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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玉] [紅玉古鐲]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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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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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連魂魄都回煙消雲散。
  霽雲,還記得我嗎?
  等了你數百年,神魂和思念都鑲在紅玉鐲中。
  答應過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我不曾後悔。
  但,你還記得我嗎?
  那在數百年前為你生、為你死的女子——
  你喚我,水月。
          ☆          ☆          ☆
  西元一九六二年南京
  那是一個紛亂的國度,號稱文明古國之一的人們為了權利與私慾而瘋狂,禮儀、道德、文明全被破壞、搗毀。
  蘇戀荷在南京一家文物博物館中流連。
  忽然,她聽見那些被文物鎮壓的魂魄一個個都在哀號,那些魂魄似乎感覺到一個計劃將要破壞一切的行動將要展開,為了個人的私慾,他們將被焚燒,永世不得生。戀荷想趕在悲劇發生之前帶走一些古物,為那些甘心犧牲輪迴而固守與文物中的魂魄做一些事,也許不能救下全部,但總能帶走一些「有緣人」吧!
  她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紅玉鐲,因看得太久,以致感覺眼前只剩下那殷殷的紅色。
  那是一隻上好紅玉鐲,色澤晶瑩,通體嫣紅,一如古人所說的「雞血紅」,一看就知道價值非凡。紅玉鐲用一個八卦檀香黑水盒保存著,木盒的雕工極精細看的出是明初的東西。
  然而,這只紅玉鐲吸引戀荷的地方不在價值,而在魂魄的呼喚絕望而執著,揪得人的心發疼。
  她要帶走這隻玉鐲,或許等到晚上人潮散去時再來取走。反正那些安全措施戀荷全不放在眼中,憑她的身手,就算深宮內院也可以來去自如。正在沉思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她的後方欺身向前。
  文物博物館主任,虎背熊腰,長相還算端正,但眼神卻極邪惡,令人覺得不舒服。戀荷看他的身形也是個練武的人,卻想不透練武者怎麼會有這種眼神,就像是在用眼神在侵犯人似的。
  「小姐,對這玉鐲有興趣?」那人問道,聲音壓得極低。他早留意到這個清麗絕俗的美人兒,在那腦鬼的玉鐲前站了兩個多小時,稀纖合度的身材看得他眼睛噴火,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戀荷不置可否的望著他,想看他能玩啥花樣。
  「如果真的有興趣,大家倒是可以商量商量。」他的眼神更加不堪了,一雙眼睛極不尊重的大量戀荷的嬌軀,簡直侮辱人到極點。
  這個主任的位置可是個肥缺,趁著兵慌馬亂的年頭,他憑一身武術得到這個職位,平日裡作威作福,還兼販賣文物,反正中國古物多嘛,賣它個十幾二十件也沒有會發現啊!倒是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妙齡美人是天上掉下來的尤物,若不懂得享受豈不是辜負上天一番好意?
  若她想要這只紅玉鐲,聰明點就會曉得乖乖獻身,就算她不識時務,憑那較弱的模樣,難道敵的過他嗎?
  「商量?」戀荷側著頭問,心裡覺得好笑。怎麼男人心裡能容的東西只有那幾件
  「是啊!你只要出些東西,這紅玉鐲就是你的啦!」他不規矩的手已經迫不及待的朝她摸來,戀荷輕巧的避開。「這鐲子是在南京出土的,乃是元末明初的東西,根據考石學家的說法是明初一位駙馬的陪葬物,也是皇家女子的配戴品。顏色如此光亮溫潤,又保存的如此完整,走遍全國都難找到第二隻。」他說著,一面觀察戀荷的表情。
  當然,他不會告訴她,自從這鐲子移到館中後,館裡夜夜鬧鬼,每個巡夜的人都曾看過一個穿紅衣古裝大的女子立在鐲子前輕泣,鬧到現在,根本沒有人敢在館中留宿巡夜。
  「這鐲子我要定了,但閣下想要的東西,我是付不起的。」她淺淺一笑,看得那人暈頭轉向。
  真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種奪人心魄的美女,微微一笑就把人的魂給鉤走。他走進一步,聞到一股很濃的花香,像是六月時節西湖的一池荷花,催人欲醉,聞得人手腳發軟。
  在他倒地前,只記得那摸笑,和那股幽香。
  戀荷看著腳邊癱倒的男人,冷冷的笑,想侵犯她?哈!再等上一千年吧!
  好吧!既然把這傢伙解決了,乾脆就趁現在帶走紅玉鐲吧!
  她緩緩的將手伸進玻璃櫃,取出八卦檀香黑木盒。
  「姑娘,出來吧!」戀荷喚道。
  密閉的空間中一陣風吹過,戀荷敏感的看看四周,猛然回眸,一個身穿紅衣的女子站立在面前,而她竟沒有發現這女子是如何出現的。
  女子一身紅衣古裝,卻不是中原人的服飾,戀荷細細的看著她身上手工精細的銀飾,推斷是邊塞服裝。女子長得很美纖細白皙,不論在古代或現代都稱的上是美人,只是神態悲慼,一雙美眸中儘是痛楚。
  她站在戀荷面前,戀荷卻可以看到午後的陽光穿透她的紅衣、她的身體。
  那女子也看著戀荷,沒有一絲吃驚,或許是因為存在了數百年,神魂都被悲傷腐蝕,心中已沒有其他情緒了吧!戀荷猜想。
  「你是誰?竟然能喚得出我來?」
  戀荷聽見她的聲音,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一個度你的人。」
  「度我?」
  戀荷點點頭。「我將帶你離開。」
  女子緩緩的搖頭,向後漂移了幾步。「不!我不走,我要等霽雲。」
  戀荷歎了一口氣。她早該知道,會放棄輪迴固守在紅玉鐲中數百年的魂魄總有理由的,而其中最傻的,又最令人執迷的理由卻是一個情字。算一算紅玉侳的年代這女子已經等了那男人將近八百年了。
  「冥冥中自有天理存在,那人欠了你八百年的情債,上天會讓他償還的。但是,你不去轉世,就算是遇見他,也是人鬼殊途啊!」戀荷勸道。「九世是一個轉機,你不如去輪迴,看看與他是不是還有緣分,不然,過了九世,你與他就真的毫無機會了
  他將永遠不再想起你,連神魂都把你忘得一乾二淨。」
  紅衣女子不停的搖頭,神情中的痛苦令戀荷心疼。
  「九世,經過九個生死後,他真的會忘了我?」
  戀荷點頭,繼續遊說:「走吧!去輪迴,至少試一試啊!」
  「但是,我不願忘記過去,我要告訴他那些遠古的真相,我受不了他再誤會我。」女子仍在遲疑。
  「這樣吧!我替你把記憶封在紅玉鐲中,等你轉世後再交還給你。這鐲子將會引他來與你相見,開啟你的記憶之門。」戀荷仍舊勸她。
  等數百年能再相見嗎?她不奢求礎霽雲會再愛她,只求他不再怨她、恨她。
  「別遲疑了,去吧!」
  輕咬下唇,紅衣女子彷彿下了決心,她看向戀荷,問道:「你倒底是誰?為何要如此幫我?」
  戀荷淺笑,「我只是一個好管閒事的人,專管古往今來各類閒事。是仙、是魔都不重要,反正我答應要幫你,就一定做到。」低吟了一會兒,她又道:「告訴我你的名字好嗎?這樣我才能在遇見你時,為你開啟封印。」
  「水月。」
  好美的名字啊!鏡花水月,美得一如眼前的紅衣女。但……是不是這個名字給了她不幸的命運?水中的明月,注定只是場虛幻,也注定了她在青春年華時成為癡情的魂魄。
  水月彎膝行禮,轉身飄向窗外,很快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拿出紅玉鐲,戀荷將其戴在纖細的腕上。
  決定了,她要將紅玉鐲帶離南京。戀荷知道,紅衣女子與她生命中的男人將會相見,遠離這片神州故土,在一個名喚「台北」的奇異城市,再次展開他們的命運。
  她輕巧的轉身走出文物博覽館,遺留下一室的荷花香氣,與那只八卦檀香黑木盒。
          ☆          ☆          ☆
  西元一九九五年台北
  初秋的傍晚,空氣中帶著一點涼意,賞心悅目的秋裝紛紛出籠,比起夏天涼快的裝扮,人們顯得較為幽雅、美麗。但是城市中的忙碌是不分季節的,雖然處在微涼的秋天,街頭的人們依舊行色匆匆。
  今天是穆嬋娟二十三歲的生日。
  剛從護理系畢業的她,目前還是個無業遊民,幸好家裡一票親戚都學醫的,家大
  業大衣食無虞,但是她這一輩的穆家子孫卻偏偏陽盛陰衰,十多個堂兄妹中只有她是姑娘家,全家人寵得不像話。所以羅,雖然她找不到工作,家中也沒人會心急,而她也樂得在眾家親戚家中打零工。
  今晚要如何慶祝?她一面打開烏木抽屜,抓起一些藥草,一面思索著,任由那抹幽雅的香氣包圍她。
  穆嬋娟喜歡這種味道,像是帶著淡淡的溫柔擁抱她,從小喜歡在藥草堆中幻想的嬋娟,總覺得那味道能安慰她的靈魂。或許是因為父親本身是中醫師的緣故吧!從她有記憶開始,藥草就已存在她的日常生活中,甚至在幼年時就會辨別藥草的種類,令父親驕傲極了。
  嬋娟能想像出今晚的盛會,滿滿的人擠在家裡的庭院喧鬧著、鼓噪著,而她的父母鐵定又會東看西瞧,準備替她找一個好男人,在第一時間把她嫁出門,活像她穆嬋娟嫁不出去似的。
  好奇怪,她忽然覺得內心深處的騷動,像是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般心亂到連藥草的香氣都不能安撫她。
  正在沉思,哥哥穆瀚禹猛然拍了她一記。
  她渾身一震,原本放在指間的藥草掉落在桌上。
  「看你弄的!」嬋娟給他一個大白眼,氣呼呼的收拾著桌上的藥草。「怎麼突然冒出來嚇我啊?門診結束了嗎?」
  穆瀚禹露出一個迷死人的微笑,瀟灑的揮揮手上那面「暫停營業」的牌子。「還不簡單,只要把這東西掛在門口,我就要休息啦!」
  「好啊!那你去掛啊!」嬋娟挑釁的說道,一雙美目斜斜的睨著他。
  她這個大哥遺傳了穆家男子出色的外貌,也遺傳到父親的醫學天分,但是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誤,穆瀚禹沒有一點父親的穩重、氣定神閒的氣質,從小到大,老是一派天塌下來與他何干的調兒,雖承了父親經營數十年的中醫診所,卻總是三天兩頭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起來,到處去獵艷,氣得家中諸位大老差點集體心臟病發作。
  正好,近來嬋娟閒得發慌,父親乾脆讓她來診所為大哥撮藥,美其名曰是讓她做大哥的助理,實際上卻是要她把這心如野馬的浪子牢牢盯住,免得大少爺一興起,又把牌子一掛,四處風流去也!
  所以說羅,嬋娟這回可是料定了瀚禹根本不敢去掛牌子,要是被父親大人逮到,這個瀟灑英挺的大男人就完啦!
  看來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瀚禹繼續擺出迷死人不嘗命的笑容,誘哄這他這個美麗又刁蠻的妹妹。
  「哎呀,別這麼不顧兄妹情誼嘛!我可是為了你才休息的。」
  「為我?算了吧!勸你把那一臉勾引女人的笑容收起來,對別人或許還有些用處,對本姑娘我,可是完全起不了作用的。」嬋娟忍住笑,一面把藥草包起來。「你心裡在想什麼,難道我會不清楚?不過是想調班,又怕被爸爸逮到,想讓我替你去掛牌子,好在東窗事發時撇得一乾二淨,在一旁看我背黑鍋,對吧?」
  瀚禹猛搖頭,一手撫住胸口,努力表現出自尊心受了重傷的模樣。
  「天啊!我是這種人嗎?我像嗎?」他裝出無辜的表情,配上他高大的身形,看起來實在可笑。「我只是想,今天可是我妹子的生日,家裡為你請了不少客人,我總要早點把你送回去,好讓咱們那一票姑姑嬸嬸、表姨表嫂替你打扮啊!」
  嬋娟的眉挑得更高了。「喔!是嗎?你不是急著想回家看看爸爸請的客人裡有沒有你中意的美女嗎?」
  「當然不是!我穆瀚禹是那種登徒子嗎?」瀚禹臉不紅、氣不喘的回道,「況且,今天請的客人全是名流才俊,是所有長輩特別為你請來,讓你在其中挑一個順眼者,早些嫁人的。」
  「這麼急著要我出嫁,怎麼,你看不得我待在家裡?」嬋娟的性質也來了,存心和他鬥嘴。
  瀚禹一看苗頭不對,連忙鳴金收兵。他小妹子從小刁蠻伶俐,每次和她對陣都被傷的體無完膚,況且今天是她的生日,總得順著她一些,以後才有好日子過。
  「怎麼扯到這兒來了?我怎麼會急著把你嫁出去呢?像你這麼美麗又善解人意的妹妹,我還想多留幾年,才不希望這麼快就被人娶回去當老婆呢!」瀚禹急忙陪笑。
  他所遇到的女人大部分只要見到他的微笑就會迷得暈頭轉向,但是嬋娟是唯一的例外,瀚禹對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夠了!夠了!再聽下去,我就要拿吸塵器吸掉我掉在地上的雞皮疙瘩了。」
  「好啊!那……我去掛牌字,咱們回家去。」
  「說了半天,還是要我去掛!」
  瀚禹朗聲一笑。「父親大人疼你嘛!動作要快喔,我去發動車子。」說完,便把牌子塞進嬋娟手中,急忙轉身,怕被妹妹看到奸計得逞的笑容。
          ☆          ☆          ☆
  瀚禹和嬋娟回到家中時已接近黃昏,庭院裡擠滿了前來道賀的賓客,嬋娟才一踏入家門,就被一票蜂擁而來的女人綁走。
  「怎麼這麼慢才回來?來不及打扮啦!」
  「是啊!怎麼能讓客人等你這個壽星呢?」
  「快,先換衣服,等會兒再上妝……」
  眾多女人吱吱喳喳的,瀚禹彷彿能聽到妹妹微弱的慘叫聲,在萬般無奈下被那些女人挾持進屋裡。看來家裡的長輩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如花似玉的妹妹嫁出去了,光看今天請的客人,就知道是費心挑選過的。
  瀚禹在滿是客人的庭院中晃了晃,心裡暗偷笑,穆家是動用了許多心力去為嬋娟物色人選,但那女娃脾氣大得很,精明刁蠻,普通男人光看到她的外表,魂兒就丟了一半,多半會立刻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而一般的男人根本制不住嬋娟啊!眾人為她找來這一園子的多金凱子,只怕那姑娘不發飆才怪!
  不過,他還有別的目的,沒空理會嬋娟怎麼整那些傢伙。
  一個艷麗的混血女郎從他身邊走過,別有深意的拋了一個媚眼,上上下下打量著瀚禹高大俊朗的外表。他認得那種眼光,代表他最熟悉不過的生活,直覺告訴他,跟著這女郎走,有個美麗的艷遇正在等著他呵!正想邁出步去,背後卻傳來一聲熟悉的問話,硬生生的在他的頭頂澆了一盆冷水。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門診結束了嗎?」
  果然是父女,連問的話都一樣,瀚禹咬牙想道。轉身面對父親。
  穆家主人的外表和兒子一樣出色,除了兩鬢有些許的銀絲外,根本不像是個中年人,但是和兒子玩事不恭的氣質比起來,穆濟行顯得更有醫者風範。
  「我專程送嬋娟回來。另外,今天診所沒什麼病人,所以才提早收工的。」
  穆濟行看著兒子,緩緩的點頭。「今天晚上是嬋娟的重要日子,你可別搗亂,你媽為了今晚可是耗費了相當多的心力。」
  笑話!有嬋娟在,還輪得到他搞破壞?瀚禹沒搭腔,只是點點頭,在心中暗笑父親把妹妹想得太乖巧了。
  「別去招惹客人,不論男女都一樣,懂嗎?」穆濟行實在放心不下這個風流成性又衝動的兒子,深怕他毀了眾人一番苦心。要知道,穆家為了嬋娟可是費盡心思,天下父母心,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有個好歸宿呢?而嬋娟對婚姻的不著急,卻急壞了家中這一票長輩,既然女兒在這方面少根筋,做父母的也只好扮起月老,牽紅線啦!
  聽到父親的話,瀚禹又向那艷麗女郎看了一眼。「我從不招惹良家婦女。」他能夠做的保證也只有那麼多了。
  穆濟行搖搖頭。「你自己斟酌吧!若是真的破壞了這個生日宴會,就自己把脖子抹乾淨,等你媽媽來提項上人頭吧!」
  「哇!」瀚禹怪叫一聲。「虎毒不食子啊!」
  穆濟行左右看了看,微笑道:「母老虎例外。」
  說著,父子兩人仰頭大笑。
  這時,人群中興起了一陣騷動,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一定是嬋娟來了,我過去招呼客人,你千萬安分點。」穆濟行臨走還不忘叮嚀一番,看見瀚禹點頭後才安心的離開。
  瀚禹順著父親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身殷紅柔緞的嬋娟款款立在眾人間,那雪膚花貌讓人只看一眼就被她吸引。瀚禹心中一陣驕傲,這個美麗的女子可是他的妹妹啊!
  雖然嬋娟努力裝出笑臉,他卻能看出妹妹心中的不耐與難過。
  唉!為何家裡一票長輩都使盡全力想把她嫁出門呢?瀚禹搖頭輕歎,怎麼沒有人來關心他這個長子的終身大事啊?不過話說回來,他也清楚自己不是結婚的料,要他一生固守一個女人,不如先殺他吧!或許嬋娟也是抱持著這種觀念,所以從小到大總不喜歡和男人打交道,想動她歪腦筋的人,不是被嬋娟的伶牙利齒損得灰頭土臉,就是被瀚禹一拳打得飛出屋外,不敢再接近嬋娟半步。就因為如此,家人全為著美人兒的歸宿煩惱得白了頭髮,卻沒有關心瀚禹的婚姻問題,只求他大少爺別去招惹良家婦女就是萬幸羅!
  他甩甩頭,又看到先前那位艷女郎在身邊晃來晃去。
  管他的,先跟去再說!瀚禹傾盡所有的魅力一笑,那女人只差點沒癱倒在他腳下。
          ☆          ☆          ☆
  嬋娟忍受了約一個小時的煎熬,發現自己的笑容已經僵在臉上了。她受不了像個洋娃娃似的讓眾人評頭論足,各懷所思的眼光不斷的投射到她臉上,有的極好奇;有的極無禮,像是用眼光在剝她的衣服;有的則極為淡漠,冷冷的觀察她,像是評估她的售價有多少。
  決定自己受夠了,嬋娟匆忙找了個借口,半跑半跳的逃離人群,任父母在後面喊破喉嚨,仍是頭也不回的往前衝。
  左轉右轉,嬋娟到處找尋著瀚禹,想請他帶自己逃離現場,可是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大少爺的行蹤。
  該不會又看上哪個女人,找一個僻靜角落幽會去了吧?嬋娟在心中猜想著,轉身走向庭院綠蔭最濃密的地方。她記得那裡有許多樹木能遮掩外人的眼目,還有一座不小的荷花池,景色浪漫迷人,最適合幽會了。
  今天的月色很美,照在小徑上,映得路上的小石子分外可愛。嬋娟仰起頭,這才想起今天是農曆九月十五,月亮正是光潔圓潤呢!
  荷花池中也映照出一輪明月,波光粼粼,嬋娟乍看到時不禁呆了一下。好美的景色,就像是某一段記憶、某一個場景,只差一個身旁相依的人,擁著她、陪著她……
  「水月。」一個清脆有如銀鈴的聲音響起。
  嬋娟猛然從恍惚中覺醒,鼻尖聞到一股荷花香。是她的錯覺吧!都已經是秋季,池中的荷花早謝了,哪來的荷花香?轉眼間,一個身穿白衣的美女蓮步輕移的朝她走來,娉娉婷婷,美得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仕女。
  水月?水中的明月?她指的是眼前的景色嗎?
  「是啊!」嬋娟虛應著,一面打量眼前的陌生女子。這種佳人要是被瀚禹看見,鐵定會盯住不放。「鏡花水月,好美的景色,不是嗎?」
  那女子淺淺的一笑。「景美,人更美啊!我想,今晚所有的人的心中已容不下第二個月亮,心心唸唸的都只有你這與月爭輝的嬋娟。」她滿意的看著嬋娟,像是和嬋娟極為熟識的。「這名字取得好,人如其名,一樣的美麗動人,為何取這個名字?」
  「因為我生在十五,月色十美,所以命名嬋娟羅!」嬋娟回國她一笑,心中卻在思索,自己曾在哪兒看過這個女人呢?
  是嗎?是這樣嗎?誰能保證不是冥冥中的宿命使然,前世的水月、今生的穆嬋娟,一樣絕世的容姿,一樣靈秀的氣質,但是,是否象徵著一樣的命運呢?戀荷暗忖著。
  「你也是今晚受邀的客人嗎?」嬋娟問道,心中有些奇怪,今晚的客人以年輕男子居多,母親既已下定決心把她嫁出去,又怎麼可能邀請個顛倒眾生的美人呢?
  「是啊!我是個開古董店的,專賣一些珍奇古玩,姓蘇,你可以叫我戀荷。」
  蘇戀荷?嬋娟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名字,但是為什麼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會如此濃厚呢?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近兩人,月光透射在他臉上,五官顯得格外深刻,彷彿是黑夜中的異教神靈,從地獄而來。
  嬋娟渾身一顫,她沒見過這個男人啊!可是,為什麼那種相識的感覺愈來愈強烈,深深的思念在凌遲她,要把她的靈魂一寸寸的劃開來,她今晚是怎麼了?
  那男人年約三十,眼神銳利,甚至可以稱得上冷酷無情;薄薄的唇抿得死緊,像是從未笑過。嬋娟發現自己對他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她放任自己打量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一如宴會中的其他人,他也是西裝革履,一副商界人士的打扮,嬋娟認得出,他身上的服飾可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文明的外表卻沒有減低這個男人所散發出來的侵略氣息,他整個氣勢都在和外界宣告自己的優秀,嬋娟甚至能感覺得到她眼光所散發出來的傲氣。嚴格來說,他不算是英俊,和瀚禹的俊美完全是不同典型的,卻讓嬋娟聯想到古代的武將。
  「終於找到你了。」男人對蘇戀荷說道,完全無視於嬋娟的存在。
  戀荷淺淺一笑。「你還不死心啊?」
  不知是不是嬋娟的錯覺,她感到池中的荷花似乎也在回應戀荷的笑,輕輕的掠過一陣顫動。
  「我說過我不會賣的,不論你出價多少。」戀荷說道。
  男子一臉冷漠,似乎不肯接受她的答案。無意中,他的眼光落在一旁的嬋娟身上,臉上的表情有一剎那失去控制,冰封的外表也因吃驚而稍融。雖然他掩飾得極好,但終究難逃嬋娟一雙明眸。男人驚艷的目光她看多了,一直以來,她太瞭解自己的美麗,也自信於自己的美麗,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這種自信卻在他的注視下轉變為羞怯。
  太可笑了!她從未見過他啊!為什麼要如此在意他?嬋娟百思不解。
  男人很快的拾回自制,語調如先前一般冰冷。「任何東西都有它的價錢,只是價格的高低罷了。」
  「還是這麼的憤世疾俗。」戀荷搖搖頭。
  「難道我說錯了嗎?」
  「或許你是對的吧!但我並不贊同你的說法。」戀荷看向一旁的嬋娟,笑著對她說:「這男人好狂啊,不是嗎?」
  嬋娟不發一言,在心中猜想他們兩人的關係。是兄妹、朋友,還是情人?她發現自己對最後一種假設有一種微微的心痛。
  「在淑女面前不先介紹自己的身份嗎?而且這位美人兒還是今天的壽星喔!」戀荷瞭然於心的笑道。
  「我是楚浩雷,令尊的客人。」男人濃濃的劍眉皺得死緊,不甘願的開口。
  荷花池畔吹起一陣怪異的風,荷葉狂亂的舞動著,似乎等了好幾生、好幾世,就
  為了今晚的邂逅,只為了他與她。嬋娟胡亂的想著,沒有注意到戀荷腕上的一隻紅玉鐲正映著月光,不偏不倚的投射在她如花似玉的面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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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0 11:12: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楚浩雷?說得像是每個人都應該認識他似的。
  實際上也真是如此,這個男人是有資格自傲的。嬋娟聽過這號人物,在父親的口中,楚浩雷是北郡集團的高層領導者,標準的青年才俊,台北市極具有價值的單身漢之一。傳說他使許多企業臣服在北郡集團之下,擴展尚圈至世界各地,三十出頭就成為了商業界的傳奇人物。
  難怪他狂傲得跟什麼似的,嬋娟在心中暗暗思索著。這種人怎麼會出現在她的生日宴會上呢?難道媽媽突發奇想,把楚浩雷也列入最佳女婿的名單中?
