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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玉] [魅惑你的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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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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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開什麼玩笑!」
  精美的雪印紙邀請函被撕成碎片,凌震廷憤怒的臉在白紙紛飛下顯得格外鐵青。坐在沙發上的穆翰禹處變不驚的喝口咖啡,對好友的暴怒完全不在意。
  「這世上還有公理嗎?用下流手段奪走了我凌家的傳家古畫,還敢發邀請函來請我去參加競標!」凌震廷憤恨的朝翰禹吼道。
  「人家可不是這麼想的喔!」翰禹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那幅畫是你祖父在一場賭局中輸給陳堂鴻的,兩方心甘情願的賭博,怎麼說是用下流手段呢?」
  「他詐賭。」震廷咬牙切齒的說。
  翰禹哼了一聲。「都過了十五年了,事過境遷,誰能說得清楚那時的情形呢?反正你祖父把古畫輸給了陳堂鴻是事實。」要看到凌震廷失控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認識他多年!翰禹甚至不常看到他顯露任何感情。
  凌震廷是近幾年來植物學領域中少見的年輕學者,以中醫為業的穆家,所有的草藥供應全由凌震廷負責,身為長子的穆翰禹與凌震廷年齡相近,同樣是少見的出色男子,在英雄惜英雄的心態下成為好友。凌震廷的穩重內斂不同於穆翰禹的風流倜儻,當穆翰禹忙著在女人堆中周旋時,凌震廷只會專心的照顧他的花花草草。雖然他的冷漠氣質讓女人們趨之若鶩,但凌震廷就像是他所培育的植物一樣;總是不動聲色。或許真如那些女人所說的,凌震廷是個標準的木頭人,他心中能容下的只有植物。
  總以為好友不太可能發脾氣,但在今天,穆翰禹大開眼界了。
  兩人現在正在凌震廷植物研究中心的大樓中,凌震廷氣得像是想咬人。
  「我要是真的讓那幅畫落到別人的手中,我就該死到家了。不論花多少代價,古畫一定要回到凌家。」震廷堅定的說,銳利的眼神中投射出令人畏懼的光芒。
  凌家擁有那幅畫已經有數百年了,早在明末清初時,凌家的祖先就將那幅畫視為傳家之寶。十五年前,祖父因為一場賭局,居然將古畫輸給陳堂鴻,成為凌家的最大恥辱。對凌震廷而言,奪回古畫不僅是為了洗刷恥辱,更是因為他對那幅畫有著一種奇特的感情。
  雖然他說不上來,但是緊信那種感情是存在的。
  「到底是什麼樣的古畫,能讓你們這些人爭來奪去的?」翰禹問。
  「蘇東坡的真跡。」
  翰禹無聲的吹著口哨。「哇!古物耶!可以送到故宮博物院去展覽。」如果真的是蘇東坡的真跡,那麼凌震廷想要回那幅畫可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那幅畫是蘇東坡被貶到蘇州西湖期間所創作的,長久以來由凌家收藏。」震廷回憶著,想起一些長輩傳下來的歷史。對他而言,古畫就是數百年來凌家的見證,旁人無法想像古畫對他的意義。
  翰禹想了一會兒。「有任何文憲資料能證明古董真的是蘇州坡所繪的嗎?例如正史上的記裁或是縣志上有記錄?」
  震廷搖頭。
  「那你如何能確定那幅畫是蘇東坡的真跡?」
  震廷微微一笑。「你會懷疑自已不是姓穆嗎?」
  「不會啊!姓氏是祖傳的。」翰禹有點疑惑的回答。
  「同理可證。不論是否是蘇東坡的真跡,在凌家沒有人會去懷疑,就算是積非成是也罷。對凌家人而言,那幅畫就是蘇東坡的真跡。」
  「哈!祖傳的固執。」
  震廷聳聳肩。雖然和穆翰禹是多年的好友,卻從來不敢奢望他能瞭解古董對凌家的意義,尤其是對震廷本身而言,意義更是顯得特別。
  那是一個秘密,一個連震廷也不太能對自已承認的秘密。
  無可救藥的,他愛上了那幅畫。
  震廷還能記得每一筆的筆觸,輕輕的開展,雖然已經十多年不曾看到那幅畫,但是還是能清楚的在心中勾勒出完整的書作,從小他就依戀著那幅畫。總是覺得自己在那薄薄的宣紙上感覺到古老的溫柔,召喚著他。
  或許就是因為受到那幅畫的影響太深,所以他選擇與植物終日為伍。
  「如果搞不清楚是否為蘇東坡的真跡。你要估價不是很麻煩嗎?」
  震廷一咬牙。「那有什麼辦法?就算陳堂鴻那傢伙獅子大開口,我還是要買回那幅畫。」
  「我倒有一個主意。」翰禹若有所思的說。「我認識一個人,在辯認古董的真假或是古物的作者、創作時間方面有極高的能力。在古董界無人能出其右。若能請到幫忙,你在估價方面至少能有些依據。另外。我想陳堂鴻召開這次拍賣會。請來的一定都是行家;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生手傻傻的單槍匹馬而去,百分之百隻有被人宰的份,要是能請到她大小姐幫忙,憑著她在古董界的名聲,任何行家都不敢在她的面前器張,非給她三分薄面不可。」
  「她?是個女人?」震廷皺眉。並不是他有什麼大男人主義在作祟,而是一個女人要在古董界中闖出名號是有些困難,更不用說是讓所有行家甘拜下風,成為佼佼者了。
  翰禹點點頭;「!說起來她算是我妹妹的媒人,我是在認識她許久後,才發現她在古董界的名氣可不小。正巧她也姓蘇,一些古董界的行家都戲稱她為「蘇東坡的女兒」,由此可見她辨認古物真假的功夫有多受人推崇了。」
  震廷仔細思考著。不論如何,他必須承認自已在古董方面是個標準的白癡,帶一個行家在身邊,他能專心的應付陳堂鴻這隻老狐狸,讓那個女古董商去對付其他的買者。因為一些家族恩怨,陳堂鴻和凌家有著一些旁人不能理解的仇恨,這就是為什麼陳堂鴻要花費那麼多手段,在十五年前把古董騙到手。
  也罷,就當作是請一個幫手吧!震廷自顧自的點頭。
  「那個女古董商的住哪裡?」他問。
  「她在陽明山後山開了—家古董店;聽說她有一些奇特的渠道能弄到許多珍寶,古董界的人都快那間店當成聖地了。」這些事是翰禹從妹妹穆嬋娟那兒聽來的。「店名叫『魅惑人間』,在陽明山後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我會把詳細的地點告訴你,不難找的。」
  震廷點點頭,修長堅毅的手帶著罕見的溫柔輕輕撫摸案桌上的一盆白梅。梅花的枝葉顫動著,竟像是在回應他的撫觸,
  翰禹在好友臉上看到男人的深情,有如他撫摸的是一個他深愛的女子。他不能瞭解凌震廷對於植物的感情。
  「很好,我馬上去找她。」震廷說。
  「馬上?有必要這麼急嗎?」翰禹吃驚的問。
  震廷指著地上被撕成碎片的邀請函。「陳堂鴻的拍賣會訂在下個月;我希望能先瞭解古畫的事情。況且,你我都不能確定那位女古董商會不會答應我的邀請。我已經沒有什麼多餘的時間了。」
  翰禹不想點破,其實震廷真的不必那麼急於行動,只是一牽涉到那幅古畫,震廷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根本聽不進別人說的話。
  「對了,一直想問你一件事。」翰禹猛然想起自己的疑問。
  震廷挑眉。「問吧!」
  「那幅古畫畫的是什麼?古代美女嗎?」他感興趣的問,很好奇是什麼樣的畫讓這些人爭來奪去的。
  「荷花。將近一千年前,西湖的一朵荷花。」震廷回答。
  蘇戀荷習慣在過年前把髮簪、步搖等東西整理出來。並不是想拿出來大拍賣,只是覺得閒得發慌,摸摸玩玩這些古老的首飾也挺有趣的,雖然總要花費許多天的時間才能把「魅惑人間」的所有首飾整理完,但她仍玩得不亦樂乎。反正時間對她這種人沒有任何意義,蘇戀荷有的是時間。
  一月份的陽明山,空氣中飄散著桂花的香氣。紫檀木的案桌上擺了一隻花瓶,瓶內插了兩枝白梅,那是她今早在園子裡采的。今年的梅花開得早,或許是因為前陣子的寒流吧!戀荷心不在焉的想著。
  來到台灣數十年了,還是不太能習慣這種春夏秋冬分不清楚的氣候,這裡不是她熟悉的西湖,不論她多麼盡力的模仿故鄉的一切,還是無力對抗氣候。西湖的一月,湖畔的四周早就開滿梅花,哪像陽明山,只開個兩、三枝充數。戀荷忽然想念起西湖上的雪,隆冬一月正適合在西湖的斷橋上賞雪。再看看她現在居住的台北市,別說是下潔白的晶瑩的雪了,這個城市的天空只會下令人掉頭髮的酸雨。
  戀荷深深的歎口氣。
  一杯西湖龍井放到她面前,全身素白的合夥人坐到她面前。
  「好好的怎麼歎起氣來?」白水灩笑著問,充滿靈氣的雙眸令人不敢逼視,細細的柳葉眉惹人憐愛又透露出冷艷。
  白水灩和蘇戀荷同樣是在西湖畔生長的人,數十年前來到台灣,和另一個道地的台北小姑娘合夥開了這家古董店。
  同樣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絕色美人,同樣是西湖畔的人,更重要的,她們是「同類」。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總是心神不寧。」戀荷說道。
  「心浮氣躁,還不是因為你不肯專心修煉,整天只會胡思亂想,四處管閒事。」白水灩有些責怪的說。「修煉升等考試又要到了,也不見你在準備。前不久又去趟了什麼紅玉古鐲的渾水,被師父罵了一頓之後,也不見你悔改。」
  戀荷用一支髮簪把頭髮盤起來。笑著回嘴:「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這句話用在我身上最適合不過了。」不論江山易主多少次,對她們而言都沒有影響,本性不改、容貌不改……
  水灩放棄似的搖搖頭。「對了,有件事要告訴你。」她指一指八卦窗外。「咱們有客人來了。」
  「觀光客嗎?」戀荷不感興趣的問。
  水灩考慮了二下。「不!是個花癡。」
  「花癡?」戀荷走到窗邊,往水湘指的方向看去。
  一個高大的男人蹲在「魅惑人間」外的荷花池旁,神情專注的捧著盛開的荷花,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他伸手探入荷花池,測試著溫度。
  戀荷看著他捧握荷花的大手,心中突然湧起一陣絕不該出現的騷動。
  「我剛剛沖茶時就看見他蹲在那裡,挖寶似的瞪著你那一池荷花猛瞧,算算時間,這個男人盯著荷花快三十分鐘了,除了花癡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水灩說道。
  「看來是個行家。」戀荷喝一口手邊的龍井,掩飾自己因看見這個男人所引起不安。「我必須準備一些話來應付他才行。」
  水灩不解的挑眉。
  「安靜看著吧!」戀荷丟給合夥人一句話,逕自打開木門。
  震廷首次明白何謂驚艷,眼前的美女令他有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能呆呆的看著她。是一種靈秀的氣質吸引了他,震廷從不曾在別的女人身上感覺到這種奪人心魄的靈氣。
  許久之後,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勉強的,震廷把心中騷動的男性思想推開,強迫自己問出心中的疑問。「你是這一片荷花池的主人?」
  戀荷點點頭。
  「不可能啊!現在是隆冬一月,荷花的花期是在五月到八月;現在別說是像你這一池荷花般盛開了,根本連荷葉都不該有。」震廷不可思議的說道。他對荷花的瞭解在植物界是最令人稱道的,因為那幅古畫的影響。他投入研究植物,對於荷花的研究更是不遺餘力。一月怎麼可能會有盛開的荷花?這完全違反自然的定律啊!
  屋子內的水灩終於瞭解戀荷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一般人不瞭解花期,在嚴寒的天氣中看到盛開的荷花只覺得特別,但是只要稍具植物知識的人就會明白,冬天的荷花,就有如夏天的雪一樣,是不被自然界所允許的。要是戀荷不能說出—個令這男人滿意的理由,「魅惑人間」的秘密就有危險了。
  「在別的地方是不可能,但是陽明山的地底有溫泉,荷花池底部接近滾熱的泉水,池子底部的泥土終年保持一樣的溫度,所以不影響荷花的花期。」荷小心翼翼的措辭。總不能老實告訴他,這一池荷花的盛開全是因為自己吧!
  「你是說,受溫泉的影響,這一池荷花是終年盛開的?」震廷有些狐疑的問。
  戀荷輕輕一笑。「你自己試過池子的溫度,不是嗎?」
  她走到他身邊,細軟輕柔的絲綢隨風舞動著,像翻飛的浪,震廷的心跳有一瞬間隨著她的裙擺而晃動。
  頭上簪著古老的髮簪,穿著絲綢裙,這種滿含古意的美女竟然躲在台北的近郊?!震廷看得有些呆楞。
  「你喜歡荷花?」她問道,微微側著頭。這個男人倒挺好玩的,盯著荷花不放,像是不敢看她。是因為害羞?還是他知道自身的自制力有限?
