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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章情]搶錢佳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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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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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1:39:2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搶錢佳人 作者:章情

「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萬靈丹!」  
這可是她的座右銘。  
看看她新改的名字——錢鑫鈺,  
哈哈!一定能讓她財源滾滾來。  
但……怎會?她努力半個月忍餓、操勞的成果,  
眼看一百萬就要因這「好」名,拍拍翅膀飛走了,  
又讓她在眾人面前上演一出滑稽小丑,  
實在有夠……慘!  
嘖!她已經夠衰了,  
這個傳聞中冷血多金的名律師,  
竟挑這時機頻頻找碴!  
她是貪財,但可一向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哼哼!想要用錢砸死她,  還敢大言不慚的說她將會愛上他,太有自信了吧!  
追我吧——  
挑戰書一下,還不知孰勝孰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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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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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2:18:0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第一屆「幻享」瘦身選拔大賽會場

  聚光燈打在舞台上。

  嗓音洪厚的司儀宣佈即將進場的參賽者:

  「九十九號,錢鑫鈺小姐。」

  台下苦坐一上午評審神情渙散的盯著伸展台,各自猜想著,不知出來的女人又會是啥「熊樣」?

  雖說「自信」是值得讚許的!但,如果你看到連唐朝美女型的都跑來參賽,你將會相信,這年頭,搞不清楚狀況的自信真是社會公害!

  拜託!這是瘦身選拔賽,又不是選豬公大賽,總該對報名者做點篩選吧?不知道主辦單位搞什麼鬼?!除非是刻意製造的「對照組」。

  評審大人個個皺緊眉頭,看太多「霉女」,確實是挺煩人的事。

  司儀照例簡短的介紹入場的主角:

  「錢鑫鈺,二十四歲,身高161,體重44,三圍33、23、33。錢小姐於一個月前成為『幻享美容集團』的會員,成功的瘦下一公斤。」

  聚光燈打在空無一人的偌大舞台上。

  會場鴉雀無聲。

  搞什麼鬼?!司儀不得不再次揚聲宣佈:

  「九十九號,錢鑫鈺小姐,請出場。」

  一秒、兩秒、三秒,毫無動靜的舞台,升起詭譎的氣氛。

  位於前排的十位評審總算恢復了點生氣。意外會是換回注意力的好方法。

  「搞什麼飛機啊?!」參賽者之一的想想躲在布幔後窺視前台動靜,不耐煩的嘀咕起來。

  為了參加這場瘦身選美,想想足足啃了半個月的蘋果,外加慢跑、游泳、猛塗瘦身霜的苦毒自己。

  天曉得,她是有名的大胃王,一餐也餓不得,除非老媽不在家,又忘了掛大餅在她脖子上。天生痛恨運動,生平無大志,除了想當個富婆外,只想實現她的懶人哲學,坐著吃、躺著拉、出門坐大車,說到勞動啊,一律免談。惟一讓她樂意消耗體力的運動是——數鈔票,追著錢跑。

  若非那一百萬獲勝獎金太吸引人了,要她如此虐待自己,等下輩子吧!

  結果呢,也不過讓體重少了一公斤。因為一天啃十二個蘋果,外加一大鍋蔬菜燉瘦肉湯,偶爾還不小心讓不算少的零食塞進肚子裡,是「塞」進去的喔,當然不能算「吃」!

  但勉強惡補的健身結果,讓原本就不胖的身段勻稱多了。

  她相信自己勝利在望,現在恨不得這場比賽快點結束,恨不得一百萬獎金立刻捧到她手上來,恨不得馬上結束這場瘦身夢魘,她就又可以盡情狂飲暴食了。偏偏有人搞鬼,那個該死的九十九號!

  「喂,你啦。」後面的人推她一下。

  「嘔,這時候不要吵啦,我要看看這傢伙怎麼被淘汰資格的,拖拖拉拉,浪費我時間嘛。誰不曉得我的座右銘乃『時間就是金錢,金錢就是萬靈丹』。」想想不耐煩的揮開肩膀上的手,頭也不回的。

  後面那人翻翻白眼,一副「凍北 」的表情,食指戳上她的背。

  「幹嘛啦?粉煩咧!」想想扭動肩頭。

  「麻煩你看看自己身上的號碼牌啦。」

  「嘔,有什麼好看的!」雖然滿嘴不耐煩,想想還是下意識的低頭,一看。「九、九十九號!」

  外頭已經僵持五分鐘的狀況,在評審一陣交頭接耳後有了結果:

  「經由評審委員臨時決議,我宣佈取消……」

  「哎……等、等一下啦!」想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腿衝進舞台。

  一百萬,她的一百萬!沒人能跟她搶的,最佳女主角!

  意外發生總是必須的吧?

  因為,沒有意外,人生就沒故事可言了。

  想想的故事,就從這一連串的意外開始了——

  「啊、哎、呀呀!」踉蹌的腳步加上哀哀叫的臨危表情。

  想想直覺揮舞雙臂試圖穩住蹄子,看在台下的人眼裡,就像一個滑稽小丑。

  當她意識到左腳的高跟鞋一拐時,右腳已來不及煞車的就踩上曳地的裙擺。

  想想的命運,仍是重心不穩的,直挺挺地往前撲去……

  砰!地板很配合的發出驚人巨響。

  眼看地板上的女人跌個狗吃屎,披洩的波浪髻發幾乎將她嬌小的身影整個掩蓋,下巴可能都撞掉了!

  眾人很配合地同時倒抽一口氣,慘不忍睹的讓人人把「O」字掛到唇上。

  「媽喲!!」想想齜牙咧嘴,摸摸鼻樑。

  還好!確定鼻子沒撞扁,讓一張臉變成「面龜」。

  以面相學而論,鼻子可是聚財之所,一個人會不會發財看鼻子就知道了,這對想想來說可是等同生死的大事。

  「我、我是九十九號啦。」她不顧形象的揮舞雙臂,宛如烏龜趴在地上。

  一旁的男司儀基於惻隱之心、司儀的身份、和同於台上離她最近等理由,也就走近要去扶她,還不忘面帶微笑化解僵局,好一副gebtleman姿態。

  沒想到——

  才彎身,他的西裝扣竟然被她凌亂的頭髮纏上了。

  男人頓時驚慌失措,他可是大會的司儀耶,比賽的程序是否能進行順利,重責在他,怎能讓自己捲進混亂中!

  連對她伸出援手的人都遭殃了,確定是個「霉女」!

  都怪他一時的心軟加雞婆,當務之急是和她劃清界線,男人二話不說,臉上的肌肉緊張的抽搐,手忙腳亂的想扯開糾纏。

  冷汗冒出他的額頭,真是急死人哪!

  想想眉頭縮緊成一團,嘴歪眼斜,頭皮幾乎要被拉扯下來了。

  男人的奮戰並未得到成果,她不得不高聲喝止抗議了:

  「喂!喂喂喂!」

  結束俯臥糗態盤坐在地上,她粗暴而火大的揮開他越扯越亂的手,迸出一句改編自優質戲劇的文藝台詞:

  「你以為你拉扯的是什麼,是我肉連著的頭髮呀!」

  上百位觀賞者,瞠目結舌!

  台上的女人身著禮服卻大咧咧的坐在地上,兩腿岔開,醜態百出得令人想替她遮羞。

  該不是主辦單位特地安排的戲碼吧?

  平淡而一再重複的出場方式讓人昏昏欲睡,但以這種醜劇提振人心也未免太勁爆了!

  十位評審,有尷尬的摸摸鼻子,有不知所措的搔搔頭,有傻愣的看台上表演中的鬧劇,有的乾脆低頭假裝忙碌。等待,真是漫長啊!

  又過了五分鐘,總算,總算把兩人的糾纏解除了!

  想想撫著頭皮,一臉怪相瞪著剛和她分開的男人,要是她的寶貝頭髮有絲毫受損,她可饒不了他!

  倒霉的男人連忙退到九尺之外,避她如蛇蠍。

  想想驀地驚覺狀況,她現在可是眾人的焦點,形象可馬虎不得!若要跟殘害她髮膚的人算帳,等拿到一百萬後有的是時間。

  優雅!從容不迫的優雅,臨危不亂的優雅,攸關一百萬的優雅呀!

  她自認合宜的擠出只動皮不動內的僵慘笑容,提起裙擺,使出吃奶的力爬起身,踉蹌地差點又往前栽去。沒辦法,很餓ㄋㄟ,跌一跤後更是四肢無力,頭冒金星了。

  跌一次是失蹄,跌兩次就是白癡了,這次她可機警的穩住腳步,還夠假仙的要讓人以為她是故意的上前傾身,完成搶救、彌補的過程,不忘以貴婦的姿態拍拍裙擺上的灰塵,怎樣?夠優雅了吧?儘管佩服吧!她天生是女主角的格調嘛!

  她錢想想這輩子出過的糗已無法記數,然而,在她的人生字典裡壓根記不住「丟臉」兩字,累積的經驗倒是讓她很熟悉以下四個字——「死皮賴臉」。

  她再甩甩一頭不合潮流的big  hair,高高的仰起下巴,死撐著不夠傲人的A罩杯,硬翹起扁平的臀,大氣不喘的猛縮小腹,那件紅綠色的緊身曳地禮服看似套在一根變形的電線桿上,任誰都看得出她很「ㄍㄣ」。偏她不信邪,一拐一拐的踩著斷了鞋跟的鞋,怪模怪樣的走完一圈台步,還不忘朝台下掩嘴偷笑的人投以警告的眼神:敢笑她,不想活了!

  結束了,她的最佳女主角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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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2:18: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幸運屋」,位於基隆港灣附近。

  這是一家有二十多坪大,裝飾典雅,溫馨舒適的咖啡屋。

  主管「幸運屋」營運的是錢想想,另外有兩位只投資,不管事,也不在乎盈虧的股東——佟童和方楹。

  她們三個人是大學同學兼死黨,畢業後合開的「幸運屋」就成了她們的基地,有事沒事總要抽空聚在這裡八卦閒扯,就像現在一樣。

  屋裡頭有一間以玻璃牆隔開來的廂房,此處是不提供給客人使用的,而是幾個女人專屬的漫遊室。

  「餓死啦!」想想誇張的哀嚎,往特大號的懶骨頭攤去。「我發誓,從今以後就是肥死也不節食,神經病嘛,減什麼肥,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

  原本盤坐著,拿銼刀修指甲的方楹禁不住彎腰爆笑,從另一張懶骨頭上跌下來,還差點壓死地毯上的肥貓拖拖。來不及坐穩,她就急著發表她的感想:

  「這就叫『偷雞不著蝕把米』,不過想想呀,你也出盡鋒頭了嘛,做夢也想不到會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吧?還有記者耶!以後走在路上說不定會被人認出來喔。」

  想想決心參賽時的雄心鬥志已成為歷史的一頁,但可沒說歷史不會重演,只要有錢賺她就有鬥志,方楹有意損她讓她記取教訓,省得老犯同樣的錯誤。

  拖拖遭驚動,抬起傲慢而慵懶的琥珀貓眼瞥過干擾它作大夢的粗魯女人,姿態優雅的來到想想這邊,用不著徵詢主人同意的就往她腿上一躍。

  想想撫順拖拖的白色長毛:

  「喂,想損我也不要嚇到拖拖啊,它跟著我吃了好幾天的減肥餐耶,夠委屈它了。」

  佟童坐在地毯上,背靠著矮几,順手捏一把拖拖身上的肥肉,神情認真的問:「完全沒斬獲嘛。想想,你給它吃什麼減肥餐?豬油拌飯嗎?」

  「喵嗚!」準備安睡的拖拖給佟童一捏,背脊立即拱了起來,尾巴的毛聳立,不友善的瞪著她。

  人善被人欺,貓懶遭人偷襲!

  佟童孩子氣的咯咯笑。

  「丑斃了!大刺螺,我還會怕你啊?」

  「你少惹它!」想想代拖拖抗議,警告佟童,安撫著腿上的愛貓。

  拖拖又瞪了佟童一眼,才放鬆束毛。

  佟童朝拖拖吐吐舌頭,和它算起帳來:

  「鬼東西,別忘了是我把你從垃圾堆撿回來的,要不是我天生富有愛心,你現在還流浪街頭哩!說到底,你這身肥肉還不是我賜給你的,怎麼?翻臉不認人啊?借抓一把也不行?小氣貓。」

  拖拖根本沒甩她,蜷縮起身子,又睡。

  「小心,我會到動物保護協會告你的。」想想把雙腳抬到茶几上。

  「你還有心情替貓報仇啊?一百萬沒拿到,倒成了名副其實的『最佳女豬腳』!哎,要是我早就學地鼠了。」佟童慣有的細聲細氣,一語道中想想的痛處。

  「學地鼠幹嘛?」

  想想是三個人中最會精打細算的,卻也是其中出名的傻大妹,說她不夠靈敏也不是,而是難免有懶得動大腦的時候。

  「鑽洞躲起來呀,無顏見江東父老哪。」佟童答得順口,早知道她會問。

  方楹瞥見想想貼著撒隆巴斯的左腳踝,又大笑起來,下巴差點笑掉了,她能想像想想跌得四腳朝天的拙樣,也只有想想會離譜誇張至此。但她可不認為想想會無顏見任何人,她只會不甘心那無緣的一百萬。

  想想憋住氣,鼓鼓的腮幫子洩漏了她的不滿,大咧咧直瞪著惹了一肚子冤氣的左腳,視它如宿敵。

  「喂,你想砍自己的腳以報出糗之仇嗎?」方楹拿手肘撞她,一臉興味。她是三個人中最講義氣的,但這種能損人利己,製造生活樂趣的事情她可不會錯過。

  「同學,我開始有點同情你了耶,你真慘。」佟童是標準的大小孩,孩子氣、愛幻想、任性驕縱,前一分鐘還愉快糗人,這會兒卻同情心大作。

  「她呀活該,沒事去改什麼名字,連自己身份證上的名字都記不得,不笑死人才怪!」

  「『錢鑫鈺』可是我找了八個卜算大師,又是紫微、星座、手相、摸骨的算來算去,花了我好幾千塊,才取出來的名字耶,怎麼知道熊熊給它忘記了。」想想一臉無辜的狡辯,反正錯絕不在她。

  「喝,江湖術士的話你也信,要是真的好,你這隻豬蹄子怎麼變出來的啊?」

  「天有不測之風雲嘛,誰曉得會這麼倒霉。」死不認錯,硬到底。

  「都說難測風雲嘍,你還迷信。」方楹不是愛跟她抬槓,而是是非分明,不容人自欺的個性使然。

  「大不了我明天找那幾個江湖術士去。」都說不是她的錯了。

  「幹嘛?你還算命啊?」

  「是算帳,明明說改了名字會讓我大發偏財運的嘛,我看連狗屎運都沒我的份,非去砸了他們的招牌不可。我錢想想耶,只有錢想著我、找上我的機會,哪有人敢騙我錢的。」

  「呵,你還記得自己的本名啊?錢想想,你總算還對得起錢媽。」

  「好歹這名字跟了我二十多年了,想想嘛,也不難聽,只不過……」

  「叫我不想『錢』也難——」佟童一副漫不經心的捉來玩具熊玩弄,清柔嗓音以「叫我不想你也難」的旋律唱出想想的心聲。

  「是嘛,又怎樣?我就是愛錢、想錢、立志追錢跑,誰能像我如此坦白的?說來這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本性耶。我呀明天就讓『錢想想』回到我的身份欄上,去個什麼滿是金的名字,害我跌得滿頭金星。」善變的女人也不過如此。

  「戶政事務所的人不被你煩死才怪,幸好照規定你也沒第三次的機會。」一個禮拜改兩次名字,方楹猜想沒人比想想誇張。

  「能為錢想想服務,他們應該感到光榮,我可是未來的海島首富。」她還在作發財夢!

  「金也空,銀也空,死後何曾在手中!」佟童念起明朝《萬空歌》。

  「妻也空,子也空,黃泉路上不相逢!權也空,名也空,轉眼荒郊土一封!」想想一口氣接了兩句,想在她面前賣弄還早咧!「既然都是空,你早該立志當乞丐啦!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才是真理!」想想如是說。

  「哪個男人敢要你呀?錢奴!」方楹搖頭。

  「你應該說,不知道哪個男人有榮幸能被我愛上吧。」

  「被你愛上還不容易,只要是tree就行啦。」佟童眨眨眼,唇邊泛著笑。

  「Why?」

  「一棵搖錢樹。」方楹說,和佟童心靈相通。

  想想抓兩個抱枕往她們扔去,兩人輕鬆接進懷裡,沒啥殺傷力嘛!

  「耶?」佟童瞥見几上的商業週刊,揚起雜誌,指著封面人物:「就是他了。」

  「什麼?」想想問。

  「Your  tree,海島十大黃金王老五之一,杜羅集團的總裁——杜元豪。」

  「也是海島十大花花公子之一。」方楹接口,她向來痛恨紈褲子弟。「為了一百萬的選美獎金使出渾身解術,結果呢,只贏回一隻豬蹄子;這個杜元豪怕只會讓想想沒得自豪,這回大概只會換回一顆被玩膩了而丟棄的豬頭。」

  「誰說我要去當人家把玩的豬頭啊?他是黃金做的又怎樣,我要的錢可是憑勞力賺來的,那種出賣自己原則的遊戲我還不屑哩。」

  「好個有志氣的想想!」方楹讚許。

  「當然啦,如果有個男人非要把他的遺產留給我,我也不會反對啦。錢嘛,很難令人抗拒的。」

  真是自打嘴巴。

  兩人當場翻白眼,想想現實的可以了。

  「丫頭們,吃消夜嘍。」

  錢媽推門進來,端著一大鍋色香味俱全的大滷麵。

  「媽呀,我快餓死了。」想想餓攤在懶骨頭上,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習慣,讓她動也不動。

  「錢媽,你想讓我們肥死呀?」佟童撒嬌的功夫一流。

  「瞧瞧你們幾個瘦得皮包骨似的,錢媽恨不得天天幫你們進補,你們天天來報到好了。」

  錢媽向來把方楹和佟童當自己女兒一般看待。

  這三個女孩都因為缺乏父愛而造成各自人格上的異常性。

  想想十二歲時父親因車禍而過世,從此由母親辛苦撫養她。

  十多年來,想想惟一沒變的生活目標,就是要讓母親不再受金錢壓迫。她努力的在金錢上尋求保障,直到不覺中,成了不折不扣的金錢奴隸。

  現在,連她自己也不免懷疑,她之所以愛錢超乎常人,究竟是本性還是情有可原?其實,想想並不喜歡視錢如命的人,她自己也不是一毛不拔,只不過是賺錢的方式比別人積極而實際。

  佟童的父親也是早逝,但她和想想不同。佟童有兩個哥哥,有一群父親的親戚朋友當後盾,加上佟童的母親是國小教師,有固定的收入,自然不像孤苦的想想母女必須為三餐發愁。

  然而,因為心疼她只能得到單親關愛,家人刻意而加倍的疼愛佟童,卻造成了她過於孩子氣的性情。此外,佟童總是異於常人的愛上「距離」,一種輩分上的距離,一個有權利支配她、有管束她責任的男人,就像一種神秘的力量牽引著她,也就是說,她有嚴重的「戀父情結」。

  至於方楹,她是在童年就成了父母錯誤婚姻下的犧牲品。

  方楹跟著母親,沒有經濟負擔,沒有反效果的關愛,方母給她的教育和關愛並無異於健全家庭的小孩。

  但,成長在難免受異樣眼光的單親家庭,造成她日後的過分獨立,超級的倔強、不肯服輸,要求自己理性得近乎不像女人。想想就常笑她八成是Gay裡的一號。

  其實,她只是太習慣自我防衛,太愛打抱不平,簡潔明快的作風之下,誰曉得她是否比一般女人還心細如弦呢?

  以這三個女人來說,如果想想是個申論題,而佟童是個是非題,方楹就是個證明題。

  無論,是提出強而有力的論點陳述,或只是對錯的選擇,抑或已知答案,卻必須提出正確的論證來說明,都不會是容易找到的答案。當然,還有一種可能,生命其實是沒有答案的,而任何一種女人,自然都是無解的!

