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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斯琴]戀戀逃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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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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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7 00:36: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戀戀逃妻 作者:斯琴

楚璇的遭遇就像童話故事一樣。
她本是個備受寵愛的富家千金,
但一夕之間變得一無所有,父親驟逝
只留下岌岌可危的公司與龐大的債務。
在最危難的時刻,唐毅像白馬王子一般翩然降臨
她愛上他,答應他的求婚,
與他回到城堡,當他美麗的妻子。
她對未來充滿期待,
卻發現自己其實被關在美麗的牢籠裡,
成為以華服珠寶妝點的裝飾品。
所以,她走了,離開他的身邊,去呼吸自由的空氣,
以為兩人從此再不相見,毫無瓜葛。
多年後,他追來了,猶如地獄的使者,
俊美如昔,卻滿懷憤怒,前來索討屬於他的東西。
只是沒有人知道,那翻騰的怒火之下,
隱藏的究竟是恨,還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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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7 00:37:4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楚璿呆愣地瞪視前方。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孩安穩地睡在嬰兒床上,上好木材製成的嬰兒床,是特別向英國一家嬰兒用品公司訂制的,明眼人一看即知所費不菲。  

  頂上罩著白色紗帳,柔柔濛濛地覆住嬰兒床。床邊放著一個音樂盒,正流泄出輕柔的世界名曲。  

  一切看來是那麽美好,猶如夢境,仿佛童話。  

  但令楚璿如此震驚,甚至發愣的不是眼前柔和的景象,而是她方才哄寶寶入睡時發現的燙傷。在小小、細嫩的手臂上不只一個紅腫的燙傷,中心呈現的焦黑,及傷口旁的破皮,讓楚璿一陣天旋地轉,胃中數度翻思。  

  驚駭讓她一時之間失了魂,只能怔怔地坐在臥房的大床上,久久無法回神。即使隔著紗帳、隔著衣服,寶寶身上的傷仍怵目驚心,清楚地浮現在眼前。  

  這不是小寶寶第一次受傷了,他大腿上的瘀青尚未褪去,後腦上的腫包仍像鴿卵般未消,如今竟又……  

  她已無法說服自己這又是另一次意外,因爲那焦黑的傷口,絕非意外所致,而是有人狠心地對一個繈褓嬰兒下的毒手--用煙頭燙點而成的。  

  而家中唯一抽煙的人,只有--那個女人。天啊!她對她有何深仇大恨,爲何一再苦苦相逼,難道她的忍讓還不夠嗎?  

  她該告訴他嗎?--不,他一定不相信,只怕屆時反倒認爲她是因壓力過大而胡思亂想;更何況,那個女人還曾是他的摯愛,他又怎麽可能會相信?  

  想到這,她一陣心痛。  

  當初兩人曾有過的甜蜜,竟恍如前世般遙遠。模糊。她還能繼續容忍、若無其事地維持這看似平靜無波的生活嗎?她不斷地捫心自問,不斷地掙扎,她真的不舍對他的感情,但是……她又看向嬰兒床。  

  罷了,縱使有再多的不舍,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寶貝再次受傷害。反正,他對她也不曾有愛,她又何苦繼續相纏?  

  放手吧,爲了寶貝,她該放手的。該放手的。  

  一拿定主意,她立即行動。  

  她拿出當年搬進這宅子時所提的行李袋,收拾了幾件實穿的衣物,留下整櫃的華服。反正她從來就不在乎,這些美麗奢華的衣飾不過是他豢養她的一種表徵。  

  倒是化妝臺上的那盒珠寶,在幾經思量後,她將之丟入袋中。  

  她可不笨,也沒資格裝清高,帶著小寶貝,她需要錢。這時她不禁感謝他的慷慨,雖然以前她總對這些珠寶沒啥興趣,但他還是固定一段時間便送她鑽石、珍珠,仿佛這些珠寶可以陪她度過晨昏。陪她吃飯睡覺,可以彌補他對她的輕忽,代替他不曾有過的感情。  

  她曾不只一次抗議,他猶如安撫情婦似的待她,但他總有辦法轉移她的怒氣,然後周而復始,他繼續以工作爲重,將她晾在家中。  

  抛開那些惱人的思緒,她收拾好一袋簡單的行李後,又動手整理寶寶的尿布。奶粉及一些衣服。她胡亂地將小小的衣服塞入行李袋,用另一個外出袋裝其他東西。確定收拾好後,她關上燈,躺到床上等待。  

  果然,幾分鐘後,老管家上來敲她的房門。她沒有出聲,因爲她知道不論她有無回應,他都會進來。  

  “少奶奶,少奶奶?”果不其然,老管家不待她回應便逕自拿出鑰匙開門進來。在這座大宅子中,她是沒有隱私可言的。  

  “嗯?現在幾點了?”楚璿佯裝剛睡醒的模樣,看著佇立在床前的老管家。  

  “是用飯時間了,姨夫人和小姐都在飯廳等你了。”  

  “哦!”她輕聲回應,下床後雙腳一軟,假裝虛弱不支。  

  “少奶奶,你怎麽了?”老管家彎腰扶她。  

  “不知道,可是頭暈得厲害,你請夫人和小姐先用飯吧,我再睡一會兒。”楚璿又躺回床上虛弱地說。  

  “要不要幫你請王醫生來一趟?”  

  “不必了,我抽屜裏有藥,待會兒吃顆藥就沒事了。”  

  “是。”如她所料,老管家不再多言,轉身閉門而去。因爲她在這家中,從未受到過尊敬與重視,更逞論所謂的關心。  

  直等到午夜,整個宅子都靜下來了,楚璿才輕輕下床,拿起電話叫了輛車。然後,她躡手躡腳地背起小寶寶,他因她的動作而稍稍醒轉,但當她將奶嘴放入他口中後,又沈沈睡去。  

  提起兩袋行李,悄悄地步出房門,走下樓梯,從側門離開宅子。步上大片的草地,楚璿緊張地左右張望,深怕被人瞧見,她就走不了了。  

  還得走上十幾分鐘,她才能真正離開這鎖了她三年的深宅大院。當她終於看見等在鐵柵門後的黃色計程車時,楚璿才稍稍松了一口氣,她奮力地拎起行李,舉步向計程車邁去。  

  將行李放上後車廂後,楚璿回頭看向那座掩在夜色下的豪宅。它一如她初見時那般莊嚴、宏偉,美得不可思議,好像在童話中才會出現似的。她原本以爲這會是她一輩子的家了,她原本對他們的未來充滿期待,但那一切只是她的幻想罷了。  

  如今,夢醒了,這座宅第仍舊美麗,但卻成了她的傷心地,一個奪去她的夢。她的真、她的驕傲甚至是她的尊嚴的地方。她已沒什麽好留戀的了。  

  再見。她在心中默默道別,也許這一走,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再見;唐毅。想起他,她心中又是一痛。他一定會憤慨不平,希望留在化妝臺上的信,能讓他明白,她不奢求原諒,只求他真的能……放了她。  

  低頭坐進車內,計程車在墨黑的夜色中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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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7 00:38: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已是將近午夜十二點了,但醫院的急診室內,仍然人聲吵雜,一片混亂。在這裏,沒有白天、黑夜之分,沒有所謂的周休假日,每個人也順理成章接受了這個事實,因爲生病、受傷的病患是不會預約的。  

  就如現在,一個又一個受燙傷的病患,被緊急送入急診室中搶救。方才市區內發生的一起火警,造成十幾個民衆輕重傷。火災的起火處在一個住宅區的公寓中,一個罹患精神病的男子企圖縱火自焚,引發了大火;除了他本身當場葬身火場外,當時正在家中睡覺的婦人及三個小孩及時逃出,不過均遭到輕重不一的灼傷。而熊熊的火勢更波及無辜的鄰居。  

  楚璿倉皇失措地沖入醫院,閃過被擠得水泄不通的走廊,來到急診室的櫃檯。  

  她的臉色蒼白,唇上毫無血色,半長過肩的頭髮胡亂地紮在腦後,過大的藍色襯衫一半紮進牛仔褲中,一半邋遢地放在外邊,整個人看起來狼狽不堪。  

  “對不起,我是唐辰的母親,我剛得知藍太太家發生了意外,她是我兒子的保母,我兒子正好在她家,他現在在哪?”楚璿知道自己的聲音粗嘎難聽,仿佛樹林裏的烏鴉,更像童話中醜惡的老巫婆。但此時,她只在意兒子的安危,哪管得了自己看起來。聽起來如何。  

  “呃……你等等。”護士低頭查看病歷。“咦,送進來的三個小朋友不都是藍林玉枝的小孩嗎?”  

  “不是,其中一個才兩歲大的小孩不是她的,是我的孩子。他叫唐辰。”  

  “你說兩歲大?哦,他在八號床。”護士才要擡頭告訴她往哪走,就見楚璿往急診病房走去。不是她熟知醫院的位置,而是她心急如焚,等不及護士帶她過去。  

  楚璿穿過成群擠在急診病房中的人。這場意外,讓原本擁擠的急診病房更加熱鬧。許多病情較輕的病人,甚至沒有病床,隨便地將就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吊著點滴。  

  終於在八號病床上,她找到唐辰--個小小的身軀,灰頭土臉,一臉疲憊地躺在白色的大床上。看見弱小的心肝寶貝,楚璿一顆懸宕的心才稍稍放下便又揪起,眼眶霎時酸澀刺痛。  

  她輕柔地坐上床沿,眼睛不停梭巡小寶貝的身體,雙手則輕柔地撫探他小小的身軀。  

  他的綠色長褲被剪開,露出的兩隻小腿已縛上雪白的繃帶,原本白淨的小臉滿是髒汙,幾處輕微的灼傷已塗上藥,小手臂上紮著點滴,兩隻手及衣服也被塵土弄髒還微濕。  

  除此之外,楚璿似乎沒發現其他傷勢。她泫然欲泣地撫上小寶貝飽滿的前額,看著他如扇子般的睫毛覆蓋住明亮的大眼,及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她感到一股釋然,心中湧起感恩。  

  “你是小朋友的媽媽嗎?-一道男聲在楚璿的背後響起。  

  楚璿迅速回頭,一位身著白袍,年約三十的男子正立在她身後。“是的,我是唐辰的媽媽。”  

  “原來我的小病人叫唐辰,我們都以爲他是藍林玉枝的小孩。”  

  “呃,醫師,請問我兒子的情況如何,有沒有大礙?”楚璿問出心中的疑惑。  

  “他很幸運,除了你所見的外傷外,並無其他傷處。不過,需要住院觀察是否有因吸入濃煙而導致肺部傷害或腦部的傷害……我想你得感謝藍太大,她用濕布覆住他的口鼻,就目前觀察並沒有吸入太多濃煙。她還用濕床巾包覆將他揣在懷中,所以除了小腿外,並無更嚴重的灼傷。”  

  醫生瞥了眼唐辰床尾的病歷,旋又皺眉道:“但另外兩個孩子的傷勢就比較嚴重了,目前和藍太大一同在燒燙傷中心觀察治療。”  

  楚璿原本聽到唐辰幸無大礙後心中慶倖,但在聽聞藍林玉枝及兩個小孩的傷勢嚴重後,不禁感到難過。  藍林玉枝是唯-願意替她照顧幼小的唐辰到淩晨的保母,而且索費比一般夜晚看顧小孩的費用較低,距離她賃居的地方又近。雖然藍明亮是個兇惡的粗人,但藍林玉枝卻是一個溫婉、善良的婦人,對照顧小孩很有一套,她也很疼唐辰,所以,楚璿才會將唐辰委託於她。  

  她原本安慰地想。只有傍晚七點到淩晨三四點,正好是藍明亮外出跑計程車的時間,應該不會有事。沒想到今天藍明亮竟然提早回家,還縱火自焚,造成這場災難悲劇。  

  這都是我的錯。她深深地自責。她無法怪罪任何人,因爲她明知藍家並非托嬰的好場所,仍因己私將唐辰置於那潛藏危險的地方。藍太太不顧自己及小孩奮力保護唐辰,她心中只有滿滿的感激與愧疚。若不是爲了唐辰,她的小孩也不會受如此嚴重的傷害。  

  由於沈浸在自己的思緒,楚璿並沒有注意到醫師的離開。這時一個穿著粉紅制服的護理人員前來告知她到櫃檯辦理人院手續,並填寫一切必要的文件、資料。楚璿望了眼仍在熟睡的小寶貝,她不舍地俯身親吻他的小臉,才起身走出病房。  

  不知何時冒出的記者,正一群群分佈在急診室門口,對著攝影機做報導。楚璿不以爲意地越過混亂的記者及某些輕傷的病患或家屬,直直地走至櫃檯。  

  “我要爲八號床的小朋友辦手續。”她向方才詢問過的護士表明來意。  

  “哦,好的。麻煩你填寫這幾張表格胚有給我小朋友的健保手冊。”護士遞幾張表單給楚璿,甜甜地說。  

  楚璿一聽愣住了,良久,她才懾嚅道:“我……沒有帶。”  “嗯,沒關係,只要在出院前補上就可以,不過,你可能要先繳一筆保證金。”  

  “好,謝謝你。”楚璿知道她根本補不出來,當初從那兒“逃”出來時,她根本忘了帶小寶寶的健保手冊,這兩年來,唐辰只要有病痛,都是自費就醫的。  

  想到這筆肯定爲數不少的醫藥費,楚璿的額際泛疼。  

  算了,無過今晚再說。明天的事,明天再煩吧。  

  她持筆開始填寫寶寶的資料。沒料到此時記者已跑到她身後,一束強光投照在她身上。  “你就是那名幸運逃過一劫的小朋友的媽媽嗎?”一個年輕的女記者問道。  

  楚璿在強光下眯起雙眼,她旋身避開攝影機。“對不起,我不想接受訪問。”  

  但女記者似乎沒聽到,仍繼續問:“請問你叫什麽名字?受傷的小朋友叫什麽名字?”  

  楚璿再次避開攝影機,甚至撥開那支擱在她眼前的麥克風。“對不起,我真的不想接受採訪,請你不要煩我。”她試著不睬女記者的窮追猛問,但其他的記者似乎也嗅到了不對勁屈團將楚璿包圍住。  

  “請問你和藍家是什麽關係?爲什麽小朋友會在藍家?”  

  “你知不知道藍先生平時爲人如何?他是不是虐待小孩?”  

  “藍太大爲何要奮不顧身保護你的小孩?”  

  無數的問題瞬間向楚璿襲來,她根本無路可躲,嘴裏只能一再哺哺重復:無可奉告。我不知道……等字句,試圖拒絕記者的採訪,卻徒勞無功。就在她覺得快被這群記者吞噬前,兩位元中年婦人挺身而出,爲她擋開記者連珠炮的詢問,將她帶回唐辰的病床前。  

  楚璿疲倦地扒梳劉海,向她們道謝,才知她們是醫院的義工媽媽,在得知這場悲劇後,便義不容辭趕來幫助受難家屬。其中一個婦人好心地爲她端來一杯熱茶,她熱忱而溫柔的安慰讓楚璿感到一絲溫情與扶持。  

  她看著唐辰,沈思一會兒,才向兩位婦人求助,請她們照顧唐辰一、兩個鐘頭,她必須回家收拾一些衣物、奶粉及其他日用品,她也需要洗個澡,身上殘留著濃重的煙酒味,令人掩鼻。先前匆忙地向酒吧經理請假趕來醫院,無暇關心自己的儀容,現下仔細一看,才發現她連襯衫的扣子都上下扣錯了。  

  兩位婦人當然連聲說好,楚璿匆匆道謝後,迅速地騎上50cc的小摩托車回到住處。她快速地沖完澡,換上乾淨的衣服後,才動手收拾唐辰住院的所需物品。收好一小袋行李後,她又撥電話向“公司”請了兩天假,但余經理在電話那頭,用吼的警告她,一旦請假就不用再來了。  

  放下電話,楚璿受挫地垂下肩膀。雖然這個工作只能晚上上班,還必須置身於龍蛇混雜的酒吧中,但好歹這份薪水及豐厚的小費能讓她養活他們母子兩人,她實在不能失去這份工作。可是她也同樣放心不下寶寶,沒有人可以代替她照顧才兩歲大的寶寶,何況是受傷的寶寶。  

  想到還在醫院的唐辰,楚璿知道她的抉擇必然會讓她失去這份工作。歎口氣,她不再多想,即刻趕往醫院。  

  到了醫院,唐辰已經醒來,正哭鬧吵著要找媽媽。楚璿急忙謝過兩位婦人後,便忙碌地爲唐辰換下濕衣。擰濕毛巾爲他擦去髒汙,並泡牛奶喂他。也許是受到驚嚇,唐辰緊緊抓著楚璿不放,直到喝完奶,又沈沈睡去,楚璿才得以掰開他小手緊握的衣角。  

  這一夜,她無眠地守在小唐辰的床邊,想著茫然不知的未來,還有感謝老天,讓她的小寶貝平安無事。她真心地感謝,並希望藍太太及她的小孩也都能平安度過這個劫難。  

******************

  美國芝加哥  

  唐毅滿身疲憊地回到投宿的飯店,借大的房內只亮著玄關燈。就看微弱的燈光,他蹣跚地步至床前,一股腦兒地倒下,安靜的室內只聞他濃濃的歎息聲。  

  突然,電話鈴聲劃破寂靜,在沈寂的室內例顯得異常刺耳。直到響了五、六聲,唐毅才緩緩起身接起電話。  

  “我是唐毅。”沒有招呼、沒有問候,直截了當地表明身分,是他接聽電話一貫的開頭語,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情緒,恍若機器人的語調。  

  “哥,是我,唐俐。”相較于唐毅的平板,唐俐的聲音聽來急切、慌張。“我寄給你的mail,你看了沒?”  

  ““下午都在開會,沒空。”唐毅簡單俐落地答,沒有任何情感波瀾。  

  “天啊!我就知道。你快打開來看,有“她”的消息了。”  

  唐毅聞言,整個背脊都挺起來了。“真的?”他的聲音突然活了過來。  

  “真的。你快一一”  

  沒等唐俐說完,唐毅扔下電話,箭步沖至客廳裏的書桌,打開電腦接收mail。  

  信件中附帶一個影像檔,是臺灣今天早上的新聞報導。內容是一個精神異常男子在自家公寓中縱火自焚,釀成一死十數傷的災害。唐毅耐心地看著新聞,隱忍著想按快轉的衝動,終於,螢幕下方秀出死傷名單。  

  一個熟悉的名字一閃而過。  

  唐辰!他的兒子?!  

  那她呢?  

  接下來的畫面出現一個蓬頭狼狽的女子,神情木然地拒絕採訪。一瞬間,唐毅還認不出來,直到那女子的眼神短暫與他相對,一陣顫抖竄過體內。  

  真的是她?!女子不斷地拒絕記者的問題,但還是難逃記者如豺狼般的包圍。後來在兩個婦人的協助下,她很快地逃過記者的糾纏。雖然只有短短幾秒,但唐毅非常肯定“她”就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影像已播映完畢,電腦螢幕停滯不動。但唐毅無法移動,一股火焰在心中迅速燃起,逐漸蔓延。  兩年了,她從他身邊逃開已經兩年了。自她消失那一天起,他的人生便墮入地獄,她的出走猶如最大的背叛,不斷鞭笞他的身心。自此之後,他封閉自己,如行屍走肉般繼續生活,周遭的一切已無意義。他雇請過許多私家偵探,追查她的下落,但她就如蒸氣似的自這世界消失,無影無蹤。  

  他從不曾放棄尋找她,卻沒想到她竟然離他那麽近。  

  他從容地拿起電話,撥下號碼,然後耐心等待。電話在一分鐘後接通,彼端傳來老人沙啞的應答聲,他迅速地清清喉嚨,才又重新應話。  

  “喂?”  