  「我已經厭煩這樣的估價遊戲,填上你要的價錢吧!多少隨你,反正我是一定要得到手的。」浩雷拿出一張空白支票,表情強硬的說。
  嬋娟瞪大眼睛,覺得自己彷彿闖進了不該進入的禁區,發現了一場男與女的交易。她猜想著,楚浩雷是想以金錢買下蘇戀荷嗎?他渴望得到她,甚至不計代價,然而蘇戀荷卻是十分堅持,不把他的交易當一回事。看來她必須對楚浩雷這個男人重新評價了,一個想用錢去收買女人的男人,會有多高尚?他極可能是想收買蘇戀荷做他的情婦,畢竟蘇戀荷長得國色天香,嬋娟相信,只要是男人都會為她的美色所迷惑的。
  嬋娟在心中搖頭歎息。其實楚浩雷何必自貶身價,用錢去買下一個女人?憑他的權勢與名聲,加上他所散發出來的危險氣質,嬋娟相信許多女人一定會為了成為他的床伴而爭得頭破血流,身為眾多女子傾心的他,何需纏著這個不領情的美女不放呢?
  或許男人的潛意識裡,真的或多或少的有著一些受虐的傾向吧!得不到的總是最好;女人愈是拒絕,男人愈是賣力的追求。
  那麼,眼前著個神秘的美女蘇戀荷,是在放長線釣大魚羅?
  戀荷看著嬋娟,不理會一臉酷相的楚浩雷,「今天是你的生辰,有人托我送一樣東西給你。」
  「有人?」
  戀荷眨眨眼睛。「是啊!這個人說起來……還算是你的遠親。」
  嬋娟輕蹙秀眉。
  「別去管是誰啦!那人是你八輩子前的親戚,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的。不過,我受托把實物送到就是了。」她上下打量嬋娟,滿意的說道:「這件東西襯你這一身紅衣,恰巧合適。」
  戀荷褪下腕上的紅玉鐲,執起嬋娟的手腕,仔細的為她戴上。
  「好啦!禮物送達了,任務圓滿完成。」她後退一步查看,沒頭沒腦的加上一句:「你穿著紅衣總是特別好看。」
  總是?她蘇戀荷素昧平生,為何蘇戀荷說話的口氣彷彿與她極為熟悉?嬋娟疑惑的想著,注意力卻不知不覺被腕上的紅玉鐲所吸引。
  因為皮膚白皙,映得紅玉鐲更加艷麗絕倫,通體嫣紅的玉石像是擁有生命似的,光輝在其中流轉。嬋娟暗暗吃了一驚,雖然對於古董一竅不通,但是卻能斷定這只紅玉鐲的價值一定極高。由於保存得極好,表面還泛著光澤,嬋娟實在看不出玉鐲的年代。
  「這玉鐲太貴重了,我……」
  戀荷揮手打斷她的話。「別說一些什麼不能收之類的話,這鐲子本來就是你的,我只是物歸原主罷了。」
  嬋娟還想說話,卻被一旁低沉的怒吼聲嚇了一跳。她聽過這種聲音,黑豹在被其他動物搶奪了獵物後,就會發出這種可怕的聲音,像是要把侵佔者碎屍萬段。她有些驚慌的往後退,不知自己做了什麼事,竟讓楚浩雷如此可怕的瞪著慌她。
  浩雷目露凶光,先是瞪著滿臉笑意的蘇戀荷,繼而把兇惡的目光轉向嬋娟。
  怎麼回事?她做了什麼?為什麼他看自己的目光,彷彿她是殺父仇人般?嬋娟硬著頭皮回視他,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意。
  她絕不會和這個男人為敵,光看楚浩雷的眼光就足以令人警覺到,當他的敵人是存心和自己過不去,他對待敵人絕不會手下留情的。
  浩雷大步的走向她,嬋娟彷彿覺到心中產生一陣隱隱的悸動。
  「賣給我。」他斬釘截鐵的說道,語氣強硬得不容許她反駁。
  嬋娟沒來由的感到害怕。生平第一次,她強烈的感受到男性侵略感的壓迫,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自信竟在他的目光下化為烏有。
  「賣給我。」他重複說道,聲音已經顯出不耐與不滿。
  嬋娟慌亂的看著他,不瞭解他指的是什麼。楚浩雷要的是她腕上的這只紅玉鐲,還是她的人?四下尋找蘇戀荷,準備向她求救,卻發現那女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無蹤了。
  浩雷已經失去耐心了,似乎想有行動讓步她明瞭。幾個大步走到嬋娟面前,伸出那雙比她大上一倍的手想握她的手腕。
  驚慌失措下,嬋娟本能的抽回自己的手,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想離開他伸手可及的範圍。
  瀚禹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擋在嬋娟面前,狠狠地給了楚浩雷一拳。毫無防備的浩雷頓時失去重心,猛然掉入荷花池中,濺起一大片的水花。
  瀚禹全身汗濕,衣衫不整,嬋娟懷疑他是在暗處和某個女人溫存,看到情況不對才跳出來為她解危。
  他一面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面對水中的楚浩雷破口大罵:「哪裡來的登徒子,搞不清楚狀況,連我穆瀚禹的妹妹也敢碰。你放明白些,穆家找你來是為我妹子慶生,可不是讓你來非禮的。」
  嬋娟看著哥哥窮凶極惡的模樣,再看看水中的楚浩雷,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好可怕的眼神,活像是想跳起來掐死他們倆兄妹;一身濕淋淋的他,頭上甚至還頂著一片青翠的荷葉,她好笑的發現,楚浩雷的臉色已綠得和那張荷葉有些相近了。
  「爸媽怎麼會請這種人來參加你生日宴會!你有不是嫁不出去,為什麼要急著把你丟給這些素質不良的急色鬼?」瀚禹怒氣沖沖的說著,一把攬住嬋娟,硬是把她往主屋方向拖。「走吧!這種人不用同期他,把他留在水裡,如果老天有眼,就讓他得肺炎死掉算了!」
  仔細傾聽,還能聽到楚浩雷在池子裡掙扎的聲音。
  嬋娟忍不住回頭。「這樣不好吧!再怎麼說他也是穆家請來的客人,把他留在水裡,萬一爸爸怪罪下來,你擔待得起嗎?再說,你還不確定那人的動機就把她推進水池裡,還把人家臭罵一頓,難道不怕錯怪人嗎?」
  原先意氣風發的瀚禹愣了一下,眨了幾下眼之後才道:「我回這麼做完全是為了你啊!放心啦!爸媽不會怪我的。」口頭上是如此說,但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確定。
  走在小徑上,兄妹倆各懷心事。瀚禹是在考慮要不要把那個登徒子拉出水池,而嬋娟則是對著手腕上的紅玉鐲發愣。
  她曾在何處、何時見過這隻玉鐲?如此熟悉觸感,溫潤的環繞著她的手腕,是一種錯覺吧?玉鐲的光彩顯得更亮麗了,似乎在慶賀著彼此的相遇。
  是相遇?還是重逢?她心中有一個細微的聲音,悄悄的問著。
  小徑的另一端,表情有些凝重的穆濟行朝兩人走來。
  「嗨!爸,來找我們嗎?我正在要帶嬋娟回去主屋。」瀚禹說道。
  穆濟行搖搖頭。「不是來找你們。宴會上一位你媽媽中意的重要客人不見了,有人看到他朝荷花池的方向走去,我正要去找他。」
  瀚禹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這麼大牌啊!還必須勞動您親自去請他。」
  穆濟行聳聳肩,無奈的說:「是你媽媽的意思,她真的是太中醫這個男人了,為了請他赴宴,她可是費盡了心思。」
  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來,嬋娟設法把那種可怕的想法推出腦海。不會的,不會這麼巧的……
  瀚禹的想法似乎和他一樣,眼睛瞪瞪得大大的,一臉大禍臨頭的模樣。
  「你們在荷花池那裡有看到別人嗎?」
  兄妹兩人同時用力的搖頭。
  濟行皺著眉。「這就怪了,明明有人看到他往這個方向走啊!」
  瀚禹清清因緊張而乾澀的喉嚨,對父親說道:「我和嬋娟先回主屋了,媽媽可能在等我們。」誰都聽得出來,他心中極度渴望開溜。
  幾乎在同一時間,後方傳來一陣腳步聲。濕濕的鞋踏在石板上,發出一種令人不舒服的窸窣聲,還能聽見褲管滴水的聲音。嬋娟懷疑他頭上是不是還頂著那張荷葉。兄妹兩人全身僵硬。
  濟行露出笑容。「可能是他喔!先別走,我介紹你們互相認識一下。」
  感覺不到周圍緊張的氣氛,濟行吃驚的問道:「楚先生,怎麼弄得一身濕啊?你掉進荷花池了嗎?」
  浩雷冷冷一笑。「是啊!這承蒙令郎和令千金的招待。」
  在楚浩雷與父親可怕的眼光中,嬋娟聽見哥哥冒出一聲哀鳴。
          ☆          ☆          ☆
  宴會結束,主屋中仍然燈火通明。
  浩雷一面擦著頭髮,一面看著眼前的穆家眾人,臉上還是一無表情。
  為了挽回局面,濟行連忙將渾身濕透的他帶進主屋,換衣、換鞋,只求浩雷冷卻一下瀕臨崩潰的情緒。
  原來今晚的宴會全是為了將這女人推銷出去啊!浩雷毫不掩飾的看著嬋娟,心中默默的想道。
  對這種「我愛紅娘」式的宴會他一向興趣缺缺,更無心參加估價遊戲,評論女主角的價錢,他對穆家千金一點興趣也沒有。
  浩雷客觀的打量著嬋娟。沒錯,這女人是很美,超凡絕俗,美艷中又帶著柔弱,很有古代美人的神韻,但那雙眼眸始終透露著倔強和不馴,像在挑戰所有人似的,馴服她將會是一場磨煞人的挑戰,不過……一想到這種美人兒將會偎在自己懷中,相信所有男人都會奮不顧身的接受這個挑戰。
  水靈靈的一雙眸子像是會勾魂攝魄,多看上幾眼就會身陷其中。或許穆嬋娟真能如她父母所願,嫁給一個金龜婿,光憑她的美貌就不知道能迷煞多少人了。
  但是,浩雷今晚的目標不是她,而是蘇戀荷。更精確的說,他的目標是蘇戀荷腕上的那只紅玉古鐲。
  為了得到這隻玉鐲,他已經花費了太多心神,不論蘇戀荷如何拒絕,浩雷就是不死心。他要得到這隻玉鐲,不計任何代價;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得到它不可。記得在數年前,在某個文物展中,他無意中看見了主辦人蘇戀荷腕上那只光彩奪目的紅玉繳,從此之後,他用盡一切方法,只為將玉鐲佔為己有。恍惚之中,彷彿接受了那玉鐲的呼喚,為了一種神秘、不知名的原因,他必須擁有它。
  沒想到蘇戀荷卻在百般拒絕之後,當著他的面,把玉鐲送給穆嬋娟。
  起先浩雷狂怒難平,卻又在幾番思索下轉怒為喜。玉鐲離開了蘇戀荷,對他而言算是少了一種障礙,他可以由穆嬋娟這裡得到玉鐲啊!
  「秋夜裡氣溫很低,楚先生今晚留下來過夜如何?」濟行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神示意嬋娟斟上熱茶。
  嬋娟暗暗扮了個鬼臉,乖乖的奉上熱茶。
  剛才因為楚浩雷落水的事被訓了一頓,瀚禹還被關在樓上的房間,不知道媽媽待會兒要怎麼治他,身為共犯的她也只能亡羊補牢,努力裝扮成大家閨秀的模樣,讓父親早些忘記她的罪行。
  「不用麻煩了。」浩雷說道,目光卻停留在她腕上。
  「你剛剛才弄得一身濕,換好衣服又冒著夜風回去,很容易著涼的,不如就在這裡住一夜吧!」濟行還是不死心。
  浩雷搖頭。「換上干衣服後就不礙事了,我不想打擾各位太久。」
  嬋娟皺皺眉間,父親怎麼硬要這人留下來啊!她恨不得他早點走呢!別的不提,光是他的眼神就讓她很不舒服,然而聽父親的語氣,似乎很欣賞他,擺明要把自己推銷給他。嬋娟光是想像一下那種情形就全身發抖,嫁給這種男人,還不如嫁給一個冷冰冰的假人,至少假人不會用那種可怕的眼神瞪她。
  「夜已經深了,我想我該離開了。」浩雷起身,把毛巾掛在一旁的椅背上。
  濟行一看挽留無望,只好連忙站起來送客。
  浩雷揮手阻止他起身。「如果可以,我想請令千金送我到門口,我有些話想和她談一談。」他說道,眼光看向嬋娟,表情不容拒絕。
  濟行正是求之不得,拼了老命也要幫這對年輕男女製造機會,他連忙點頭,向女兒不停的使眼色。
  迫於無奈,嬋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領著楚浩雷往外走。
  其實,不能說她不情願,她只是怕;怕這個身行高大、眼神銳利的男人。嬋娟從未如此強烈感覺到一個男人所散發出來壓迫感,彷彿她太在乎他了,那種在乎的心態變成她的心理負擔,令她無力承受。
  兩人一直走到屋外,夜涼如水,浩雷微濕的發在風中飛揚,加深了他不馴的形象。
  「我想向你買一樣東西。」他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心輕輕悸動著,從與他見面後心中某種沉睡的記憶就慢慢被喚醒了,在兩人獨處時,那種奇怪的感覺更是明顯,嬋娟努力把那種感覺推開。
  「這隻玉鐲?」她微微揚起手腕。
  浩雷點頭,伸手想拿口袋裡的空白支票,遍尋不著後才想到,那張支票因為剛才落水已經糊成一團,不知道塞在他那堆濕衣服的哪個口袋中。
  「很抱歉,我不打算賣這隻玉鐲。」嬋娟幾乎沒有考慮的說。
  浩雷看著她,不會吧!怎麼這隻玉鐲又落到一個固執的女人手上?本以為她會比蘇戀荷好應付,卻在接觸到她的眼光後變得不確定,該不會是他真的和這只鐲子沒有緣分,轉了兩個主人,仍然沒有一個考慮將鐲子賣給他。
  半途而廢不是他的風格,浩雷不信自己鬥不過這個女人。
  「價錢隨你開。」他簡單的說。
  嬋娟淺笑。「這不是多少錢的問題,我並不缺錢用,再說,我很喜歡這隻玉鐲根本不考慮將它賣出。」夜風吹過她的衣衫,霎時掀起一陣紅色的絲浪,衣袂飄飄的她,彷彿不屬於塵世。
  像是一縷不知名的魂魄,為了一踐前生的誓言,穿越九重天,不理陰陽、不論生死,千里來相會……浩雷心裡突然出現這個想法,不由得眉頭緊皺。
  好像從一看見她,心中就湧現一些奇怪的想法。是因為穆嬋娟的古典神態令他胡思亂想嗎?還是有什麼潛藏的神秘因素在兩人四周徘徊,令他的理智一再失控?
  「你不必這麼快回覆我,稍微考慮一些日子吧!」他把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踢到一邊。心想,可能是因為剛剛落水,受了點風寒,所以腦袋有點不清楚吧!
  「不用考慮,我現在就能回答你。」
  浩雷只是搖頭。女人!固執的動物,真不知道她們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用理、用利都不能打動,抱著那隻玉鐲,硬是不放。
  「今晚就依你吧!我不想再浪費精神爭論這些。」他說道,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魔術般的柔和了他冷硬的表情。「而且這裡是你的地盤,在這裡和你爭論太不智了,我可不想再落水一次。」
  嬋娟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有一剎那的失神。
  「不過,我要強調一點,我不會放棄的。你不將玉鐲賣給我,就準備習慣我的存在吧!我將會不時在你身邊出現,直到你煩不勝煩,受不了把玉鐲賣給我為止。」
  「哇!緊迫盯人的戰術啊!」她眨眨眼睛。
  「這是你逼我的。」浩雷聳聳肩,一臉似笑非笑。
  原來這個男人還有一點幽默感啊!嬋娟驚奇的發現,他應該常笑的,笑容讓他顯得年輕許多,一張臉也不會冷得像石雕似的,令人難以親近。
  「你也把這招用在蘇戀荷身上嗎?」見他點頭,嬋娟不由得笑道:「結果還不是功敗垂成。她寧可把玉鐲送給我,也不願賣給你。同樣的方法你還敢再用?」
  「或許因為對像不同,事情的結果也會有所不同。」浩雷說道,看著眼前這個與月光融為一體的女子。「我恐怕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注定受你們這些女人的氣,為了一隻玉鐲,竟費盡心思的在你們身邊轉來轉去。」
  「哈!你是倒霉了八輩子,才會拖到今世才遇見我。若是你命中福星高照,早在前幾世我們就該見面啦!」嬋娟眨眨眼,開玩笑的說道。
  浩雷抖了抖身子。「早些和你見面,早些受罪嗎?謝了,我可不想一天到晚落水。」
  嬋娟瞪他一眼,卻也忍不住笑出聲,楚浩雷頭上頂著一張荷葉的模樣又出現在她腦海中。或許她與他真有那麼一點微妙的緣分吧!
          ☆          ☆          ☆
  那是她的夢境,睡睡醒醒間,那些記憶、那些愛戀,彷彿穿過數百年的時空,浮現在她眼前。
  她是一個紅衣女子,一身邊塞銀飾,雲鬢間插著細簪,腕上懸著那只紅玉鐲;柔軟的緞子在風中輕輕舞動,美麗的令人不敢逼視。
  眼前是一座縹緲不知名的山,終年被罩在雲霧之中,亂石奇樹,像是有仙人居住似的,神秘得令人想一探究竟。
  她不是來尋幽訪勝的,而是被人硬拖上山來採草藥的。
  把手中大大的採藥籃拋到一旁,她不高興的坐在一塊岩石上。
  楚霽雲硬拉著她上山採藥,卻不讓她有機會換下這身衣裳和繁多的首飾。又不是出來遊湖賞花,穿著這身行頭幹嘛啊?她恨恨的四處張望。
  看吧!不出半個時辰,這件衣裳就全毀了。她心疼的看著袖口的湘繡,沒想到自己花了好幾個月才繡完的衣裳,卻因為楚霽雲而毀於一旦。
  愈想就愈生氣,說什麼峭壁那裡危險,不懂武功的她過去會有危險。仗著輕功卓越,楚霽雲一下子就溜得不見人影,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
  而方才在採入藥用的赤瓊花時又不小心扭傷了腳踝,疼得她直冒冷汗,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脫下繡鞋,她仔細的看看紅腫的腳踝。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她知道是霽雲,卻賭氣的不回頭。
  「水月。」他喚道,低沉的聲音隱含著愛憐。
  她仍舊揉著自己的腳,裝作沒聽見。
  「在發愣啊!沒聽見我叫你嗎?」他輕笑問道。
  水月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瞅著他,心裡又怨又氣。
  「聽見啦!」她沒好氣的回答。
  放下手中的石南葉與蘇合,香楚霽雲眼含笑意的望著她。猛然看見水月紅腫的腳踝,連忙蹲下身子,溫柔而小心的捧起她小巧的玉足。
  「怎麼弄的?這麼不小心。」他略帶責怪的問,眼中卻露出關切,看得水月心頭暖暖的。「離開我的視線才不到半個時辰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不是要你採摘一些長在地面的藥草就好嗎?怎麼把腳踝傷成這樣?」
  水月忍著腳上傳來的陣陣刺痛,耍賴的說道:「誰要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
  霽雲大略看了一下。還好傷得不重,只是暫時不能走路。
  一雙如美玉雕琢而成的玉足在他面前晃啊晃的,令他有些意亂情迷。
  「照你這麼說,全都要怪我羅?」他挑眉問道。
  「當然要怪你啊!不然怪誰?把我拉出來,卻又不照顧我的安全,回去看叔父怎麼說你。」水月無辜的看著他,存心把過錯全推到他頭上。
  霽雲爽朗一笑,愛憐的輕拍她的粉頰。「好!全怪我護花不力,行了吧?」把藥草放到採藥籃中,霽雲又對她說道:「走吧!天黑了,山上露水冰涼,你身子單薄,禁不住的。我背你下山吧!」
  水月沒有一絲遲疑,任由霽雲扶著,笨拙的爬上他寬厚的背,
  是因為練武的緣故吧!霽雲的肩背極為寬闊,水月將螓首輕輕靠在他背上,聽著他的心跳。
  這種姿勢若是被人看見,她的名譽怕就全毀了。京城裡,有太多人看水月不順眼,因為她是異族,也因為她的美貌,更因她奪走了京城中最英武男子的心。
  「今年白露你我成親後,還打算住在京城裡嗎?」霽雲突然問道。
  過了許久,水月才幽幽的說道:「你真的要娶我?」
  「你懷疑嗎?」霽雲腳步未停地問。
  水月輕輕一歎。「我不得不懷疑,我是你們口中的胡人,你比我更清楚如今中原反外族的心態有多強烈。在以前,或許我能相信你的誓言,也能相信你的真心,但是現在叔父身為御醫,你再過不久必將入朝為官,到時候皇上能忍受朝庭命官娶異族女子為妻嗎?」
  「水月,你把我看得太薄倖了。」他的聲音透過寬厚的胸膛,振動著她的耳膜。「那些高官厚祿不可能比你重要。」
  水月閉上眼,讓溫暖緩緩滲透她的心。
  「那……叔父會允許你我成親嗎?」水月輕柔的問。
  霽雲沉默了許久,直到快到城門時才堅定的回答:「我會說服他的。雖然叔父對你我都有恩,但是……我捨不下你,寧可背恩成為罪人,也要娶你為妻。」
  淚水靜靜的慢流,水月不發一言,緊緊貼著他的背,感覺在這一刻和他的心沒有一絲距離。
  有情人終能成為眷屬的,只要他與她真心相愛。
  那又是為了什麼,她的心中總隱隱的感到一陣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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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0 11:12: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一夜,嬋娟睡得很不安穩,她夢見自己身穿紅衣,腕上帶著那隻玉鐲,一個高大的男人背著她,對她訴說不移的真心。那男子對她溫柔至極,嬋娟總覺得自己曾見過他,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直到天際大放光明,太陽高高的懸掛在天上時,她才從那片迷離的夢境中醒來。
  迷迷糊糊的咬著吐司,嬋娟任哥哥載著前往診所,一路上只是靜靜的看著窗外。好奇怪的夢啊!那個男人喚她「水月」,語調中儘是深情,溫柔的眼神、溫柔的撫觸,依著她、戀著她……
  她在何處聽過這個名字?像是從記憶的最深處,那個不屬於今生的呼喚,一聲又一聲的迴盪在她的夢中。
  上午的診所裡通常沒有什麼病人,嬋娟懶懶的包著藥,有一下、沒一下的撮著藥草。夢裡那個被她喚為霽雲的男子也通曉藥理,還拖著她滿山遍野的去採藥草。神智恍惚中,嬋娟發覺腕上的紅玉鐲隱隱散發微溫,像在吸引她的注意。
  會是因為這只奇異的玉鐲嗎?從見到玉鐲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就變得有些不可思議。先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美女和一個不顧一切追著玉鐲跑的男人,接著是一個無法解釋的夢境,以及心中那陣陣連自己都不能瞭解的心痛。
  瀚禹發現妹妹一早就在發呆,靈機一動,匆匆把診所中的幾個病人看完後,就在嬋娟面前坐下。
  「怎麼啦?一大早就失魂落魄的,昨晚沒睡好啊?」他問道。
  嬋娟苦笑的搖搖頭。「是啊!可能是昨天晚上收到這個生日禮物太興奮了,所以才作了一夜亂七八糟、有關這東西的夢。」
  瀚禹假裝仔細的看了看紅玉鐲,一臉正經的說道:「玉石這種東西最好不要隨便收喔!很容易惹上麻煩的。」
  「麻煩?怎麼說?」嬋娟感興趣的向前靠。
  瀚禹在心裡暗暗笑著,他這個絕頂聰明的妹妹也有上當的一天啊!
  「玉石長久以來就被中國人當成護魂的寶物,古代還有人把玉製成金縷衣,讓死者穿在身上,以保存遺體的不腐。所以說,年代久遠的玉石通常染著靈氣。」
  「你是說……這鐲子有問題?」
  「我也不能斷定啦!不過,我勸你還是先去收收驚什麼的,惹上一些怪東西總是不好的。」瀚禹小心翼翼的說道,心中抱定主意,嬋娟前腳一出門,他就隨後把診所關上風流逍遙去也!