  「不要吧,錢媽,想想一個就夠你頭疼了,要是再加上我們兩個,你得變成哆啦A夢才能應付得過來嘍。」佟童誇張的比手劃腳。

  「什麼夢的?那是什麼東西?」錢媽盛著面。

  「小叮噹啊,一個頭兩個大。」

  「鬼丫頭,就愛講那些東東來考我老人家。」

  「錢媽,你哪裡老啦!」佟童是很會ㄋㄟ的。

  「我自己也不覺得老啊,」盛滿麵條的大碗公捧到想想面前,錢媽對女兒的「孝順」是絕對誇張的。「對啦,你上次買的那個除皺霜喔,很有用耶,你看我這個小細紋,真的都給他不見了咧。」

  「真的耶,可以再近一點看喔。」佟童很配合的近看錢媽慈藹的臉。

  「說起來我就怨歎,我自己的女兒從沒想過買半瓶保養品給我,反倒是人家佟童、方楹有心,不時會想到我這可憐的老人家。」錢媽開玩笑的假裝哀怨相。

  「阿母啊,你就直接了當的告訴她們,麻煩下次逛保養品專櫃時多買一份,你會幫她們消耗掉就是了,還繞那麼大的圈子幹嘛。誰不知道我們母女是搶錢一族啊?」想想滿嘴麵條,含糊不清的說。

  「歐!龔 尾。」(說瘋話)

  「反正大家都熱到快變蒸氣了,誰不曉得我錢想想之所以是個錢奴,乃遺傳那貪小便宜的老媽。何況她們也好不到哪去啊!」

  「同學,說清楚講明白喔,什麼叫好不到哪去?」方楹晃起拳頭。

  「說明白了傷感情哪。」想想拿一支筷子插起一顆鹵蛋,一口塞進嘴裡。

  「就是嘛,要不清不楚,似明白又非明白,才有發展空間,才有美感。」佟童說,直溜溜的黑髮如緞的披在肩上。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什麼不明不白的,生活是很實際的,不要活在雨霧朦朧的白日夢裡,OK?」方楹反駁,她那頭過肩長、打了層次的頭髮,看來利落大方。

  「女人無夢作,會老得快。」

  「佟童啊,錢媽很久沒做夢了ㄋㄟ,你看我是不是像老太婆了?」

  「喔,錢媽是天生麗質,只要你願意,別說是第二春,連第三春、第四春,都會滾滾而來。」佟童的馬屁功也是一流的。

  「多謝啦,真是有眼光。」錢媽是個開心果加樂天派。

  「哎,美麗難道也是一種錯誤?!」想想誇張的攏了攏一頭波浪長髮,臉頰還鼓鼓的裝滿食物。

  「干你什麼事啊,想想?」

  「老媽天生麗質,女兒當然也麗質天生嘍。可惜呀,我的美麗總是遭忌,難怪瘦身選美大賽的冠軍得主是最醜的那個,而不是美如天仙的我。」

  「想想,你屬馬嗎?」方楹問。

  「我跟你同年哪,同學你屬馬嗎?幹嘛突然問這個。」

  「我在想需不需要送你一把百米尺,讓你方便量量自己的臉是不是比馬還長,也量量你臉皮有沒厚片吐司的厚。」

  「對啊,想想,你別自己瘦身不成,害我們吐到癟了,」佟童附和。「你的美是還可以啦,但絕不是天仙,是禍水。」

  「沒空理你們,八成你們也忌妒我。」

  想想低頭猛吃,管什麼天仙禍水,她恨不得把連日來的份量補回來,反正一百萬泡湯了,也用不著節食了。

  「慢點,你吃慢點。」錢媽可又心疼女兒了。想想節食她擔心,想想猛吃她還是不放心。

  「嘖!想想,你化悲憤為『食量』啊?」佟童問。

  想想根本不抬頭,想起那無緣的一百萬,她就不甘心。

  「你本來就不胖嘛,跟人家比賽減肥當然贏不了嘍。但,如果你繼續暴飲暴食,我保證你很快會得到一團你這輩子都不想要的收穫,那就是肥肉。恐怕美容中心沒天天在舉辦減肥大賽吧?到時候你真要花一大筆錢去塑身嘍!」方楹說。

  「你少嚇唬我。」想想抬起頭,兩頰鼓得像汽球。

  「不信試試看嘍,拖拖就是最好的例子。」

  拖拖早從想想腿上滾到椅子邊邊,靠在她身上照舊睡得四腳朝天。

  兩個女人足以構成菜市場的聲勢,何況這裡有四個女人。不過是純聊天,但相信再下去很快就能把廂房搞得像戰場了。

  這時,傳來風鈴清脆的聲響。

  她們不約而同的停住嘴,朝同一個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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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2:19: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踏進門來的是個戴著墨鏡,身材挺拔,穿著一身考就鐵灰西裝的男子。出眾儀表下有股冷酷氣息。

  男子雙手插在褲袋裡,以悠閒的姿態踱向靠窗的位置坐下,從容的摘下墨鏡,無視屋內的冷寂,兀自將深邃的眼轉向窗外。

  幾個女人足足有三分鐘不發一語,個自打量著進門來的男子。  

  然後,是吃飽喝足了的想想首先發表論點:

  「他幹嘛學電視廣告裡的男主角耍帥啊?八成是神經病!」

  「沒錯,三更半夜的還戴墨鏡,欸,我們要不要報警?」佟童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商量。

  有人說,這時代的優質男子缺貨,所以看見能與酷字眼沾上一點邊的男人,女人絕大多數會蜂擁而上,先搶先贏。但此論在「幸運屋」裡是謬說。

  至少,現在就有兩個例外的,是想想和佟童沒鑒賞眼光?還是眼前之物不合口味?這就有待商榷了。

  「幹嘛報警?」錢媽拉長脖子,努力鑒定。

  「搞不好是來搶劫的呀!」佟童壓低聲音,力道卻誇張。

  「不會吧?看起來人模人樣的。」錢媽一副欣賞藝術品的眼神。

  「錢媽,人不可貌像,外表是用來欺騙人的,誰知道他內心是不是藏著一肚子壞水呀?」

  「咦?你這個眾人眼中的old  baby,也會有防人之心哪?我以為你連現在台幣貶值到什麼情況都不清楚哩?」想想鼓著脹脹的肚皮,慵懶的姿態如同拖拖。

  「拜託,我是純潔了點,但還不至於無知好不好!」

  「哈!你純潔,我還五月花咧!」想想笑得如同瘋女十八年。

  「長得這麼啵亮的帥哥,若有著烏賊的內臟就可惜嘍!」這突然插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生於古時,處於流行世代的錢媽是也。

  「有什麼好惋惜的啊?」想想不以為然,除了錢,還有啥東東是出了計劃之外就會讓人覺得可惜的?

  「欸,你們不知道喔,我剛一見這年輕人就有一種好感耶!好像那種前輩子就注定好的緣分。」

  佟童頓時雙眼大睜,詫異的合不攏嘴。

  想想差點岔了氣,她反射的抗議,一下子身份對調的導正起母親的思想:

  「媽呀,我知道你是人老心不老,我也不是不開明啊,但是,你要學人家老少配也要有限度嘛,你跟他何止是姐弟戀哪,根本是母子戀了啦!喔,天哪!我從來不反對老媽有第二春的,但你總有上百個理由反對降臨到面前的緣分,怎麼今天就給你看上眼了,還說上輩子就注定的……」後半段是自言自語。

  「你說完了沒有?什麼啊、嘛、哪、啦的一堆!」錢媽不耐煩的打斷叨念不停的想想。

  「錢媽,我知道啦,就像人家說的,緣分總是出其不意的來、稍縱即逝,不把握是不行的。但,你還是多考慮一下吧?你也知道社會輿論有多可怕。」佟童加入勸說行列。

  「我想他當我女婿行不行哪?」錢媽一口氣把想法說了。

  「什麼!?」想想驚呼。「媽,你有幾個女兒?」

  「就你一個寶貝嘍。」

  佟童鬆了一口氣,轉而抿嘴偷笑。

  「不行!」想想抗議。

  「我常在想,這世上有哪個男人能配得上我這冰雪聰明、伶利又能幹的女兒?」管她不行,錢媽開心得很哩,

  「媽!你昏頭啦?」

  錢媽向來很順從想想的,今天例外。

  「有什麼不對,人家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媽!你開什麼玩笑哇?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你當什麼丈母娘呀?何況我一看他就不順眼,真要是你看上眼了,就自己留著吧。」想想嘟起嘴,她只對錢有興趣。

  「傻丫頭,你老媽我還不是為你著想,哪個女人不想找個稱頭的男人當長期飯票呀?你看——」錢媽指指那男子。

  「要長期飯票,去吃免錢的牢飯不更快?我就看不出他哪裡稱頭了。依照我看,根本是呆頭呆腦,一坨大豬頭。」想想是「心直口快」的最佳代言人。

  「好哇!他有豬頭,你有豬蹄子,很配哩!」佟童興高采烈指著想想的左腳踝。

  「佟童,你別湊熱鬧!」想想丟給她一記衛生眼。

  「欸,說不定他就是你的tree哦?何況,此人相貌堂堂,你不覺得他有點像車仁表嗎?還有『崔忠赫』的氣質喔!」佟童早忘了兩分鐘前才要去報警的想法。

  「Tree有很多種,OK?誰知道他是不是那種滿頭枯枝、掛滿爛葉、年輪都成空心的那種。至於像誰嘛,呵,我覺得他比較像熱呼呼的『車輪餅』!北縣市除外的地方十塊就可以買三個。」

  「錢媽你放心,我支持你的想法。依我看,此人有九成九是松柏之類的珍貴樹種,還可能媲美阿里山的神木喔。」佟童仍舊瞎起哄。

  「我看他還是千年樹妖咧,」想想一副想揍人的樣子。「我只想知道,他怎麼會進我們店裡?白癡!烏漆抹黑的還戴墨鏡,當然看不到店門上的告示牌,拜託!你們誰去把他趕走。」

  「太可惜了啦,都送上門來了。」錢媽說,讓想想哭笑不得。

  沉默異常的方楹終於開口了,一反在好友面前老是粗豪奔放的個性,她沉穩嚴肅的像背誦敵人的資料:

  「他叫康熙,未滿三十歲,是全海島最年輕的名律師,縱橫商業界、政治圈、司法界,也少不了因為和某些女明星的緋聞有關,而成娛樂新聞的主角之一。」

  「他是康熙?那我不就是順治了。」想想搶白。

  「那你究竟是早死了?還是出家去了?」佟童也無厘頭的插上一句。

  「你們別吵!讓方楹說下去。」錢媽可不管清朝的皇帝,她只想搞清楚這小伙子的底細。

  「康熙的家世顯赫,祖父康祖彥是海島十大富豪之一,父親康雲揚曾是政壇上的風雲人物,但目前退隱於國外,已有兩年不管政事。康熙於三年前自創一家律師樓,手下的律師加行政人員將近百人,比起一般事務所算是大規模的,排隊請他打官司的人一大堆,甚至有人不惜出雙倍的訴訟費,因為——康熙沒有敗訴的案子。在法庭上他有個『黑豹』的綽號,他孤傲、無視人情世故,只要下定目標,獵物自然無法遁逃。他要的是勝利,事業上、情感上的勝利,如果外界的傳聞無誤,官司與女人都不過是用來成就他的勝利罷了。」

  「死男人!」想想啐道。

  「哇塞,方楹,你那麼清楚啊?難不成你比錢媽早一步對他有興趣?」佟童問。

  「興趣沒有,他剛打贏的官司就是我前幾天和你們提的那個婚姻暴力的case,他是被告的辯護律師。」方楹在婦女保護協會當社工。

  「喔,就是小潔的媽媽告她爸爸,結果……」佟童昨天才陪方楹到孤兒院探望五歲的小女孩。

  「嚴格說來,那不是她爸爸,勉強也算不了繼父。」

  「喂,究竟怎樣?那個使用暴力的男人贏了?」錢媽比想想關心週遭事物。

  想想又恢復了一貫懶散,只要和錢無關,別人又不牽扯到她,她才不在乎誰家的天花板塌了咧!

  「不只贏了,調查結果是,小潔的媽媽跟那男人的婚姻關係根本無效。他打她是真的,但她之所以告他,是為了讓那個有新歡的男人回心轉意,怎麼知道沒有威脅到他,反倒弄清楚了當初那男人根本沒拿結婚證書去登記,小潔的媽媽一氣之下以死要脅,沒想到弄假成真。」

  「死了?!」想想破天荒的關心起社會大事。

  方楹點頭。

  錢媽歎息。佟童早知道這件新聞。

  「真笨,大不了跟他要筆分手費還實在點,那種臭男人還爭他幹嘛?」這就是想想,為了錢而理智過頭成了現實主義。

  「要那男人拿出錢恐怕得再鬧一次法庭。」方楹說。

  「那就告啊,我支持她。」支持一個死去的人完全出於意氣之爭。

  「你怎麼知道人家沒告?」佟童說。「連叫了他五年爸爸的小潔都遭法官判決,沒法得到他分毫補償,還告什麼告?」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小潔還是被社會局送到孤兒院。」方楹說。

  「那小孩不是太可憐了嗎?失去了媽媽,未來連一點保障也沒有。」錢媽是最會替小孩著想的人。

  「有什麼辦法,對方有錢,請來的又是知名律師。」

  「哼!什麼嘛!有錢就了不起呀!」要讓想想管閒事是不容易的,今天恐怕吃錯藥。「難怪人家說律師是最冷血無情的,真是太可惡了,喂,你們誰扶我一把?」

  「想想,你要幹嘛?」佟童伸出援手,順便問。

  「幹嘛?我轟他出去!」

  沒人異議,由著她去,擺不平再說嘍。反正想想除了錢之外的事,也難得有如此衝勁,讓她偶爾發揮一下正義感也好,免得早晚一身銅臭。

  「喂,你!」想想撞門而出,大吼。

  男人氣定神閒的回頭。

  哪來的女獅子,一頭波浪亂髮遮蓋住半張臉,一臉凶神惡煞,存心出來嚇人的嗎?

  想想衝動的拐著一隻扭傷的腳,像陣風席捲到他面前。

  康熙穩如泰山的坐在原位,眼底掠過一抹微乎其微的驚訝,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

  「總算有人理我了,進鬼屋也不過如此,一個人也沒有,我正猜想老闆有可能蓄意引誘盜賊光顧。」

  「廢話少說,請你立刻滾蛋。」想想率直的趕人,雙手叉腰,身體往左傾斜三十度。沒辦法,自從摔一跤後重心老是不穩。

  「你是老闆?」他揚眉替代驚訝,不動聲色的打量她。

  很年輕的女孩!

  現在不是流行離子燙嗎?這女孩卻特立獨行的頂著一頭過長的大波浪捲發,如果束起那頭披散的亂髮,他大概能看到一張菱角分明的瓜子臉,或許還清晰可見她那股天生不服輸的倔強。靈活的眼眸盛滿生氣,纖細如弱柳的身材有骨感美,身上穿著的,恤印著張貓臉在胸前,合身的牛仔褲襯托出她的皎好身段。若非她的逼人氣勢、怪模怪樣的姿態,腳上穿著廉價的綠色塑膠拖鞋,左腳還貼著撒隆巴斯,他會恍如有了時空錯置之感!

  一個不合潮流的女孩,像極了七○年代卡通裡,有堅毅性格、心地善良的少女!

  在康熙眼中,無論是初識與否的人,他總習慣在最短的幾秒內,從外在穿著、言談舉止,分析出此人可能的性格及目的想法,然後,在他心裡會浮現一張解析表,主觀的將人定論,不得申辯。

  這就是律師的職業病,直覺強烈、思維冷靜、善於剖析,卻也不免苛刻評斷。

  「看夠了沒?!沒見過這麼美的老闆娘是吧?」

  她揚起下巴,一副可笑的傲慢模樣,使他眼中閃過興味。

  「請我滾蛋是你的待客之道?」他莞爾一笑,恍然!

  驕縱、不馴的個性,像她衣服上的圖樣——貓!

  「沒錯。」不浪費言詞的答案顯出她的不屑。

  「你這麼做違反了經營法則。」

  「違反你的大頭啦!你以為你現在是在法庭上嗎?我可沒義務受你的審判。」她白他一眼,真煩。

  「你知道我是誰?」他又揚起眉,多疑的律師本色。

  「哼!全海島最無恥、最冷血的大律師嘛。怎麼?姓康名熙的先生,還想自我介紹嗎?我看不必了,請你帶著你那張滿是血腥的嘴離開我的店。」

  他慢條斯理的站起身,若有所思的將雙臂環抱胸前與她面對著。

  「小姐,我不記得我們見過面。」他的修養是天生也是磨練出來的,要他生氣可不容易。外傳他是一個冷漠刻板的人,他在自省中質疑,怎就沒人廣傳他的幽默過人?「何況,我吃牛排都吃九分熟,既不生食,也從不吃豬血糕,哪來的血腥?」

  「神經病!我管你愛吃什麼!我聲明,本人的倒霉是從幾分鐘前才開始的,我很確定之前我是沒見過你,你也用不著懷疑了。」

  他挺拔的身軀為她帶來陰影,想想皺眉掩飾壓迫感。

  「既然如此,你指控我的理由何在?」打破沙鍋問到底,又是職業病。

  「事實勝過理由,你們打官司的都不管事實嗎?」講道理她不擅長,罵人不帶髒字卻是她的專長。「或者,扭曲事實編造理由,才是你擅長的吧?不擇手段的打贏官司,能再添一次戰功即是好事,你根本不管誰家死了人,是吧?哼!沒心沒肝也不過如此。」

  康熙緊盯著她兩秒,眼神異常森冷,她根本沒給他辯解的機會,他欣賞可敬的對手,卻鄙視強行定罪的門外漢。

  「你知道我可以告你人身攻擊吧?」語意深重而沉吟。

  「當然,康熙是從不打敗仗的大律師嘛,又是坐擁金山銀礦的大少爺,隨便兩三句話就可以壓死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了,還用的著你提醒我嗎?不過,我錢想想也不是被嚇唬著長大的,有種你去告啊,去啊!」

  女人的「蕃」,他總算見識到了。

  「你是我見過的女人中最不可理喻的一個。」他深沉的,以不疾不徐的口吻評斷。

  一個夠格的律師,必須學會理智的分析、有條理的批判、抽絲剝繭的審視案件,專業使得他難以動氣,然而遇上不講理至此的人,專業就無用武之地了。

  「謝謝誇讚,可見大律師你也未免太見識短淺了。快點離開我的視線啦,否則換我要去告你。」她擺擺手,不耐煩的。

  「告我?你憑什麼告我?」他的眸裡閃過銳利的光,不問明白他不甘。

  想想指指玻璃門上「休息中」的告示。「本店非營業的時間你闖了進來,我總可以告你非法擅闖民宅吧?」

  真是見鬼了!再好的修養也難保證受得了這「蕃婆」。

  「住宅和店家是有絕對性差異,何況,我之所以會進來,是因你店裡燈火通明和正常營業時無異,除了門外那張小得不能再小的告示外,我實在有理由不知道現在是非營業時間。此外,本人自踏進你店來絲毫未做任何破壞行為,你沒任何控告我的理由,反倒是你們一群人足足窺視我十多分鐘之久,不懷好意之樣頗令人生疑。你對我的指控足以構成蓄意的傷害,罪行加倍!」一口氣說完,掌聲鼓勵吧!

  「你以為自己是誰啊?誰跟你不懷好意了?別忘了這是誰的地盤!我瞪著眼看人不出聲也犯法啦?死豬頭,你是豆腐做的嗎?咱們到大街上找人評理去,我這種手無寸鐵的小女人,能簡單的就傷害得了你嗎?塊頭比猩猩還大,還裝嬌弱,噁心男人!」

  想想不動大腦,辟哩啪啦,牛頭不對馬嘴的炮轟,讓人很難消化。若非他思路清晰、向來冷靜,恐怕會跟小丸子一樣,頭上頓時冒出三條線。

  「你有權選擇沉默,否則你說的話可做呈堂證供,太多的垃圾情緒對你只有弊無益。」仍舊冷靜的回應,佩服吧!「我從不做沉默羔羊,大律師,請你搞清楚,我錢想想從不吃悶虧,像海島這種只保障達官顯貴的法律,憑啥要我沉默挨打?」

  「你非得這麼咄咄逼人嗎?」講理不通,大律師也會情緒化的。

  他不來惹她,她還省力咧,誰跟他咄咄逼人?真是沒完沒了。想想咬咬牙,就算沒詞窮也口乾舌燥了,難道不做他的生意也不行嗎?