  “我是唐毅。有件事要麻煩你。”他單刀直入地表明致電之意。  

  “混小子,你懂不懂禮貌?是不是在國外待久了,連基本的敬老尊賢都忘啦!  

  你麻煩人的姿態也未也太高了吧?”老人連珠炮地發勞騷,對唐毅刻意劃出的距離及冰冷的語調一點也不以爲意。  

  “你是我雇請的律師,叫你做事天經地義,難道還得卑躬屈膝不成?”唐毅譏誚地回答,對於他和老人間的唇槍舌劍已習以爲常。  

  “那倒不必,但是連個問候都沒有,這就不像話了。”  

  “我打越洋電話可不是特地來向你問安的。”唐毅的耐心已經用光,若是平時,他很歡迎和老人的舌戰,以紓解他巨大的壓力,但今天不同。  

  “好吧!有屁快放。”老人似乎洞悉唐毅的心思,決定放他一馬。  

  唐毅冷聲地交代一串事項,十五分鐘後,才結束這通電話。他知道老人會儘快地依照他的要求行事,但就是無法靜下心來好好休息。  

  縱然今天冗長的會議及煩人的公事,已將他磨得筋疲力盡,他的大腦卻無法停止運作。  

  她過得好不好?爲什麽看來那麽憔作?唐辰爲什麽會出事?該死的!一連串無解的問題幾乎快將他逼瘋了。  

  他根本不能冷靜地繼續坐在這兒,將那些問題推出腦海,他想立刻得到答案,馬上、現在。雖然,他很清楚老人一定會將他託付的事情辦妥,而且他明天還有更重要的會議及決策等著他應付,但他就是沒辦法克制想立刻飛回臺灣的衝動。  ”他旋即拿起電話訂好機票,只拿了重要的證件及公事資料,還有隨身的筆記型電腦。不到十分鐘,他已步出飯店,坐上飯店爲他安排的黑色轎車,向機場奔去。  

  他無法等待,他必須親眼看見她。抓住她,否則她一定會再次溜出他的視線之外。  

  坐上飛機,浮躁的心才稍稍安下。等等我。等我……他不斷地在心中祈禱。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當他們重逢時,她臉十會有什麽樣的表情。  

  這次,你跑不掉的。楚璿--我親愛的妻子。  

**************

  楚璿從夢中驚醒,她一身冷汗地坐在白色病床上,臥在身旁的唐辰似乎感覺到她的不安。也開始嚶嚀喃語。她隨即傾身,拍撫他小小的背,輕聲哄他繼續入睡。  

  夕陽的餘暉從窗戶灑入室內,將病房染成橘紅色。楚璿發呆地看著被映紅的牆壁,直到隔壁病床傳來乾枯的咳嗽聲,才讓她清醒。她發現自己竟然熟睡了那麽久,錯過了早餐和午餐,此時已感到饑腸轆轆。幸好唐辰有牛奶喝,沒跟著她挨餓。  

  她先替唐辰換新尿布後,下床走向盥洗室,甩開方才惡夢中的不安,盤算著待會兒飯後可以帶唐辰去樓下的兒童室看卡通。解決生理需求後,她回到床邊,卻發現兩名醫護人員正抱起唐辰放至推床上。  

  “等一下,你們在幹麽?”  

  “移病房啊。”其中一個護士解釋。  

  “移到哪兒?是不是病房不夠,我們不能再待下去了?”她驚慌地問。  

  “不是,是要移到樓上的頭等病房。”另一個護士微笑地說。  

  “頭等病房?我沒說要住頭等病房啊!”  

  “咦?可是,是護理長請我們過來搬的呀!不信你去前面櫃檯問問看好嗎?”  

  楚璿聞言便沖出病房,急忙地趕到櫃檯,赫然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徐……徐律師?”  

  “嗨,璿丫頭,好久不見,可想死我了。”一個看起來年邁的老人熱烈地上前擁抱楚璿。  

  他雖已上了年紀,但身材高大依舊,聲如洪鐘,笑起來十足像個聖誕老公公。  

  楚璿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怎麽會在這兒?”才提出疑問,楚璿馬上知道答案了,她震驚地拉開老人的擁抱。“他知道了,對不對?是他派你來的,對不對?”  

  “璿丫頭,你們分開得太久了。是時候見面好好說清楚了。”老人臉上閃著睿智的光芒。  

  “該死,我就知道不該暴露在電視上的,我以爲沒有接受採訪,他們就不會播的。”楚璿懊惱地拍額。“不行,我得走了。”  

  “璿丫頭,等一等。你要去哪兒?你不能就這麽走啦!”  

  楚璿不顧他的叫喊,逕自走回病房,發現原本的病床已收拾乾淨,唐辰也不知所蹤。  

  “小龍,小龍?”楚璿回頭質問跟在後頭的徐海:“你把他弄到哪兒去了?”  

  “璿丫頭,你冷靜,聽我說。小唐辰現在很好,我將他移至頭等病房了,我請了一個特別看護照顧他,你不用擔心。”  

  楚璿迅速往頭等病房走去。“你怎麽可以這樣擅作主張,小龍是我的兒子,你沒有權力這樣做。”  

  “我是沒有,但唐毅有。我只是奉命行事。”  

  聽到他名字的瞬間,楚璿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分開兩年了,她對他的感覺依舊沒變,只是聽見他的名字就能影響她的情緒。  

  她厭惡這樣,好不容易才擺脫了他,她不會傻得再跳進從前的煉獄。  

  “不,他沒有!早在他懷疑小龍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時,便已放棄了他對小龍的一切權利!現在,小龍是我的兒子,我一個人的兒子!”  

  楚璿歇斯底里地大喊,好似唐毅就站在她面前似的,讓她失去了平常的冷靜。  

  “璿丫頭,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當初發生什麽事,讓你不告而別,但你不該再給他一次機會嗎?小唐辰需要一個父親,你打算怎麽向他交代他的生命中只有媽媽沒有爸爸?至少……你該給彼此一個機會,坐下來好好談談。”徐海嚴肅而慈愛地循循善誘,看著楚璿噤口不語,似有軟化的迹象。  

  “何況,小唐辰的傷勢未愈,你不如等他傷好了再作決定也不遲。”  

  “可是……唐毅呢?他在哪兒?”楚璿幾乎要被徐海說服了,但她對唐毅仍有所顧忌。  

  “他目前人在美國,不會那麽快回來。”徐海說道。“來吧!我帶你到小辰的新病房,你看起來就像剛擰幹的梅乾菜。”  

  楚璿虛弱地一笑,柔順地任徐海微皺而溫暖的大手拉著她。  

  “這麽久沒見了,你一見到我就繃著臉,真令人傷心。”  

  徐海委屈的聲音逗笑了楚璿。“對不起,你知道我並不是針對你;事實上,我還很高興再見到你呢!”  

  這是事實,徐海是她在唐家那段日子裏,少數待她和善。與她交好的人之一,她在心中非常尊敬這個看來猶如頑童的老人,他智慧的妙語常能將她逗得開懷大笑。  “是嗎?那不介意陪我這個老人家吃飯吧?”  “好啊!”  楚璿強迫自己放輕鬆,聽到唐毅不會那麽快回來,令她稍感放心。徐海說得對,唐辰目前不適宜舟車勞頓,況且一時之間,她也不知該躲哪兒去。她告訴自己,等今晚擬好計劃再走也不遲。  有特別著護看著唐辰,楚璿終於吃到這兩天來較爲像樣的一餐。徐海輕鬆的談話令她放下戒心.娓娓道出她離開唐家後的大致情形。  

  待她回到醫院時,唐辰已喝完牛奶,看護正準備喂他吃藥。  

  “媽一一媽。”唐辰稚嫩的嗓音,軟軟地喚她,令楚璿心中一動。  

  “小龍寶貝,你有沒有乖乖的啊?”她輕柔地抱起他,小心地避開點滴軟管。  

  “有。”唐辰用力地點頭。  

  “會不會勇敢地吃藥藥?”楚璿接過調好的藥水,遞到唐辰嘴邊,唐辰眉頭不皺地喝下藥水。  

  “哇!你好勇敢喲!”看護婦人露出欣喜的稱讚,唐辰得意地爲自己拍手。楚璿面露微笑地看著他,又看向婦人。  

  “呃……不好意思,我該怎麽稱呼你?”  

  “我叫王忍,你叫我王嬸就行了,唐太太。”  

  “好,不過……你不要叫我唐太大,我姓楚,叫楚璿。以後叫我名字就成了。”  

  “呃……這……我還是叫你楚小姐吧。”王嬸露出不安的神情,似乎個習慣連名帶姓地稱呼她的雇主。  

  楚璿點點頭。“已經這麽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行,我是二十四小時的看護,我今晚就睡在這兒。”王嬸指指牆邊的躺椅。“你有什麽吩咐,叫我一聲就行了。”  

  楚璿還想再說服她,但看她一臉堅決便不再說什麽了。  

  一直以來,楚璿都是一個人獨自照顧唐辰,雖然常希望有人能協助她,但終究是奢想。如今多了一個人幫她,令她感覺輕鬆許多,所以,當唐辰沈沈入睡後,楚璿並不覺得累,她坐在床邊看著唐辰的睡顔,一邊思索著先前和徐海吃飯時所說的話--  

  “璿丫頭,你不該再逃避了,你的出走給唐毅帶來很大的打擊,看得出來他對你用情至深,我相信你應該還愛著他吧?”  

  我還愛他嗎?楚璿捫心自問。  

  當初,面對一直寵愛呵護她的父親驟然去世,發現原來父親的事業早已危在旦夕,未經世事的她,完全亂了方向、不知所措。  

  就在此時,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唐毅翩然降臨,爲她提出了解決之道--就是嫁給他。  

  雖然在父親過世前,曾提及要安排兩人相親,但他們並未真的訂了婚約。而且,在父親去世後,楚璿恍然大悟父親是希望借由兩人的聯姻,來挽救發發可危的事業。  

  這使得她躊躇不決,但唐毅強勢的態度和求婚時堅定的眼神,讓楚璿動搖了。  

  其實,早在兩人相遇於那場晚宴時,她便對他英俊的外表及自信驕傲的領導者氣質,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以,當他在她危難之際伸出援手,恍若是騎著白馬前來解救她的王子時,楚璿很輕易地就愛上了她的丈夫。  

  可是,她的丈夫並沒有愛上她。  

  徐海爲什麽會認爲唐毅對她用情至深?  

  不、不可能。楚璿呻吟一聲,將頭埋進兩膝之間。他從未愛過她。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個替代品。  

  這個事實每次想起,都教她揪心不已,可是唯有如此,她才能夠不讓自己的心再度陷入萬劫不復的煉獄中。  

  她要儘快離開這兒,她不想再見到他,永遠不想。  

  突然,背脊竄起一股寒意,她感覺到室內突然多了一個人。沒有任何聲響,但她就是知道。  

  她倏地擡頭,震驚仍不足以形容她目前的感受。  

  她就知道不該信任徐海的,沒有人能預測他的行蹤,也沒有人能阻擋他的行動。她該知道他不可能真的乖乖等上那麽久。  

  他高大的身軀裹在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裝下,外罩一件卡其色風衣,夜風吹亂他一頭黑髮,臉上嚴峻的五官比她記憶中更加完美、令人怦然心動。此刻,他的神情仿佛是地獄派來的使者,充滿憤怒與騰騰的殺氣,猶如復仇者一般立於她身前,目光深不可測。  

  涼爽的夜風從窗外吹來,拂過他的發地拍上她的臉,令她不禁一顫。雙方都沒有開口,只是四目交接地凝視著、打量著。  

  終於,他譏誚的薄唇勾起。  

  “好久不見,我可愛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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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7 00:38: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楚璿全身寒毛豎起,喉嚨幹啞。她無法移動,只能一瞬也不瞬地望著矗立于眼前的男人。  

  “怎麽?見到我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他優雅地將手插入西裝褲口袋,醇厚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及渾然天成的魄力。  

  楚璿清清喉嚨,垂下雙眼旋又擡眼與他對視。“呃,我……我以爲你在美國。”  

  “本來是,我明天應該出席一個重要的會議,可是……我必須來救我落難的妻子,更別提她還失蹤了兩年……你不認爲我該來嗎?”  

  他平靜的聲調在楚璿聽來隻覺是無邊諷刺與攻擊。她儘量不讓自己顯得害怕或脆弱,知道一旦泄漏了自己的情緒,無疑是給他最好的攻擊武器。有些人很擅長利用別人的弱點來贏得自己的利益,唐毅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的確不必來,我跟你已經毫無瓜葛了。”  

  “是嗎?可是……我若沒記錯的話,在法律上你還是我的妻子,唐辰是我的兒子。”  

  “他不是,他是我一個人的,當初你根本就不要他。”楚璿險些失控,唐辰輕聲的嚶嚀讓她意識到自己正在大吼。  

  “我沒有不要他,是你不告而別,帶著他逃離我……就這麽一聲不響地走了。”他的聲音中有著明顯的克制。  

  “我沒有不告而別,我留了一封信,你沒看到嗎?”  

  “是嗎?一張簡短的紙條算什麽信,你以爲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我了?你太小看我了,可愛的妻子。”  

  “我不是你的妻子,該死的,我早請律師把離婚協議書寄給你了。我在信裏寫得很清楚,你……”楚璿閉了閉眼,徒勞無功地想壓抑自己的怒氣。  

  “別再提什麽信了,更別提那張愚蠢至極的協議書。你若想解除和惡魔訂下的契約,至少得親自來才行。”  

  楚璿顫抖地望著他,令人發寒的瞳眸此時進發著無比危險的光芒。她就是怕見到他,她絕不可能如願地“解除契約”,才會懦弱地選擇將離婚協議書寄給他。  

  但沒想到他居然沒有簽下離婚協議書,爲什麽?她的心底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問號。  

  “楚……楚小姐?”王嬸散亂著頭髮,小心翼翼地撥開簾幕,探出頭來看他們,打斷了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  

  “呃……王嬸,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楚璿略顯歉疚,尷尬地勾勾嘴角。  

  “沒關係,需要……我幫忙嗎?”王嬸戒慎地看著高大的唐毅。  

  “不……不用了,他、他是……”  

  “我是唐辰的爸爸。”唐毅解決了楚璿不知如何開口的難題,他拉起她的手,說:“我和唐太太有話要談,你照顧一下小孩。”  

  “呃、……”唐毅有一種不容辯解的魄力,王嬸很快地察覺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也迅速瞭解唐毅才是付她錢的老闆,她順從地點頭,並看著唐毅堅決而霸道地拉著楚璿走出病房。  

  “我不要跟你去任何地方,我們之間沒什麽好談的!可惡,你放開我--”楚璿忘了這是醫院,她焦急地大吼大叫。  

  “閉嘴,這裏是醫院,你想吵醒所有人看我們談判嗎?”唐毅冷聲威脅。  

  “你放開我,我不會跟你走的。”  

  “你會的,唐太大。”唐毅繼續拉著她走向電梯,不顧櫃檯醫護人員的側目,強力地攬著她走進電梯。  

  步出醫院,室外的寒意驟然罩下,楚璿曲手摩搓著雙臂,唐毅隨即解下風衣罩在她的肩頭。  

  他突來的善意舉動令楚璿不知所措,她低頭呢喃地道謝。兩人就這麽沈默地走在深夜的人行道上,稀疏的車輛前的車燈有一閃、沒一閃地掃過兩人的身影。  

  他凝視著她的側臉,柔美的線條一如他的記憶,完美得令他屏息。再次見到她的震撼讓他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多少個夜晚,他從夢中驚醒,夢裏兩人重逢的畫面讓他既心痛又甜蜜。多少次,他不斷在心中演練,兩人再次相逢時他該如何應對?  

  他想問她爲何不告而別?想問她是否還愛著他?想請求她再次回到他身邊。  

  但此時望著近在咫尺的她,他卻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喉頭乾澀得宛如塞了一團棉花。  

  “你……你就這麽恨我嗎?恨不得插上翅膀離開我。”唐毅平靜的低訴霎時讓楚璿感到心疼。他聲音中的痛苦深刻而明顯地滲入她的心。  

  “我不恨你,只是……我不能再繼續住在“唐園”了。我們……也許不適合在一起,我從來就不受你們家任何人的歡迎,只是一個活動的裝飾品;我們之間,也只是施恩者與受惠者的關係。對於你拯救我們家公司的恩情,我很感激,但是--”  

  “施恩者與受惠者?是誰給你這種感覺,我從未對你有任何施恩的感覺。我說過你才剛嫁入唐家,需要一段時間讓大家適應你,但那不代表大家不歡迎你。”  

  迷惑不解的表情,眼中還殘存著饑渴。楚璿深吸口氣,顫巍巍地說:“不!”  

  暴風在他眼中刮起,他嘴角緊繃,咬牙切齒道:“該死的!爲什麽不?你和我一樣渴望。”  

  楚璿像被刺到一樣瑟縮了一下,然後擡起眼,嘴角顫抖地說:“你不能再故技重施。性不能抹平一切厘不是讓你用來控制我的手段。”  

  他煩躁地扒過前發,眯著眼注視她。“你在說什麽?我們之間的一切不是什麽該死的手段,你要我,我也要你,這是事實。”  

  沒錯,這是一個事實,在這樁虛假的婚姻中最真實的事實。當初她也曾以爲他的熱情代表他的愛情,但後來她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她望著他,目光在蒼白的臉上燃燒。“沒錯,我是需要你,但它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我不想再重復,每當我倆有爭執、衝突時,你總是用欲望撫平我的憤怒,好像我是--”她硬生生地住口,極力克制奪眶而出的淚水。  

  “像是什麽?”  

  她擡起眼,吞下一聲硬咽,低聲道:“像是一隻以欲望餵養的寵物。”  

  唐毅倒吸一口氣,臉色蒼白。楚璿眯起眼想看清他的表情,一瞬間感覺自己似乎刺傷了他,這是從未有過的。但他的臉迅速恢復原來的冷硬,她懷疑那抹痛苦只是她的想像。  

  沈默在他們之間蔓延,楚璿深呼吸了幾下,才道:“請你放了我吧!當我離開“唐園”時,發誓絕對不再遷就、妥協,任人擺布。所以……請你放了我吧。”  

  “不行!”他粗嘎地說。“你還欠我一個解釋,和一個完整的家庭。跟我回去,璿。”  

  聽著過去唐毅對她的昵稱令楚璿輕顫,看著他被陰影遮去表情的臉,楚璿的心有一絲動搖。  

  “不,我不要和你回去。”她驅走那一絲絲動搖,堅決道。  

  他的臉色一沈。“別逼我,跟我回去。你不想失去唐辰吧!”  

  楚璿眯起眼。“你威脅我?”  

