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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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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章情]一百個願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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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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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1:21: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空氣中擴散著涼爽的氣息,一種令人心悸的、令人期待的情愫在言燦俞的心底盤旋,似真如夢的滋味彷彿漂浮在悠柔雲絮間……

  指尖輕撫著被他吮過的唇,渾身火熱得讓她想衝進浴室淋個冷水澡,無奈雙腿虛軟,背脊靠在冰冷的牆上無法移動。

  「傻瓜,你幹嗎?」隱含寵溺的聲音。

  「我……我……」她圓睜著臉,瞪著那分明是導熱器的男人。

  他的舌尖侵略了她的甜美、熱唇溫暖了她的唇瓣,最後還在她粉頰上輕薄了一下,瀟灑自如的抽身,到桌邊繞了一圈回來見她還佇在原地,他交叉起雙臂,笑睨她。

  「我……我沒幹嗎呀。」她強迫自己的雙腿爭氣,離開牆面。

  「拿著。」他習慣性的發出命令。

  她低頭接過他遞上的金卡。

  「這……」

  他滿不在乎地揚眉。

  「你可以隨心所欲,我有的是錢。」

  混沌的腦袋倏然受到重捶,她瞪視他,驚問:

  「你以為我是為了錢才嫁你的嗎?!」

  他臉中閃過一抹驚訝,這才發現她也是有個性的呵!

  「不然呢?」他問。

  「請你不要拿錢污辱人!」她拉他的手將卡片塞給他,轉身。

  他扣住她的五指,不許她走開。

  「轉過來。」溫和命令。

  「不要!」她堅定的挑戰他的權威,預感著他的專橫會在下一秒強迫她的意願。

  他沒強迫她、也不解釋,直接說:「不然,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麼?像我對你的要求一樣,你對我也有要求嗎?」

  這才是他的語意?!

  言燦俞輕咬舌頭,對自己的過度反應感到羞愧,緩緩的回轉身。

  在外人看來總顯得冷傲的眸為她溘滿了溫柔。

  睫毛一揚,她直視他,期待又怕遭拒絕的低語:「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在我面前轉身?」

  「為何?」他不經心地問。想必是女人無聊的寄望,她的邏輯一向令他費解,他不以為她有合理的答案。

  「我……」她垂下眼瞼,揭開心底的瘡疤:「我五歲那年,爸爸要到香港出差,媽媽和我在機場看著爸爸和我們揮手再見後轉身、走遠。隔兩天,媽媽要到機場去接爸爸回家,把我寄放在鄰居家,也是在我面前轉身、將車開走,結果……」

  她憂傷的低語令他心頭一悸,握她的手不自覺的放柔。

  她抬頭,一雙紅紅的臉瞅他。

  「他們發生車禍,爸爸和媽媽……都沒有回來。」

  心疼她的委屈,他一個跨步,輕輕地將她摟進了懷裡,怕弄疼她似的細膩動作。

  「我不喜歡……我在意的人在我面前轉身,因為……轉身以後……就不再回來了。」她發顫的聲音持續從他胸口傳出。

  「我答應你。」溫柔而堅定的承諾。

  她愣了一下。他答應了?!原來他是好商量的人呀?

  「我是你在意的人。」他重複她的話。

  「嗯?」他在問她嗎?

  他將她的疑問當成了他滿意的答案,平日冷漠的薄唇浮現了柔和線條。

  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她忘了驚悸,無法相信他是傳說中的可怕獵人;他的溫柔、他的保證、他的懷抱讓她感到踏實、眷戀,有一種……離幸福很近的滋味呢。

  言燦俞傻傻的笑了。嘻嘻……她貪戀起他的溫暖。

  「那你……可不可以常常這樣抱著我?」柔聲問道。這是她第二個要求。

  他輕揚嘴角,答案在他堅實有力的雙臂上。

  女人都需要擁抱呵,而這個男人……有她在懷,才感到自己的心尚有溫度。


  

  如果每個人都像本書,戚赫然絕對是一本深奧難懂的書!

  言燦俞雙腿縮在沙發上,手上捧著一本書,好奇的眼睛悄悄瞟向左邊單人沙發裡凝神在卷宗上的男人——

  一個看似沉穩、帶著傲慢之氣的獨裁者,外傳他冷漠噬血。

  言燦俞搖搖頭,心裡急急的替他辯解——他才不是呢!

  雖然他霸氣,但不失溫暖啊。每個人都具有多重角色,當他要創造企業奇跡時,當然不能像對她一樣的溫柔嘍,所以強勢者難免受人誤解嘛。

  嘻嘻……那她可不可以說——他的溫柔只有她看的見呀?

  「你看什麼?」他頭也不抬的發出冷聲。

  「喔!」她忙摀住自己的傻笑,反射性的低下頭,心裡嘀咕著:他額頭上有第三隻眼啊?怎麼每次偷看都會被他抓到。

  但再一想,她何必緊張呢?

  鼓起勇氣抬頭,迎上他的臉,她理直氣壯的嘟噥:「我……我看你呀。」

  「我有什麼好看?」他似笑非笑的睨她。

  言燦俞輕咬舌尖,推推眼鏡,調皮的笑著:

  「你不知道自己好看嗎?」他真好看哩。

  敢跟他開玩笑表示她不怕他了?扯出一抹邪魅的笑,他擱下卷宗,直勾勾的瞅她。

  「你可以再近一點,我讓你看個夠。」

  她笑得好甜好甜。

  「才不要呢,我要一次、一次的慢慢看,永遠看不夠。」

  他一愣,灼灼的眼緊盯著她。

  她又說:「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呀,不能現在就看膩嘍。」說著,孩子氣的拿書遮住臉,不讓他看見自己。

  他心頭一顫,她無心的話裡傳遞了重要訊息——

  他們,有一輩子呵!

  「嘿嘿……」熊紹本來到客廳,端著煮咖啡的器具。

  戚赫然瞬間收起情緒,恢復一貫的沉穩,瞥過嘻笑的男人。

  「人家說啊,這個戀愛中的人都像傻瓜,說得一點都不錯喔。」熊紹本意有所指的笑說。

  「哦?」言燦俞擱下書,踩上長毛地毯,傾身問往她對面坐下的人:「你在戀愛嗎?可是你不像傻瓜啊?」

  「不算戀愛啦,應該說……心有所屬。也不算優,就是有點反常。」他細眼瞟向戚赫然,無視他警告的眼神,哼哼笑著:「是不是啊,威先生?」

  「唔?」言燦俞跟著扭頭,滿是好奇的想知道戀愛中的人的心境,傻傻地跟著問:「是嘛?戚先生?」

  「你叫我什麼?」戚赫然眉頭一鎖。

  「戚先……喔!」她笑著摀住嘴巴,不好意思的縮縮脖子,吐吐舌頭:「嘻……因為我們認識不久嘛。」

  熊紹本看著兩人的模樣,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

  言燦俞感染了他的爽朗,跪坐在地毯上,利落的讓每樣器具各司其職,偏頭看著咖啡在賽風玻璃中舞蹈,等待的笑容是沉靜而洋溘光彩的。

  熊紹本樂得清閒,將煮咖啡的重責大任交給言燦俞。

  才一天的時間,言燦俞就和熊紹本建立了友誼。聽說他是威赫然從小到大的朋友,是亞瑞得美國分部的負責人,可言燦俞怎麼看都覺得他不像商人,而且不像在美國長大的。他說他老爸不准他們忘本,在美國家裡只准講中文;他也不當自己是商人,他最大的夢想是經營慈善事業,哪天戚赫然肯放他走人,他就到森林裡去養貓養狗收養孤兒,那才是他的夢想。

  言燦俞很驚奇,戚赫然和熊紹本簡直是兩個極端嘛,怎麼會成為好朋友呢?

  「燦燦啊,你的手藝真不是蓋的耶,比五星級飯店的廚子還能抓住人的胃喔。」

  熊紹本嘖嘖稱讚,自作主張的給了言燦俞一個暱稱。

  言燦俞開心的笑瞇了眼睛。

  原本,熊紹本提議三個人到外面吃晚餐,慶祝他們「新婚」,言燦俞自告奮勇要在家裡「辦桌」的時候,兩個男人還露出懷疑神色呢,這下可真服了她了。

  「韋的好吃?」如果不是他明天一早就要回美國了,她樂意天天為他料理美味,今天的晚餐太愉快了。

  「當然。」熊紹本誇張的猛點頭,驚覺光看她煮咖啡都是件享受的事。一哪個女孩子能又唸書又把家事做得這麼好的,燦燦,你不簡單喔。」

  「我上過烹飪課,用心研究過喔。」言燦俞說得理所當伙——還不是為了莫宇。

  「研究?」說得太嚴肅了吧?

  「做菜是一門學問喔,要很用心才能做的好。」她認真的解說。

  「凡事都『用心』不累嗎?」

  「能讓心愛的人吃出自己的愛心,怎麼還會覺得累呢?只會覺得……」她場起嘴角,滿臉光采的下了註腳「很幸福。」

  「哦?!」熊紹本瞪眼,這女孩簡直是世間的奇跡啊,戚赫然的目光果然精確。

  「幸幅,是什麼?」戚赫然開口,不帶情緒的冷聲,像自問、也像問她。

  言燦俞偏頭想,說:

  「嗯……托爾斯泰說人生的目的是幸福,其實這分幸福並不假外求,它原就深植於人們心中,在生存需求的滿足中。還有位美國哲學家說幸福是……」

  「你說呢?」戚赫然打斷她掉書袋。

  「我說啊……」她直覺的想到莫宇,失神的喃喃。「幸福是水中的倒影。」

  「為何?」戚赫然一貫的逼問。

  「噢!」驚覺她有些失態,她瞥他一眼,提起咖啡壺倒了兩杯咖啡,改說:「幸福就是聞著咖啡香,有人陪伴,像現在一樣。」

  「這麼簡單?」熊紹本問。

  「不簡單的!」她微笑著瞥過牆上的鍾九點半,這是她多年來難得有人陪她吃晚餐、飯後陪她喝咖啡聊天的日子,比起孤零零的生活算是太太幸福了!