  她得搬救兵了,受傷的腳外加故作優雅的姿態,使她連站著腳都麻了,總不能讓他發現她的弱點吧?

  幹嘛?這女人又要搞什麼花招?他擰起眉頭,看她怪模怪樣的定住腳,僵直身體惟獨扭轉過頭,幾乎是180度旋轉,齜牙咧嘴的朝裡頭扮鬼臉。

  「欸,想想罩不住了,要不要出去支援?」佟童跟方楹咬耳朵。

  方楹不發一語。

  錢媽仍舊不死心,碎碎念起來:

  「明明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怎麼會沒心肝呢?會不會有誤會……」

  這些人搞什麼飛機?至少倒杯茶來給她解渴吧,不然怎麼槓下去?想想心裡嘀咕。

  叮鈴響聲,店門再次被推開來。

  「哎呀,康先生,真高興見到你。」銀鈴一般的聲音,和清脆的高跟鞋襲地聲迎來。

  想想來不及看清來者,先連打了兩個噴嚏。

  靠!這女人身上是噴殺蟲劑啊?想想皺起眉頭,臀部乾脆往旁邊的桌子靠上去,至少減輕點負擔,直覺有一場好戲即將登場。

  女人故作風情的甩了甩那頭黃毛頭髮。

  想想來不及抗議,不禁又連打兩個噴嚏,總算把來者看清楚了。

  挑染的頭髮,姿色平庸的臉上堆砌著厚粉,香奈兒的衣服穿在其身上惟能用兩字註解:可惜!可惜了那套衣服。你絕對會相信,這世上有這種女人。長得實在不怎樣,談吐、內涵、氣質一概免談,偏偏她生來有特異功能,瞎了眼似的看不見自己的長相。穿上不合身的衣服,盲目的追逐流行、搶購名牌,一副東施的姿態,走到哪都自以為是天仙。最愛談論男女的話題,因為任何她認識的男人都可能暗戀她,身旁的女人都可能忌妒她,什麼都有,就是少了由自知之明。

  女人臉上堆滿笑顏,侵入想想和康熙原來的戰場。

  他全然沒將她看在眼裡,反倒有些意外,習慣審視人的銳利眼眸盯著想想,幾分鐘前她還像不可理喻的潑婦,現在竟然安靜出奇!

  她的眼眸如水的轉動著,歪側著腦袋瓜,注意力轉移到剛進來的女人身上。

  原來,只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她還真有那一丁點的清純可人。

  「康先生,康先生?」女人連聲喚醒康熙的注意。

  想想很配合的又打個噴嚏,連鼻涕都流下來了。她很大聲、很故意的吸吸鼻子,心裡嘀咕著:沒品味的女人,想害死人早說嘛,祝你早日被蜜蜂追殺。

  想想的怪模怪樣全看進康熙眼裡,且引來他善於觀察人的好奇心理。雖不願意就此放棄追蹤線索,仍將眼神自她臉上調開,神色陰沉的轉向另一個女人,緊抿雙唇。

  「我可以叫你康熙吧?這樣比較親切。」女人自顧自的笑得花枝亂顫,十足像花癡。

  「你是和嬌媧?」康熙不露情緒的問。真冷。

  「和氣的和,嬌美的嬌,女媧的媧,你的記憶真不是蓋的!你也覺得這名字很適合我吧?」

  想想翻翻白眼,搞不懂這女人哪來的廢話,幹嘛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真是把女人的顏面丟光了。

  「是你約我在這見面?」

  「是啊,我也覺得這家店不夠大,不夠氣派,不大能突顯咱們的身份地位,但……」

  想想聞言就想跳起來揍人。

  「請你告訴我,你約我幾點?」不想多聽廢話,康熙果決的打斷她,還是一副審人的口吻。

  「嗯……」

  還要想半天!這女人很沒概念喔!

  「好像,好像九點吧?」

  還更是不確定的答案。

  「你身上有表嗎?」

  「那當然。」她亮出腕表。「我這表是上禮拜才從香港買回來的,真是不便宜喔!你知道嘛,用慣了名牌要是……」喔!又來了,想想想哀嚎。

  顯然有人比想想還「凍北 」,康熙又簡潔武斷地打斷她:

  「請回答我,你的表現在是幾點鐘?」

  「呃……九點多了。」女人很認真的看看她的名牌手錶,很「差不多」的說。

  「明確的回答,幾分幾秒?」命令口氣。

  「九點三十。」女人說,要不是他太帥了,她早要發飆。

  「正確的說,」康熙飛快的瞥過牆上的鐘。「現在是九點三十二分零八秒,離你踏進這家店門時已過了五分鐘,也就是說,你離我們約定的時間晚了二十七分不整。」

  想想咬住下唇,忍住笑,腦中閃過類似於柯南的口頭禪:除非你能說明你這段時間的行蹤,並提出有利的不在場證明。

  「是呀,是晚了一點啦。你知道的,T市的交通實在有夠亂,還有我呀,光找個停車位就花了半小時,可憐我從停車場來,人家這雙腿都酸死了,早知道就不約在這家破店了。」

  敢批評她的店!想想差點轟她出去。不過,戲還沒看完呢!先且饒她一命。

  這白癡!幾百年前就沒人用交通問題當遲到借口了,世上竟有如此豬頭的女人!何況,這個康熙一看就知既不會憐香亦不會惜玉,用苦肉計只會傷到自個兒的自尊心罷了。

  果然,他微扯嘴角,根本是傲慢刻薄的大律師。

  「我想聽的不是『理由』,」他有意的瞥過想想一眼。「事實證明,遲到又不知錯誤的人實在惹人反感。請你記住,我是一個從不遲到,也無法忍受別人遲到的人。」

  他說著又瞥向想想:「後會有期,錢想想,我總算體會到你的不可理喻實在是小case,世上無知又粗俗的女人多的是,你還算可愛的。」說完腳步踏出去。

  可愛?他這是誇她還是損她?還有,他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想想哪記得自己罵人罵得順口時提過自己的大名,而向來觀察入微、記憶過人的康熙怎麼可能略過。

  「康熙?」女人喊。

  他腳步頓下。

  「我習慣不熟的人在姓氏後幫我加個尊稱,我樂意聽見你喚我康先生。」

  「你什麼意思嘛?我不過是遲到了一下,時間還早,我們還是可以……」

  「我相信每個人的時間都和我一樣寶貴,請你也認清這點。如果有下次,希望你別再犯同樣的錯誤,否則你不如找其他的律師。」

  他步伐穩健,傲氣昂然地朝門外而去。

  女人跺一下腳,氣呼呼的追上去。

  想想噘噘嘴:「他以為他是誰啊?驕傲個屁!」

  不過至少他教訓了那討人厭的女人。

  她回頭,看見裡頭那三個女人各懷深意的盯著她。

  她警覺著,八成她們要聯合逼供她對康熙的感覺,尤其是老媽。她又不是放久了就會過期的食品,幹嘛急著把她推銷出去?

  這年頭呀,銀行存款比什麼都可靠,錢想想才不自找麻煩,惟有錢是她最愛的!

  猛地又打個噴嚏,真是倒霉,連坐在屋裡都會惹來麻煩,真是流年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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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2:19: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霉運是從幾時開始的,想想已記不清楚了。

  事實上,想想是個只活在當下的人。

  她毅然地往前邁進,對於詩人認知為浪漫的「回首」字眼,她將其解讀為「自尋煩惱」!事情發生過後便成了過去,她絕不回頭!

  但,那是惟一的一次。她清楚地記得那天是十三號,剛好又是星期五。

  雲淡淡的、風輕輕的!夏天已接近了尾聲。

  走過擁擠的街,想想與路上行人擦肩,疏離冷漠、行色匆匆,誰也不例外。

  她趕著去幫媽媽買件輕便又能御寒的外衣,雖然冬天未到,但媽媽即將長途旅行,她希望能幫她準備周全。

  不經意的,她抬起眼望向正快步經過的店家,只是一瞥,腳步頓時停下,久久的,無法將視線移開。

  速食店裡,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原本不帶焦距的眼倏地遭到震懾。

  瞬間,世界似乎只為她一人停滯,沒了擦身的行人,忘了上街的目的。

  或者,就是所謂的緣分,讓兩個背道而馳的人再次交會。

  顏翰微笑抬手。

  「嗨,真巧!」他說。

  「是啊!好巧。」她也說。

  似乎所有的偶遇都免不了有這麼句寒暄的對白。

  「聽說你經營了一家咖啡館?」想想進了那家店,坐在男人對面,被問到。

  想想聳了聳肩算是回答。

  她只有兩小時的空閒,三小時後要送媽媽上飛機,想想自忖著,也許她該明智的依原計劃行事。

  「你還是一樣,這輩子我是沒機會弄懂你的。」話中有些許感歎。

  顏翰是想想的大學同學,從大一開始,他的眼神就始終守候著她的背影,直到將畢業的最後半學期,他才鼓起勇氣展開熱烈追求。

  有一度,她以為自己被他感動了,他的不屈不饒、真摯對待,任誰都會心動吧?

  然而,就在她答應做他女朋友的第二天,想想提出了「分手」。

  「人生有很多值得追求的東西,有一天,你會發現我並不是你最想要的那個人。」當時的想想說得很理性。

  對她而言,這就像是昨天買下的東西,而今天後悔了。後悔了就退貨,退不了就丟了省得礙眼。

  但他,是無法灑脫的。

  「你嫌我窮嗎?我知道你喜歡錢,沒有人不喜歡錢,我可以諒解。」那時的他說的急切。「但請你相信我會為了你而努力,有朝一日我也能富有,我會買得起別墅,而你將會是我城堡裡的女主人。」

  也許她該動容,不顧一切的投進他懷抱。

  想想只是聳聳肩頭,瀟灑自如,不著情緒:

  「愛情是現實的。」她說。

  在他眼中,她只是愛錢的女人?!她沒多餘的精神追問他何以愛她。一個窮小子愛上一個視錢如命的女人!難道沒其他的選擇?

  「你不相信我?」

  「我只相信自己。」她說,將背包甩到肩後。

  「其實我們也不算開始,說分手太沉重,就說再見吧上她轉身,打算離開兩人攤牌的校園樹蔭下。

  「想想——」

  她停下,沒回頭。

  「你沒有心嗎?」他問,沉重的。她連明確的原因都不給就判他出局了,他不甘。

  她回眸,微笑。「心嗎?似乎落在我媽的肚裡。」

  說得好輕鬆,像玩笑。

  「祝你早日脫離貧困,到時候,你可以得意的晃到我面前,讓我因為今天的放棄你而後悔,為了報復我努力吧。」

  她送給他最後一段話,走了,毅然決然地。

  撇開物質上的貧窮不論,顏翰其實是個長得不錯,天資聰明,努力進取的好男孩。喜歡他的女孩也不少,而他最喜歡的想想,終究像條和他背道而行的平行線,滑出他的世界,輕而易舉。

  沉默凝聚在兩人之間。

  想想生平第一次,回首!

  不過是一年多前的事,怎麼覺得好遙遠?

  「我不想浪費唇舌說些於事無補的話,但我想告訴你——」想想突兀地打破沉默,慎重的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他耐心等待,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至於驚訝了吧?自從她的選擇傷過他之後。

  「其實,我是相信你的,」她堅定的語氣沒情緒化,「我相信你當日的保證,卻也始終相信該和你分享成果的,不會是我。」

  他又狠狠的被劃上一刀,在她平淡的話裡,勾起的仍是往日的傷口。

  「或許你已經成功了,我再舊事重提只顯得多餘,但既然遇上了,我希望就此機會說清楚。其實,我的轉身並非你貧窮,而是,我不夠富有。」

  「我依了你的希望。」他說,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我要結婚了。」

  這次驚訝的是想想,她看見他側過頭,循著他的眼神望向窗外。

  「是她。」他朝對街剛推門下來的紫色倩影揮手。紅色的BMW。

  想想微愣,意外不該是掌控在別人手中的。終究是她!

  「你的成全讓我有機會在最短時間內脫離貧窮。」終於,他也學會了理智而近乎冷血的口吻。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她防備的。

  他微笑,有些事或許真的不該講明,但……

  對街的女人正準備過馬路。

  「這次,就別說再見了。」也該有一次早她轉身,離去之前同樣不忘留下註腳。「我將搬進天母的別墅,但,我沒有報復了你的感覺,有的仍是不明白,為什麼遺憾的仍舊是我?」

  他走了。

  想想前所未有的感到一股悵然將她包圍。

  接受他的那個下午,那紫衣的女孩來找她——

  「現實永遠是現實,我不希望他在追求童話的過程跌跤。」她說,一個富家千金。

  如果想想強勢一點,驕縱一些,或許她會為了反抗她的壓迫而不肯退讓,但她不是。

  一個深愛她的男人,想想自忖能給予他什麼回報?

  如果不是同等的愛,她會質疑愛情的本質。

  眼前是深愛那男人的富家女,於是,想想選擇了成全!也許他會明白,被愛其實比愛人幸福,而她樂意保有原來的自己。

  「想想,要不要我從香港幫你帶回什麼紀念品呢?」方楹說T市太悶,要放鬆心情,就飛走了。

  想想說:「想放鬆心情怎能到生活節奏和T市一樣快的香港呢?應該去非洲嘛。」

  「我想去日本看櫻花。」佟童說。

  神經哪!想想又有話說了:「看櫻花不會去阿里山,真是浪費錢!也不想想最近才發生『慰安婦風波』,好歹替咱們國人爭一口氣嘛。何況都快冬天了,哪來的櫻花可賞?」

  結果,佟童也還是飛走了。

  「女兒啊,你自求多福吧,老媽想去環遊世界。」什麼?!連媽媽都這麼說了。

  「媽!你要去一個月,那我這個生活白癡靠誰吃穿啊?」

  「所以說你要自求多福啊。既然不想嫁人,就該學獨立、學自己照顧自己,以後你就會發現光有錢是沒用的,人需要的是心靈上的依靠。」

  錢媽一反常態的不顧想想死活,也飛走了。

  什麼嘛!好像這些人合起來跟她作對。

  除了追著鈔票跑的時間外,想想其實是害怕寂寞的,這下可還有了舉目無親的孤寂。

  她從機場出來,坐上她那輛墨綠色的二手烏龜車。

  拿出行事歷,她翻閱到當周的紀錄,密密麻麻的字跡躺在那,一堆行程等著她去完成,忙碌能讓人忘記空虛,幸好她還有這點嗜好。

  除了是「幸運屋」的老闆娘,想想還推銷保養品,佟童出國後,自然連「可園花坊」也成了她的工作。像從前太閒時,她就拿大把的花到市場去叫賣。

  此外,轉投資、搞外匯、房屋中介,甚至是雜誌社的外聘狗仔隊,一大堆的副業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楚。總之,想想就是這麼一個分身乏術,為錢賣命的人。而且,她可累得甘之如飴。

  順利送老媽上了飛機。

  想想在這項紀錄上畫個叉叉,代表工作已完成。

  當她注意到叉叉底下一行畫有星號的粗斜字體,猛地「啊!」了一聲。

  這通常是她想起什麼大條事件的反應。

  「我還要趕去『女人俱樂部』呢!那群花錢不眨眼的貴夫人,肯定逃不過我錢想想的吸財功。」

  她一面亢奮的想著即將入袋的白花花鈔票,一邊以極不純熟的技術轉動方向盤。

  砰!沒兩秒的時間,就傳來意外的回應。

  後衝力使想想的身體往前撞上方向盤,額頭猛地撞上玻璃,身子又往後撞上座椅,她有一秒鐘的閃神,暈眩和疼痛使她咧嘴,不知該撫胸還是摸額頭,總之,痛啊!

  車禍嘛,總發生的令人措手不及,但,她總能力保清醒,車禍這非同小可的事怎還有時間嚇破膽。

  想想顧不得胸口撞出內傷,也不管頭上撞出了包外加可能腦震盪,她抬眼發現玻璃竟然撞成蜘蛛網裂(不知是車太爛了,還是頭太硬了?)她驚呼一聲,推開門就飛奔至車尾,忙著去檢視她這輛花了大半年積蓄才買來的二手車有沒更大損傷。

  喔哦!車尾撞上一輛原本要從她車後駛過的車身,兩輛車「親吻」的結果,使她的綠烏龜頓時毀容,好大的凹疤!她怒眼一瞪,對方的銀灰色保時捷竟然絲毫未損。

  太不公平了吧?她橫眼一掃,人呢?

  車裡的男人這時才從容不迫的推門下車。

  四目交會的剎那,兩輛車的主人各有一秒愣然。

  「原來是你這個大文旦!」想想盛氣凌人。

  與其有利害關係的人,她可從不知何為禮讓,先發制人才是聰明之舉。

  康熙靠在車門上,一手摘下墨鏡,冷眸掃向面前囂張的女人,她不是跛子嗎?一個月不見,走路看起來正常多了。

  說是緣分就太牽強了,應該是冤家路窄貼切點,遇上她總沒好事,來跟他諮詢法律相關知識的人都要付費用,但跟她說上一百句也沒啥收穫。

  「如果本人是秋天才出產的文旦,你也絕不是奔月的嫦娥,而是中國人習俗生日必吃的豬腳。」冷酷的氣息,嘴上噙著似有若無的笑,不疾不徐的嘲諷意味在話中。

  「神經病!我罵你大渾蛋耶,真是中古世紀的老頭!聽不懂就算了,還跟我扯什麼嫦娥、生日、又主角的?」錢想想缺點無數,其中之一就是沒耐性。

  「是你的理解能力有問題吧?」

  「拱啥?聽沒有啦!」海島國語能突顯出她的不爽。

  「我是你眼中的『文旦』,你也不過是我今天才見識到的『滷肉腳』,do  you  understand?」

  以為他是靠嘴吃飯的律師就厲害啦?罵人還要經過北宜公路『九彎十八拐』!

  「喂,撞了人就得賠償,何況我的車比你小,受傷又比你嚴重,姓沙文名豬的先生,別跟我用那套什麼女人開車就是遜的論調,不然,我去婦女保護協會告你!」

  她狠狠的瞪他一眼,沒好氣的指指自己「受傷」不輕的愛車,相形之下,他的車竟然完好依舊,更是雞蛋碰石頭。

  如果這個死傢伙有烏龜一般鋼硬的龜殼,她錢想想就是鐵槌,今天無論如何要狠狠的敲他一筆,烏龜怕鐵槌嘛!說不定還可以用他的賠償換輛新車,呃……最好是賓士,和他的車同廠牌也可以啦!嘿嘿,等老媽回來可要大吃一驚嘍!

  想想的如意算盤打得很精,是不是能如願呢?可難說嘍。

  康熙二話不說,彎身進車裡,跟這女人講理是講不清的,海島的法律條文她懂的大概不出三條,卻動不動就要告人,只怕她真去告了,海島就沒法官了,因為——全被她氣死了!他可不想跟她浪費時間。

  想想緊張過度的拉長頸子又彎身靠近他的車窗,這麼誇張的動作就是怕她的金主逃走。

  他沒多看她,拿出相機,單眼找到焦距。

  想想反應過來時,他已接了兩次快門。

  「拍照啊?」下意識的跟著鏡頭團團繞起來,擺出自以為很撩人的姿勢,香車美人,可不要浪費底片了。

  「喂,你沒拍到我啦!」想想連聲抗議。

  這人像個木頭,沒事拿相機對車猛按快門幹嘛!根本沒把她這個模特兒看在眼裡。

  康熙以驚人的速率使用了十張底片,不知從哪取出名片遞到想想面前。

  「如果你有心解決問題,記得先跟我的秘書聯絡,她會替你安排時間。」

  喔!意思就是說,她要求賠償的事好談嘍?想想暗笑,看在這傢伙有心賠償她的份上,請老天別讓他下十八層地獄。

  下十六層就夠他受了啦!