  從今天早上診所開業起,一部德國跑車就一直停在門口,由於瀚禹對車子有些研究,因此自然對這部名貴跑車產生濃厚興趣。如今,車子的主人正靠著車門,一雙眼睛看著在藥台前發愣的嬋娟。瀚禹仔細想了一下,才認出這個高大男子的身份。
  楚浩雷,那個昨晚被丟進池子裡的男人。他來做什麼?難道是對嬋娟有意思?不,不對。瀚禹推翻這個想法,昨晚嬋娟才解釋過,這個男人要的是她腕上的紅玉鐲,他追尋這鐲子已有許多年了。
  「我看這樣吧!你找個人和你去弄清楚鐲子的來歷,省得自愛這裡胡思亂想。」
  嬋娟點了點頭。她真的想去查一查,因為心中的呼喚漸漸清晰,彷彿有什麼往事就要被想起、就要重演,她一定要知道,那些夢境真的只是因為鐲子上沾染著遠古的靈氣,還是正呼應著她的前生。
  「好啊!那就快去吧!連司機都送上門來了,你還在這裡發什麼呆啊?」瀚禹指著門外的楚浩雷。「他追尋這個鐲子已有許多年了,應該最瞭解他的來歷,趁著他想買下玉鐲,逼他陪你去弄清楚吧!」
  嬋娟只遲疑了一下,就丟下奸計得逞的瀚禹,輕巧的朝楚浩雷走去。
  浩雷看著她向自己走來,微微的挑起濃眉。
  「你是為了這鐲子而來的?」她問道,
  浩雷點點頭,卻不動聲色。
  嬋娟仰頭看著他,深吸一口氣後才說道:「好!你把對這鐲子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我,再陪我去查清它的來歷,等一切辦妥後,我們再談買賣。」
  「只是『再談』?我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嬋娟笑著搖頭,心中清楚自己擁有談判的籌碼。
  「我不能給你確定的答案。」她聳聳肩。「隨你答不答應了,反正我也不缺司機,只是正巧看見你在門口,圖個方便罷了,你不願意陪我,我還是能找別人啊!不過,你可要想清楚,想要這鐲子就好好和我合作,至少會有一丁點機會。」
  「你這是在威脅?」他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神也不曾改變。
  「沒錯,我拿鐲子威脅你,想要鐲子就只能和我合作。」嬋娟笑得極甜。料定了楚浩雷不能拒絕她的條件。
  浩雷一咬牙,似乎下頂決心。「好!我答應你。」他打開車門。「上車吧!我們車上談。」
  車子駛離市區,嬋娟開始後悔自己衝動的行為。這樣子做好嗎?威脅楚浩雷這麼危險的男人,也許他會因為鐲子而暫時受制於她,但是她真的有能力強迫他陪著她去尋找紅玉鐲的來歷嗎?
  浩雷看著前方,驀然開口:「我在數年前遇見蘇戀荷,那時她腕上就戴著這只紅玉鐲。我想要這鐲子,所以數年來一直追著蘇戀荷跑。」言簡意賅,輕描淡寫的把數年來的追尋交代完畢。
  嬋娟雖不滿意,但也很清楚這男人是個悶葫蘆,惜言如金,要他多說幾句話好像要他的命似的。明白楚浩雷不會再自行吐露其他。她決心自己發問。
  「為什麼你會如此想要這鐲子?是不是它有什麼特別之處?」
  浩雷沉默了一會兒,「我不能解釋為何會拼了命的想要這鐲子。它是否特別、是否價值連城我並不知道,只明白從見到這只鐲子的那一刻起,滿腦子就只想把它據為己有。」他深吸一口氣,「或許這樣說有點可笑,但我真的感覺到它在呼喚我,很急切、很哀怨,甚至有些責怪,一年比一年急,像是要訴說些什麼。」
  嬋娟倒抽一口涼氣。不可能吧,連楚浩雷都感覺到這鐲子的呼喚?該不會真的被哥哥說中了,這鐲子沾染著靈氣,而她與楚浩雷正被這股不知名的靈氣所苦?這麼說來,昨晚的夢境是鐲子古老以前的故事,而夢境裡的水月和楚霽雲……那紅衣女子的容顏和自己一模一樣,而那英武男子的面容……
  她猛然一驚,想起夢裡楚霽雲的面容。偷偷的,嬋娟打量著身旁專心開車的浩雷。天啊!只要束起再年輕個幾歲,楚浩雷簡直是她夢中的楚霽雲,只是身旁的他沒有一絲溫柔,更比不上霽雲的似水柔情。這是怎麼回事?夢境反應現實,代表她內心也收到楚浩雷的吸引嗎?還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鐲子上的靈氣在作祟?
  「把它賣給我吧!」他又說道,絲毫不死心。
  嬋娟搖頭。「我不能,至少現在不能。我也感覺得到那種呼喚,在還沒有弄清楚一切之前,我不能放手。」
  「你也感覺到了?原來不單單是我一個人受影響,這鐲子真的有些奇怪。」自從嬋娟上車以來,他第一次放任自己的目光打量她,語氣中有著吃驚。
  月夜裡柔美的女子,在白日更顯得嬌艷動人。昨夜見面時,浩雷平靜的心湖意外的被她的美貌撩動。他不能否認,一大早丟下工作不管,跑到診所前面站崗,不光是為了那只鐲子,也為了這美麗可人的女子。
  嬋娟沒有發現他的凝視,她的心因為猜測鐲子的來歷而零亂,將視線轉向窗外,只見到一片翠綠的山景。她認得出來,這裡是前往陽明山的必經之路,因為不是假日,所以遊客稀少,令人完全不能想像假日遊客如織的盛況。
  「我們要去哪裡?」嬋娟這才想到,自己一直沒有詢問兩人的去處。
  車子在山路上快速的前進,浩雷回道:「你不是想知道鐲子的來歷嗎?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它原來的主人。」
  「蘇戀荷?」
  浩雷點點頭。「鐲子的事她應該最清楚不過了。我知道她在陽明山上開了一家古董店,為了紅玉鐲我曾去過幾次,只是不知道今天找不找得到她。這女人脾氣挺古怪的,從不在假日時開店,說是怕吵,專賣一些稀奇古怪的古董,卻也沒見過她賣出什麼東西,只見她像是不用成本似的,拚命把古董送給她所謂的『有緣人』,一家店卻還能維持下來,真是怪事。」
  「你認識她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我進入北郡集團高階管理群不久後,在一次文物展中遇見她。」
  五年的苦苦尋求,蘇戀荷竟說什麼也不肯將紅玉鐲賣給他,如今卻情願毫無條件的送給她,會不會是蘇戀荷有意把浩雷引來她身邊,讓他們兩人相識?嬋娟輕輕蹙思索著。
  車子在一片繁花環繞的空地上停住,浩雷鬆開安全帶。
  嬋娟疑惑的四處張望,沒看見任何店面,這裡風景雖然很美,但是偏僻了些,連攤販都看不到。
  「蘇戀荷的古董店很隱密,還要走十分鐘左右的小路才能到,如果不是熟人,根本不知道山中有這麼一間古董店。」他解釋。
  嬋娟下了車,隨他走上一條石板小路。天色有些陰暗,四周起了一陣薄霧。
  「古董店的店名取得有趣,叫『魅惑人間』,聽起來有些不屬於塵世的味道。」浩雷繼續解釋著。
  就像蘇戀荷這個人,神秘難解,卻又令人萬分好奇。嬋娟自愛心中默默補上這句話。
  轉過幾個彎道,拂開一層由濃密柳條形成的天然簾幕,眼前竟是一平坦的空地,雖然面積不大,但是花木極密,還有一個清澈的湖泊,湖裡種植著茂密的荷花,在這微寒的初秋竟然能朵朵盛開,彷彿不受季節的影響。四周飄送的山風也含著陣陣清香,一座精巧而古色古香的木屋建築在湖中心,以一府石橋連接彼岸。嬋娟不敢相信台北市竟然還有這種遠離塵囂的地方,住在這裡的不應該是人,而是精靈或是仙子。
  「看呆啦?」浩雷淺淺一笑。「我第一次來到這裡時,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到石橋的階梯時,他極自然的牽住嬋娟的手,完全不經思考,彷彿幾世前就曾做過似的。
  木屋的門門輕輕打開,戀荷含笑望著兩人,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來拜訪。
  「天氣有些冷了,兩位稀客還能有這麼好的興致,大老遠的上山來看我,真是令人感動啊!我剛剛泡好茶,兩位進來喝一杯暖暖身子吧!」說完,便飄然的進屋。
  浩雷回頭看嬋娟一眼,詢問她他的意見,嬋娟輕輕點頭。
  「莽莽撞撞的進陌生人的屋子,你不怕?」他揚起眉來。
  嬋娟睨著他,似笑非笑。「有什麼好怕的?再說,蘇戀荷也不能算是陌生人啊!」
  浩雷笑著搖搖頭,拿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女人沒辦法。
  木屋裡溫暖多了,戀荷給兩人個各沏上一杯茶,嬋娟四處看著,掩不住好奇的表情。
  「魅惑人間」中的古董琳琅滿目,字畫、首飾、傢具等等都有,嬋娟懷疑,連他們所坐的檀木桌椅可能都是幾百年前的古物。眼前的蘇戀荷穿著精緻的仿古服飾,整個時空彷彿回歸古代。
  「這茶的味道不錯,該是花茶吧!」浩雷猜測著。
  嬋娟端起熱茶,還未入口,就已經對茶的香氣大為傾倒。
  「這茶叫『冷香』,算來是一種養顏滋補的茶品。」戀荷慢條斯理的沖泡茶水,嬋娟發現她的腕上又多了一條黃金瓔珞。
  浩雷冷哼一聲,「還有這麼一個古典的稱謂啊!」
  冷香?嬋娟皺著眉,想不出在哪裡聽過這種茶。
  「有沒有看過〈紅樓夢〉?」浩雷提醒她。
  嬋娟驚呼一聲,「冷香,對了,薛寶釵的冷香丸。」她想起以前曾在〈紅樓夢〉中看過這個名詞。
  「是啊!薛寶釵吃的冷香丸是采春天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季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季白梅花十二兩,集中在次年春分曬乾。我這茶的成分和做法和她相同,只是她的藥方成了丹藥,我則是研製成為茶。」
  「不可能吧!」嬋娟瞪著手上那杯香起撲鼻的熱茶。書裡的東西怎麼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呢?她半信半疑的啜口茶。
  浩雷盯著一臉好奇又癡迷的嬋娟,看了老半天後才發現自己的失態,而他的失神樣全被蘇戀荷看在眼中。
  他急忙想挽回自尊,直接表示他與嬋娟的來意。
  「我們今天來是想向你詢問一些事。」他指著嬋娟腕上的玉鐲。
  戀荷看透了他的想法,只是笑著,並沒有說穿。任你是鐵鑄鋼打的漢子,也逃不過女人幾生幾世大癡情吧!她在心中暗想著。
  「能說的,我絕不隱瞞。」
  浩雷皺眉,不滿意她的說法。
  嬋娟則握著鐲子,顧不得什麼冷香茶了,焦急的問:「我總覺得這鐲子……很奇怪,你能把鐲子的來歷告訴我嗎?」
  「紅玉鐲是我數年前在南京遇見的一個女子,托我在你生日時轉交給你的。」她笑得極為神秘,像是知道什麼兩人不知道的秘密。
  「是我的親戚?」難道穆家在大陸有親人?嬋娟猜著。
  戀荷想了一想,許久之後才點頭。
  「你知道鐲子的來歷嗎?我是指它原本是誰持有、何時出土那一類的事。」浩雷問道,心中沒來由的感到有些著急。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心焦,是為了快快知道鐲子的一切,以便早些誘哄穆嬋娟賣給他?還是內心深處,他也想知道這鐲子的故事?
  「鐲子是從南京一位駙馬的墓中出土的,據鑒定是元末明初的古物,通常是皇家或是貴族女子的配戴之物,也可能是那位駙馬的妻子,或是情人所擁有的吧!」
  「水月。」嬋娟喃喃的說道,甚至連她也沒發現自己正念著這個名字。
  「不,不是姓水。」蘇戀荷盯著兩人,一字一頓的說道,像是要把這幾句話烙進他們的靈魂。「那個駙馬姓楚,是燕王朱棣,也就是明成祖的得意臣子,成祖登基後不久,他迎娶了順國公主。」
  「他娶了公主?」一陣昏眩襲向嬋娟只覺得心痛萬分。
  戀荷點頭。
  「還有呢?」浩雷逼問。
  「鐲子和明代的楚家有關。我只知道這些。」
  他氣憤的一拍桌子。「這些古老的故事和鐲子的靈氣沒有什麼關聯啊!你丟下這些人、地名給我們,是想敷衍嗎?」
  戀荷毫不懼怕的回視他。「我只知道這些。如果你們還想知道更多,可以親自去一趟南京,尋找鐲子出土時封住玉鐲的一個八卦檀香黑木盒,我想,你們應該能透過黑木盒得到一些訊息吧!」
  「是你不願意說,還是真的只知道這些?」浩雷寒著一張臉。
  她聳聳肩。「有差別嗎?反正我沒有東西可以再告訴你了,如果你還想知道得更詳細,就只有自己去找了。」
  「八卦檀香黑木盒在南京的哪裡?」嬋娟問道,認真的表情讓浩雷懷疑她真的想去一趟南京。
  「市區的一家文物博覽館中,我可以寫地址給你。」
  嬋娟點頭。
  明白不能再從蘇戀荷這裡問出什麼來了,浩雷也沒有耐心在待下去。氣氛太怪異
  了,他不喜歡蘇戀荷的笑容,更不喜歡嬋娟在發現那個明代駙馬姓楚後,一臉痛苦蒼白的表情。
  拿了地址,嬋娟把紙片收入皮包中,輕聲道謝後,失神的朝屋外走去。
  浩雷連忙起身要隨她離去,戀荷卻在門口叫住他。
  「相信真心、相信真情。」
  「什麼?」他不解。
  「總有一天你會瞭解的。現在,只要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沒有心情和她討論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發現嬋娟已經走得很遠了,他急急忙忙的追去。
          ☆          ☆          ☆
  嬋娟向前走著,沒有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小徑,往樹林深處走去。
  樹葉上的冰涼露水沾濕了她的長髮,嬋娟彷彿沒有感覺到,連後面楚浩雷的呼喚也變得模糊不清。那個說過非水月不娶的男人,最後還是娶了公主,那水月呢?他把水月置於何地?心在抽痛,顛顛倒倒的看不清腳下的路,一個凸出地面的樹根絆倒了嬋娟,她猛然摔在地上。
  浩雷趕到時,她正揉著扭傷的腳踝。
  「你在做什麼?亂闖亂竄的,我在後面叫了你幾十聲,你卻像是沒聽到似的猛往前衝。」
  嬋娟甩了甩頭,向四周看了看,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
  「你怎麼了?出了蘇戀荷的點就跑得那麼急,活像後面有鬼在追似的。」他問道,一面蹲下來檢視她的腳踝。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要怎麼向他解釋心中那陣突如其來的痛楚?像是沒有癒合的傷口被深埋在靈魂深處,以為早已遺忘,卻在承受到碰觸後,才感覺到那椎心刺骨的疼。剛才有一段時間她彷彿不是嬋娟,而是一個心痛的古代靈魂。
  「我好像是中邪了。」她澀澀的說道,勉強平復自己的心情。
  浩雷幫她褪下素色的休閒鞋,發現腳踝處有些青紫。
  「中邪?」
  「嗯!我懷疑這鐲子真的有問題,害我又是做夢,又是胡言亂語的,還時常有許多奇怪的感覺從心中湧出。像是剛剛有好一會兒,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嬋娟把昨晚自己所做的夢,詳細的說給浩雷聽。
  浩雷望著她,呼吸吹在她臉上。嬋娟這才發現兩人竟然靠得如此近,連浩雷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都能聞到。她連忙低下頭來,不敢再看他的眼眸。
  「如果真的懷疑它有些古怪,就暫時取下來吧!」
  嬋娟努力的想褪下紅玉鐲,原以為戴上時如此容易,褪下來時應該也不難吧!結果折磨了老半天,額上隱隱出現汗滴,鐲子還是褪不下來。
  「來吧!我幫你。」他握住嬋娟的手。
  怕弄疼她,浩雷反而更不敢使力。那麼纖細的手腕,像是一用力就會折斷似的,然而想褪下鐲子,卻有不弄傷她幾乎是不可能的。浩雷只覺得心思愈來愈雜亂,兩人交握的地方傳來陣陣熾熱,而且溫度一直在升高……
  「怎麼會這麼燙?你發燒了嗎?」
  嬋娟瞪大眼睛。「不是我,是鐲子。鐲子的溫度一直升高。」
  「不可能!」浩雷失聲道,握住鐲子,卻發現玉石真的熾到有些燙手。「該死的!怎麼會取不下來?」有一剎那,他真的考慮要拿一塊石頭把玉鐲給砸了。寧可砸斷這只他追尋多年的鐲子,也不願意讓那些靈啊邪啊的纏住她。
  另一隻手已經拿起石塊了,卻被嬋娟的小手按住。
  「不要。」她輕輕搖頭。
  「為什麼不讓我砸了它?明明知道有問題,就不該留下問題的根源。」
  她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總覺得這鐲子雖然有問題,卻不會危害我,或許它只是有求於我們,要我們為她做些事情罷了。」
  「做什麼?為它尋找從前的主人?它的那些主人早就埋在土裡,魂魄不知輪迴到哪兒去啦!」
  嬋娟固執的抬起頭。「我不管啦!反正不許你砸斷它,我也不打算褪下來了!在我把一切弄清楚前,你不許動這鐲子。」她小巧的下巴高高揚起,如一隻隨時準備咬人的小貓,更像是在挑戰他,看浩雷有沒有勇氣反對她。
  氣急敗壞有莫可奈何的,浩雷選擇了最原始的方法,封住她那令人又愛又恨的小嘴。
  肆無忌憚的,他深深探如嬋娟口中,像是要深入她的靈魂,看清一些他不敢確定的感情。
  嬋娟吃驚得忘了該躲避,只能無助的接受他的熱吻。內心深處,這個熾熱的吻彷彿應驗了她的期待,輕輕的勾起了一些遙遠的回憶。真的很遠呵,遠得是你前輩子的事了。
  狂亂的,她不知不覺的攀住浩雷,如分別已久的戀人般回吻他。
  這一刻,她不願再去考慮該與不該,也不想去思考什麼前世今生,她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正偎著她的男人……
  浩雷完全迷失了。除了激情,還有一些從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現的悱惻柔情,驀然填補了心中的缺憾,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完整,不用再尋覓了,他已經找到紅線另一端的伴侶。
  許久許久,膠著的唇才緩緩分開。
  兩人靜靜得凝望著對方。
  「別想用美男計,我還是不會把鐲子賣給你的。」推開心中沉醉的感覺,她故作輕鬆的說。
  沒想到她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殺風景的話,浩雷微微一愣,隨即大笑。這個女人真是充滿了驚喜。
  「鐲子的事暫時可以依你,但是,如果它再發生什麼邪門的事,我是一定要把它砸斷的。」他指著紅玉鐲說道。
  不由分說的,也不管嬋娟是否同意,浩雷轉過身去,一個極寬闊的男性背部展露在她眼前。
  「你的腿受傷了,下山可能有些不方便,山風愈來愈重了,待久了恐怕會著涼,上來吧!我背你下山。」最後幾個字的口吻簡直是在命令她。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她彷彿又陷入夢中。沒有一句爭辯話,嬋娟乖乖的伏在他的背上,一如水月和楚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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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0 11:13: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有些模糊的東西變得清晰了。有如一扇關閉許久的門被推開,他想起了一些早已被封印的記憶。分不清真假,他彷彿失去思考大能力,只能靜靜看著一切發生。
  事情發生得太快,卻又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他遇見那個男人,那個最後終於君臨天下的男人,不能分辨幸或不幸,兩人在初見時就互許對方為知己。在英雄惜英雄的喜悅中,完全沒有想到,他因為這個男人而得到富貴權勢,除此之外,他全部失去了。
  那年,皇上駕崩後數日,太孫朱允文繼位,霽雲正在淮安。
  天下江山的權力轉移和他楚霽雲沒有關係,既然無心於功名,成親後又打算和水月遊山玩水,對於皇族的事情他更是不感興趣了。
  到淮安是為了替叔父拿些靈芝,取了藥材後,霽雲貴心似箭,和水月分別數日,心中的思念已超過他所能承受的。策馬狂奔的時候,無意見看見一個被狼群圍攻的中年漢子。千鈞一髮之際,霽雲趕到,和那個全身是血的漢子一同撲殺了數十頭野狼。那人的護衛在兩人結束戰鬥後才趕到,誠惶誠恐的跪了一地,霽雲這才發現,自己救得不是普通人,竟是回京城奔喪的燕王朱棣。
  燕王在感激與惜才之餘,贈給他一把描金龍圖扇,並要求霽雲一定要去北京一趟。霽雲心中惦記著水月,並沒有答應,只是匆匆告別,又一路奔回京城。
  回到楚家大宅,霽雲迫不及待的向水月居住的映月閣走去。
  她正彎著腰,採擷園子裡初開的牡丹。不顧一身的風塵僕僕,他激烈的把水月擁入懷中。水月吃驚的鬆開手,嬌艷的花朵散落一地。
  「想不想我?」他問,貪婪的呼吸著她的髮香。
  驚嚇轉變成驚喜,她轉身抱住霽雲,這個讓她數夜不能安眠的男人。
  「怎麼去了那麼久?你不是預計昨天晚上就能回來了嗎?」
  「在途中救了一個男人,所以耽擱了一些時辰。」雖明白兩人的親暱相擁完全不合禮教,但他不在乎,這是他深愛的女人,一個將回成為他妻子的女人,分離如此之久,他有資格和她一訴相思之苦。
  水月的手忙在他身上摸,盈盈大眼中有些焦急。「救人?你沒惹上什麼麻煩吧?沒受傷吧?」
  他仰頭大笑。「怎麼,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的武藝?」
  「我知道你武藝超群,但也不能到處招惹是非啊!皇上剛駕崩,天下一團混亂,我聽叔父說,登基的建文帝頒了太祖的遺詔,禁止諸王到京城奔喪,各王都極不滿,四處有密謀反叛的流言。」水月咬著紅唇,看在他眼中格外動人。
  「太巧了,我救的那個人就是眾王爺之一,乃分封於北京的燕王。」他拿出摺扇。「這是他相贈大隨身物品。」
  水月蹙著眉,沉吟許久後才說道:「把這摺扇扔了吧!」
  「為什麼?」霽雲吃了一驚。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再說,我也不希望你和燕王有瓜葛,當今天下,燕王謀反可能性最大,皇上年幼,初登基一定會大大削弱眾藩王的勢力。我怕你若和燕王扯上關係,會惹來災禍。」
  「你太多心了。」霽雲不以為意,水月什麼都好,就是有時想得太多了。「我和他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他贈我一把摺扇,又不是什麼重要東西,怎麼會惹上麻煩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水月還是愁眉不展。
  霽雲笑著歎口氣。「好,好,好。我把這摺扇給收起來,封在書閣中,不拿出來,行了嗎?」他點住水月的芳唇。「不准再爭辯了,我們各讓一步。」
  水月知道他十分珍惜這把摺扇,或許在心中霽雲已把燕王當成知己。她只能點頭,接受他的決定。
  「還沒回答我,你到底想不想我啊?」霽雲存心要她忘了摺扇的事。
  「誰想你啊!」水月掙脫他的懷抱,丟了個鬼臉給他。
  娉娉婷婷的,她順著庭園的小徑跑開,只留下一串銀鈴似的清脆笑聲。
          ☆          ☆          ☆
  夢到這裡被打斷了,他忘記是否追到那個美麗的女子,也忘記追到後,他們是否繼續相擁纏綿,之後的一切變得模糊,記憶又變得遙遠,他無力再去探索了。
  睜開眼睛後,浩雷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擺設,不能分辨自己身在何處。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灑落在寬廣的辦公室中,四周是最先進的電腦化系統,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東西。
  沒有摺扇、沒有京城,也沒有什麼嬌媚的美人,一切都只是夢罷了。他甩甩頭,納悶自己為何會作如此清晰的夢?
  「你醒啦?」沙發上傳來問話,伴隨著浩雷熟悉的煙草味。
  他揉揉酸澀的眼睛,「你來多久了?」
  沙發上的人想了想。「半個小時有了吧!看你在睡覺,不忍心吵醒你。」
  「大駕光臨,有什麼大事?」
  那人輕笑一聲,俐落的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子令人不敢忽視。
  他是北郡集團的總裁,人稱「商業帝王」的朱炎,雖然已經年進六旬,但在商場上仍雄霸一方。
  「昨天的會議你沒來參加。」朱炎看著他的愛將。
  當然啊!楚浩雷陪著穆嬋娟去陽明山,又花了一些時間陪她去看腳傷,別說趕回來開會了,他根本忘了還有一份工作等著他去做。
  「嗯!我臨時有事。」
  「有事?」朱炎挑眉。「你所謂的有事,是和一個美人兒去遊山玩水?」
  浩雷不動聲色。他早已知道北郡集團的消息有多靈通,各高級主管的行動都有人向朱炎報告,這也是朱炎成功的因素之一吧!