  熊紹本啜飲一口咖啡,旋即滿是享受的瞇起眼睛——

  「唔……燦燦的咖啡有幸福的滋味喔!」

  「真的嗎?」言燦俞雀躍的,捧著另一隻精緻的瓷杯到威赫然面前。

  「他只喝黑咖啡。你的幸福滋味跟他無緣啦。」熊紹本說。

  「喔?」言燦俞跪在他身邊,懷疑:「真的不喝嗎?」

  他盯著她的小臉,想著「幸福的滋味」。

  「好吧,給你一杯黑咖啡。」言燦俞將杯子擱在茶几上,困惑道:「可是,黑咖啡有什麼好喝呢?」「簡直像穿腸毒藥。」熊紹本說。

  「嗯,好苦,好難喝。」言燦俞附和的點點頭。

  「咖啡就是要加奶精加糖,又香又甜,像……呵,經過萃取的愛情,才不會傷肝傷肺傷脾傷胃。」熊紹本胡亂說,遞出自己的空杯。

  將一杯黑色液體櫚在威赫然面前的茶几上,忙碌的小手接過熊紹本的杯子,再倒滿一杯黑咖啡。她望著杯裡的黑色液體,跟著隨口說:

  「那……一對幸福的男女就像一杯好喝的咖啡嘍?」

  「怎麼說?」

  她朝熊紹本擺擺手,他跟著跪坐在地毯上。

  言燦俞拿小銀匙攪動兩人中間的那杯黑咖啡,再加入白色液體,奶精沿著咖啡漩渦轉著……一串令人不捨攪混的漣漪!

  「你是說男女的關係就像黑咖啡和奶精?」熊紹本看她垂掛眼鏡的小臉,驚覺她像個挖掘不完的寶藏。她不知道自己潛藏了多少令人驚奇的特質吧。

  「一場溫柔的邂逅!」言燦俞迎上他的目光,燦爛笑著。

  戚赫然盯著靠近的兩人,悶哼:「你們兩個真有默契呵。」

  熊紹本端起那杯解說品,坐回原位。「嘿,你嫉妒我們的默契嗎?」

  言燦俞端起那杯戚赫然放棄的「幸福滋味」,啜飲了一口……嗯!好香、好醇、好好喝喔。

  戚赫然面無表情說:「我要你那杯。」

  「嗯?」發現他盯著自己手上的杯子,言燦俞遲疑一下,將杯子遞給他,心裡嘀咕:還擺酷哩,根本像個霸道的孩子,說要就要。

  他就著她喝過的杯沿和她做了「間接接吻」,灼灼的黑瞳似笑非笑的射向她。

  哦!言燦俞的臉頰倏地緋紅——他存心讓她聯想到早上的熱吻纏綿!

  她忙拿起書本遮住臉,假裝用功,怦然的心跳竟微妙的有些些興奮?!

  「感覺到幸福了嗎?」熊紹本嘲笑。

  戚赫然悶哼一聲,給他一個「別無聊了」的眼神,但是咖啡的香醇滋味卻已從唇舌蔓延到了心田。


  


  夜,深沉。

  「……韋老頭跟銀行借貸千萬企圖板回頹勢,我看他這種困獸之戰撐不了多久。」熊紹本說。「咳,我說……你要不要乾脆算了,給他一條生路?反正屬於戚家的產業都已經物歸原主了。」

  「婦人之仁。」戚赫然嗤聲道,轉頭看趴在沙發上睡得酣甜的人兒,臉部線條瞬間變得柔和——

  傻瓜,叫她上床睡覺她說不睏,結果還是睡著了。

  「婦人才有大智慧。」熊紹本注意著他的轉變。「柔能克剛,如果不是她,我擔心你早晚要像韋老頭一樣心食惡果。」

  戚赫然一轉頭,眼光再變得銳利。

  「不是嗎?搞垮了毒邦,你敢保證他的兒孫不會找你報仇嗎?」熊紹本悲天憫人的性格總認為得饒人處且饒人。

  「儘管衝著我來,我等著迎戰。」強硬的語氣充滿絕決。

  「別忘了,你現在不是孤身一人。」熊紹本提醒他。

  戚赫然轉看熟睡的言燦俞,心裡有著莫名的騷動。

  「我會加強她的安全防護。」他已經派了兩個保鑣跟隨她,而且她的活動範圍很有限,安全該是無虞。

  「好吧,就算韋家動不了她,你以為她願意跟一個充滿仇恨的人生活在一起?」

  他擰眉,起誓般的聲音迸出牙縫:「她必須願意。」

  「唉,你這不是愛,是佔有。」

  「我不需要愛上他就是想佔有她。

  「卻強迫別人愛你!」熊紹本不覺地提高音量。

  「噓……」他盯著言燦俞側睡的小臉。

  她眉心微蹙,緊閉的眼睛輕顫了一下。

  熊紹本笑著搖頭。他說破嘴還抵不上言燦俞擰一下眉頭,白說了。

  「要我幫你抱她上床嗎?」熊紹本不懷好意的哼說,企圖將一座冰山激怒成火山。

  戚赫然端著酷臉瞪他一眼,起身先拿開她膝上的書,再打橫將她抱起。

  「唔,春宵一夜值千金唷。我也要睡覺嘍,可惜啊……」熊紹本在他背後大開玩笑。「孤枕難眠喔。」

  熊紹本伸個大懶腰想:一物克一物啊,哪需要他多嘴,戚赫然遇上言燦俞,他的人生注定最大逆轉了。


  

  戚赫然凝視著懷裡緊偎著自己的人,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俯身替她摘下眼鏡。她因為冷而挪動身子,習慣了他體溫,睡夢中本能地環上了他的頸項。

  他雙手撐在床上,半身懸空,俯視著熟睡的她,眸裡兩簇光芒耀動著,堅毅的嘴角緩緩上揚。他把身體重心挪上她身畔,和她共枕,拉高被毯覆上兩人,鼻尖和她相對汲取著她的馨香,想就這麼摟著她一覺到天明卻感不捨……

  怕夜太短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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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0-4-24 11:22: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知道戚赫然有晨跑的習慣,言燦俞跟著起了大早。

  她幫早起離去的熊紹本準備了豐富的營養餐盒讓他帶走,等戚赫然上班前兩人對坐著,她期待的眼神看著他拿起刀叉送進一口食物,迫不及待的問:

  「好吃嗎?」

  他看她一眼,面無表情。他不是娶她來當廚娘的,不解她何須如此在意。

  「喔,不好吃嗎?」她困惑的喃喃,受挫的拿起自己的刀叉,盯著盤中的食物。

  「我找了一個幫情,中午會過來。」他攤開報紙說。

  「喔……」她撥弄著盤中的食物,洩氣的低語:「我不知道你喜歡的口味,但是只要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努力達到你的標準。我會做很多家事,不懂的我可以學……」

  他抬眼看她。「你喜歡做家事?」

  「唔……」她偏頭想了半天——喜歡嗎?倒也不,有「家」才有「事」可以做嘛,她很珍惜他給她的家,當然要把家事做好嘍。

  他感到悶惱,她對熊紹本算是暢所欲言了,對他卻總顯得彆扭。不等她反應,他攤開報紙遮住僵硬的臉部線條。

  怎麼了?言燦俞敏感到他的不晚,愣愣地看著遮住他的報紙,怯怯的發聲:

  「斂……一定要看報紙嗎?」

  他放下報紙露出冰雕般的眼,悶聲問:「什麼?」

  她悄聲說:「我知道你的工作繁忙必須善用時間,可是……吃飯的時候可不可以用心吃飯?跟你吃飯可是看不見你的臉,感覺很奇怪耶。」

  用心吃飯?他微愣,想起她說的——用心志心愛的人做飯只會覺得幸福!

  他笑。原來如此。不論他是否是她心愛的人,至少她為他「用心」了。

  「你不生氣了?」她驚問。

  「我有生氣嗎?」他反問,擱下報紙,全心在面前的早餐上。

  「喔?」她不解的瞅他,他的多變情緒總讓她摸不著頭緒。

  他飲盡馬克杯裡的香甜咖啡,說:

  「家事可以交給你。但,不許把雙手弄得像老太婆又粗又破。」他喜歡握著她柔嫩的小手。

  言燦俞仍是一臉困惑。她會戴手套做家事啊,哪會弄粗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不嫌她做的不好嗎?

  咦!他將早餐吃光光了耶!

  「還有,我的口味很簡單。」他笑睨她,柔嫩的粉頰讓他好想咬上一口。「你喜歡就好。」

  他推開椅子,起身。心想:簡單的滋味相當難得阿!就像她。

  她圓睜著眼,想不透他的轉變。

  「你打算繼續發呆嗎?」他抬起椅背上的西裝和領帶,走向客廳。

  「喔!」她驚醒,跳起來跟上去,看他翻起衣領不禁問:「我……我可以幫你打領帶嗎?」

  他低頭看著她透著期待的臉,隱下驚奇,將領帶交給她。

  她趨前一步,蹄起腳尖熟練的動作。

  他悶聲問:「你替誰打過領帶?」

  「德倫西。」她不假思索地說。此刻她的臉頰發燙,和他如此靠近,觸碰著他炙人的體溫,還是會緊張哩。

  「他和你什麼關係?」他脖子僵硬,冷聲問。

  「關係?」她想了想,該怎麼定義關係呢?「嗯……」

  他擰起眉頭,瞧她支吾的模樣,難道除了那個該死的莫宇,她還有過什麼人?

  她替他翻下衣領,挪正領結,往後退兩步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微笑說:

  「它是我高中家政課用的model,一個半身蠟人,老師很喜歡一個羅馬喜劇作家德倫西,就給它取名叫德倫西嘍。因為它的配合,讓我那學期的家政拿了九十八分喔,嘻嘻……我們算不算合作關係啊?」

  他酷臉對著她的傻模樣,嘴角忍不住扯了一下,想笑她、也想笑自己,竟然為了一個臘人計較起來。

  她推推眼鏡,歪著腦袋瓜瞅他——黑襯衫、銀灰領帶,臂上掛著鐵灰色西裝,英姿勃發,哎哎!帥呆了!

  終於明白杜曼說的「倒貼」了。言燦俞抑不住苦惱,如果女人一看見他就直覺地往他身上貼上去,她還有容身之地嗎?他的選擇很多吧?放棄她,是不是輕而易舉?屆時,她的「家」是不是保不住了?

  「過來。」

  她向前,習慣了遵循他的命令。

  隔著一步的距離,他大掌貼上她的後腦,溫柔的唇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

  一股暖流隨之流竄進她的心裡,她擺脫煩惱,怔怔地看他,因為他似乎是寵愛的注視而感動了。她要努力,哪怕眼前只是假象,她也要努力保有它。

  「一整天想做什麼?」他關心。

  「嗯……看書、上街買菜,嗯……」她垂下頭,雙手貼在肚子上,小聲問:「我是不是應該去醫院產檢呀?」

  他嘴角一揚。「不用。」

  她仰臉,懷疑:「真的不用嗎?」

  他輕撫著她的長髮,想著如何從她身邊抽身,對她的在意正一點一滴的增加。

  「我忘了拿手機,你上樓幫我拿。」他說。

  「喔,好。」她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輕快的從他身前跑開。


  
  「鈴鈴……鈴鈴……」

  言燦俞在書房和威赫然的房裡找了半天,最後循聲到了自己的房間。

  奇怪!他的手機怎麼在她房間裡?