  「那當然,既然康先生都這麼說了,我理當會登門拜訪。」勉強發出兩聲乾笑回應,肯賠錢是一回事,他沒心肝的陰狠作風仍讓她唾棄。

  康熙斜扯了一下嘴角,見錢眼開的勢利女人是他生平最痛恨的人種之一,瞥都懶得瞥她一眼。他轉身鑽進車裡,砰地合上車門,熟練地發動車子、倒車。

  「 什麼?哼!」她看著他的車身消失,不屑的嘀咕,低頭一看表:「哇!這麼晚了!我的A計劃肯定來不及了,」

  沒關係,到時候要他加倍賠償,都是他害她損失入帳機會的。想想倒容易釋懷,反正挖東牆補西牆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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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2:19: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禮拜天,照例得到高爾夫球場去一趟。

  選舉快到了,聽說那個X黨的候選人不但有三個老婆、三個私生兒女,還跟黑道掛勾、有賄選之嫌。

  像這種金玉其外,專門騙小老百姓信任的高級無恥之徒,想想是最痛恨的了!因為他貪污的可是人民的錢,也少不了想想的血汗錢。

  要是能抓到他的小辮子,讓他失去參選資格,從此名譽掃地,消滅了一顆危害社會的老鼠屎,想想自忖著,自己不也算的上是拯救世界的偉人!呵呵,不知道歷史會不會記她一筆大功?

  當然,她如此賣力,少不了的原因是雜誌社的那一點點酬勞嘍。

  紮著馬尾,戴上鴨舌帽,脖上掛著相機,手裡拿著小錄音機,一身休閒裝的想想混進了人群裡,趁亂躲在角落裡伺機而動。

  還帶隨從!怕人槍殺啊?看來虧心事做的不少喔!

  想想緊盯著她的目標,還得拉長耳朵,真累。

  「宋老,關於中和的那個競選總部……」

  什麼?什麼?大聲一點啦,聽不到。

  「你!幹什麼的?」一聲吆喝。

  想想來不及反應,就被一隻油豬手揪住衣領,像小雞被老鷹達到一把揪起。

  「喂,你放開我!」她雙腳騰空抗議。

  她被丟在一群身材如熊般魁梧的男人中央,雙腿沒機會著地,就軟了下去。腿麻啦,剛才蹲太久了。想想可不希望人家以為她嚇破了膽。

  「喂,你們想殺人滅口啊!海島可是講法治的地方,別以為你們有錢有勢就想嚇唬我。」攤坐在地上,想想不改本性。

  「我們為什麼要殺你滅口?」其中一個年輕俊秀的男子首先開口,口氣溫和。

  想想認出他就是宋祖惜元配所生的兒子——宋季遠。

  也是八卦雜誌選出的本年度女性幻想中的最佳溫柔專情人選。

  「除非你來者不善,被我們發現了你的動機,直覺就說我們會滅口。」這聲音嚴厲多了。

  想想仰著臉回頭,說話的是宋祖惜的頭號私生子宋耀名,正和某知名女星打得火熱的那位。

  「說!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想想的頭又轉了一圈,這次不過是一個小 嘍。

  「怎麼?悶不吭聲就想了事嗎?等警察來了你可連辯駁的機會都沒了。」

  想嚇唬她?想想白了宋耀名一眼,這人果然如傳聞中的狗仗人勢。也不過是小妾生的,何況他老子也不是啥東西,踐個屁。

  「起來慢慢說吧。」宋季遠對想想伸出手,依舊和緩友善。

  想想不理他的手,她身子敏捷的跳起,拍拍身上的灰。

  「別浪費大家的時間,識相點快點說出你的目的,為什麼帶錄音機又帶相機的,你想幹什麼?」又是宋耀名。

  「想逼供啊?那也得上法庭哪,你有什麼證據說我企圖不軌,誰規定進球場不能帶相機?我無聊想拍球桿拍草皮不行啊?你們幾個大男人還需防我一個小女人?是誰有害人動機這一想不就清楚了。真是沒大腦,懶得跟你說。」

  「你說誰沒大腦?!」宋耀名獅吼。

  「喲!這麼容易就生氣啦?出生在海島的官宦之家,從小沒人教你修養是多麼重要的事嗎?」

  「你知道我是誰?」權威性的一句。

  總算開口了,這老狐狸。

  「當然認識嘍,昨天我還拿你的宣傳單去包蕃薯哩!喔對,你那個宣傳單最好重新設計一下,黑紙金字,還畫上一隻大肥牛在上頭,拜託,真是未戰先輸。」

  「死丫頭,你說什麼?」

  「耀名,退到一邊去。」果然是有權威的老爸。

  「是的,爸爸。」那宋耀名張狂在外,這下卻像隻狗一樣乖。

  想想隱忍住笑。

  「小姐,我想聽聽你的說法,為什麼我的宣傳單是個敗筆?」

  「呵!都說那麼清楚了還問,你們父子真是有拼,都是笨蛋一顆。」想想一副仁慈的樣子:「好吧,可憐你就告訴你嘍。黑色根本沒人氣,加上金色,人家還以為是冥紙呢,還來只大肥牛,你這不擺明了影射自己收取黑金,是頭大金牛嘛!」

  「來人,把這女人給我抓起來,」宋耀名又衝了出來。

  「慢著!這裡幾時換成你來發號命令了?」

  「爸,可是她……」

  「住嘴!」

  「是。」

  「你,送這位小姐回去。」宋祖惜隨便指了一個手下。

  「回去?就這麼讓我走啦?」想想驚訝,或者說失望。

  「怎麼,難不成你真有不良企圖?還想錄口供嗎?」

  「喔!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和你們一樣是來打球的,怎麼連球都還沒打到就要我走了。」

  「小姐,這個場地已經被我們包下了,由於今天的人實在太多,恐怕沒法照顧到你。」說話的是宋季遠。「爸,還是我送這位小姐出去吧?」

  去!她錢想想還要他們照顧?

  宋祖惜朝大兒子點頭,看出想想的不滿,說:「不如下次找個機會,我特地請小姐打球吧,算是補償今天的失禮之處。」

  「算了吧!你有空我還不見得有閒哩!」她隨便的丟給他一句,扭頭走人,邊走還邊說:「用不著巴結我,我可沒打算投你一票。」

  宋祖惜揚起嘴角,望著想想的背影,好一個膽識過人的女孩。

  宋季遠緊跟著想想的腳步出去了。

  宋耀名觀察著父親的臉色,不知道這老頭想什麼?還有,宋季遠那傢伙倒懂得投其所好嘛!看來他可不能輕敵了。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宋季遠追上想想的腳步。

  「不必了,我自己開車。」真是一無斬獲,本來想來個獨家新聞,沒想到是大失所望的結果。

  「那我送你到停車場吧。」

  「你煩不煩哪,我趕時間,別跟我 唆,OK?」

  宋季遠識相的頓下腳步。

  想想聽不到身後腳步聲,出於好奇的停下。回頭,那男人站在原地望著她。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是祝英台,真的不用十八相送啦。」她說。

  他咧開嘴,笑了,很白的牙齒。

  「有機會的話我想請你吃飯。」他說,出於直覺的好感。

  也許這會是一個好機會,從他身上下手,什麼新聞挖不到?

  但,她毫不思考的回他:

  「何必呢?你又沒欠我。」

  利用了別人的真誠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想想會瞧不起自己的卑劣。

  他的臉上閃過一抹錯愕,沒想到被拒絕的如此乾脆。

  「喔,如果你要追我我倒可以考慮。」

  想要她給他台階下不是不可能,只要他懂得讓她,並且不招惹她。

  微笑說罷,毅然轉身,想想踩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他的視線。

  錢對她來說很重要,但,她更求問心無愧。

  

  康氏律師樓

  想想抬起頭看了看大樓的招牌。

  手上捧著一大束花遮去了她的視線,臂上掛著大紙袋,花器、刀剪全在她身上,步履蹣跚的好不容易步進大樓。

  「小姐,你做什麼的?」管理員喝住她。

  想想從花叢裡探出頭。「是一位甄小姐請我來的,我是可園花坊的人。」

  「喔,有有,甄小姐交代請你直接上七樓。」

  電梯正巧來了。

  「謝啦!」想想回頭答謝了句,進了電梯。

  真是累死她了,佟童就光會苦毒她的好友,沒事去賞什麼櫻花,害她這幾天老是一大早就得去花市批貨,然後顧花店,還得當送花員,真是交友不慎。不過話說回來,有錢賺嘛再苦也值得!

  「你總算來了!」

  才踏出電梯,想想就聽到高分貝的、頗為不滿的聲音針對她而來。

  她還來不及發聲呢,就被一隻猴急的手拖了過去。

  「快快,老闆快回來了,你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真是粗魯又無禮的女人,想想心想。

  「還站著幹嘛?快動作啊!」

  想想把花束拿斜一邊,探出頭來,才發現自己被帶進一間大辦公室,黑白相間的裝飾簡單而氣派,卻少了溫暖。

  她直覺的把身上的包袱卸在茶几上,甩甩酸痛的手臂。

  「喂,快點!聽到沒有?」極度不耐的聲音,近乎命令的口氣。

  想想側過頭,總算毫無障礙的看清那女人。

  精明、幹練,寫在她臉上,當然少不了美麗,卻是經過粉飾,十足都會女子的強勢,獨獨少了可親的自然。

  這樣的女人,很適合當情婦吧?想想直覺定論。

  別以為情婦都是嬌滴滴、什麼也不懂、光會躺在男人背彎裡撒嬌的弱女子,那可過時了。

  新時代的情婦,不但能說會笑,會耍陰狠超能幹,除了床上會叫,還得是個好幫手,才罩得住「投資者」的心。

  「搞什麼啊?花店的小妹光會發愣啊?」

  又來了,這女人自以為是的聲音真教人不舒服。

  好歹她錢想想也曾是海島第一學府的高材生,要不是她熱愛自由受不了約束,又想多賺點錢才自行創業,否則,隨便到哪家公司也比眼前這女人坐的位子大。光看她那趾高氣昂的樣子,就會指使人,根本像個管家婆,還瞧不起人,什麼花店小妹,她可是「幸運屋」的老闆娘耶!

  「要我快,也得告訴我該做什麼吧?」想想沒好氣的回應。

  「做什麼還問我?!真荒唐!你們老闆沒教你嗎!」

  「如果我說沒人教得起我,你會很驚訝嗎?即使是你,也不能命令或指使我做任何事。」

  「我可是你的客戶,你這算什麼態度?」

  「隨你說啦,花我是帶到了,還有那堆什麼插花的工具,用完了記得送回花店,我沒空跟你哈啦。」

  「站住!」好「恰」的查某。

  想想沒回頭,下意識的停下腳步,因為門正被推開來。

  「你?!」康熙頓覺想想神出鬼沒的可怕。

  「你來這幹嘛?」想想不客氣問。

  她還沒找他,他就自動出現了。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

  他冷酷的模樣讓想想有揮拳打爛那張臉的衝動。

  「甄小姐?」他看向甄世儷,表情冷然。

  「康先生,她只是不相干的人,馬上就走了。」

  想不到這凶女人瞬間換了一張嘴臉。

  「不相干的人為何出現在我的辦公室?」

  「你的辦公室?!」想想微愣。

  想起他留下的名片,除了康熙這名字,還有他的聯絡電話,地址是敦化南路……沒錯!她怎麼沒事先想到?

  遇見他總是意外的,想想認了,但跟他有關的倒霉事希望別再發生。

  「怎麼?你不是特地來找我的?」

  「本來不是,現在倒可以順便算帳了。」

  「OK,我也喜歡清楚明白的結果。」

  「康先生,她……」甄世儷急著開口。

  「沒你的事。」

  「可是,她不過是送花的小妹。」

  他注意到茶几上的花束。

  「我不知道你還有副業?」他平淡的說,律師總是有過人的冷靜。

  「你應該知道嗎?」

  他越過她身邊,往單人沙發坐下,很自然的將一雙修長的腿交疊。

  瀟灑的英姿、鋒利的言詞、自信的風格,這樣一個集成熟魅力、成功事業、年輕體魄、穩健風格、聰明天資於一身的男子,如果不是對他早有成見,想想會承認他的魅力無人能敵。

  「麻煩你倒兩杯咖啡進來。」他對甄世儷交代,或者說「命令」,更貼切點。

  「我不喝咖啡,給我一杯白開水,要冰的。」想想頗不客氣的,走到他對面,坐下。

  甄世儷心不甘情不願的掉頭出去。

  「我們的帳該如何算?」康熙單刀直入,一副佔上風的姿態。

  算了,懶得跟他計較,他的開場直接,想想回答的也乾脆:

  「理當索賠嘍!」

  「可以,你認為賠償金多少才合情合理?」

  「嗯,我保守估計了一下,就五萬吧。」

  「五萬?你確定五萬不會太多?」

  「是你問我的耶?怎麼?你有意見不成?」她最怕婆婆媽媽的男人了,尤其是小氣巴拉型的。

  「我沒意見。」他一派悠閒的伸長腿。「你很爽朗嘛。」

  語意似乎認定她本該是個 唆的女人。

  「那當然,我錢想想是何等人物!」她自豪,算他有眼光。

  「既然如此也不用多說了,你打算付現?或者分期付款?」

  「什麼「。你沒搞錯吧?你要我付錢?」想想瞪大雙眼,非同小可的跳起來。

  「都說好了,不是嗎?原本我只要求你一聲道歉,既然你願意賠償,我自然樂意接受。」

  「說好你的頭啦!是你撞壞我的車耶,還要我道歉賠錢!這是什麼鬼邏輯?」她不打算。說她昨天才因為頭昏胸痛到醫院檢查,醫生建議她住院觀察幾天,很可能是那次車禍的後遺症。

  說她那輛沒安全氣囊的二手車,會讓她撞成內出血加腦震盪是不教人意外的,問題是她沒興趣住院,也不打算讓他以為她矯情作態,她死了也不干他的事,但她的車必須由他賠償。

  「以當時的狀況來說,我的車完全符合交通規則,違規倒車的是你,也因此釀成兩車的相撞,自然有權索賠的在我,我有權要你賠償我在精神上的受創。」

  「見鬼了!你有什麼證據說錯在我?」

  他這回不知又從哪掏出一疊照片,隔著茶几遞過去。

  「這就是證據。」

  想想一把搶下。

  原來,他那天猛按快門就是把當時的「車禍現場」拍照存證。

  「幸好你撞上的是我的車,如果是人呢?」

  想想把照片甩到桌上,聲音醞釀著火氣:

  「大律師,還想教訓我嗎?」

  「只要你下次開車小心一點,我可以不追究。」說得好像天大恩澤似的。

  「說得容易,請問我的車壞了要找誰追究?」

  「這個問題恕我無能為力。」

  「別以為你是律師就 了,我就不信世上沒人能打敗你,大不了請法官來評理!」

  「任何比我有理的人都能打敗我,我不怕敗仗,但我堅持為真理據以力爭。」

  「說得很清高嘛,其實是狗屁!」她甩上背包,轉身丟下戰帖:「咱們法庭上見!」

  「值得嗎?為了你那輛破車,還得花大筆的錢打官司。」

  她回頭,看見他不為所動的可惡嘴臉,她相信,這種人就算天塌下來也影響不了他。

  「值不值得是我家的事,等著吧,我會不惜代價的打敗你。」

  她厭惡他那欺人的自信。

  「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現在我就可以肯定的回答你,你連告我都告不成,根本別說在法庭上打敗我。當然,如果你想白費力氣,我也不會反對。」

  「哼,謝謝你的提醒,偏偏我就是愛挑戰不可能,咱們走著瞧!」

  想想擱下話,甩頭走人。

  砰!好大的回應,她把氣全出在那扇門上了。

  康熙宛如雕像的姿勢動也沒動,眼光從門上調到茶几上的花叢。

  數十朵的白玫瑰和一大叢的滿天星,極平常的搭配,清純嬌媚的花苞教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甄世儷推門進來,放了咖啡在他面前,滿臉柔情的靠坐在沙發的椅把上,貼近著他,抬手溫情的撫過他的俊逸眉峰。

  康熙反射的擒住她的玉手,不留情的警告:

  「別挑戰我的原則!」

  鬆開手,他無情的起身。

  甄世儷望向茶几上的花束。

  為了討他歡喜,她使出了各種手段,然而,她終於認清了事實,想抓住他的心難如登天,哪怕只是想穩住當他地下情人的地位都不容易,他像天上的星高不可攀。

  當他秘書一年多了,知道他縱橫情場,有過的情人難計其數。他看重她的能力,她也就憑著這點成為他的眾多紅粉知己之一,除了偶爾填補他難得的空閒,她似乎再無努力的空間。

  「你究竟有沒愛過我?」她問。

  「你很清楚我對感情的態度。」說得沒心沒肝。

  「我想聽你親口說。」

  「我對什麼都認真,惟獨情感的事,從不強求。」他坐上舒適的皮椅,話裡毫無情緒,翻開檔案夾,一臉的嚴肅。

  「沒一個女人能例外嗎?」她追問。

  他在做最後的忍耐,如果她再公私不分、牽扯不清,他會毫不考慮的請她走人。但這點容忍度他還是有的,半晌,才平淡的開口:

  「世上的意外沒人能預期,或者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有個特別的例外,就看有沒緣分遇上了。」

  她微愣。

  她從沒弄懂他,在她眼中,康熙是理性的、有條理的,料不到他也會說出哲理、感性的話來。

  既然有例外,她就有機會不是嗎?甄世儷重拾了信心。

  讓她成為他的例外吧,她願意等待,她想。

  然而,她還是沒弄明白,他口中的例外是建構在意外上的,如果他的生命有意外,絕不是已知之數,而是未迸出火花的奇跡。

  她彎身收拾桌上的花束,那個花店小妹給她帶來一股莫名的威脅感,她要把這些花全丟出去,眼不見為淨。

  康熙不經意的抬頭,出於直覺的說:「把那些花插瓶留在茶几上吧。」

  她又微微一驚,他從不管諸如擺設的小事,儘管她極盡心力的討好,他也視而不見。留下這些花對他而言口,是不是有特殊意義?

 

  「……拜託,我一天之內找了十三個律師耶,你相信嗎?竟然沒人敢接受我的委託!說什麼這種拿石頭砸自己腳的事他們不幹,還說錯本來就在我!」

  想想已經抓著聽筒抱怨十分鐘了。

  「我看他們根本是沒能力,原來海島的律師都是『色大膽小怕鼠咬』,惟一有膽的偏偏就是那只惡老鼠!」

  「康熙就是那只鼠嘍?」方楹終於有機會插嘴了。

  想想的駕車技術她很清楚,自然不會火上加油。讓想想去告康熙,絕不是明智之舉。

  「還用說,真是倒霉到家了。」

  「既然自認倒霉就算了吧,你再這麼唉聲歎氣就不像我認識的錢想想了。」方楹在那頭勸說。

  「還說呢,你們個個出國逍遙去,就留我一個沒人理又沒人憐,倒霉不說,還沒人陪我、安慰我。」

  「別說得那麼可憐,也不過是撞壞了車,生意差了點,你向來最會搶時間掙錢的,哪還有空顧影自憐?」

  方楹知道想想其實滿敏感的,能讓她忘記孤單的方法就是轉移她的注意力。

  「錢跑給我追,不覺得落寞也難。」

  「哈!落寞?」方楹在電話那頭笑開。「你多愁善感的不像想想嘍!是不是被佟童傳染啦?」

  「看我失意你很得意嗎?真是沒良心。」

  「別想那麼多,時間自然很快就過去了。我打算這兩天去大血拼,說,你想要什麼?衣服?鞋子?還是……男人?」「什麼男人?」想想懶洋洋的問。

  「給你帶個男人回去,讓你在即將來臨的冬天裡有個溫暖的依靠,這樣也就沒時間多想多煩啦!」

  「要男人我自己不會去找,香港人又現實又冷漠,個個視錢如命,不要也罷!」

  「這樣不是跟你很配嗎?除了錢,看什麼東西都不帶焦距。何況,海島的男人敢要你嗎?」

  「謝謝你的瞭解喔,好同學,就知道貶我。」

  「喂,說真的,找些有意義的事做吧。」

  「除了賺錢,什麼是有意義的事啊?」她已經迷失的夠久了。

  「很多呀,例如:做義工,幫助社會上的弱勢團體。別人受惠,你自己也會開心。」

  「做義工?又沒錢!」

  「天哪!你的腦袋除了裝錢還能裝得下什麼?」

  「腦袋能裝錢嗎?幹嘛把頭殼剖開裝錢進去?錢裝口袋比較方便吧。」

  「裝死!」通常想想不願再往下接口的話題,她就會冒出一句無厘頭到極點的話,但方楹可不想輕易放過她。「一件和康熙有關的事你聽不聽?」

  「當然。」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方楹下對注了。

  「還記得上次跟你說的王小潔吧?」

  「當然記得,那個母親自殺,母親的同層人不養她,被送到孤兒院的小孩。」想起來就恨的牙癢癢,跟康熙有關的都沒好事。

  「我想要你趁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去探望小潔。」

  「那有什麼意義?」

  「她和你一樣是因為康熙而權利受損的倒霉人。」

  「我可以得到什麼?」真是標準的現實主義者。

  「可以重獲你的鬥志啊!」想想需要的是刺激。

  「我不認同。」

  「或者……你可以把小潔訓練成你的棋子,等她長大了,讓她去替她媽媽報仇,也讓她替你出一口氣,怎樣?這法子不錯吧?」方楹開玩笑。

  原本只是說說,沒想到想想的反應是

  「咦?可行喔,他不幫小潔,我就偏要跟他作對!此仇不報非君子,康熙呀康熙,你完蛋了!」

  這世上除了佟童那愛幻想的丫頭,大概也只有想想會相信這麼離譜的事了!報仇?她以為人生像電視劇嗎?