  “隨便你怎麽想,總之你必須跟我回去不然……”他的語氣冷峻得嚇人。  

  “你將會永遠失去唐辰。”  

  “你怎麽可以這樣?!你根本不要他,你爲什麽跟我搶他?你混蛋!”楚璿渾身顫抖地看著眼前冷酷、無情的男人,不相信他當真會這麽狠心。  

  “謝謝。”唐毅嘴角自嘲地一撇,將她的話當作恭維。“我想仍很清楚,只要是我要的,就一定跑不掉。”  

  “你不能逼我。”楚璿痛苦地閉起眼睛。  

  “我能,而且我會這麽做。”他堅毅地重申。  

  楚璿毫不懷疑他的話,而且清楚自己沒有任何勝算。她感到一股深沈的憤怒在胸口翻滾。  

  她厭惡地瞪著他。“你何不下地獄去!”  

  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別妄想逃走,不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的。”他的聲音冷冷地自身後傳來,楚璿腳步不停地奔向醫院,仿佛背後有惡魔在追趕她。  

  唐毅則立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矮牆後。  

  他面無表情地走到停車場。若不仔細觀察,會忽略他繃得過緊的下顎隱隱抽動,走路的姿態也過於僵硬,仿佛極力克制著什麽。  

  兩分鐘後,他坐在黑色轎車的駕駛座,雙手緊抓著方向盤,頭靠在手背上。等待那股麻木的痛苦褪去。  

  但痛苦並沒有減輕,反而像是猛獸吞噬了他。  

  他幻想過無數次他們的重逢,但全不像剛剛那樣。他搞不清自己是怎麽了?望著蒼白、脆弱的她,他只想將她攬入懷中好好疼惜,但她看見他時,瞬間豎起的防備卻令他不自覺地憤怒。  

  他的情緒掌握了一切,自她離家後的種種痛苦、憤怒。沮喪席捲而來。她怎麽可以在傷害他之後表現得好像受害者?於是他也築起防衛,冷硬以待。他無法接受分離兩年的妻子並不想再見到他的事實,這刺痛了他。  

  兩年來,他不斷揣測她離開的原因,但始終猜不透。他以爲只要找到她,一切都會雲淡風輕:但事情顯然沒有那麽簡單,他摯愛的妻子不但不想見到他,更必須施以強迫、威脅才能留下她。  

  該死!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之間怎會變到這種地步?難道她真的另有愛人?想到這,他的胃一陣翻攪,肌肉繃緊,嫉妒像鐮刀狠狠地劃過他的心。不!他無法接受,但他卻無法否認這是最合乎邏輯的答案。  

  他努力地與自己的情緒交戰。  

  當初,他在楚璿經歷劇變時,突然出現、提出求婚,的確是另有動機。但沒想到,在婚後他漸漸地對他的小妻子越來越在意。可是,就在他以爲他們的關係正要因一個小生命而更穩固時,他的妻子忽然不見了。  

  她徹底地失蹤了,還帶走了他未曾謀面的兒子。  

  想到兒子,剛才匆匆一瞥沒有細看,但他見過照片,知道那的的確確是他的兒子。唐辰有著和他一樣烏黑、微鬈的頭髮,眉宇之間極爲神似,任何人只要一看他們的眼睛,都不會懷疑他們是父子。  

  但楚璿爲何說他不要唐辰、說他根本不承認唐辰是他的兒子?  

  許多疑問在心底交雜,卻沒有答案。不過,沒關係,他會找出答案來的。  

  幾分鐘後,他擡起頭,熟練地啓動車子,駛離停車場。他又再度找回自製,並不定決心,不論他的妻子爲何離開,如今他已找到她,他也會讓她和他的兒子再度回到他的身邊--不計任何代價和手段。  

***************

  楚璿整夜無眠。  

  她躺在唐辰身邊,看著他可愛的睡臉,身體的疲憊不斷提醒她需要睡眠,但她就是無法入睡。  

  每次一閉眼,唐毅英俊、冷酷的臉龐便浮現。分隔了兩年,他對她的影響力一樣不變,他能輕易地挑起她所有的感官和情緒,讓她受他控制,淪爲他的奴隸。而更令她害怕的是,她毫無反抗的能力。  

  若她不採取行動,很快地她便又會回到那座牢籠,更可能會失去唐辰。想到這兒,她立即起身,看看手錶。已經早上七點了。  

  她的視線瞥見唐辰綁著紗布的腳,一陣心軟,但想到只要離開,她可以帶他到別的醫院就醫,他不會有事的。  

  她收拾的聲音驚動了王嬸,但楚璿冷靜地告訴她,她肚子餓了,請她到外面幫她買早餐。像這樣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謊,在“唐園”就已練就得爐火純青了。  

  王嬸不疑有他,很快地消失在門外。  

  楚璿加快手腳,她輕輕地拔掉唐辰的點滴,背起黑色的行李袋,抱著唐辰,迅速地離開病房。爲了避開護士的詢問,她捨棄電梯改走樓梯而唐辰的體重讓她的行動變緩。  

  她气喘吁吁地走下兩層樓後,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一下。唐辰的發育很好,也很會走路了,平常外出很少要楚璿抱,要不則有推車代勞。但情況急迫,她只能咬牙硬撐了。  

  她好不容易走出醫院,停在人行道上招計程車。過了幾分鐘,一輛計程車停在她面前,就在她努力騰出手開門時,一道高大的陰影遮去了朝陽的溫暖照射。  

  “這麽早要去哪兒?”渾厚的嗓音卻讓楚璿感到一陣寒顫。  

  她倉皇地仰起視線,正好對上嘴角含笑的唐毅,但他的眼光卻是一片冰寒。  

  “我……我……”  

  “你就這麽迫不及待想和我回家?怎麽不早說呢?我可以安排的。”他的大掌覆上她的肩頭,輕柔卻強制地控制她的行動。  

  “不用了,我不是……”  

  此時司機搖下車窗,有些粗魯地詢問他們是否要坐車,楚璿張口想說要,卻被唐毅一口回絕。計程車司機生氣地咕噥著幾句髒話便絕塵而去。  

  楚璿望著計程車的黑煙,心底升起一絲怒火。“你不該隨便幫我作決定,你無權這麽做。”  “我該死的有這個權力,別忘了你是我的妻子,而你手中抱的正是我的兒子。  

  你竟蠢得忽視我的警告,我真想打你一頓屁股。”他拖著她的手肘往回走,每一步都顯露出他此時的怒氣。  

  楚璿气喘吁吁、努力地想跟上他的步伐,但唐辰的體重讓她略感不支,一個螂嗆她險些跌倒,幸好唐毅一直拉著她,才沒讓她真的和地板接吻。  

  “該死!”他詛咒一聲,輕鬆地接過唐辰。掂了掂他的重量,他大皺眉頭地望著她。“你抱著他竟還妄想逃跑,真的愚蠢到了極點。”  

  楚璿氣得想反駁,但唐毅理都不理她,繼續往醫院走去。  

  “等等!把小龍還給我,我只想--”  

  “有我在,你哪兒都別想去,還想看到他的話,就乖乖跟我走。”  

  這句威脅果然奏效,楚璿緊閉著嘴巴,乖乖地跟在他身後。一踏入病房,王嬸隨即面露焦慮地迎向他們。  

  看著王嬸著急的臉龐,楚璿感到一陣愧疚。但王嬸並沒多問什麽,只是請來護士重新爲唐辰插好點滴,並將行李袋放好。  

  唐辰也許是太累了,歷經了這樣的波折、震動都沒醒來,深沈地睡著。護士有些抱怨地看著楚璿,強硬地一再交代,唐辰目前的傷勢雖無大礙,但仍不宜移動。  

  楚璿默然無語地點頭,她在心裏自責著自己的愚蠢,再怎麽樣唐辰的健康都重於一切,她不該漠視他的傷自私地行動。  

  唐毅在護士離開後,交代王嬸看著唐辰,留下連絡電話,便拉著楚璿離開。  

  “幹什麽?我要留在這兒陪小龍。”她不解地問。  

  “有王嬸在,你不用操心。我發現昨晚的溝通顯然不見效力,有必要再加強一下。”  

  “不!不用了。你放心,爲了唐辰,我不會再那麽做的。”她驚慌地掙脫他的辯制,卻敵不過他的力氣。  

  受驚的大眼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大而無助,眼下的黑眼圈說明了她的體力已達到極限。  

  “不行,我必須再確定一次我們是否真的達到共識。一他堅定道。“而且你需要休息,好好地睡上一覺。”他皺著眉補充道。  “楚璿再次被他拉著走,她小跑步地跟著他。“真的不用了,我可以睡在小龍旁邊,有王嬸在,我不用做太多事,我可以--”  

  “狗屁!在孩子身邊,你永遠別想得到休息。”他粗魯地推她走入電梯,完全不顧護理站的幾個護士所投射的異樣目光。  

  楚璿放棄掙扎地跟著他,任由他將她塞入前座。她望著他插入鑰匙發動車子,無力地問:“你要帶我去哪里?”  

  “去一個可以好好罵你一頓,然後休息的地方。”  

  楚璿沈默片刻,聲音平板地問:“那可不可以回我的公寓一趟?我想洗個澡。”  

  唐毅思量一會兒,點頭問她公寓的地址。楚璿約略說明地址及方向,便安靜地看向窗外。她知道唐毅不會這麽輕易就放過她,爲了應付待會兒的硬仗,她需要足夠的體力。  

  一夜無眠的她,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在舒適、平靜的路程中,她不知不覺地進入夢鄉。  

  唐毅轉頭看著她熟睡的側臉,白皙的肌膚隱約可見青色的血管脈動,眼下的黑眼圈讓他的心一緊。她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爲何就是不懂好好照顧自己?  

  可惡!他就知道她絕不會乖乖地待在醫院,他的直覺是正確的。要是他晚了一步,她很可能再度從他指縫間溜走了。  

  他握著方向盤的指關節泛白,暗自發誓絕不再讓這種事情發生。從現在開始,他會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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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7 00:3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唐毅將車停在楚璿所說的地址前,審慎地打量眼前的公寓,隱隱感覺一股深沈的怒火在胸中燃燒。  

  老舊的公寓只有五層樓高,外觀斑駁,只有一、兩戶人家的陽臺種植幾株綠色植物點綴。  

  隔不到幾棟建築物,一塊豔麗、露骨的招牌就挂在二樓的牆上,俗氣的霓虹燈和毫不掩飾的字眼,讓唐毅一眼即知那是色情行業的招牌。而公寓對面則是另一排同樣老舊的公寓。  

  其中一家店面是海産店,或許是早上還未營業的關係,看不出生意如何。但一想到有醉醺醺的酒客和複雜的出入份子環繞在他們母子身邊,就令唐毅感到憤怒。  

  他伸手搖搖楚璿,看著她掙扎地醒來,一股柔情在心底泛開。  “啊,到了嗎?”楚璿揉揉眼睛,看看四周。“你真的找到了!”她詫異道。  

  “這兒並不難找。”他簡單地回答,把她詫異的語氣當作恭維。“我們進去吧!”  

  楚璿帶頭步入公寓。這是傳統的雙並公寓。並無管理員看守;只有一扇生銹的紅色鐵門,但由於鎖早就壞掉了,所以一直是開著的。  

  唐毅緊閉著唇跟在她身後,蹙眉看著散佈在樓梯間的垃圾,一言不發地隨她爬上樓梯。  

  “呃,我住在頂樓,這兒沒有電梯,你忍耐一下。”她偷偷瞥他一眼,又趕緊說:“雖然看起來很老舊,但住起來很舒適,交通也很方便……”  

  楚璿緊張地解釋著,但唐毅依舊沈默地跟在後面,只是眉頭越擰越緊。最後,他們停在頂樓,楚璿掏出鑰匙,門正好被打開了。  

  一個打扮清涼的年輕女子偷快地向她打招呼。楚璿機械性地回應她的室友,並沒有意識到跟在身後的唐毅有什麽不對勁;但小梅看到高大、英俊的唐毅,眼睛爲之一亮,頓時散發出高度的興趣及誘惑的目光,逼得楚璿只得簡短地爲唐毅和小梅介紹。  

  唐毅冷冷地看著她介紹彼此,聲稱他是“朋友”。他對頻送秋波的小侮視若無睹,連開口說話都嫌多餘。楚璿可以感受到他強烈的不悅,所幸,小梅正好要出門上班,她急忙技巧地將小梅送出門。  

  楚璿有些氣惱地轉身走進屋子,狹小而雜亂的客廳讓她的心情更加沮喪。  

  連日來的驚嚇和疲憊,加上再次見到唐毅的震驚與壓力一波波緊接而來,已將她的身心撐至極限,現在又必須再度單獨面對這個只需一個眼神就令女人臣服的男人,楚璿神經質地想要尖叫著逃離這一切。  

  “她是誰?”  

  “小梅,我的室友。”她拿起散放在床上的衣服,迅速地將衣服收起放在椅子上不去看唐毅的表情。  

  她有些困窘地環視窄小的臥室,知道以唐毅的眼光一定不能接受這窮酸的環境。但這畢竟是靠她努力工作換來的,她沒必要感到羞愧,只是一股窘澀仍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  

  唐毅看了看格局不大的客廳,一間小小的浴室和簡陋的廚房,還有兩間不算大的臥室。他挑高眉。“這麽小,爲什麽還和人家合住?”  

  楚璿壓下怒氣,瞪著他道:“我賺的錢不多,必須省著點花。小梅個性不錯,算是個好室友。”  

  他眯緊眼。“你上班?”  

  她停下收拾的動作,翻翻白眼。“當然,不然我們吃什麽?”  

  “你當初離家所帶的那些珠寶呢?就我所知它們的價值至少可以讓你們好幾年生活無虞。”  楚璿頓時感到一陣臉紅,她囁嚅道:“我到台中沒多久就被偷了。”  “可惡,難道你就不曾想過回來找我嗎?”問題才出口,唐毅隨即搖搖頭。  “算了,你不用回答。”  

  楚璿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水給他,唐毅大方地坐在老舊的沙發上,仿佛他才是這兒的主人。  

  “你在哪里工作?”  

  楚璿遲疑了一下,才說:“在一家Pub當領台。”  

  唐毅一語不發地盯著她,額際跳動的青筋顯示他正極力壓抑怒氣。楚璿本能地瑟縮了一下,隨即挺起胸膛。她沒道理感到羞愧或罪惡感,她對自己自食其力感到驕傲,唐毅要怎麽想是他家的事。她在心裏爲自己打氣。  

  “你就是爲了這份工作,把唐辰丟在一個神經病的家,讓他差點沒命?”  

  楚璿倒抽口氣,臉色瞬間變白。她無法爲自己提出辯駁,雖然她感到無限後悔與自責,但仍舊改變不了唐辰險些葬身火窟的事實。每每想起她差點失去兒子,讓她如墜地獄般痛苦。  

  看著她蒼白的臉和眼中的痛苦、自責,唐毅忍不住低聲咒駡。他並非想指責她、讓她難過,只是她寧願上班工作、過苦日子也不願回到他身邊,讓他感到氣憤又沮喪。  

  “我不能讓你再繼續這種生活,你立刻跟我回去。”  

  又來了,她知道他是不可能會放棄的。她歎口氣。“不,唐毅,我不會跟你回去。”  

  “我想,你我都很清楚最後的勝利是屬於我的。我會運用一切手段達成目標,包括唐辰。”  

  “你不能用小龍威脅我,他是我的兒子。”  

  “也是我的而且我沒記錯的話,是你私自把他帶走,在法律上我完全站得住腳:如果你堅持分手,唐辰的監護權會完全屬於我,你若不信的話,可以試試看。”  

  楚璿全身顫抖地跌坐在沙發上,她知道唐毅是認真的,他絕對有辦法實現他的威脅。想到會再次失去唐辰,就讓她感到強烈的窒息。她不能失去他。  “爲什麽?”淚水刺痛了她的眼睛,讓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你爲何還要殘忍地奪走我生存的希望?”  

  唐毅在初見她流淚的刹那,幾乎想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但理智阻止了他的衝動,他的肌肉因極力的克制而抽搐。  

  “我不是要搶走他,我只要你們回到我身邊。”  

  她困惑地望著他,實在不懂他爲何堅持要她回去。當初是他的冷落與漠視毀滅了她對愛情的希望,如今卻又用盡一切手段逼她回去。她實在猜不透他究竟想要什麽。  

  “我不懂,再回去有何意義?我們之間的鴻溝不只有分隔的兩年,我無法若無其事地跟你回去,假裝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你……愛上別人了嗎?”他遲疑地問,眼中的陰鬱令人不寒而慄。  

  楚璿眼眸因受驚而睜大,羞辱和憤怒同時湧上心頭。“沒有!”她的聲音泄露了她的情緒。  

  唐毅幾乎察覺不出地鬆口氣。“那麽我看不出你不和我回去的理由。”他平緩但堅持的補充:“楚璿,在法律上你仍是我的妻子,我有權要求你執行夫妻的義務。就算要離婚,也得經過一段程式,你不能就這麽私自逃走。”  

  她的臉色轉白,他的話逐字逐句地敲入腦中。她明白她輸了,從一開始就沒有贏的機會。在面對他時,她永遠是退讓的一方。  

  她緩緩站起來,走向臥室。  

  “璿?”  

  “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覺。你請自便吧。”  

  “告訴我你會和我回去。”他的語氣裏隱藏著一絲請求,但太過疲累的她實在無心去分析它。  

  她背對著他停頓了一下。“你不是說你一向能贏嗎?又何必擔心我不會屈服於你的威脅呢?你放心,爲了小龍,就算是地獄我也會去。”  

  她平靜地關上房門,獨留唐毅一人面對寂靜、窄小的客廳。  

*************************

  楚璿拿著剛洗好的奶瓶走進病房,不由自主地瞥一眼正埋首於小桌前敲打著筆記電腦的唐毅。唐辰才剛服藥。正在床上午睡,幫忙看護的王嬸則抽空回家一趟。  

  她不自在地東摸摸、西弄弄,就是無心靜下來,害怕一停止動作,僵凝在兩人之間的氣氛會讓她無法呼吸。  

  她不懂他究竟在擔心什麽?她不是已經答應他不再試圖離開了嗎?爲何還緊跟著她?昨天傍晚當她睡醒時,發現他仍舊四平八穩地坐在客廳,她就知道自己擺脫不了他的。  

  一整天,他寸步不離地待在病房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偶爾交談,但都夾槍帶棒的。他的憤怒及痛苦不時會突破冷靜的表面,讓彼此的溝通像是仇人相見。  

  他憑什麽這樣對她!她感到氣憤和難過,卻無法擺脫自己的情緒仍深受他影響的事實。  

  直到下午徐海帶著他的公事包及電腦出現,他的注意力才轉移到公事上。而她也得以借著和徐海閒聊,暫時躲開他那會灼人的視線。  

  “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徐海樂觀、輕鬆地說,看一眼正在講電話的唐毅,促狹地笑著。  

  “是啊!我們好得足以掐死對方。你應該帶幾把刀來,就可以看到我們拿刀互砍的精彩畫面。”  

  徐海爆出一陣大笑,引得走廊上的人投來異樣的目光。護士小姐不悅地瞪著他們,楚璿心虛地點頭致歉。  

  徐海努力地克制自己,但仍氣息不穩地笑道:“兩年不見,你變得……不一樣了。”他尋找著適當的字眼。  

  “天啊!我不懂他爲何不放過我?”徐海的笑聲刺激著她瀕臨崩潰的神經,她控制音量地低喊。  

  “因爲他仍愛著你。”徐海緩慢而堅定道。  

  楚璿明顯地僵立在當場。再次聽到徐海這麽說,她幾乎想尖聲大叫。  

  “不!”她低喊。“他愛的不是我,你我都很清楚,他從未自那個傷痛恢復過來。我不過是她的替代品,是他用來報復那個女人的工具。”  

  “你在說什麽?”他佈滿細紋的額頭因皺眉而加深。  

  “我都知道了,那個多年前傷了他的心的女人就是遊芳菲--他的繼母。”她顫顫巍巍地說道。“而我只是他報復的工具,用來報復他心愛的女人嫁給了他的父親而不是他。”  

  “天啊!”徐海震驚地望著楚璿。她眼底的痛苦深刻得教人不舍。“璿丫頭,你誤會了。”  

  “誤會?你是說他們不是一對戀人?還是他沒有拿我當成替代品?別騙我了,我曾看過他們一起拍的錄影帶,他們看起來……很親密,百分之百是戀愛中的人才會有的幸福表情。”  

  “不,我是說……他們曾經有過一段情,但那已經過去了。我非常確定唐毅愛的是你,而不是你以爲的把你當成報復工具。”  

  楚璿低頭不語,似乎不信徐海的說辭。“你倒是對他很有信心,可是,很抱歉,我一點也感覺不到他有多“愛”我,他甚至不曾開口對我說一句“喜歡”。”  

  徐海歎了口氣。“我不知道那小子到底爲何沒跟你表白,但我敢肯定他和遊芳菲早在她嫁給他父親之前,就斷得一乾二淨了。是誰跟你說這種挑撥離間的話?是不是遊芳菲?”  