  「喂?」她氣喘的接了電話。

  「是我。」電話那端竟是威赫然平穩的聲音。

  「咦!你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對不對?我馬上下去喔。」

  「不用。我出門了,手機是給你的,隨時開璣,讓我找得到你。」

  「喔……」她往床沿坐下,抱著枕頭,有點悵然。她以為他還在等她,原來他已經走了。

  他沉默片刻,說:「你可以想出每天送我出門卻不看我轉身的辦法嗎?」

  她心頭一顫,原來他故意引開她,只因為給過她承諾。

  「我可以跟你一起出門。」她微笑,心中滿是說不出的感動。

  「然後呢?」

  「我送你到公司再回家。」

  「傻瓜!你要不跟著我一起上班。」

  「可以嗎?」

  可以嗎?他忍俊不住。怎麼自己變得跟她一樣傻了,他每天有多少公事要處理,帶著她方便嗎?但……他真想帶著她,想讓她成為自己身體裡的一部分。

  「可是,我不是學商的耶,你公司的事我一點都幫不上忙,到時候你一定會嫌我礙手礙腳。」她懊惱,早知道就不念哲學念中文了,應該念企管。

  他無聲笑著。她和他的想法一樣,想和他形影不離!

  「咦?你們公司缺不缺小妹啊?」如果可以跟在他身邊、又可以工作,那也不錯喔。言燦俞天真地想。

  他猝然發噱。「哈……」

  她拿開電話,奇怪地瞪著它。電話壞了嗎?或者電話那端的人根本不是戚赫然?他怎麼會發出大笑,笑得那麼開心!

  「我的妻子在我的公司當小妹,你想合理嗎?」他笑問,虧她想得出來。

  「喔,別人會說閒話喔?」她嘟噥。為什麼要有階級之分呢?每個人都應該尊重自己和別人的工作嘛。

  「你可以到公司來,我幫你準備一間休息室,讓你在這看書。」他說。

  「這樣很奇怪耶,嘻嘻……人家以為你公司還有附設圖書館呢。」還是為她一個人特別附設的,怪不好意思的。

  「沒人敢說什麼。」除了她,他從不介意他人如何評價他。

  「唔,一定是你太獨裁了,大家都怕你。」她雛皺鼻子,細語。

  「你也怕我?」

  「嗯……習慣就不怕了,我知道你事實上不是那樣的人嘛,很多人都誤解你了。」

  「我是『哪樣』的人?你『知道』了什麼?」他敏銳地問。

  「你……」她咬咬唇,要說自己知道他有溫柔的一面,一點都不冷漠嗎?她搖搖頭,不知道他聽了會怎麼想。「你什麼時候把手機放在我房間裡的?」她轉移話題。

  「今天早上,你在睡覺的時候。」

  「唔!你怎麼可以趁我睡覺的時候進我房間呢,我下次要鎖門了。」她噘嘴道。

  「你忘了你昨晚在客廳睡著了?」他存心捉弄她。「是我抱你上床的,你抱著我不讓我走,我只好陪你睡嘍。」

  「噢?!」兩頰倏然發燙。她怎麼會抱著他不讓他走?像飯店那次一樣?!

  他想像著她羞澀的模樣,微笑始終掛在嘴角。

  「今天晚上有應酬,會晚點回家。」

  「喔。」她又噘噘嘴,想起古人說的「商人重利,輕別離」,希望天天有人陪她吃晚餐根本是不可能的。

  聽出她的失望,他說:「我盡量早點回去。」

  她微微笑,感激他的「盡量」,關心問道:「你在開車嗎?」

  「嗯。」

  「那我要掛了,你專心開車喔。」

  「別掛。」他想聽她的聲音。

  「不行!」想起父母的那場死亡車禍,她不寒而慄了,嚴肅地說:「一定要小心開車喔,拜拜。」

  他張嘴來不及說話,無法置信——她竟敢掛他電話!


 

  結果還是一個人的晚餐。

  言燦俞趴在床上,雙手托著下巴,棉被蓋在頭上,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瞪著戚赫然被刊在雜誌上的照片。

  杜曼告訴她,章氏和威赫然的亞瑞得這兩年是企業界的雙霸,其實應該說在亞瑞得進攻台灣之前,韋氏是企業界的獨霸。那個橫跨貿易、航空、電子、教育等產學界的企業人物——韋邦,自從戚赫然一年多前回到台灣後,開始面臨了重重挫折。

  言燦俞不懂商業界的競爭手法,但據最新一期的報導得知,那個曾在企業界引領風騷的韋邦,已被威赫然逼到了絕境,章氏企業積欠銀行大筆債款,無法在股市立足了。雜誌上沒有提到杜曼說的「復仇」,而說戚赫然野心所致,將「韋氏」夷為平地?

  言燦俞噘起了嘴。戚赫然真是可怕的獵人嗎?

  她寧可相信他和韋邦有深仇大很,一個只為個人野心打擊他人的丈夫她不敢要,她希望他是有血有淚、有原因而有所為的。

  她倏然翻身,滿是困惑的腦袋才壓在他的照片上,旋即嚇了一大跳:「你!」

  戚赫然穿著睡衣,好整以暇的靠在床柱上,似笑非笑的睇她。看來他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了。

  「你怎麼進來的?」她坐起來,拍拍胸口。嚇人嘛。

  「開門,就進來了。」他說得好輕鬆。

  「你應該先敲門嘛,如果我在換衣服呢?」她抱怨,一雙手在背後「偷偷摸摸」想把雜誌藏在枕頭下。

  「我們是夫妻。」他向前一步,微傾身,長手探到她背後急速一抽,說:「沒有不能看的東西。」別過手上的雜誌,燦眼盯上她,等著她自行解釋。

  她漲紅了臉。她沒做什麼虧心事啊,他直瞪著人看是什麼意思?

  「你說,沒什麼不能看的嘛,我只是有點好奇……」她嘟噥,心裡壓抑著一股不安的能量,弓起的一隻腳在棉被裡一踢——

  「啪!」戚赫然循聲往地毯上看去。

  「哇!」她叫一聲,急忙跳下床抄起落地的書藏進懷裡。

  趁她搶救已經現形的證物,他不慌不忙的將棉被一掀。

  呵!被他料到了,棉被裡藏著三本商業週刊、兩本八卦雜誌和好幾本「工具書」。她手忙腳亂的撲過去,用身體壓蓋住床上的書。

  「很用功啊。」他嘴角一扯,睨著床上呈大字型的人。她如此「用心」研究他,怪不得他整晚心神不寧。

  「呃……」言燦俞緊張尷尬得說不出話來。他全看到了嗎?除了幾本以他當封面的雜誌,還有《抓住男人的胃》、《企管入門》、《如何瞭解他的心》,加上那本提早曝光的《性愛一百分》!

  他往床沿坐下,拖長的低沉嗓音令她心顫。

  「說吧,你想抓住誰的胃?想瞭解誰的心?」輕撫著她如雲海被散的長髮,他瞇起的雙眼透出一種強烈渴望他要她!要她每一根寒毛、每一縷思想、每一個表情都屬於他。

  「我……我沒有啊。」她心裡燠惱,他看到了!

  「狡辯,罪加一等。」

  「我只是……只是想瞭解……」他「不壞好意」的逼迫令她想逃。

  「我讓你瞭解。」

  他輕笑,但聽在她耳裡簡直像無賴嘛。

  「啊?不……不用。」

  「實際操作比片面理論容易獲得收穫,你不知道嗎?」他雙手扣住她的肩膀,從她背後欺壓上她的身。

  「什麼……什麼意思?」她心裡哀號,無路可逃了!

  「書是死的,人是活的。」輕咬她的耳垂,挑逗的吹吐氣息。

  「別這樣……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想引開我的注意力?嗯?」

  「沒……呃,有話好好說嘛。」

  「吃飽了嗎?」他雙手撐在床上,欲擒放縱。

  「當然,都這麼晚了。」她乾笑一聲。

  發覺壓在身上的強壯身軀騰空,她趁隙就想匍匐逃竄,怎料一隻強硬的手臂倏然環上她的腰。他將她扣在自己胸前,火熱的唇吻上她的頸,夾雜情慾的嗓音顯得濁重。

  「我餓了。」

  餓了?!她想提議幫他準備消夜去,可一句話也說不出,被動而戰慄的任由他吮吻,直到他溫熱的雙手游移起來……

  感覺自己身體敏感的變化,她瞠眼迸出一句:「不行!」

  熾熱的唇一路吻回她的耳垂,粗喘的聲音問:「今天不方便?」

  「什麼不方便?」

  「你沒懷孕,知道了嗎?」無法壓抑渴望她的慾望,一手探進她的睡衣裡,覆上她的盈滿。

  「呃?!」他說了什麼?沒懷孕!他的手做什麼?怎麼……但她全身酥軟,只能任由他將她的睡衣領口往下一扯,露出了纖細白皙的肩……

  在她輕呼聲中,他扳過她的身子,捕捉住她的唇。

  「唔!」靈活的舌鑽入她的齒內,隨著他的技巧動作,她抑不住呻吟,但一逮到空檔,仍直覺的發出抗拒:「不……行……」

  「給我一個理由?」火熱的大掌襲上她的小腹,正一路往下侵略。

  「呃!我會……心臟病發。」她嬌喘,感到嚴重的心悸,還有一把火在體內燃燒,如果他再不停手,她怕自己真的會窒息。

  「你有心臟病?」他抬起頭,正色問。

  「本來沒有的,可是……你一吻我,我就會心跳好快、好快,不行……」他唇角一扯,聽她說沒有,即刻將狂妄的吻覆滿她的胸口。

  「你看的雜誌沒傳遞給你一個訊息嗎?」

  「呃……」知道阻止不了他,她一副等著受死的翻臉瞪著床頭上層層垂掛的幃幕。

  「對戚赫然而言沒什麼是不行的,懂嗎?」憤於強硬的語氣因為她而顯得小心翼翼。

  今晚,他的妻子是他的獵物了,沒有陷阱、沒有射獵,只有一張情網等著她交付她的心、她的人……

  他火熱的吻侵襲著她身上每寸肌膚,床頭的幃幕在她眼中蕩漾著似水柔情……

  薄紗翩翩,她的心亦隨著他的吻逐漸飄然,受蠱惑的手攫住了他的肩頭,不自禁地回應了他的吻,熱情交織裡,她的臉波變得迷離……融化了!