  何況浪費十年去記仇,以想想的意志力根本辦不到。

  「我要供她念大學,而且要念法律系,有朝一日成為無人能敵的律師,她會打敗康熙,然後讓已經變成老男人的康熙愛上她!」想想還真編起故事了。「她不能有凡人的情感,冷情冷血的她將讓康熙飽受得不到愛人之心的磨難……」

  方楹打個呵欠,她從不知道想想有如此好的想像力。

  還真會編,可以當九點檔的題材了。

  以方楹的觀點,想想所說的只能用離譜、變態,加殘忍來形容,她寧可小潔無憂無慮的長大。雖然失去母親的她無法像正常小孩一樣快樂成長,但她仍希望長大後的小潔能有健全的人格,能像平常人一樣勇於追求屬於她的幸福。

  「放心吧!小潔就交給我了。」想想收線前說了句豪爽異常的話。

  方楹這才開始擔心哪!原本是要她去幫人,可不要把她的「專長」發揮了。

  她的專長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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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2:20: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媽媽不在身邊,讓原本就懶得過分的想想體會到,生活白癡想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更是難如登天。

  雖然媽媽離家旅行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從前總少不了方楹和佟童陪她,更不像最近心情低落,缺少鬥志,倒霉事連連,連三餐都沒著落,好不容易捱過了四天,更是度日如年啊!

  夜幕低垂,一整天未進食的想想拖著沉重的腳步踏進館子,要不是快餓死了,她還真是懶得出門。

  「很抱歉,小姐,目前我們的位置都滿了,一小時之內不會有空位,如果你不願意等的話,歡迎下次再來。」服務生迎出來就說。

  對一個快餓死的人如此說,不覺得太殘忍?

  想想投射出的哀怨眼神沒得到同情。

  明明還有空位嘛!八成瞧不起她這個形單影隻的人!她想。

  好!給我記住!想想立即下決心,從此再也不上這家館子,還決定拉攏親友支持她。更狠的是,她會沒事就在心裡咒這家店早日關門大吉。

  她不滿的轉身,卻巧地和推門進來的男人撞著。

  才想爆發一肚子火氣,對方卻早她一步開口:

  「嗨!是你,」驚喜的語氣。

  想想仰起頭,一看:

  「宋季遠?」沒多大驚奇。

  「真巧,我們又見面了,你來吃飯嗎?」

  「廢話!進館子不是為了填飽肚子,難不成來借茅房?」

  「要走了嗎?」他微笑,毫不介意想想的態度。

  「沒位置不走幹嘛?坐地上啊?」

  「沒位置?不會吧?」

  服務生即時迎出來,又彎腰又駝背,狗腿得令人生厭。

  想想不得不感歎這前後天與地的差別待遇。

  「宋先生,好久不見,歡迎、歡迎,真是歡迎,請,裡面請!」

  「還有位置嗎?」

  「當然,裡頭有雅座。」

  「為什麼他有位置我就得等?」想想氣焰直升腦門,衝口問。

  「宋先生是本店的老顧客了。」說得理所當然,她算什麼東東?

  「我每月至少光顧貴店兩次,已持續一年,不算老顧客嗎?」

  「很抱歉,我並不認識你。」

  「因為你有眼無珠!」

  「小姐,不介意的話和我一起坐吧?」宋季遠忙打圓場。

  「我介意!」睜大雙眼,咬牙切齒。

  「呃……還是不肯讓我請客嗎?不如我們各付各的。」

  「不,我介意在這家有階級意識的館子吃飯,如果你是誠心想請我,就必須換家館子。」敢惹她,讓他們沒生意做!

  「好,當然好。」

  宋季遠舌頭打結了,這女孩嫉惡如仇,得理不饒人的氣勢讓他大開眼界。他得提醒自己,千萬別得罪她,否則光她那張嘴他就難以招架了。

  想想勝利的姿態白了服務生一眼,傲氣十足的轉身。宋季遠緊跟著她步向門外。

  「宋先生請留步——」服務生在他身後喊。

  「我勸你啊,以後別再來這家店,沒品質、沒格調、沒水準,差勁透頂了!」想想故意說得大聲,讓得罪她的服務生怨歎一輩子。

  宋季遠只是微笑,認真的傾聽想想的每句話,不失為一個有風度的男人。

 
  士林夜市

  想想已經解決三碗乾面,外帶將一桌子的菜吃的盤底朝天。

  現在,她又點了一碗紅燒面,四盤小菜。

  坐在她對面的宋季遠幾乎沒動過筷子,一碗早涼了的面還完好如初的擺在他面前。

  「早該想到你吃不慣LPT。」她滿嘴油膩,口齒不清的說。

  「LPT!是什麼?」

  「路邊攤哪。」說著再次低頭進攻美食。

  「喔,不、不會。」

  「虛偽。」她啐道。

  過分客套就是虛偽,令人討厭。

  「我說真的,路邊攤經濟又實惠,很好啊。」

  「你感謝我沒選上大餐廳吧?否則像我這種吃法,不把你吃垮才怪。」

  想想天生有著多疑的性格,喜歡揣測別人的本意,這點她倒和她厭惡的康熙很像。而且她喜歡不留情面的點破別人心思,不惜讓人難堪。

  「呃……」該如何接口才恰當?

  她雖然不至於會吃垮他,食量卻驚人,他再笨也不會對一個女孩子說她胃口大,除非不想活了!

  「想不到宋祖惜那種能言善道的政客,卻有個不善言詞的兒子。」

  「我當然不能和我父親相提並論。」

  「你還有一丁點沒滅絕的善良。」

  「這話,似乎非褒而是貶了。我想,你對我父親有些誤解吧?」

  「呵,我跟他又不熟,說誤解太沉重。」

  「既然如此就太好了。那天你離開高爾夫球場後,我父親得知我沒留下你的聯絡方式,甚至連你的名字也沒問清楚,他還直怪我呢。」

  「怎麼?搞清楚了好防我、害我,還是整我啊?」

  「不不!」想想的咄咄逼人讓他冒冷汗。「我父親為了你的幾句話,把宣傳單的樣式都改了,還說要感謝你寶貴的意見。加上那天的冒犯感到過意不去,所以想找機會請你打球、吃飯,順便道歉。」

  「免了吧!志不同道不合,一起打球必然無聊至極,吃飯也難消化。」

  「也許並不如你想像的無聊,你可以趁此認清家父,他並非你所想的,其實他是一個可親和藹的長者。」老宋賣瓜。

  「可親和藹?!」想想想作惡。

  同時,她盤算著,既然是他一再的要求,也就不算利用他了,她也不見得是去挖內幕的,而是如他說的「認清」,就當是去認清他的真實面目吧,沒不可告人之事最好。

  「好吧!我答應你的邀請。」她爽聲答應。

  「太好了!」

  值得那麼高興嗎?想想又對宋季遠的反應有意見了。

  她抓下他西裝上的鋼筆,抽了張桌上的面紙,在上頭飛舞了幾個字,再把筆連同面紙推到他面前。

  錢想想!宋季遠默念著她的名字,她隨性的令人讚歎。

  「老闆,我要打包五份煎魚。」想想揚聲。

  「你……還吃得下啊?」他頓嚥了口口水。

  「呵,我的貓啦!」難得她會露出一絲尷尬,像孩子似的憨笑。「總不能自己吃飽了不管貓的死活吧?它和我一樣處於半飢餓狀態好幾天了。」

  他注意到她的纖瘦,是處於半飢餓狀態的成果嗎?這女孩真是無時不帶給他驚訝!

  她的特別就像磁,而他是任由吸引的鐵類。

  

  「幸運屋」的櫃檯上

  想想無聊至極的趴著,店裡只有兩桌的客人,兩對情侶,真是冷清得可憐。

  拖拖像團內球霸佔著窗邊的一個雅座。

  那是想想最喜歡的位置,透過玻璃窗能將基隆河的美麗夜景盡收眼底,有點浪漫、有點迷離、有點如夢似幻。

  也許,談場戀愛吧?!想想想著。

  但,戀愛對像少不了要有點條件限制吧?

  一、要有經濟基礎,至少有付她三千萬贍養費能力的才行。

  二、要身心健康,有打不死的蟑螂精神加鬥志,否則如何保護的了她。

  三、要看的順眼,帶出門才有面子嘛。

  四、要能愛她一輩子。

  五、要比她長命,她可不想重蹈老媽的一生。

  世上找得到這樣的人嗎?

  難喔,至少沒一個男人知道自己會活到幾歲吧?

  而且,此人絕對不能怕麻煩,否則哪受得了她!

  綜合想想的徵婚條件,其實也可以簡單的說,她的理想情人就是「白瑞德」那型的。

  白瑞德是衛道者眼中的不義之徒,卻也是那些自稱紳士者所忌妒的勇者。一個突破封鎖線的男人,他夠壞,卻也夠專情。郝思嘉是毒癮,他卻願冒險為了她把自己毀掉!更重要的是,這個壞男人從不虛偽隱藏自己的邪惡,他嘲弄世人,是個標準的投機主義者,但,他活得理直氣壯。

  想想非常進入狀況的想像她塑造的「另一半」,嘴角溢著夢幻的微笑。

  難怪佟童總說,她的志向是「發呆一輩子」,想想體會到了掙錢之外的人生樂趣——發呆,活在自己的想像裡,也算幸福的事!

  風鈴響起,想想還在神遊。

  拖拖很盡責的醒來,懶洋洋的伸伸懶腰,跳下桌子,像團毛球滾到櫃抬底下,一躍,跳到想想的腦袋邊。

  客人都杵在她面前老半天了,她還發呆。

  拖拖拿它的頭去摩挲想想發呆的豬頭。

  「拖拖,你好煩哪!」

  好夢被打擾的想想抗議,她抬起頭,定眼一看:

  「哇!」她拍拍胸脯。「你是鬼啊?幹嘛不出聲?」

  「連貓都看不過去了,想什麼想的那麼入神?」康熙眼裡閃過一抹光芒,深邃的眼盯緊她,彷彿看進了她的心坎。「要你管。」口氣惡劣。

  這時候出現在面前的應該是「克拉克蓋伯」,怎麼是這傢伙!

  「你也會被嚇到嗎?我以為你是萬夫莫敵,天不怕地不怕。」

  「幹嘛?你是特地來研究我怕什麼的?真是無聊!」

  他瀟灑的聳肩,眼底是刻薄及嘲弄。

  「我以為我會收到生平的第一張法院傳單,結果卻出乎我的意料,這讓我忍不住想確定,你是不是還活在地球上?」

  「如果證實我已經消失在地球上了,是不是會讓你少失望一點?」

  「知道你只是單純的放棄挑戰,確實讓我大失所望。」

  「你很期待我去告你嘛!」

  「老實說,我並不希望脫下律師袍後,還得無時無刻的和人爭辯。所以,我們是不是可以停戰了?」

  「你不知道自己的職業病很嚴重嗎?喜歡猜忌、不時想佔上風審判別人,你的不希望是自找的,活該,」

  「如若我的問題是職業病,你呢?你之所以逞強好鬥、得理不饒人,莫非是天生?」

  「我沒義務回答你的問題,如果你是來喝咖啡的,請你安分的像個正常的客人,隨便找個位置坐吧;如果你是神智不清,才錯把我的店當成醫院的精神科,我會盡可能的體諒你是個心帶殘疾的人,不過你得立刻滾出我的視線,否則!」

  「否則,你又要告我了?」

  「我會請松山療養院的人來帶你走。」

  他不以為意的笑笑。「這次肯做我的生意了?」

  「為什麼不做?大不了拿你的爛錢去做善事,也算功德一件。」她倒要看看他真正的目的何在。

  「OK,反正我有的是錢,我們就各取所需吧。現在,請讓我見識貴店最優的服務。」

  他一副傲慢姿態轉身。

  瞧他囂張的語氣和想用錢壓死人的霸氣,想想真想砸碎他的嘴臉。

  讓她更嘔的是,他哪個位置不好選,偏偏選中拖拖之前睡懶覺的地方,也就是想想最喜歡的寶座。

  好,是他自已送上門來的,她就好好的給他服務服務,包管讓他有種進來,沒力出去。想想眼露陰險耍詐的光芒。

  她拿起托盤,隱忍住氣,一副死裝出來的誠懇朝他而去。

  「久等了,這是本店最香純的招牌咖啡。」臉上的笑容更是虛假到了極點。

  放下咖啡,還杵在他桌邊,她要親眼看他喝下那杯毒藥。勝利的光芒隱藏在她的嘴邊,只差臨門一角了,喝吧!地獄之門為他開著呢。

  康熙沒看她,聲音如地底伏流的冒出,如鬼魅一般:

  「說吧,你想讓我怎麼死的?」

  想想腳一拐,身體往旁一傾,心裡嘀咕:靠,他有第三隻眼啊?

  「咳,先生,你真是愛說笑啊!」怎能讓他看出自己的心虛呢。

  「你沒種放毒藥,最普遍的方法,應該是瀉藥,對嗎?」他攪動杯裡的液體,莫測高深的神色讓人發毛。

  「哎唷!你想太『都』了啦!」

  死鴨子嘴硬的女人。

  「這杯咖啡就是最好的『證據』,不如送到檢驗局吧,請他們來告訴我,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吹毛求疵的男人,幹嘛加重語音強調她的發音不準。

  想想瞇起眼睛,將托盤抱在胸前,透過眼縫盯著她的對手——這男人,太狡猾了,千萬不可低估。

  這時,他端起咖啡湊到嘴邊。

  「你幹嘛?」想想即時抓住他的手。

  「拿自己當試驗品,也算是最快的證明辦法。從下午開始我還沒吃過別的東西,如果有什麼不適,除了這杯咖啡有問題外,不會再有其它。」

  她雙手搶下他的杯子。「咖啡冷了,我幫你重新煮過。」

  掩滅證據!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匆忙轉身。

  「欸,你從不問客人點什麼的嗎?還是你的店比較特殊,全由老闆作主?」

  死傢伙!想想頓下腳步,背對他,咬牙切齒的說:

  「小店沒那麼多菜色給客倌選擇,隨便說吧,要點什麼?」

  「就來杯Espresso吧。」

  她才提起腳步,尚未著地,他的聲音又響起:

  「你不會又再咖啡裡加些不該有的配料吧?我的味覺極度靈敏,多點糖都瞞不了我。順便提醒你,我這人耐性很有限,容得了一次玩笑,可無法忍受第二次的錯誤。」

  「說完了嗎?」她背對他,語氣粗重。

  「你還希望我說些什麼呢?」他的聲音相反的輕鬆無比。

  她臉部抽搐變形,頭頂差點冒煙,他根本是吃定她了!此仇不報非君子。

  氣呼呼的倒掉被他看穿的傑作,想想碎碎念:

  「也不過是多加了五匙咖啡粉,還便宜你咧!你不知道這義大利進口的咖啡豆多貴啊。有啦,我承認,還多加了兩顆獸醫給拖拖的解便藥,這樣就能毒死你嗎!疑神疑鬼的,早晚得神經病!」

  送走了兩桌的客人,想想才姍姍來遲的走到他桌邊,匡啷一聲放下杯子。

  「還有十分鐘本店就要打烊了,你沒時間慢用。」

  他默不作聲,逕自端起咖啡啜飲。

  想想掉頭轉身時,不經意的瞥見他大腿上的熟悉物體,這還得了!

  她兩大步靠近他,俯身,辟哩啪啦罵起來:

  「死拖拖,你幹嘛睡在這傢伙腿上?你不知道他跟我是宿敵啊!你這胳臂向外彎的勢利貓!說,他給你什麼好處了?」身手就要去搶貓。

  康熙一手擒住她的雙腕,表情平淡,眼中卻閃過惡意,挑起眉。

  「你想幹嘛?」

  「幹嘛?你誘拐我的貓我沒時間跟你算帳,我要它立刻遠離你這傢伙。」

  「你將侵犯的可是我的『私人地帶』,我有權說no。」

  「我不管,把我的貓還我!」

  「它跟我很投緣,我一看到它就喜歡,這貓真是比它的主人可愛多了。」

  「你……別太得意!」她甩開他的掌握。「你小心點,它可是我派去的奸細,到時候絕子絕孫可別怪我沒警告你!」「多謝你的提醒,如果每個對手都像你這麼體貼就好啦。這貓是女的嗎?我沒戀貓癖,你放心吧。」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裝傻。

  「它呀,不是『女』的,也不是母的,是公的!而且在被我閹了之後就有同性戀的傾向。凡是雄性動物,也不管是貓是狗是牛還是豬,老扒著人家不放。」想想扳回」局的學他惡意扯嘴微笑。

  「真是慘無人道,我能想像它的無奈,可憐的貓。」

  他低頭順撫著拖拖的毛,每天得面對著一個異於常人的主人,怎麼不無奈可憐呢?

  「看不出你還有點同情心嘛,難不成你……也被閹了嗎?」她語帶嘲諷。

  他抬頭,惡意的盯著她的可笑。

  「你可以試試。」

  「試什麼試,想閹我啊?真是笑話!」

  「你可以試試我是不是『不行』。」

  她的腦袋慢了半拍,才瞭然。

  「去!跟你不如跟太監,我沒那麼倒霉。」對他的厭惡全表現在臉上。

  「你知不知道,跟一個和你認識不久的男人聊這露骨的話題,你很可能惹來危險。除非是生性放蕩,否則一般女人應該學會自我保護。」

  「遇上你任何危險都是可能的,防不勝防!」此刻她眼中只有一個壞人,就是他。「我不跟你扯了,我再給你六分鐘,喝完咖啡趕快滾,我還忙得哩。還有,先買單,一百八加二十元服務費,兩百元拿來。」她攤開掌心伸到他眼前,一副怕他賴帳的樣子。

  六分鐘能護一生嗎?

  他慢條斯理的掏出皮夾,抽出鈔票,冷眸瞥了她一眼,才將兩百元交到她手上。見識到這種愛錢愛到不顧情面的女人,他算開了眼界!

  把鈔票握在掌心,她轉身順便丟下警告:

  「滾蛋的時候記得把拖拖放下,否則我去告你誘拐家貓。」

  「你的口水不難喝,不是每個客人都像我這麼榮幸能喝到吧!」他又在她背後揚聲。

  可惡!他怎麼知道她吐了口水在杯裡?