  楚璿撇過頭不答。  

  “該死!我就知道她對唐毅不死心。你不要信她的話,她是嫉妒你才故意對你說那些,事實的真相,我想最好由唐毅來說,你應該給他一個機會辯解,而不是單憑遊芳菲的一面之詞就蓋棺論定。”  

  她真的錯了嗎?當初遊芳菲對唐辰的傷害讓她驚駭不已,倉皇逃離。而唐毅始終未曾表達過對她的愛意,讓心灰意冷的她認爲自己的決定是對的。但徐海的話卻推翻了她堅信的事實,她迷惑了。  

  究竟誰說的才是真相?  

  徐海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房裏靜悄悄的,楚璿愣愣地盯著唐毅,心底回蕩著先前徐海一再交代的話:給他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去發現真相,而不定懦弱地逃走。  

  唐毅突然擡頭迎視她的目光,其中的溫柔和關懷讓楚璿渾身一震。她迅速撇開視線,卻無法擺脫方才四眼相對的瞬間,她所看到的一切。  

  那是一個深愛著女人的男人才有的深情目光。她心跳加速地起身,想在他開口前找到藉口逃離現場。  

  “我……我去倒水。”  

  “不用去了,我們只有一個水瓶,而且早就是滿的。”他冷冷地開口。  

  楚璿難堪地坐回原位,看著熟睡的唐辰,心裏第一次希望他是醒著而不是在睡覺。  

  唐毅啪地合上電腦,收拾文件。“你不用再找藉口躲我了,公司臨時有事,我非得去一趟不可,你可以鬆口氣了。”  

  楚璿的確是松了口氣,但她不會笨到當面承認,繼續維持一貫的沈默。  

  拎著電腦的唐毅,突然在她面前停下腳步。  

  “不過,你別妄想再次逃走,我已請了保鑣在外頭保護你,只要你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這樣你明白了嗎?”  

  楚璿吃驚地瞪著他,不相信他居然不信任她到這種地步,還請保鑣二十四小時跟著她,哼!說得那麽好聽,什麽保護,根本是監視!  

  他乾脆在她耳下植入晶片,直接控管好了,還能隨時隨地錄下她的一舉一動哩!  

  他真是她見過最蠻橫、最自大、最跋扈的人了!  

  看著她杏眼圓睜的模樣,他不禁笑了。“我想你是不會給我一個道別吻了。”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不相信他會說出這句話來,忽地全身繃緊,提防他的任何動作。  

  “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很快就回來了,拜拜!“老婆”。”  

  他故意加重句末的稱呼,幾乎是帶著愉悅和勝利的笑容,離開她的視線。  

  楚璿揉了揉太陽穴,頭開始疼起來了。  

*********************************

  “媽--媽,樹。”唐辰小小、肥肥的手指直直地指著公園旁的榕樹,稚嫩的童音喚回她雜亂無緒的思維。  

  “對,樹。小龍,腿還痛不痛?”她將輪椅停在池塘邊,池邊的柳樹正迎風搖曳,徐風在水面上掠過波紋,一切顯得如此平靜。唐辰的傷勢復原得很快,在醫生的同意下,她帶他來到醫院對面的公園散步。  

  唐辰搖搖頭,然後又興奮地大喊:“……”  

  楚璿擡頭一看,幾隻烏龜正撲通。撲通地下水游泳,楚璿微笑地說:“是烏--龜。”  

  “烏……”唐辰很認真地又念一遍。  

  楚璿笑著搖頭,不再糾正他的發音。她知道有些事是急下來的,若太苛求反而容易讓小孩感到自卑、退縮。  

  突然,有一道陰影這去了早晨的陽光,楚璿擡頭眯眼看看來人,旋即又垂下視線。爲什麽他看起來永遠那麽英挺不凡?在這悠閒的晨間公園中,有許多人在綠蔭下乘涼、散步,或在步道上慢跑,但沒有一個人像唐毅這般搶眼。  

  “你來了。”  

  他還真是寸步不離,她只不過想趁他到公司處理事情時,帶唐辰到公園散散步,順便透透氣,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回來了,還追到公園來。  

  “嗯,我剛到醫院,王嬸說你們來公園散步。”  

  唐毅幾個跨步便來到他們身旁,彎身坐在楚璿的身邊。原本還算寬大的石椅在唐毅落坐後,竟變得狹窄。  

  楚璿心跳加速地發現,他曲起的長腿正碰觸著她的大腿外側,他的側背貼著她的左手臂,而他的臀部則以一種親呢的姿勢貼著她的臀緣。楚璿暗中深呼吸,他雄厚的男性氣息瞬間充滿胸臆、鼻間。她暗叫不好,希望他不要發現他的出現與靠近對她有如此大的影響。  

  楚璿東張西望就是不看他,忽然一個硬挺的身影映入眼簾。他不是派了人“保護”他們嗎?幹麽還不放心得親自前來“監督”才行嗎?  

  “你還怕我跑掉不成?”  

  楚璿也不想反唇相稽,可是若不這麽做,她可能會著迷於他渾然天成的男性魁力。  

  唐毅不理會她的嘲諷,看了看立在不遠處的男人,才又調回視線,聳聳肩道:  

  “我只是想來陪你們散散步而已。”  

  這句話讓楚璿啞口無言。但唐毅已不再將注意力放在這個話題上。  

  “他的傷怎麽樣了?這樣出來好嗎?”他看著唐辰的眼神,仿佛他是世界上最脆弱的瓷娃娃。  

  若他仍維持一貫高傲、充滿敵意的口氣,楚璿自然能理直氣壯地頂回去,但他的眼神真誠。關切,她的語氣不自覺地也放軟了。  

  “小孩子根本閑不住,要他一直面對蒼白的醫院,是不可能的。我向過醫生,醫生也說到戶外走走,有助於他的心情。只要不亂動、碰到傷口就行了。”  

  楚璿暗暗慶倖,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正常,沒有太奇怪。看著他關切的臉,心中閃過一絲溫暖。他是真的關心唐辰。  ““是嗎?”唐毅像瞭解似的點點頭。  

  然後,轉眼看向坐在輪椅上的唐辰。唐辰也以一種打量的目光回視他,圓圓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唐毅,似在搜尋記憶中有關眼前這個男人的檔案。  

  良久,他可愛的嘴角勾起純真的笑容,毫不猶豫地伸直雙手道:“爸--爸,抱抱。”  

  霎時,四周的空氣仿佛凍結了,唐毅露出一抹複雜難辨的神色,楚璿則局促不安地瞪著唐辰。她從未聽過唐辰說這個字,更不知道他爲何會對著唐毅喊出來。  

  兩人還兀自發愣,唐辰卻不耐煩地再次伸長手臂。“抱抱,爸--爸……抱抱”  

  唐毅愣了一下,才順從他的要求,傾身伸手抱起唐辰小小的身軀。他僵硬地讓唐辰在他腿上扭動身軀,尋找最舒適的位置。  

  窩在唐毅懷中的唐辰,終於露出一抹得意的勝利笑容,唐毅則是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唐辰開始指天指地,炫耀似的說出各種事物的名稱。  

  “對不起,我從沒教他爸爸這個字,我想也許他是從電視上學來,或者是常聽藍家兄妹這麽叫,所以……”  

  “你不用解釋那麽多,我在你眼中就真的那麽惡劣、不堪,連一句爸爸都不配?”唐毅的嘴唇苦澀地勾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以爲……”她歎口氣,才道:“唐辰出生時你不在我身邊,出生以後你依舊只忙著你的事業……你甚至曾懷疑他不是你的孩子,讓我覺得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我沒有,該死的!我從沒有不想要小孩,而且,也不曾說過我懷疑唐辰的血緣。沒錯,我是很愧疚他出生時我沒陪在你身邊,但那並不代表我討厭他或是懷疑他不是我的兒子。你爲何會有這種想法?”  

  唐毅壓抑自己不要太大聲,以免嚇到懷裏的唐辰。但唐辰似乎不以爲意,出神地注視對話的兩人,好像感到很有意思似的,來回看著他們。  

  “你?可是……”楚璿的聲音隱去,心頭浮出一絲懷疑。  

  當初她在醫院一個人獨自産下唐辰時,遊芳菲曾到醫院告訴她,唐毅質疑這孩子的來歷,所以沒來看她,讓她一人獨自承受所有的壓力及責任,難道……  

  “我承認我忙得沒有時間立刻趕回你們身邊,因爲當時公司出現了很大的危機,我不得不親自處理。但你卻連個機會也不給我,就這麽帶著他離開了,我根本還來不及認識他……”  

  唐毅的話被唐辰給打斷,他似乎對他們的對話感到厭煩,反倒對唐毅不斷開合的嘴感到有趣,伸手挖著唐毅的嘴。  

  “嘴。嘴。”唐辰眼神發亮地呢哺。  

  楚璿險些失笑地拉下唐辰好奇的小手。“小龍不可以。”  

  “嘴、嘴。”唐辰扭頭看向母親,似乎在告訴她自己的新發現。  

  “對,是嘴巴。小龍好棒,知道這是嘴巴。你看那是什麽?”楚璿指著停在池畔的小鳥轉移唐辰的注意力。“那是麻雀。”  

  “麻“越”--”唐辰果然不再挖唐毅的嘴,不斷地重復念著剛學到的新字。  

  聽著唐辰的童言童語,兩人不禁相視而笑。重逢後第一次,兩人之間不再劍拔駑張,和諧的氣氛包圍著他們。  

  “你爲什麽叫他小龍?”  

  “因爲他是龍年出生的,他的名字也因此而取。小龍是他的乳名。”  

  唐毅了然地點點頭。唐辰不知是不是玩累了,他窩在唐毅舒適的懷中,眼睛開始微眯,看著唐辰信任、柔軟地靠在他胸前,唐毅的心中湧出一道暖泉。  

  看著窩在唐毅懷中的寶貝,楚璿的心底泛起一股愧疚。雖然當初的離開是迫不得已,但她畢竟是活生生地拆散了一對父子。  

  想到唐毅曾錯過了唐辰的成長過程,楚璿的心裏一陣難受。  

  離開“唐園”之後,她第一次懷疑當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而造成這錯誤決定的人,究竟是唐毅、還是她?或是另有始作俑者?  

  不管是誰造成的,她都無法推卸責任,是她害得唐毅不能與兒子共用天倫之樂。她該怎麽彌補呢?  

  雖然唐毅以兒子要脅,但她明白他只是想逼她回去,並不會傷害唐辰。而原本堅持不肯回去的決心,也因一連串的疑問而動搖。她和唐毅的交談,還有徐海的那番話,讓她重新審視當初迫使她離開“唐園”的原因,也發現了許多疑點。所以,她不再反抗唐毅,決定回去一查究竟。  

  只是,回到“唐園”後,又會引發怎樣的風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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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7 00:39: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兩天後的下午,唐毅獲得醫師的同意,決定帶他們北上回“唐園”。而王嬸也答應了唐毅的要求,跟他們回“唐園”繼續照顧唐辰。雖然楚璿曾表明她可以獨立照顧唐辰,但仍無法改變唐毅的決定。  

  當他們終於抵達位於臺北郊區的“唐園”時,已近傍晚。通過像森林般的前院,便可看見“唐園”的主屋,整座豪宅在幾處投射燈的照耀下,顯得莊嚴、豪華。  

  沈睡的唐辰軟軟地趴臥在楚璿胸前。打量著“唐園”的一景一本,楚璿發現它並無任何改變:當初她避如蛇蠍地逃離這座宅子,如今,她竟又回來了。  

  只是,如今的她再也不一樣了吧。  

  她深吸了口氣,才抱著唐辰下車,唐毅不一會兒便接過手,此時已有兩個身著深色襯衫的中年男子走過來,幫他們搬出行李。  

  唐毅一言不發地步入玄關,將唐辰交給早就候在一旁的女僕,低聲吩咐幾句後,女僕抱著唐辰轉身上樓。  

  “累不累?”就在楚璿打量四周環境時,唐毅突然回過頭來關切地問候,令她嚇了一跳。  

  她搖頭表示不會,仍暗自察看這座睽違兩年的家園--這個曾是她“家”,卻教她傷心、逃離的美麗城堡。  

  “唐園”的氣氛相當初她離開時相同,冰冷得教人害怕。想當初她初入門時,便對唐毅開玩笑說她仿佛走入童話故事中的鬼屋城堡,唐毅只是揉揉她的頭,說:你想太多了。  

  她曾試過想改變“唐園”的氣氛,也曾以爲她能改變一切,但事實證明,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結果她沒能改變什麽,反教這華美卻陰冷、沈重的城堡氛圍給壓得喘不過氣來,甚至差點毀了自己。  

  幸好她逃得快。不過,現在不同了,她比以前堅強許多,也不再妄想去改變什麽。她認定自己不過是個過客,她和唐毅之間早已結束,等唐毅明白這一點,他自然會放她走的,只希望屆時他能大發慈悲,將唐辰給她。  

  唐毅將一杯冷飲塞入她手中,楚璿低頭淺啜一口,說:““唐園”似乎沒什麽改變。”  

  “是嗎?很高興你的記憶仍在,我還以爲你一走出這裏就忘了一切。”  

  又來了!又是這種譏諷的語氣,她還得忍受多久?楚璿不經意地擡手揉著太陽穴,將近三。四個鐘頭的車程和緊繃的情緒在他的嘲諷下,突然令她難受。  

  “我上去看看小龍,他也許醒了。”放下玻璃杯,她轉身離開,不顧唐毅鐵青的難看臉色。  

  直到踏上樓梯後才愣住,她根本不曉得唐辰被安置在哪個房間。暗怪自己剛才沒聽清楚唐毅叫女僕把唐辰安排在哪個房間,現在只好一間間地找了。  

  她略過二樓,因爲這層樓是唐毅的父親唐覺和繼母遊芳菲的寢室,而唐毅則住在三樓--當初她離開前所住的地方。  

  但現在的她不能和他同居一室,那太親密、太……教人尷尬。要回來之前,她不曾想過這個問題,自然沒有和他商量過兩人是否應該同房。  

  在看過了唐俐的臥室和一間空房間後,她猶豫地往唐毅的房間走去。  

  推開雕刻精致的桃花心木門,熟悉的佈置和感覺令她有些暈眩。歐式家具散發著古典氣息,豪華、寬敞的四柱大床上頭鋪著藕色絲緞床單。  

  一塵不染的梳粧檯上仍放著她的乳液及香水。而她從台中帶來的行李正躺在梳粧檯邊。  

  她顫抖著雙手打開衣帽間,眼淚不自覺地湧上。她的衣物仍完好如初地放在原處。這房中的一切都和兩年前一模一樣,仿佛這兩年的空白從未存在。  

  她滑坐在一張雅致、舒適的椅子上,怔愣地望著仍覆著白紗的嬰兒床。  爲什麽?他爲什麽要這麽做?從房內毫無變動的擺設上,她看得出唐毅極力維持原狀,好像她不曾離開這兒,不曾離開他的身邊。  

  一朵希望的花在心中綻放,她壓抑自己別再胡思亂想,希望越大,跌得也越重。不管唐毅心裏在想什麽,她都無法把這兩年抛開、若無其事地與他同床。  

  她迅速下樓,想找唐毅好好談談。正好遇到一個女僕前來通知她晚餐好了,她隨著女僕來到一樓的陽臺,詫異地看著唐毅正背對著她,望著昏黃的庭園。而露臺上已擺好一桌豐盛的餐點,甚至還浪漫地點著蠟燭。  

  唐毅無聲地回頭,深深地望她一眼,紳士地爲她拉開椅子。  

  楚璿低哺道謝,極力忽略見到他時的怦然心動。他已拉掉領帶。褪下西裝,袖子輕鬆地卷起,露出有力的手臂。微風則將他整齊的黑髮吹得微亂,一緇劉海覆在額頭,讓他原就俊俏的臉更添一絲狂野。  

  她將視線調回桌上,發現整桌都是她愛吃的菜,她訝異地瞥他一眼。  

  只見他聳肩道:“我特地吩咐容媽做的,她的手藝不錯,吃吃看吧。”他拿起冰桶內的酒,爲她斟了一杯。  

  楚璿強自抑下心中泛滿的感動,清清喉嚨道:“怎麽只有我們兩個?其他人呢?”她原本預計今晚會和所有唐家人共餐,也有心理準備這不是輕鬆的一餐。  

  但就這景象看來,一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唐俐到日本出差,大概明天才回來。爸……他身體不舒服,在自己的房內用餐。至於菲姨……”  

  楚璿屏住呼吸,看著他好整以暇地啜了口酒。  

  “她不在,聽容媽說她好像出國了。”  

  怎麽會這樣?他說起她時冷淡得像是個陌生人,是他太過無情還是他們之間真的沒有什麽?但怎麽可能?她明明……  

  “唐辰呢?我剛剛沒找到他。”  

  “他和王嬸在一起,她會照顧他的。今天不會有人打擾你吃飯,現在你可以安心了嗎?”  

  楚璿低下頭,胡亂地叉起一塊烤魚送入口中。  

  唐毅透過暈黃的燭光打量她,那張蒼白的臉在經過短暫的休息後已稍稍恢復。  

  但他知道,她的神經仍緊繃著,仿佛受驚的小鹿,隨時準備逃開。  

  一想到她對他的防備不禁令他感到一陣痛苦、憤怒。他渴望從前那個甜美、溫柔的她,總是睜著信任的大眼,盛滿崇拜和愛意地望著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仿佛他是毒蛇猛獸會隨時吞噬她似的令她害怕。  

  沈默像一根刺,紮得楚璿渾身難受。她極力搜索話題,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  

  “東西不好吃嗎?”  