  像冰淇淋融化在熱火裡。


  


  言燦俞仰躺著瞪著床頭幃幕,長長的睫毛眨了又眨,此刻的感覺有說不出的怪異。

  她的枕邊人長臂一縮,將她摟到自己身前,他們鼻子對著鼻子、眼睛對著眼睛——

  「還好嗎?」他柔聲問。

  「好……怪。」她怔愣的吐出兩個字,懷疑眼前發生的一切。「我在做夢嗎?」

  他眉毛一揪,故意板起臉。「我的『用心』教學只讓你感覺像做夢!你這種笨學生,當你的老師真累。」

  「唔……我本來就笨,可是我很努力呀,教我的老師從來沒有說過累的。而且,你哪有教我什麼呀?」她無辜地替自己辯解。

  「沒有?」他手臂再一緊,讓她的柔軟緊壓上自己的結實胸膛。

  「你!」她驚呼,兩人身軀緊密的貼合,她感覺他強有力的心跳透露了某種慾望。

  「我讓你得到了一百分,算親密的合作關係吧?」他扯開嘴,笑得邪氣。

  她埋怨的噘起嘴。他總是主導了一切,還要捉弄人才甘心嗎?

  「我要你用心瞭解我的心,用自己抓住我的胃,懂嗎?」

  「你真的很壞!不只是獵人,還是大野狼。」她嘟噥,感覺他如火般的手在腰脊上游移,對他的明示臉紅心跳卻無法抗駁。

  「很好。」他微鬆手。「你全瞭解了,我今晚的教學成功了。」

  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畫著圈,她支吾著:「我還是不瞭解,感覺……怪怪的,你說……我沒有懷孕對不對?那天晚上,我們……」

  「什麼都沒發生。」他氣定神閒的解開謎底。

  「呃?怎麼會?我明明記得……」

  「你嗑藥,腦子裡的影像全是幻想。說!你是不是想過和誰發生親密關係?」

  「當然是……」她咬住舌頭。當然是莫宇嘍,那畫面很惟美呢。

  「誰?」他逼問。

  「唔……」她再笨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跟他提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我說……我沒有嗑藥!」她轉得很硬。

  「你有。」他輕捏她的鼻子,不知道她的小腦袋除了書還裝得下什麼,怎麼常迷迷糊糊的?

  「沒有吧?」她還是堅持她只吃了「解酒藥」。

  「韋康讓你吃了搖頭九,你被他帶去飯店時已經意識不清了,經理跟我報告,拿了備份鑰匙開門後,剛好看見韋康企圖對你不軌,我讓人把他丟出飯店,帶你回我的房間……」

  「對我不軌的人是你嘛!」她嘟歎一句。

  他繼續說:「你吐了我一身,我讓女員工把你的衣服脫下送去洗,就這樣而已。」

  「喔!這樣而已?」

  「失望了?」他笑,難道她希望真的發生什麼?

  「唔……可是……那個沒來……」她漲紅臉。

  「生活節奏改變造成生理失常,你該想得到。」怎麼會連這種常識都沒有呢?他好笑地說。

  「那……真的沒有孩子嘍?」不過她也不是太失望,因為她有了他。

  他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

  「喔……」她納悶著:他何不一開始就跟她解釋清楚呢?

  「如果你那麼想要孩子……」他緩緩的揚起嘴角,給她一個不懷好意的笑;他樂意滿足她的需要。

  「你為什麼要娶我呀?」她又問了一次傻問題。如果不是為了孩子,他有什麼理由選擇她?隨便找個女人都能扮演好他妻子的角色吧?她沒自信地想。

  「你受傷的模樣讓我著迷。」他不很認真地說。

  「我受傷的模樣?」她微蹙眉,很認真的疑惑著。

  「我想做個實驗,看兔子會不會為獵人掉眼淚。」手指輕滑過她的眼瞼,他想著她每次受委屈時紅著眼睛卻沒有哭的可憐模樣。

  「所以我是你的試驗品嘍?」她垂下眼瞼,心裡有點失望。她只是他的試驗品!

  他扣住她的纖纖玉指,不讓她的漫不經心撩起慾火,濁重的嗓音警告著:「小心,大野狼想吞了你!」

  她輕歎,燥熱的臉埋進他的胸口,有種落入陷阱的感覺。在他近乎強迫的關係裡,她感覺到自己對他的貪戀——那麼,如果他對她做的一切是出於愛,該有多好啊。

  「你已經吞了我了,不論你為什麼發我,我都會努力、努力試著愛你的。」

  聽著懷裡人兒發出輕喃,他無奈的想——

  這個傻女人!愛是不需要努力、不需要理由的。

  哪天她才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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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1:32: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清晨——

  戚赫然凝視著床上的女人,微笑著,一種恬適的幸福在胸口漾開來。

  「鈴……」

  他掏出手機,留神著床上的動靜。

  言燦俞翻身踢掉棉被,抄起他的枕頭抱進懷裡,繼續睡。

  他輕笑,傾身替她蓋好被子。奇怪著她喜歡抱著人睡、喜歡踢被的習慣,如何睡單人床二十幾年。

  「戚先生?」

  他聽到了電話那頭的輕喚並沒有立刻回應,留戀地再看床上的人一眼,轉身。出了房門才拿起手機,說:

  「以後我會自己留心行程。」

  喀!合上手機蓋,他步履輕鬆的下樓,還沒出門就期待著回家的時間。


  


  「起床了?」上午十一點,戚赫然從辦公室撥了通電話。

  「嗯。」言燦俞笑容燦爛,現在還賴在床上的話就太像小豬嘍。

  「在哪?」他站在窗前俯瞰著三十五層樓下的車流。身後的大辦公桌上堆積著如山的文件,忙碌而充實的生活自有了她之後,變得不再理所當然了。

  「嗯……我正走向你喔。」她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抱著保溫壺,循著接待人員的指示,出了電梯,正朝他的辦公室走近。

  「還有多遠?」他聽著她玩笑似的嬌軟聲調。

  「不遠,你在心裡想著我,我馬上就出現嘍。」

  他昨天告訴她在公司時好想喝她的咖啡,所以她煮了咖啡送到公司來,還不讓接待小姐跟他通報,想給他一個驚喜。

  他一驚,這是暗示?她的心正在走向他!

  「好,我等你。」他說。從窗上看見身後的人,抑住想笑的好心情,對電話裡的人柔聲交代:「小心點,晚上見。」

  他不問她為什麼到公司來?他說等她不就表示他中午沒有排定行程嘍?他要等她為何還要晚上見?

  言燦俞掛了電話,帶著疑問加快腳步尋找答案。


  

  戚赫然從容旋身,神情冷傲的質疑女人。

  「抱歉,我敲過門,你沒聽見。」中澤實子為自己的闖入作了解釋,悄眼觀察著他冷臉中殘留的一抹溫柔。遞上咖啡的同時注意到桌上的杯子,早上的咖啡他竟然一口都沒喝。

  他瞥她一眼,又背轉身。

  她愕然。她深知他的習慣,也盡可能的配合他、討好他,何以他改變得如此快?

  「是因為她?」或許是跟在他身邊太久了,從美國到台灣,她當了他四年的秘書,很自然的染上了他的冷傲。然,在她冰冷的面具下,她無法掩藏自己對他的渴望。

  她?他心裡打個問號,幾時輪到她來質問他了?

  他們背後半掩的門正露出一張驚訝的臉。

  「我以為你想利用她所以才和她結婚。」中澤實子說。「沒想到她竟能改變你,你連咖啡都不喝了?也是她不讓你接我電話的?」

  言燦俞推推眼鏡,打量著玻璃窗上中澤實子的影像——美麗的波浪捲發、天使臉孔和魔鬼身材,幹練與溫雅並存的氣質,她真美呵!

  「她有何值得我利用的?」戚赫然問,知道中澤實子所指的「她」是言燦俞。

  「她和韋康有過令人揣測的親密關係。」

  「她沒有!」他反駁,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言燦俞和韋康之間的事。

  中澤實子一震,不死心的繼續說:

  「據飯店員工和學校傳出的消息,他們……」

  「誰說的?」戚赫然厲聲打斷她。

  「她和韋康在飯店共度一夜的事早被傳開了。你想利用她打擊韋康的想法根本錯了,韋康只當她好玩,你以為娶了她就等於搶了韋康心愛的人,實際上挫敗的是我們,韋家對外放話,說你的妻子曹是韋康的玩物……」

  「住口!」他低吼,無法忍受言燦俞受辱。

  中澤實子以為他怒於企業形象受損,自以為是地說:

  「這些話對我們的形象確實有損,但你放心,我已經利用關係壓制不利的消息繼續傳出。韋家想利用這件事打擊你是不可能了,何況,韋康自從被學校開除後沉迷玩樂,昨晚的那場車禍會讓他在輪椅上坐一輩子;韋邦向銀行借貸的巨款,在有出無人的情況下,讓韋氏瀕臨了倒閉處境,我們只需要對銀行稍稍施壓,韋邦這輩子也別想東山再起了。」

  言燦俞驚駭得像塊木頭。他利用她報復韋家嗎?不,絕無可能的。但,是什麼讓她的心輕顫著?「什麼都不用做。」他不急著看韋邦垮台,或者說,他已經不像過去一樣非報仇不可了。

  中澤實子好勝的握起拳頭。他不讓她打電話提醒他行程、不喝她的咖啡、連打擊韋邦的行動也不再需要她了?

  「她是不是也什麼都不用做?」如果什麼都不做就能贏得他的心,她願意卸下強勢。

  他嘴角一揚,想著那張能讓他心靈平靜,也能激起他澎湃情緒的臉龐。

  「你和她不一樣。」他器重她的能力,可不希望她逾越本分。

  「是不一樣!她能做的我就能,我能的,她卻不見得能。」她自信。

  「具體說。」他要她知難而退。

  「在事業上我是你的幫手,在生活上我也絕不輸她,如果你要的只是一個洩慾工具,我會比她勝任。」想到那個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書獃女人,她不禁露出鄙夷。

  戚赫然悶哼一聲。兩年前他將事業重心從美國轉到台灣之後,她就單純的只是陪他應酬的秘書;在美國時也不過和她上了兩次床,她卻以他的女人自居,他不打破她的幻想是因為她安分不逾矩。

  他一個旋身,決心跟她說清楚。

  言燦俞藏身到門後,酸楚的心正往深淵沉淪。

  就像雜誌上寫的——戚赫然是一個極具野心的企業獵人,他的秘書是他拓展事業版圖的前鋒,也是他的情婦!