  「她手上有我想要的東西。」
  朱炎點點頭。「那只紅玉鐲子?原本不是在蘇戀荷手上嗎?」
  「她把鐲子轉送給那女孩。」
  「叫穆嬋娟對吧!家世不錯,人也挺漂亮。」朱炎看著他,想從浩雷的表情中找出一些線索。「我想,你要的不只是鐲子吧!」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浩雷面無表情的看著朱炎。
  「雖然我知道你追那只鐲子已有許多年了,但是從來沒有為了任何東西而舍下工作的紀錄。」他皺皺眉頭,不情願的又說:「包括和我女兒結婚的那天,你花了三十分鐘完成所有的手續,然後又趕回來參加一個簡報。」
  「那是過去的事了。」浩雷淡淡的說,不太願意提起那段往事。
  「我知道,但我總是抱著一絲希望。你知道我有多欣賞你,仍然希望你能再度成為我的女婿。」朱炎不死心。
  浩雷搖搖頭。「不可能的。你我都清楚,我和夢蕾的婚姻僅僅是一時的糊塗,加上你的推波助瀾,我不能給她幸福,婚後不久我倆都清楚了這一點,所以作了最好的決定——離婚。」
  朱炎不再說話,側身坐在桌沿。
  「說說正事吧!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我剛剛收到消息,英國分公司出了一些問題。今天下午留下來開個會議吧!」
  「很緊急嗎?」浩雷皺眉。
  「普通啦。只是我希望你能在場,多瞭解一些分公司的事。」朱炎慢條斯理的抽口煙。「我想在不久後把分公司的負責權全交給你。」
  負責這麼大一間國際化公司的分部?浩雷愣了一下。
  「當然,下午夢蕾也會在場,她對分公司的事最是瞭解,到時候你們再好好談一談。」
  朱炎的意圖太明顯了,浩雷連忙拒絕。
  「我下午和人有約了。」這不算說謊,浩雷真的與一位玉器古董商約了時間,要帶嬋娟一起去鑒定那只鐲子。
  「那個穆嬋娟?」朱炎問道,心中有些不悅。
  浩雷點點頭。
  楚浩雷是朱炎看中的人才,一直以來,朱炎希望他能成為朱家的一分子,他與夢蕾的婚姻正是朱炎巧施妙計的結果。奈何儘管手段再強,拼過了月下老人,浩雷和夢蕾還是結婚不到一年就鬧離婚。數年來,朱炎使盡全力想再撮合兩人,卻總是碰了一鼻子灰。原本以為楚浩雷和他一樣,心中只有事業,未料卻又看見為了一個女人竟然丟下工作不管。
  「我想看看她。找個時間大家見見面吧!」什麼樣的女人能讓楚浩雷如此癡迷?他倒想見識一番。
  「會的,你一定會見到她的。」浩雷說道。看著吞雲吐霧的朱炎,他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你有被狼群圍攻的經驗嗎?」
  「沒有。」朱炎疑惑的看著他。「不過我從小就不喜歡那種動物。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浩雷聳聳肩。「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
          ☆          ☆          ☆
  嬋娟動了動腳踝,發現受傷處已不像原先那樣疼了,只剩下微微的抽痛。
  昨晚又做夢了,她確定鐲子真的有問題。夢中的人物一樣是水月與楚霽雲,就像是在看連續劇一樣,一幕又一幕的上演。
  陽光很柔和,捧了本書,她縮在沙發中。眼光落在書頁上,心思卻神遊在遠方。
  瀚禹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大搖大擺的坐在她對面。
  「診所休息了?」她回過神來問道。
  「嗯!公休一天。」他感興趣的向前傾身。「你和那個楚什麼的,進展的如何了?」
  「你說的是哪一個?」嬋娟裝傻。
  「就是老媽很中意的拿那一個啊!她巴不得用速干膠把你們粘起來,好讓你們快些培養出感情。」
  「他要的是鐲子。」嬋娟輕描淡寫的說道。
  瀚禹連連搖頭。「昨晚他看你的眼神太……Hot了。鬼才會相信他的興趣只在鐲子上。」
  「你看到楚浩雷送我回來?我昨晚回來時已經快午夜了,你應該早就睡了吧!」嬋娟吃驚的看著他。
  「喔!那時我剛好起來喝水,不經意看到的。」瀚禹慌慌忙忙的回答。他不敢告訴嬋娟,昨晚全家人都伸長了脖子等她回來,一聽到車聲就趕緊熄燈,躲在窗簾後偷看楚浩雷和嬋娟的十八相送。
  「怎麼樣,你對他也應該有點意思吧?」
  「你管得著嗎?」嬋娟翻翻白眼。
  「不敢!不敢!」瀚禹可不敢相這個寶貝妹妹宣戰喔!一旦和她吵起來,只怕自己會被她踩在腳下,屍骨無存。「對了,老媽要我告訴你,那傢伙中午有來過電話,他要你下午和他去看一個古董商。」
  嬋娟哼了一聲。「他要?他以為自己是什麼?隨便打個招呼,我就必須和他出去嗎?」
  「隨你怎麼想,反正不去不行。」瀚禹說道,口氣中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嬋娟轉過頭來瞪他。
  「老媽替你答應他了。」
  「我的老天啊!」她丟下手中的書,氣急敗壞的猛跺腳。「家裡人到底把我當成什麼?難道二十三歲不出嫁就成了『存貨』嗎?全家人卯足勁的想把我推銷出去,怎麼啦,怕我留在家中吃閒飯嗎?」
  瀚禹看著她,不敢多說一句,就怕被嬋娟的怒火波及到。
  「你倒是說話啊!」她逼近自己的親哥哥,突然間很想「大義滅親」。
  瀚禹乾笑著,一面往後退去。在聽到母親呼喚嬋娟的聲音時,他幾乎想跪下來叩謝老天。
  「去啊!老媽找你,還不快點下去?說不定是我那個未來的妹夫來了。」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發抖。
  考慮了一下,嬋娟決定寫饒過他。母親大人已在傳喚,她必須趕快下去才行。
  匆匆忙忙的,她連跑帶跳的下樓,卻又在玄關出遲疑了一會兒。
  楚浩雷來了?依憑著這只鐲子,他又來找她,為的是尋求一些莫名夢境的答案。能這樣解釋嗎?那麼兩人在陽明山上的熱吻呢?她不能分辨那種熾熱的激情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的陽剛與她的陰柔,感覺上是那麼的不同,卻又能在相擁的一瞬間迸出火花來,食指劃過雙唇,隱約還能感覺到他灼熱的深吻。
  浩雷站在門外,看著她朝自己走來。
  「昨晚睡得好嗎?」他問道,用目光飢渴的吞噬她。才幾個小時不見,他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想念她的嬌容。
  「還好。」嬋娟想了一下。「還是有作夢,不過夢境不像上回那麼清楚,只模糊的記得一些庭院啊、扇子啊之類的東西。」
  他手中的鑰匙突然滑落,嬋娟彎腰替他撿起,伸手想拿給他,卻看見浩雷臉色有些蒼白,一雙眼睛直瞪著她。
  「有什麼不對嗎?」她問。
  浩雷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沒事,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接過鑰匙,他替嬋娟打開車門。「上車吧!我約了人替我們鑒玉。」
  行駛中,他始終不發一言,有意無意間總在躲避嬋娟的眼光。
  會嗎?他們兩個人竟然做了相同的夢。鐲子的影響力也開始在他身上發揮了嗎?
  進入市區,嬋娟忍不住開口:「能說明一下我們今天的目的嗎?」
  「鑒玉。」
  嬋娟皺著眉頭。「解釋一下。」
  「昨天和蘇戀荷談過後,你我都能感覺到鐲子的古怪。我考慮過,如果真的要調查鐲子的來歷,何不先從它的材質瞭解起?知道材質的發源地,再從南京、及蘇戀荷所說的紅鐲的出土地兩反面下手。」
  浩雷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一陣不明的寒意。他不能解釋自己為何不說出夢境竟然也受到鐲子的影響。是因為昨天兩人的爭執,他也碰觸到鐲子,所以也被其中的靈氣影響?夢中的一切都應驗了蘇戀荷所說的——明朝的人與事,及嬋娟那時所低喃的名字。太巧了,這一切的巧合令人膽寒,就像是所有的記憶等待了許久,終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甦醒。
  「我約了一位玉商,下午在他的工作室會面。」
  車子在城市的車流中轉來轉去,終於在一棟商業大樓前停下來。
  嬋娟還來不及打量四周,就被楚浩雷一路拖進大樓裡。門口兩位服務人員恭恭敬敬的領著他們往內室走。
  「你常來啊?這裡的人似乎都認識你。」嬋娟小心的問,手還是被他緊緊握著。她沒想到過要抽回來,內心甚至感到一陣甜蜜。
  浩雷點點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我和這個玉商有一些生意上的來往。」他沒有說出,這個玉器工作室有絕大股份是他出資的。
  兩人被帶進一個十分摩登的工作室,一個圓臉中年男子大笑著迎上前來。
  「大忙人,怎麼有空光臨啊?」
  「來請你幫個忙。」浩雷難得露出笑容,熱烈的和那個男人握手。
  圓臉男子還是一臉笑。「怎麼說幫忙呢?互相研究就是了。」看了一眼嬋娟,眼光中滿是激賞。「總算想通啦,知道要找個伴一起生活了?這位應該是未來的楚夫人吧?」
  「怎麼會這樣認為呢?」浩雷沒有否認,只是回問他一句。
  「你從來不帶女伴的。」轉向嬋娟,他忙著自我介紹。「我是這個玉器工作室的負責人,和浩雷是十幾年的朋友,叫我林華就行了,他應該有向你提過吧?」林華又轉身問浩雷:「今天是專程帶她來給我看看,順便暗示我準備紅包嗎?」
  浩雷笑著搖頭。「不是,你誤會了,我和穆小姐不過是剛剛認識。」
  「認識那麼多年,你還想騙我?」林華也大搖其頭。
  嬋娟忍不住說話了。「他說得沒錯,我們真的是剛認識不久。」
  林華輪流看看兩人,還是一臉不信。
  「隨你們怎麼說啦!反正兩口子高興就好,我這個外人管不著。」他領著兩人在沙發上坐下。「說吧!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地方?」
  「想請你鑒定一隻通體嫣紅的古玉鐲。」浩雷說道。
  林華揚起眉毛。「玉鐲?通體嫣紅的玉鐲?」他搖搖頭。「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嬋娟不明白的望著他。
  林華伸伸懶腰,一派內行人的口吻。「我這樣說吧!玉石不可能有所謂的通體嫣紅。紅玉即是翡玉,正確說來,顏色都是不透明的棕紅色,絕對不可能有你所說『通體嫣紅』的情況發生。會產生這種色澤的鐲子只有兩種,一種是經過人工染色的劣質玉材,另一種是天生色澤如此的瑪瑙。不過,第二種材質的鐲子不能稱為玉鐲,那只是低價的瑪瑙製品而已。」他盯著浩雷,霽雲說道:「更不可能的是,這種鐲子憑你的眼光必能輕易看出,而你竟然也說出外行人才會說的話。」
  「可是,鐲子是明朝的古物啊!不太可能是你所說染色的劣質品。」嬋娟不能接受林華的話。
  「穆小姐,玉石染色可以說是中國的專利,從文獻中可以知道,中國從唐朝以前就懂得玉石的提紅染綠法。翡玉染紅,翠玉染綠,所以才會有所謂『雞血紅』的玉石;其實,天然的高級玉材中根本沒有這種顏色。」
  浩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先別下定論,看鐲子吧!」他向嬋娟點點頭。
  嬋娟把手腕輕輕的擺放在桌上,玉石與大理石桌相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光彩奪目的紅玉令人眼睛為之一亮,嫣紅的玉材像是在嘲弄林華所說的話般,比任何時候都艷麗迷人。
  林華稍稍看了一眼,整個人猛然一震。
  「知道我為何要來找你了吧!普通的劣質品,我敢拿來請你評鑒嗎?」浩雷輕笑道。
  「不可能。」林華伸向玉鐲的手甚至有點顫抖。
  「我相信你看得出來鐲子的材質。」浩雷緩緩說道。
  「不是翡玉,它的級數甚至高於翡玉。我的天啊!真的有血紅色的玉石。」
  「瞭解我為什麼追尋它數年了吧?」
  「取得下來嗎?」林華問。
  嬋娟搖搖頭。「你看得出來玉材並沒有受到提染?」她好奇的問道。對於玉石,她是完全不懂,不過事關紅玉鐲子,說不定林華的專業知識能找出一點端倪。
  「嗯!受到高溫烤而變色的翡玉,顏色雖然鮮麗,卻會凝結在一處,不能像天然玉石一樣通體晶瑩。還有一點,染色玉石在察爾西濾色鏡下觀察,會呈粉紅色,而天然玉石則呈原色。可惜這鐲子取不下來,不然我可以安排實驗室,好好研究一番。」林華說了一堆專業術語,嬋娟只有猛點頭的份,實際上根本不太懂林華所說的話。
  浩雷發現自己一直盯著林華放在鐲子上的手。雖然林華是在檢閱鐲子,但看到另一個男人的手如此接近嬋娟,心中就有一股想把她搶過來擁入懷中的衝動。
  認識她不久,對她的佔有慾卻如排山倒海般襲來,浩雷發現,自己甚至連眼光都不能離開她。嬋娟的一顰一笑,牽引著他的神魂。
  「這麼出色的玉鐲,文獻上不可能沒有記載,就你對古董的記憶,想得出來任何資料嗎?」浩雷問。
  「鐲子是由明朝一位駙馬的墓中出土的。」嬋娟補上一句。
  林華想了一下。「我同意你的說法,這麼出色的古物,文獻中一定有記載,但是你總要給我一些時間好好找一找。」
  「好!你盡量去查閱文獻,把一切整理好後就交給我。」浩雷遲疑了一下又說道:「五天之內。」
  林華認識浩雷也不是一、兩天了,太習慣他命令別人的口氣。歎了一聲,林華只能點頭。
  比起楚浩雷這個冷血的工作狂,他身旁的穆嬋娟就顯得可愛多了。只見她聲調愉快的向他道謝,令人聽了就覺得舒服,不用她開口就直想為她做些什麼。但是,林華敏感的發現,只要他多看嬋娟幾眼,楚浩雷就露出一副想撲過來挖掉他眼睛的表情。
  哈!說得好聽,什麼他和穆嬋娟只是剛認識,任何人都能感覺到這兩個人的火花!
  「你知道我的電話,一有任何資料就通知我。」浩雷說道,轉身向屋外走去。
  嬋娟匆忙的對林華道再見,跟在浩雷身後離開。
  雖然心中有點不情願,林華還是慢慢的走到電腦前,在腦子裡列出一系列要翻閱的資料。如果他和浩雷都沒有看走眼,那麼穆嬋娟腕上的紅玉鐲子將是個曠絕古今的珍寶。
  突然間又想到什麼,林華笑著用對講機通知秘書:「找人去替我準備一份結婚禮物,以備不時之需。」
  他敢用項上人頭保證,今年年底前絕對能收到楚浩雷這小子的喜帖。
  「說說你昨晚的夢境吧!」浩雷開口說道,低沉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博物院中顯得突兀。
  離開林華的工作室,天色尚早,浩雷提議到故宮博物院看看。
  他不想回去開會,和不想離開嬋娟。
  嬋娟原本低頭在看一棵惟妙惟肖的翠玉白菜,聽到浩雷的話後愣了一下。
  「為什麼會突然想談這個?」她問。
  「我懷疑夢境不只是受到鐲子的影響。」
  「怎麼說?」
  浩雷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表面的平靜。
  「我也作了同樣的夢。不!應該說我也作了個與玉鐲相關的夢。同樣的人、同樣的背景,卻是不同的劇情。」他甩甩頭。「就像在看連續劇一樣。」
  「同樣的人?」嬋娟的臉色有些蒼白。
  他點頭。「楚霽雲和水月。他們的面貌和我們倆一模一樣,只是看起來比你我都要年輕五歲左右。」
  「或許是因為你昨天也碰到了玉鐲,所以才會受到影響啊!」她有點不能承受,努力想解釋這個巧合,於是提出先前浩雷所想的說法。
  他看著她,目光專注且不許她逃離。寂靜的博物院中,他與她,沒有別人的侵擾。
  「那你如何解釋夢中的水月與霽雲容貌竟和我們相同?」浩雷緩緩的說著。
  嬋娟避開他的視線,她不敢去解釋,就像不敢去解釋為什麼初見楚浩雷就有一陣熟悉感般;他的一切都顯得如此令人依戀,他的懷抱、他的吻,勾起了久遠前的記憶,想偎在他懷中,幾生幾世逝去都不在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生生世世,不分不散。腦海中輕輕傳來的山盟海誓,如此堅定,如此深情。
  許過的諾言一定要實踐。所以等了數百年,只為了能在今生見到他。是誰說的?水月還是嬋娟?他感到自己愈來愈糊塗了。
  她知道浩雷的想法,因為這也是她所想的。但她一直不敢承認,科學昌明的時代,怎麼可能會有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呢?所以她不斷的否定心中的想法,即使一切已經昭然若揭。
  「你相信有前生嗎?」浩雷問道。
  嬋娟全身一震,強迫自己搖頭。
  他看著她,神情流露出一抹深情。「我也是考慮了許久才做出這種假設。前世今生看起來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我的理智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的假設,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解釋了。」走近一步,熱度在升高,蒸散理智,焚燒靈魂。他嗅著她的髮香。「昨天的吻只讓我更肯定自己原先的想法。還有你我的夢境,我無法再否認那種感覺,那種無法忽視的牽絆。」
  嬋娟看著他,心頭好亂。
  她是曾經設想過,或許水月和霽雲就是他們兩人的前生,但是聽見他親口說出,還是感覺離奇,加上四周的環境,她竟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會嗎?她會是那個在前生受到他鍾愛的女子?
  「你要我怎麼相信呢?」望著他,眼中無緣無故湧出淚水,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感到一陣無法抵擋的心痛。
  環抱著她,浩雷心中滿是前所未有的柔情。他是如此在乎她,連看到她流淚都不捨。誰能解釋,見到她不過幾天,感情何能變得如此深刻?
  「不論相不相信,事情終究發生了。」他喃喃說著。
  是上天垂憐,讓兩人再續前緣嗎?嬋娟心中一陣冰冷。水月信守著誓約來到今生,而霽雲呢?
  蘇戀荷的話在腦中盤旋。楚霽雲最後成了明朝的駙馬,迎娶順國公主,他的海誓山盟成了歲月中的煙塵,化為烏有。
  不可能的,如果前生如此痛苦,又何需讓兩人在今生見面?嬋娟在心中反反覆覆的想著。
  天啊!八百年前的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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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0 11:13: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八百年前金陵
  空氣中充滿叛亂和殺機氣息,整個京城人心惶惶。
  初登基的惠文帝為了削弱各藩王的勢力,開始了他的削藩制度。不到一年的光景,先後將許多藩王廢為庶人,然而勢力最強大的燕王仍然盤踞北京。惠文帝以燕王有叛亂之嫌為理由,把京城中所有和燕王有關的人全捉去審問,弄得人人自危。朝廷抱定了寧可錯捉一百,也不能錯放一人的心態,就算是和燕王只有點頭之交的人都能被說成通敵的要犯。上千人被流放南洋,卻不讓燕王知道任何消息。
  楚家大宅中,水月愁眉不展。
  霽雲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擁著水月來到大宅深出的一座池塘邊。
  他悠閒的坐著,任水月枕在自己的膝上,手指梳理著她極長、極細的髮絲,心中滿是柔情。昨天請人來為水月裁製嫁裳,不知白露時能不能趕出來?還有他訂的迎親花轎,木雕鑲玉進行的如何了?霽雲一面想著,一面在心中勾勒著水月身穿嫁裳的模樣。
  「怎麼最近幾天老是見你皺眉?」他低下頭,輕聲問道。
  「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霽雲回問,看著她盈滿憂愁的大眼。
  「朝廷開始在四處捉人了。」水月輕聲說道,心思還是在那把扇子上打轉。
  「那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凡是和燕王有關的人都被拘提了啊!然後不明不白的安個罪名,流放到南洋去。」水月緊緊偎著他,像是害怕有人會拆散他們。
  「你還在擔心我那把描金龍圖扇?」
  她點點頭。
  霽雲輕聲笑著。「我早把那扇子藏在書閣裡了,你別操心。」
  水月看著他,眼中盈滿無言的懇求。
  「霽雲,還是把那扇子燒了吧!我無法再忍受這種折磨了,只要有朝廷的人到家中,我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她深吸一口氣,緊握著他的手。「我甚至無法想像如果讓別人發現你藏著燕王的扇子,朝廷會怎麼對付你。要是你也被安上罪名,遠遠流放到南洋去……」水月低下頭。
  「不會的。」他輕吻她。「是因為婚期近了,所以你格外喜歡胡思亂想嗎?我說過的,我會守著你,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水月的精靈俏皮是他所鍾愛的,她的溫柔可人更令他迷醉。霽雲並不擔心燕王的事,只想沉醉在未婚妻的身邊。平日裡水月會和他活潑的談笑,近幾天她卻總是蹙著眉頭,一臉心事重重。
  「天有不測風雲。」她說道。
  「我已經決定成親後和你結伴遊山玩水,到時候再大的風雲也不關你我的事。」他安慰道。
  只要避開朝廷官府,天下之大,皆可任他們夫妻遨遊。水月稍稍放心的想著。
  池畔相擁的戀人完全沒有發覺,叛亂陰謀的火焰已經燃燒到楚家大宅。
  數百名御林軍在一個深夜裡包圍了楚家。
  明晃晃的刀劍映著火把的光,顯得殺氣騰騰。帶頭的將領面容殘酷的下令搜查,一時之間,原本沉靜的楚家喧囂的像是地獄。小孩、女人們在哭泣,男人被御林軍綁到庭院中。御林軍翻箱倒櫃,破壞宅中所有的東西。
  「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何夜犯楚家?」霽雲貴為御醫的叔父冷靜的問道。
  將軍冷冷的看了楚成言一眼。「有人密報,楚家有人與燕王互通信息,做叛賊的內應。」
  楚成言氣得跳腳。「胡說八道,這是誣告。楚某深受皇上恩典,怎麼可能和叛賊串通?」
  「御醫大人請息怒,末將並沒有說是大人和叛賊私通。」將軍別有深意的看著霽雲。
  霽雲在火光中驚醒時就感到不對勁了。這麼強大的陣容分明是來捉拿欽命要犯,難道是他收藏燕王贈與的描金龍圖扇的事被發現了?
  一大群御林軍闖進水月的房間,其中幾個被她用花瓶砸傷,御林軍氣不過,用繩子把水月綁到大廳。
  霽雲氣得差點失去理智。楚成言按住他的肩,暗暗要求他忍耐。
  「將軍,我這侄女年紀還小,請你看在她是個女流之輩,不要和她計較吧!」楚成言說道。
  將軍輕浮的抬起水月的下巴,高傲的看了一眼,然後毫不留情的扯開繩子,把水月推開。「啐!是個蠻女。」
  霽雲連忙扶住她,全身氣得發抖。
  「冷靜,現在不能惹事。」水月在他懷中輕聲說道。
  書閣方向傳來一陣騷動,水月一臉蒼白的看著霽雲。
  將軍拿過手下呈上來的描金龍圖扇,一臉的得意。「天下人都知道這把扇子是燕王的隨身物品,如今在楚公子的書閣中找到,御醫大人還能說楚家和叛賊沒有關係嗎?」
  楚成言口角抽搐著。「霽雲,你給我一個解釋。」
  大勢已去,霽雲明白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緊握著水月的手,他強迫自己開口:「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一切與他們無關,你們帶我走就行了。」
  水月纖纖的手指霎時緊緊反握著他,修長的指甲劃破他的血肉,霽雲低頭看進水月的眼中。她堅毅的搖搖頭。霽雲知道,此刻的水月會拼盡一切力量,阻擾所有敢帶走他的人。
  「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
  她不信,被朝廷捉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回來。
  「相信我,我會回來的,我的妻子。」他私密的在她耳畔說著,像在許諾,像在宣誓。「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全身顫抖的水月被霽雲推開,眼睜睜的看著御林軍把他綁離楚家。
  她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與燕王的一面之緣害慘了霽雲。水月太明白自己根本無法幫助他,一個異族女子非但救不了霽雲,還可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除了相信他的話,水月什麼也不能做。
  霽雲的身影就在她朦朧的淚眼中逐漸遠去……
          ☆          ☆          ☆
  嬋娟流了一缸子的眼淚,把枕頭都哭濕了,才在陽光的照射下醒來。
  又是那些似幻如真的夢境。
  坐起身來,她抱著頭低呼。「不管了,我一定要去南京把一切弄清楚,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的。」
  新揪得好疼,那種分離的痛楚還存在,一陣陣的刺激著她的神經。
  她打定主意了,與其待在這裡被那些夢境避瘋,不如主動到南京一趟,把一切弄個水落石出。
  「嬋娟,快醒一醒,別睡了。」瀚禹急急忙忙的衝進來,一臉興奮的嚷著:「快!出了大事了。」
  嬋娟舉起一隻手,制止他繼續說話。「不管你要說什麼,請先把口水擦乾淨好嗎?我根本聽不懂你說的話。」
  瀚禹瞪她一眼,仍然一臉的興高采烈,「快!門口有一個美得像仙女的美人兒找你,你快點幫我介紹一下。」一把揪開被子,他把嬋娟往門口拖。匆忙之間,她只能取件外套加在睡衣外面。
  美人兒?一大早會有女人上門找她?嬋娟迷糊的想著。
  「我一早起來就聞到一股深郁的荷花香,循著香味到門口一看,三魂立刻掉了七魄。我的天啊!一個美女抱著一束盛開的荷花送上門來。」他深吸一口氣。「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嬋娟大概猜出來者是誰了,好故意澆穆瀚禹冷水。
  「哼!人家可是來找我的,不關你的事!」
  「等你幫我們互相介紹之後,不就和我有關了?」他眨眨眼。
  嬋娟挑起秀眉,「人家可不一定看得上你。」
  「笑話!」瀚禹充滿自信的拍拍寬闊的胸膛。「本人別的沒有,男性魅力超強,從小到大哪一個女人不拜倒在我的西裝褲下?」
  「這個可不是普通女子。」嬋娟半警告的說著。
  吵吵鬧鬧的,兄妹倆人來到了門口。蘇戀荷手捧著荷花,面帶微笑的看著兩人。
  「早啊!」嬋娟打著招呼。「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突然拿到一些資料,我認為可能對你有幫助,所以就特地送來。」蘇戀荷說道,順手把荷花送給嬋娟,青綠的花莖上纏著一塊白綾。「到了南京,先去文物博物館,取到那只八卦檀香黑木盒,然後可以找一位前輩,他對南京的各種文獻知道得很清楚。對於鐲子的事,我想他能幫上你們的忙。」
  嬋娟心中吃了一驚,去南京是她剛剛才下的決定,怎麼蘇戀荷馬上就來叮囑注意事項了?難道蘇戀荷早已料到她和浩雷一定會去南京?