  “沒有,很可口。”  

  “那你爲什麽皺著眉頭吃飯?”他的聲音平板而冷硬。“還是我的陪伴令你受不了?”  

  她停下叉子,忽略他冷漠的譏刺所帶來的痛苦,擡頭迎視他。“唐毅,有件事我們回來之前忘了說清楚,我之所以跟你回來,是因爲你用小龍威脅我,我並不想再續前緣,所以……”  

  “所以什麽?”他回答得很輕,但握著酒杯的指關節卻已泛白。  

  “所以我們不能同房。”  

  該死!她一定得表現得那麽漠然嗎?非得一再提醒他,若他沒用威脅這種下流手段,她根本不願意回到他身邊。  

  “意思就是說稱該死的不想和我上床,即使我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楚璿臉紅了。她沒料到他會說得那麽直接。“沒錯,就是那個意思。”  

  “該死的!爲什麽?你和我一樣渴望,別騙我,別逼我證明給你看。”他目光灼灼地注視她,看著她臉上的潮紅泛濫至頸部,甚至耳根。  

  楚璿撇開視線,試圖揮開腦海中他會如何證明的畫面。“我知道,但我不想讓性主宰一切。沒錯,你對我--”她停頓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對任何女性而言的確很有吸引力。但我們之間有太多問題,不是光靠融洽的性生活就可以擺平的。”  

  唐毅沈默地看著她,試圖不讓快樂的暈眩沖昏腦袋。儘管她企圖掩飾,但仍泄漏了她依舊受他吸引的事實。他開始冷靜下來,傾聽她話中的意思。  

  良久,正當楚璿如坐針氈地想逃開時,他才開口:“我同意我們應該有段緩衝期來重新熟悉彼此。”  

  楚璿如釋重負地吐氣。  

  “但我們仍必須同房。”  

  “爲什麽?你不也同意……”她瞪大雙眼,摸不清他唇邊那絲詭異的微笑。  

  “我是同意我們暫時不用上床做愛除非……你主動要我。但……那不代表我們可以不用同房而居。”  

  楚璿愣愣地看著唐毅嘴邊那抹微笑越來越深,一股寒意悄悄  地爬上她的背脊。  

  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譏諷不見了,唐毅首次露出真正的笑容,滿意地看她目瞪口呆的模樣,叉起蛋糕上的櫻桃送人她口中。  

  楚璿驚愕地咬住,甜美的滋味霎時泛開。“我不懂……”  

  他輕笑。“意思很簡單,我仍舊想和你上床,但不會逼你。我會等到你主動要求才和你做愛。但只要你住在“唐園”,就必須和我同住一房。”  

  “唐毅,這太……”太危險了!他簡直在玩火。  

  他低頭看看腕表,輕鬆一笑。“我有通越洋電話要打,你早點睡,不用等我了。”他起身走到她旁邊,彎腰親吻她的臉頰。“晚安,我可愛的妻子。不要太想我。”  

  楚璿呆呆地望著燭光,良久才回過神。而唐毅早已消失不見蹤影。  

  他真的會……跟她同房嗎?她的心不安地躍動著,不知該用什麽態度面對兩人必須同房的事實。  

  更不明白他這麽做到底有何用意。  

  唉……看來今晚是難熬的一晚了。  

*****************************

  望著那熟睡的臉龐,唐毅忍不住輕聲歎氣。她柔美。沈靜的側臉在昏黃的照明下散發著寧靜的光芒,他輕輕地坐在床沿,深情款款地打量著他的妻子。  

  她究竟爲何要倉皇地逃離他?這個問題如芒刺,始終深深地紮著他的心。他曾懷疑她另有愛人,但她否認了,而該死的,他相信她。  

  但如果不是情感的背叛,她究竟爲何要離開?他想問,卻賭氣得不肯開口,只是像個任性的小孩一味地將她帶回來:他以爲,只要她回來,一切便可以恢復到從前的模樣。  

  可是他錯了。  

  分隔的兩年時光不可能消失,它們時時刻刻藏在她的眼底,不時地提醒他。  他不懂自己究竟怎麽了?他擡手撫摸她細緻的臉,覺得自己不是瘋了,也離那不遠。可是他就是無法忍受讓她離開的念頭。  

  楚璿在睡夢中嚶嚀一聲,偎近他溫暖的大掌,唐毅的心倏地漏跳一拍。他的瞳眸在下一刻軟化,一絲微笑不自覺地爬上他的嘴角。  

  他愛她。天!他仍愛著她。  

  她呢?她是否還愛著他?  

  一想到她可能不再愛他就令他感到一陣痛苦。不!她一定還愛他,她必須要,否則他會痛苦地死去。  

  不管答案爲何,她都要留在他身邊,他不能嘗到再次失去她的滋味。這一次他會竭盡所能地將她牢牢地鎖在身邊。  

****************

  楚璿支著沈沈的腦袋步下樓梯。整晚的提心吊膽讓她一夜輾轉難眠。每當她昏昏欲睡時便突然驚醒,以爲唐毅回房睡覺了。  

  但結果總是虛驚一場,早上她起床時瞥向另一邊,發現枕頭依舊蓬鬆、整齊,顯然他根本沒有回房睡覺。他昨夜故意那麽說,害她擔心害怕了一整夜。  

  她打著呵欠走向廚房,想向容媽討杯咖啡醒醒腦。昨夜晚餐後簡短的交談,輕易地讓她喜歡上這個新管家。  

  事實上,她很高興聽到老管家退休的消息。從前和他相處不愉快的記憶猶新,不知道爲什麽,那個老管家就是不喜歡她,對她總是冷漠、疏遠,視她如眼中釘。  

  還未踏入廚房,裏頭傳來的笑鬧聲讓楚璿知道,唐辰已經起床了。她訝異地看著一個蓄著短髮、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正抱著唐辰鬧著玩。  

  她不經意地笑著擡頭,瞥見楚璿走入廚房。“大嫂,早!”  

  “唐俐?”  

  “好久不見,我就知道毅哥一定會把你們帶回來。”唐俐爽朗一笑,低頭看看懷中的唐辰。“小唐辰長得好可愛喲!你們離開時他還是個皺皺的醜小鴨,現在已經是個小帥哥了。”她忍不住又親了唐辰一口。  

  楚璿淡淡地點頭致意,面對唐俐的和顔悅色有一絲警戒。她沒忘記當初她在“唐園”時唐俐對她明顯的敵意,何以在兩年後變得如此和善?楚璿不敢掉以輕心。  

  唐俐看著楚璿淡漠的態度,眼神黯了一下,她勾起唇角,說:“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奇怪,爲何我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楚璿走到流理台邊,爲自己斟了一杯咖啡。唐俐和唐毅的個性雷同,有時直接得教人害怕。她啜了一口咖啡後,才說:“我的確不明白。”  

  唐俐歎了一口氣。“我知道我以前的態度很惡劣,但請你相信那絕對不是故意的。”  

  楚璿挑高眉毛。  

  “事實上,我之所以會有那些愚蠢的舉動,都是因爲我嫉妒你。”唐俐臉紅地承認。  

  “嫉妒我?”  

  “嗯,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從小就不疼我,甚至當我不存在。從小到大就只有毅哥疼我,但自從你來了之後,他只疼你一個人,完全忽略我。所以我才會幼稚地把你當成敵人看待,對你不假辭色,還出口傷你、排擠你。我很驢,對吧!”說完,她自嘲地一笑。  

  楚璿吃驚地望著她,她從不曉得看似心高氣傲的唐俐竟會有這樣的心結。  

  “你的出走對毅哥的傷害很大,你離開後的前幾個月,他幾乎是瘋狂地四處尋找你的下落。後來,爸生病了,毅哥不得已才收起心神重新回到公司扛下工作。”  

  唐俐看了她一眼。“可是我知道他從沒忘記你,他始終派人暗中查訪你的下落。”  

  “我那時候才知道,毅哥愛你有多深,也才恍悟自己的行爲有多愚蠢。對不起。”唐俐說。“不過幸好毅哥把你們找回來了,你們可以重新開始。”  

  楚璿看著面帶愧疚的唐俐,無言地放下咖啡,接手抱過唐辰。但好動的唐辰坐不到兩秒,便扭著身子想下來四處走動。楚璿輕聲安撫他,還裹著紗布的他還不能自由行動。  

  “我想有件事你可能錯了,唐毅愛的人並不是我。”  

  “你說什麽?”  

  “是真的,自始至終他不曾對我說過他愛我,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他不過把我當成報復另一個女人的工具罷了。”  

  “不可能,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唐俐的反應和徐海如出一轍。  

  “我是因爲小龍才回來的,所以,你別對我們抱有任何浪漫的想法。唐毅之所以千方百計找我,是因爲他咽不下這口氣,等過一陣子他就會冷靜下來,並且放我走了。”  

  唐俐搖著頭,笑道:“恐怕錯得離譜的人是你,我們等著瞧吧。我敢打賭,再過一百年,毅哥也不可能任你離開他。”  

*******************

  下午。楚璿在唐俐的帶領下,探視生了病的唐覺。原來唐覺患的是老人癡呆症。看著原本意氣風發的唐覺,如今人事不清的混沌模樣,楚璿感到一陣心疼。  

  雖然當初唐覺待她並不和善親切,但她一直當他是長輩。  

  唐俐沈重地陳述唐覺的病況。他的記憶力衰退得很嚴重,大多只記得過往的事情;而他的身體機能也日漸退化,無法獨立處理自己的生理狀況,卻又拒絕看護的照料。  

  唐毅無奈之余只好任由他去。而唐俐雖常來看他,但唐覺已不認得女兒,每次都把她當成另一個看護,總是破口大駡要地離開。  

  楚璿環顧暗沈、略帶黴味的臥室,眉頭深鎖地向唐俐提議,應該好好整頓一下,當下贏得唐俐連聲贊成。整個下午兩人熱烈地討論,開始計劃該從哪兒做起,而她們之間的友誼也正迅速建立、加溫。  

  晚餐時,楚璿剛洗好澡,一身清爽地走進餐廳,瞥見唐毅一臉輕鬆地坐在主位時,心不自覺地漏跳一拍。  

  他身著深色襯衫,領口鬆開,一派優閑。滿足地看著唐俐和唐辰笑鬧。她故作輕鬆地入座,桌上已擺好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哇!可以開動了,大嫂,真是托你的福,今天竟然可以和毅哥一同晚餐。他以前從不回來吃飯的,不過,我看以後有人會天天回家吃晚飯了。”  

  “你一定太閑了,日本好玩嗎?也許我該派你再去別的地方磨掉你過剩的精力。”  

  唐俐回以一個鬼臉,不用他威脅地塞了一塊糖醋排骨。  

  “還有,你偷懶了一天,明天給我乖乖回公司,簡報日本方面的情況。”唐毅說。  

  唐俐雖然仍在大學上課,但每到寒暑假便到公司實習。從今年起,唐毅派她跟著公司主管到外地出差,增長經驗。  

  “我才沒有偷懶,人家今天都和大嫂忙著整頓爸的房間。大嫂可以作證。”唐俐忿忿不平地反駁。  

  唐毅身體一僵。他沒料到她這麽快就知道唐覺的病,他原本還在想該如何向她開口,現在唐俐解決了這個問題。  

  但他不明白唐俐所說的話,轉頭望著楚璿。“可以告訴我是怎麽一回事嗎?”  

  楚璿聳肩。“沒什麽,我們只不過想幫爸的臥室整理得舒適一點。”  

  “而且大嫂決定讓王嬸當爸的看護,她說爸應該有專人照顧。”唐俐補充。  

  “你確定嗎?你可能不知道他之前把多少個看護攆出去,他不是一個合作的病人。”他皺眉道。  

  事實上,唐覺根本就是個超級難纏又難照顧的病人,雖然他現在可能不認得楚璿,但唐毅還記得他父親從前對她並不和善,她實在沒必要這麽做。  

  “不試試看怎麽知道?病人本來就很任性,但不應該就真的放任他,那對他的病情一點幫助但沒有。你放心,我們會弄好的。”楚璿堅定地迎上他的目光。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唐毅才緩緩道:“隨便你們,別說我沒提醒過你,爸的脾氣可不是好惹的,你得自求多福。”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謹記在心。”楚璿頷首道。  

  晚餐後,唐毅和唐俐到書房討論她此行的成果,楚璿則抱著唐辰回房洗澡。原來唐毅早爲他準備好一間幼兒房,就緊鄰著他們的臥室。  

  楚璿一直陪著唐辰說故事、玩遊戲,直到唐辰累得睡著了,她仍不願回房。望著兒子的睡顔,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和唐毅同居一室的尷尬,一想到和他要像一般夫妻那樣親密地相處,就讓她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牆上的時針指向十一的方向。楚璿知道她不能再逃避,她很想留下來陪兒子睡覺,但加了護欄的幼兒床實在容不下她的身高。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深怕撞見尷尬的畫面。不過,空蕩蕩的房間證明了一切都是她庸人自擾。  

  他一定是要讓她寢食難安,才故意那麽說的。  

  楚璿籲了口氣,分不清是如釋重負還是失望。她應該慶倖的,可是心底卻像掉了一角似的。  

  沖過澡後,她換上一套白色的綢緞睡衣,這是唐毅送給她的結婚禮物,每當她穿上它時,總能輕易燃起他的欲火。既然確定他不會回房,楚璿索性大膽穿上它,因爲她很喜歡絲緞貼著她的感覺。  

  就在她拿起發梳時,門忽然被打開了,鏡中映照出唐毅略顯疲憊的臉,楚璿僵住了,兩人的視線就這樣在鏡子裏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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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當他的黑眸對上她的,那眸中閃過不容錯辨的火焰,讓楚璿的腹部感到一陣火熱。  

  “親愛的老婆,你在等我嗎?”他的嘴角揚起,沒有錯過她驚愕的表情和她身上的睡衣。  

  “你……你怎麽會進來?”  

  他揚起一道眉。“我說過我們會同房的,難道你忘了嗎?親愛的老婆。”  

  “可是……你昨天沒有回房,我以爲你改變主意了……”  

  他搖頭,將西裝和領帶隨手放在床尾的椅上。“我昨晚必須和美國那邊做視訊會議,忙到清晨,所以沒有回來睡覺。但是我有回房梳洗,只是你睡得太沈,沒有注意到罷了。”  

  楚璿呆呆地坐在原處,不知該說什麽。唐毅自在地穿梭在房裏,隨手解開襯衫,露出精壯、麥色的胸膛。楚璿不時偷偷地瞄他,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臉紅心跳。  

  當唐毅走進浴室時,楚璿火速沖進被窩,強迫自己趕快入睡。無奈天不從人願,十分鐘後,當唐毅步出浴室,她的心跳仍像剛跑完百米似的跳著。  

  唐毅莞爾地看著床上隆起的被子。他當然清楚他可愛的妻子正在裝睡,而且極盡所能地縮在床邊,留下一大片的空間給他。再一個翻身,她就要掉下床了。  

  他憶起進門時看到她穿著那件睡衣時的誘人模樣,下腹一緊。她可知道自己有多美?他渴望了她兩年,看到她秀髮披肩。雙眸明亮地坐在那兒時,他差點街動地抱住她好一親芳澤。  

  但他什麽也不能做,誰教他該死地承諾會給她一段緩衝期。他要等,等她主動要他。  

  但此時此刻,最要命的是他的欲望,那股想要她的騷動就快傾閘而出。望著她好一會兒,他解下浴巾爬上床,唇邊漾起一抹邪惡的微笑。  

  他是得等她主動要他,但沒說不能用一些手段讓她投入他的懷抱。  

  “璿……”  

**********************

  晨光被厚重的深色窗簾阻隔在外,遺留一室涼爽的靜謐。楚璿的生理時鐘自動喚醒她,雖仍閉著眼,但神智已醒轉。她還不想睜眼,方才的美夢讓她想多賴一會兒,她將臉頰埋得更深。  

  咦?這枕頭……怎麽不太一樣?等等!  

  她的手緩緩地探尋貼著她的溫熱,倏地,她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古銅色的寬闊胸膛,規律的起伏透露健壯美胸的主人正熟睡著。  

  楚璿屏住呼吸慢慢擡頭,唐毅俊逸、完美的睡臉在她眼前放大,佔據她所有視線。往下一看,不禁翻了下白眼,她的手正停在那起伏的胸口,只要稍稍移動小指就能碰到他的乳頭,她的腿也大剌剌地擱在他的兩腿之間。  

  她呻吟一聲,自己怎麽會陷入這種尷尬的情境中?她努力搜尋記憶。記得昨夜上床前,他明明不在的啊!  

  這幾天,兩人共用一個房間,讓楚璿覺得既陌生又熟悉,而且尷尬。雖然以前也曾這般在同一個房裏生活,可是兩年的時間,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也增添了幾分陌生。  

  但唐毅卻表現得很自在,隨意地在她面前寬衣解帶上演一幕幕養眼的猛男秀。  

  更過火的是,兩人只要一躺上床,他便不容抗拒,親昵地摟著她。挑逗她。直到彼此的呼吸沈重,欲火難耐才罷休。  

  想到他在她身上挑起的激情,楚璿忍不住臉紅。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瞭解怎麽挑撥她的熱情。  

  可是,他昨晚因爲要和美國的客戶做視訊會議,所以沒有回到房間;沒想到今早一醒來,就發現彼此交纏而眠的情景。他是什麽時候進來睡的?她怎麽一點感覺也沒有?還是,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已經重新習慣他的味道和懷抱?  

  望著他令人垂涎三尺的側臉及胸肌,她困難地吞吞口水血管裏的血液突然像爆發的洪水,在她體內奔騰。她緩慢。輕柔地移動僵硬的四肢,希望趁他尚未蘇醒時抽身而退。  

  她才一動,馬上感到他身體上的某個部位起了明顯的變化而那脹大的“變化”正不偏不倚地壓在她最虛弱的地方。她的身體掠過一陣輕顫。  

  若不是隔著衣物,他可能早已填滿她的空虛了。該死!他們之間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絲料,她很肯定那是她的內褲,而他是赤裸的!  

  楚璿無聲地呻吟。她的額頭及背部早已覆上一層汗水。看著無動於衷的他,楚璿爲她必須努力避開兩人的尷尬場面而氣憤。她很想踢他一腳,但……還是等脫離險境後再說吧。  

  爲了不驚醒他,她以怪異的姿勢撐起自己,盤旋在他上方,就在她即將成功時,一隻大掌將她壓回他身上。  

  “啊!”  

  她肺部的空氣被擠光,柔軟的曲線緊密地貼著他,而她的唇則印在他頰邊,他的呼吸溫熱地吹入她的耳,逗得她一陣顫慄。  

  “可惡,你早醒了!”她指控。  

  “有一隻性感小野貓不斷地在我身上蹭來蹭去,我還能不醒嗎?”他的聲音帶著初醒的傭懶低沈,催眠她的神智。  

  “我沒有蹭來蹭去,我只是想起床!”  