  是啊,他的秘書看起來好能幹,有什麼是言燦俞能做而她做不來的?他為何要她呢?像杜曼說的,因為她傻、她單純嗎?還是像他說的,她是他的試驗品?

  早知道了這些說法,何以到此刻她卻無法接受了?

  踩著落寞的腳步,言燦俞悄悄離開了他的辦公室,她怕聽見他說出更殘忍的答案。

  而辦公室內,戚赫然一臉凜然地對中澤實子發出警告:

  「請你謹記,她——是我的妻子。她能做的你絕對不能,你能做的她一樣也不需要會。」


 

  時間在冰冷的空氣裡滑逝。

  言燦俞抱著保溫瓶。從他辦公室回來後她就一直呆坐著,從白天到黑夜。

  屋裡的燈突然亮了!

  戚赫然發現蜷縮在沙發上的身影,驚訝的走近:「怎麼不開燈?」

  她嚇了一跳,放下縮在椅上的雙腳,正襟危坐,不知如此情況下該怎麼面對他,她的心好亂。

  他拿走她懷裡的保一瓶,輕撫她的頭髮。

  「冷嗎?傻瓜,冷要穿衣服,不是抱瓶子。」

  他低頭看她,發現她臉色蒼白,嚙咬著下唇。

  「怎麼了?」他問。

  「沒。」她顫了一下,逃避的往後縮。

  一雙闃黑的瞳在她臉上找不到答案,趨上熱唇想試探她的溫度,她卻反射的從沙發上跳起。

  他蹙眉,對她的抗拒感到納悶。

  「你……你不要這樣。」她抽著氣說,拒絕他的蠻霸。

  「我哪樣?」他跟著站起,逼問。

  「你不尊重人。」她盯著地毯,想做一隻逃離獵人陷阱的兔子,卻怕自己已經深陷泥沼。

  「我不尊重誰?」他平靜地問,心裡醞釀著火氣。早上還好好的,現在卻鬧彆扭,她存心考驗他的耐性嗎?或是他學會了她的一廂情願,自以為她會瞭解他的心,自動朝他走近?

  「除了你自己,你誰都不尊重。」他也用吻進攻中澤實子的心防嗎?用他令人無法抗拒的唇和充滿佔有慾的雙手,讓中澤實子和他發生親密關係嗎?像他說的——他要,就能!言燦俞介意的心擰了起來。

  「所以呢?」他下顎一緊。她打算怎樣?跟她嚥氣嗎?至少要讓他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吧。「請你……不要碰我。」她需要冷靜,冷靜地釐清自己的情緒。

  「不可能,你是我的妻子,我有我的權利。」他朝她走近。

  「我可以不做你的妻子。」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人往後退縮。

  「再說一次!」他嚴厲一吼。

  「我……我不想當戚夫人。」她囁嚅地說。

  「你已經是了。」他雙手扣住她的肩膀。

  「我……我可以……替你打電話給中澤小姐,她樂意當你的洩慾工具,我不要!」她看他的臉迅速的發紅了。

  他一震,她知道他和中澤實子的對話?

  「你今天去過公司?」她說她正走向他是真的去找他?

  她硬是扭過身子,逃開他的注視。

  「你在意中澤和我的關係?」他問,心底竟溢出一絲喜悅。她吃醋了?

  背對他,她勇敢的說出想法:

  「我在意你是怎樣一個人,我在意你併吞別人的公司,我在意你為了私利不擇手段,我在意你是一個缺乏人忱的人。」等他做完試驗,他會像對待中澤實子一樣對她不屑一顧?!她在意啊!

  他兩大步站在她面前,不給她逃避的機會。

  「你是嗎?」她軟弱了,還是希望他親口推翻這些說法。「報上說韋康的車禍是你打擊他父親的手段之一,是真的嗎?」

  韋邦因為酒醉駕車撞上卡車,那家未經求證即做不實報導的報社,不用等他提出告訴已面臨被其他媒體炮轟的壓力了,而她不試圖瞭解他,寧可相信不實的報導!

  「隨你怎麼想。」他悶聲說,心裡有氣。

  「那麼,你愛我嗎?」她固執的找尋最後一絲希望,即使他是可怕的獵人,即使他對她的付出並不是永遠,即使這是傷害的開始,只要他有點愛她,她便受。

  失望的感覺不及心疼,在她狼狽的眸裡,他感到了自焚的滋味。

  「我需要你。」他將她摟進懷裡。沒想過愛不愛她,卻清楚知道他要她,絕不允許她離開,不許!她陡然一顫,閉上眼睛。無論心裡或生理,都只是需要呵!這樣的「需要」若沒有投入感情,總會隨時間和外力變得「不需要」吧?

  她用發顫的聲音說:「你可以去找中澤,我不要你這樣對我,不要……」

  他推開她,陰鷙的瞪她,忿恨自己對她的期待,而她給他的回應只是——不要!

  她咬著下唇,忍著心痛。如果他要她被他的關愛俘虜,以證明自己成功,她寧可在他要她的時候自行逃離,而不是在他不需要她的時候被遺棄。

  帶著壓抑的怒火,他倏然越過她身側。

  像陣風襲過,她愣了一下,猛然旋身:「你去哪?」

  「砰!」回應她的是重重的甩門聲。

  她微張著嘴,說不出心裡的苦澀——他沒有轉身,可她的心還是會疼呵!

  按著胸口,她緩緩的蹲下,身子不住顫抖,但是她用盡全身的氣力環住自己,卻得不到溫暖。





  天亮了。

  言燦俞瞇眼看著濛濛亮的屋外,才驚覺自己竟在地上呆坐了一整晚!

  拖著發麻的雙腿走向沙發,停擺的腦袋慢慢恢復運轉,首先傳達的事實是——他整晚沒有回來!

  他去哪了?她開始猜測。他從美國回來後直到發她的這段時間是住在飯店裡的,那麼他可能回飯店過夜嗎?

  才新婚就到飯店過夜會不會惹員工非議?言燦俞像所有當妻子的一樣,當老公夜不歸營時,自然多心的鑽牛角尖了。

  而比住飯店更可能的是——他去找中澤實子了!

  她心頭一緊,旋即又想到另一個可能——會不會發生意外?

  她擒起電話,發顫的手指在按鍵上舉棋不定。要打給誰?能打給誰?

  她放下聽筒,眼眶又紅了。

  怎麼會這樣?是她要他去找別人的,可當他不在身邊,她才正視到那不是自己的真心呵。

  驟響的電話讓她嚇了一跳,旋即被一絲希望震醒,一抄起電話她沙啞的聲音立刻脫口:

  「喂?」是他嗎?

  「哈蒙,親愛的燦燦。」是熊紹本。

  「喔!」她失望了。

  「嘿,和你老公吵架了?怎麼有氣無力的?」

  她鼻子一酸,眨眨發痛的眼睛,不禁委屈地說:「他不要我了。」

  「不會吧!」熊紹本誇張的怪叫。「你們的蜜月期太短了吧?搞什麼飛機啊?」

  「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他走了就沒回來,我不知道怎麼找他,找到他他可能還在生氣,我不知道怎麼辦?他不要我了,他真的不要我了……」她一古腦兒說出積壓胸口的痛。

  「你們真吵架了?」

  「我……我不知道。」他們沒有大吵大鬧怎麼算吵架呢?

  「不知道?」熊紹本有點苦惱了。

  「因為中澤……我知道他們的關係……可是……我不喜歡……」

  「嘿!你嫉妒啊?」熊紹本又恢復精神了。

  「不是的,我……」

  「哎,我了啦,那傢伙就是這樣,早跟你講清楚不就好了,讓你亂猜搞得大家都不爽幹嗎咧。你聽我的,管他威赫然被別人說得多可怕,管那只日本狐狸跟他有過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你只要相信他對你是真心的,這就夠了。」

  「哪只日本狐狸?」她呆呆地問。

  「就中澤嘛。我是他兄弟,你是他老婆,你沒發現他在咱們面前不像在外人面前那麼冷嗎?」

  「唔……好像,可是……這種『真』能維持多久呢?」

  他思索地說:「我也沒想過他會對一個女人來真的,不過既然他付出了就絕不鬆手,我這幾天想想,這大概和他的童年經歷有關吧。」

  「哦?」

  熊紹本急著替言燦俞解開疑惑,拉近她和戚赫然的距離。

  「阿赫他老爸三十年前可是台灣排名前十大的商業鉅子喔。可惜啊,他七歲那年,他老爸生了場病一命嗚呼,韋邦當時是『戚氏』的副總,也是阿赫他老爸生前最好的朋友,誰曉得怎麼搞的,戚老爸過去不到半年,韋邦馬上跟老婆離婚娶了阿赫他媽。」

  「韋邦是赫的繼父嘍?」

  「繼父!」熊紹本怪叫。「這話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說,就算他再愛你,我也不敢保證他不會因為你說韋邦是他繼父而扭斷你的脖子喔。」

  被他扭斷脖子?!言燦俞想像著。有可能喔,他力氣好大,脾氣又難以捉摸。呃!她脖子一縮,提醒自己還是小心一點好。

  「他一定很崇拜他爸爸,所以,不能接受媽媽改嫁?」她猜。

  「這是其一。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韋邦和他母親結婚三個月後,戚媽媽割腕自殺一走了之,兩個月後韋邦又和前妻復合,也就是韋康他老媽。韋邦想讓阿赫自生自滅,於是把他丟到美國去當小留學生。後來,阿赫從威媽媽的日記裡知道了韋邦趁醉強佔了他母親,戚媽媽誤信韋邦的花言巧語,為了在阿赫成長之前有人能代為管理戚氏,於是嫁給了韋邦,沒料到他竟是別有所圖。當她發現時,戚氏所有產業都被轉移到韋邦名下了,戚媽媽自認背叛了戚父,也對不起阿赫,逃避責任的自己結束生命。」

  言燦俞聽得駭然。怎麼有這麼惡劣的人,欺騙別人的感情、還侵佔別人的家產!