  「這只紅玉鐲是不是有問題?」嬋娟忍不住問道。
  「鐲子不是有問題,是有心。」戀荷神秘的笑著。
  「求求你,別再跟我打啞謎了,明白的跟我說吧!我快被那些夢境弄瘋了。」嬋娟無奈的懇求。
  戀荷只是搖頭,「這是你們的事,我能幫的忙有限,許多事還是需要你自己去弄清楚。」
  「那真是我的前生嗎?」直覺的,嬋娟認為蘇戀荷一定知道。這個女人太神秘了,不像凡人,或許她能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
  沉吟半晌,戀荷才開口說道:「是或不是,等你與楚浩雷到了南京不就知道了,何必問我?」
  嬋娟歎了口氣,瞭解蘇戀荷不打算告訴她任何事情了。認命的,她問道:「我要怎麼和那位前輩聯絡?」
  「他在南京古街上開了個命相館,和我一樣愛管天下閒事,你和楚浩雷能在他那裡得到所有的幫助。」
  說完,戀荷拿出一張地圖,將地點詳細指給她看。
  嬋娟看著蘇戀荷,過了許久才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們?」
  「我說過了,是受人之托。」
  「誰?」嬋娟極力想弄清一切。
  蘇戀荷雖憐惜她的痛苦,卻無法告訴她。
  「去南京吧!你會明白所有的事情。」她只能說這麼多了,再說下去就是洩漏天機,這個大罪她可擔當不起。不再多說,她轉身離去,不理會在一旁猛拋媚眼的穆瀚禹。
  嬋娟也轉身走進屋子。
  「喂!你要去哪兒啊?不是所好要介紹那個美女給我認識的嗎?」瀚禹急忙叫道。
  「你沒看見人家根本無視於你的存在啊?她對你完全沒有意思。」她給哥哥一個大白眼。
  瀚禹不甘心自尊心受損,仍然追在嬋娟身後大呼小叫:「那是因為你沒替我們介紹,她不好意思嘛!我的好妹妹,你就幫我把她叫回來,成全哥哥的一樁心願吧!」
  嬋娟正在考慮怎麼向家裡解釋近期要去一趟南京,根本沒空理會瀚禹。
  「哎呀!我沒空理你。你如果真的對她有意思,就放手去追嘛,何需我介紹呢?」捧著蘇戀荷送的荷花,嬋娟邊走回房間邊思索著前去南京的事宜。
  浩雷把堆積了幾天的工作作了個結束,還好這幾天沒發生什麼大案子,只是錯過了一些不重要的會議。和嬋娟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他發現自己根本無心工作,一反面要應付這個美麗的女子,另一方面還要應付自己心中那些奇異的情感,回到公司後只覺得十分疲累;倒頭睡著,夢境又來糾纏他,弄得浩雷心力交瘁。
  他喜歡這種疲累感。至少這種感覺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認識嬋娟以前,他只知道工作。一次失敗的婚姻讓他深信自己是一個只能存在於金錢鬥爭中的機器,他為朱炎工作,傾盡所有的心力,像是前輩子欠朱炎債似的賣命打拼。浩雷的生命都被安排好了,他一生是朱炎的得力助手,沒有自己的空間、沒有自己的靈魂。
  遇見嬋娟,像是拾回了遺落許久的情感。雖然那些情感已被封印在久遠以前,但是她能帶領浩雷去找尋。他不再只是一個賺錢的工具,還有一個女子正在呼喚著他的情感與靈魂。
  電話上內線的紅燈亮起,浩雷的沉思被打斷。他按下通話鍵,有一絲不悅的瞪著電話。
  「我說過不許人打擾的。」他過分嚴厲的說道。
  「對不起,但是總裁堅持要找你。他現在正在辦公室等你,請你馬上過去一趟。」總機小姐怯怯的說。
  「知道了。」
  朱炎總是習慣這樣傳喚屬下,不論屬下正在做什麼,一律要求隨傳隨到,浩雷對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
  「找我有事?」浩雷大刺刺的往沙發上一坐,偌大的辦公室只有他和朱炎。
  朱炎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來。「當然有事,不然你以為我是來找你喝茶的啊!」他拿起一疊文件丟在浩雷面前。「解釋一下。」
  浩雷看了一眼,「不過是請假單嘛!」
  「不過是請假單?要不要我提醒你,這是『你』的請假單。」朱炎咬牙切齒的說。
  「我知道啊!」浩雷看著老闆,面無表情的回答。「找我來是要准我的假?」
  朱炎猛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不可能!」他大吼一聲,震得浩雷耳膜直響。
  「最近常有人對我說這三個字。」浩雷聳聳肩。
  「你也該有一點責任心吧!要請假一個月去南京?我的老天啊!你知不知道,北郡集團會因為你請假而陷入半癱瘓狀態!更誇張的是,你居然不能把正確的請假日期告訴我。」
  「我為你工作的這些年來從沒請過假,這次算是撈本吧!」
  浩雷觀察了一陣子,知道嬋娟在近期內一定會去南京一趟。在眾多因素的考量下,他決定放下工作,隨她去一趟南京。為了那只紅玉鐲子,為了那些夢境,更為了那個令他迷戀的女子,反正南京他是去定了,現在要做的,只是取得朱炎的同意。
  「你想要度假?行,我馬上幫你安排一切事宜,但是你不能一次請一個月假,而且還拒絕隨時和集團和幹部保持聯繫。」朱炎想出變通的方法。
  浩雷搖搖頭。「沒有商量。其他的事我都聽你的,唯獨這件事,我不想聽任何人的意見。」
  「集團不能沒有你啊!」朱炎搔搔略帶銀絲的頭髮。
  「你總要試一試各幹部的應變能力吧!」浩雷出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話是沒錯,但是時間長達一個月,這樣會對集團造成傷害的。告訴我,為什麼突然要去南京?」
  浩雷想了一下。「我要去找一些東西。」
  「告訴我是什麼東西,我僱人幫你去找不就行了?」
  「別費心了,反正南京我是去定了。」
  明白再怎麼發脾氣,楚浩雷還是執意要去南京,朱炎只能讓步。
  「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你把假期縮短為一個禮拜,我動用所有關係為你安排一切,並且保證沒有人會打擾你,怎麼樣?」
  浩雷看了老闆一眼。「三個禮拜。」要是真能得到北郡集團的幫助,那麼他和嬋娟在南京的一切活動必能暢行無阻。別的不說,光是從文物博物館中取出八卦檀香黑木盒這件事,一旦有北郡集團出面,那就易如反掌了。
  朱炎瞪他一眼,斬釘截鐵的說道:「兩個禮拜。」
  「成交。」浩雷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等我確定好日期,馬上通知你。沒事了吧?」他詢問的挑眉。
  朱炎搖搖頭,看著楚浩雷慢慢的走出辦公室,開始覺得有一種受騙的感覺。
  嬋娟好不容易安撫了瀚禹,給了害相思病的他戀荷的地址,讓這傢伙自己上「魅惑人間」去找蘇戀荷。看著穆瀚禹歡天喜地的捧著地址離開,嬋娟不禁在心中歎氣。不知蘇戀荷受不受得了哥哥的熱情攻勢喔!
  為了要去南京,嬋娟大包小包的整理出一大堆行李。說也奇怪,幾天沒有和楚浩雷見面,夢中的情景竟不再出現,連續幾個夜晚皆一覺睡到天亮。
  楚浩雷並非沒有再來找她,穆家大門與診所門口,每日都可以看到他的蹤影,只是嬋娟總是躲得遠遠的,不敢見他。
  表面上,她以忙著打點南京之行為借口,實際上嬋娟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畏縮。那些夢境在心中翻騰,糾結著今生她對浩雷的莫名情意,叫嬋娟不敢去思索前世的怨。他們真的愛過,在那麼久遠的明朝。因為那場愛戀,與他們所許下的諾言,八百年後的今生又再相逢。而冥冥中注定讓他們再相戀,是為了彌補前生的缺憾,還是重複某種椎心之痛?
  嬋娟向父親說明了近期會有一次南京之行,穆濟行一臉期盼的看著寶貝女兒。
  「和楚浩雷一起去嗎?」
  嬋娟聳聳肩。「或許吧!我還沒問他。」話才說完,父親便轉身離去,吆喝著老婆討論婚禮事宜。
  她苦笑得搖搖頭,明白父親把她的南京之行想成試婚旅行。
  回房拿了北郡集團的總部地址,嬋娟離開熱鬧滾滾的穆家。原本想在今早告訴浩雷去南京的計劃,誰知今天在門口沒看到他的人影,只好跑一趟北郡集團了,反正她也很想看看浩雷工作的地方,乘機走一趟也好。
          ☆          ☆          ☆
  貴賓室裡一個清麗嬌美的明眸美人吸引了朱炎的視線。哪裡來的標緻美人?他好奇的看了一眼貴賓登記簿。娟秀的筆跡和本人一樣引人注意。
  原來她就是讓楚浩雷神魂顛倒的穆嬋娟啊!朱炎斷定她是來找楚浩雷的,但左看右看,卻沒發現楚浩雷的行蹤。這小子肯為穆嬋娟放棄他的女兒,他倒要看看穆嬋娟有什麼特別之處,能擄走楚浩雷這工作狂的心。
  朱炎邁步走入貴賓室。
  「穆小姐。」他禮貌的點點頭,雙眼定定的大量生產著眼前的美人。「你是來找浩雷的?」
  嬋娟點頭。「朱炎先生,很抱歉打擾了。」
  朱炎不由得挑眉。「好眼力,你怎麼有辦法一眼看穿我的身份?我身上可沒有別名牌啊!」看來楚浩雷挑中的可是個慧黠的女人。
  「有這種唯我獨尊氣勢的人可不多,所以我猜一定是北郡集團的高階管理者。」
  她調皮的眨眨眼。「再說,你的玉照常常出現在商業雜誌上,我怎麼可能認不出閣下?」
  朱炎哈哈大笑。「你這女娃果然聰明,難過浩雷為了你連工作也能忘。」他也輕鬆的坐下來。「認識浩雷多久了?」
  嬋娟想了一下。「快兩個月吧!」兩個月前的月圓之夜,蘇戀荷引著他來與她見面,那時候在嬋娟的生日宴會上,她永遠不會忘記。
  「才兩個月啊!」朱炎低吟著。
  認識兩個月就進展神速,楚浩雷天天放著工作不做,只曉得跑去穆家站崗。再這樣下去,北郡集團不出現危機才怪。剛開始楚浩雷還會拿紅玉鐲子當借口,現在他可是擺明了目標是放在穆嬋娟這美人身上啊!
  「知道嗎?浩雷曾經是我的女婿。」朱炎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突然說出口來,並不是存心想破壞楚浩雷和穆嬋娟的感情,只是突然間想陳述件事。
  嬋娟呆了一下,腦袋自動跳過「曾經」兩個字。
  楚霽雲最後也是娶了順國公主,成為明朝的駙馬。前世印證今生,注定要糾糾纏纏。
  門口突然走進一個絕色佳麗,一身高雅的套裝,儼然是女強人打扮。
  「爸!那都是陳年谷子、爛芝麻的往事了,我和楚浩雷早就離婚啦!拜託你不要有事沒事就拿出來獻寶。」朱夢蕾說道,看了一眼嬋娟。
  「我只是在想,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可能復合嘛!」朱炎一臉無辜。
  夢蕾大翻白眼,斬釘截鐵的朝父親大吼:「不可能!我不可能再嫁給那個沒血、沒眼淚的工作狂。和他睡還不如睡在冷凍庫裡,連冷凍食品都比他溫暖。」
  「冷靜點,不要嚇壞我們的客人。」朱炎連忙安撫女兒。
  夢蕾看著嬋娟,眼中充滿了欣賞,沒有一絲的妒意。「你就是穆嬋娟吧!已經有人通知楚浩雷了。我們剛在開一個重要會議,會議結束後他還要整理一些文件,相信不久就會趕來的。」
  話音未落,貴賓室的門已經被推開。
  看了一眼貴賓室中的成員,浩雷在心中直喊糟。前妻加上前岳父大人,自己的現任女友又坐在兩人之間,世界上還有哪個男人比他更倒霉的嗎?
  「嬋娟。」他疾步走到她面前。「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朱家父女同時把眉挑得高高的。
  拉起嬋娟,浩雷匆匆說道:「抱歉,我們需要一些隱私。」說完,就把嬋娟往自己的辦公室帶,完全不把朱家父女放在眼中。
  被留下的兩個人瞪著離去的嬋娟和浩雷。
  「爸!把這傢伙給開除掉。」
  「不行!」朱炎想都不想就回答。「要是把楚浩雷開除,北郡集團就等著關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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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們對你做了些什麼?」浩雷一把將門關上.轉頭就問。
  嬋娟聳聳肩,一臉的不在乎。「沒什麼啊!就像你說的,胡說八道罷了。」
  「不可能。朱炎一定有向你提起我和夢蕾從前的婚姻。」他狐疑的看著她。
  嬋娟避開他的眼光,想掩飾心中醋意。「那是你和她之間的事,況且那已經是過去式了,不是嗎?」過去的事她無力阻止,又何必提出來討論呢?
  浩雷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我只是想告訴你,如你所說的,我和夢蕾已經是過去式了,絕不可能復合,更不可能影響到你我的感情。」
  嬋娟眨眨眼,故意忽略那個敏感的話題。「別說了,今天我來找你是想告訴你,我在近期內會去一趟南京,詳細調查鐲子的事情。」
  「我早就料到了。」浩雷淺笑,伸手從辦公桌上拿起一疊文件,丟到嬋娟面前。「交通工具、食宿、文物博物館的通行證件我全都辦好了,就等你挑個時間出發。」
  嬋娟咋舌的看著他丟過來的東西。機票、飯店,文物博物館的通行證一應俱全,連兩人在南京找尋資料時所需的專用車都雇好了。哈!她原本以為只是提著行李去南京,一切等到了再商量就行了,誰知浩雷早就安排好一切。要是照她當初所想的方式進行,別說弄不到通行證了,恐怕連食宿都有問題。
  翻了翻機票和房間的預定單,嬋娟故意逗他。「怎麼是兩人份呢?我可沒說要和你同行。」
  浩雷一把抽回她手上的機票,逼近她的俏臉。「好好考慮一下,要是你和我一同前去,任何事情都有我打點、由我負責,我們不是能更快得到那個八卦盒子?」他含笑得揮了揮機票。「怎麼樣,讓我跟著去如何?」
  「這麼好的條件我怎能拒絕?好吧!看在這些好處的份上,就勉強讓你跟去南京。」嬋娟調皮的說道。
  「勉強?」浩雷佯怒的撲向她,嬋娟閃躲不及,被他緊緊的抱在懷中。
  原本只想稍稍懲罰一下她調皮的說詞,卻在擁抱的瞬間,浩雷被一股深切的感情俘虜。他呼吸著嬋娟身上傳來的幽香,只覺得血液興起一陣磨人的激動。
  好一會兒,兩人都不說話,只是緊緊擁著對方。
  「為什麼這些日子都不肯見我?」許久之後,浩雷輕聲問道。
  「我害怕。」嬋娟誠實的回答。
  「害怕?你有再做那些夢?」
  她搖頭,髮絲在他的胸膛滑動,浩雷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我不是怕那些夢境,我怕的是你。」她遲疑了一下,又說:「不!不能這麼說,應該說我害怕的是你帶給我的感覺,你在我身上引起的……」她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措辭。
  「你喜歡嗎?」浩雷直視著她的眼睛,不許她有一絲一毫的隱藏。
  「我不知道。」嬋娟閃避著,只覺得雙頰熱得快燒起來了。
  「嬋娟,誠實一些吧!你很清楚自己的感覺。」他降低聲音,沙啞的音調更顯得親密。「你喜歡的,我們的吻、我們的擁抱,你的反應、你回吻我的急切,和你緊抱我的方式,都讓我知道你有多喜歡。你我都明白,就算沒有那些夢境、沒有八百年前的恩怨,我們的身體還是絕對互相吸引的。」
  嬋娟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他怎能洞悉她的想法?彷彿早已掌握了她的靈魂、她的身體。嬋娟想推開他,無奈費盡了力氣還是不能撼動他分毫。
  「不要想反抗啊!這是你自己的反應。」浩雷苦笑一聲,「自己的身體是最誠實的,在這種激情下,我和你一樣無助,一想到那些的擁吻就熱得像要焚燒起來,只能不停的洗冷水澡好讓自己冷靜。偏偏腦袋裡無時無刻都會出現你的影子,根本無法工作。」浩雷凝視著她,「我中毒了,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陷溺了。我不得不相信前世真的愛過你,不然不會一見到你就栽得那麼深。」
  真的嗎?嬋娟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不敢問出口,如果水月和霽雲真的愛得那麼深。為何最後霽雲會娶了順國公主,成為明朝駙馬?而水月呢?那個霽雲許諾過生生世世不分不散的女子,又怎麼能忍受自己的未婚夫迎娶另一個女人?