  “哦!真可惜,我以爲你是想誘惑我呢!你看起來真美。”  

  楚璿知道他在說謊。沒有一個剛起床的女人稱得上美麗,鳥窩似亂糟糟的頭髮、浮腫的眼皮。臉頰上還可能有口水淌過的痕迹,她一點也不覺得哪里美。但,她還是爲他的話而飄飄欲仙。  

  “是嗎?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沒興趣勾引你。快點起來!”  

  他突然無辜的對她眨眼睛。“我已經“起來”了。”他的臀部向上一頂,證明他的話。  

  楚璿冷不防地被他一擠,情不自禁吐出一記呻吟。唐毅毫不猶豫地封住她的嘴,將她拉進漩渦般的情欲中。  楚璿的下腹一緊,不聽使喚的雙手像是有自己意識似的爬上唐毅的脖子。  

  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一直渴望著他的吻。他們之間,在火爆的對峙和刻意僞裝的冷漠下,隱藏著熾烈的。濃稠的,似岩漿一般沸騰的熱情。  

  他的舌不斷撩撥她,讓她的情欲高漲。他的手探入她的襯衣,先是輕柔地撫摸她的乳房下緣,然後才滑上高峰,完全地罩住她的豐盈。  

  他的另一隻手放在她圓潤的臀部,將她壓向他早已硬挺的欲望,並緩緩移動腰臀,用他的堅挺摩擦著她的幽谷。  

  她全身上下都起了反應,感覺自己像著了火般地燙熱,正一點一點、慢慢地融化。她無法思考,唐毅的氣息和愛撫占滿了她的身心,她的孔頭硬起,腿間一片潮濕,強烈的欲念讓她的下腹感到繃緊的空虛。  

  只差一步,她就要開口求他佔有她了。  

  突來的鈴聲,穿透楚璿迷茫的神智,隨即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她粗魯地推開他,掙扎地坐起,像躲炸彈般瞬間滾離他的勢力範圍不顧自己是否會跌下床。  

  “不行!”望著他幾欲噴火的雙眼,楚璿知道自己摔疼的臀部是值得的。  

  “你說什麽?”他不相信她居然能在此時喊停。  

  楚璿發抖地張開嘴後又閉上,電話鈴聲持續刺耳地響著。“電……話,你不接嗎?”  

  唐毅緊抿著嘴,太陽穴上隱隱冒著青筋。他惡狠狠地瞪著她,仿佛沒聽到攪人心慌的電話鈴聲。  

  楚璿緊張地吞口水,仿佛過了將近一個世紀,唐毅才抄起那頑固的電話。楚璿跳起來,迅速地沖向門口,遠遠地逃離身後的惡魔。  

  她才不管自己的狼狽會招來他的訕笑,只要能逃出他的魔掌,輸了一回又算什麽?  

  唐毅暴躁的咆哮從身後傳來。她非常同情那個來電的倒楣鬼,但絕不會因同情而犧牲自己。  

  她默默地在心底爲那個可憐的人致哀。  

***********************

  唐毅憤怒地對電話那頭的唐俐咆哮。這個白目妹妹剛剛破壞了他的好事,只爲了叫他起床載她去上班。他罵了句髒話後便摔下電話,但楚璿早已逃之夭夭了。  

  用力捶了下鬆軟的枕頭,仍無法消去憤怒,他的堅挺還硬著,抗議著需要宣泄。可惡!他等這一刻等了兩年,而他的妻子竟然對他說不行?不行個鬼!  

  她明明跟他一樣樂在其中的,她火熱的反應可不像“不行”的樣子。想起她方才動情含欲的模樣,他不禁呻吟一聲。  

  忽然,他失笑地搖頭。知道自己對她仍有影響力,令他的壞心情感到些許平復。顯然,她對他並非無動於衷從這幾夜和今天早晨的反應看來,她和他一樣渴望彼此的身體。  

  只要再加把勁,相信她就快接受他了。  

  思及此,整個人豁然開朗,他輕鬆地下床沐浴。別急,他告誡自己,反正總會有機會的。只要楚璿還在“唐園”,只要地對他還有感覺,他就有機會贏回她的心。  

  當他走出浴室時,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微笑。他從容地穿衣、梳理,嘴裏不自覺地哼著輕快的歌曲。步入明亮而彌漫香氣的廚房,容媽隨即爲他端上早餐。  

  “唐俐呢?”  

  “去上班了,本來說要等你載她的,可是一挂了電話,卻馬上叫司機老陳載她去。”容媽滿臉微笑地說,將斟滿咖啡的馬克杯遞給他。  

  “算她逃得快。”唐毅低聲咕噥。  

  “咦,少奶奶呢?怎麽沒見她下來吃早餐?”容媽故作單純地說腸子已暗笑到打結。  

  “她害羞。”他呷一口香醇的咖啡。  

  容媽一臉正經地說:“小姐說你的功力退步了,少奶奶已經回來快一個禮拜了還搞不定,說你一點羅曼蒂克的細胞都沒有。”  

  唐毅緊咬牙根,額上青筋冒起,雙手緊握成拳。容媽壓下爆笑的衝動,繼續道:“她還懷疑,你是不是這陣子工作過度,身體太虛了,還叫我要多燉些補品給你補一補。”  

  “唐俐!”唐毅彈跳而起,抓著公事包咆哮而去。  

  容媽差點笑倒在地。  

  “什麽事那麽好笑?”楚璿一踏入廚房,看見的便是笑到岔氣的管家。  

  容媽邊笑邊將方才的對話重復了一次。  

  “你們太邪惡了!小心他知道以後有你們受的。”她突然臉紅。“再說……他身體也沒問題。”想起早晨頂著她的“證據”,楚璿百分之百肯定不但沒有什麽問題,還生龍活虎得很。  

  “那你們爲什麽一早就下床?”  

  “那是因爲……”楚璿的臉更紅。她羞赧地看著容媽,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才道:“我沒必要跟你解釋,我要去看爸了,他今天有乖乖吃飯嗎?”  

  容媽翻了翻白眼。“有才怪,他對成人紙尿褲嚴重地反彈。今天早上他又尿在床上了,我已經派人去清理了,王嬸正在喂他吃飯。不過……他恐怕不怎麽合作,王嬸都已經喂了一個多小時了。”  

  楚璿歎口氣,轉身離開廚房。唐覺的情況比她想的還嚴重,他不但認不得她,還很排斥她所做的一切努力。  

  值得安慰的是他不再沈默,偶爾會記起過去的事,有時還向她和王嬸嘮叨那些往事。這對他來說不啻是一大進步,也讓楚璿對他的病情越來越有信心。  

***********************

  傍晚下班後,唐毅幾乎是用飛地趕回“唐園”。自從楚璿母子倆回來後,他就成了公司裏最準時下班的人。  

  擺脫平面道路的壅塞之後,他加足馬力讓朋馳轎車的速度發揮到極限。  

  搭順風車坐在一旁的唐俐,看在眼底,笑在心裏。她自然明白唐毅的心裏想些什麽。  

  “怎麽樣,你跟大嫂是不是已經解開誤會,和好如初啦?”唐俐開心地勾起微笑。  

  唐毅冷冷瞥她一眼,然後繼續看向路面。“多謝你的關心,如果不是你的破壞,我們會好得更快。”  

  “啥?你的意思是,你們還沒有說清楚。講明白啊?這樣怎麽行呢,你要多加把勁啊!”唐俐毫不擔心是否會招來“災禍”,直爽地說。  

  反正她今早已爲此受到處罰。想到那成堆的工作,她就一點也不感到愧疚。  

  “你可不可以閉嘴?”唐毅幾乎是由齒縫迸出這句話。  

  “我關心嘛!你要多用點心,別再讓大嫂跑了,否則--”  

  “唐俐!”  

  “有!我在這兒,你不必那麽大聲。我只是想知道情況啊,也許我可以幫幫你;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誰教我們是兄妹。”唐俐一反常態地嘻皮笑臉。  

  她知道,只要大嫂在的一天,唐毅從前那副閻羅王脾氣就會不藥而“愈”。雖然他還是會對她大吼大叫,但再也不像從前那樣冷冰冰的,她也不必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啊,終於雨過天晴了!想她這兩年來多麽可憐,每天在唐毅的“淫威”下苟延殘喘,也不想想她是他唯一的妹妹,還是個清純的大學生,竟然狠心地用工作壓榨她的青春。幸好大嫂這個救苦救難的菩薩出現,以後她就有好日子過嘍!  

  唐俐一邊想,一邊得意地笑。  

  “你少出些鬼主意,別以爲我會領情。你當初怎麽對待楚璿的,我清楚得很,還沒找你算帳呢!”  

  唐俐聞言,冷汗直流。她沒想到唐毅竟會搬出舊事,連忙懺悔地低頭。  

  “我知道當初對大嫂那樣是我不對,她的出走我也有責任,人家已經悔改了嘛,何況……我也已經遭到懲罰了……”  

  唐毅揚起一道眉毛。“懲罰?我怎麽不知道?誰懲罰你了?”  

  “你啊!”唐俐理直氣壯道。“這兩年我不知道有多可憐,每天除了忙著課業,還得面對你那行屍走肉的模樣。爲了減輕你的壓力,每個寒暑假我都要到公司幫忙,代替你到國外出差當“空中飛人”,三不五時還得挨你一頓罵,這些不是懲罰是什麽?”  

  唐毅聽完,冷笑道:“這算懲罰嗎?是誰當初嚷著要提早進公司磨練自己,還要我傾囊相授,訓練某人成爲商界女英雄?怎麽,現在我的訓練倒成了處罰啦?”  

  唐俐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緊張地吞吞口水,不知該如何解困。好家在,“唐園”的鐵柵門已出現在眼前。“到、到了!哥,快開門吧!”  

  唐毅按著遙控器,但厚實的鐵柵門仍舊文風不動。看來這扇門和他們耍脾氣,唐毅轉頭睨她一眼,唐俐隨即笑道:“我來開、我來開。”  

  她不會白目到坐在車上,等看守“唐園”的警衛來開門。一來唐毅沒那個耐心,二來她自知理虧,沒那個勇氣繼續面對唐毅的冷眼質詢。  

  待唐俐一開門,唐毅也不等她上車,便逕自往主屋駛去,不顧唐俐在後面抗議大呼。  

  “臭毅哥、爛毅哥,小氣巴拉的!開開玩笑也不行,把我丟在這兒,你太沒良心了……”唐俐一邊罵,一邊認命地往主宅走去。  

  唉,她這個苦命小女子的災難何時才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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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唐毅將車停在門前的花壇旁之後,便迫不及待地走入主屋。穿過客廳,廚房內飄出飯菜香及溫馨的笑聲,其中還混合了小孩子稚嫩的嗓音,領著他一步步走去,停駐在廚房門口,貪看眼前這和樂融融的景象。

  容媽和王嬸在流理台前忙碌著,一人炒菜,一人在旁遞醬油。碟子,看來頗有默契,兩人還不時聊著有關做菜的一些秘訣。楚璿坐在餐桌旁正一口一口地喂唐辰吃東西,但小男孩不太合作,堅持要自己吃,小手抓著湯匙,笨拙地舀起食物,但總到不了嘴裏。

  他有些生氣、有些驚奇地瞪機落在小桌子上的食物,不甘心地用手抓起放入口中,而後露出一個勝利的得意表情,看得衆人放聲大笑。

  唐辰首先發現他的存在,一看見他便驚喜地大叫:“爸--爸!”

  大家回頭看向門口,唐毅綻開一抹微笑,輕鬆地踏入廚房。“我回來了。”

  出口之後他才驚覺,這麽簡單的幾個字,卻已經讓他戀上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湧出的溫暖。

  他在商場上經歷大風大浪,言談間動輒成千上億的生意,但是這些旁人眼中的成就,都比不上在一天的忙碌疲勞後,回到溫暖的家,對著家人說出這句話而來的感動。

  “啊,你回來了,晚……晚餐馬上好,你再等一下。”容媽瞠目結舌地看著坐在楚璿對面的唐毅。

  他很久不曾準時地在家吃晚餐了,可是,這幾天他卻破天荒地準時。

  瞥了眼坐在餐桌旁的男女,容媽很清楚是什麽改變了他。她露出一抹洞悉的微笑。

  “沒關係,你慢慢來,是我回來早了。”唐毅嘴裏這麽說,眼睛卻沒離開過楚璿半秒。他炙熱而欣喜的目光,讓楚璿微微地透不過氣。

  “你回來啦。”在此時,這似乎是一句再適當不過的開場白。

  “對,我回來了。你--”

  唐毅突然手足無措,不曉得該怎麽和她閒聊才好。白天想對她說的千言萬語,此刻腦中竟然一片空白。

  還好,唐辰解救了他。“爸一一爸,抱抱!”他張開小手臂,整個身體已露出一半在椅子外面。

  唐毅毫不遲疑地抱起他,完全不顧唐辰胸前沾著食物殘渣與污漬。

  “等等,他渾身髒兮兮的。”楚璿趕緊抽張面紙往唐辰下巴抹去,但胸前的污漬已來不及挽救,全數轉印在唐毅身上。“對不起,他吃東西向來如此,你不應該看也不看就抱他,你看你的衣服都髒了。”

  “沒關係。”唐毅爽朗一笑。“反正也要洗澡了,髒了再洗就好了。”

  “澎。澎!洗--澎澎!”唐辰扭著身體大喊。

  因爲洗澡是唯一可以正大光明玩水的時候,他迫不及待地在唐毅懷中扭動,對楚璿發出懇求的目光。可是楚璿正被唐毅眩目的笑容述得愣在一旁。

  “他還沒洗澡嗎?”唐毅問。

  “還沒。”楚璿臉紅地回過神。她居然對著他的笑容發呆?她搖搖頭,安撫道:“小龍乖,媽媽等一下再幫你洗澡好不好?”

  “澎澎!”唐辰睜著圓圓的大眼,堅持地又喊了一聲。

  “那好,爸爸帶你去洗澎澎,好不好?”唐毅突然而來的提議讓楚璿嚇一跳。

  唐辰立刻對他露出一笑。“好!”

  “你……你不會真的要幫他洗澡吧?”

  “有何不可?我從未享受過幫他洗澡的樂趣,而我又正好要洗,不如就一起解決吧!”說完,他踏著輕快的步伐走出廚房。

  楚璿愣愣地瞪著他們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這幾天,她看著唐毅每天準時回家吃飯,從不錯過和兒子相聚的時光,仿佛要盡力彌補失去的兩年光陰。而唐辰也毫不猶豫就接受了他,越來越黏著他,他們的相處就像一般父子那樣和樂自然。

  唐毅說出的那些話,令她湧起一絲罪惡感,若不是她毅然決然地帶著唐辰出走,讓他們骨肉分離,就不會剝奪了他爲人父的權利與喜樂,唐辰也可以享受父親的關愛。她不知道,當初自己是否做錯了……

  半晌,她急急起身,擔心地低喃:“他恐怕不知道小龍的衣服在哪……我還是去看看。”

  沒看見容媽和王嬸兩人相視一笑,她急忙走出廚房。回到唐辰的房間,她並沒有看見他們父子倆,楚璿翻出唐辰的衣服及浴巾,往唐毅的臥室踱去。

*************************

  一踏入臥室,便清楚聽見浴室傳出的笑鬧聲。楚璿不禁暗自歎氣,但嘴角卻隱隱藏者微笑。

  可是,另一道懷疑卻忍不住浮上心頭。她看得出唐毅是真的愛他們的兒子,若真如此,當初他爲何能抛下剛出生的幼子和她,和遊芳菲在美國逍遙?

  那段痛苦的記憶至今仍清晰而醒目地浮現在眼前,當時遊芳菲盛氣淩人的態度和語調,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你還不懂嗎?毅愛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我。你不過是他用來報復我的工具而已。”遊芳菲精心打扮,站在剛哺乳完的楚璿面前,睥睨著她蒼白的臉色。

  “菲姨,我不懂,你到底在說些什麽?”楚璿撐著虛弱的身體,望向眼前雖然年屆四十卻依舊美麗的繼母,眼底閃著困惑和不安。

  “你不是那麽笨吧?我都說這麽明瞭你還不懂?沒關係,看了這卷錄影帶,你就會明白了。”遊芳菲將錄影帶放入錄放影機中,按下播放鍵。

  電視畫面隨即播出影帶內容。那是一對男女在池邊打情罵俏的親熱鏡頭,影帶裏的女主角正是遊芳菲,看得出比現在的她年輕許多;但真正讓楚璿震驚的是男主角,那個她不可能錯認的熟悉身影。

  那是她的丈夫--唐毅。

  楚璿的腦中像剛引爆一枚炸彈似的一片空白,耳中不停地嗡嗡叫。她驚喘著,急切的呼吸刺痛她的胸口。

  遊芳菲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她關掉電視,但楚璿仍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怎樣,這樣夠明白了吧?!你可能知道唐毅曾在感情上受過創傷,那個讓他深深愛戀的女人就是我,他是爲了報復我嫁給他父親才和你結婚的。不過--”她好整以暇地瞥一眼楚璿既驚愕又痛苦的神情。

  “現在我們複合了,所以他才決定留在美國等我過去和他會合,爲的就是不想再見到你。你以爲幫他生個兒子就有用嗎?他才不稀罕,何況,他又怎麽知道這孩子是不是真的是他的?”

  楚璿仍然無法言語。她怔怔地望著毫無畫面的電視螢幕,不能相信遊芳菲的一字一句,更無法相信唐毅居然會不相信孩子是他的。

  “爲了大家好,希望你識相點,自己離開吧,省得大家尷尬。唐毅不希望我們回來時,還看見你和孩子杵在這兒,這會讓他很爲難的。”

  她記不得那一夜她是如何度過的,只是呆呆地躺著,在唐辰哭鬧時機械性地喂他。照顧他。她的心底有個聲音叫她撐住,至少要等到唐毅回來當面對質。

  她也試著聯絡唐毅,但不知爲何他的專線總是無人應答;每次打到公司,也總會被秘書擋下來。

  無法聯絡上他,她的心開始動搖。每到夜深人靜,那些嬉戲、親密調笑的畫面不斷地跳出來折磨她,終於,在遊芳菲冷嘲熱諷,甚至動手傷害唐辰後,她選擇了出走。那是保護她心肝寶貝的唯一選擇……

  只是,看到唐毅現在的表現,讓地不禁開始懷疑遊芳菲當初所說的話。難道事實真的相她所想的不同?!

  “啊!”

  唐辰一聲尖叫喚回楚璿的思緒,她迅速地沖進浴室。

  “小龍?你怎麽了?”

  只見一顆濕漉漉的小頭滿臉開心地轉過來望著她。“跌倒。”他言簡意賅地說明,然後興奮地捧起一準泡泡。“媽媽,你看!泡泡。”

  楚璿柔笑地回應:“對泡泡。小龍很喜歡泡泡,對不對?”