  「嗯!荷花是很古老的—種花種。數千年前就已經存在了。」他說著。連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麼。「荷花的生長分為五期,按時間依序為:幼苗期、成苗期、花果期、成藕期、越冬期。十一月到翌年三月,也就是現在這段期間,屬於荷花的越冬期,地下莖藕在泥土下沉睡,等待春天時再度萌發。」
  戀荷在心裡偷笑。荷花的事,世界上還有誰會比她清楚?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分明是沒話找話說。
  「你是植物學家吧?」她問。
  「不敢當。我叫凌震廷,學的是植物,不過稱不上是植物學家。」震廷自謙的說。
  「有人告訴你這裡在一月還有盛開的荷花,還是你自己找上這裡來的?」戀荷問。雖然這個男人有趣得很,她心中多少對這個英挺男子有一些好感,但是她不能冒險讓「魅惑人間」的秘密外洩,眼前的凌震廷身為植物學家,要拆穿她的謊言是輕而易舉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消除這個人的記憶。
  這種小法術可難不倒她。雖然她蘇戀荷每次修煉升等考試都過不了,但是對於法術,她可是常常練習。
  纖手輕輕揚起,在落下的一瞬間,戀荷便能消除他對「魅惑人間」的所有記憶。
  「不!我的目的不是這池荷花。我是來找人的。」震廷拿出一張名片。「穆翰禹介紹我來找—位女士。」
  戀荷的手停在半空中。穆渤禹?穆嬋娟的哥哥,那個曾經追著她到處跑的花花公子?
  「他介紹你來找誰?」她直覺只要牽涉到穆翰禹準沒好事。戀荷最受不了那種纏著人不放的男人。
  「一位姓蘇的女古董商。我想借助那位女士的才能,幫我鑒定一幅畫。」
  戀荷敏感的瞇起眼睛。「啊!姓蘇?」
  在屋子裡面的水灩急得直跺腳。完蛋了,戀荷待在家裡不去插手管閒事,競然也會有閒事找上門來,看來戀荷這次的修煉升等考試又要不及格了。她不可能會放手的,戀荷的興趣就是管盡古往今來各類閒事,如今一個「有緣人」乖乖的送上門來,她鐵定會興高采烈的跟去插手,況且,這個剛毅木訥的高大男人還指名要找她呢!好死不死的,這男人又是植物學家,就憑他剛剛對荷花那一臉溫柔的神情,戀荷對他就多了一分尊重。
  人類要得到她們的尊重,除非是有著感動天地的癡情,就像是那個原本被囚禁在紅玉石鐲中的魂魄,再不然就是對了她們的胃口,表現出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對植物溫柔?水灩在心中低吟,這個男人倒很特別。
  「我想,你要找的人就是我吧!」戀荷淺笑著說,然後指著身後精緻典雅的木屋。「這間屋子裡懂古董的人有三個,但是只有我一個人姓蘇。」
  震廷驚訝的瞪大眼睛。
  戀荷瞪著他;「怎麼,不信?你認為我騙你?」
  「不!」震廷緩緩搖頭,找回自己平日的鎮定,「我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年輕。我原先以為能在古董界中聞出一番名號,肯定必須花上許多年。」
  她愣了一下。「哈!我只是駐顏有術,實際年齡比我的外表大很多喔!」戀荷在心中補上一句:我的年齡大到你無法想像。
  震廷輕聲笑著,明顯的表明了他的不相信。
  「進屋裡面再談吧!我們剛剛泡了一壺好茶呢。」沒有等他回話,戀荷率先轉身回木屋。
  震廷滿心好奇的跟著這個神秘美女進屋。不論怎麼看,這個美人看來都只有二十五歲左右,正是女人最美麗的時候,根本不像是穆翰禹所說的那個在古董界呼風喚雨的行家。或許是因為她居住的地方種植荷花,震廷竟然在她身上聞到一股幽遠迷人的荷花香。
  木屋中滿是難得一見的古董,包括屋內隨意擺放的傢具,看來都陳舊而古老,加上四周懸掛的眾多古物珍玩,儼然是—個縮小的故宮博物院。
  「請用茶。」水灩禮貌的端上西湖龍井,乘機打量他。
  「來吧!說說你要我評鑒的那幅畫。」戀荷直接切入正題,靈巧的一旋身,坐在湘妃竹椅上,裙擺的絲浪捲起一陣襲人的香氣。
  「先想想你的升等考試。」水灩老實不客氣的澆她一頭冷水,看到合夥人已經打算全心投人了,她不得不出聲制止。「你還有時間管這些閒事啊?師父前不久才放話,說你要是再通不過升等考試,就要把你逐出師門,不是嗎?」
  戀荷不在乎的揮揮手。「啊!那只是他虛張聲勢,想嚇嚇我罷了。」反正如果被師父知道,頂多被他老人家用心電感應「電」一頓就是了。
  「不論如何,我必須你的幫忙,那幅畫對我真的很重要。」震廷專注地看著她。
  「說來聽聽。」戀荷將水灩的警告置之不理。
  「那是蘇東坡的真跡,數百年來一直是凌家的傳家之寶,十多年前在一場賭局中輸給了別人。這一次他們舉行了一場私密的拍賣會,我打算不計一切代價,一定要買回那幅畫。」震廷說道。不知不覺靠向戀荷。
  戀荷眼睛閃閃發亮,微微向前傾身。或許是因為「血緣」的關係吧,她對蘇東坡的作品格外有興趣。「創作時間呢?古畫的內容是什麼?」
  「蘇東坡被貶到蘇州時所繪製的。一朵盛開在西湖的荷花,古畫的左上角有蘇東坡的墨寶,寫著『西湖戀荷』四個字。」
  兩個女人吃驚的僵直身子。水灩原本端在手上的杯子因為驚訝而鬆手澆地,正在地面不停的滾動。戀荷一瞬間忘了呼吸,只能傻傻的看著凌震廷。
  「有什麼不對嗎?」他對兩個女人的吃驚感到不解。
  戀荷首先恢復過來。「我們一直知道有這幅畫。我的名字就是依這幅畫取的。蘇戀荷。」
  震廷微笑,沒有發現她眼中閃動的靈氣。「還真巧啊!」
  水灩則是乾笑。「是啊!再巧不過了。」
  兩個女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那幅古畫,是戀荷找尋了許久的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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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06:46: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找尋了數百年也不見蹤影的正身古畫,原來是被私人收藏起來,難怪戀荷費盡心思還是找不到。
  簡單的說,蘇戀荷的魂魄就是由那幅古畫凝結成的。數百年前,蘇東坡在西湖畔畫下這朵絕世清麗的出水英蓉,陰錯陽差下,被上天選擇成為修煉者的一員。因為西湖畔是靈氣彙集的地方,她修煉了約五百年後即脫離了古畫,凝魂結魄成為美貌的女子。雖然外型和人類一樣,但是嚴格來說,修煉者的生命型態還是高於人類,只因為像蘇戀荷這種初級修煉者大多在人群中生活,非要等到通過十二等的修煉升等考試,才能遠離這些凡夫俗子。
  但是,蘇戀荷現在的修煉等級是第七等,要到超脫凡俗的十二等,還不知要修煉到何年何月。連和她年齡相仿的白水灩,等級都已經到達第九等了。
  修煉者的世界奇幻的程度是人類無法想像的。凡人口中所說的任何精靈、仙子都是存在的。
  就以蘇戀荷來說,她屬於花妖,靠著古畫上的神韻,以及西湖的靈氣而生。
  她是一朵永恆的荷花。
  雖然在幾百年前就脫離古畫,那幅畫就像是她脫下來的一個臭皮囊,但是再怎麼說,自己還是在那幅畫裡面待了五百年啊!戀荷懷念那幅畫,就像是懷念一個曾經住過很久的舊房子。況且,那是她的創作者留給她唯—的東西。
  古董界戲稱她是「蘇東坡的女兒」,無意中說明了她的身份。她本身就是蘇東坡所創作的,還有誰比她更瞭解蘇東坡的筆觸、文采呢?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下子不但能管管閒事,好打發一下時間,也可以找回自己的正身,太好了。戀荷沾沾自喜的想著。
  氣氛很怪異。震廷小心翼翼的下結論,看著眼前兩個表情截然不同的美女;自稱蘇戀荷的女古董商像是撈到什麼便宜,慧黠的一旁偷笑;而另一個素衣女子則一臉的無奈,像是不知從何制止蘇戀荷。
  既然兩個人目標一致,那麼應該能合作愉快。震廷樂觀的想,漸漸找到自己平時的冷靜。他不習慣流露太多表情,更不習慣說太多話,一整天下來,他的行為有點失常。
  「你願意幫我去鑒定這幅畫嗎?」他不由自主的用眼神吞噬眼前的女子。嬌柔卻神采飛揚的神韻,潔白柔細的肌膚煥發著粉紅色的光澤,更在若有似無間透出一股香氣,如同他所熟悉的花朵,驕傲的揚著頭,不畏懼一切。
  水灩把一切看在眼中。她看過這種眼神,那是一個男人正看著自己渴求的女人。在應付男人方面,戀荷和她一樣有數百年的經驗。這個男人要是的對戀荷動了心,那是給自己找苦頭吃。不管戀荷自己願意不願意,修煉者是不能愛人的。
  「當然願意啊!我什麼時候能看到那幅畫?」暌違了將近四百年,戀荷等不及想看一看自己的正身,此時她沒發現自己和凌震廷靠得極近。
  「還要等上一個月吧!到拍賣會開始時,古畫才會亮相。」
  「一個月?太久了。你知不知道古畫現在存放在哪裡?」戀荷老大不願意的皺眉。何必等到拍賣會,只要能知道確實的地點。她今晚就能把畫偷出來。
  這樣說來好像也不對。畫本來就是她的啊!她要是真的不告而取,那也只是「拿」回來而已。
  「抱歉,連我也不知道古畫現在被藏在哪裡。」
  戀荷歎了口氣,大眼中盈滿令人憐惜的悲傷。
  震廷不自覺的想撫平地緊皺的秀眉。等到他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舉到半空中。如果就這麼觸碰她;不會顯得唐突嗎?他在心中遲疑著。
  她沒有發現凌震廷的遲疑。戀荷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她的寶貝正身,好幾百年了,終於又能見到自已凝魂結魄所成的依憑。
  「好吧!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我也隨你一起去參加那場拍賣會嘍?」她問。
  震廷收回手,靜靜的點頭。
  「就這麼決定了,詳細的情形我們找個時間見面再聊吧!」她愉快的說。
  他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在小屋中投射出陰影,不偏不倚的籠罩住蘇戀荷。「這是簽定的訂金,等事情完成後我再補上全額。」震廷拿出一張面額極大的支票。
  纖細的柔荑輕輕按住他的手,由戀荷身上傳來的溫度令他全身一震,他太熟悉這種觸感,濕潤而隱含生命。震廷呆楞著。
  「翰禹在介紹你來的時侯應該有提到吧,我不收鑒定費的。要請我幫忙,全憑一個『緣』字,既然是有緣,收你的錢就太不應該了。」戀荷笑著說。
  「你很特別。」
  她挑眉。「怎麼說?」
  震廷略略停了一下,「說不上來,不過不像一般女人就是了。」
  戀荷失笑。「用這一招釣女人?你也太沒創意了吧!」這個男人也挺特別的,不是特別老實,就是特別笨。
  他不理會她的嘲弄,沉靜的說:「不!我的意思是……你給我的感覺不像是人類。」他頓了一下,「我不知道這種形容對不對,你給我的感覺像是植物。」
  兩個女人吃驚的看向他,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凝結。
  他誤會了她們吃驚的原因,解釋道:「或許是我的職業病使然吧!你身上的香氣,和你所流露出來神韻……」
  戀荷揚起手,打斷他猜測性的言論。要是讓他再這麼猜下去,她等會兒不心臟病發作才怪。看來真的不能小看這個男人。「夠了,我瞭解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解釋。」
  「冒犯你了。」震廷說道,仔細的觀察戀荷的表情。
  水灩哼了一聲。這個凡人還不曉得自己猜中了什麼,要不是戀荷還需要他帶著去找尋正身古畫,水灩真想馬上消除他的所有記憶,再趁他昏迷時送到台北東區的某家速食店——哈!乾淨俐落。
  只可惜,她們現在竟然有求於一個凡間男子。
  「我讓你聯想到植物?你該不會連品種都想出來了吧?」戀荷半開玩笑的問,心中卻七上八下的。
  震廷已經準備離開了,聽見戀荷的問話,在門前轉過身來。
  「這全是我個人的猜測。」他盯著戀荷,許久之後才開口:「荷花。」
  沒有人站起來送客,水灩與戀荷只能呆呆的看著他離開。木屋中一片沉靜,兩雙因震驚而略呆滯的眼眸互相對望。
  「這個男人好危險。」水灩困難的開口,整個腦袋仍然處於混亂狀態。
  戀荷楞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天啊!活了將近一千年,竟然被一個凡間男了識破真面目,看樣子自己的修煉是真的不夠。
  「危險又如何,我可不是白活了一千年,只要施幾個小法術,這個凌震廷還不是把你我忘得—干二淨?」她勉強的打哈哈。
  「我就是怕你到時候下不了手。」水灩語重心長的說,心中有著不祥的預感。「我所說的危險是指凌震廷對你造成的危險,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威脅。我問你,數百年來,你何時受過這種威脅?」
  戀荷倔強的揚起頭,「那個意大利的吸血鬼不是追了我一百多年嗎?我還不是漂漂亮亮的躲開了。」
  「那是因為你沒有受他吸引啊!而這個凌震廷……」水灩搖搖頭。
  其實,戀荷的腦袋還是一片混亂,根本沒辦法多想。「哎呀,你太多心了啦!我和他只是純粹的生意上往來。」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水灩喃喃念著。
  震廷回到自己在台北郊區的植物研究中心,台灣北部大部分的中藥用藥材全由這裡控制供應。震廷從大學時代就開始了藥材的批發生意,步出校園後一面擴大經營,一面研究植物,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壟斷了北部整個藥材市場。
  經過廣大的實驗植物園,他有意無意的看了—眼乾涸的荷花池,心中浮現一張絕世的嬌容,鼻尖彷彿又聞到那股香氣。
  泥土的溫度真能改變花的盛開季節嗎?震廷回想起蘇戀荷所說的話,劍眉微皺。
  大步邁進現代化的辦公室,在門口守侯許久的秘書焦急的朝他走來。
  「凌先生,有個人硬是待在你的辦公室裡不走,我勸了好幾次,甚至連公司的保全人員都出馬了,那個人的保鏢卻把我們的人全打出來。」
  「來了多久了?」他問,心中滿是疑惑。看來是來者不善,會是來找麻煩的同行嗎?