  還有,她心中那陣椎心刺骨的痛又該怎麼解釋呢?嬋娟輕歎一口氣,心中有著理不清的亂。
  浩雷低下頭,深深的吻她,像是要吻去她心中的疑慮,更像是要償盡這幾天來的相思。
  許久之後,四片熾熱膠著的唇才緩緩分開,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走吧!到南京去!」嬋娟的聲音迴盪在辦公室中,期待中帶著些許遲疑。
  有一些誤會、一些秘密深埋在八百年前,幽幽的呼喚著她,要求她解開一切謎題,嬋娟直覺的想回應那呼喚。
  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謎底要由她去尋找……
          ☆          ☆          ☆
  行李早就整理好了,大包小包全用郵寄的方式送到南京,通過北郡集團旗下的郵遞部門,兩個人的行李直接送到南京的下榻處。嬋娟和浩雷則由香港轉機到南京,比行李晚一天到達。
  因為認識上的差異,穆家全體成員把兩人的南京之行當成是試婚之旅,喜孜孜的歡送嬋娟出門。看到家人一頭熱的模樣,嬋娟也不好澆他們冷水,只能任由家人誤會下去。
  浩雷則是將假日期丟給朱炎,然後有點抱歉的看著總裁到處調人,處理他扔下來的工作。兩個人暫時拋下身邊的一切事物,尋找不屬於這一切的情感。
  飛機抵達南京機場時,嬋娟靜默的看著天空厚厚的雲層。真的到達南京了嗎?就像夢一樣,陰暗的天色壓得人的心情也沉重起來,一種莫名的情感卻在心中熱烈的翻動,又酸又苦又澀。
  機場早有車子在等著兩人,是朱炎直接派下來的專車,供兩人在南京行動時使用。司機是個熱情的南京人,也是北郡集團南京分部的經理,對南京街道很熟。
  「兩位可到了,我在這兒等了一早上啊!」經理露出大大的笑容。
  「飛機誤點。」浩雷簡單地說。
  「可不是嗎?這飛機從來沒準時過。」經理抱怨道。「我看小姐大概累了,我們先回『琉璃居』休息吧!」
  「琉璃居?」嬋娟拉回好奇的打量四周景色的眼光,詢問的看著浩雷。
  「那是北郡集團在南京的一個休憩中心。我也是第一次來。聽說那裡原本是個考古學家挖掘古物的場所,古物挖完後,就成了一個廢墟。朱炎幾年前把那塊地買下來,建築成中國式的庭院樓閣,專門用來招待一些國外的重要客戶。」浩雷說道。
  「是啊!」經理接口道:「現在『琉璃居』裡沒幾個房間有人住,挺清靜的,小姐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早上精神養足了,看是要去逛大街、買東西什麼的,我再載兩位去。」
  嬋娟在車子進行間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浩雷把她搖醒,她才猛然坐直身子。天色已經微暗了,深秋的南京黃昏顯得落寞而寒冷。嬋娟愣愣的看著天邊瑰麗的雲霞。古國的黃昏、故都的落日,壯闊而浪漫。
  「發呆嗎?」浩雷問。
  她回頭一笑,指著天邊的雲霞。「你不覺得很美嗎?」
  「等會兒見到了『琉璃居』,小姐才知道什麼叫美呢!」經理笑看著兩人。
  初見到「琉璃居」時,嬋娟有一剎那的失神。不是因為那典雅的中國式庭院樓閣,而是心中突然湧起的熟悉感,排山倒海的襲來。垂柳映水、小橋假山,彷彿是夢中的情景。同樣的天色、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節與身旁這個再熟悉不過的男子,嬋娟已不能分辨是前世還是今生。該重逢的總是要再見面。越過時空,同樣的人、同樣的地點,糾纏著她的心。
  「怎麼了?」浩雷發現她臉色蒼白。
  嬋娟困難的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房子好眼熟。」
  經理揮揮手。「哎呀!中國的老房子長得不都一個樣兒?」他拿了兩串鑰匙給浩雷。「楚先生是住在秋院的『寒露房』,小姐則住在秋院的『霜降房』,只是在隔壁,也好互相照應。」
  「我想去走走逛逛,晚餐不用等我了。」嬋娟說道,一陣風似的跑開。浩雷來不及阻止,只能對著她的背影發呆。
  她也感覺到那陣悸動了嗎?浩雷默默的想著。「琉璃居」太像兩人夢中的楚家大宅,也難怪嬋娟的行為會有點失常。他們如今就像是陷在一個模糊的夢中,永遠也無法醒來。
  她在尋找,卻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
  「琉璃居」
  是典型的古中國建築,畫棟雕樑、窗欞石,雅致中帶著清幽。嬋娟漫步在暮色漸濃的迴廊中,聽著高跟鞋輕敲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整個建築分成四個別院。房間共有二十四間,按照二十四節氣取名與排列。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谷雨六間房歸於春院,進了「琉璃居」後,通過一片春生蘭花,六個雅致房間便坐落於花叢間。
  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屬於夏院,全都依著一片荷花池興建。
  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六房則位於一片菊花海中,題名為秋院。
  「琉璃居」最深的一層稱為冬院,建築在一片梅林中,六房間分別為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由四個別院的時節與花卉安排,不難看出設計師的巧思。
  嬋娟發現,整個「琉璃居」裡沒什麼人,除了一些穿著古裝的工作人員外,四個別院的房間大部分是空著的。她走到冬院時,天色已經全黑了,探頭看了看,發現裡面沒有一絲亮光。可能這一院的六房間都沒人住吧!她猜想著,不敢再深入,轉身走回自己居住的秋院。
  一堆行李安然的堆在花廳的角落,嬋娟略略檢查了一下,一抬頭,才發現桌上擺滿了精巧的糕點。用手拿了一塊熱呼呼的白糕往嘴裡送,她著迷的細細品嚐,陶醉的瞇起眼睛。
  「南京的糕點是天下馳名的。」浩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上還捧著一盤包子類的點心。「晚餐你沒趕上,所以我要廚子做了一些拿手的糕點。要是因為太累吃不下飯菜,倒是可以吃這些東西填填肚子。」他把盤子放到桌上,熱騰騰的包子還冒著煙,陣陣香味引得嬋娟的肚子直叫。
  拿起筷子,她不客氣的大塊朵頤起來。
  「想好我們明天的行程了嗎?」浩雷問道。
  嬋娟吞下口中的食物。「嗯!我們先去文物博物館,把那個八卦檀香黑木盒拿到手,然後找蘇戀荷的一個朋友。」她彎腰從行李中取出一張紙條。「她把地址給我了,應該很容易找的。」
  浩雷皺眉,搖搖頭說道:「等等!先別提蘇戀荷的那個朋友,就說把那什麼鬼盒子從文物博物館拿出來的事吧!你要搞清楚啊!那盒子可是明朝古物,不是什麼地攤上一個五百塊的木盒子,你以為簡簡單單的就能帶出來嗎?」
  「見機行事嘛!現在擔心有什麼用?」她嘴裡含著雪花糕,口齒不清的回答。
  浩雷一直等到她停下筷子後才又開口:「你逛了將近兩個小時,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嬋娟點點頭,把建築物的分佈情形詳細告訴浩雷。「冬院那邊我看得不仔細,因為天色暗了,那邊又沒有人住,我不太敢過去。」
  浩雷靜靜聽著,眼神熱烈的有些奇怪。直到她疑惑的看著他時,浩雷才慢慢開口問道:「你家的人知道你要和我單獨來南京嗎?」
  嬋娟想起家中眾人興高采烈的樣子,有些好笑的點點頭。
  毫無預警的,他突然握住嬋娟的手腕,紅玉鐲子因突然的碰撞而搖晃。熾熱的體溫通過他的掌心傳來,嬋娟只能呆呆的看著浩雷逼近的眼睛。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讓她聯想到飢渴的猛獸,嬋娟不由得全身顫抖。
  「難道他們沒有告訴你,千萬不要和男人單獨出來旅行嗎?」他低低的說著,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敏感的耳朵。「和女人獨處的男人會變成一隻餓狼。」
  緩緩的,空氣中瀰漫一種煽情的氛圍,浩雷把她拖進懷中。嬋娟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甚至沒有抵抗的念頭。浩雷的眼神已經催眠了她,無言的承諾歡愉,誘惑她向他壞中倒去。
  「啊!你在發抖。」他輕輕說道,語氣輕柔的像歎氣。「你也感覺到了嗎?不要怕,我們的力量是對等的。」浩雷將她的手放置在自己的胸膛上。熾熱的皮膚、狂野的心跳令嬋娟慌忙想縮回手,他卻按著不放。「你對我的影響也是一樣的。感覺到我的心跳嗎?我也在緊張,你帶給我的感覺是全然的陌生,除了愛你之外,我已經不能思考。」
  無盡的激情話語消失在兩人密合的雙唇間,浩雷深深的吻她,像是要深入她的靈魂。急切的雙手愛撫著懷中輕顫的佳人,他貪婪的依戀著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膚,而她包裹在衣裳之下的皮膚有如花瓣般細膩光滑,若有似無的幽香避得浩雷瀕臨瘋狂。
  嬋娟毫無意識的吟哦著,陷溺在激情的海洋中。她緊緊攀著浩雷,腦袋已經完全罷工,整個身子熱烘烘的,像是有一把無名的火炬在體內燃燒著。
  浩雷沒有去思考這陣激情為何會來得這麼突然。踏上南京的土地之後,他的情感變得肆無忌憚,那個文明社會中的楚浩雷漸漸消失了,如今掌握這個身軀的是一個狂野的古代魂魄,沒有理智,只想掠奪。他要她!此時、此刻、此地。
  典雅的花廳充滿濃濃的春意。浩雷仍舊吻著嬋娟,一面緩慢的站起身子,想把她抱進裡面的臥房。
  浩雷一移動,嬋娟彷彿突然清醒般。她推開他熱烈的擁抱,整個人滾落到地上。
  浩雷迅速的想再捉住她,嬋娟的動作卻更快,翻身站起來就往外跑。
  她跑得極快,彷彿在身後追的不是她的愛人,而是一隻可怕的猛獸。奔進了寒露房,嬋娟匆忙把門鎖上,靠在木門上頻頻喘氣。
  「嬋娟,開門。」浩雷的聲音透過木門傳來。
  「不!」她聲音顫抖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現在不能開門,情感還太熾熱,他與她都不能冷靜下來。嬋娟全身發抖動,不敢想像要是現在把門打開,兩人會做出什麼事。
  門外一陣沉默,嬋娟真怕他會破門而入。
  「這是遲早的事。」他緩緩說道。
  嬋娟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但是不要是今晚。我們初到南京,我還不能分辨這種情感是真實的,還是只是在夢中。」
  許久之後,浩雷的聲音才又打破黑夜的沉靜。「好吧!今晚你就睡寒露房,我睡霜降房。」又沉默了一會,他說:「嬋娟,不要忘了,這不是結束,今晚只是一個開始。」
  她聽著他半含威脅的話,全身癱軟在門前。
  不是結束,只是開始,她注定是他的人。
  八百年前就已注定。
          ☆          ☆          ☆
  明朝京師的河堤口
  喧聲震天,當今御醫的侄子楚霽雲因謀反之罪,被判流放南洋。
  河岸上擠滿了人潮,許多人朝著囚犯指指點點。「楚霽雲可以算是京師裡的名人,多少姑娘家心理思慕的對象,誰知他竟然和叛國的燕王有關係啊!」
  離岸在即,囚犯們大都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親人,每一雙眼睛都帶著痛苦與絕望。
  因為經過長時期的嚴刑審問,囚犯們都顯得相當狼狽。殘破的衣衫、骯髒的外表如出一轍,連他們自己都認不出水中那可怕的倒影究竟是誰。
  霽雲在囚犯群中靜靜的走著,沒有回頭望向岸上的人群。
  她……會來嗎?這個希望是他這幾個月來深埋在心中的,所有嚴苛的刑囚他都咬牙忍下,只要能再見她一面,他寧可捨去自己的靈魂。
  然而在臨別的這一刻,霽雲竟有點畏縮。極欲看到水月的思念和自慚形穢的心態衝突著。能讓她看見如此狼狽的自己嗎?霽雲反反覆覆的思索著,臉上仍然是毫無表情。
  囚犯是不能有感情的,只要稍稍顯露出情感,就會淪為獄卒對付的工具。
  「霽雲!」一聲嬌呼從岸上傳來。
  他全身一震。水月還是來了,他固執而美麗的未婚妻。
  纖細的身影掙扎的穿越人群,白皙的手腕揮動著,紅玉鐲子映著陽光閃耀。「霽雲!」她衝入行進間的囚犯群,牢牢的捉住他的衣角。
  兩個人用目光飢渴的吞噬彼此,這些日夜,就靠著對方的影像存活,這種折磨人的思念已經痛苦到不能再承受。
  「讓我陪你去。」她緊緊的抱住他,淚流滿面的低語。「我要陪你去南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霽雲緊咬牙關,險些克制不住那陣深切的憐愛。她真的如此愛他,願意舍下榮華富貴,隨他到南洋受苦?
  「水月,」他深吸一口氣。「回去。」他不能如此自私,要她去過囚犯的生活。
  「不!」水月猛然抬頭,清明的眸子中滿是淚水。「我不回去,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你答應過的,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他捧起水月的臉,深切的悲哀已經打倒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助。「聽我說,你這麼嬌弱,在南洋根本無法生存。」
  「我可以為你變堅強啊!」水月回答得極快,依然捉住他的衣角,深怕一鬆手就永遠沒有再相見的機會。不能放,不敢放,不忍放。
  「我在南洋只是個罪犯,根本無法保護你。」霽雲低聲說道,語調中盛滿痛苦。「水月,看到你受苦,將比刑囚更令我難受,你懂嗎?」他困難的搖搖頭。「回去,水月,回楚家大宅,我求你。」
  她滿臉淚水的被霽雲推開,縱然百般不願,卻不忍再拂逆他的話。她太瞭解霽雲有多驕傲了,說出「我求你」三個字對他有多困難。
  「我等你。」水月喃喃的說道,視線已被淚水模糊。「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我一定等你。」
  霽雲咬著牙,不敢再回頭。
  下雨了,他不敢去分辨臉上漫流的究竟是淚還是雨。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他記住了水月的承諾,深深放在心中。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他都會依附她的承諾存活。即將發生的腥風血雨將侵蝕他的靈魂,只剩下水月的身影,潛藏在霽雲心靈的最深處。因為她的承諾,始終保留了最溫柔的情感。
  他不能死,要活著回南京接水月。這是霽雲咬牙撐過一切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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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0 11:1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睜開眼睛,嬋娟只看見木床上方雕工精細的橫樑,幽雅的白色絲幔飄落在床畔。
  又是那些夢境。好像只要和浩雷相處久一些,她就會想起一些久遠的事。嬋娟翻身坐起,伸手抹乾臉上的淚痕。
  楚霽雲被流放到南洋。之後呢?愛得那麼深的一對戀人被硬生生的拆開,彼此都許下生生世世不變的諾言。是什麼原因讓楚霽雲捨棄了水月,成為明朝的駙馬?嬋娟思索著,一面整理好隨身攜帶的東西,慢慢的往外走去。
  經理老早把車子準備好了,浩雷也靠在一旁的柳樹上沉思,一切準備妥當,就等她大小姐一聲令下,隨時出發。
  嬋娟把文物博物館的地址告訴經理,和浩雷一起鑽進後座。
  「昨晚睡得好嗎?」浩雷問道,眼睛裡充滿血絲,聲音也顯得低沉沙啞。
  她點點頭,攏攏長髮。
  「那你可比我幸運。我大半夜無法入眠,只能在床上拚命想你。一睡著,那些夢境又來報到。」他盯著她,眼神狂烈。
  嬋娟整理頭髮的手停了一下。「河堤口?」或許浩雷又作了和她一樣的夢也說不定。
  浩雷點頭。「看來很公平,那些夢境也找上你了。」他停了停。「我們前世真的愛得那麼深切嗎?」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戀,在今生的他眼中看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曾經有一度他懷疑自己根本是情感上的殘廢,沒有靈魂去愛別人。因此很難相信,在前世他竟能愛得這麼深。
  「我不知道。」她幽幽的說。「別再猜測了,只要盡力去解開一切謎團就行了。蘇戀荷說過,只要我們尋找出八百年前的秘密,一切自然會水落石出。」嬋娟轉移話題,不敢和他討論感情的事。「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如何從文物博物館中把八卦檀香黑木盒拿出來。」
  「難。」楚浩雷簡單的下結論。
  「先別氣餒嘛!說不定我們運氣很好,文物博物館裡的人肯把盒子借給我們一陣子喔!」嬋娟樂觀的說道。
  浩雷以冷笑做為回答。
  空蕩蕩的文物博物館只有一個老人在看顧,嬋娟沒有話時間去看那些文物,單刀直入的把目的告訴給老人。
  老人懶洋洋把八卦檀香黑木盒從倉庫中取出來,漫不經心的看了兩人一眼。
  嬋娟手腕上的鐲子變得極燙手,直覺的,她知道這就是他們要找的東西。
  「二十塊錢。」她簡單的說,沒有錯過老人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
  老人清了清喉嚨。「這可是國家文物,怎麼能夠買賣呢?」
  浩雷急忙拉住嬋娟的手。「你在做什麼!這盒子可是古文物啊!你真的把這裡當成台北的地攤?我們要拿盒子就必須按照程序來。你在這裡等著,我去見這單位的負責人。」
  「那太慢了。」嬋娟不耐煩的說道,繼續和老人講價錢。「三十塊錢。」
  老人慢條斯理的擦著黑木盒上的灰塵,仍舊是不吭聲。
  嬋娟看透了老人貪得無厭的心態,伸手拎起盒子。
  「這盒子年代久遠了,貴館保存得又不好,上面許多雕紋都損壞了,我相信在黑市也賣不到好價錢吧!」她有些威脅的說道。
  老人半信半疑的看著她,許久之後才下定決心。「一百塊錢,付外匯券。」說完又急急補上一句:「不二價啊!沒得商量的。」
  「行!」嬋娟爽快的說,從皮包裡拿出外匯券如數付給老人。然後調皮的睨著呆立在一旁的浩雷,「換算成台幣剛好是五百元,就是你昨天說的價格喔!還真巧啊!」
  捧起盒子,她喜孜孜的坐上在文物博物館門口前久候的車子。
  浩雷還是一臉深受打擊的瞪著她,眼神呆滯的望著她手上的黑木盒子,彷彿還不敢相信事情的演變。
  「怎麼可能?」他過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古文物啊!而你當真用討價還價的方式買到手?」
  「古物只在重視歷史的人眼中才有價值,在普通人面前,這個盒子只是塊年代久遠的破木頭。」嬋娟笑著,「當我看見他完全不把文物保存當一回事時,就知道這樁交易一定會成功。我肯用外匯券買下他們視為無用之物的爛盒子,你想,他會不答應嗎?」
  浩雷輕輕鼓掌。「不簡單,這下子我是心服口服了。」
  「沒什麼,我在大學裡修的心理學總算也派上用場啦!」嬋娟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接下來該是去找那位蘇戀荷所說的神秘高人羅?」浩雷問。
  她點點頭。「嗯!我已經把地址給了經理。」她往窗外看了看。「我們現在就在前往命相館的路上了。」
  浩雷看著她,靜靜的不發一言。到了南京後,兩人似乎都有了些許的改變,久遠的記憶影響了彼此內心的熱情,他常在現實與夢中比較水月與嬋娟。同樣的美貌、同樣的固執,兩者擁有相同的靈魂,卻因時代不同而有迥異的性格。雖然兩人都同樣的癡心癡情,但是水月的嬌弱卻不同於嬋娟的獨立,當浩雷還在為那些夢境所苦時,嬋娟已經主動的想去尋訪事實。更明顯的,到了南京之後,兩人所有的行程都由她主導。嬋娟或許和水月一樣多情溫柔,卻絕對不是個弱女子。
  她打開八卦檀香黑木盒,忽然覺得背脊上一陣寒意。慌忙之下,她把盒子往浩雷身上一拋。
  「怎麼了?」
  「不知道,只覺得這盒子讓我怪不舒服的。」
  浩雷詳細檢查了盒子內部的藏青色綢布。「沒什麼不對勁啊!」他疑惑的說,發現嬋娟已躲到車子的角落去了,遠遠的避開他手上的盒子。
  「是嗎?」她雙手冰冷,只因那陣恐懼來得毫無預警。「反正我不喜歡這盒子就是了,你幫我拿著吧!」
  浩雷點頭的同時,隔開車子前後座的不透明玻璃上傳來一陣輕敲。
  「楚先生,小姐給我的地址到羅!是一家相命館。」經理說道。
  出了座車,他們才發現車子停在一條古老的巷子中,四周都是高雅的木製建築,是條典雅的仿古街。
  兩人走進蘇戀荷地址上所寫的店面,浩雷手上還抱著那個盒子。
  嬋娟四處看了看,發現這家命相館內掛滿了字畫,內部也是中國式裝潢,讓她想起陽明山上的「魅惑人間」。
  一名道骨仙風的老者坐在首位,專心的幫人看相。抬頭看見兩人,老人親切的笑著。
  「終於來了。」他對原先的客人說道:「抱歉啊!這兩位有先預約,本館今天就為這兩位客人公休了。」
  「我也是有先預約的啊!」客人抗議的喊著。
  老人只是笑。「預約也分早晚的,這兩位約的時間可比你早八百年啊!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我必須先為他們看。」
  「啐!八百年!難不成這兩個人前輩子就向你預約啦!胡說八道。」客人生氣的拂袖而去。
  嬋娟與浩雷則在聽見老人的話後,不由自主的交換了一個眼色。
  綁著小髮髻的男童搬來兩張湘妃竹椅,又端了香壇上桌,老人示意男童把門口的竹簾放下來。
  「冒昧打擾了,我們是蘇戀荷介紹來的。」嬋娟把一堆客套話搬出來,老人卻只是揮揮手。
  「蘇戀荷?」他慈愛的微笑,低聲說道:「這小丫頭還沒修成正果啊?到底想要在人間混多少年?」
  「什麼?」浩雷皺眉。
  「沒什麼,蘇家那個小丫頭和我是舊識了。」他視線落在浩雷手上的八卦檀香黑木盒上。「啊!八卦盒,我很久沒看到這盒子羅!」
  「我們有一些事情想請你老人家幫忙。」嬋娟說道,語氣充滿焦急。
  「關於這八卦盒子?」老人挑眉。
  她拉高袖子,露出手上的紅玉古鐲。「還有這只紅玉鐲子。」
  「好久不見啦!」老人細細看著鐲子,喃喃自語。
  嬋娟與浩雷只覺得極端的莫名其妙。當初在台北遇見蘇戀荷,就已經受夠她的神秘與詭異,如今到了南京,他們才發現,和眼前這個老人比起來,蘇戀荷算是挺正常的了。總而言之,這些人不像是凡人,倒像是神怪精靈那一類的東西。
  嬋娟沉不住氣的開口:「據蘇戀荷說,這八卦盒子與我手上的這鐲子有關?」
  「沒錯。」老人點頭。「八百年前,明朝駙馬楚霽雲為了這只紅玉鐲子,下令一名道士要在他大婚前打造好八卦盒子。」老人看著兩人,眼光銳利。「這段歷史,相信不用我再詳細說明了吧!」
  「目的呢?楚霽雲大費工夫大命人打造這個八卦盒子,甚至還規定期限,相信一定有他的理由吧?」浩雷問。他將八卦盒子放在桌上,年代久遠的它竟透著幽幽的黑色光澤。
  「打造這個盒子的目的是為了封住魂魄。楚霽雲原本是罪犯,流放南洋,後來陰差陽錯的到了燕王麾下,成為燕王最得意的武將。燕王登基為明成祖後,將順國公主許配給他。但是大婚前的一段日子,楚家大宅卻鬧鬼鬧得極嚴重。」老人頓了一下,「怕鬼魂會嚇到公主,楚霽雲利用八卦的力量囚禁魂魄,並將魂魄所依附的玉鐲封印。」看著嬋娟,老人緩慢的說:「被封印的,就是你手腕上這只紅玉鐲子。」
  「水月。」嬋娟只能虛弱的吐出這兩個字,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思考,只能呆呆的聽著老人訴說。
  「是的,玉鐲裡的魂魄是個女人,一個名喚水月的邊塞女子。她原本是楚霽雲的未婚妻,卻在楚霽雲到南京前四年就過世了。最後,她成了楚家大宅的遊魂,被楚封在八卦盒中。」
  不!她不能相信。就算水月死了,霽雲要迎娶順國公主,為何要將水月的魂魄封在八卦盒中,永世不得超生呢?霽雲所許諾的「生生世世,不分不散」呢?若是他真的愛水月,怎麼可能再娶順國公主?嬋娟感覺心被人用匕首刺穿了,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原來,她一直感覺到的心痛就是這個原因。
  「你確定嗎?」她低低的問道。
  老人點點頭,眼神中流露出憐惜。
  「我不相信。」浩雷一字一頓的說道,額上冒著汗珠,咬牙切齒的看著老人。「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把自己深愛的女人封在八卦盒中?知道她不能去轉世,然後再迎娶另一個女人?不!我不相信!一定是歷史有誤。」匆忙的,他半摟半抱的把嬋娟從椅子上拖下來,以最快的速度沖想門口。「走吧!我們沒有必要在這裡聽這些胡言亂語。」
  老人站起身來。「你就是這樣,只要事情不如你所想像的,就不願再聽任何解釋。楚霽雲如此,楚浩雷也是如此,八百年來,你沒有多大的長進。」
  浩雷如遭電亟,呆愣了一下,然後才下定決心似的轉身直視老人。「如果我真的是楚霽雲轉世,絕對不可能將自己心愛的女人封在八卦盒中。」
  老人挑眉,眼睛裡隱含著好幾千年的睿智。「楚浩雷是不會。但是,那個人是楚霽雲,一個深信自己被背叛的男人,所以他會這麼做的。」
  浩雷拉著嬋娟匆匆踏出命相館,急得像是在逃命,連八卦檀香黑木盒都忘了拿。
  「兩位怎麼這麼匆忙啊?」經理好奇的從前座探出頭,
  浩雷揮揮手。「沒什麼,我們回去吧!」說著,他和嬋娟一起進入後座。
  她看著他,臉色蒼白,而眼神所流露出來的痛苦簡直要殺死他。
  浩雷不知道是要先安慰她,還是先安撫自己受到太大刺激的神經,他不假思索的將嬋娟擁入懷中,似乎只有她的體溫和髮香才能是自己平靜下來。
  「不可能的。」他喃喃的說著,不知道是在對她還是在對自己保證。「一定是哪裡有錯誤,我不相信愛得那麼深的人會彼此傷害。」
  「不是有人說,愛之深,恨之切嗎?或許霽雲與水月之間發生了某種誤會,他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恨得也深。」她說道,芳唇卻在下一瞬間被他的手點住。
  「別提了,反正我不相信就是了。」浩雷說道,臉埋在她的長髮中。
  沒有人敢點破,他們這一次的目的就是要找出那關鍵性的誤會,解開一切謎,明白為什麼兩人會帶著前世的情感重生。如今,他們竟然毫無勇氣再探尋下去。那些心痛太強烈,就算時間已經過了八百年,還是令人不敢去碰觸。
  比起嬋娟,浩雷心中更多了一份恐懼,他害怕知道八百年前真的對自己深愛的人做出不可原諒的事。而嬋娟在知悉一切之後會不會恨他?浩雷不停的問自己,發現自己連想都不敢想,要是嬋娟離他而去,他受的心痛會有多深。
  過去的就讓它深埋在時光中吧!他不要也不敢再去探索一切,無論如何,不能讓那些過去影響他和嬋娟。浩雷堅定的想著。
  像是收到某種信息,嬋娟猛然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匆忙的望向窗外。
  「停車。快!在這裡停下來。」她快速的拍擊後座與前座之間的不透明玻璃。
  經理嚇了一跳,連忙把車子停下來。
  嬋娟推開車門跳下車,完全不理會在她身後呼喚的浩雷。
  這時南京的郊區,路的兩旁種滿白楊樹。嬋娟奔跑到道路的邊緣,倚著樹幹喘息。在她面前是一片廣闊的泥沙沖積地,站在較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幾千公尺以外的河堤口,人們在河堤口工作著。
  「怎麼突然跑得那麼急?」浩雷追趕而至,在她耳畔輕聲問著。
  「記得嗎?霽雲被押上囚船的河堤口。」嬋娟指著前方的河堤口。
  浩雷驚訝的望著幾千公尺外的地方。「我記得。是在那裡嗎?」
  她緩緩的搖頭。「不,不是在那裡。雖然是同一條河流,但是經過八百年的沖積,原來的河堤口已經成為陸地。」她望向他,想再度看清楚他的輪廓。「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就是八百年前的河堤口。水月與霽雲分別的地方。那些夢境全存在我的腦海中,我不會記錯的。」
  究竟誰能解釋這種安排?數百年前的分別之地,在數百年後,兩個癡心的靈魂又回到這裡,到底是要讓他們彌補前生的缺憾,還是上天的惡作劇,想讓兩人再心痛一次?