  「後來我那個愛搜集流浪動物、愛逛孤兒院的老爸收養了阿赫。剛開始我也以為他是一個孤僻、冷漠的人,可是後來漸漸瞭解了,嘿,我發現他只是獨特了一點,如果說他有什麼地方讓我受不了的,就是沒事把事業搞得那麼大幹嗎!你知道吧?現在的亞瑞得是從我老爸撐了大半輩子、員工不到五十人的汽車公司開始的,他確實是天才,十八歲開始進老爸公司『胡搞』,十年的時間讓他取得管理博士,還讓亞瑞得成論美國最受矚目的台灣企業,這還不夠,還把大本營搬回台灣,才兩年就搞得韋邦一敗塗地。我早上接到消息,韋邦心臟病發入院了,所以才打電話過來……」

  「這樣的他,快樂嗎?」她喃喃。

  「What?」

  熊紹本沒將話題繞回問題上,但她懂了,受過傷害讓他不相信人,一旦選定目標他絕不放手,對付韋邦是如此,對她的「需要」——亦然。

  「沒什麼,拜。」她失神的掛上電話。她不喜歡他的故事,太灰暗了!如果是她,她寧可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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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1:33: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夜未眠的言燦俞意外接到杜曼的電話。

  帶著複雜的心情,她去了杜曼的小館子。

  「他真的對你很好?」解除了尷尬,杜曼聽了言燦俞的近況後,懷疑地再問一次。

  「嗯。」言燦俞鼓著兩頰點點頭,又夾了一粒餃子塞進嘴裡。

  「你剛參加過飢餓三十活動啊?真沒形象耶。」杜曼好笑地睨她。

  「唔?」言燦俞喝口湯,嘟噥:「我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吃飯嘛,好餓。」

  「什麼!他不讓你吃飯啊?」杜曼斂去笑容,嚷嚷。

  「不,不是啦,是我,我忘記吃了。」笨哪,怎麼會說漏嘴了!

  「是嗎?」杜曼打量著她佈滿血絲的眼睛和黑眼圈。「他不會『提醒』你吃飯嗎?」

  「嘻……個人的肚子個人願嘛。」

  「去!你最好不要替他隱瞞,讓我知道他對你不好,我一定找他算賬。」

  「我幹嗎替他隱瞞呀?」

  「誰曉得你這傻瓜會做什麼傻事。我告訴你喔,他對你不好一定要告訴我,我替你出氣,不要讓人家以為你沒有娘家就好欺負了。」

  言燦俞的眼睛不爭氣的紅了。

  「謝謝你不生我的氣了。」

  「你唷!」杜曼推她的額頭,忍不住笑。她也不想生言燦俞的氣啊,她只在意言燦俞幸不幸福。「不介意多個人坐吧?」精神奕奕的男聲突然插入。

  言燦俞抬頭——「呃!」反射性的跳起來旋身就想跑,突然又頓下,尷尬地回過頭,看著兩人驚愕的模樣,不好意思地笑了。

  「嘻,習慣了嘛。」

  他們兩個人還愣著。

  「你們別這樣嘛,我又不是故意的,真的習慣了嘛。你坐啊,莫宇。」言燦俞力保平靜地說。

  「你,真的沒關係嗎?」莫宇小心翼翼地問,對她見到自己就驚惶逃竄的反應印象深刻。

  「嗯。」言燦俞聳聳肩,發覺想開了心情豁達的感覺真好。

  「我該坐哪邊?」莫宇問。想著不久前被兩個女人推來讓去的尷尬角色,不禁一歎。

  「當然是那邊嘍,我是有夫之婦呢。」言燦俞說。

  「唉,我發現你變了喔。」杜曼瞅她。對言燦俞勇於面對、有話就說的樣子感到驚奇。

  「嘻……」言燦俞索性傻笑。大概是受熊紹本影響,學會耍寶了,也或者是一頓悟」,對人事有了全新的認識,對「愛」亦然。

  「唉,讓讓。」杜曼趕身邊的莫宇,看見忙不過來的店員在打求救訊號,準備過去幫忙,留下言燦俞和莫宇對坐著。

  言燦俞低頭,慢條斯理的解決面前的餃子,之前的爽朗不見了,沉默的氣氛中又顯得彆扭起來。

  「原來你剛才在演戲啊!」莫宇突然說。

  她猛然抬頭,嘴邊銜著一粒餃子進退不得,瞪著莫宇促狹的笑臉,硬是將餃子「塞」進嘴裡。

  「我只是不知道該跟你聊什麼。」言燦俞老實說。認識二十年,第一次面對面聊天哩,這荒謬事是誰造成的?

  「喜歡一個連聊天話題都沒有的人,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哪有……」她打住,懊惱地罵自己膽小鬼;喜歡就喜歡嘛,她確實習經「死心場地」的喜歡他啊。她下巴一揚,反問:「你呢?喜歡一個見你就跑的人,你覺得很好玩嗎?」

  莫宇爽聲大笑。

  言燦俞跟著笑了。

  好奇怪,他們兩個究竟是怎麼回事?竟在人生中大玩捉迷藏。她想,人生有幾個二十年啊,錯過就是錯過了,這樣的結果也不錯吧,終究還是朋友,不過是交集晚了。

  笑完了,言燦俞又低頭,認真地將一粒粒的餃子塞進嘴裡。莫宇靜靜陪著她,直到盤裡剩下最後一粒餃子,她用筷子將餃子一插,抬頭,在他的注視下一口塞進嘴裡,慢慢的咀嚼,慢慢的吞進肚子裡,才緩緩的開口。

  「我不是一生下來就不會掉眼淚的。」

  「當然,你又不是怪胎。」莫宇好笑地說。

  她沒有笑,平靜地說:

  「爸爸媽媽死了之後,我看到好多人哭,那時候……我嚇壞了。現在想起來,哭出來的不是最最的悲慟,能哭出來就好了,至少是一種發洩。」

  「既然是發洩,你為什麼不哭?」他斂去笑,關心問道。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被別人的眼淚嚇傻了,怕自己的眼淚也會嚇到人,所以一直忍著,結果,習慣了把眼淚吞進肚子裡,想哭也哭不出來。」

  「傻瓜!」

  「你是第三個會罵我傻瓜的人喔。」她衝著莫宇頑皮笑著。「只有對我又生氣又沒辦法不理我的人,才會這樣罵我。」

  「真的,有點生氣,又覺得捨不得。你告訴我其他兩個人是誰,我看他們和我一樣比你還傻吧,才會被傻瓜牽制了情緒,。他故意板起臉。

  她指指櫃檯方向杜曼的身影,說:

  「另一個就是娶我這個傻瓜的傻瓜嘍。」她有些悵然,沒把握「那個傻瓜」會不會不理她了。

  「他不是傻瓜吧,他該是你的王子。」誰相信那個赫赫有名的企業家像個傻瓜。

  她偏頭想。

  「我不喜歡王子了,還是平凡人比較可靠。」

  「因為我的關係嗎?」他聽杜曼說,她將他當成她的王子。

  她笑。原來莫宇是這樣直接的人。

  「不是每個故事的結局都是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的,我終於、終於明白了,灰姑娘之所以要在午夜鐘響之前倉皇逃走,是因為她太自卑了。如果她不自卑,就不會害怕以真面目面對王子了。自卑的人怎麼可能掌握住幸福呢。」她心有所感地說。

  「王子也會自卑啊,如果不自卑,他大可在第一次見到公主的時候就告訴公主自己的渴望。說來說去是那只臭青蛙沒自信。」他學她的口氣說。

  「臭青蛙?」她不解。

  「唉!」他大聲哀歎。「你是灰姑娘啊,跟我這只青蛙王子當然沒結局嘍,早知道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嘛。」

  她被逗笑了。灰姑娘遇上青蛙王子沒有結局,人魚公主遇上的若不是那個糊塗王子,結局還會令人心碎嗎?

  「所以說,王子和公主或灰姑娘都不見得是最佳的組合。我們是現實中的人,沒有夢幻的包裝,必須坦白、勇敢,才能掌握住幸福。」莫宇說。

  言燦俞點點頭。她錯過了莫宇不是她不夠優秀,而是彼此不夠勇敢。

  「跟你坦白一件事喔。」莫宇煞有其事的認真模樣。

  「嗯?」

  「其實,我這個人缺點一籮筐,唸書的時候喜歡搶第一名是因為我蠻虛榮的,喜歡別人的掌聲,每天唸書念到三更半夜,到學校卻告訴同學我昨天八點就睡著了,就是想讓別人覺得自己很厲害嘛。」

  「哦?原來你就是那種人啊!感覺好小人喔,唸書就唸書,還怕別人知道。」

  「還有啊,放棄台大念警官,是因為一畢業就可以賺錢,你就該知道我這個人有多現實了。」

  這個她就不相信了,唸書的事可以當笑話說,但選擇學校事關一輩子的前途耶,誰會說自己現實啊,他故意安慰她的吧?

  「你不用貶低自己想讓我心理平衡,或者想讓我死心了,我對你真的沒感覺了。」言燦俞沒好氣的嘟噥。

  「我貶低自己了嗎?我很坦白耶。我這個人真的比較實際一點,除了你之外,從小到大,只要是我認為有利的事物,我就會付出全力追求,而且一定要得到實質回報才覺得有價值。」

  「那幸好你沒追我,因為我這個人蠻不切實際的。」她說。

  「是喔!」莫宇一副大發現的說:「原來我們錯過的不是幸福,是孽緣。」

  言燦俞捂著嘴大笑起來。

  說得太絕了吧?孽緣?說錯誤就好了吧。


  夜裡,莫宇送言燦俞回家,兩人沿著靜謐的車道散步。

  莫宇告訴言燦俞他將辭去隨扈的工作,以後和杜曼一起經營餐館,平淡卻安逸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

  言燦俞聞言愣了一下,她的王子要去賣水餃過活!

  隨即她笑了。那個在她心裡寄居了二十年的「王子」是高不可攀的,而實際上的莫宇卻是直接、實際、而且豁達的人,再也沒什麼好驚奇了。

  莫宇輕咳一聲,突然嚴肅起來。

  「呃,對不起,你浪費掉的青春,我有責任。」

  言燦俞搖頭,推推眼鏡。

  「我不後悔,如果不這樣,我就不會遇上他了。」

  「他比我好嗎?希望你不要告訴我他比我有錢。」他玩笑道。

  「情人眼裡出西施嘛,他比你適合我、比你懂我。」

  她突然開竅似的懂了——她愛他!她已經不知不覺地愛上了獵人。

  「小時候我以為你不要我,就像爸媽不能陪我長大一樣,那都是我心裡的陰影。我把你當成我的標竿,以為超越了你,所有的事就能由我做主了,那不是愛。如果不是他,我就不會懂什麼是愛。」她第一次給自己做了心理分析。

  「我到現在還很肯定我喜歡過你喔,你一口否決我太殘忍了吧?」

  「我知道你不會因為我受傷的嘛。」她伸出手,要求:「可以牽一下嗎?」

  他大方的握住她,兩人手牽著手散步。

  「還是跟他比較有感覺耶。」她說。

  「你一定要我自信心大受打擊才甘心?」他笑說。

  她停下腳步,微笑道:「如果你真的對我有『感覺』,以後就當我的好哥哥吧?」

  「當然。」他拎高手上的紙袋。「『哥哥』和小曼給你的結婚禮物。」

  「謝謝。」她開心地接下,任性地要求:「我要你看著我轉身從你面前走開。」

  「你要報仇?」

  「沒錯!」

  「好吧,委屈你二十年了,你要不要順便甩我一把掌,心理才會平衡一點?」

  「我才不要白費力氣呢,走了。」她說著轉身。「自己路上小心,孤單是你家的事喔。」

  莫宇在她身後揚起嘴角,專注的凝視著她的背影,不解——怎麼會覺得心痛呢?