  「約一個小時。」
  「有自報身份嗎?」
  「那個人自稱是你的世交舊友,說你只要一看到他就能認出來。」秘書結結巴巴的說道,一張臉已經嚇得有些蒼白。
  震廷沉著的推開辦心室的大門,一個髮色灰白的中年男子盤據著他的大皮椅,沉穩的抽著雪茄,另一旁的沙發上坐著四個身穿黑色古裝的彪形大漢,清一色全帶著墨鏡,猛一看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裡正在開拍黑社會影片。
  「終於回來啦!」坐在皮椅上的男人不露聲色的看著震廷,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你!」震廷咬牙切齒的看著他,從牙縫中迸出這個字。要是真的恨一個人,不用滔滔不絕的怒罵,一個字也能表達深切的恨意。就憑震廷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四個保鏢已經緊張得全身僵硬,個個把手擺在腰部,隨時準備亮出手槍。
  震廷沒想到陳堂鴻居然敢大搖大擺的走入凌家的地盤,還霸佔了他專屬的皮椅。
  「看到我這個多年不見的世伯,還不打算表現一下你的歡迎之意嗎?」陳堂鴻緩緩吐出一口煙,看著震廷在煙圈中氣得想殺人的臉。
  「多年不見?哼!我還希望下一次見到你是在你的葬禮上。」震廷冷冷的說。
  陳堂鴻滿不在乎的大笑。「脾氣還是這麼暴躁,典型的凌家脾氣。我只是想來確定一下,你是不是收到我發出的邀請函了。」他瞄一眼地上的碎紙片,那是上午被震廷撕碎的邀請函。「看來你是收到了。」
  「既然確定完了,就請你馬上離開,我要請人來撒鹽驅邪了。」震廷完全不給他一點好臉色。
  「真是不留情面啊!」.陳堂鴻仍然微笑著,眼睛裡卻沒有笑意,使他整張臉看起來極不協調,標準的皮笑肉不笑。
  「我想告訴你一點,這是我在邀請函中沒有提到的,拍賣會的前三天,所有受邀人必須到達會場,整個拍賣會不對外公開。」陳堂鴻若有所思的看著震廷,「想想看,堂堂一個凌家,傳家古畫居然會淪落到被人拍賣的地步,很有趣不是嗎?」
  震廷險些控制不住自己,想依循心中的衝動衝上前去把他活話掐死,另一旁傳來幾聲子彈上膛的聲音,震廷硬是停下腳步。
  不行,他強迫自己冷靜,現在情勢不比人強,等逮到機會再慢慢整陳堂鴻也不遲。
  「這—次受邀對像全是我精心挑選的,個個都是家財萬貫,到時候競標的價錢可能會創下天價。」陳堂鴻嘲弄的指著震廷。「你就算把你手上的產業全部變賣了,恐怕也買不回那幅畫。」
  震廷緊盯著他,銳利的眼光像是想把他千刀萬剮。許久之後,他才緩緩的說道:「總有一天,我—定會殺了你。」他的聲音平靜,卻充滿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陳堂鴻雙手一攤。「好啊!我等著。洩憤之外還可以報你祖父的仇嘛!」他有意激怒震廷,想看看這個高深莫測的後生晚輩的自制力極限在哪裡。
  震廷沒有上當,依舊冷著一雙眼睛看他,心中卻想起陳堂鴻與凌家的恩怨。
  數十年前,震廷的祖父娶了一史美貌年輕的女子做繼室,那個女子原本是陳堂鴻的戀人,後來卻選擇了相識不久、年齡差距又很大的震廷的祖父,成為震廷的祖母。其實,那女子的年齡和震廷的父親差不多。陳堂鴻對此一直耿耿於懷,戀人他嫁,又加上他那時正逢事業失敗,病態的把所有過錯推到凌家身上。
  陳堂鴻佯裝友善的接近震廷的祖父,一步一步的讓他身陷賭博的泥沼中,等騙到了凌家的傳家古畫後,陳堂鴻終於露出真面目。首先,他動用一切關係打擊凌家的事業,祖父最後才發現了他的詭計,在悔恨交加下自殺身亡。之後陳堂鴻仍然不死心,繼續對付震廷的父親,直到把凌家所有事業搞垮後才罷手。
  陳堂鴻打量著凌震廷,因為他的沉默而不安。凌震廷沒有如他所預料的失去控制,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數年前,凌震廷年紀輕輕就在商場上展露不凡的才能,控制了北部的藥材集散。陳堂鴻暗裡明裡都搞鬼過數次,卻怎麼也整不垮這個內斂沉穩的男人,雖然只是一個後生小輩,那種眼神卻令他這個商場老手心寒。陳堂鴻暗忖,他要是收拾不了這個年輕人,就可能在不久之後死在凌震廷手上。舉行拍賣會,把凌震廷誘引到他的陷阱中,陳堂鴻決定把一切做個了結。
  「放心吧!你不會等太久的。」震廷終於開口。
  勉強的乾笑幾聲,從皮椅上站起身,由四個保鏢護送出了大門。
  過了許久,震廷全身緊繃的肌肉才漸漸放鬆下來。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做到喜怒哀樂不形於色,卻在剛剛險些被內心的恨意撕裂。他緩緩的蹁步到沙發前,頹然倒下,忽然感覺到一陣疲累。
  進入夢鄉的一瞬間,震廷聞到那股飄散不去的荷花香。
  戀荷挑了個陽光和暖的早晨,捏著一張寫了電話號碼的紙片,偷偷溜出「魅惑人間」去找公共電話。
  不知道為什麼。戀荷總覺得水灩不喜歡自己與凌震廷聯絡,幾天來,聽水灩在她耳邊嘮嘮叨叨念了好幾回。可是沒辦法啊,她還需要靠凌震廷來找回正身呢!再說,這個男人居然—下子就猜出她的身份,不管他是天賦異秉,還是只是和植物相處久了,看到什麼人都聯想到植物。戀荷腦海中一直清晰浮現著,凌震廷手中擎著一朵英蓉,臉上柔情萬千的神情,幾百年來,她從來不曾看過那種表情,深深的、深深的撼動了她的心。
  不論水灩怎麼說,她就是衝動得想和凌震廷見面。
  找到電話亭,她拿起話筒,沒有投下零錢,只是輕輕的拍擊電話的側面,電話就進入通話狀態,在她身後一個等電話的高中生吃驚的瞪大跟睛。
  在都市中生活,這種小法術是必要的修行之一,戀荷總是忙著和一堆電腦打交道。電話、提款機、保全系統、電訊資料庫、網際網路等等,無不屈服在她的法術下。
  電話接通後經過數次的查詢和盤問,終於被轉到凌震廷手上。戀荷心中有一些不耐煩。這些人問來問去都是同一個問題,難道不嫌麻煩?雖然從穆翰禹那裡知道,原來凌震廷也是個來頭不小的人物,但是,只是通個電話,為什麼要經過那麼多層關卡?
  「蘇小姐?」話筒中傳來震廷的聲音。
  「是啊!是我。」戀荷沒好氣的回答。
  震廷爽朗的大笑,想起自己前不久曾把蘇戀荷比喻為荷花。「抱歉!公司的流程複雜了一點。」
  「豈只是一點,簡直複雜緩慢得有礙地球轉動。」
  震廷聽著她婉轉的聲音,連日的陰霾一掃而空。她美麗的身影已經牢牢烙印在他心中,甚至只是聽到她的聲音,心情就不可思議的平靜下來。震廷理不清自己對她的感覺。
  「找你是想約個時間,我們好好討論一下鑒定古畫的時間、地點等細節。」戀荷又開口。
  震廷點頭,「好!時間、地點由你選定。」
  她在另一頭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震廷能想像她咬著下唇、眼神專注的沉思模樣。
  「後天中午,故宮博物院旁的至善園。」她終於決定。
  「好。那我後天中午去『魅惑人間』接你。」
  「也好。」戀荷聳聳肩。既然有免費的專車接送,她又何必拒絕呢?「那就後天中午見了。」
  戀荷乾脆的說完,輕巧的掛上話筒。
  他一直握著話筒,直到許久後才回過神來。話筒只傳來單調的嘟嘟聲,震廷連忙把電話掛上,像是洩漏了心中些許的私密情感。
  戀荷走出電話亭,走了幾步,卻聽到身後傳來幾聲巨響。她好奇的回頭,發現剛剛站在她身後的高中生正握著話筒,學著她的動作,不死心的猛拍電話側面。
  晌午,天氣有些陰冷,戀荷瞪著窗外的烏雲,皺著秀眉。
  許久之後,她下定決心的轉過身來,堅定的看向水灩。
  「把烏雲替我弄走。」戀荷要求道。
  水灩吃諒的看著她,打翻了案桌上的墨汁。
  「辦不到。」她一面回答,一面手忙腳亂的搶救鋪在桌上的宣紙。「我的修煉等級還不到那麼高。」
  戀荷可不管,她不希望一整天的興致就這麼被天氣破壞了。「我記得你的另一個同類可是會呼風喚雨嗎?還興起錢塘江的大浪,風風光光的水漫金山。我以為你和她是同類,至少能把烏雲移開。」
  「是啊!最後這位風光的同類就被鎮壓在雷峰塔下。戀荷,你仔細想一想吧!擅自轉變天氣是犯天條的大罪啊!我的修煉等級還不夠,要是貿然呼風喚雨,不被師父鎮壓在新光三越大樓下才怪。」水灩相信,只要抬出師父的名號,戀荷就不敢再提出什麼奇怪的要求。
  果然,戀荷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什麼。
  「算了。」她翻找出一把雨傘,「我帶傘去就是了。」
  「凌震廷要來接你?」水灩雖然不討厭這個凡人,但是總覺得心中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她直覺的不希望凌震廷接近戀荷。並不是她胡思亂想,長久以來,她就靠著直覺度過許多次的危機,從遙遠的唐朝一直存活到今日。
  「嗯。」戀荷點頭。
  「戀荷,一切小心。」她嚴肅的說。
  「我知道啊!」戀荷看著摯友兼師妹兼合夥人的水灩。「難道你不相信我應付人類的能力?」
  水灩連連搖頭。「不!千萬不要把凌震廷當成普通的人類,對你而言,他是絕對特別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戀荷吃驚的看著她。為什麼一向冷靜的水灩會因為一個凡人而緊張兮兮的?
  「反正你要是真的不能避開他,就要小心一點。你在人間生活了太久,已經忘記人類其實還是能夠破壞我們的修煉的。」
  戀荷正想開口反駁,忽然木屋外吹起一陣狂風,種植在木屋四周的柳樹狂野的擺動著。屋內兩個人警覺的交換一個眼色。
  「像是有客人來了。」水灩緩緩說道,這陣風吹得太怪異,或許是有其他修煉者闖進了「魅惑人間」。
  「認得出來是誰嗎?」戀荷感覺不到來人的氣息,皺著眉頭問。普通的修煉者通常都有著比人類強烈的氣息,她們可以用氣息來辨別彼此的身份。
  水灩搖搖頭,心中萬分疑惑。只有修煉等級到達第十二等,法術修為達到頂峰時,修煉者本身的氣息才會消失,不然憑她與戀荷的能力,應該一下子就能知道來者何人。天啊!該不是她們那個遠在南京養老的師父,遠渡重洋來了吧?除了師父,她們不認識任何一個修煉等級超過十二等的人。
  戀荷也猜到了,俏臉有些蒼白。上次紅玉古鐲的事,師父還沒找她算帳呢!