  聽到母親贊許的回答,小男孩嘴裏高興地嘟嘖,然後開心大喊著沒人聽得懂的話語。

  “看來他真的很喜歡洗泡泡澡。”唐毅低沈的聲音在氤氳的浴室中顯得特別沙啞、誘人。

  楚璿尷尬地看向他。被唐辰開心的臉吸引,著實讓她忽略了與唐辰共浴一池的他。望著他露在泡沫外的赤裸胸膛,教她臉一紅,連忙移開視線。

  她忘了他也正在洗澡,想到淹沒在泡沫中的他,此時正一絲不挂,關於他身體的記憶,立刻鮮明地滑過腦海。

  “對不起,我忘了你也……在洗澡。”不講還好,一出口氣氛瞬間變得尷尬萬分。

  “沒關係。”端凝著她嫣紅的俏臉,唐毅亦察覺出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曖昧。看著她站在浴池前,喚醒了他對她的所有感官、情欲。??爲了避免延長兩人的尷尬,楚璿決定儘快抱起唐辰,離開這煽情的地方。就她目前混沌不明的腦袋,再待在他灼熱的目光之下一秒,楚璿難保不會說出令自己更尷尬的話。

  “小龍,你洗好了嗎?起來嘍!”她攤開手中的浴巾,往浴池靠近。

  不料,唐辰已察覺楚璿的動機。他迅速地往唐毅挨去,小手抛開水瓢,緊緊地摟住唐毅的頸子,濕淋淋的頭像博浪鼓般不停地搖著,嘴裏嘟噥著似乎是“不要”之類的話。

  唐毅好笑地看著楚璿無奈的臉。她忍著尷尬又逼近一步。“乖,該起來穿衣服嘍!來媽媽這裏。”

  唐辰仍是緊抓著唐毅不放。他回頭看了母親一眼,然後毫無預警地拍打水面,濺起一陣水花,水珠潑上他的小臉地淋了楚璿一身。

  “啊!”楚璿趕忙往後一退,卻來不及了。濺起的水花濕了胸前、腿上一大片。

  “小龍!”楚璿怒斥。但唐辰毫不害怕地偎入唐毅的懷抱,似乎知道自己找到了新靠山。

  唐毅大笑。“他似乎不想起來。”

  “哪一次他是心甘情願地離開澡盆?但總不能永無止境地洗下去吧!”楚璿狼狽地抖抖熨貼在皮膚上的濕衣,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引來唐毅體內一陣騷動。

  原來她單薄的亞麻衣料被水浸濕後,變得透明,濡濕的衣料如第二層皮膚般真實地勾勒出她動人的曲線。她豐滿的雙峰裹在透明的衣料下更顯誘人。,唐毅的呼吸爲之一室。

  他怪異、炙熱的目光令楚璿心蕩神馳,她低頭躲去他噬人的眼神,才發現原來她的胸前已春光外泄。難怪他會那樣看她。她羞得拿起手上的浴巾擋在胸前,也遮去他的視線。

  唐毅勾起一抹邪笑。“璿……”他輕聲喚她,惹來她一記輕顫。

  “嘎?什、什麽事?”地不自覺地後退兩步。

  “你靠近一點,我幫你抓著他。”

  她紅著臉窺 唐毅的表情。他正一臉得意地笑著看她,她連忙調開視線,實在不知如何面對、應付這尷尬的一刻。

  偏偏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容媽的叫喚聲。“少爺、少奶奶,晚餐好了,你們要是洗好,就快點下來用飯了!”

  楚璿呻吟一聲,伸手遮臉。她連晚餐都忘了,這下容媽和王嬸八成也猜到他們在浴室幹了什麽好事。??  “好,知道了!馬上下去。”唐毅高聲回話,解決了楚璿的窘境。

  他微笑地打量坐在水中楚楚可憐的楚璿。羞赧讓她不只臉紅,連頸背也泛著紅光,怕是全身都羞紅了吧!想到此,他不禁輕笑出聲。瞥見她瞪來的目光,他連忙假裝咳嗽,掩飾他的幸災樂禍。

  “呃,我看還是我先帶小龍出去穿衣服,你不如乘機“順便”洗個澡吧!”唐毅體貼地說,抱著還在玩“運水”遊戲的唐辰作勢就要站起。??  “等一下!”楚璿趕緊制止。此時的他正一絲不挂,他或許忘了,但她還記得。他停不動作看著她。

  但衣衫盡濕的她,也好不到哪去。楚璿左右爲難地坐在水中,在唐毅那炙熱的魔眼下,她浸濕的亞麻衣裙透明得什麽也遮不住,只要一離開水面,她便與裸體無義。??  “怎麽啦?”他好心地問,一派天真無邪。“還是你想起來幫小龍穿衣服啊?”

  恨恨地瞪他一眼。要不就是讓她欣賞他的“猛男出浴”,要不便讓他等著欣賞她的“透明秀”,不論如何,他都占盡了便宜,難怪他會笑得那麽賊了。??  “沒……沒事。”說完她轉過身,好避開尷尬的畫面。

  這個明顯的舉動讓唐毅爆出快樂的笑聲。

  楚璿一直等到聽見門再度關上的聲音,才站起來將濕衣褪下。方才的情欲挑逗仍讓她的身體感到悸動。

  她全身通紅地坐在浴池中,一抹微笑挂在唇邊。她可以感覺到,一種新的情感在兩人之間漸漸萌芽。但它還太脆弱,需要小心翼翼地呵護。

  唐辰是他們之間的連系,每晚他們和樂融融地在一起時,她總是在心中升起一道希望--或許,他們真的能再度建立一個新的關係。

  她和唐毅都很有默契地不提過去,也將心中的痛苦和憤怒隱藏得很好,但這種猶如走在鋼索上的平靜還能維持多久?隱埋在過去的地雷何時會爆發?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問題。她知道這樣很鴕鳥,但她真的不想讓任何東西破壞目前得之不易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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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7 00:40: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晚餐後,所有人聚在大廳享受容媽下午烤的蛋糕。唐辰是大家的開心果,他天真的舉動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甚至連很少下樓的唐覺也坐在椅上,欣賞孫子模仿卡通人物的逗趣模樣。

  他的病情時好時壞。楚璿的安排讓他發了好大一頓脾氣,但仍無法擺脫王嬸跟前跟後的照料;他常對她咆哮,拒絕合作,不過王嬸對他的照護都在她耐心的堅持下完成。

  雖然他常會忘了每個人的名字和身分,但只有唐辰,他始終記得,而且非常喜歡和他膩在一塊兒,還常陪他看卡通、玩遊戲。

  唐毅看著氣色很好的父親,不禁感激地望了楚璿一眼。他知道照顧一個失智老人並下輕鬆,但她不曾抱怨過。二樓的裝修工程已開始進行,臥室部分再過一個星期就可以完成,她照顧父親的工作也將輕鬆許多。

  楚璿不用擡頭便可察覺他的注視。她全身泛起一股暖流,腦中不禁浮現兩人每晚的親密。

  他真的遵守諾言,從不強迫她,但她懷疑他這麽做懲罰的是誰?是他還是她?

  每晚在他溫柔的愛撫下,楚璿越來越難保持理智,也越來越難開口喊停。

  好幾次她差點把持不住,全靠他的意志力還有偶發的意外,才能停止那禁忌的誘惑。他幾乎天天洗冷水澡,而她也好不到哪去,只要他一個火熱的眼神,就能燃起她內在的欲望--一如現在。

  她低頭垂下長髮以掩飾酡紅的雙頰,卻忍不住偷偷地瞄他,但一遇上他深邃的雙眼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他們交換著只有彼此瞭解的語言,楚璿隱約感覺到今晚她將無法抵抗他的誘惑。他們的欲望是如此高漲、昭然若揭。

  兩人似乎忘了周遭世界,眼中只剩下彼此,直到一個尖銳高亢的聲音打破了這個魔咒--“毅!你回來了?!”遊芳菲穿著一襲紅色名牌套裝,頂著時髦的蓬鬆鬈發走進大廳。

  她的眼中只有坐在單人沙發上的唐毅,滿臉欣喜地奔向他。??“你提早回來了--不是要在美國待兩個禮拜嗎?怎麽沒通知我?要是知道你會提前回家,我就不去巴黎了。”

  “菲姨。”唐毅禮貌地打招呼,卻惹來遊芳菲的皺眉。

  眼看她就要貼上去,坐在沙發扶手的唐俐,冷冷地開口:“菲姨,這裏還有別人喔,至少爸就坐在你身後,你怎麽沒關心他過得好不好?”

  遊芳菲身軀一僵,冷冷地瞪了唐俐一眼,才回頭淡淡地問候唐覺。但唐覺似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仍舊開心地和唐辰玩。

  “這是誰的小孩?”

  “怎麽?連自己的孫子都不認識啦?”唐俐挖苦道。

  “孫子?”遊芳菲困惑地蹙眉,擡眼四望,這才看到坐在唐俐身旁的楚璿。

  楚璿保持冷靜,輕輕頷首道:“菲姨,好久不見。”

  “楚……楚璿?”遊芳菲見鬼似的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你怎麽回來了?”

  “咦,菲姨,你怎麽這麽問?大嫂是大哥的妻子,這兒本來就是她的家,她高興回來就回來,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唐俐譏誚地說,得意地看著遊芳菲的臉嚴重扭曲變形。

  “我……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音訊全無嗎?什麽時候……”受到打擊的遊芳菲一時之間慌了心智,失去平日的伶牙俐齒,支支吾吾語意不清。

  “哦,這全靠毅哥,他這兩年來始終不曾放棄找尋大嫂的下落,終於皇天下負苦心人,讓他找到了大嫂和小龍。菲姨,你說這是不是很棒、很值得慶賀呀?”

  遊芳菲的臉瞬間刷白。她一直知道唐毅不曾對楚璿忘懷,但她以爲這兩年來,她的陪伴至少能喚起他們之間曾有的情感。

  而她也深信他不可能找得到楚璿,因爲她當初將楚璿傷得那麽深,就算他找到了她,她也未必會跟他回來。

  但,可是當看到楚璿翩然立在“唐園”,就讓遊芳菲心慌、憤怒。但她不能表現出來,在唐毅面前,她不能顯露她對楚璿的厭惡。

  她職業性地扯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原來如此,楚璿,歡迎你回到“唐園”,希望這次你別再不告而別了,你這麽做會讓很多人傷心的。”

  楚璿詫異地擡眼,望進那雙毫無半點笑意的冰冷瞳眸,隨即明白,她的歡迎不過是僞裝。

  楚璿冷淡而有禮地回聲謝謝。她知道在唐毅面前,遊芳菲不可能露出自己的跋扈囂張。

  “呢……”遊芳菲回頭看著坐在唐覺腿上的唐辰,綻開一抹笑容。“你就是唐辰吧?長得好可愛喲!來,奶奶抱抱。”

  看著遊芳菲抱起唐辰,讓楚璿寒毛直豎,心底閃過一抹驚慌。她戒備地望著遊芳菲吃力地抱著唐辰,蹬著高跟鞋的腳不穩地顫抖。

  還不待楚璿沖向前,唐俐已快她一步。

  唐俐粗魯地搶過唐辰,冷聲道:“菲姨,你就別逞強了,你不怕扭傷你的腳,我還怕你摔了小龍哩!”不顧遊芳菲一臉難堪,她抱著唐辰逕自離開。“走,小龍,姑姑念故事給你聽。”

  遊芳菲萬分尷尬地立在原處,僵了兩秒才疲憊地揮揮手。“長途飛行真累人,我先上去休息了。”

  還坐在原處的楚璿望瞭望面無表情的唐毅,一股痛苦在她胃中翻攪。她深吸口氣站起來道:“爸該吃藥了,王嬸,你去倒水,我扶他上去。”

  一個原本快樂和諧的夜晚就這樣被破壞了。唐毅疲倦地揉揉臉,他不太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麽事,但他感覺到那一瞬間楚璿退縮了,他們之間那道隱形的牆再度出現,硬生生地橫亙於兩人之間。

  那一夜,她還以爲唐毅會去陪剛回來的遊芳菲。但他回到他們的臥房,讓楚璿松了口氣。他並沒有碰她,楚璿張著眼痛苦地熬著,直到天際泛白,她才疲憊不堪地睡著。

  但他不知道,床的另一邊,有人和她一樣不曾合眼。唐毅渴望抱著她,一如往常,但是望著她僵硬的背和緊縮在床際的身軀,他忽然感到怯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害怕遭到拒絕的念頭讓他縮回了手。

  於是,他翻過身,故意忽略他的渴望,任由苦澀在心中流轉。

*********************

  早上還算晴朗的天氣倒了午後卻變得陰涼,不久便開始下起雨來。

  “唐園”的二樓不時傳來整修的敲打聲。楚璿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翻著室內設計公司提供的型錄。她必須在今天決定窗簾的款式及地板的材質。??“你到底以爲自己是誰?憑什麽在“唐園”大興土木?”遊芳菲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她。

  楚璿一僵,慢慢地擡頭與她相望。“午安,菲姨。”

  “少跟我假惺惺的!你還回來做什麽?這個家已沒有你容身之地,你爲什麽不滾得遠遠的!”

  楚璿聳聳肩。“是唐毅要我回來的,我是迫於無奈。”

  “騙人!一定是你不甘心放棄唐家的財産,所以才利用唐辰逼唐毅讓你回來!

  你別癡心妄想了,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楚璿皺起眉頭。“我對唐家的財産沒興趣,如果你想要就給你吧,對不起,失陪了。”她抱起厚重的型錄,準備起身離開。

  “你還在妄想著唐毅的愛?”遊芳菲爆出一串冷笑。“還不死心嗎?難道那卷錄影帶還沒讓你看清真相?也許我該拷貝一卷給你,時時刻刻提醒你,唐毅他根本不愛你。”

  她壓下胸中的苦澀,平穩道:“謝謝你好心的提醒,我可以走了嗎?”

  就在楚璿快要踏出大廳時,遊芳菲冰冷的聲音由背後傳來。“你以爲你可以高枕無憂地待在“唐園”嗎?小心看好你的心肝寶貝,可別出什麽意外才好。”

  楚璿直立的身軀微微顫抖,恐懼攫住了她。但隨後那股恐懼立刻被憤怒取代。

  她轉身,怒目相向。

  “你在威脅我嗎?我告訴你離我兒子遠一點,我不會再讓你傷害他的。”楚璿沒有刻意提高聲音,但語氣中透露出絕對的堅決。“有膽就沖著我來,別偷偷摸摸地欺負一個小孩子。這次我不會再忍氣吞聲,只要你碰他一根寒毛,我就跟你拼命。”

  望著遊芳菲目瞪口呆的模樣幾秒鐘,楚璿才緩緩轉身離去。憤怒仍在她胸中翻騰不已,她不懂自己是怎麽了,但她很高興自己不再傻傻地任她傷害河以勇敢地反擊回去。

  不過,她還是必須提高警覺。她不知道她的警告有沒有用,遊芳菲會不會善罷甘休,可是她知道,她會盡一切力量來保護自己心愛的孩子。

**********************

  她睜開眼睛,萬籟俱寂的黑暗包裹著她。楚璿輕輕地喘著氣,亂哄哄的腦袋空白了一下,才漸漸清晰起來。

  她在作夢,原來那只是夢。她深呼吸,努力平息飛快的心跳。但夢境裏的一切都如此逼真,她又回到兩年前的那一夜,遊芳菲踩著精致的高跟鞋,出現在她床前,睥睨著她,描繪完美的唇形吐露著將她推人地獄的話語。

  逼著她醒來的,是唐毅摟著遊芳菲的腰,冷淡地對她開口:“你只是她的替代品,娶你只是想收回投資,其實,我並不愛你……”

  直到現在,踏出了夢境,唐毅的這句話仍教她全身發顫。

  好久了,她不再作這個夢,這個當初離開“唐園”以後,一直糾纏她的夢,直到今晚。

  以前作完這個夢時,她會抱著自己,恐懼這個夢是真的,也相信總有一天她會聽見唐毅對她親口說出那句話。

  可是,今晚她卻強烈地懷疑。她點亮床頭燈,柔和的燈光下躺著一本《傲慢與偏見》。那是從書房裏拿來的,是唐毅的藏書。

  昨天下午,唐覺的臥室改裝工程因故暫停一天,容媽和王嬸帶著唐覺和唐辰去散步,留下她一個人,因爲覺得無聊,便想到書房找本書來看看。

  沒想到,在一片厚厚的管理書籍中,卻發現了這本精裝書。她原先下相信,以爲自己看花了眼,衝動地抽下來細看了幾頁,才相信這本真的是珍.奧斯汀的《傲慢與偏見》。

  讓她驚訝的原因是,沒想到唐毅居然會看這類文學作品,她認定他的閱讀習慣一定較偏向企業管理類或財經類的書。再擡頭看看,果然,幾乎整片的書櫃都是財經、企管的書籍。

  只有這本格格不入地插置其中。

  好奇教促她翻開書閱讀,想不到她竟一頭栽入,直到日落黃昏了還渾然末覺。

  其實,真正吸引她的並非書的內容。《傲慢與偏見》是她最喜歡的書之一,她很早以前就看過了,對於書中的內容、情節、字句,她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讓她捧著書。看得廢寢忘食的,是書的主人在頁面上加注的感想、心得。

  她從不知道,唐毅有這樣的習慣,會在書中的空白處批註自己的想法。後來,她翻了翻其他書籍,發現幾乎每本書上都有他的筆迹。

  不過,企管經營的書上批註的內容,大多和書本內容有關。有的是附和、有的是反對,他很有自己的見解,也不斷地充實自己,讓自己進步。看得出他在工作與事業下了很大的功夫。

  只有《傲慢與偏見》這本書,泄漏了他私人的情緒與感情。

  她翻開書,在空白頁上,有他洋洋灑灑的字迹--

  一個無聊至極的宴會上,她是唯一令人耳目一新的焦點,稚嫩的臉龐散發著純真與青春,像花園裏的仙子誤闖凡間。

  她的聲音悅耳,笑聲清脆,和她談話很難得的並不會讓人感到乏味。她跟我所遇過的女人完全不同,她不談名牌、不談流行;衣飾與化妝品,而是書。

  因爲她的推薦,衝動地在宴會後跑到誠品找到這本書。她把書中的內容說得活靈活現,故事裏的人事物,她都記得一清二楚。甚至說起裏頭的對白時,語氣也模仿得維妙維肖。

  她勾動了我沈寂已久的心。我從不知道世上有這樣的女子。

  楚璿再次讀完這段話,她的心也因此而怦然。她很清楚字裏行間所寫的女子就是她,因爲那晚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她記得格外清晰。

  可是,印象中她只記得自己當晚表現得好矬,因爲太過緊張,所以一個人嘰哩叭啦講個沒完沒了。唐毅始終含著笑,靜靜地聽著,不打斷她。晚宴結束後,楚璿覺得自己實在太糟糕了,他一定被她的談話無聊死了。

  沒想到,他不但把她的話聽進去了,還對她的印象不壞,她既驚又喜。

  她又往後翻了幾頁,唐毅將幾句經典的對白畫線,全都是她曾對他說過的,他不但記得,還寫下來,楚璿的心盈滿了感動。

  她從不知道唐毅是如此浪漫的一個人。

  書頁在指間翻過,在最後一章的最後一頁,他蒼勁的字迹再次占滿了空白處。

  再見到她,我嚇了一跳。印象中那個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一夕間,親人驟逝、頓失所依。面對父親遺留下的龐大債務和經營困難的公司,她卻沒有崩潰、驚慌失措,只是默默地流淚。

  看著她故作堅強的模樣,我提出了一個驚人的提議--和我結婚。

  她大概被我嚇壞了,而我也被自己給嚇壞了。我是瘋了嗎?大概吧,只是,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她受苦。

  該死的!或許我真的禁欲太久;竟然對脆弱、蒼白的她産生一股欲望。我想緊緊地抱住她,讓她的臉上不再出現憂愁與哀傷。

  我想要她!