  想想思緒飛快的轉著,這時候要以不變應萬變,仔細的計劃如何應付將來的戰局。他會自動上門來,表示大戰才即將開始,她可不要成為他的手下敗將。

  想想果真不理他,逕自去準備打烊。

  小把戲,小心眼的女人通常就愛玩些過時的把戲。康熙的透視眼盯著想想忙碌的身影。

  洗杯盤、掃地、拖地、倒垃圾,全得自己來,這麼辛苦無非是想多賺點錢。十點打烊,整理完雜物十一點,回到家十二點,一點前上床,睡不到六小時又得開始新的一天。

  七點出門,每天早上都有不同的差事,下午兩點開店,好像從沒一刻是閒的,一天當四十八小時用,只怕她早晚會得過勞症而死。

  為了防止客人再上門,她先將鐵門拉下一半,然後帶上塑膠手套,開始東擦西抹。

  把自己跟一個不相干的男人關在一間屋裡,加上她無警覺性的東忙西竄,要不是她自認長得太安全,就是根本沒大腦。

  康熙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他原以為錢想想不過是個十指不碰陽春水,光會吆喝指使別人的勢利女人,沒想到她什麼都自己來,那使勁勞動的模樣,真像個勞碌命。

  看來,他得重新評估她了。

  

  咦?那傢伙什麼時候走的?

  想想忙完一陣子,倏然抬頭,康熙已經不在位置上了。

  也好,省得還要趕他。她想。

  「拖拖,我們回家嘍!」拿出鑰匙,背起包包,揚聲。

  她還得趁夜市收攤前去打包些糧食回家,今天除了早餐外就沒再進食了。

  「拖拖——」她拉長聲音,不耐的,這隻貓什麼時候學會跟她作對了?竟然躲給她找,八成是康熙那傢伙傳染給它的。

  康熙!

  不會吧?屋裡根本沒貓影,一定是被那傢伙帶走了!

  好哇!敢明知故犯,除非他敢帶貓私奔逃到天涯海角,否則她明天就去告他綁架!

  她一點也不著急愛貓不見了,反而自鳴得意起來,這次是贏定了,綁架之罪非同小可,肉票是貓也一樣。

  沒想到,結果竟非她想像的

  「怪了!竟然連車也不見了!」她在路邊繞了一圈。

  「明明停在這的,不可能被拖走啊,又沒違規停放。」她碎碎念,團團轉。

  「找車嗎?」一輛銀灰色跑車停到她身邊。

  想想回頭一看。「你?!」

  康熙探出頭來。

  「喔!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偷了我的車。」想想一口咬定。

  「我偷你那輛破車!說了誰會相信?」

  「我就相信,還有我的貓,你把它拐到哪去了?」想想篤定而火大的口氣,眼睛一瞄,驚呼:「拖拖!」

  可不是,那只又懶又肥的貓,正睡在側座。

  「是它黏著我不放的,不信你問它。」康熙撇清她的指控。

  「我問它?你當我白癡啊!」

  「我以為你會通貓語呢。老是把貓當你兒子一樣教訓,雖然它連甩都不甩你。」

  「廢話少說,拐貓的事實俱在。我的車呢?」

  「我請人開走了,那輛車早就該進廢車場處理了。」他說得輕鬆當然。

  「什麼!你這惡霸,當律師就可以為所欲為嗎?我……」

  「你不是要我賠償你嗎?我乾脆幫你把車子送到維修場,省得你亂開價碼,趁機揩油。」

  「你雞婆也得先經過我同意吧?」鬆了口氣,惡劣態度照舊。

  「我認為正確的事,從不喜歡浪費瑣碎的過程。」

  多專制的論調啊!

  「喂!你這人真是……」

  「你打算繼續像潑婦一樣罵街嗎?」

  「我是潑婦?你還是莽夫咧。」

  這女人從不肯吃一下虧,他說一句,她非得頂回兩句才甘心,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看在你的貓和我如此投緣的份上,我可以考慮請你吃消夜。」

  「你考慮,我還不願意咧。」說得太快了,現在都十一點多,沒了代步的烏龜車,想回家實在有點麻煩,何況肚子早咕咕叫了。

  想想自忖,雖然討厭他,但若能白吃他一頓,也算撈了點便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下就暫且不論他的可恨。

  「既然你不願意,我也不枉做小人了。你自己保重,這附近不好叫車吧?」

  「欸,等一下。」她快步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把拖拖抱起,鑽進車裡,才說:「既然拖拖都上你的車了,我看就不好辜負你的好意,我委屈一點陪你吃消夜好了。」

  還委屈?這女人!

  車子滑上了車道,他穩健的以單手握著方向盤,一隻胳膊靠在窗上,視線專注的盯著前方。

  「欸,我們吃什麼?去凱悅還是晶華?或者去夜總會?不過先聲明哪,我不和你跳舞喔,那可是會降低我的格調。」意思是要吃就越貴越好,反正她也沒哈機會出入那類豪華飯店,今天總算有機會見識一下,重點是要吃垮他。

  「什麼都好,最好是不需要穿西裝打領帶,還得正襟危坐的。」說得真平淡。

  她以為他是標準的西裝族!打領帶之於他,是突顯身份,是白領階級的象徵,他應該習慣,應該自豪。因為想想眼中的他,是一個自傲於自己身份地位的狂徒。

  留神一看,竟然不如她預料。

  沒打領帶穿西裝,一頭自然蓬鬆而濃密的黑髮,簡單的咖啡色針織毛衣,肩上隨意的披著一件灰色厚毛衣,白色的牛仔褲,輕便的球鞋,質料考究,搭配清爽,看來舒服。

  她有點不甘心,不該出乎她意料的。

  微風吹在臉上,順道帶來深秋的寒意。

  想想猛地打了噴嚏。

  他側頭瞥她一眼,一襲鵝黃色的棉質連身洋裝,露出了纖細的半截小腿,腳上是雙白色的涼鞋,肩上披著白色的針織短披肩。

  女人,似乎總認為「戀衣無罪,愛美有理」!

  即使是想想這愛錢到了極點的女人,想必也會為美麗衣服花大把鈔票,為了愛美不惜受寒受凍。

  「喂,你不會把窗子關起來啊,很冷耶!」想想吸吸鼻子,抗議,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男人。

  「冷嗎?我怎麼不覺得。」他的話比風更冷。

  「你穿得像只企鵝當然不冷!」死男人就會說風涼話。她可不願承認他穿衣服還滿講究的。

  「有些人就是該受點教訓,以後才會學乖。讓你感冒受凍一次,下次大概就會配合天氣穿適當的衣服了,而不是要別人配合你。」

  想想咬咬牙,拉緊披肩御寒,抱緊身體溫熱的肥貓。這刻薄的傢伙,千萬別妄想他會有那種脫下大衣披上女伴肩上的浪漫體貼舉動。

  連牙齒都打顫了,她實在沒力氣跟他辯。

  「我實在受不了T市的空氣,儘管是深夜還是污濁的讓人受不了。」他說著按下車窗自動關啟的控制鈕。

  自私的傢伙,只會以自己的角度出發,想想白他一眼。

  她當然不會注意到他同時打開了車內的暖氣。

  想想很自動的伸手按下音響play鍵,跟這男人關在一個密閉空間裡,要是不找點轉移注意的事,她會悶死。

  音樂悠揚的傳出。

  「是德布西的《回憶》!」

  「你知道德布西?!」他回頭看她一眼,少不了驚訝。

  「想不到大律師也聽古典音樂!」樂調也太憂傷了點,很難跟他的形象聯想。

  「你以為我該和你一樣沒文化?」

  「哼,狗眼看人低,還不知道是誰沒水準哩!」

  康熙微微一笑,罵人是她的專長,計較只是白費唇舌,更會顯得自己不夠成熟。這是他今天才認清的事實。

  「下車吧。」停下車子。

  「什麼?」她往車窗外一看,饒河街!「你要我吃路邊攤?!」

  「路邊攤是最能吃得輕鬆隨意的地方,應有盡有的美食能任君選擇,又可順便逛街看熱鬧,不錯吧?」

  從學生時代就逛遍了全省的大小夜市,除了享受美食,他更愛那不受拘束的樸實感。而現在,更多了點年少歲月的美好回憶。

  想想氣歪了嘴,計劃又泡湯了,這傢伙八成比她還會算,肯定是只鐵公雞。而且,她又一次料錯了他,他竟然吃路邊攤!無法料準敵人的想法,她豈不是輸定了?

  康熙把她的反應全看在眼裡。

  他想,大多數的女人都不喜歡坐在路邊的小攤子吃東西,不是嫌髒,就是怕破壞形象,這勢利加做作的女人怎可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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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2:21: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並非假日,但宋家父子和想想四人一大早就來到高爾夫練習場。

  「錢小姐,真高興你能不計前嫌。」

  面對宋祖惜的笑臉,想想乾笑兩聲,這隻老狐狸,無非是想拉攏她以助他年底的選戰。

  「錢小姐,用我的球桿吧?」宋季遠送上自己的七號桿,一臉讓人拒絕不了的好意。

  宋祖惜一揮桿,頓時掌聲四起,可見名家一出手,自當是好球。

  想想有樣學樣,彎下身體,兩腳跨開,翹起臀部,雙手握緊球桿。

  怎麼看別人如此順手,自己卻怪模怪樣的?

  呵呵!真尷尬,她這輩子還沒打過高爾夫球哩。

  「錢小姐,加油喔。」宋季遠不忘為她打氣。

  「不如以名字相稱吧,老是叫小姐太見外了。想想,你就當我是自家長輩,千萬別客氣。」宋祖惜可親的招呼想想。

  誰跟他客氣啦!要不是別有目的,她根本懶得理他,想想撇嘴。

  「爸爸說得對,想想,你也叫我耀名吧。」

  噁心!這其中必有詐,否則不會連宋耀名這渾蛋的態度都180度轉變。

  想想拿桿對準球半天,還沒揮出一桿。

  「想想,你的姿勢不對,我教你。」宋耀名獻起慇勤。

  這隻小狐狸八成不懷好意,想想提防在先。

  「嘔,你們別煩好不好?」她不耐煩的抬起頭。「你們一直看我,我怎麼打得好啊,各打各的啦。」

  「對對,我們不該干擾你,各打各的,各打各的。」宋祖惜站回自己的位置。

  宋季遠也很識相,惟獨宋耀名。

  「想想,我們還是互相切磋切磋。」

  「不過是打一顆小白球嘛,我在行得很,拜託你不要在旁邊呱呱叫影響我。」

  她的口氣惹得宋耀名摸摸鼻子,自討沒趣的走開。

  總算沒人盯著她了,想想蓄勢待發,呵呵,不信打不到。

  她僵直手臂揚起球桿,眼瞪著球,眉頭擰緊,使出豬母力,重力的速度揮出桿子,頭還很專業而刻意的跟著手臂揮擺過去,眺望遠方。

  咦?看不見!

  哈!一定是「全壘打」,飛出了外圍!想想可樂了,沒想到自己還頗有天分,第一次揮桿就有好成績。

  「別得意。」

  是誰?一副跟她過不去的調調。

  想想聞聲回頭。

  「康熙!你來幹嘛?」

  她挺起胸膛,把球桿當枴杖一樣掛在地上。

  昨晚那頓消夜還沒消化呢,他又陰魂不散的出現,八成有陰謀!

  「當然是專程來看你出糗。」他說。

  那冰涼氣息外加悠閒到很厲的樣子,讓她想拿球桿敲他的豬頭。

  「你恐怕得失望了,我錢想想豈是那麼容易讓你看笑話的。」她揚起下巴,宣戰。

  「是嗎?」他兩手插進口袋,微扯嘴角,似笑非笑的揚眉:「你揮出去的球不會自己滾回來吧?看看你的腳後方再說大話不遲。」

  她低頭一看,身體不自禁的向左一傾,糗了!沒打出去啦!

  「哎呀!康大律師總算來了。爸,我就說嘛,你的面子還是夠大啊!」

  「我這老頭的面子能有多大?怎麼說也是世侄看得起我。你們兄弟可得向康熙學學了,他可是司法界的一名大將,多少小老百姓的權益幸福都掌握在他手中啊!但你們看看,人家可是一點架子也沒有,我之前還擔心請不動他呢,沒想到康賢侄百忙之中還抽空,應酬我這對社會國家沒什麼貢獻的小人物。」老狐狸擺低姿態,虛偽自謙。

  「宋先生,應該反過來說,是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這人實在沒什麼能耐,不過就比別人多了點幸運,你請我,是吃是喝是玩的我怎麼也不會拒絕。至於其它嘛,可別太早把我捧得過高,否則怕會讓你失望。」康熙做出受寵若驚的誇張反應。

  「說什麼客氣話,來來,先打球,打完球好商量我們的合作計劃。對了!差點就冷落了我們的另一位貴客,賢侄,讓我來跟你介紹,這位小姐是……」

  「我們是舊識。」康熙瞟過想想,眼眸裡有抹嘲諷。

  「哦?真是巧!」

  「還是世仇呢!」想想接口,驕傲的抬起倔強的下巴。

  這些把爾虞我詐當飯吃的虛偽紳士,真是教她看不過去。

  「你們一搭一唱還真像說相聲哩,懶得理你們,我要專心打我的球了。」

  「你那種球技也敢出來丟人現眼,我可真是佩服。」康熙調侃。

  「我就不信你這種『飼料雞』打出來的球,會比我好到哪去咧!」等著瞧,讓他見識一下她的厲害。

  想想彎低身子,把球桿像掃把一樣握著,僵硬著身子。

  「打球是休閒輕鬆的,你這種打法像是在打敵人嘛,根本是浪費體力。」康熙說。

  不能受他擾亂,她固執的不理他,眾目睽睽下,揚起球桿,又一次使出豬母力,用力!一揮!

  不信打不到。讓他們見識她的厲害!

  她昂首眺望。

  一干人等可尷尬了,這……這該說什麼呢?

  惟獨康熙例外。

  沒給任何人反應的機會,他逕自走到想想背後,長手圈住她,雙掌覆蓋上她握球桿的手,胸膛緊貼著她的背。

  想想驚覺整個人被他的身體圈住時,本能的就想破口大罵:

  「喂!你……」

  「住嘴!」他的聲音很近,就在她的耳邊,有著不容反抗的霸氣。「我的忍耐有限,我可是在替你找台階下。」

  她的忍耐才有限哩!誰要他的台階,吃豆腐也得看對象,他不想活了才敢惹她……她反射的要迸出一連串罵詞,如刺蝟的掉轉過頭,還沒開炮,嘴先撞上他的唇——黏住了!

  嘴對嘴的剎那,想想的腦子是空白的,眼睛瞪得如照射燈一般大。

  康熙眼中有嘲笑,鎮定的看想想湊上雙唇後呆愣了整整十秒,又如拔罐的倉皇掉轉頭。他當然也沒掠過她瞬間脹紅的雙頰。

  奇跡!錢想想也會有臉紅的時候。

  他的體溫傳到她背上,燙灼了她的心。

  想想忘了張牙舞爪的本能,低垂著紅得像小蘋果的臉蛋,盯著地上的小白球,不自覺的放掉自導權,讓他支配著自己。

  「如果你能永遠像現在這麼乖,我會衝動的想狂吻你。記住,重心在右腳。」他在她耳邊吹吐熱氣,搔癢了想想渾沌的心。還沒反應過來,他已帶她微側腰肢,揚起手臂,輕鬆的揮桿。

  清脆的「匡」一聲,想想很自然的擺過頭,清楚的看見那球飛得老遠。

  掌聲配合的響起。

  「果然是高手,」宋祖惜笑著稱讚。

  「我實在唾棄這種沒啥運動量,就光會揮桿子,自以為是貴族的老頭運動。」康熙說話的同時放開想想。

  怎麼會有失落的感覺呢?想想把球桿拖在地上,無力的垂下雙肩。

  「到底是錢小姐比我這老頭的面子大。」

  「我不過是借她的手來證明自己的能力罷了。」

  什麼話?這狂傲的傢伙!想想噘起嘴,可惜沒人給她抗議的機會。

  「世侄果然是各方面的天才,若是我們合作,海島的政局準會有另一番成就,國民的幸福指日可待呀!」

  天才跟白癡只有一線之隔,想想哼了聲。

  「可惜我沒興趣。」

  真 !

  「何必說得斬釘截鐵,誰不想開創人生的另一番事業?」宋祖惜仍不放棄,繼續勸說。

  康熙莞爾一笑。

  「除了當一個享有虛名、受人唾棄的冷血律師,我實在沒啥遠大抱負。」他貶低自己的同時,有意的瞥過想想,她總罵他冷血。「謝謝你的抬舉。」

  「世侄,我勸你多多考慮,我和你父親的交情可……」

  「該說的我都說了,我還有約會,不奉陪了。」他說。

  翻臉比翻書還快,平淡的語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言詞,他越過宋家父子眼前,與想想擦身時順道拉起她的手。

  「喂!你……」她下意識的丟下球桿,想掙脫他的掌握。

  「這女人麻煩得很,勸你們少招惹她。」他根本沒看她,順口丟下一句,不顧想想反對的把她往外拖。

  宋家人個個驚異,康熙和想想!究竟是舊識還是舊仇?總之,關係菲淺吧?!

  想想一路被他拖著直到上了他的車。

  她早準備好開罵:「你這蠻橫的傢伙,死豬頭,臭律師!我要告你譭謗、綁架、妨害人身自由……」

  怎麼聽都像「恰」女生在罵鄰坐越界的男同學。

  他雙唇緊閉,傲氣逼人的神色,漠不吭聲的發動車子。

  「說話啊,死人頭!你究竟想怎樣?」

  康熙對她那套既幼稚、又沒殺傷力的罵詞,已有了聽而不聞的能耐。

  「我昨天說過今天早上會去你家接你,你必須跟我去一趟醫院。」他平穩熟練的發動車子。

  「我也說過,要去你自己去,我忙得很。」

  「你不顧自己的健康我不管,但和我有關的就得由我決定。」

  「你憑什麼調查我的行蹤?連我上過醫院你都清楚,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又憑什麼替我決定?」

  「我不想你因為我早死。」他的脾氣難以捉摸,這話像玩笑之詞,語氣卻仍舊平淡。

  「呸!你以為自己是誰啊?」

  「我是你將愛上的男人。」說得自信十足。

  「哈,笑死人了,我會愛上你這傢伙?你以為我跟那些膚淺無知貼著你不放的女人一樣啊?」這下氣氛反而輕鬆了。

  「愛上我是膚淺無知?」

  「誰不想要個專一的情人哪?你嘛根本把感情當遊戲,能引起你興趣的只是挑戰,女人充其量不過是你的挑戰品。會愛上你的女人八成不是對感情認知不清,再不就是愛上你的光鮮外表,這些女人不是膚淺無知是什麼?」很斬釘截鐵的指控。

  「據我所知,你也不過是一個追著錢跑的膚淺無知女人,很巧,我剛好擁有你所愛的最佳條件——錢。」

  「才不巧哩,我惟獨愛跟你的錢作對。」

  「你引起我挑戰不可能的興趣了。」在醫院的停車場,他停好車。

  想想推開門,一腳踏出去,回眸,微笑:「追我吧。」

  不到最後還不知孰勝孰敗呢,他要玩,她就跟他玩,拉近關係讓他忘了提防,她可以輕而易舉的打敗他,大快人心哪!

  砰!甩上車門,想想孑然傲立,不怕他不上勾。

 
  「醫生要你下次開車小心一點,這次小命是保住了,沒嚴重內傷。」從醫院出來,康熙走在前頭。

  他聽不到她跟上來的腳步,回頭。

  這女人溜得真快!

  等他開了車門坐進駕駛座,才發現想想早他一步的鑽進車裡,穩坐於側。

  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玩捉迷藏?

  「我要去碧潭。」理所當然的語氣。

  「不順路。」他乾脆回絕,等著她滾下車,自己好上路。

  「喂,是你把我強押來醫院的耶,回程當然也要你送我。何況條條大路通羅馬,你隨便一拐,給它繞個圈,不就順路了?」

  「我的行事向來簡潔有效率,開車也一樣。」都讓她耗去整個早上了,還想怎樣?