  能目送家人、愛人、朋友的背影都是踏實的感覺吧,用自己的目光追隨他,直到他抵達安全的所在,很好啊。

  離莫宇的位置到家們口不過十公尺的距離,言燦俞一步一步,愈走愈沉重,納悶了——怎麼沒有痛快的感覺,反而是牽掛呢?想知道身後的人是不是還看著自己,還是迫不及待的走人了。

  她在門口頓下,心裡掙扎了一下,還是轉身了。

  莫宇帶著微笑跟她揮揮手,揚聲:「快進去,我看你進去才走。」

  她點點頭,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喔,有杜曼、還有莫宇,他們不只是她的朋友,還是家人呢。

  不讓他看見自己善感的眼睛,她匆匆推開鐵柵門,跑進了屋裡。


  屋裡的燈是亮的!

  言燦俞驚喜地跑上樓,從書房到威赫然的房問,最後碰地撞開自己的房門。

  戚赫然背對門站在落地窗前。言燦俞向前兩步,他猛然旋身,她頓住,兩人面對面。

  「你……你回來了!」她按著氣喘不定的胸口,兩頰緋紅,透著喜悅。

  「跟你的人呢?」他冷聲問。

  「跟我……喔!我讓他們回去了。我不喜歡他們跟著我,感覺好不自在喔。」她嘟嘴說。早知道會挨罵,可她的命沒那麼值錢吧,隨身跟著保全人員好彆扭喔。

  他拳頭緊握。什麼事需要趕走身邊的人才能由自在做的?

  「誰送你回來的?」他繃緊的聲音問。

  「唔。」她瞥過他身後,從那扇窗能看見她和莫宇在門口分手的情景?她想告訴他她和杜曼和好了,卻擔心他還生著氣。

  「誰?」他吼。

  她脖子一縮。「是……是莫宇啦,我們和好了……」

  「很好!」他咬牙。

  這就是她在手機裡留言,要求他無論如何要回家,她要告訴他的重要事情!她膽子真大啊!她竟敢忘了自己的身份,公然和別的男人手牽手約會?

  好什麼?她不解地眨眨眼,問:「你昨晚去哪了?」

  他盯著她若無其事的模樣,從牙縫迸出兩字:「洩慾。」

  「噢!」她心頭一緊,嚥下喉間的異物,啞聲問:「在……在中澤小姐那邊嗎?」

  他冷哼。「除了她我沒有其他選擇嗎?」

  「喔……」她無力的垂下眼瞼。「那你下次打電話告訴我你在哪裡好不好?只要讓我知道你平安就好了。」

  「你不在意?」他佈滿血絲的眼緊盯著她。除了她,他不要任何女人,她不懂嗎?

  「嗯。」她緊咬著唇,不讓心裡的情緒洩漏出來。如果他喜歡,她能說在意嗎?她是那麼、那麼希望他快樂呵。

  他兩步向前,捧住她的臉,無法忍受她憔悴的神色,壓抑的聲音顯得唷啞:

  「你比我更冷漠無情嗎?」為了她,他待在辦公室裡自虐似的徹夜處理公務,卻無法將她驅逐出腦海。收到她的留言,她乞求的聲音令他心疼,他放棄了內心的交戰,只想見她。她卻讓他從黃昏等到天黑,讓他看見她深愛的男人送她回家,

  她終究不能感受他對她的心意嗎?

  如果她將奔向另一個男人……不!他不允許!

  「對不起。」她屏氣說,想自己昨晚一定讓他很生氣吧。

  「不論你願不願意,戚太太你是當定了。」心裡積壓的惱火與心疼,只能以慣有的冷漠掩飾了。撂下這句話,他放開她,從她身邊走開。

  她愣了一下,聽見他進了隔壁房間的聲音,不由鬆了口氣。可她的話還沒說呢,她記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跟他說,結果被他一吼,她腦子又亂了。

  言燦俞雙手按著肚子,鼓勵自己沒關係,還有明天,明天他氣消了,她也會想起來想說什麼了。她「嚶」一聲,搶著嘴衝進浴室,哇地吐了又吐,把她吃進肚裡的水餃、吞進喉裡的眼淚全都吐出來了,可她還是覺得難過!

  刷完牙,她四肢無力的躺在大床上,才發現自己好像生病了。無意識的拆開莫宇送的禮物,看見那兩個漂亮的瓷娃娃時,她揚起了大大的微笑,傻愣愣地看著那一對可愛的娃娃,一男一女,像幸福的夫妻喔。

  抱著雙人床上的另一顆枕頭,將那對娃娃放在枕頭原來的位置,她沉重的臉皮一眨一眨的,捨不得睡去。


  「喂?」言燦俞迷迷糊糊的抓起電話。

  「嚴不嚴重啊?」杜曼劈頭就是一句。

  「嗯?」她還沒清醒。

  「怎麼回去就發燒了呢?我現在正要過去,你想吃什麼我幫你帶過去。」

  「你為什麼要過來?」

  「你老公要我過去照顧你啊,他說他有公事必須到日本一個星期。」

  「什麼?!」言燦俞驚醒了,看桌上的鬧鐘——快十二點了。

  「他還說什麼?」

  「說你回去就吐啦,然後半夜開始發燒,要我幫他照顧你幾天,說謝謝就掛啦。」

  原來她半夢半醒中感覺到的溫柔撫慰不是夢!他守了她一夜!

  言燦俞跳下床,對聽筒急說:「你不用過來,我要出去,拜。」

  「鈴……」電話馬上又響了。

  她脫下睡衣,手忙腳亂的抄起聽筒:「我晚一點跟你聯絡嘛……」

  「戚夫人?」冰冷的女聲。

  「咦?」

  「我是中澤實子。」

  「喔!」喉嚨像梗了顆石頭,言燦俞摸著床,坐下。

  「威先生將到日本處理公務,我會隨行,不知你是否有事要交代。」

  「交代?」言燦俞愣愣的吐出兩個字,怎麼都覺得她像打電話來示威的。

  「若沒有,我就掛了。」

  「欽等……等一下。」

  中澤實子靜默地等著。

  「是他、他要你打電話給我的嗎?」言燦俞問。

  「和夫人報備,是我分內的事。」

  「喔。」她噘噘嘴,沒有勇氣說出口的是「你和我老公上床也會向我報備嗎?」

  「我掛了,還有半個小時就要出發了,我還要準備一些文件。」能幹女人說。

  言燦俞擱下聽筒愣了半晌,猛然驚醒地自問:我在做什麼?昨天才決定要做個有勇氣的人,怎麼又忘了?幸福必須靠自己掌握啊!


  「戚夫人,戚先生剛下樓,可能還在地下停車場。」一樓的接待小姐這麼告訴她。

  於是言燦俞奔向安全門往下跑,按住跳顫的臉皮,不安地自問:有壞事要發生嗎?

  「吱!」突來的煞車聲,嚇得她雙手掩耳定在原地,確定沒事了,才遲緩的回過頭。

  戚赫然氣沖沖地甩門下車,兩大步繞到車頭抓住她的肩膀,咆哮:「你幹嗎?跑到這來幹嗎?」

  「對不起嘛,我沒注意到你的車。」她脖子一縮,怯聲道歉。他一定是氣她害他差點成了車禍肇事者了。

  「眼鏡呢?」他粗聲問,惱她總是不留心自己的安全。

  「忘了戴,我趕著來……就忘了。」

  「回去。」他放開她,命令。

  「可,可是……」他好凶喔,她腦袋的存檔告白又亂了。

  「有話等我回來再說。」他看她眼紅的臉,心頭一緊。這傻瓜,他該拿她怎麼辦?她那麼迫不及待要奔向莫宇嗎?

  「可……」為什麼感覺來不及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她的懊惱和焦急寫在臉裡。

  他沒留心她的情緒,因為中澤實子下車提醒:「威先生,再不走怕趕不上班機了。」

  戚赫然瞥她一眼,轉身說:「你餓肚子過久就會發燒,回去好好休息。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會考慮的。」他不忍心囚禁她呵。她可懂?

  戚赫然打開車門,坐上駕駛座。

  言燦俞張嘴,抓住自己的胸口,啞了,喊不出心裡的失望。

  「叭!」中澤實子等不及的伸手按了一下喇叭,嚇得言燦俞踉蹌的退開。

  「你做什麼?」戚赫然陰鷙的扭頭衝著中澤實子吼。

  「我必須提醒她擋了我們的去路,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戚赫然緊握方向盤的指節泛白,狠下心腸不看窗外嚇呆的人,駛動車子越過她身邊。

  他的臉終究看向了照後鏡,喟歎一聲。「吱!」地一聲,他猝然踩下煞車,推門下車。

  言燦俞瞇眼看著停下的車子,嘴角上揚,準備了一個大大笑容想給他,卻不知自己發紅的眼睛看在別人的臉裡有多狼狽。

  他一定是聽見她心裡的聲音才停下來的。言燦俞想。他聽見了嗎?她不要他走!

  戚赫然才下車就看見言燦俞身側正朝她筆直衝去的車,他急喊:「燦……」

  卻來不及了,「砰」的一聲,言燦俞像個布娃娃被撞擊得彈起來,他的心猛地抽痛——不要!

  他衝過去想抱住她,可距離太遠,眼睜睜地看著她摔到地上、滾了兩圈。衝撞她的車急速後退逃逸。

  「燦!」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頭,撕心裂肺地大喊。「燦燦!」

  他抱起她奔向自己的車,吼醒呆愣的中澤實子:「開車!快!」

  怎麼會?!」才一個轉身,她就不動了,這傻瓜,她剛剛還對他笑的!