  楚璿臉紅地合上書。想不到他對她居然有這樣的感覺,實在令人意外。記得當初他提出結婚時的態度,是那麽堅定自若、果斷自信,爲彷徨無助的她開出了一條路。

  而且他說他之所以這麽做,全是因爲他是公司的債權人之-,可是瀕臨破産的公司根本無法償還每一份債務。兩人結婚後若由他接手經營,就可以安撫債權人,暫緩債權人向公司討還債務。

  可是,後來經過她暗中瞭解,他根本不是公司的債權人。他原本可以不管背負龐大債務的她,任她被債權人生吞活剝,但他卻出面爲她收拾公司的爛攤子,說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一點也不爲過。

  但爲什麽?自從離開“唐園”,她不只一次想過這問題,卻不曾得到答案。如今看著書裏的私人告白,她可以大膽地揣測,他高貴的見義勇爲行動,是因爲她嗎?

  如果是,爲何當初遊芳菲會對她說唐毅不要她,甚至不要小孩?

  楚璿的心燃起一絲希望。

  事情會如她所猜測的一樣嗎……

  她起身下床,決走去問個明白。

  最近唐毅越來越少回臥房睡覺了,經常待在書房和美國的客戶開視訊會議。因爲要陪唐辰吃晚飯,所以他都會準時下班:而那些白天沒處理完的事,等唐辰一上床,他便關到書房開始工作。

  走下樓梯,穿過靜謐的走廊,她來到一樓的書房,先是敲了敲門,可是等了一會兒都沒有人回應,於是她悄悄地打開門。

  在寬大的書桌後,唐毅倦極地閉目假寐。楚璿緩緩地接近,看著他疲憊的神情,心裏有著不舍。她將書房的空調略做調整,然後拾起貴妃椅上的薄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就在她拉好被子想退開時,一隻大掌覆上她的手背。楚璿一擡眼,立即與他深邃、烏黑的眼睛相遇。

  “你--我以爲你睡了。”

  “本來是,直到你走進來。”

  原來他早醒了。那自己體貼地幫他蓋被的事,他不就全知道了?楚璿臉頰微微泛紅。

  “別在這兒睡,小心著涼了。”她試著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你在關心我?”他挑眉望她。

  “任何人都可以得到我的關心。”她平靜地回望他,不再試圖抽回手。

  她知道要和精通談判之術的唐毅周旋,就是不要讓他看穿她想要的東西。

  唐毅雙眼搜尋著她的臉,像是在揣測。試探她的真意,然後,毫無預警地將她拉下,讓她跌入他的懷中。等她意會過來,她已安穩地坐在他的腿上。

  “你幹什麽?”

  “得到你的關心啊!”他答,將鼻子埋入她的發間,深深嗅聞。“我好久沒有抱著你了。”他用鼻子輕輕磨蹭她的頸後,帶來一陣酥麻的感覺。

  楚璿克制自己不要顫抖,最後仍是失敗了。

  “是你自己不回房睡的。”

  “回房睡就能抱著你嗎?那你不早說,我就不用折騰那麽多個夜晚了。”

  楚璿皺著眉月頭想看清他的臉。今晚的唐毅很不一樣……

  直到一絲淡淡的威士卡味道竄入鼻子,她才恍然明白他喝酒了。??記憶中,唐毅很少喝酒,頂多有時在應酬的酒會上喝兩杯,從不過量。平時也甚少看他在家裏喝酒。今晚他爲何要喝酒?

  “唐毅?”她輕喚他。

  “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他繼續用鼻端摩挲她的頸沿,雙手也悄悄地攏上她的豐盈。

  唐毅從背後將她圈住,溫熱的氣息自耳後徐徐地拂過她敏感的頸側與耳垂。

  “璿……”他輕吻上她細緻的肌膚,心醉於這柔細的觸感,他輕聲歎息。

  楚璿顫抖地閉上眼,一陣暈眩讓她無力反抗,向後跌入他溫暖的胸懷。輕柔的觸摸及他炙熱的雙唇伴隨著魅人心魂的氣息,佔領了楚璿的所有感官,輕易地撩撥她體內的情欲、燥熱。

  唐毅的大掌越過那層單薄的衣料,毫無屏障地覆上她的乳房,而他迷人的雙唇亦在同時吻上她的檀口。

  此時的她,只能全心全意地感受他的撩撥、愛撫,努力不讓自己淹沒在這如魔咒般的欲望中。

  他在書頁裏寫的那些字句,再次浮現。一思及他對她的情感,讓楚璿更加沈淪于他雙手織造的欲望裏。

  唐毅氣息不穩地俯視她迷亂的表情,心中漲滿對懷中女人的渴望與愛憐。他微顫的雙手熟練地撫過這既熟悉卻又陌生的嬌軀,如虔誠的信徒般,以他的唇舌與雙手膜拜他的女神。

  自楚璿出走以來,他過著儈侶似的禁欲生活,只因除了她,再也無人能點燃他的熱情。

  當唐毅的唇覆上她的時,楚璿忍不住低吟出聲。愛火以燎原之勢迅速攫取兩人的身心,他們臣服於彼此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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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7 00:41: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她頭昏腦脹地承受唐毅熾烈狂野的吮吻。熊熊的欲火融化她殘餘的理智,她全身無力,靠在他火燙的胸膛,慵懶地回應他的吻。

  雖只是淺淺的回應,但對唐毅而言卻是莫大的鼓舞,他低吼一聲,翻身抱起她走向書房中的躺椅。他動作輕柔,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寶。

  他欺身壓上楚璿柔軟、溫熱的嬌軀不禁輕聲歎息。

  天知道他等這一刻等多久了!自她離去後,他只能在夢中擁她入懷,如今美夢成真,他激動地顫抖不已。

  埋首於她散發淡淡幽香的頸項,沈醉於兩人緊貼的身軀,他感受著每一寸相貼的曲線,腰臀動情忘我地扭動,煽情地撞擊著楚璿柔軟的幽壑。

  他的唇一沾上她的,世界便開始旋轉,再也不復原來的面貌了。

  唐毅的吻毫無保留,讓楚璿以爲她是世上唯一僅存的女人那般,原始而狂野。

  當他的唇終於離開轉而滑下頸子時,她全身顫抖不停。

  她星眸迷離地看著在她胸前肆虐的黑色頭顱,下腹凝結的強大欲望讓她感到四肢無力,自己像是融化了的霜淇淋,柔若無骨地仰躺在躺椅上,任由他品嘗……

        (此處刪去1535字)

  他從她身上翻下,交換兩人的位置,讓她趴在他懷中,深怕自己的重量會壓壞她。枕著他的心跳,楚璿輕輕歎息。唐毅輕柔地在她的發稍、額際印上親吻。

  “比我記憶中的更加美好。”唐毅低沈的聲音從寬厚的胸膛傳人她的耳中。

  “我有沒有弄痛你?”

  楚璿臉紅地搖頭。她不敢答話,怕自己的聲音會抖得不像話。

  “是嗎?我覺得自己像只野獸,差點就把你吞下肚子了。”他輕笑道。

  傾身輕吻她的唇,唐毅覺得自己快樂。滿足得好像飛上了天。

  “你應該更早一點像今晚這樣,走入我的書房。”他說。

  “我怎樣?”

  “像是來誘惑我的一樣,性感又優雅地走進來。”

  “我以爲你在睡覺。還是你都張著眼睛睡覺?”她輕笑,趴在他胸前睨著他。

  唐毅愣愣地看著她的笑顔。

  “怎麽啦?我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嗎?”

  “沒有,只是我好久不曾看見你這麽笑了。”他微笑地撥開她頰邊的發絲。

  “你今晚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經過唐毅提醒,楚璿才想起先前來找他,是爲了厘清心中的疑團。誰知道他的手一碰上她,欲望就一發不可收拾。

  她思索著該如何開口,緊皺著眉不發一語。

  看著她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唐毅的心開始下沈,他的臉冷硬地結凍。“你不會是想說你後悔了吧?”

  “嘎?後悔?”後悔什麽”

  “你別再折磨我了,到底要怎樣你才甘心?別逼我動手把你關起來,我不能讓你再次離開,不管你跑到哪兒,我都會追到你。”??”唐毅激動地、不顧一切地威脅烏黑的眸子像閃亮的黑曜石,炯炯地盯著楚璿,雙手緊緊箍著她的身子,像是怕她隨時會憑空消失般。

  楚璿的心沈重地跳著,兩人緊貼著的肌膚讓她瞭解他的心跳也和她不相上下。

  不同以往震懾於他的怒氣和銳氣,而別開眼睛不敢直視他,這次,楚璿睜眼直視著他氣勢逼人的臉龐,不容許自己退縮,努力辨明他眸底深處的真意。一瞬間,她明白了……

  他,唐毅,是這樣一個驕傲、霸道,強壯又激烈的男人。

  只有他真心想要的,才會禁錮在自己身邊,傾盡一生心力呵護。他以爲他給她的愛是最好的,卻不曾瞭解她需要的愛並不是外在的物質條件,而是他時時刻刻的陪伴。

  只要他一句承諾,就算不是朝朝暮暮,也足以令她守候不離。但他什麽都給了,卻獨獨缺了這句承諾。

  偏偏當時的她,還太稚嫩、太脆弱,看不清彼此的心,所以,才讓遊芳菲三言兩語便給逼走了。

  她漸漸看見了,她一直沒有真正去面對的,是自己的內心。她真正逃避的物件--是她自己。

  是她不夠堅強,是她潛意識一直覺得自己是他的包袱,所以對他的溫柔和體貼都視而不見。

  因爲看不到他的真心,所以,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一直是他主動、她被動,總是他一步步進逼,她自動地退縮、忍讓。

  雖然很氣他長時間工作不常陪伴她,卻不敢對他抱怨一句;雖然很想問清楚他究竟是爲了拯救父親的公司才和她結婚,還是真的對她有情,卻始終不敢問出口。

  他們的關係一直是走在鋼索上。

  於是,看似和諧、美好的婚姻才會輕易地被遊芳菲的幾句話,撞裂崩潰。因爲她的內心深處是自卑的,所以,當她發現孩子被欺負時,她連向唐毅求助都不敢,就落荒而逃了。

  當時的她,年輕、軟弱又天真,恐懼奪走她的理智和自信,離開“唐園”的庇護和對唐毅的依賴後,憑著自己的能力獨立扶養孩子,讓她成爲一個堅強的女性,也讓如今的她,看清當年自己和唐毅決裂的原因。

  她望著緊抿著嘴。下巴緊繃的唐毅,一股釋懷強烈地擊中她。伸出手捧住他的臉,輕輕啄吻他寬闊的唇,眼淚凝在睫毛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後悔而是……忽然瞭解到自己當年有多懦弱,瞭解到我的逃走傷你有多深,對不起……”

  她的淚讓心中的結松了然後又揪緊,他用力將她摟在懷裏,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胸前,感覺到她的淚滾燙地烙印在胸膛的肌膚上。

  “別哭,我的愛。求你別哭。”他的吻落在她的發間、額際,伸手擡起她的臉,吻去她的淚。

  苦澀的淚水在舌尖化開來。她不知道她的眼淚讓他多難過,他恨不得爲她擋去一切風雨,卻始終不明白她爲何要從他的羽翼下逃開。

  深呼吸地止住淚水,楚璿娓娓道出當年促使她逃離“唐園”的原因,柔婉的聲音吐露出一直壓在她心頭的夢魘。遊芳菲所說過的一字一句,至今仍深深地刻印在她的心版上。

  唐毅不發一語地聆聽,唯有賁起的臂肌泄漏他此時內心的激動。

  “……是我太軟弱又太自卑,我始終不敢確認你對我的感情究竟是同情還是愛,我害怕聽到你的答案,害怕加重你的負擔而不敢要你陪在我身邊,不敢向你求證所以退縮逃避。是我的錯、我的不戰而逃,傷你這麽深……”

  唐毅不敢相信楚璿當時竟遭遇到這麽大的打擊,而他居然一無所知,還將所有的罪名和傷痛歸咎在她身上。他自認爲愛她、護她,再也沒人可以比得上他。沒想到在他自以爲是的呵護下,楚璿卻承受了這麽大的傷害。

  他簡直無知、愚蠢得可笑。

  慚愧地吻住她告罪的唇,禁止她再苛責自己。她的出走他要負一半的責任。他太自信、太自以爲是,也太驕傲了。

  她的溫馴、她的容忍和體諒養大了他的自大,蒙蔽了他的眼睛,他像只驕傲又愚蠢的獅子,享受她眼裏崇拜的虛榮,卻從不探究她的內心,將她的包容視爲理所當然。

  他自以爲只要讓她過著像從前一樣奢華的物質生活,就可以滿足她,就可以獲得她的愛。他不但大錯特錯,還錯得離譜。

  他竟笨得看不見他給的並不是她想要的、需要的。是他逼走了她,是他的盲目和自以爲是逼走了她。

  抱著楚璿,過去的傷痛在兩人的心中重新被剝開,流出血,也流出膿液。他們互相擁抱著,讓沈寂的時間治療那道既深且遠的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楚璿的淚已幹了,兩人仍相擁地躺著,沒有合眼、沒有交談,就這麽靜靜地任時間流過。

  當唐毅的聲音響起,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的,聽得有些不真切。

  “那時我在美國念書……在大學同學的派對上,我第一次見到她。”唐毅沒有特別說明,但楚璿知道他說的是遊芳菲。

  “第一眼見到她,我就像個白癡一樣愣在當場。不是因爲她的美貌而是……”他的話鋒忽然一轉。“你發現了嗎?她長得和唐俐很像。”

  楚璿皺起眉。她是發現了,也一直感到奇怪,莫非……

  “不,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她不是唐俐的母親。”

  楚璿松了一口氣。??“但她長得真的很像我已過世的母親,這就是我當時傻在那兒的原因。只是大家都誤會了我的反應,以爲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之後,我常去找她。我承認當時是有些意亂情迷,也許是情感的轉移作用,我對她很有好感,想接近她,而她只是將我視爲戰利品之一。我的迷戀是她美麗的養分。”

  “你愛上她了……”楚璿小聲的說。

  唐毅悠遠的眼神忽然向她射來,注視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那時候我以爲這就是愛,可惜並不是。我一直在她身上追逐我母親的影子,所以對她,我雖然迷戀卻不曾有任何欲望。幾次求歡不成,她以爲我有隱疾;再加上她那時不知道我的身世,認爲我只是個年輕的窮小子,於是便一腳把我踢開了。

  “當時,我很沮喪、很憤怒,覺得深受傷害。於是,我對女人開始心存戒心,不再輕易信任別人。她是個很聰明、又愛慕虛榮的女人,我後來才知道她根本不是我同學的朋友,而是那同學父親的情婦……也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當我從美國回來,她就成了我的繼母了。”

  楚璿明白地點頭。“可是……她對你……似乎還未忘情。”

  “忘情?不,她對我從未有情,何來忘情之說?她對我,只不過是一種遺憾與不甘。當她知道我是身價上億的繼承人後,便覺得心有不甘,開始有意無意地撩撥我。畢竟她之所以嫁給一個老得足以當她父親的人,完全是爲了錢。既然同樣都有錢,老的和年輕的,你會選誰?”

  楚璿沒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唐毅逕自說下去。

  “我不願讓爸難堪,所以沒有戳破;沒想到反而讓她肆無忌憚,也越來越過分。就在這時候,我正好遇上了你,看你面臨困境,我也不知道爲什麽興起了與你結婚的念頭,但我保證,我絕不是將你當成她的替身。”

  他親吻一下她的面頰,繼續說:“我沒想到她還不死心,竟會和你說那些話,逼你離家出走,對不起。”

  楚璿搖頭,追根究抵她的出走並非全是他的錯,也不單單是遊芳菲的挑撥離間。若她當時對自己、對唐毅更有信心的話,不會懦弱得選擇逃避一途。

  “當時的我,懦弱又依賴,不明白愛是互相依靠而不是依賴,我不能一味地要求你給我安全感,卻又不相信你的付出。若沒有信任,就算你傾盡所有我也毫不知足。”

  她擡起頭仰望他的側臉。昏黃的桌燈投射在他宛如鑿刻的臉龐,讓他看起來更加英挺、迷人。

  “我都看見了……”她的話讓唐毅不解。“你在《傲慢與偏見》那本書上所寫的,我都看見了。”

  一明白她的話,唐毅難得地露出困窘。“你……怎麽會找到那本書?”

  她翩然一笑。“也許是老天可憐我們,冥冥之中讓我看見那本書,也看見你內心真實的感情。我一直以爲你對我只是同情。只是施恩,你從沒有對我說過一句“喜歡”,讓我更覺得不安。”

  “你也不曾對我說過“愛”啊!你崇拜我、順從我,可是這都不是愛。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交易。”

  “很難相信你是那麽地驕傲。”她說。

  “很難相信你是那麽地懷有偏見。”他接著說。

  他們四目交接,笑意在彼此的眼底泛開。兩人的對話簡直是書本裏的對白。

  “那麽,我們不該叫停而重新開始嗎?”他在她耳邊低語。

  話中的情意真切地流進楚璿的心裏。她泫然欲泣地點點頭,埋首於他的肩膀上。

  唐毅將她摟得更緊,薄唇貼在她的發際,每一道溫熱的呼吸都吹在她的皮膚上,拂過她的心坎,備受寵愛的幸福讓她覺得溫暖不已。

  “我們實在盲目又傻得可以。”她露出一抹柔美的微笑。

  “還有愚蠢的自尊。”他附加一句,然後,語氣忽然變得輕柔而慎重。“我愛你,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了。”

  不然,怎麽解釋他當時在第二次見面時,就對她提出結婚的唐突要求?

  楚璿拾起頭,鼻頭再次感到酸澀,她的嘴角微微顫抖。“我也愛你,縱使離開你,也無法停止愛你。”

  他深深地吻住她,濃烈的愛意在後舌間傳遞。他們熱烈地交纏著,像毫不饜足般地吮吻彼此的嘴。他們分開後,望進對方的眼裏,仿佛探入彼此的靈魂深處,以無聲但直接的言語交談。

  “我想再聽你說一次你愛我。”

  雖然她已經明瞭,但仍想聽他說出來。是否每個女人都是貪婪的,光是知道還不夠,非得一再確定,最好像時鐘般定點報時,時時刻刻都在耳邊放送才能安心。

  “我愛你。”唐毅真心誠意地遵從她的要求。失而復得的感覺讓他激動又溫柔。“別再離開我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答應我。”

  凝睇著他深邃的黑眸,她堅定地承諾:“不論將來發生什麽事,我答應你和你一同度過,再也不會膽小地逃走。我答應你。”

  唐毅深情、激烈地封住她的唇,爲她的承諾烙下緘印。方才平復的心跳轉瞬間又漏了幾拍,楚璿氣息淺促地迎向他的吻,在他的唇邊歎息。重拾的甜蜜讓她忘了外在的一切,也忘了潛在的危機。

  纏綿踡的兩人全然不知,一場風暴正悄悄接近、威脅著這得之不易的幸福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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