  一個高大俊美的混血男子,手持—束玫瑰,驀然出現在柳樹林中,他身上的黑色絲質披風在風中飄揚著,有如巨大的羽翼。
  戀荷瞪著他。「蝙蝠俠啊?」
  「不是,」水灩認出男子的身份。「是那個曾經追著你全世界亂跑的吸血鬼,雷恩。」
  「我的老天!」戀荷發出絕望的呻吟。她最怕這塊粘著她不放的牛皮糖,有—段時間,不論她走到哪裡,雷恩就如影隨形的出現。毫不死心的追著她求婚,最近五十年忽然不見他的蹤影,戀荷還以為雷恩終於想清楚,乖乖的放棄了。現在,看他—副來勢洶洶的樣子,戀荷開始覺得頭皮發麻。
  「蘇戀荷出來吧!我做到你的要求了。」雷恩朗聲喊道。
  水灩好奇的轉過頭來,「你對他說了什麼?」
  「五十年前我告訴他,要追我必須先通過第十二等修煉升等考試,否則免談。」她咬著下唇,「我以為他要花上幾百年才做得到嘛!」
  「雷恩本身是一個義大利伯爵,凡人稱之為吸血鬼,其實他在修煉界的身份有點像是人界的刑警,奪取邪惡者的靈魂,但卻在一些人的加油添醋之下,變成以鮮血為食物的妖怪。
  「水灩,你出去幫我打發他。」戀荷滿含希望的看向師妹。
  水灩看她一眼,毫不同情的拒絕。「少來,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
  戀荷心不甘情不願的開了木門,硬著頭皮走向雷恩。
  「許久不見,你更美了。」雷恩高興的說,把—大束玫瑰往她懷裡送。
  戀荷只能站在原地於笑。「謝謝,你也是啊!」
  她沒有說謊,雷恩的俊美充滿魔性,不是一般凡間男子可比,剛開始她有些被雷恩的俊美吸引,但是卻受不了他的熱烈追求,她要的只是一個朋友啊!戀荷對雷恩沒有超過朋友以外的感情。
  「我做到你的要求了。」他重複的說道。「嫁給我吧!戀荷,我甚至已得到你師父的同意。」
  「我不喜歡玫瑰。」她存心改變話題。
  雷恩露出一個自大的笑容。「你會逐漸喜歡的,只要你成為我的妻子。吸血鬼是鮮血與玫瑰的種族。」
  哈!說得像是她一定會成為他的妻子似的。
  戀荷忽然覺得頭好疼。「我不會嫁給你的。雷恩,死了這條心吧!」過了這麼多年,雷恩還是沒有改變他固執的本性。
  「我不會死心的,從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只要你做我的妻子。來吧!我的棺材可是很寬敞的。」他誘哄著。
  戀荷一語不發,拚命搖頭。
  雷恩露出邪邪的笑容。「不論你願不願意,我跟定你了。況且,現在就算是論法術,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他朝戀荷伸出手,眼神中投射出催眠的彩。
  戀荷想也不想的轉身就跑,卻不偏不倚的栽進凌震廷寬闊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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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06:46: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怎麼了?」震廷遠遠的就看見戀荷和這個男人說話,還以為他是她的客戶,卻發現戀荷像是躲避獵犬的小動物般,慌張的撞進他懷中。
  戀荷迅速的躲到他高大的身軀背後,有些抱怨的說:「你終於來了。」要是凌震廷早一些來接她,說不定能避開雷思!
  「我可沒有遲到喔!」震廷一面為自己辯護,一面打量著雷恩。俊美而邪氣的男人,他和蘇戀荷是什麼關係?基於男性的直覺,震廷的手無意識的護住身後的戀荷。
  「別說那麼多了,我們快點走吧!」戀荷急急的說,拉著他的農服就想走。
  雷恩的臉色猛然一變。「你和這個男人在一起?你要和他離開?」忽然間又開始狂風大作,雷恩向兩人伸出手。
  震廷有一瞬間的眼花,居然看到眼前這個混血男子眼睛射出紅色的光芒,然後彷彿掀起了上唇,露出不屬於人類的獠牙。不可能,那種獠牙不像是牙齒,倒像是傳說中吸吮鮮血的……
  電光火石間,戀荷突然從他身後竄出,狠狠的把雷恩推進荷花池,拉起震廷的手就往外跑,看都不看雷恩一眼。
  「快走,別理他。」她匆匆忙忙的說道。「我很厲害吧!把雷恩推進池子,他就不能作怪了。這可是從穆翰禹那邊學來的喔!」
  笑靨燦爛如花,震廷看得有些癡了,任由戀荷牽著他向外跑去。
  坐在池子裡的雷恩不停的咒罵,好不容易掙扎著爬出池子,他的寶貝披風早巳泥濘不堪。
  一條白色的毛巾遞到雷恩面前。他抬起頭,一身素白的水灩的站在他身邊。
  「晦!好久不見。」他打著招呼,有點狼狽的抹抹臉。
  水灩撇撇嘴。「才五十年而已,不夠久。我還希望在這個世紀結束前不要再碰到你呢!」
  雷恩莫可奈何的苦笑。「還是這麼的伶牙俐齒,講話從不留情面,好歹你也該恭喜我修煉完成了。」
  「為了一個女人拚命修煉,最後不但得不到芳心,還被她推進池子裡。這樣你也要我恭喜你?」水灩嘲弄的笑著。
  雷恩也自嘲的乾笑一聲。「該死的,戀荷從哪裡學來這些伎倆?」
  「和人類相處久了,她學了不少這種對付色狼的方法。」
  「色狼?」雷恩受傷的皺起眉。他在修煉界也算是有名的美男子啊!怎麼到了白水灩口中竟成了色狼?
  「是啊!你剛剛那種行徑不是色狼是什麼?」她頓了一下,萬分嚴肅的看著雷恩。「我沒想到你會對凌震廷出手。除非自保,否則修煉者是不可以隨意傷害凡人的,你剛才的行為就足以讓你被貶成罪犯。」她沒有想到雷恩會明知故犯,方才要是戀荷沒有行動的話,她也會出手的。
  任意傷害凡人與破壞凡間秩序,這是修煉界罪大惡極的罪行。
  雷恩轉過頭去。「我不是真的想傷害那個男人,只是戀菏看著他的眼神,讓我想知道她對那個男人有多關心。」
  「結果呢?」水灩問著自己心中已經明白的答案,她早巳知道,卻仍然要逼雷恩說出來。她要雷恩自己承認。
  許久之後,雷恩才幽幽的開口。語氣中充滿了不情願。「或許連戀荷自己都不知道。」他看著自己身上的污泥。「但是她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成功的逃脫讓戀荷的心情變得極好。坐在凌震廷的座車中,她愉快的哼著歌。
  「那個男人是誰?」震廷終於忍不住的問道,有一種極奇怪的感覺在他心中翻攪,他頻頻的猜測剛才那個俊美男子的身份,卻發現越是猜測,他越是冷汗直流。該死的,連他自已都不知道。為何如此在乎那人和蘇戀荷的關係!再這麼猜想下去,他根本無法專心開車。
  戀荷停下哼得正高興的西湖民謠,雙眼滴溜溜的一轉。
  「喔!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她簡短的說,偷偷瞄凌震廷一眼。
  他似乎很關心雷恩的身份嘛!戀荷想著。哈!該不是吃醋了吧?這個男人真的很可愛,遇到什麼事情都一臉木然,表面上看起來挺冷靜的,心中卻比任何人想得更深、更遠,也難怪水灩會說他是剛毅木訥了。
  只是朋友嗎?震廷嚥下已經到嘴邊的問題他真想痛揍自己—頓。像蘇戀荷這麼美艷的女人,身邊怎麼可能沒有男人?艷麗如花的美女總是吸引著男人,—如鮮花吸引著蜜蜂的採擷。
  震廷終於在這—刻看清自己是多麼受蘇戀荷的吸引。她的—切彷彿出自他最深、最美的夢中,鍾情的荷花幻化成一個神秘的女子。一顰一笑都在誘引震廷沉淪。
  「男朋友?」他盡量平靜的問,想裝作毫不在乎,卻不知他的所有反應都逃不過戀荷的眼睛。
  她笑著搖頭。「才不是呢!我身邊還沒有所謂的男朋友。」
  他側過頭,直視她清亮的雙眸。「這算是下挑戰書嗎?」。
  戀荷連忙雙手亂搖。「我可沒有這個意思,你千萬別誤會。」剛剛才說他剛毅木訥,怎麼一會兒工夫就變得這麼善於聯想啊?
  她開始感覺到一絲不安。與人類相處了這麼久,如今她竟然看不穿凌震廷的心思;從認識他開始,她就不停的探索他的心緒,不知不覺中一直深入他的內心。她想知曉更多關於他的事情,卻沒有發現自己在凌震廷面前已暴露了太多。
  「不管你是什麼意思,這個挑戰我是接定了。」他下定決心的說。
  戀荷勉強幹笑一聲。「你開玩笑的吧?」
  震廷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
  戀荷和震廷終於到達故宮博物院旁的至善園。今天不是假日,整個中國式古典院中空蕩蕩的。
  車子停在馬路對面,震廷帶著她穿越沒有紅綠燈的馬路。閃過一些雨水積成的水窪、迎面而來的車輛,等安全到達至善園門前時,戀荷才發現,不知何時起,震廷早已經把她的手牢牢的握住。
  厚實溫熱的手掌傳來他的溫度,手心的老繭摩挲著她柔細的肌膚,顯示出他經常從事勞動的工作。戀荷想像著他種植植物的模樣,恍惚間忘了要抽離他的掌握。
  至善園門口一個警衛無聊的晃來晃去,無心的看了兩人一眼。
  進入園內必須經過—個投硬幣的機器,戀荷走在前頭,讓凌震廷高大的身軀遮住她的動作。沒有拿出硬幣,她故技重施的輕拍機器側面,半舊的機器乖乖的開門。
  她對滿臉吃驚的震廷嫣然一笑。「這是我的獨門秘訣。」
  震廷挑眉,沒有說話。這個像花仙子般靈巧的蘇戀荷,比他所認識的任何女人都來得慧黠,他可以預見和她一起工作的日子將會是一連串的驚喜。
  華麗的仿古庭院,刻意的把古式風味表現在林園中。滿園的花木奇石、石橋水潭,還有長長的雅致迴廊,一個接著一個的古式窗欞鑲嵌於牆上。至善園的最深處還有一個木製書齊,以及一處觀鯉台,雖然沒有什麼意境,不過整個氣氛也挺像那麼一回事。戀荷閒著沒事時總會往這裡跑,因為不少修煉者平日都會在此出沒;原因不為其他,只因為隔壁就是故宮博物院,裡面所藏的古物總和這些修煉者有著牽扯不清的情感。他們徘徊此處,只是想回憶一些遙遠的過往。
  「不是假日,往往沒有什麼人來這裡。」兩人在迴廊中走著,震廷突然回頭對她說道,低沉的聲音在迴廊中顯得格外親密。
  「我就是故意挑這樣的日子,可以避開那些觀光客和人潮。不然,整個庭院鬧烘烘的,根本就像是觀光夜市。」戀荷回應著。
  雖然說是特地挑了時間,她也沒料到人會少成這樣。從進至善園起,只看見門口那位警衛,除此之外居然不見其他人影。戀荷任由他牽著手向深處的書齊走去,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波動。
  書齊分為兩層,上層為眺望遠景之用,下層則是讓遊客休息的地方,用包漆的原木製成一套桌椅。
  震廷終於放開她的手,盡量控制自已的表情,不要看起來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樣。其實,天知道他有多不情願放開戀荷溫暖的柔荑。
  她的手有如一朵含苞的荷花,溫暖而隱含悸動。像是能承諾一個男人最深的愛戀。
  震廷忽然間皺起眉頭,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對植物過於狂熱,怎麼看到心儀的女子,她的—切舉動、表情、神態都讓他聯想到花朵?!他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必須快點去找個心理醫生談談才行、再這麼下去。要是讓蘇戀荷發現他胡思亂想的毛病、她不嚇得馬上逃跑才怪。
  哪個女人有這麼大的度量,讓人一再的比喻為花朵?若是以花讚美她的美貌也就算了,偏偏她的一切,震廷都能聯想到荷花。
  失去了他的溫度,手忽然感覺到有些冰冷。戀荷向外探出手,讓書齊的屋簷滴落的雨水弄濕玉手。
  「把古畫的事情詳細說—說吧!」她仍舊倚著及腰的欄杆玩著雨水,沒有回頭看他,沒有發現震廷正對著她纖細姣美的背影發呆。
  震廷這才想起今天約會的目的,趁著蘇戀荷沒有回頭,一面說著對古畫的記憶,一面飽覽她誘人的曲線。在心中他已經作了一個決定,像是埋伏在草叢中的獅子已經決定了獵物。
  「古畫在凌家已經傳了數百年,祖譜上說是明末清初時,天下大亂,一位祖先無意中得到的,從此奉為瑰寶,以這幅古畫傳家。老實說,雖然落款人為蘇軾,凌家也堅持古畫是蘇東坡所作,但是從來沒有人真正去辨認古畫是否為真跡。」他自嘲的笑道。「搞不好蘇東坡根本沒畫過這幅畫,凌家傳了近四百年的傳家之寶說不定是贗品。」
  「不!蘇東坡的確有畫過這麼一幅畫,只是在沒見到那幅畫之前,我不能確定你凌家所有的是否為真跡。」
  「曾經所有。」震廷補上一句、不論他多麼不情願,還是必須承認古畫早已落入仇家手中。
  「對了,你曾說過,你的名字就是依古畫左上角的『西湖戀荷』四個字所取的。」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蘇戀荷時她所說的話。如果他沒有記錯,當自己提到那幅古畫時,蘇戀荷和白水灩的表情變得極震驚,彷彿對他所說的古畫極熟悉。
  震廷暗暗不解。古畫被凌家收藏已經有數百年,照理說早就被人遺忘。就算是消息靈通的古董書畫商,也不可能知道凌震廷家古畫的任何事情,為什麼蘇戀荷的反應卻和一般人不同?