  「意思是你決心不讓我搭便車嘍?」想想硬拗。

  「說霸王車才貼切。」都說不順路了,這女人真「蕃」。

  「嘔!你這人很龜毛咧!也不想想你欠我那麼多,算是補償性的為我服務一下會怎樣?」

  「我欠你?」她最好能說清楚。

  「對呀,是你害我成為無車蝸牛的,沒要你天天接送我已經便宜你了。何況,你早上才偷了我的吻,我都沒跟你計較耶,你不覺得虧欠我嗎?」

  「如果我記得不錯,是你強吻了我才對,吃虧的應該是我。」他說,發動車子,與其跟她耗,不如把握時間。

  「喂!你很沒君子風度耶!得了便宜還賣乖。」要是讓他知道那是她的初吻,他不感動死才怪。

  這年代,像她一樣到了二十多歲才獻出初吻的,可以列為稀有動物了吧?

  瞧他一點也沒回味她唇齒芬芳的樣子,真是不懂得品味「人間極品」。

  也幸好想想沒強調出自己的「初吻」,否則,康熙大概只會嘲弄她的「純潔」,是沒男人想招惹她才能維持到今天的。

  他在她眼中一直是小人,這早不是新聞了。康熙懶得多言。

  想想留心康熙的神情,冷漠如鷹、孤傲如豹的男人,拿他來滿足好奇心是不錯的消遣,說不定還能挖到意想不到的大新聞呢!

  「欸,宋老頭為什麼要拉攏你?他是不是有什麼不法的勾當?你又為什麼不答應他呢?你很冷血,他很狡獪,要是你們合作了,不管遊走司法界或政治圈,應該都有不少油水可揩吧?」

  吱!他猛地踩下煞車。

  想想差點撞上玻璃,所幸,這種意外她自己都製造出上百次了,要嚇破她的膽談何容易啊!

  「喂,搞什麼鬼啦?你到底有沒駕照啊?技術這麼爛……」

  「下車。」

  她往車窗外張望。「你是路癡啊?這裡是劍潭吧,哪是碧潭?」

  「你可以花四十元坐上發車班距為五至七分的大眾捷運,從劍潭坐往新店線的列車可直達碧潭,這就是市政府提供給市民的方便,你該多加利用。」

  「哇!你這種開名車的高階人士,也懂得捷運路線的概況和票價呀!你該不會告過捷運公司吧?」

  勞動階級八成能得到她的認同肯定,但憑仗家世的白領人士,卻總讓她不禁酸溜溜嘲諷。

  「在我預定的行程中,你已經浪費了我二十分鐘不止,如果你樂意付律師費,我也會無所謂的陪你耗。」

  「嘔,別這麼不講人情嘛?送佛送上西,你忍心讓我這般嬌弱的女子在尖峰時段跟人潮擠車嗎?」

  真是會裝到極點,她可是那種會霸著博愛座死不讓位的人,誰敢擠她!

  「我向來不喜歡多費唇舌,或者你想勞駕我把你像沙包一樣丟下車?」他說得一點都不像威脅,而是隨時要行動。

  「好!算你狠!我錢想想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厭男』,沒風度、沒良心,咱們走著瞧!」既然佔不到便宜,總要在嘴上佔上風。

  砰!存心甩壞他的車門。

  才一下車,康熙像擺脫惡魔纏身的,一秒不等即刻上路。他最痛恨別人沒時間觀念,被想想這麼一拖延,今天他要成為自己最痛恨的人了。

  想想瞪著那飛馳而去的跑車,氣得頭頂冒煙。

  「康熙,我們的帳上又多一筆了,總有一天我要你跪地求我!」她差點大聲叫囂起來。

  轉身,一個陌生的高大男子擋在她面前。

  這時候敢來惹她,不知死活的傢伙!

  「幹嘛?」她瞪眼。

  「康先生趕著去赴約,所以派我來接送你。」

  低沉冷漠的聲音,連他用的人都和他一個樣。不過,算他有良心啦。

  想想的火氣像一針被扎破的汽球,沒了。

  她不禁竊笑起來,他有這麼一點顧及她,往後她要佔上風就容易多了。當然嘍,他才剛說要追她呢。

  「小姐,請上車。」

  多恭敬的請示啊。

  黑色的國產車,想想昂首闊步的迎去,頓時飄飄然起來,被捧著的感覺如女王一樣威風,這才是錢發揮的功效嘛!等她發大財了,也要請幾個專門伺候她的人……又開始做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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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2:22:4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夜幕低垂。

  康熙伏案,凝神在一宗即將上庭的檔案。

  驟響的鈴聲劃破寧靜。

  電話連響了五六聲,康熙恍若未聞。

  一但專注在一件事上,他就是有那個定力不受外物干擾。

  自動答錄機開始發揮了功用,簡短的英文介紹詞後,傳來的是粗鄙的謾罵:

  「干!龔啥哇勾,阿都仔惟就比較高尚嗎?騙 !」

  康熙抬起頭,望著電話,質疑來電者的身份。

  「講重點不會哦?」電話被另一個人搶去。

  「歹謝啦,大仔。」

  「 唆,閃啦!」一口海島國語:「喂,姓康欽,記得吧?我尾仔啊啦,一年前被你送進去關籠的衰鬼,哼!越想我就越不甘,要我尾仔吞下這口厭氣,你就得給我付出代價……」

  紅龍幫的老大,人稱尾仔,一年前涉及恐嚇案件遭起訴,康熙是原告的委託律師。事實上,紅龍幫涉及的案件難以計數,真正被掌握犯罪證據的卻僅此一案,幫派的凶、狠、絕,使許多律師不敢接這案子,偏康熙一手攬下。

  沒想到尾仔比當初被判的刑期還早了半年假釋。

  「……聽好,你的女人在我手上,想要她活命你就乖乖的給我送上門來,否則,哼,我先姦後殺讓你的心肝死無全屍!」

  他的女人是不少,但有份量被拿來威脅他的,沒有。

  「康渾蛋!」電話被交到人質手上。「你招誰惹誰幹我屁事,我不過是一個遇上你就倒霉連連的人,但還沒倒霉到要做你的女人!幹嘛讓你的仇家找上我,不只他們要你好看,我要是能活著出去,就把你大卸八塊、生吞活剝了……」康熙的心猛地一震,錢想想!她在他們手中!

  他頓時確定了這通恐嚇電話不是惡作劇,倏地拿起聽筒。

  「你這笨女人怎麼被抓去的?」反射的,沒好氣的質問,言下是急切的心境,誰也沒像這女人這麼容易上當,不抓她抓誰?她嫌他倒霉,他還覺得她麻煩咧,如果是別的女人他大可撇得一乾二淨,歹徒恐嚇不了他,自然會沒轍而放了人質,但是她……

  難道就不能撇清不管嗎?

  他不願冒險,直覺的,為她。

  「你這死人頭總算出現了,我如果做鬼就要你陪葬!」

  「死到臨頭了,你的氣焰還一如往昔,不怕惹火了我,我真不管你死活?」他不能肯定自己前所未有的心焦是為何,但要他恢復鎮定不難,因為職業使然,經歷庭上無數激烈爭戰,見過太多危及場面,越是棘手越是能讓他冷靜應對以求勝算。

  「你敢?!」恨不得剝他的皮。

  「你和我非親非故,犧牲你之後我會有充分的證據定歹徒的罪,不但替社會斬除了敗類,也替自己解除了危機,我想你該很樂意為社會做點貢獻吧?」

  「我詛咒你……」電話被搶了過去,想想的嘴被搗住。

  「敘完舊了吧?康大律師,沒想到你的馬子還真有趣,原來破口大罵也是種文化和談情方式!」

  「廢話少說,尾仔,你大可直接衝著我來,不要拿無辜的人開刀。」康熙的語氣轉為嚴肅,但願他對想想的挑釁能讓憤怒取代她的惶恐。

  尚不確定身為人質的她是否惶恐,他已確切感到藏於冷靜外表下,生平首遭的、容不得自己忽視的恐慌。若她因他而有萬一……

  「我會那麼簡單便宜你嗎?笑話!看見你遺憾終生、生不如死,我豈不更快活?」

  「說吧,你要怎樣?」縮短談判時間,是有利於人質的。

  「準備五千萬,順便把這卷答錄機的帶子拿來。」

  不愧是有經驗,記得要毀滅犯罪證據。

  「我需要一天的時間湊錢。」

  「乾脆。」

  「二十四小時內,你必須確保人質毫髮不傷。」康熙極為謹慎。

  「怎麼?你還真怕我奸了她?」

  「你要是還有一點聰明的話就該明白,這麼做對你一點好處也沒。現在的我是任你擺佈,但你若敢動她,讓我豁出去了,就別說爭回一口氣,我會要你嚥下最後一口氣!你應該相信我還有點能耐。」

  「放心吧,我會把她當太上皇一樣好好供養著,你不耍花樣我就不動她。」

  「最好是這樣。」

  掛上電話,康熙奪門而出。

  五千萬的現金要在一天內湊足並非容易之事,他不容許自己多停頓一秒,任何代價他都付得起,出於直覺的強烈意念盤據他的心——

  錢想想,必須,毫髮無傷!

  
  郊區的一棟別墅,想想被囚禁在二樓面對著花園的套房裡。

  「有種你們就殺了我,我不當俘虜,你們不是很能逞兇鬥狠嗎?幹嘛躲著不見我?來呀!一刀殺死我,反正他也不會為了我受你們的要脅……」想想拍門狂囂。

  才過十三小時,紅龍幫的人已經開始後悔綁她來了,

  如果綁來的是康熙家的名犬,大概也不至於像她又吼又吠的吧?連給她的「牢飯」她也能挑三揀四,最麻煩的是她那副視死如歸的壯烈樣。

  房內能摔、能砸的沒一樣倖免,經過一天的咆哮,她竟然精力依舊,反倒是被她吵得快精神分裂的綁匪們個個補眠去了。

  「喂,你們全死光了嗎?」

  「喂!喂!死綁匪給我滾出來!」如果是高分貝比賽,派她去就對了。

  「我詛咒你們個個窮死、餓死、爛死、被警察打死……你們這些縮頭烏龜」

  房外的鎖突然傳來扭轉聲響。

  想想倏地住嘴,機警的退後一大步。

  推門進來的是個理小平頭,身材魁梧,單眼皮,一臉凶狠,皮膚黝黑的傢伙,手上還拿著托盤。

  「你幹嘛?」想想提防,瞪著他。

  「來『伺候』你。你不是要我們殺了你嗎!這碗粥裡摻了老鼠藥,吃了它你馬上就解脫了。」

  「我最討厭吃粥了,要我死也得稱我的心,我要吃基隆夜市巷子裡頭賣的肉丸餛飩麵。」

  「你以為你是皇帝啊?對你客氣你還得寸進尺!要不是我們老大交代別動你,我早把你奸了!」

  「你敢,」

  他重重的把托盤往門邊的桌上一放。「老子沒不敢做的事,把你奸了再幹掉,老大和弟兄們都會感激我替他們解決了麻煩。」

  想想飛快彎身,拾起地上的花瓶碎片,視死如歸的壯烈。

  「我死也不會讓你碰我!」警告他別靠近,她把鋒利的瓷片抵在左腕上。

  男人撲了上去,要搶下她的利器。

  想想誤解了他的用意。「你放開我!」她狂吼。

  他扭住想想的手,丟掉了碎片,手臂粗暴的勾扼住她的頸子。

  「 查某,不讓你受點教訓你是不會安靜!」

  痛得她張牙咧嘴。

  「放開她!」一聲喝止,南部人的口音。

  身材粗壯的尾仔矗立在門前。

  「老大?這女人太難搞了,我替你教訓她。」

  尾仔兩大步上前,擒住他的手一扭,想想頓時被鬆開。

  啪!清脆的掌聲甩上那男人的臉。

  「我警告過你們,這位小姐是貴客,誰也碰不得,你是存心和我作對嗎?」

  「老大,是她自己……」

  又是清脆的一耳光。

  想想可不要他的虛情假意。「做什麼戲啊?殺了我不是更乾脆。」

  「哼,殺你?不是不可能,就得看姓康的表現了。」

  「他不會來了,你們抓我根本沒用。我說過,我不是他的女人,我和他是仇人。」

  「你對自己太沒信心了。」他調頭指示身後的手下。

  兩個彪形大漢迎上去。

  「你們要幹什麼?」她被其中一人押住,另一個掏出針筒。

  她驚惶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為了大家好,我想你還是安靜一點。」

  針筒插進她的血管,沒有反抗的機會,強效的藥劑溶進她的血液。當針頭拔出時,她的身子已經攤軟,沒了思想。

  
  「你對她做了什麼?!」康熙大踏步走到床側,質問。

  想想雙眼合著,臉色慘白,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兩隻手腕烏青一大片。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狼狽過。

  「心疼啊?」尾仔叼著煙,還滿嘴檳榔。

  「你答應過我不傷害她。」眼底冒火。

  康熙坐在床側,撫開想想臉上的髮絲,指尖滑過她的額頭、鼻尖、嘴唇。

  「沒法度啊,她難搞,我只好給她打鎮定針讓她安靜點,算算也差不多要醒來了。欸,講真的,我還真佩服你,你凍唉條哦?這女人有夠吵咧!」

  「你要的東西和錢我已經帶來了,你還想怎樣?」他起身,面對尾仔。

  「怎樣?你要知道ㄋㄟ,蹲在籠裡的日子可不是很輕鬆咧,不如你說,要怎樣消我心頭之恨?」

  如果犯過錯做過牢的人,仍無法反省出法律之所以懲治他是要他改過,而不是一錯再錯加害別人,此時多說亦枉然。

  「我人已經來了,你可以殺了我。」

  「哈!你和你的女人真是絕配,動不動就要人殺了你們。」

  康熙低頭看了眼想想。

  她和他一樣,凡事以自己為出發點,不妥協、愛挑戰,是他們的共同點。但,在生死關頭,他們的選擇竟也相同?

  「殺你我還嫌麻煩咧!我知道啦,你瞧不起我們這種混黑道的,但我要你知道,我們江湖上的人比你們這些扛著名聲『搖擺』的人講義氣多了。」他拋下煙蒂,張開手,身後的手下把兩把藍波刀遞到他掌上。

  「我尾仔不是不講情面的人。」他丟了一把刀過去。

  康熙敏捷的接住刀柄。

  「你能打得過我,我就讓你們走。」尾仔接著說。

  「大仔,我替你上。」

  「干!有輪到你插嘴的份嗎?統統給我滾出去,我的恩怨我自己解決。」

  「是。」

  房裡只剩尾仔、康熙,和床上的想想。

  「你答應過我只要我來了就放她走,所以她不在這場賭注裡。」不妥協,並非商量,而是堅定語氣。

  「我反悔了,我喜歡看同命鴛鴦,所以要她能活著出去,除非你幹掉我。」

  「你出爾反爾就叫講義氣嗎?」

  「在我地盤裡,規則由我來定,我說我重義氣我就是,我說我代表法律誰敢說不是。」

  「我堅持,你必須先放了她。」

  「你很珍惜她嘛,男人,有氣魄!我就佩服你這種有擔當的男人。可以,你有辦法讓我心服口服,我就放了她。」

  「怎樣才能讓你心服口服?」

  「你愛她,證明給我看,讓我瞧瞧你的愛有多偉大。」

  康熙瞇起眼,研判著尾仔話中的真意。

  他眉頭鎖緊,臉上的線條剛硬,深沉著臉色,拉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左臂。

  發光的銳利刀鋒讓尾仔亦瞇起眼,他不信康熙有什麼膽識,頂多做做樣子。這些自以為了不起的有錢人都一樣,膽小,光會放狗屁。沒料到——

  康熙猛地揚起刀,往自己的手臂狠狠劃去。

  腥紅的血瞬間如注的從他手臂上汨出,傷口很長、很深。

  他的眉頭反而鬆開了,壓抑著痛,聲音低啞:「這樣……你滿意了吧?」

  尾仔沒發一言。

  「一刀不夠嗎?」

  說話的同時,血如注的流,他揚起刀,隨時有補劃一刀的打算。

  「我尾仔走江湖十多年,別說沒見過你這麼有勇有情的男人,連我自己都不敢說有你的膽識。」

  「你是不是可以放她走了?」他的青筋浮出,額頭冒汗。

  「可以。」他說,語調瞬間變得輕鬆平常,把手上的刀往後一丟。「你帶她走吧。」

  「我?」

  「你讓我心服口服了,所以連我們的恩怨也一筆勾消。」他丟給康熙一條毛巾。

  康熙接過毛巾,將毛巾往臂上纏繞上一圈,用嘴咬住毛巾一端,右手使力一扯,打個結算是包紮了。

  尾仔打開房門。

  「老大?!」一群兄弟迎上來,備戰。

  「讓開。」他命令。

  門口排排站的人讓出一條走道。

  康熙忍痛彎身橫抱起想想。

  幸好她不夠重,否則手臂負傷的他大概也顧不得她,可能要叫輛發財車來扛她這頭豬了。

  想想躺在康熙的臂彎裡,真是睡得跟死豬一樣。

  他腳步堅定無懼的邁出去。

  「以後有麻煩,儘管來找我尾仔,我挺你。」尾仔在他後面放話。

  康熙沒停下腳步,疼痛加上想想的重量反倒讓他踏實了,懸著的心逐漸放下。

  當上律師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勢必將會得罪黑白兩道的人,他不怕麻煩,不怕別人誤解,惟怕牽累週遭之人。他寧可自己扛起一切麻煩,這是他自己選擇的路,除了維護正義,他絕不讓步,更無需澄清自己成為輿論的錯誤形象。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包括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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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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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4 12:23: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想想睜開朦朧雙眼,從沒睡過這麼長的一覺,連骨頭都睡散了。

  康熙眼看著她打個呵欠,伸展雙臂,像一隻才睡醒的懶貓,一點警覺也沒有。

  渾沌間的想想眼睛眨了又眨,腦袋終於閃過警訊——

  「啊!」

  男人!男人的右臂讓她枕著,她的臉埋在他赤裸的胸前。

  出於下意識的跳坐起身,被子一掀。

  「呼!」她吁了好大一口氣。

  有穿衣服啦!應該沒失身。

  但是,衣服被換過了,她身上穿著男人寬大的棉質睡袍,輕軟的高級質料貼著肌膚感覺很舒服。

  她側過頭,雙眼裡燃燒著火焰。

  康熙照照發亮的烏黑眸子緊盯著她。

  「老實說,你對我做了什麼?」她一副要吃人的凶相。

  他仰躺著,一副故作的無辜接受她審判。

  「你覺得我還有力氣做什麼嗎?頂多是幫你換下髒衣服罷了。」

  口氣真沖,早知如此就該把她丟給垃圾車,而不是負傷一路扛她回來,讓自己痛上加負擔。幸好他早把自己訓練成鐵打的一般,劃上一刀沒傷及筋脈,也只是咬牙痛幾天罷了。

  「你雞婆!誰要你換衣服的,讓你看光了我還怎麼做人啊!」

  「反正你是『無長胸』,有看沒看我覺得差不多。」

  「你!」想想氣得想一記捶上他胸口。

  他接住她的拳頭,緊握。

  「你一點也不知感恩嗎?若非我拿贖款去救你,你大概已經去見閻羅王了。」

  「你救了我嗎?」她不以為意的看看四周,應該是他的地盤,有孤傲的黑豹氣息。「睡」覺起來什麼都結束了,真沒意思。」

  瞧她的語氣,好像沒被撕票太可惜了,真是不知死活的女人。

  她的拳頭掙開他的掌握,看見他纏著紗布的左臂。

  「被殺哦?」一副興災樂禍的樣子。「一定是捨不得那些贖款緊抱著不放,才被砍一刀哦?」

  虧她想得到,她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像她一樣只認錢嗎?哼,自作聰明!如果如她所說的,他挨的就不只一刀了。這女人究竟有沒有心?有沒能能愛、會痛、還會流淚的真心?