  「我們不可能逃避的,這是宿命。你我都是帶著這場宿命轉生,回到南京就是為了找尋真相,儘管真相再痛苦,都無力逃脫。」嬋娟輕輕的說道。「我們許諾過的。」是海誓,亦是山盟,是穿越數百年時空而不變的深情。
  「我不願意那些舊事影響到你我。我害怕你會離開。」浩雷痛苦的承認。他從未如此在乎一個人,在乎到心痛。
  「前世我許諾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所以轉生後又和你相逢。」她回憶著,那些夢境已經成為記憶的一部分。
  他看著她,有點不知所措。「那些許諾在今生也算數嗎?」浩雷充滿希望的問。他需要一些東西將她留在身邊,前世已遠,而兩人對這一世卻沒有任何承諾。天可憐見,不論前世如何,他已在此世愛得癡傻而絕望。
  嬋娟朝他一笑。「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留住我羅!」
  「這算是挑戰?」
  「隨你怎麼想了。」她說道,側頭想了一會兒,突然又問:「我們明天是不是還要去那個命相館一趟?」
  「不!我不打算再去聽那些事情。」浩雷堅決的搖頭。
  「聽那個老人說,你好像從上輩子就有這種壞習慣,聽到自己不肯接受的事實就開溜。」嬋娟挖苦的說。
  「反正我不相信那個老人。」浩雷嘴硬的說道。「不如我們自己去找出真相吧!」
  嬋娟若有所思的點頭。「你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反正我們有兩個禮拜的時間,不如在南京城裡走走逛逛,看能不能勾起一些記憶?」
  她大翻白眼,看透了浩雷的心態。「算了吧!我看你是想乘機觀光,免得浪費你兩個禮拜的長假,對吧?還敢搬出這麼一個名目來!要知道,你我的前世是在明朝初年,距離現在快八百年了,這數百年間,南京城不知道受過多少次戰火的襲擊,我們記憶中的一切早已完全改變了。」她別有深意的指著眼前的河堤口。
  「總還有一些東西留下來。尋訪一些古跡之類的地方,說不定能找到你我以前的足跡。另外,我們可以去找一找楚家大宅的地址。」他極力想說服嬋娟。
  那個深深的庭院,盛載了兩人生死難分的愛情,他相信嬋娟一定會答應,和他一同去尋訪故址。
  「一切都物換星移了,要尋找可不容易。」她幽幽的說。
  「有心就不怕難啊!你我不是又見面了嗎?」
  浩雷打定主意,這一世也要擄獲她的愛情,讓那些恩恩怨怨一邊涼快去吧!他可以丟下前世的糾葛,專心一意的對待身邊的佳人。
  在內心的最深處,浩雷有著深沉的恐懼,那些秘密猶如黑影,一寸寸的啃蝕他,讓他不安到不敢去碰觸,只能遠遠的逃開。
  只是,浩雷並沒有想到,就算他想逃避,那些過去還是會找上他們。一如嬋娟所說,一切都是宿命。
          ☆          ☆          ☆
  戀荷原本正在清理「魅惑人間」的古物,猛然全身僵硬。
  身旁的合夥人也感覺到了,嘲弄的說:「看吧!愛管閒事,被師父罵了吧!」
  戀荷乖乖的聽完師父的心電感應,讓老人「電」完一頓後才敢開口。
  「我也是一番好意嘛!看紅玉鐲子的魂魄愛得那麼痛苦,才義務幫忙的。」她跺跺腳,有些生氣的說道:「師父說楚霽雲傢伙老毛病又犯了,根本聽不下別人的解釋。」還害她被師父罵了一頓。哇!還隔著台灣海峽用心電感應罵她哩!這些感應要是被其他同類的修道者聽到,她蘇戀荷的臉可就丟大了。
  「那傢伙這輩子應該是叫楚浩雷吧?」合夥人問。
  戀荷揮揮手,「哎呀!叫什麼都一樣,還不就是那個固執得像石頭的魂魄嗎?」
  「現在呢?你也要去南京嗎?」
  她瞪大眼睛。「去南京?有師父在那裡處理一切,容得了我在一旁攪和嗎?我去湊什麼熱鬧啊!」
  合夥人滿意的點點頭。「我怕你會跟去瞎搞。你這好管閒事的毛病老是改不過來,古往今來各類閒事你都要插上一腳,一顆心老是定不下來。你的心性要是一直定不下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修成正果喔!」
  「我才不急呢!在人間多玩幾年不是很好嗎?」戀荷乾笑幾聲。
  「這種心態害死你了,難怪每次修煉升級考試你都通不過。」約略聽到一些師父訓話的內容,合夥人問道:「現在怎麼辦?這對情侶忙著談戀愛,根本不可能再到師父的店裡,老人家沒辦法把真相告訴他們啊!」
  「放心吧!我還有王牌。不論楚霽雲想知道也罷,不想知道也罷,他注定是要受些苦的。」蘇戀荷得意的看著合夥人。
  「何必這麼殘忍?」合夥人問。
  「話不是這麼說,並不是我殘忍啊!這是冥冥中的定數,楚霽雲欠了水月八百年的情債,她前世甚至為他而死,這一世他注定是要償還她的。」
  再怎麼熱心,戀荷畢竟是個局外人,一切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她也是許諾過的,既然答應要幫水月,就一定得幫個徹底。
  於是戀荷瞞著合夥人,悄悄的呼喚她的「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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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0 11:15: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回到「琉璃居」時夜已深沉。大門旁數百盞中國式的宮燈,投射在建築物的琉璃瓦上,流轉出繽紛的色彩,景致美得令人忘卻呼吸。
  「你對楚家大宅有多少記憶?」嬋娟在回房的途中突然問道。
  浩雷想了一會兒。「我的記憶全是夢中的片段,大部分是和你相處的情景,對於建築物倒不是很留意。」
  兩人剛好走到夏院的荷花池畔。
  「前世你是住在映月閣吧?旁邊還有一個荷花池。」她說道,依稀想起一些楚家大宅的庭院閣樓。
  「是啊!」嬋娟回想著。「經過一片柳林就是你的書齋。」她停了一下,想起書齋裡那把造成一切悲劇的描金龍圖扇。
  兩人的心同時震了一下,記起了遠古的痛苦。相隔漫漫時光,如今想起來還是一陣心痛。
  嬋娟首先打破沉默,強顏歡笑的說:「不知道那把扇子如今還在不在?」
  「通敵證物。」浩雷把心武裝起來,還記得刑囚時的嚴酷與恐怖。那些日子,楚霽雲是靠著對水月的思念而活著的。「隨著明朝的覆滅,文物大都流失了。」
  嬋娟點點頭,心中感慨萬千。
  存心避開這個話題,楚浩雷開口說道:「今晚想到哪裡去用餐?你昨晚可是錯過了南京的各類美食喔!」他笑著,把心中沉重的感覺硬是壓下去。「朱炎對吃的方面挑剔得很,每一個居住地都聘請名廚坐陣。『琉璃居』的廚子聽說極擅長南京的道地菜餚,以及秦淮河畔的精巧糕點,你昨晚吃的東西只是他的牛刀小試而已。」
  南京故都,六朝金粉與十里秦淮,嬋娟早在從前就聽說了許多,這一次匆忙跑來南京,瀚禹還塞了一些旅遊須知給她,耳提面命的告訴她不少非玩不可的觀光重點。只是那時嬋娟的心思全擺在紅玉古鐲上,根本沒有用心去聽。
  雖然眼前浩雷完全不想去尋找真相,嬋娟卻也不心急。
  內心深處她太清楚,兩人已經到了南京——這個前世愛恨交織的舞台,就算他們存心不去碰觸,那些過去還是會自動找上門來的。
  「隨便你吧!我沒意見。」嬋娟說道。
  驀然,手腕上的鐲子變得極燙手,嬋娟忍不住驚呼。
  「怎麼了?」浩雷關心的問。
  他低頭觀察著鐲子,發現它竟紅得有如鮮血,嬋娟慌忙的把灼熱的玉鐲放進冰涼的荷花池中。
  「不知道為什麼,鐲子的溫度又突然升高了。」
  「像在陽明山上那一次?」浩雷問,疑惑的看著嬋娟。「可是我沒碰它啊!」
  她一直等到鐲子的溫度降低,只剩下微溫時,才敢把手從水池中伸出來。「或許鐲子又感應到什麼了吧!今天在文物博物館中拿到八卦盒子時,鐲子的溫度也曾突然升高,只是不像現在這麼燙手就是了。」她邊說邊把手拭乾。「我想在吃飯前梳洗一下,我們先約好時間和地點好嗎?」
  浩雷點頭。「嗯!夏院後面有一個雨花石亭,全部用雨花台的瑪瑙石建築而成,我吩咐廚子把餐點送到那裡去吧!景致不錯,也夠隱密。」夠隱密才能在今晚勾引她。天下男人想的都是一樣的,尤其像楚浩雷這種深陷情海的人,要了她的心,更要她的人。再重複幾次昨晚那種煎熬,他鐵定會瘋。
  情已深濃,綿綿訴不盡的前世今生,他沒有理由不讓嬋娟成為自己的人。前世不能成為比翼鳥,或許這一生能成為相依相守的連理枝。
  嬋娟深深的看他一眼,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點頭答應他的提議,然後裊裊的轉身回房。
  浩雷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月光灑落在「琉璃居」中,才慢慢走出夏院,去安排一切。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在浴池中坐到水溫變低了,嬋娟才懶懶的離開池子。剛沐浴過的肌膚宛如粉紅色的大理石,溫潤動人,熱氣蒸散了嬌軀上淡淡的熏香,整間屋子瀰漫著神秘的香氣。嬋娟緩慢的把長髮綰到頭上,總覺得鼻端飄浮的香味似曾相識。
  那是入浴時,一個年老的婦人拿給她的沐浴香膏所散發的氣味。嬋娟猜想,那婦人或許是「琉璃居」的工作人員吧!幽香的沐浴香膏盛裝在一個由雨花石雕琢而成的瓶子中,古樸得看不出年代。她很喜歡那種香氣,隱隱約約感到自己在前世似乎也曾聞過這種氣味。那時,她是異族的邊塞女子,和御醫的侄子深深相戀,宛如水中的明月,飄浮在悠悠的十里秦淮中。
  或許數百年前的一個夜裡,水月也曾用這種古老的香膏沐浴過,在南京的同一個月夜中,想著同一個男人。
  曾在「魅惑人間」看過蘇戀荷仿古的打扮。嬋娟學著她,用一支髮簪把長髮全綰在頭上,挑亂幾綹青絲,細細的垂落在潔白細膩的頸項上。
  朱炎很顯然是個中國癡,要求「琉璃居」的工作人員全部穿著古裝,理所當然,供應給住宿者的衣服也全都是古裝,似乎想讓住宿者感受一下時空交錯的趣味。
  這種巧思,在嬋娟感覺起來更為強烈。
  衣服是上好的南京雲錦,嬋娟一眼就認出來了。說不出是什麼原因,從沒有看過錦緞的她,卻在看見衣服時,立刻在腦海中想起一些片段,彷彿她極熟悉這種只產於南京的織布。
  對了!霽雲為水月所訂製的嫁衣,用的正是這種雲錦。
  那件嫁衣應該早已在歷史中殘破了,水月始終沒有穿上。她守著許諾,不肯違背,以致走上絕路……
  記憶到就中斷了,嬋娟感到眼眶濕漉漉的,連忙把淚水抹乾。
  鏡中的女子古典而幽雅,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仕女,模糊了她生長的年代,甚至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此刻的鏡中人究竟是嬋娟或是水月。
  她為了一個男人而細細打扮,不論在明朝還是現在,她一樣愛他。
  南京的深秋之夜冷而清幽。今晚的月亮特別明亮,想是要看清什麼似的。
  穿著一襲古裝,嬋娟不往夏院的雨花石亭走去。心中有股騷動,她必須去印證。
  軟軟的繡鞋在石板上沒有聲音的跑著。一些員工看得癡傻了,以為見到了古代的幽魂。
  那個她香膏給她的老婦人,正在整理蘭花圃。
  「對不起。」嬋娟喘著氣說道。
  老婦人抬起頭來,朝她親切的笑著,嬋娟猛然發現,這婦人的神情和今天下午在命相館中所見的老人好像。
  「姑娘,有事情嗎?」
  「我是想請問一下,『琉璃居』這塊地以前是做什麼的?」直覺告訴她,這個老婦人能告訴她一切。
  老婦人想了一下。「還不是塊破地嗎?草不長,莊稼不生的,從來種不出啥東西。民國十幾年的時候,來了一群挖死人骨頭的,說什麼是來考古的,倒是挖了許多東西出來。聽他們說,這裡原本是明朝的駙馬宅院,後來那駙馬死了,陵墓也建在這裡,所以那些人在墓裡挖到不少寶貝。」老婦人不贊同的搖搖頭。「哎!沒事去驚擾死人做什麼呢?」
  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嬋娟,老婦人接著說:「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墓園裡掘到的一隻紅玉鐲子。出生到現在,我還沒有看過那麼美麗的玉鐲子。不過啊,聽人家說,那鐲子在文物博物館中遺失了,也不知道流落到哪裡羅。後來古董挖完了,國家把地放著不管,一直到前幾年來了個財團,買下來建成『琉璃居』。」
  老婦人說話的聲音彷彿飄得好遠,嬋娟陷入一片迷霧中,完全聽不真切。是誰說過的,冥冥中總有定數?
  「我總是在想,那只鐲子一定會回來的。古人的東西總有古老的魂魄。」老婦人說著,眼神極端神秘。
  是的,總是要回來的。開始在這裡,結束也應該在這裡,即使他們的相遇遠在海峽的另一岸,然而還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糾纏著他們,在莫可奈何之下又回到這裡。
  回過神來時,老婦人已經不見了,嬋娟站在寒風中,絲毫沒有感覺到深秋的涼意。
  她匆忙移動雙腳,卻不知道依憑的正是古老的記憶。他在等她,穿越時空後在同一個月夜中等她,她仍然記得他的懷抱,熱烈而溫暖。
  她不要辜負了這個月夜,要用這一晚來償盡數百年來的痛苦。一個溫柔的擁抱能抵償千萬個寂寞的夜晚,不論是嬋娟或水月,都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雨花石亭中,四周的湘妃竹簾已被捲起,宮燈早已點燃,映在裝飾用的瑪瑙石上,光彩變得迷離,亭子在黑夜中靜靜的發光;大理石桌上放滿了廚子的拿手好菜,一切早已準備好。
  一個男人在等待著他的女人。
  浩雷也穿上古裝,甚至束上髮髻,沒有一絲陌生的在亭中等她。
  太明白這一夜會發生什麼,當他猛灌酒來平靜自己時,才發現自己其實是緊張的。靈魂已經飢渴了太久,從見到嬋娟開始,浩雷一直為她疼痛著。等待了兩個月……不!他已經等待了八百年!
  嬋娟踏上亭子的石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像是收到感應,浩雷知道她來了。他沒有回頭,仍舊看著簾外的月色。
  「為什麼不把竹簾放下來?」她沒話找話說,發現自己的意志正可憐兮兮的發抖。
  「捲簾邀月共纏綿。」浩雷從腦袋中擠出一句唐詩,乾笑幾聲。心中痛恨自己的手足無措。
  嬋娟愣了一下,雙頰驀然因羞赧而通紅。老天啊!這男人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浩雷並沒有察覺自己隨口吟誦的一句唐詩,讓嬋娟瞪大了雙眼。
  「坐吧!跑了一整天,你都沒吃什麼東西,相信已經很餓了。」他細心的說著,替嬋娟拉開椅子。
  視線投射到大理石桌上,她的眼睛陡然一亮。哇!桌上擺滿了南京風味的菜餚,二、三十個精巧小碗盤裡盛了各種小吃名點,中間擺的則是主菜,全是嬋娟沒看過的。她不得不佩服朱炎的影響力,要知道,建一個中國式古典建築簡單,任何一個有錢大佬都做得到,但是說到請來地道的名廚,這可得用心尋找、努力挖角才有可能辦到啊!說到南京,一個受過戰火摧殘的城都,要在這大多數廚藝都已失傳的時代,找到一個真正能做出地道風味的廚子,談何容易?
  這個朱炎,真的不是普通人物。那種氣勢,在古代不是貴族就是王侯。
  嬋娟想著,忽然間呆了一下。有可能嗎?姓朱,又是氣勢凌人,人稱商業帝王……
  「看呆了?怎麼對著一堆食物乾瞪眼?」浩雷在她眼前揮揮手。
  嬋娟連忙眨眨眼睛。「我忽然想到,朱炎有可能是明成祖轉世,你認為呢?」
  「有可能喔!」浩雷苦笑,想到工作成狂的老闆他就頭痛。「那種頤指氣使的模樣,很符合帝王的形象。」
  「轉了世,你還是在他手下工作。」嬋娟揶揄道。
  他歎了一口氣。「前輩子欠他的吧!」
  端來一壺特地準備的茶,浩雷輕放在嬋娟面前,她無言的瞪大眼睛。
  「知道你喝不慣酒,所以請人準備了南京特製的茶。」他看著嬋娟低頭聞茶香。「氣味挺清雅的,雖然比不上蘇戀荷的冷香茶,卻也是中國十大名茶之一。」
  「有什麼稱呼嗎?」嬋娟問道。輕輕啜了一口溫潤的茶水。
  「雨花茶。只產於南京的中山陵園和雨花台。」
  她喝著茶,想起剛剛遇見的老婦人。
  「我剛剛查到楚家大宅的故址了。」
  浩雷忍不住把眉毛挑得高高的。「洗個澡也能查到東西啊?」
  嬋娟瞪他一眼,威脅的說:「你不想知道啊?」
  「想!當然想!」浩雷舉高雙手投降。「算我出言不遜,原諒我吧!」
  她把頭揚的高高的,故意不理他,視線全放在食物上,存心吊浩雷胃口。
  「看在我幫你張羅了這麼多的食物的份上,請姑娘赦罪吧!」浩雷也陪著她玩。
  「好吧!」嬋娟放下架子。「我剛剛向一個婦人打聽到的。他說現在的『琉璃居』以前是個陵墓,埋著一位明朝駙馬。在更早之前,這塊地是那為位駙馬的居住所。」
  「把墓建在生前住屋的土地上?這種人不多喔!」浩雷說道。
  嬋娟點點頭。「可見那個人對他生前居住的土地有極深的感情。」
  浩雷清清喉嚨,已經猜到一些端倪。「『琉璃居』就是過去的楚家大宅。我早該猜到的,冥冥中的定數終於還是找上我們。」
  「我很慶幸。」嬋娟說著,眼神清亮而溫柔。「在那麼多年之後我們還能相遇,不論是為了什麼。我愛你,不論你是浩雷或是霽雲。帶著那些夢中的記憶,加深了這一生對你的感情,且不曾迷惑過。」她說著,凝視的眼眸不容許他移開視線。
  四周的一切都沉默無聲了。浩雷只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一聲急過一聲,敲得他呼吸困難。一個男人能求什麼,只願一個女子不理會生死,深愛到生生世世。激烈的感情席捲而來,他竟然無法開口。
  嬋娟站起身,羞怯但勇敢的走向他。
  這是他夢了多少回的情景?一個雪膚花貌、他愛戀得如此深刻的古代女子。
  「我們還要在這裡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嗎?」她問,白皙圓潤的藕臂攀住他的頸項,一陣久遠的幽香薰得他神智不清。「你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還要在這裡作戲?」嬋娟咬著下唇,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卻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麼動人。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沙啞的說道,甚至連自己也說服不了。佳人在抱,浩雷覺得自己的自制力完全崩潰,剛剛喝下的酒全成了液態的火,在他體內狠狠的灼燒,感覺到嬋娟柔軟的身子,更加無法思考。
  要他如何相信,她竟然在勾引他!這和浩雷原先設想的完全相反。
  浩雷早該知道,嬋娟不同於水月。
  理智被蒸發,飄散在南京深秋的夜空中。
  他抱著她,緩緩的走回秋院的霜降房,一路上吻得纏綿難捨。
  「你確定?」浩雷在呼吸的片刻,悄悄的問道,熱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頸間。
  在他腦海中,不知道已經幻想過多少回與嬋娟纏綿的情景,如今一切成真,他卻有些躊躇。他不要逼她。天知道浩雷愛得有多深,狂熱得像是連靈魂都焚燒起來似的。但他不願嬋娟受委屈,不願意嬋娟痛苦。
  看到她受苦,將比刑囚更令他痛心。
  古老的夢境又來糾纏,浩雷吻得更深切、擁抱得更狂野,努力把腦海中的景象摒除在心門之外。除了與她纏綿,他今夜不要想任何事情。
  嬋娟根本不能思考了。她覺得自己在飄浮,神智早已渙散,只是緊緊的、牢牢的攀住身旁的男人。身體、神經,甚至靈魂都已經酥麻,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卻清楚一切只有浩雷能給她。
  這個夜晚,要補償八百年的遺憾。
  他輕輕的將她放在霜降房的木床上,眼裡除了嬋娟,什麼都容不下。
  「今晚,你逃不掉了。」他喘息的說著,眼睛裡燃燒著火焰。
  「浩雷。」她呻吟的拉下他的頸項,像是允諾,更像是投降……
  夜很深,案桌上的燭火無聲的熄滅。
  歡愛之際,耳畔儘是他綿綿的情話。
  極度的疲勞讓嬋娟很快的進入夢鄉,她依偎著浩雷,傾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浩雷憐惜的看著懷中沉睡的女子,心中湧現萬千柔情。
  漸漸的,他也闔眼睡去,心中想著,這是他們第一次相擁而眠。
  還是躲不掉。他不願、不敢去知悉的真相仍然找上他們……
          ☆          ☆          ☆
  霽雲的囚船並沒有到達南洋。燕王獲得消息後親自南下劫船,將霽雲帶至北京。
  「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不論在我打天下,或在我治理天下時,都希望你留在我身邊。」燕王已經完全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了。
  當個罪犯,不如當個叛軍,霽雲寧可放手一搏。一個被流放南洋的罪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京城見到水月;成為燕王的屬下,雖說不定何時才能見到她,但是只要有一絲的希望,他就不願放棄。霽雲渴求能見到水月,哪怕只是早一個月或是一天。
  他答應了燕王的要求,為了償還燕王的救命之恩,也為了早一日見到他心愛的未婚妻。
  殺戮的日子開始了,霽雲強迫自己變得冷酷。已經不知道自己手上沾過多少人的鮮血,他的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只有在想起水月時,才稍稍感覺到自己還是有靈魂的。為了見她,他必須咬牙撐下去。
  霽雲永遠記得水月在河堤口的許諾。他將它埋在心中,成為內心深處最柔軟、溫柔的一部分——亦是他的致命傷。
  他在北京為水月建了「水月樓」、「鏡花園」,等待時機接水月來相聚。
  霽雲一直愛著她,直到接到那封信時,才真正明白自己愛得有多深,深到與靈魂已經牢不可分,要摒除水月在他心中的一切,就如同硬生生的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血肉,是鮮血淋漓的痛……
  叔父冒著通敵的大罪,托人千里迢迢的送信到北京。水月的信、叔父的信。
  她的信很簡短,淡淡的說自己將要出閣,嫁給京城內一個世子。信末的一句話讓他眼盲——她不願等一個罪犯。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那些許諾、那些愛情全是假的!霽雲的世界在一瞬間崩潰。他不願意相信,立刻又拆了叔父的來信。
  略過那些關懷的詞句,他的視線定定的盯著信紙,恨不得把那薄薄的紙張燒穿。叔父查到,向朝廷告密霽雲私藏燕王摺扇的人,竟是水月。
  他不願相信,卻有不得不相信。她是唯一知道自己藏著摺扇,及那把摺扇藏在何處的人。
  大醉了三天,醒來後一把火燒了「水月樓」、「鏡花園」。火光掩映間,他看見自己滿臉的淚。
  那是霽雲最後一次流淚。
  之後的日子模糊了,在出兵後的第四年,燕軍終於進入京城。
  燕王得到他日思夜想的皇位寶座,霽雲也回到楚家大宅。
  水月死了,叔父也死了,只剩下破敗的楚家,和冷酷無情的霽雲。他不去追問水月的死,甚至不允許任何人提到她。
  皇上賜婚,楚家忙著重建,以便在佳期迎娶順國公主。
  但是水月的魂魄還在,依附在紅玉古鐲上,等著霽雲。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就算是魂魄也要等著霽雲回來。
  那一個月夜,霽雲喝著悶酒,眼神空洞。
  「霽雲。」
  他認得那個呼喚,魂牽夢縈了數年的聲音,屬於他最愛也是最恨的女人。
  「你終於回來了。」紅衣女子在面前現身,狂喜的撲到他懷中。虛幻的女子沒有一絲溫度,在他懷中的是個魂魄。
  水月沒有想那麼多,只知所受的苦都值得了。霽雲平安回來,她狂喜的現身,卻忘記了那個破壞兩人的陰謀。
  「你在這裡做什麼?不是已經嫁給京城的世子嗎?」他面無表情的說道,語氣冷硬。
  「那是誤會。」水月連忙想解釋,卻在看到他的眼神時,感到一陣徹底的心寒。「霽雲,你聽我說。」她想拉住他的衣角,卻沒有能力碰觸他。
  「沒有什麼誤會!」他看著水月,感覺到自己在嘶吼。「你沒有守信,完全不把許諾當一回事,你在信上說得很清楚了。」
  「不!」鬼魂也會心痛嗎?為什麼她止不住自己的淚水?「給我機會,霽雲,你要相信我啊!」
  他不願去聽。心死了就死了,沒有必要再去翻動,讓自己再痛一次。
  「相信你?」他冷笑一聲。「我是相信過啊,看我得到什麼下場!」
  「霽雲。」她飄近他,絕望的想挽回什麼。
  「滾!」霽雲暴喝一聲,水月嚇得飄散而去。
  她沒有死心,一再的在楚家大宅中現身,想要找機會告訴霽雲實情。原本以為時間能撫平霽雲心中的痛苦,誰知她太小看那封信在霽雲心上所造成的傷害。不論水月如何努力,他就是聽不進她的話。
  楚家大宅鬧鬼鬧得凶,婚期卻逼近了。
  「別再逼我。」霽雲忍無可忍。她出現一次,他的心就被撕裂一次,誰會受得了這種折磨?「別再出現在楚家大宅。」他警告著。
  水月搖頭。雖然他不相信,但是她還是守著自己的諾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
  驅趕不成,霽雲下令道士製成八卦檀香黑木盒,將水月魂魄依附的紅玉鐲子封印。
  然而,他沒有將八卦盒交給道士。那盒子留在他身邊,娶妻、生子、老死……一切變得模糊,霽雲只記得自己一直將八卦盒放在身邊,就連死前,也叮囑家人將八卦盒放入陵墓中。
  連自己都不敢承認,在恨透那個女人的同時,他仍然是深愛著她。
  之後,九世輪迴,他在時空中尋覓……
  浩雷在複雜的情緒中醒來,嬋娟卻依然沉睡。
  她的夢境還沒有結束,被封印了數百年,她一直在等他,直到在文物博物館中遇見蘇戀荷,才聽從勸告,帶著希望與愛戀轉生而來。這一世,她必須告訴他真相。
  嬋娟睜開眼睛,看見身旁已經穿好衣裳的浩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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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0 11:16: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封印被解開了,在面面相覷的同時,就已經知道對方有了前世的記憶。
  「霽雲。」她喃喃,彷彿在重複前生的呼喚。
  看到他全身穿戴整齊,嬋娟心中一陣冰冷。
  「你也想起來了?」他看向她,語氣冷硬。
  抱著雲錦織被,嬋娟掙扎著坐起來。被中失去了他的溫度,只覺得極端寒冷。雲錦織被下的嬌軀還是赤裸的,她的衣服因為剛剛的激情,被撕扯後散了一地。
  她是想起來了,那些遠古的真相還是躲不開,而她轉世的目的就是要讓他知道一切。
  「你聽我說,霽雲,我能解釋的。」
  「不!」他搖頭,沒有商量的餘地。「我不想聽。」
  嬋娟簡直不認識他了,這個人就是剛剛和她溫存纏綿的男人嗎?