  「那是一幅很美的畫,我不能忘記那株荷花所展露出來的美麗與驕傲。當那幅畫還保存在凌家時我就被那株荷花迷住了;或許日後決定與植物為伍,就是因為那幅畫給我的影響太深。」震廷說道。
  戀荷暗自慶幸自己背對著他,不然她還真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滿臉的嫣紅。雖然說脫離了正身後,古畫和自己就沒什麼直接關係,但是她還是頭一次聽人這麼毫無保留的稱讚正身的妍麗。
  她還記得,蘇東坡捨棄了硃砂,用西湖特產的荷花胭脂,和著從西湖取來的水,慢慢繪製荷花粉紅的花瓣。介於嫣紅與素白間的絕麗荷花,在數百年後成為一個女子。
  「你很喜歡那幅畫?」她輕輕問道。
  震廷點頭。「是的,我感覺到那幅面上似乎有著靈魂。我想,蘇東坡在繪製這幅畫時,把西湖中荷花的靈魂也畫進去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在班門弄斧。蘇戀荷對於古畫的知識不知高過他多少倍,而他竟然還興高采烈的說了這麼多感言。
  戀荷發現自己全身僵硬。一個凡人居然能看出這麼多,看來自己是真的要小心一些了,免得被這個心思細膩到太誇張的男人看穿身份。
  「這一次拍賣會的時間和地點呢?」她終於轉過身來,迎視他的眼睛。
  「下個月月底,地點是在高雄,陳堂鴻的一處鄉間住所中。」他用眼神細細打量她。「整個拍賣會不對外公開,不過競標的人必須在拍賣會前三天就住進他的住所中。」
  戀荷觀察他的表情,許久之後才問:「你和那個陳堂鴻有仇吧?」
  震廷看著她,表情中有一絲疑惑。
  戀荷淺笑,「我從你說話的表情猜到的。」
  震廷苦笑的抹抹臉。「真的這麼明顯?」
  戀荷走近他,在他身邊的一張椅子坐下。「能告訴我嗎?」
  遲疑了一會兒,震廷照實說明了一切。疏離而不帶任何感情的,他彷彿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他不想重複那股恨意,或許是因所背負的家族血恨太深重,震廷不願意一再沉溺在那種痛若中。太清楚那種狂烈的恨意足以讓自己失去理智,變成嗜血的野獸,拋開一切,只為報祖父的血海深仇。但是他不能,盲目的行動只會落入陳堂鴻的陷阱中,他必須仔細思考每一步,小心翼翼的行動。所以他漸漸變得沒有感情,用一層又一層的冷漠保護自己,—如他所熟悉的植物。
  沉默了許久,戀荷關心的看著他。「你還好吧?」
  震廷猛然回過神來。發現她的俏臉只離他幾寸,吐氣若蘭,輕柔的吹拂在他臉上。兩人在不知不覺間靠得太近,視線的交會彷彿打破了某種魔咒,戀荷收回視線,匆匆忙忙的退開。震廷強迫自己冷靜,壓抑著想伸手把她拉進懷中的渴念。
  戀荷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超乎尋常的快。老天啊!她到底在做什麼?原先是直覺的想靠近他,等到神智清醒時,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近得離譜了。
  「你不是曾經說過,我令你聯想到植物嗎?」她說,刻意保持兩人之間的安全距離。
  「沒錯。」他看出戀荷的不自在,沒有再逼她。
  戀荷有些不敢看他,那種眼神對她而言,太熾熱,也太陌生。「你也讓我聯想到植物。」
  「哪一方面?」震廷皺眉,想起過去有不少女人說他像個木頭,沒血沒淚沒感情。該不會連蘇戀荷也這麼認為吧?
  她甩甩手,把指尖的雨滴甩得老遠。「植物不是將最脆弱的部分藏在內層,只會用硬邦邦的木質部保護自己嗎?這一點,你倒是跟植物很像。」
  「是嗎?」
  像是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戀荷話鋒一轉,沒有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對了,你剛剛是不是說拍賣會在高雄舉行?」
  震廷點頭。
  戀荷輕輕的拍拍手。「那正好,我打算在拍賣會舉行前一陣子就南下,觀察一下敵情。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早點看到古畫。」
  他不忍心告訴戀荷,在拍賣會前看到古畫的機會幾乎等於零。陳堂鴻對於這次拍賣會可是十分的重視,花了天價請人設計整個住所的保全系統,而且古畫確實的收藏地點沒有任何人知道,說不定根本沒有藏在陳堂鴻的住所中,就算溜了進去,也無從找起。
  「我跟你一起南下。」他說。
  「你不用工作?」戀荷睨他一眼。
  「穆翰禹可以幫我代理一陣子,對於管理方面他很有辦法。再說,是我雇你來做這個工作的,你已經不收鑒定的費用了,難道我還能讓你自掏腰包嗎?南下的所有食宿交通費用就由我負責吧!」他說得義正辭嚴,其實是想跟著戀荷跑。
  她揮揮手。「你不用擔心;我在台南的白河鎮有一所鄉間住處,南下的日子,我想住在那裡就行了。」
  白河鎮是全台灣最大的荷花種植地,全省大部分的蓮子、蓮藕等都是出自那裡。戀荷貪戀那兒的荷花田,特地在那裡蓋了一座仿西湖式的庭院,在夏日時總喜歡往那邊跑。現在剛好能派上用場,台南離高雄也不算遠,她可以在自己的屋子裡住上一段時間,好好觀察一下陳堂鴻這個人。
  「好啊!那我就住你那邊,討論事情也方便多了。」震廷打蛇隨棍上、順水推舟的說道。哈!真的被蘇戀荷說中了,他開始和植物有點相像——同樣有著厚厚的臉皮。
  她點點頭,沒有多想。
  「你是台南人嗎?怎麼在白河會有房子?」震廷問道。白河雖然盛產荷花,但是外地人極少。因為荷花花辨中有蓮子這味藥方,所以他去過許多次,對當地的情形也算是格外瞭解的。
  「不,我只是喜歡那兒的荷花。」戀荷斟酌著用詞,考慮自己能透露多少實情。「我是西湖人。」
  「西湖人?杭州西湖?你是說你是浙江杭州人吧!」
  「不。」她一字一頓的說:「我是西湖人。」
  震廷不瞭解的搖搖頭。「你的地理觀念和我不同。」這算是客氣的說法了,她的說法和所有人都不同嘛!
  「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要和凌震廷共事那麼久,戀荷不能保證自己能藏好狐狸尾巴。「只是時間未到。」
  雖然在人群中生活了數百年,但是對人性還是不夠透徹瞭解,戀荷並不知道,這種說話不說清楚,有意無意間留個話尾的習慣是極端危險的,普通人可能只是覺得一頭霧水,但是這種話聽在凌震廷這種不達目地不罷手的人耳裡。無異是對他的挑戰。
  雨已經停了,戀荷走出書房。
  小徑旁數株綠色灌木吸引了她的注意,走近還能聞到一股清新的香昧。她仔細的看著葉片,發現整株灌木的葉子生出一堆細細白白的小花。
  「這是掛花。」震廷說道。
  「我知道,西湖旁邊有這種花。」她有些惆悵的仰起頭。「不過可比這些要高大的多了,這些只能算是小桂花樹。」
  「那是因為品種不同。種植在西湖邊的屬於喬木,這裡栽種的是屬於灌木。喬木的桂花樹必須栽種滿十八年才會開花,而桂花的花性屬純陰,摘掛花必須在中秋節前後三天,月亮離地球最近的時候。」
  她回頭一笑。「我還記得西湖的桂花糖藕粉。」那是西湖畔的一種有名小點心,流傳了許久的小吃。
  看著戀荷回想美味的桂花糖藕粉,調皮的舔紅唇的模樣,震廷像是觸了電般動彈不得,只能專注的盯著她瞧。不過。他心裡所想的可不是什麼桂花粉一類的東西!
  「我想再約你出來。」
  「還有細節需要你說明嗎?」
  「沒有。」
  「那你為什麼還要再約我?沒有必要了嘛!」戀荷聳聳肩。
  震廷呆了—下。她再怎麼看也不像是初出校門的女學生,為什麼他已經把意圖表現得如此清楚了。她還是完會沒發現他的用意?
  難道是我表達得不夠清楚嗎?他揚起劍眉,像是不相信,又像是別有有用心。看來我必須再努力一些。
  震廷朝她逼近,戀荷警覺的後退。直到桂花樹的枝葉抵著她的背時,戀荷才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退。前面是眼神熾熱的讓她有些害怕的凌震廷,後面則是密緊的桂花樹。戀荷完全被困在這方寸地。
  「我要追求你。」他低沉的聲音在彼此間聽來像是喘息。
  「可是,沒有必要啊。」她的聲音已經不像平常那麼有自信了,戀荷幾乎認不出這個可憐兮兮的聲音。
  「你需要證明嗎?」他牢牢的盯著她。他還沒有碰觸過她,就令戀菏有種被鎖住的感覺。
  「證明?」她茫然的回問,不知道自己的機靈跑到哪去了。
  「是啊!證明。」震廷享受著這種控制一切的感覺,用聲音催眠她。「我很樂意的。」
  說著,他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悄悄的握住戀荷的雙臂,靜靜的、緩緩的將她拉進自己的懷抱,像是不敢嚇到她。
  看著他逐漸逼近的雙唇,戀荷只能楞楞的看著他。她心中明白將要發生什麼事,卻只能任他擺佈,像是已經臣服。不應該這樣的,她應該掙脫凌震廷的掌握,跑得遠遠的,或者是施個小法術,讓他立刻不省人事才對。但是她就是動彈不得,心中甚至還偷偷藏著一點連自己也不知道的期待,逐漸閉上眼睛。她輕歎一口氣,像是已經等了許久。
  「真神奇,站在一大叢桂花樹旁邊,我居然還能聞到你身上傳來的荷花香。」他低聲說道,聲音已經接近呻吟。
  戀荷沒有多想,甚至感覺到腦袋已經停工了。她從沒有放任自己到這種程度。也從沒有想過要放任。直到遇見凌震廷。這個一眼就猜出她身份的男人,這個迷惑她的男人……
  「他們在做什麼?」
  一個單稚的聲音讓兩人硬生生的僵住。
  「抱在一起玩親親吧!」
  震廷不情願的朝聲音來源一看,赫然發現他們身邊已經圍了一圈小學生,不但如此。整個至善園不知何時來了一大票小學生,到處嬉戲玩鬧。
  戀荷眨眨眼睛,也發現了兩人現在的窘態。
  「哇!他們什麼時候來的?」她用只有震廷能聽到的聲音問。
  「剛剛吧!該死的。我忘記這些小學生了,他們總是來這裡遠足兼校外教學。」前方的水池中傳來鳥類的驚叫聲,一隻黑天鵝驚惶的撲動翅膀。震廷嘲弄的又加上一句:「還有順便欺負這裡的黑天鵝。」他還癡心妄想能和戀荷單獨相處呢!
  另一旁,小學生們好奇的討論尚未結束。
  「為什麼要親親?」
  「才能有小寶寶啊!笨!」一個小男孩很權威的說。「這是我媽媽說的。」
  「那為什麼要抱在一起?」
  又有新的問題被提出來,小學生們交頭接耳的討論。
  許久之後,還是沒有人能提出令他們滿意解答,忽然有一個小女孩冒出一句話——
  「他們抱在一起的樣子,好像我今天早上吃的麻花卷。」
  震廷與戀荷在一票小學生的討論下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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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06:47: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逃難似的跑出至善園、震廷在門口停下腳步。
  「走吧!我們到故宮博物院去逛逛。」他突然說道。時間還早,他不想這麼快就和戀荷分開。
  想到剛剛被打斷的事情,震廷惋惜的扼腕。要不是臨時冒出那一大票小娃娃,他就能一親芳澤,
  補償他這幾個日夜來的胡思亂想。不過,剛剛的行動並不是完全沒有成果,雖然沒能吻到她,但是最起碼他知道戀荷也是受他吸引的。不論她承不承認,兩人之間的關係絕對不可能只是僱主與古董商。
  她的反應已經透露了太多,震廷不可能放手的。
  戀荷遲疑了一下,覺得自己的雙頰仍然像有火在燒似的,顯露出鮮艷的紅色。
  「也好,去看看那些東西也不錯。」她勉強的說,盡量保持聲音的平穩。
  刻意避開他的身邊,戀荷自顧自的向一旁的博物院大門走去。
  她的手在下一瞬間被牢牢握住,熾熱得有些燙手,卻又不想放開。
  「你害怕?」震廷像是存心挑逗的逼近她的臉。
  「誰說的?」戀荷本能的回他—句,脫口說出後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天啊!她怎麼傻到把自己的台階砸掉呢?
  「好,那就沒有必要躲開我。」他志得意滿的笑說,把兩個人握得緊緊的雙手舉到她眼前搖來搖去。「更沒有必要避開我的掌握。」
  戀荷皮笑肉不笑的扮個鬼臉。「誰說的!」她毫不客氣的摔開他的手。「我要怎麼做,沒人管得著。」
  震廷並沒有如她所料的回嘴,只是在一旁擠命的搖頭,臉上帶著氣死人的微笑。
  「你到底在笑什麼?」戀荷忍不住問。
  「你真的很會瞭解男人。」
  「怎麼說?」
  他依舊一臉的笑。「你剛剛所說的話。對一個男人而言是一種挑戰。除非你希望有個人能好好管管你,否則你不會那麼說。」
  「歪理。」戀荷皺眉說道,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她不瞭解男人?才不呢!戀荷不瞭解的只是「他」這個男人。
  震廷決定先收兵,免得把她逼急了。
  「你常來故宮博物院?」他有心轉移話題。
  戀荷點點頭。「我曾來做過幾次鑒認,確定博物院裡的—些古畫珍品。」
  「連公家機關都會找上你?」震廷有些吃驚。要鑒認這些國寶級的古董,除了要有高度的專業知識外,經驗也是考證的關鍵。很難想像那些保護文物的老官員們,竟然會找戀荷這種年輕女子來鑒認古董。
  「跟你一樣,在我的工作領域中,我也算得上是高手。」戀荷大言不慚的說。沒有必要跟他解釋自己的專業知識是哪裡來的。—個活了數百年的花妖,當今世上有誰的專業知識能高過她?這算得上是她的經歷啊!戀荷是真的看過那些遠古的創作,才瞭解他們的風格,現代古董商的鑒認知識全是紙上談兵,誰能比得上她呢?