  「活該!」她又想偷襲他。

  真絕!他又一把擒住她的手,用沒受傷的那隻。

  她倔強的貓眼瞪著他。

  他順勢將她拉近,沉著的眼審視著她腕上青紫的一片。

  「痛嗎?」他問,平靜的語氣裡透著一股關懷。

  「你以為我是誰!像你身邊那些連蟑螂都怕的做作女人嗎!」她驕傲的抬高頭,才不讓他有機會嘲笑她。「我錢想想才沒那麼嬌弱,那些流氓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呢。倒是你的手燙得像火,放開我啦!」

  「你不是總說我像冰一樣冷血嗎?」他的眼裡燃起熊熊的火苗。「現在我倒希望自己是火。而當我是冰時,你就必須是火,冰與火之間總必須有一個融化。」

  「我看你根本是發燒過頭了,叫你放開我你聽見了沒有!」

  他鉗住她手腕的手如鐵,想想掙脫不了,氣急之下拿另一隻手粗魯的揮過去。

  「啊!」他哀嚎,擰起眉,蜷縮起身子。

  「怎麼了?!」

  她俯身,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不像一點傷就會哇哇叫的男人,除非她真的太粗暴了。

  「我打到你的傷口了嗎?」有一點點內疚。

  他猛然縮手,單手將她的身子攬抱進懷裡。

  「你?!」她的手貼著他赤裸的胸前,揚起臉。

  他的唇倏地緊貼上她。

  她震撼,在他男性的懷抱裡,在他熱情的吻裡,她本能的回應。

  他霍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唇離開她。

  「你沒有抗拒!是我的熱力難擋嗎?」他的眼裡閃爍光芒。

  她的眼光迷濛,環上他頸子的臂一縮緊,主動的湊上唇,輕輕一啄。

  「你希望我甩你一耳光,一副可憐兮兮的警告你別玩弄我?」她眼睛緊盯著他,紅灩的唇和他只有一公分的間距,挑戰的微微笑:

  「你何必那麼在意我的反應呢?接吻嘛,跟人工呼吸有啥差別?」

  「你的字典裡沒有『認真』兩字,除了賺錢?」

  「彼此彼此,你的認真也只用於打敗對手,不是嗎?」

  「看來,你將會是我可敬的對手,這項挑戰將會精采無比!」

  他抽身離開,順手拿了床尾的浴袍披上。

  想想坐起身,她身上的袍子有著他的陽剛氣息,但屋內的擺設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看來這工作狂還頗有品味的嘛!房內清一色的米白,卻無比清雅、大方。

  從舒適柔軟的大床上下來,赤著雙腳踩上柔軟的波斯地毯,像拖拖的長毛一樣。

  「喵嗚!」

  想想轉頭一看。

  「拖拖?!」想想驚呼。

  可不是嗎,她家的那只懶貓正蜷縮在米白色沙發上,異地相逢還不忘跟她sayhellew。

  康熙走到沙發邊,撫身搔搔拖拖的下巴。

  「當嗚。」拖拖舔舔他的手,給予友善的回應。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到我家闖過空門?算你有心,否則拖拖可要變成貓干了。如果你對人跟對貓一樣好就行嘍。」可見他挺細心的嘛。

  「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嗎?」

  她是在昏睡中被他抱回來的,像頭豬,整整睡了二十四小時不止,那鎮定劑有那麼強的藥效嗎?

  「反正遇上你之後的我已經夠慘了,車禍、綁架,一星期之內全遇上了,如果被你賣了能讓我跟你劃清界線,我還感謝你咧。」

  他善於隱藏,卻不會自欺,所以確定自己的心曾抽痛過,為了保全她的小命。

  他逕自走到落地窗前,掀開白紗窗簾的一角,不願被發現似的往外窺探。

  「怎麼?外頭還有敵軍嗎?」想想探頭探腦的靠近他,想弄清楚現在的情況究竟如何了。

  「嘔!你擋住我了啦!」她把他的頭一推,掀開窗簾,往窗外一鑽。

  就算外頭有坦特大隊也無法阻止她,沒人規定呼吸窗外的空氣看看大馬路也不行吧?

  「小姐,請問你跟康先生是什麼關係?」

  「請問康先生真的受黑道勒索嗎?」

  「康先生被暗殺嗎?」

  「他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嗎?」

  哇!這……這就是電視新聞上常看到的畫面啊!死纏不休的各家媒體,為了追蹤名人的新聞紛紛使出狗仔隊的本事。

  數十張臉仰得高高的望著二樓的她,一支支的麥克風恨不得能飛上天。

  好說好說!想想樂歪了,飛快的閃過大把的鈔票送到她面前的畫面。

  鈔票當然是她提供新聞給各家媒體所得的報酬嘍。

  「關於這些問題呢,我一定……」

  她往底下的人喊話,一隻手從頸後把她揪回來。

  「喂!你幹嘛啦?」她甩開康熙的老鷹爪。

  「你想說什麼?」

  「當然是……」

  「我如何受黑道威脅恐嚇,你又是怎麼被綁架的?」

  「那還用說,既然都脫困了,當然要對外發言,公開事實,讓那些歹徒受到教訓。」

  「你還想被綁一次嗎?」

  「到時候警方會保護我。」

  「哼,你當自己是誰?警察能保護你一輩子周全?」

  「難道讓他們逍遙法外?」這不像她「以為」的康熙。

  「沒錯,我正做此打算。」他私底下自有辦法。

  「欸,你有沒搞錯啊?雖然他們針對的是你,可是被綁的是我耶!」

  「何必擴展事端。」受傷的可是他。

  「拜託,我的精神受到嚴重迫害耶,加上浪費的寶貴時間,怎能要我說算就算?」

  他想,精神受迫害的是那些綁她去的人吧?又吵、又鬧,簡直像「蕃婆」,對綁匪而言,這也算一次教訓吧。

  「你的損失我賠你。」他說,乾脆。

  「啥?你拱啥?」

  「我來賠償你。」

  「算你有點良心。」

  「你得替我擺平樓下那些蒼蠅。」有條件。

  「我?你沒搞錯吧?你不給新聞,我還能有什麼搞頭?放大炮把他們轟走啊?」

  「你答應了我自會有辦法。當然,酬勞絕對令你滿意。」

  嘿嘿!想想壓抑著不小心就會露出的饞相,錢就像她永享不厭的美食。

  「我這人最講義氣了,你說吧,一句話,我替你擺平。」想想拍胸口,當然是有錢甲大聲。

  「這個數字應該會讓你滿意吧?」他遞出支票。

  「唔!三百萬,」以目前台幣貶償的情形而論,不多啦,在T市可以買十五坪不大不新的二手屋。

  但,平常人大概五年都賺不了三百萬,何況,不就是替他說幾句話把樓下的記者趕走,真的也沒啥大損失。

  「你不嫌少?」

  「嘿嘿,這種事怎麼好由我來說多說少呢。」乾笑兩聲,他要多給一點她也不反對啦。

  「綁你去的人跟我要了五千萬,或者你覺得那個數字會更稱你的心?」

  「你說什麼鬼話?我錢想想可是做一分事拿一分錢,清清白白的人,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想威脅勒索你嗎?呸,有錢就想貶低人啊!」

  他捕捉住這段話,打量她的眼神照照閃爍。她的眼眸近乎是碧綠的,如貓一般,慵懶,卻不容人侵犯。

  「就當我沒說吧。」他的語氣明顯輕鬆許多,近乎溫柔安撫。

  「法庭上講的是證據,有就是有,沒有就沒有,你這種一語掩蓋事實的做法太不專業了。」

  「你非得這麼尖銳嗎?」究竟他是律師,還是她?!

  「我尖銳嗎?」

  「你尖銳、好強,迷糊的外表下卻有著異於常人的反撲力,對一個女人來說,這些不全然是優點,反而是致命傷。」她微微一笑,仰起下巴,挑戰的。

  「第一、我驚訝!想不到我這沒沒無聞的小角色竟能引起康大律師的關心與瞭解!第二、你看錯女人了,女人是為自己而活,依自己歡喜而行事,如果你理想中的女人是十八世紀那種罵不還口、打不還手的小媳婦,我得要說,我瞧不起你!You  are  pig!一隻沙文豬!第三、我的結論是,康大律師,我不是被告,拒絕受你評論。」

  他揚起眉峰。「經營一家咖啡館太埋沒你的才幹了,你有當律師的天分。」

  她沒忽略他嘴角的笑,也學著他拉長調子,揚起眉。

  「謝謝你看得起我,你應該感謝我媽,她沒栽培我念法律,否則今天全島最有名的律師就不是你了。」

  看她那副可笑而傲慢的樣子,他不禁莞爾一笑。

  「喂,你不覺得說廢話很浪費時間嗎?」她就是這樣,沒一個話題能引起她長時間的關在,除了賺錢的事例外。「我猜你家廚師的手藝必定是一流的,我快餓扁了,你去下聲命令吧。」

  「我家沒廚子。」

  「喔,那傭人老媽子總該有吧。我相信以你對生活的品味,隨便請來的歐巴桑也會有一流餐廳廚師的手藝。」她說得篤定。

  「我是一個不大挑食又勇於嘗試的人,對生活的品味也沒你想像的高,我的房子裡,既沒廚師也沒傭人。」

  「不會吧?」

  「我的生活哲學是——凡事靠自己。如果你非得填飽肚子,我不介意你借用我的廚房,我家永遠有庫存糧食,只要你肯動手,不怕會餓死。」

  「我有更好的建議。」她閃著慧黠的眼,一副吃定他的模樣。「只要你花少少的錢,既不用炊煙動鍋,也用不著洗碗善後,走吧,慶祝我們還活著,現在就去外頭大吃一頓。」

  「我不認為現在是出門的好時機,除非先讓你吃飽喝足了,想辦法打發走外頭的記者,否則只要我們一出去,包管會被口水淹死。」

  「真的沒得商量哦?」

  康熙回以愛莫能助的表情,他發現想想其實沒想像的難搞,有時只要把她當孩子一樣哄哄,她也就沒轍了。但切記,跟她認真,那只會讓她跟你沒完沒了。

  
  廚房冒出團團黑煙,和想想大咳特咳的聲音。

  康熙靠在門框上,毫不意外地往裡頭一探。

  他看到一個披頭散髮、手忙腳亂的女人。而他原本既潔淨又富機能性的廚房,竟宛如戰場一般,慘不忍睹!

  好在他閱歷豐富,沒事能讓他過分驚嚇,否則此時他會一拍額頭當場倒地。

  「讓我來吧。」他靠過去,實在看不過去了。

  她不但分不清楚鹽和味精,煎一顆蛋可以讓鍋鏟落地三次,差點把自己的頭髮燒掉,還得拿鍋蓋當盾牌,如果不想吃到她的手指頭,他認為自己還是早點接手的好。

  「喂,你別瞧不起人,我行的,你不要來礙手礙腳,哇哇哇!」她很白癡的在有熱油的鍋裡加進水,差點被濺起的油噴的滿臉豆花。

  「我的廚藝當然比不上你,但怎麼說這都是我家,我比較順手。」他學會了最恰當的應對。

  她從鍋蓋後冒出小臉,說:

  「說得也對。好吧,我就讓自己的胃冒險一次,你煮的太難吃我也不會怪你啦。」

  真敢說!

  「你負責煮咖啡和烤麵包,我負責煮食,我們分工合作,很快就有中西合併的美食可享受了。」

  「除了咖啡沒其它的選擇嗎?」

  他回頭看她一眼,她怕苦,她說過,但經營咖啡店的老闆不喝咖啡,怪哉!

  「冰箱裡有果汁。」

  她也回頭看他,想不到堂堂大律師拿起鍋鏟還真有點新好男人的架勢,可惜目前只能當獨臂廚師了。

  二十分鐘不到,香氣四溢已取代了她掌廚時的燒焦味。

  「哇!看起來不錯耶!」擺在她面前的是簡單的義大利面加上蘑菇湯。

  「第一次聽到你和顏悅色的誇我,真是受寵若驚!」他笑。

  「那是你得罪我太多次了,否則你會發現我其實是滿好相處的人。」

  他只記得她一再的張牙舞爪對他,為了不破壞這短暫的和平時光,他還是不去質疑她為妙。但,從何時起,他竟開始在她面前讓步?這不像他據理力爭的性格。

  「喂!為什麼你的面和湯跟我不一樣?你是不是在我這份裡加了什麼?」她的多疑如他的職業病。

  「因為我不吃辣,不吃蘑菇。」他和悅的說。

  「你不是不挑食嗎?」不過和他共餐一次,他竟然記得她喜歡的口味,

  既然沒下毒,她就心安的狼吞虎嚥起來。形象?哈,八百年前就沒啦,還提幹嘛。

  「吃辣的人通常有嗆人的脾氣,我需要的是理性、冷靜的自己。」

  她抬眼,驚異,什麼論調!

  「你是說我脾氣很不好嘍?」

  「我說了嗎?不過說通常。」

  裝死!

  「那蘑菇呢?別告訴我你怕變香菇頭。」

  「因為瑪利兄弟。」

  「誰?!」她兩頰鼓鼓的。

  「從前很普遍的電視遊樂器——蘑菇瑪利兄弟,總不能吃自己童年的玩伴吧。」

  想想正喝著湯,差點整口噴出來,咳了半天才咯咯笑起來。

  「想不到你還真有赤子之心哪!」

  是嘲諷嗎?

  「你的童年沒有特別珍貴的片段嗎?」他索性卸下面具與光環。他並不介意呈現自己的真性情,哪怕她糗他。「告訴你,我還喜歡小甜甜、靈犬雪莉、綠野仙蹤裡的那一群主角。」

  「都是刻苦不畏懼挫折的卡通主角喔!」她興致勃勃的像個小孩。「我最喜歡柯南了,你不覺得他很帥嗎?喔,算了,你已經是老叩叩了,八成不看現代的卡通。」

  他眼睛透著深思的神情。「如果小甜甜遇上的是柯南,不是安東尼、不是阿里巴,那麼結局是什麼?」

  「還用說,當然是老阿媽與高中生,老少配,有代溝喔。」

  「你不覺得我像工籐新一嗎?聰明、機智,又能臨危不亂。」臉皮厚是為了讓她注意他的優點。

  「你不要破壞我對偶像的良好印象吧。你根本符合社會寫實劇裡冷血無情、工於心計的律師形象。」

  其絕,全然不給他一點好話。但,這也是她的優點,不隱藏喜好,不譁眾取寵,如此剛烈而好惡分明,他很懷疑她如何生存在充滿爾虞我詐、虛偽奉承的社會裡?

  「喂,你別用那種眼神直瞅我,我會當你對我認真了呢!」

  他啜飲著用馬克杯裝的、她不喝卻特地為他煮的咖啡,轉移視線。

  「Cafe  an  Lattet?法國人早餐最常喝的口味。」他望著杯裡的液體。

  「嘿!你很專業喔!我以為你只專一Esnresso。」

  「Espresso有提神效果,至於曼特寧——太苦,摩卡——太酸,巴西是中庸的選擇。Cafe  an  Lait比Cannuccino更為潤喉溫韻,有幸福的感覺。」

  準備好讓她反擊他的賣弄,沒想到是——

  「哇!」她打從心底熱切地說:「現在當律師的必須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嗎?我開始相信你有柯南的能耐了。」

  「幾句話就把你唬住了?」他微笑,拿小銀匙攪動杯裡的液體,溫和的不像她認識的他。「哪天找到你的Cafe  an  Lait,讓他帶你到歐洲,走訪威尼斯,歐洲的咖啡文化可是當地特有的魅力,不喝咖啡卻能在咖啡香裡嗅出人生的滋味,不也值得人期待。」

  「我錢想想還需要人『帶』嗎?只要有錢,我高興去哪就去哪,男人是什麼東西!」他不該說錯一句話。

  「口氣真大,我有說你的幸福必須托給男人嗎?」

  「不管男人女人都不關你的屁事!」衝動、無理的錢想想又回來了。

  「咳!你講話還真粗俗!」

  「呵!先生,請問你不放屁的嗎?」

  「好吧,我改說你寫實,可以了吧?」

  她白他一眼。「喂,吃飽喝足了,是不是該出去辦正事了?」

  「天都黑了,讓那些自討苦吃的記者在外喂蚊子,受點教訓也不錯。」

  「才覺得你有點心肝哩,馬上又顯露本性。」

  「凡是人都該為自己的生存負責。」

  真冷血,好像不幸成為孤兒的也是活該。

  「他們不就在為自己負責嗎?跑不到新聞怎麼生存下去?你既然有能力,何不成全別人一下呢?」

  他沉吟片刻,深邃的眼定在她執拗的臉上。

  她的一句「成全」,改變的不僅是他目前的決定,而是兩人的一輩子。

  

  又一次靠進康熙的懷裡,想想顯得不自在,基於自己不明白的感覺,她甚至於——想逃,逃避心上的悸動。

  他摟緊她,狀似親密愛侶。

  「說我受黑道威脅、綁架、殺害?真是無稽,我是學法律的,果真如此,我會不報案嗎?你們以為現在訪問的是我的鬼魂嗎?」笑!笑得真像那問題是荒謬無比的。

  想想微愣,他可以去演戲了。

  「這位?當然是我的未婚妻。」

  哈米?沒說有這段啊!明明說是現任女朋友。未婚妻!那她的名聲不是毀了?想想開口想抗議,哪知——

  「唔——」

  他俯下身,吻住她的唇,閃光燈此起彼落,兩人成了焦點。

  好長的吻,當他抬起頭,想想腦袋裝滿稻草,氣喘吁吁的,想說什麼?忘了。

  「什麼?當著我未婚妻的面提過去的情史?你們忍心讓我未婚妻回頭罰我跪算盤哪?」

  笑,這次是哄堂的笑。

  「當然,那些都過去了。」

  真誠懇,如果是真的,哪個女人不動容?

  「我當然認真!謝謝你們的誇讚,想想有點害羞,不善言詞,但誠如你們所說所見的,她美麗、純真、善良,請祝福我們吧!」

  害羞?想想臉皮脹紅抽搐起來,真尷尬,哪是害羞,是心虛啦!

  「手上的傷啊?喔,這——」他拉長尾音,頗富深意的望向想想。

  又玩什麼把戲?她機警了,提防的表情,不會說她謀殺未婚夫吧?

  「我們起了一點小爭執,為了證明我對她的重視,我情急之下在自己臂上留了紀念。」

  哇!哇哇,羨煞人的驚歎聲四起。

  說得跟情聖似的,想想猜自己八成被想成愛吃醋、無理取鬧、矯柔做作的女人了。她笑得很僵,恨不得捶他一頓。

  總算結束了,康家院子裡的「記者會」。

  但,想想這邊才開戰呢,一放出就是火箭炮。

  「你!卑鄙狡獪之徒!說!為什麼陷害我?」恨不得撕破那張不以為意的嘴臉,這可攸關她的名聲耶!

  「我是在提高你的身價耶,讓別人以為你和我這種黃金單身漢拍拖,到時候迫你的人起碼一卡車。當然,他們想追的是我康熙曾愛過的女人。」他躺進沙發裡,悠閒得很。

  自大妄為,可惡!

  「我不玩了,你必須登報澄清,並且公開向我道歉。」

  「怎麼可能?你支票都收了。」

  「我還你可以了吧?」她翻出口袋裡的支票,孩子氣的揉成一團,丟到他跟前,隊著嘴:「報紙一登,我怎麼跟我媽和朋友解釋嘛?」

  真可愛,從沒見過她這樣。

  「還有合約呢,一式兩份,白紙黑字。要解約也行,你得賠償我十倍的錢,三千萬。」

  「是你違約在先!說好講女朋友的,你卻說未婚妻!」

  「是嗎?嘴上說女朋友,合約可寫明是未婚妻。」

  她情急的拿出合約。

  不過是薄薄的一張紙,卻密密麻麻的寫滿條規,真的!真的是!得當他名義上的未婚妻三個月!

  「是你說懶得看冗長無味的內容的,反正說好就好了,沒錯吧?」這麼糊塗的女人應該給她一點教訓,否則哪天賣了自己還樂呼呼幫人數鈔票!

  「你坑我!我要公開合約,讓你的謊言不攻自破。」

  「到時候,你還是得賠我三千萬。而且真相大白了,你是不是會被尾仔追殺,這我可不敢保證。」

  「你!」她拿食指惡狠狠的指著他,一副梁子結深了的樣子,咬牙切齒:「三個月就三個月,不怕你吃了我,反正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這就是天真、不怕死、愛挑戰的錢想想。

  康熙雖強裝出嚴肅表情,卻再也藏不住眼中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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