  她開始明白老人所說的「沒什麼長進」是什麼意思了。轉生了九世,這個男人還是一樣固執。
  「我想自己靜一靜。」他說著。極欲逃開舔舐自己的傷口。
  她掙扎著想下床,卻差一點穿幫,只好乖乖的坐在床上。
  「給我站住!」她叫道。
  浩雷愣了一下,腳步稍稍停住。
  「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我會聽,但不是現在。」他丟下一句話,搖搖頭又想離開。
  「該死的!」嬋娟氣得口不擇言了。「我不管你是楚霽雲還是楚浩雷,我等了八百年,等得夠久了。我要解釋一切,而且就是現在,不准你再逃避。我承認我愛你,但是不能因為愛你,就讓我不停的等下去。我現在就要說明一切,不管你聽或不聽。」她深吸一口氣,企圖冷靜下來。「我不會再等你八百年了。」嬋娟發現,光著身子說狠話是沒什麼威脅性的。
  浩雷的心太亂了,完全聽不到嬋娟在說什麼。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想找個地方好好思索。
  沒有回頭,不敢看她清亮的眼眸,浩雷轉身走出霜降房。
  「男人!」她喪氣的猛捶木床。
  不管她前生許下什麼承諾,她等了八百年,已經仁至義盡了。
  浩雷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沒有人跡的冬院。
  他在認路,前生的路。
  這是映月閣,水月居住的地方。
  太多情感的衝擊,霽雲的愛恨交織、浩雷的癡愛情狂,在他腦海中不停的轉動。他愛她,前世今生都一樣,但那些心痛還留在靈魂中。如她所說,愛得深,恨得更深。
  為什麼水月要背叛他?先是毀了兩人的誓言,繼而負了自己的承諾,他們的山盟海誓成了無聊的空句子。
  他在梅林中顛顛倒倒的走著。突然間,梅林變得光亮,他在亮光中看見一個老人,正是在命相館中所見到的先知。
  「不聽我的勸,終究還是要吃苦的。」老人皺眉。「怎麼你還是不肯聽呢?」老人伸手一揮,四周變得黑暗一片。「罷了,看在那個癡情的魂魄份上,我就破例一次吧!」
  老人的聲音飄遠了,浩雷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說了你又不相信,就讓你自己看一看吧!」
  四周變得明亮了,華麗的宮燈被點上,空氣中飄散著藥草的香味,整個庭院樓閣中都是忙碌的傭人。
  這是明朝年間的楚家大宅。
  浩雷伸出手,反覆的看了看,發現自己還是實體。跑到傭人面前揮揮手,傭人卻完全看不見自己。他回來了,不!應該說,他的魂魄回來了。
  迴廊上有聲音,他轉頭一看,赫是臉色蒼白的水月。他匆匆忙忙的往叔父居住的主屋走去。浩雷飄到她身邊,緊跟著她。
  主屋的大廳,貴為御醫的叔父楚成言高坐在主位上,臉上的表情是他不曾見過的陰狠惡毒。記憶中的叔父總是沉穩慈祥的,他不曾見過他如此可怕的臉色。
  看來水月見過,他忍不住發抖,強迫自己直視叔父的眼睛。
  「叔父找我有事?」
  「啐!」一杯熱茶險些飛濺在水月臉上。「一個蠻女有什麼資格叫我叔父!」
  浩雷全身一僵。一直以為叔父不在乎水月的出身,看來他錯得離譜。
  水月抹抹身上的茶漬,沒有說話,像是已經習慣了。
  「霽雲被帶走也有半年了,」楚成言緩慢的開口,完全不在乎水月的痛苦。「我得到消息,他已經到了南洋,每天生不如死的被刑囚。」
  她猛然抬頭,眼眶中盈滿淚水。
  浩雷的反應是緊皺眉頭。被捉走半年?叔父應該已知道他人安全的在北京,為什麼告訴水月他在南洋?
  楚成言慢慢的端起茶杯,戲弄的轉玩,一如戲弄垂死老鼠的惡貓。
  「我可以讓南洋那些蠻子整死他。」
  「為什麼?」她顫抖的問,深切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有多邪惡。「霽雲是你的親侄子啊!」
  「沒錯!他是我的侄子。」楚成言逼近水月蒼白的臉。「有一個秘密我一直忘了告訴你和楚霽雲那小子。我恨他老子,那個我必須稱為兄長的人。就因為他早我兩年出生,所以繼承了一切財產!論聰明才智,他哪一點比得上我?哈!枉費他在京城中有俠客的稱號,我只要稍稍下一點藥,他和他妻子還不是一起睡進棺材裡?」他笑得極狂妄。
  站在一旁的楚浩雷恨不得把他活活掐死。
  「至於楚霽雲那小子,我原本想放他一馬的,因為他成年後就表態,在成親之後要和妻子遊山玩水,完全不理會家產。問題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想娶你這個蠻女。楚家要是真娶了個蠻女進門,我在皇上與眾王侯的面前還抬得起頭嗎?所以我決定先下手為強。」
  楚成言看著水月,滿意於她的痛苦與恐懼。
  「你以為是誰去告發楚霽雲藏有燕王摺扇的啊?」
  浩雷和水月一樣,呆若木雞的瞪著楚成言。
  「我的老天!是你。」水月低語。
  「我看透了那傢伙的心態,知道若是出事,他一定一口氣全扛下來,如此一來,一石二鳥。把楚霽雲掃出楚家大門,又能在皇上面前邀功。」楚成言得意的說。
  不可能!不可能!將他養育成人的叔父竟然是殺父兇手,更是將他出賣給朝廷的人!?浩雷不敢相信的緊閉眼睛。天啊!原來自己一直被他玩弄於股掌間。猛然又張開眼睛,難道楚成言寄給他的信也是謊言?可是水月也承認了將要成親啊!浩雷的腦袋一片亂。
  「我可以讓南洋的蠻子整死他。」楚成言又重複說道,威脅的意味更重了。「除非……」
  水月深吸一口氣。「你有什麼條件,說吧!」
  他捏起水月小巧且惹人憐愛的下巴,輕浮的挑眉。
  「除非你能做我的女人,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我的妾,你這種蠻女只配替我暖被。」他要羞辱楚霽雲,徹徹底底的羞辱。「首先,我要斷了他的奢念。」楚成言丟下幾張紙。「寫!告訴他你決定出閣,說你不能等他。」他知道水月識字,當初楚霽雲要教他識字時,楚成言曾經大力反對過。
  浩雷站在水月身邊,心中萬般不捨。
  一個邊塞女子,深宮內院的,她無法逃出去,只能用她所知道的唯一方法幫助他。
  她寫了,字字都是血淚。
  楚成言在一旁奸計得逞的冷笑。
  水月看著信被封上,被人送走,卻不知道信並不是送去南洋,而是送到北京。在她為霽雲的生死擔憂時,霽雲已成為燕王的手下愛將,在北京不可一世。
  她的臉色白得像沒有生命的蠟像,沉重的轉身走回映月閣。浩雷在他身後跟著。
  早該看出來那個人有多邪惡,若不是楚成言,霽雲不會被流放南洋。但是,她能去向誰訴說?一個是堂堂的御醫,一個是邊塞的蠻女,人們會相信誰?
  她還記得自己的諾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她絕對不能讓那個人污了自己的清白,寫下將出閣的信只是緩兵之計。
  回到房中,水月拿出房中的各類藥石。從小幫著楚成言整理藥材,她對這些東西太熟悉了。
  砒霜,只要吃少量就能致命。她知道死前會極端痛苦,但是比起讓楚成言玷污,她寧可一死。
  浩雷只感覺完全的無助,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自盡,卻完全沒有辦法幫助她;淚水恣意的漫流,心被撕裂、啃蝕,但無力抗拒。
  水月的屍體帶著異樣的蒼白,浩雷想碰觸,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她的身子,到現在他才知道,魂魄有多麼的脆弱。
  她沒有違背諾言,到最後還是念著他。是他,忘卻誓言的人是他,竟然還死咬著一個謊言,錯怪她八百年。
  四周的光線又變暗了,景物一樣一樣的消失,浩雷仍然一動也不動。
  「真相總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不是嬋娟,也不是水月,不過站在他身邊的女子同樣穿著紅衣。
  「你又是誰?」浩雷沒好氣的問。
  「我?」女子想了一下,不太確定應該說些什麼。「我是織女的相思血淚所化成的石頭,數千年前被貶下凡,後來淪落到水月手上。本來在明朝時我就能回仙界了,但是見到水月的魂魄那麼癡傻,於是又不忍心的多陪了她八百年。」
  「你是想告訴我,你就是嬋娟手上那只紅玉古鐲?」浩雷問。
  「是啊!」女子看了他一眼,又問:「你相不相信?」
  浩雷冷哼一聲,已經完全認命。「為什麼不相信?最近我身邊常出現這種奇人,我已經習慣了。」
  女子輕笑著,「怎麼樣?看了真相,準備好求饒的話沒有?」
  浩雷瞪她一眼,「快點讓我回去吧!嬋娟鐵定氣炸了。我不聽她解釋,又放她一個人在房裡……」
  「轉世之後,她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喔!」女子說道,似乎很享受他的焦急。「哎呀!八百年都等了,不差這點時間啦!我有一些事情想告訴你。經過你們這一世後,我不會再存在了。」
  浩雷點頭,按捺下急著回去的衝動。
  「還有,因為我欠花妖一個人情,所以有義務要警告她,麻煩你替我轉告了。」
  「花妖?」浩雷的眉心打著死結。
  「喔!你們都叫她蘇戀荷。記得告訴她,她在最近會有一個大劫,要是躲不開的話,別說是千年道行會毀於一旦,恐怕連命都保不住哦!」紅衣女子嚴肅的叮嚀。
  浩雷點頭,卻在一旁咕噥:「我怎麼老是碰到這些奇奇怪怪的妖精、神仙?」
  「去問你的女人吧!是她的耐心把我們引來的。我現在送你回去,記得把我的話轉告給花妖喔!」
  又是一陣亮光,浩雷眨眨眼睛,發現自己還是在冬院中。天空已經有一些灰濛濛亮,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了。
  他往秋院的霜降房走去,理不清心中是什麼情緒。雖然明白了一切,但是他一直在錯怪這個深愛自己的女人。嬋娟會原諒他嗎?虧自己昨天還信誓旦旦的說,絕對不可能把她的魂魄封在八卦盒中,結果他不但做了,更嚴重的是還誤會她、錯怪她數百年。這下子,要是嬋娟肯接受他,不知是他楚浩雷幾生幾世前修來的福分。
  霜降房如他所料的一片漆黑,嬋娟一定是睡了,門也給鎖上。浩雷在門外徘徊,沒有去驚擾她。為了生命安全著想,浩雷完全沒有想到要去拿鑰匙開門。他離去時她正在氣頭上,要是門一開,難保嬋娟不會丟出一些花瓶、椅子、桌子之類的東西,在浩雷有機會開口前,恐怕就被她砸死了。
  只穿了一件單衣,浩雷漸漸感覺冷了。試著推寒露房的門也推不開。這姑娘,難道不知道兩人昨夜的床上運動是很耗費體力的嗎?虧她還那麼溫柔熱情……發覺自己有開始胡思亂想了,浩雷往雨花石亭走去。
  幸虧兩個人沒有動到的晚餐還未被傭人收走。浩雷冷菜配著冷酒,食不知味的吃著。如那個自稱是紅玉鐲原身的紅衣女子所說,他是在想求饒的方法。
  一夜下來,經歷了太多,浩雷的體力也用盡了,伏在大理石桌上不知不覺的睡去,等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伸伸懶腰,正準備去找嬋娟,卻看到經理朝他瞪大了眼,一臉的吃驚。
  「楚先生,你怎麼還在這裡?」
  浩雷皺眉,一陣不詳的預感冉冉升起。
  「穆小姐昨晚三更半夜搖醒我,說她要連夜趕回去。我到處找不到你,以為你先回去了。」經理咽嚥口水,困難的加上一句:「穆小姐把行李全打包走了。」
  「該死的!」他匆忙奔回霜降房,一腳踹開木門,赫然發現所有東西都不見了。除了床上霍亂的被單暗示著一夜激情外,他的行李、護照、錢包、證件等等全部消失了。
  浩雷心裡明白,那些東西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嬋娟在盛怒之下,八成把它們全丟進台灣海峽裡洩憤了,而她則有可能靠著北郡集團的力量,連夜辦好一切手續回台灣。
  他太小看嬋娟了,天真的以為她會待在房間裡生悶氣,想不到她已經跑得遠遠的,一點機會都不給他;臨走前還擺他一道,讓浩雷困在大陸。
  「楚先生,現在怎麼辦?」經理怯怯的開口。
  浩雷一翻白眼,「先通知北郡集團在這裡的分部,我要直接和最高階的管理者講話。」走了幾步,他又突然停下來,氣急敗壞的大罵:「該死的!」
  經理被他嚇得臉色蒼白,貼在牆壁上不敢動。
  當初是自己允諾朱炎請兩個禮拜假期的,還堅決的要求不接受任何干擾,現在出了這麼大的狀況,朱炎不笑得從椅子上摔下來才怪!
  這個磨人的小女妖,看來只能回台灣再跟她碰面了。
          ☆          ☆          ☆
  嬋娟從大陸回來後,房間所在的方圓三公尺內被穆家列為「地雷區」,誰膽敢接近一步,就等著被刮、被揍、被咬……
  原本歡天喜地的把女兒送到大陸旅行,滿心以為回來後就能為她準備婚禮了誰知嬋娟回來後心情極低落,像是無時無刻頭上都有一片烏雲,正在打雷、閃電、下大雨似的。
  穆家的人還以為楚浩雷那傢伙始亂終棄,一票親戚殺到北郡集團去興師問罪,哪知北郡集團給的消息出乎大家的意料——
  楚浩雷先生目前身陷大陸,生死未卜。
  啊!比他家女兒還慘!
  到底在大陸發生了什麼事呢?穆家好奇死了,公推瀚禹去想嬋娟打聽,瀚禹卻打死不去,他比誰都明白,要是嬋娟發起火來,有九條命都不夠死。在這種情況下最好離她遠遠的,千萬別去惹那個大小姐。
  沒有人敢靠近她,正好讓嬋娟有時間冷靜的想想。
  剛回台灣時,心中氣的是浩雷,而現在,她氣的是自己。不知罵過自己多少遍沒出息、軟心腸,但就是沒有辦法不想他。
  她記得浩雷對自己的錯怪、對自己的冷漠,但是嬋娟更常想起他的溫柔。不論前世或是今生,他總是溫柔而蠻橫,尤其是那一夜的纏綿……
  嬋娟痛恨自己忘不了他,卻也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意是不可能消失的。感情太深刻,存在得太久,已經和她的靈魂不可分離了。
  朱夢蕾這一次的任務是當說客。
  老實說,她還是沒有辦法相信那個石頭人楚浩雷會成為為愛癡狂的傻瓜。聽完他的故事,她不禁考慮要勸他改行。有這種想像力,楚浩雷應該改行去當小說家,在北郡集團工作太埋沒他的才華了。不過這些話在父親可怕的眼光下,她全吞回肚子裡了。
  楚浩雷從大陸回來後就沒辦法專心工作,朱炎也快接近崩潰狀態了。所以當楚浩雷要求她當說客時,夢蕾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我不能保證能成功的說服穆嬋娟。」她冷傲的斜坐在沙發上。「再說,我也不相信你的故事,太荒謬了。」
  浩雷費了千辛萬苦從大陸回來,整個人比以前略瘦了些,看在夢蕾眼中,卻感覺他多了一點「人味」,不再是過去那只知道工作的機器了。
  「一樣都是女人,我想你說的話她比較能聽進去。你可以不相信我的故事,跳脫我所說的轉世,用女人的身份去勸她,」浩雷已經接近病急亂投醫了,要夢蕾去勸嬋娟只是一個薄弱的借口,主要是他害怕嬋娟不肯出來,所以想借夢蕾出面把她誘出來。
  要是嬋娟不肯見他,浩雷就真的沒轍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來赴約。嬋娟試著說服自己,人家只是約你吃個飯,聊個天,沒有別的意思。
  走進這家全台北市最高的飯店,嬋娟發現偌大的的餐廳裡空無一人。
  「穆小姐。」角落傳來夢蕾的呼喚。
  嬋娟走過去,疑惑的問:「怎麼整間餐廳都沒人啊?我還以為今天公休,自己記錯日期呢!」
  夢蕾乾笑幾聲。「有人把餐廳全包下來了。」
  「是你?」
  「我才沒那麼無聊,那個人連頂樓的觀景台都包下來了。」
  嬋娟心中一悸。
  「看!好漂亮的燈海。」夢蕾說道,一面幫嬋娟把椅子拉開。視線盯著她的手腕,夢蕾看見那只被楚浩雷說得活靈活現的紅玉古鐲。「這就是楚浩雷故事中的主角?」她仔細看了一會兒,聳聳肩。「很漂亮,但是我看不出什麼奇妙的地方。」
  浩雷回來了?嬋娟看著玻璃窗外的一片璀璨。
  「明眼人面前不說暗話,我就直接說吧!」夢蕾爽朗的表示,完全不想繞圈子,直話直說才是她的本性。況且,這是人家情侶間的事情,她管得愈少愈好。「楚浩雷請我來當說客。我先聲明,他說的那些故事,我是一個字都不信。」
  「如果不相信,你又為什麼來當說客?」嬋娟反問她。
  夢蕾認真的想了一下。「撇開那些荒謬的故事不說,我對楚浩雷有很高的評價,不是因為我們曾是情人或是夫妻,而是建立在朋友的基礎上。」
  她直視著嬋娟。「一直以來,我不相信楚浩雷能人,我認定了他是塊石頭,沒有一絲血淚。」夢蕾深吸一口氣。「我和他的婚姻很短暫,但是已經足夠讓我知道他心裡有著另一個女人。不!應該說他的靈魂深處有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楚浩雷一直在尋找著,一生只執著於他心中的形象。我原本以為他心中的女人只是幻想,直到那天看到你,才知道楚浩雷是注定要栽在你手上了。」
  嬋娟聽著,努力強作鎮定。她不要再為那個男人痛苦了,不管愛得怎麼深切,她付出的已經太多。如果他不能真心相信水月,嬋娟也無法再愛浩雷。
  「你找我出來只是想告訴我這些?」她問道,拿起背包就想逃。
  「一個男人肯為你找回靈魂,你就不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嗎?」夢蕾連忙握住她的手臂。
  「機會?我已經給他太多次了。」嬋娟聲音嘶啞的喊著。天曉得這八百年來她為他失去了多少,到頭來浩雷還是轉身離開。「你不知道我為他吃了多少苦。」她淒楚的說,掙開夢蕾的手。
  沒有辦法了,夢蕾望著她的背影,突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楚浩雷為什麼要帶著那只八卦盒子下葬?」
  嬋娟僵硬了一下,仍然沒有回頭。「我不想知道。」堅決的往電梯走去,害怕自己的情感會在夢蕾面前決堤。
  夢蕾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能幫的她都幫了,剩下的就要看楚浩雷自己的造化了。拿起傳訊器,他問了一句:「電梯間那邊部署得如何?」
  「一切都在控制中。」
  「很好。穆嬋娟進電梯了,立刻照計劃進行。」
  「知道了。」
  嬋娟走進這家飯店特有的高速電梯,發現平常站在一旁的電梯小姐不見蹤影。算了,不見蹤影也好,省得被人看見她狼狽的模樣。
  按了底樓的按鍵,電梯門在幾秒鐘後關上。閉上眼睛整整情緒,卻在下一瞬間明眸瞪得大大的。電梯沒有按照她的指示下降到一樓,反而往上升,嬋娟緊盯著數字燈。
  餐廳的樓上是全台北最高的觀景樓。
  今夜,觀景樓中沒有燈光。浩雷熄了所有的燈,讓城市的燈海透過玻璃窗,投射微弱的光線。
  電梯門開了,嬋娟看見他站在陰影中,就想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景——一個異教的神靈為了尋找他的新娘從黑暗中走來……
  帶著想逃的衝動,嬋娟拼了命的猛按電梯按鍵。動不了,電梯硬是卡在觀景樓,兩個人就這麼面面相覷,誰也逃不了。最後她只能放棄,緩緩的將視線轉向他。
  是別有用心,還是命中注定?嬋娟沒有問。
  但有一個疑問一直存在她的心中,要是不見他,或許還能強迫自己忘記。現在見了他,嬋娟發現自己渴求著答案。
  「告訴我,為什麼要帶著八卦盒子下葬?」說不想知道只是騙自己的。
  浩雷痛苦的閉上眼,「當我得知你違背了一切之後,我只知道自己恨你;用八卦盒封住你的魂魄後,卻又發現自己捨不下你。帶著八卦盒下葬只是想滿足我的一些私心。」他張開眼睛,眼眸裡的深情濃到令她心痛。「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嬋娟掩住嘴,嚥下一聲啜泣。
  「我應該轉身離開的。」她深吸一口氣,迎視他的眼睛。
  「沒錯,你是應該。」明白自己對她做的事是多麼不可原諒,浩雷痛苦的點點頭。就算嬋娟如此折磨他,這種報應仍然嫌太輕。「你離開後,我仍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願意回頭。就算是要等上八百年我也情願。你能為我做到的,我也能為你做到,如果這麼做能讓你回心轉意。」
  他知道了?雖然她沒有說,但是浩雷還是知道了一切。是誰告訴他那些遠古的真相?是那個老人?還是那個老婦人?或是蘇戀荷?
  情感排山倒海的湧來,嬋娟猛然衝進他的懷中,用盡所有的氣力捶他。
  該死的!捶死他,捶死他,捶死他,為什麼他要讓她愛得那麼深、那麼苦!嬋娟已經不再是自己,她對他的愛超越前世今生,強烈到連自己都無力承受,不能恨他,只能沉溺在愛戀中,不顧一切的愛他。
  「你該死。」她哭喊著,倒在他的懷抱中。
  浩雷把臉埋進她的髮絲,情願承受一切痛楚。「是的,我該死,不該讓你痛苦,不該讓你承受那麼多折磨。」她已經回到他的懷抱中,窮其一生一世絕不放她走。
  到底是經過了多少磨難,才能得到此時的重逢?浩雷已經無法去細想了。超越八百年的時空,透過許許多多奇人的幫助,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什麼時候從大陸回來的?」
  「三天前,一回來就想著怎麼見到你。」他沙啞的低語,輕輕把她擁到窗邊。
  每一盞燈火下,都有一個故事。而他們的故事,卻是無可比擬的。
  嬋娟依偎著浩雷,聽著他的心跳,淚已經平息,怎麼也不能否認對他的愛。
  「怎麼會想到把我騙到這裡來?」
  浩雷擁著她,輕輕笑著。「換作是別的地方,你必定不肯聽我解釋就轉身開溜了。把你困在觀景樓中,我是打定了主意,就算你拿刀子砍我,都不能再讓你離開。」
  「我是這麼殘暴的嗎?」嬋娟睨他一眼。
  他笑著,把她擁得更緊。
  「再說,今晚我可是要『摘月』啊!這兒是整個城市中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月兒靜靜的看著相擁的兩人。漂泊數百年的靈魂終於相守了,浩雷知道,他永永遠遠能和嬋娟在一起了。他的月兒,是他懷中的女子。
  尋覓了許久,他們還是實踐了古老的許諾,穿越數個生死,不分不散。不論是霽雲或是浩雷,水月或是嬋娟,靈魂終究是緊緊相依著的。
  「嫁給我好嗎」他在嬋娟的耳邊說著。
  「好。」她沒有一絲遲疑,眼中帶著淚。
  「什麼時候?」
  「下一個月圓吧……」嬋娟的聲音消失在他熾熱的吻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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