  所以水灩老是說她在和凡人搶飯碗。
  「整個博物院珍藏的古董有數十萬件,分批分次展覽。你來過嗎?」
  「嗯,但是都是走馬看花。」震廷淺笑。「東西真的太多了。」
  「在博物院中展覽的東西只能算是極小的—部分。」
  「你是說,大部分的藝術品都被收藏在旁邊的倉庫中。」他指著博物院旁的另一棟建築物,和本院相隔數百公尺。那裡算得上是全台灣蓋得最華麗的倉庫了。
  「不只如此。」戀荷在博物院前停下腳步,指著博物院後方的青翠山巒。「整個後山中也藏著數不盡的藝術品。」
  「山中?」
  「整個後山都被挖空。內部建築成一個廣大的收藏室,全年都有溫度調節,充分保護這些藝術品。」戀荷笑說。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震廷觀察著博物院的後山,兀自喃喃:「真是不可思議。」
  「這些古畫、珍玩等等古老的藝術品都極脆弱,台灣的海島型氣候潮濕多雨易生霉,對它們的傷害太大,藝術品又十分難保存,例如窗紙因為年代久遠,一觸碰就會成飛灰,必須小心的控制收藏室的溫度才行。」
  「這就是博物院輪流展覽這些古畫的原因,讓它們有休息的機會?」震廷問。
  「聰明。」戀荷笑著稱讚。「你也可以改行鑒定古董了。」
  他們走進博物院.發現裡面人潮洶湧。
  戀荷聳聳肩。「就算不是假日,這裡還是擠滿了人。觀光客、旅行團等等都喜歡來這兒。」
  博物院中一位古物負責人發現了戀荷,匆匆忙忙的迎上來。
  「蘇小姐,怎麼突然來了?」他焦急的搓著手,拿起胸口的白絹猛擦冷汗。「我們沒有接到上面的指示啊!」
  「不用忙了。我今天來不是為了工作,只是帶朋友來看看而已。」戀荷說。
  震廷一邊冷眼旁觀。從博物院人員的態度,他終於知道戀荷在這一行的地位了。
  「院長知道嗎?要不要我通知他?」
  她揮揮手。「不用了,我只是進來走走,你把我當成一般觀光客就行了。」把誠惶誠恐的人員丟在身後,戀荷兀自走開。
  平時都是為了鑒定古物而來,戀荷都是由負責人帶入後山的收藏室中,她倒是第一次進入公開展覽的博物院內部。
  「需不需要借兩具語音介紹機?」震廷指著門口旁的一個櫃台。那是博物院為了讓遊客更瞭解藝術品,所設計的一種語音機器。讓遊客能一邊參觀。一邊由介紹機中聽到簡介。震廷在法國羅浮宮也看過這種機器。
  戀荷睨他一眼,微嗔的說:「你這個提議似乎有瞧不起我的嫌疑喔!相不相信我能介紹得比那些機器更詳細?」
  震廷聞言,馬上高舉雙手。「這裡是你的地方,你怎麼說就怎麼算。我可不敢和你爭辯。」
  兩人笑著,一邊討論要從第幾個樓層參觀起。走到密密麻麻的看板前研究了好—會兒,震廷不禁笑著搖搖頭。
  「天啊!這麼多東西。我光是看目錄就已經頭昏眼花了。」
  「沒有要你一次看完嘛!先挑幾個你有興趣的,我們詳細看看就行了。看藝術品要人仔細且專注,重質不重量。」
  震廷聽到她的話,興高采烈又轉過頭去研究看板。
  「這樣吧!我們去看玉器展。」
  「隨你的意思!」
  他狐疑的看著戀荷。「怎麼了,你不想去看嗎?」
  戀荷迎著他的眼睛。「無所謂想不想看,這些東西我太熟悉了。不過,我陪你去看。」
  震廷心中一緊,一時之間不曉得該說什麼。
  玉器展示間是在三樓,同樣有著一堆一堆的遊客,顯得有些吵鬧。沿著壁有一整排的玻璃櫃,玻璃櫃裡擺的是各朝各代精緻的玉器,寬廣的展示間中央又擺放了七個直立玻璃櫃,同樣是擺放玉器類製品。
  「這間房間中所展示的玉器,商周以下到滿清左右,材質用的都是閃玉,也就是俗稱的「和闐玉」。滿清後期,雲南至緬旬北部蘊藏的輝玉大量產銷中國,成為玉界的寵兒,一直到現代。」戀荷介紹著。
  「你對玉器也有研究。」
  「算不上研究,只是曾經有一隻玉鐲引起我很高的興趣,所以才去吸收了一下這方面的知識。」
  「說來聽聽吧!」他好奇的說。
  「怎麼一直要我說話啊?」戀荷笑著。
  震廷遲疑了一下,還是老實的說出理由。「我喜歡聽你的聲音。」
  戀荷呆立當場,只能看著他,許久之後才有力量把視線由他身上移開。這算什麼?為什麼兩個人的對話越來越奇怪?為什麼她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
  她太輕忽了,沒有一絲的防備,等到發現不對勁時,凌震廷已經鑽進她的靈魂中,躲都躲不掉。
  「那隻玉鐲怎麼了?」他催促著。
  戀荷轉過身去不再看他,恰好看到玻璃櫃中有一對翠玉鐲子。「穆蟬娟你認識吧?」
  「是穆瀚禹的妹妹,我見過幾次。聽說她最近才結婚的不是嗎?啊!瀚禹有提過,你是他妹妹的媒人。」
  「我說的鐲子,現在正在她手上。那是一隻古老的紅玉鐲子,很美,很奇特。」
  「有什麼奇特之處?」
  戀荷從玻璃櫃的倒影看到他專注傾聽的模樣。「那只鐲子能通靈。不過其中發生的事情說來話長,你改天請嬋娟詳細說給你聽吧!」她不想多說,那是一個久遠的故事,她讓當事人決定說或不說。
  一群觀光客突然湧過來,一齊圍向戀荷身旁的那個玻璃櫃,她被擠得重心不穩,險些摔倒。震廷強壯的手臂連忙扶住她,把她往後拉開數步。戀荷無可奈何的苦笑。「急成這樣,也不知道是看古物,還是給古物看。」回頭看他一眼,卻發現震廷正在皺眉。
  「怎麼了,我踩到你的腳啦?」
  「不是,只是你剛剛的說法讓我感覺怪怪的。」他敏感的感覺到似乎一屋子玉器正盯著他瞧。不愧是有名的古董商,連這些沒生命的東西都被她說得活靈活現的,震廷已經有點毛骨悚然了。
  「你不相信這些古物也是有靈魂的嗎?」
  「它們不是人類啊!它們甚至不是生物。」
  歎了一口氣。戀荷幽幽的問:「你相不相信,藝術品會因年代久遠而幻成人形?你相不相信,這些靈魂也是有感情的?」她有些害怕聽到他的回答,卻又期待著他的答案。戀荷並不是人類,也不是生物,如果他堅信古物毫無感情,她真的會大失所望。
  沒有感情?那她對他的感覺又如何解釋?戀荷不停的問自己,頭一次這麼在乎一個人類的想法。
  震廷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蒼老而威嚴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
  「戀荷,怎麼要來博物院也不先通知我?」
  戀荷轉身一看,連忙離開震廷的懷抱,有些狼狽的陪著笑臉。
  「啊!師叔,我正想去向您老人家打聲招呼。」她言不由衷的說。
  穿著考究唐裝的老人,一臉的不苟言笑,但是看著戀荷的眼神卻很親切。別有深意的,他緩緩打量著站在一旁的震廷。
  「小丫頭,說謊技術還是這麼差。」老人搖頭。
  她勉強的笑著。「師叔,我替您介紹一下,這位是凌震廷,我的……」戀荷想了一下,才又接著說:「他是我的客戶。」
  震廷禮貌的伸出手。「初次見面,您好。」
  老人卻沒回應,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突然,震廷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雙腳不由自主的移動,走到一排古雕玉蟬兒前,專注的盯著玉蟬看,像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研究玉蟬兒的玄機。
  戀荷在一旁急得跳腳。「師叔,您怎麼可以對他施法術嘛!」
  你急什麼?」老人懶懶的看她一眼。「我又不會傷他。」
  戀荷的師叔在數十年前來到台灣。因為癡戀這些藝術品,所以決定跟定了這些文物。滿清時,他原本是在紫禁城中擔任看管藝術品的官職,民國後隨著這些古物跑遍了大半個大陸,輾轉來到台灣,在故宮博物院中做解說員的工作。因為修煉等級極高,他在修煉界也算得上大名鼎鼎,戀荷每次來博物院工作時,都愛來找他聊天。
  「你怎麼會跟這個凡人搞在一起。」
  「他是我的客戶,請我鑒認古畫嘛!我總要工作賺錢,難不成要我喝西北風嗎?」她硬著頭皮回嘴,私底下卻心虛得很。
  老人哼了一聲,明顯的不相信她。
  「算了吧!上次我還聽白水灩提起,說你前不久用法術讓自動提款機吐鈔票,高高興興的用塑膠袋裝了好幾袋錢回家,結果居然忘了讓裝設在提款機上的隱密攝影機停止拍攝,差點惹出大事,要不是有一些修煉者也在政府機關中工作,及時施法術把事情壓下來,你有幾條小命都不夠死喔!」老人看著她。「你根本不缺錢用,何必還忙著替人鑒認古物?」
  她低著頭,訥訥的說:「好玩嘛!」
  「說穿了,就是你那個愛管閒事的毛病在作怪。修煉升等考試快到了,你還不準備嗎?」
  戀荷已經沒有在聽老人說話了,偷偷瞄著呆站在玉蟬展示櫃前的凌震廷。看來師叔施的法術不重,她兩三下就可以破解了。
  老人歎了一口氣。「戀荷。」
  她快速的轉過頭來,差點扭到脖子。
  「小心這個男人。」老人殷殷叮嚀。
  戀荷的耐性已到達極限,她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大喊出來:「天啊!又來了。到底怎麼回事?我和凡人相處又不是只有兩、三天。為什麼您和水灩一樣,特別在意凌震廷呢?猛提醒我要小心他。」
  老人對她的激烈反應沒有什麼回應。天下之大,蘇戀荷唯一怕的人,恐伯就只有那個遠在南京養老的師父了。
  他沒有擺出長輩的姿態,只是淡淡的問:「你有沒有想過,我和白水灩都這麼在意,會不會是因為這個男人真的對你具有危險性?」
  戀荷咬著下唇,半晌不說話。就算是真的有危險又如何?她還是必須找到那幅古畫,見到自己的正身不可啊!