  他摟著她,不住的喚她:「燦,醒過來,張開眼睛看我,看我、看著我……」

  她兩排睫毛安靜地合著,唇色是黑紫的,他的心狠狠地揪成一團,聲音粗重地吼:「言傑俞,我不許你睡,你醒來!醒過來!聽見沒……」

  奇跡似的,她眼睫一顫,緩緩的張開臉。

  「你撐著,馬上就到醫院了,嗯?」他輕緩地說,怕太大聲嚇了她她又會合上眼。

  「你騙人!」她感覺自己的體溫正急速下降。

  「沒騙你,我們去醫院,你不會有事的。」

  「我……看見你轉身。」她從來不知道說話是這麼寶力的。

  「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噓,別說話。」他懊惱極了,他怎麼可以忘記自己對她的承諾!

  「你……不知道……我想說什麼,我不說就……來不及,不知道有沒有『以後』。」

  「不許胡說!」

  「你好凶……」她眨眼,感到眼皮好沉重。

  「好,再也不凶你了。」他輕撫著她冰涼的臉頰,不敢在她面前現出驚惶,他怕失去她啊!她膽小,知道他怕她就更怕了。

  「以後……你不會孤單……我……陪你,我想……告訴你……我要陪你……想每天……每天都看見你,可……以後……我怕閉上眼睛就看不見了……」

  「別胡說。乖,別再說話了。」他顫抖的唇輕觸她的冰涼。

  「不要……打斷我……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一顆眼淚從她的眼角滴落。

  「你……為什麼娶我?」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問了。

  「傻瓜。」他吻去她的淚痕,驚覺她的血滲進了他的衣服和他的冷汗相融。「你眼眶一紅,我就覺得你像被丟棄的娃娃,我心疼你阿!你的出現讓我渴望被需要,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

  「你丟下我……我就會像玻璃娃娃……」落地就碎了。」她打個冷顫,他前晚就狠心丟下她了,剛才也差點丟下她。「這樣……也好,我只想……碎一次……以後就不會……這麼痛了。」

  「不會。」他想將她摟緊,卻怕弄疼她,怕她真碎了。

  「會……」她伸手進左邊的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看見完整無缺的瓷娃娃不禁露出一絲痛楚的笑。「這是……你。」

  他握住她的手,那是昨晚躺在她枕畔的娃娃。「另一個呢?」

  「右邊。」

  他伸手探進她的衣袋,驚駭的顫了一下。

  「那是我。」她傻傻地說。

  他探索著那殘缺不齊的碎片,心痛加倍的讓碎片扎進掌心。吻吻她的額頭,吻吻她的唇,他沉痛的保證:「我不會丟下你的,不會的。」

  她喘息地說:「兔子眼睛紅紅……因為它沒有淚腺……它不哭……不代表它不會難過,我……在書上看到……研發化紡品的……商人喜歡拿它當實驗品,把產品塗抹在它的眼睛……它還是哭不出來……它會……痛苦的撞牆……死掉。」眼淚又滑下了她的眼角。

  他駭然。他不要她痛苦,他只要她愛他。

  「以後……你找到別的兔子……不要做實驗了……它……很痛苦。」

  「好,不做實驗了,我不會讓你痛苦的,我只要你。」他雙眼佈滿血絲,體會到了兔子的痛苦。

  「我……聽見……你心碎的聲音,好、好響對不對?你要找個人……幫你把心補起來……好不……」心碎的感覺她懂,直到這刻她才懂了他的心,是不是晚了?

  「不好!」她想把他推給別人嗎?

  「你幫我……參加曼和莫宇的婚禮……」沉重的眼皮緩緩合上。

  「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不許你閉上眼睛!張開眼睛看著我、我要你看著我!」他急切地吼。

  「我……冷!」

  「我抱著你。」

  那個男娃娃被她捧在胸口上,像她的生命一樣被護著,而他竟然讓她碎了。

  「睡著……就不痛了……我想……睡……」她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說話。

  「不許!不許你睡!你這個傻瓜,給我睜開眼……」他啞聲大吼。

  這次,她不再遵從他了。

  中澤實子將油門踩到底,她終於明白什麼是言燦俞能做、而她不能的事了。

  威赫然的激動、戚赫然的心碎,只為言燦俞!那個惹人憐的傻瓜,連她都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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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1:33:40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兩個月後——

  日落時分。

  男人深邃的眼凝視著遠方,夕陽餘暉將海面映照的好美。

  他低頭,掀開衣襟,輕喚著:「燦,起床嘍。」

  一張小臉磨蹭著他的胸口,雙手環著他的腰,挪個好方位睡得更舒服。

  「再不起來又看不到夕陽嘍。」戚赫然將唇貼近她耳邊柔聲說。

  車禍之後,言燦俞整整半個月沒睜開眼睛,醫生幾乎要宣佈她成為植物人時,她竟奇跡似的醒了。醫生說是病人的意志堅強救了她一命。

  他微笑。言燦俞的意志力可以為了想像中的莫宇堅持,也可以為了威赫然和死神搏鬥。

  但,當她睜開眼時,卻忘了緊守在身邊心急如焚的男人是誰。

  她忘了一切,包括她自己。男人告訴她,她是他的妻子,於是,她又合上眼。昏睡時總覺得有人眷守在她身邊,守著她、守著她的將來,至於遺忘的過去,繫在男人身上,他是她的過去,忘了也無所謂,只要他在就夠了。

  「燦燦,燦燦……」他一聲聲的喚著,像她昏迷時一樣,輕柔得怕嚇了她,卻有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唔?」一顆拳頭揉揉眼睛,她從他的衣服裡露出腦袋。「我又睡著了?」

  「嗯。」他的大手攏撫著她的發。

  手機在他的衣袋裡驟響,他不理,她伸手一探,旋即聽到熊紹本的高分貝嗓音:

  「老兄你帶著老婆逍遙快活,我在這幫你坐鎮,公司被我搞垮了不管啊?還有,撞你老婆的主使者調查出來了,確定是韋邦他老婆。很不幸她三天前被送往松山療養院了。韋家病的病、瘋的瘋,還有殘廢的,我看你對他們沒興趣了吧?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他接過手機,一揚手,輕薄短小的現代科技瞬間沉入海底。

  「咦!」言燦俞閃了閃亮眼,露出一排貝齒,新奇地看著他。

  「起來,你老公的腿被你坐得失去知覺了。」他輕捏她的粉頰。

  她伸伸懶腰,站起來就轉身。「我們回家嗎?」

  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自己跟前,捧著她的臉問:「你是誰?」

  她偏頭一想,燦爛笑著:「我是幸福的人。」

  他眉毛一揚,喜歡她的答案。

  「我呢?」他又問。

  她笑彎了臉,好理所當然地說:「你是我的幸福啊。」

  他盯著她沒戴眼鏡的迷濛眼眸。往後,他將眷守在她身邊,他是她的方向、她的指引,她只須看見他就夠了。

  「答應我,不許閉上眼睛,除非睡覺,否則要無時無刻看著我。」他心有餘悸地要求,再也不許她有絲毫差池。

  「為什麼你要我答應你,卻用了不許呢?」她噘嘴說,眼底卻閃著笑意。真喜歡他理百氣壯的說不許哩。

  「我『請』你,嗯?」他學會了在她面前讓步。

  「這還差不多,我考慮考慮嘍。」她也學會了挑戰他的權威。

  「還考慮!」他輕捏她的鼻子,轉身,準確地握住她的小手,再回頭捕捉她的眸。「記得我答應過你什麼嗎?」

  他要她知道,即使他不得不在她面前轉身了,他還是會牽著她的手往前行。像她昨晚睡著前在他懷裡念的詩: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亦不敢與君絕!

  「記得啊,你答應以後你的衣服、髮型全由我做主。」

  她側頭看他身上粉藍色的輕便休閒服和短風衣,抬手拂開他額前的一綹飄逸短髮。

  「嘻嘻……我老公真帥耶。」她一臉的甜蜜。這個只看她的男人再不是從前那個令人生懼的強者了,她丟掉他的黑襯衫、灰領帶,融化了他冰冷的心,現在,他們的世界充斥著一片柔和的氛圍。

  「傻瓜。」他寵溺的輕笑,彎身讓她趴到自己背上。

  她輕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

  「我在你的口袋摸到那個醜醜的娃娃,你為什麼每天帶著它呀?它好醜喔,還是擺在我梳妝台上的那個男娃娃比較漂亮,我們下次去逛街幫它買一個新的女娃娃跟它作伴,你那個不要了。」

  「不行!」他背著她,往他們的白色小木屋行去。

  「我覺得我的男娃娃好可憐喔!你每天晚上都把你的醜娃娃擺在它身邊,它一走天天做噩夢。」「他很幸福。」他說。等她恢復記憶了,他要告訴她他如何一塊塊將「她」的碎片黏合,他一點都不覺得帶著裂痕的娃娃丑。

  「你真的很幸福嗎?」她細聲問。

  他一愣,她知道那個娃娃代表的是他?

  「老公,我告訴你唷,我不喜歡當戚夫人。」她認真而帶撒嬌的軟語。

  他沉著的等待著,知道她還有未說的話。

  「因為呀,中國歷史上有一個很可憐的戚夫人,她被她情敵挖掉眼睛、斷了手腳,好可怕喔。」她說。

  他笑,這才是她不當「戚夫人」的原因。

  「我喜歡當戚太太。」她愛嬌地笑說。

  「你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他問。

  「唔!」她心虛的咬咬舌頭,真是什麼事都瞞不了他。「就每天一點、一點的記起來的呀。」

  「先記得我、還是莫宇?」此刻、往後,他只會計較自己在她心裡的份量。

  「嘻嘻……我記得你說你愛我。」怎麼也沒想到,她的心會因為這個赫然闖入她生命的男人而完整了。

  「我沒說過。」他蹙眉否認,肯定自己不曾在她清醒的時候說過愛她,希望不是她又糊里糊塗的亂拼湊記憶才好。

  「沒有嗎?咦?大概我記錯了,是莫宇說的吧?」

  他背脊一僵,腳步頓了一下。「他什麼時候說的?」

  「就是我昏迷的時候啊,有一個好煩的聲音一直說他愛我,不許我走掉呢,我是聽到他的聲音才很努力活下來的喔。」

  「是我說的。」他好笑地說。這糊塗蛋。

  「嘻嘻……我就說你愛我嘛。」她滿足的將他摟緊了些。

  「傻瓜,那很重要嗎?」非要將愛說出口才算愛?

  「當然嘍,因為我很愛你嘛,你不愛我那我就吃大虧了。」她記得杜曼說的——愛就要大聲說出口。

  他的心底漾開一片柔情,她愛他阿!

  「我們要把以前的不愉快統統忘掉。以後很長喔,我們每一天都留下幸福的記憶,好不好?」她臉頰貼著他的臉頰說。

  「好。」他短而有力的承諾。他們的幸福繫在彼此身上呵。

  太陽落下了地平面,天色灰濛濛的,而幸福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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