  真的會危險嗎?她在心中不停的問自己。如果他們所說的危險就是她剛剛在至善園中所感覺到的,那麼,她不能決定自己是否要逃開。震廷帶給她的感覺已經迷惑了她,或許她就真的會沉淪在他帶給她的危險中,永遠不得脫身也不一定。
  老人看出她的心思,明白再說什麼也是枉然。第一次看見火的人,,總會不由自主的被火光的美麗吸引,不管別人怎麼勸,還是義無反顧的走向火堆,非要真正被火燒疼後才會學乖。
  但是也有一些人永遠也學不乖,如撲火的飛蛾,永不後悔的投身火焰中,願意付出一切的燃燒自己。
  他不知道眼前的蘇戀荷是屬於哪一種人,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情為何物。
  「戀荷,不管你聽不聽得進去,我還是要你牢記一點,花妖是不能愛上凡人的。你若愛上凡人,就必須捨棄一切,懂嗎?」
  她笑著搖頭。「愛上凡人?師叔,您說得太早了,他只是我的客……」
  老人一揮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世事難料。我活了幾千年,這句話是我的心得。世事太繁複,凡人料不到,我們這些修煉者也不一定猜得著,反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就是,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三思。」老人語重心長的說。戀荷莫可奈何的點點頭,算是聽進了師叔的話。
  老人看著手錶。「好了,你自己珍重吧!我還必須去為一些日本的觀光客做解說。」
  戀荷看著師叔轉身離開,馬上舉步走向凌震廷。
  震廷還是呆立在玉蟬展示櫃前,他身邊已經前三圈、後三圈,滿滿的圍了一堆人。基於中國人好奇兼愛湊熱鬧的天性使然,全部人的都想看看這個神情專注、雙眼發直、一動也不動的男人到底在看什麼東西。
  她好不容易擠到震廷身邊,伸出手,輕拍他的太陽穴。
  震廷像突然從白日夢中驚醒般。茫然的看向四周,似乎不太瞭解,為什麼他的身邊會突然多出一堆人。
  「別發楞了,快走吧!」戀荷對他喊著。人聲嘈雜,她必須用喊的聲能讓震廷聽到她的聲音。
  拉起他的手,戀荷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在掙扎著擠出人群的時候,她還聽到兩個日本人的對話——
  其中一個用日文問:「剛剛那個男人到底在看什麼啊?」
  另外一個一本正經的回答:「這些玉做的蟬啊!這是很了不起的東西!」
  然後一整日本團的人開始讚歎的點頭。
  戀荷只能大翻白眼。看來當初徐福遠渡東洋,到日本定居時,把中國人的天性也帶過去了。
  「你還好吧?」戀荷一直拉著他的手,走出玉器展示間時才開口問他。
  震廷甩甩頭,像是想把腦袋弄得清醒一些。
  「還好。我只是有些恍惚,腦神經一下子秀逗了,不太清楚發生什麼事。」他皺眉頭,努力想搞清楚一切。「啊!你師叔人呢?剛剛他不是還在這裡嗎?」
  「他還有一個日本團要帶,在你去看那些蟬兒的時候他就離開了。」戀荷連忙編著謊話。
  他沉默了許久,腦子裡還是處於半混亂的狀態,像是突然被人偷走了一小段記憶。「我最近可能是工作得太累了吧!」最後,他只能這樣下結論。
  戀荷在一旁偷笑。「是啊!看你恍恍惚惚的,就知道是睡眠不足。」看了看走道旁邊的巨大看板,她又問:「看完了玉器展示間,要不要再去看別的東西?」
  「我看算了。」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又加上自己不太清醒的腦袋,震廷決定盡快離開故宮博物院。「今天到這裡就夠了。我們先找個地方用餐,然後我送你回「魅惑人間」吧!」
  雖然法術對人的身體沒有任何傷害,但是會造成腦部有一段記憶是空白的。
  他們往樓梯走去,戀荷在前方帶路。樓梯走到一半,突然又冒出一大群小學生,吵吵鬧鬧的從三樓衝下二樓,戀荷被擠得差點摔下階梯。
  走在他後面的震廷本能的伸手抱住了她。人群的推擠加上戀荷往後靠的作用力,兩個人被擠到樓梯的轉角。
  震廷索性將她轉個身,讓戀荷背貼著壁,自己則用身體護住她,替她擋開人群的衝撞。
  「好多人。」震廷沒話找話說,在她耳邊喃喃說道,呼出的熱氣引得戀荷一陣顫抖。連剛剛在至善園,他們都不像此刻靠近。
  戀荷努力排除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踮起腳尖,越過他的肩膀看向前方。
  「看起來好像是我們在至善園中遇見的那群小學生。」她下結論。
  「欺負黑天鵝的那群?」他驚恐的瞪大眼睛。
  戀荷點頭,看見震廷專心的側頭傾聽了一會兒。
  「對,沒錯。」他終於說道。「我認得這些吵鬧聲。」
  樓上還傳來老師要小學生們不要吵鬧,要小朋友們注意安全的聲音。老師喊得聲斯力竭,小朋友們還是興高采烈的在樓梯上猛跳,不把老師的話當一回事。
  幾個小男生,下樓時沖得太猛,站在轉角處的震廷剛好讓他們緩步,幾個人全撞到震廷身上,他只是悶哼了一聲,依然護著戀荷。
  「怎麼了,會疼嗎?」戀荷關心的問。
  震廷笑了笑,不以為意的搖搖頭。他低頭看著戀荷,「這些小學生精力很旺。」
  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感覺自己被困住了。身後是硬硬的壁,眼前則是凌震廷跟鐵壁沒啥兩樣的懷抱,抬頭看著他的眼眸,戀荷頭一次嘗到無助的感覺。
  這種情形,比在至善園時更加親密。眼神交會的一瞬間,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在兩人之外,無意的身體接觸更是火上加油。
  震廷情不自禁降下唇,隱含著從見面起—直壓抑到現在的期待。
  戀荷則是把所有人給她的勸告統統丟得遠遠的。這種感覺對她而言太陌生,她不要聽任何人的勸,不要聽任何人的話,她決心由自己去品嚐。
  太近了,她感覺到震廷溫熱的氣息輕輕的吹拂在她唇上。戀荷等待著……
  一雙手搭到震廷的肩上,兩個人同時全身僵硬。
  「對不起喔!」一位熱心的國小老師拍著震廷的肩膀,熱絡的笑著。「我這些學生太胡鬧了,讓兩位下不了樓梯,真是太對不起了。」
  震廷靜靜的看著這位老師很久、很久、很久,盡力克制自己不要撲過去掐死他。
  用盡—切自制力,他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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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06:47: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水灩舒服的坐在湘妃椅上,高興的喝著熱茶,一手拿了本細明體書,好整以暇的翻看著。
  天色昏暗,戀荷從山下回來,一打開木門就看見坐在書桌前的水灩。
  「回來啦!」水灩放下書,一臉好奇的問,「怎麼這麼晚才到家?不是說只是討論一下工作細節嗎?」
  「我們又順便去了故宮博物院,耽擱了一點時間。對了,我遇見師叔。」戀荷回答。一整天折騰下來。她現在只要一閉上眼睛,馬上就會看見那群可怕的小學生在她腦海裡猛跳。
  「還好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我沒事。」戀荷搖搖頭,已經懶得再說什麼了。
  水灩觀察她一會兒,微笑的說:「沒事就好,休息一下,等一下就可以吃飯了。」
  不敢說出她已經和凌震廷在外面吃過了,戀荷只能點頭。想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勁,她疑惑的問:「晚餐是你負責嗎?怎麼你還坐在這裡?」
  「要是我負責,現在怎麼能這麼好命的坐在這兒?當然是另有其人!」
  戀荷瞪著廚房,冷汗慢慢的滑下背脊。不,天啊!千萬不要!她在外面受盡折磨回來,可不要又碰上那只死纏爛打的蝙蝠。
  「乖乖等著,等一下就有義大利料理可以吃了。」水灩緩緩的說。
  「天啊!雷恩怎麼還沒有離開?」戀荷發出一聲哀號。看來上蒼已經拋棄她了。
  原本以為自己早上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回到家裡時雷恩應該早就知難而退。誰知道她太低估吸血鬼的臉皮厚度,雷恩居然有辦法說動水灩,大搖大擺的住進「魅惑人間」。
  「為什麼要留下他?」她忍不住大喊。
  水灩慢條斯理的喝口茶,不太瞭解為什麼戀荷會氣成這樣。
  「冷靜點。雷恩說只要我肯讓他待在『魅惑人間』,所有打雜的工作他全包了。你想一想,免費的外籍勞工耶,比請菲傭更划算。」
  戀荷強迫自己在心中先從一數到十,再開口說話。她正處於崩潰邊緣。
  「不行,雷恩不能住這裡。」她堅定的說。
  「放心啦!我和他約法三章過了,首要條件就是不能騷擾你,他不敢在這裡放肆的。」水灩努力安撫她。
  戀荷張嘴還想辯駁,雷恩圍著圍裙,邊走邊擦手出來。看到坐在一旁的戀荷,他雙眼一亮。
  「戀荷,你回來啦?剛好趕上吃晚飯。」
  她瞪他一眼,仍舊對水灩大喊:「我不管,反正雷恩不能待在屋裡。」丟下最後通牒,她頭也不回的跑回房間。
  客廳裡的兩人同時挑眉。許久之後,雷恩才開口。
  「好激烈的反應。」他一面說,一面卸下圍裙。
  「意料之中的,不是嗎?」水灩淡淡的說,仍舊一派優閒的喝著熱茶。
  雷恩也在一旁坐下,高大的身軀壓得竹椅直發出怪聲。
  「謝謝你讓我住進來,我倒有許多機會接近戀荷。」
  「舉手之勞。」她回雷恩一句,接著又說:「反正我不希望戀荷和凌震廷在一起,你要是能奪回她的心,讓她回心轉意,那是最好不過的事。」
  「戀荷真的對那個凡間男人有意思嗎?」
  「如你所說的,她早上的表現已經夠明顯了。」水灩看著窗外。「我不知道戀荷是忘了,或者是存心忽略,反正現在她根本忘記了修煉者的禁忌。她不能愛上凡人。」轉過頭,她看著雷恩。「你有把握能挽回戀荷的心嗎?」
  思考許久,雷恩不情願的搖頭。「她對我的態度你又不是沒見過。」
  苦苦追求了一百多年,戀荷頂多把他當朋友,一旦雷恩想要越雷池一步,她馬上不客氣的翻臉。
  水灩歎了口氣。「盡力吧!我真的不想失去戀荷。」
  修煉者的禁忌之—就是不能對凡人動感情,他們必須在修煉與愛情間做一抉擇。數百年來,水灩與戀荷一起生活著,已經能和對方心意相通,這是頭一次,她發現自己摸不清戀荷的心思。水灩不能忽視自己心中的恐懼。
  躲不過了,就算是她們修了這麼多年,凡間的情還是悄悄的攫取了她們,如何掙扎也不能躲開。在水灩最深的恐懼中,連她自己都不敢承認,戀荷這一次,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雷恩一大早就採了初開的紅玫瑰,大搖大擺的走進戀荷的房間。
  一聲可怕的尖叫聲劃破早晨的寧靜…。
  水灩從睡夢中驚醒,疑惑的甩甩頭,披上睡袍就往戀荷的房間沖。才進門就看見戀荷憤怒的抄起任何拿得到的傢具,沒頭沒腦的拚命往雷恩身上砸。
  「白水灩!」戀荷尖叫著,氣得頭頂冒煙。「你說過這傢伙不會騷擾我的。」
  「我只是送花而已啊!」雷恩一邊躲,一邊裝無辜。
  水灩吃驚的看向雷恩。天啊!他不會真的這麼魯莽吧?!
  手裡還抱著鮮花的雷恩低下頭,囁嚅的說:「順便嘛!」
  戀荷扔過來的梳子,準確的砸中他的臉。
  水灩兩眼一翻,差點沒有昏過去。她終於知道為什麼一百多年來,戀荷對雷恩的苦苦追求完全無動於衷了。雷恩根本不曉得如何博得女人的歡心啊!戀荷對他已經沒什麼情意了,他不曉得動用柔情攻勢,還一大早就跑來想非禮人家。
  雷恩還是把戀荷當成一般女人,以為只要他勾勾指頭,她就會乖乖的滾到他懷裡。
  不可否認的,雷恩是修煉界少見的奇才,但是在追求女人方面,他則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戀荷,冷靜點。」水灩徒勞無功的想勸架,一手把雷恩推出房間。
  「冷靜?你教我怎麼冷靜!都是你說什麼請個外籍勞工,現在我一早起來就要面對一頭色狼。」戀荷隨手拿起一旁的睡袍,氣呼呼的穿上。
  水灩直冒冷汗。該死!本來是期望雷恩能轉移戀荷對凌震廷的注意力,現在反而弄巧成拙,那只笨蝙蝠只會把戀荷逼進凌震廷的懷抱罷了。
  「水灩,我受夠了,雷恩不走,我走。」戀荷說。
  「別這樣,你總要給他一點機會啊!我保證雷恩不會再這麼莽撞了。」
  「不行。」戀荷猛搖頭。「再跟他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不是他先逼瘋我,就是我先殺了他。我明天下午就走。」
  「戀荷,你……」水灩還想再說,卻被戀荷揮手打斷。
  「放棄吧!你勸不動我的。我明天下午就回台南白河。」
  水灩歎了口氣。「白河?」
  「是啊!別忘了我在那裡還有一棟四合院。正好乘這個機會,去尋找我的正身。」
  一股寒意竄過水灩的背脊,她忽然感覺到莫名的恐懼。
  「戀荷,不要去。」
  「找個理由來說服我。」戀荷轉過身來。
  「你會有危險的。」水灩大喊。
  戀荷呆了一下,不由得歎氣。「要是我繼續留下來,才會有危險呢!」不理會水灩的滿面愁容,她開始考慮要何時出發。
  水灩蹙眉看著她,知道自己的確勸不動她,只得無奈的走向房門。
  忽然,戀荷脫口叫住水灩。「水灩,你贊成讓凌震廷知道我的身份嗎?」
  「隨便你!反正就算你不說,那傢伙太厲害,遲早也會猜中的。」
  戀荷在一旁猛點頭。這個問題已經困擾她很久了。
  水灩轉身面向她,嚴肅的說:「我要聲明—點,凌震廷猜到也罷,沒猜到也罷,在你拿回正身古畫後,我要你施法術消除他對我們的一切記憶;到時候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就會代勞,懂嗎?」
  不待戀荷回答,水灩轉身走出房間,留下戀荷坐在床上,纖纖玉手把錦織被單絞得死緊。
  戀荷在屋子裡想了老半天,終於決定到凌震廷的公司走一趟。
  在至善園裡他說過要和她一起南下,現在臨時決定提早回白河鎮,戀荷覺得有通知他的義務。懶得再通過一大串的電話審問,她乾脆直接找上門,對他說明一切。
  水灩早上所說的話還在她心中迴響著。其實水灩說得沒錯,一旦找到正身後,是必須要消除凌震廷對她們的一切記憶,以免修煉者的秘密外洩。但是,她心中為什麼一直在遲疑呢?戀荷發現她下不了手。
  因為他的溫柔,因為他無聲無息的步步逼近,原本對凌震廷的好感已經轉變成一種更複雜的感情。
  她驚覺自己是這麼在乎他,在乎到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中。
  思緒起起伏伏,晃到他的公司時,她還是沒能把心裡的感覺理出一個頭緒。
  沒有心情通過什麼勞什子的來賓檢驗,戀荷直接使用法術,輕輕鬆鬆的隱身到凌震廷的辦公室。
  環顧四周,卻沒看見他的人影,戀荷皺著眉頭四處晃著,終於在屋外的一個溫室中找到他。
  震廷正在翻動水仙花球莖的土,一旁擺放著記滿研究事項的筆記。戀荷在門口端詳他專心的模樣好一會兒,四處看了看,確定沒人後才敢現身。
  躡手躡腳的走到他身邊,戀荷輕拍他肩膀。「嗨!」
  回頭看見是戀荷,他原本有些嚴肅的面容瞬間變得溫柔。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人來通知我?我也好出去接你。」震廷隨手脫下沾滿泥土的手套。
  戀荷眨眨眼睛,決定撤個小謊。「有人帶我進來,看見你這麼專心,我要那人先離開了。」
  怕他再接著問下去,戀荷連忙轉移話題。
  「在忙什麼啊?」她也蹲下來,假裝很有興趣的盯著水仙花的球莖看,然後伸手摸著綠油油的葉片。「這些是水仙吧!」
  震廷點點頭:「沒錯,這些水仙是要趕在農曆年前上市的。」
  他正在想她呢!剛剛才決定等一會兒再去找戀荷,誰知道她竟會突然出現在他眼前,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瞭解他的思念一般。
  「水仙也可以用來入藥嗎?」她知道凌震廷做的是藥材生意。
  「可以啊!球莖曬乾後能入藥,不過大多數是用來外敷,具有消除膿包等用途,很少用來煎湯藥內服。」他笑著回答。
  戀荷恍然大悟,指著震廷手上的小刀,「所以你拿刀子切下這些球莖?」
  震廷搖頭。「你誤會了,這些不是用來入藥的球莖,是用來擺設風景。」
  「那你為什麼拿刀子猛切球莖呢?」
  「我在控制水仙的開花時間。在球莖上的刻痕能決定開花的時間。」
  戀荷這才發現,大部分的水仙已經含苞待放。
  「農曆年前,花市對水仙花的需求很大,我的公司也供應一部分上市。」震廷謙虛的說,沒有必要告訴她,北部的市場早就被他壟斷了。
  她感興趣的拿起刀子,興高采烈的躍躍欲試。「挺好玩的,我也來劃幾道吧!」說完,她就要往球莖切下去。
  電光石火間,震廷握住她的手腕。再差一秒鐘,那顆水仙花的球莖就要慘遭亂刀砍了。
  「不是這樣的。先決定你要它開花的時間,然後才能在球莖上輕輕劃下刀痕。」
  「哦。」戀荷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震廷握著她的手,輕輕的在一顆球莖上劃一刀。「這一株是在七天後開花。」他說著,氣息吹拂在她的耳邊。
  來到另一株水仙前,他輕聲問道:「決定吧!你要它何時開花?」聲調越和緩,他的氣息越熾熱。戀荷的手抖得握不住刀子,要不是他緊握住她的手,刀子早就落地了。
  「除夕夜。」她強迫自己開口,卻發現說出口的話猶如喘息聲。
  刀子劃過球莖的表面,留下——道淺淺的刻痕。
  戀荷覺得體溫急劇上升,擁抱她的彷彿不是一個人,倒像是一團熊熊烈火,靠他靠得太近,整個靈魂也像是要被燃燒掉。
  受催眠般,她迎視震廷的眼眸,那裡面盛滿了令她幾乎不能正視的溫柔,而她蘇戀荷,堂堂一個花妖,竟然連抗拒他眼光的力量都沒有。
  那柄用來劃球莖的刀子.。不知何時從兩人手中滑落,摔在柔軟的泥土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她仍然在顫抖。那種無助而期待的感覺俘虜了戀荷。她完全不明白,為什麼一遇上他,她就變得軟弱,只想依偎,只想愛戀?
  不知過了多久,他俯身輕柔的吻住她。懷中這個美得脫俗的女子正輕輕的顫抖著,彷彿清晨帶著露珠的花朵,嬌羞美艷。
  這個吻纏綿而溫柔,震廷不願意放開她。有生以來,他不曾遇見如此令他傾心的女人,在沉溺於她醉人的甜蜜時,他更加確定了自己原先的想法,他不會放手的,就算是奪回了傳家古畫,他也不會讓蘇戀荷離開他的身邊。
  這個鑒認各類稀世古董珍玩的女人,本來也是個稀世寶物,震廷打定主意要把她抱回家中,抱到他的床上……
  戀戀不捨的,他稍稍鬆開她,看著她迷濛的雙眼。
  戀荷根本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還能感受到他熾熱的呼吸誘惑著她。
  「我可不會道歉喔!」震廷臉上有著得逞的滿意表情。「這只是第一步。我說過我要追求你的。」他緊緊盯著她,熱烈的眼神中有著顯而易見的激情。
  她推開他,小心翼翼的退後數步。剛才的熱吻耗氧量過高,她需要一點新鮮空氣。
  「追求我?我記得我似乎沒有同意。」她說話的聲音仍然微帶喘息。
  「但是你也沒有拒絕啊!」震廷微笑著。「不要說你對剛剛發生的事不滿。」
  戀荷深吸一口氣,挑逗的抬起下巴。「如果我就是要說我對你剛剛的行為不滿。」
  「那麼你是在說謊。」他一針見血的指出,氣定神閒的看著她。震廷可以確定,戀荷根本沒什麼與異性相處的經驗。從她和自己的對話,以及她回吻他的生疏方式,他能確定這一點。
  「那可不一定。」戀荷實在好想挫挫他的得意。打死她都不會告訴凌震廷,她有多麼沉醉在那個吻中。
  「如果你堅持不滿意我剛剛的行為,那麼,我只能做事後的補救工作了。」震廷緩緩說道,一本正經的看著她。
  戀荷中計的往前走了幾步,疏於防範地。
  「怎麼補救?」她好奇的問。
  震廷俐落的伸出手,轉眼間她又倒在他的懷裡。
  「既然你對我剛剛的表現不滿意,很明顯的,我只有再吻你一次,直到你滿意為止嘍!」
  「你耍詐……」戀荷的斥聲消失在他火熱的吻中。
  滿臉嫣紅又神智不清的戀荷,被震廷半摟半抱的請進辦公室。直到許久之後,她才漸漸冷靜下來,抬起頭,又看見震廷別有深意的笑容。
  「對我的表現還滿意嗎?」。
  「那是非禮。」戀荷想起剛才的熱吻,有些生氣的轉過頭。
  「單方面強迫才叫非禮,別忘了,你剛剛可是有回應我喔!」震廷輕聲的笑著,溫柔的語氣讓戀荷又是一陣顫抖。
  戀荷根本找不出任何話堵他。對於一件自己心甘情願也期待發生的事,她能在表面上抗拒到什麼程度呢?不論如何,她就是不願意這麼早讓震廷知道,她已經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了。
  落入陷阱的野獸,一開始總會徒勞無功的掙扎著,妄想能逃出陷阱,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越陷越深。
  「特地來找我有什麼事嗎?」震廷打破僵局,決定先讓她有喘息的時間。
  戀荷好不容易找回神智,努力恢復自己平日的鎮定。理理零亂的長髮、她咬牙迎視他太過溫柔的眼光。「我只是想來通知你,我決定明天就南下。」
  「明天?這麼快?」他有些驚訝。
  她想起家裡那只打不死、趕不走的蝙蝠,不由得露出淒苦的表情。「沒辦法啊!台北待不下去了,只好提前南下。」
  震廷沒有考慮多久,當下就點頭。「好,我明天和你一起南下。」
  戀荷聞言,整個人陷入沉思。當初來通知凌震廷時就知道他會跟自己一起南下,只是經過剛才的事情,她不由得開始考慮,到底要不要讓他當跟班了。
  照這個情形下去,就算是逃回白河鎮,躲開了雷恩的強迫式追求,和凌震廷在一起,她一樣會名節不保。
  坐在一旁的震廷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要想擺脫我!你提早南下,無疑是想早點找到古畫。」他挑明了說,「但是古畫仍然在陳堂鴻手上,應付那隻老狐狸,我的經驗可比你豐富。再說,如果沒有我的話,你連陳堂鴻的住所都找不到。」
  「話不要說得太滿。」戀荷咬牙說道。
  「這麼說吧!讓我跟著去,你至少能省下收集陳堂鴻一切資料的時間。」他分析道。
  沉吟半晌,戀荷終於點頭。「可以,我讓你跟著我南下,不過你要保證絕對不能對我有越矩的行為。」
  「辦不到的事情,我不會做承諾的。」他坦白的說。「我說過要追求你,就—定會辦到。」
  戀荷開始體會到,水灩所指的危險是什麼了。
  不理會雷恩的哀兵政策,戀荷鐵了心要回白河。
  「戀荷,你不能再給雷恩一次機會嗎?」水灩一面幫她整理行李,一面問著。
  「不可能。當朋友還可以,要我當他的女人?免談!」她斬釘截鐵的回答。
  水灩歎了口氣。這也不能怪戀荷,誰教雷恩這麼不懂得動腦筋,還想上演霸王硬上弓,難怪戀荷會飛快的逃回白河鎮了。
  「店裡的生意暫時先交給你了。」戀荷說。
  「沒關係啊!反正也沒什麼人會到這個深山野嶺來。」
  「對了,最近怎麼都沒看見胡家那個小丫頭?」戀荷說的是「魅惑人間」的另一位股東,她是個地道的台北女子,算得上是另一種型態的修煉者。
  「她本來就不住這裡,偶爾才會來看看店。最近聽說她被人捉去拍廣告了。」
  拍廣告?!憑那小丫頭的美貌,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呢!
  「看到她時記得替我說一聲,就說我有事回白河鎮了。」
  水灩點點頭,忽然問道:「戀荷,你相不相信命……」
  「命運?」她皺眉。「身為修煉者,還相信命運嗎?」
  「就是因為身為修煉者,比人類多活了數百年,所以更要相信命運。最近我才發現許多事情是早就注定的,該來的躲都躲不掉。就像你以前曾經說的,冥冥中總有一個定數。」沉重的看著戀荷,水灩忍不住又問:「你真的要離開?」
  「你還在擔心啊?」戀荷轉向師妹,執起她的雙手。「我答應你,一拿到古畫就立刻回來,好嗎?」
  水灩定定的看著她,像是想在這一刻牢牢的記住她的面容。在她內心深處,害怕知道冥冥中的定數為戀荷安排了什麼樣的結局。
  不能阻擋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祈求戀荷能平安回來。
  終於,經過一整天的塞車之苦,震廷的車子總算駛進白河鎮。當戀荷看見鎮口的荷花童子石刻時,差點跳下車去親吻石刻。
  活了這麼久,戀荷從來沒有嘗過塞車的可怕滋味。要不是身旁還有個跟班凌震廷在,她早就用法術瞬間轉移啦!不管了。反正瞞也瞞不了多久,乾脆早點告訴他自己的身份,以免以後還要受這種非人的虐待。
  「把地址告訴我。」震廷說。
  「順著這條路走,在蓮潭裡。」她看著窗外的荷花田。
  時值寒冷的冬季,荷花田是荒蕪的。現在正處於荷花的越冬期,地下莖潛伏在泥土中,等待春天的來臨再度萌芽。寂靜的荷花田,只能看見微濕的泥土。
  戀荷在白河鎮的屋子是傳統的四合院,只是四合院中間的空地,普通人家都是拿來曬穀子,她偏偏把空地挖成水池,全部種植荷花,變成四排建築物全傍著荷花池,每個房間都能聞到荷花的香氣。
  震廷已經看見路底有一間雅致的四合院。「屋子一直是空著的嗎?」
  戀荷哼了一聲。「哈!孤男寡女,你以為我會這麼便宜你嗎?想得太美了吧!」
  雖然心裡所想的事情被識破,震廷還是大方的笑著。「照你這麼說,在你的屋子裡還有一個不懂得情趣的電燈泡嘍?」
  「是我請來照顧屋子的人,你叫他王伯就行了。」
  王伯也是修煉者,只是修行比戀荷淺,曾受戀荷的恩情,所以終年待在四合院裡替她看房子。
  下了車,戀荷抓起木門上的門環猛敲。震廷把車停在—旁,站在她的身後。
  震廷如遭電殛般瞪著荷花。
  「昨天夜裡荷花全開了,我就知道是蘇小姐要來,這些花比我更高興呢。」
  戀荷微笑著,忽然感覺身後有兩道銳利的眼光,笑容僵在她臉上。
  震廷看著她,皮笑肉不笑的牽動嘴角。「看來,你似乎欠我一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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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06:48: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震廷板著一張臉,跟著戀荷一起走進四合院。四合院的中心,一池荷花開得極為美艷。枝葉青綠高挺,花朵嬌美高雅。嫣紅的荷花素靚的白荷,並蒂的夫妻荷,開滿了整個池面。
  他們被王伯領到四合院的花廳中,紫檀桌上已經體貼的擺滿食物。
  「戀荷小姐,這位先生是人類吧?」王伯低聲問道,小心不讓凌震廷聽到兩人的談話。
  「沒錯,他是我的客戶,暫時也住在這裡。你快去清一間房間出來吧!」
  王伯點點頭,迅速的退下。
  震廷站在一旁,有一種強烈受騙的感覺。身為植物學家的他,居然被蘇戀荷耍得團團轉?!
  初見蘇戀荷時,他驚訝於「魅惑人間」外盛開的荷花,她對他解釋,是因為陽明山溫泉的影響,所以寒冬中荷花亦能盛開。
  這下子,他倒要看看這個小女人如何自圓其說。
  「要不要喝茶?」戀荷雖然知道他火冒三丈,還是一派鎮定,不動聲色。
  「我要的是你的解釋。」他指著門外的荷花池,質問道:「白河鎮的地底下可沒有溫泉了,請你好好解釋一下這些荷花。」
  「我知道你很生氣。」
  他看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生氣不足以形容我現在的心情。」
  「其實我也是不得已的嘛!」戀荷急忙辯駁,希望能減輕自己的罪行。「當初是真的不能告訴你,所以我才會騙你的。」
  「那些什麼溫泉的溫度影響花期的理論,全是瞎話?」他臭著一張臉問。
  戀荷有點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事到如今,你總該告訴我實話了吧?還是你打算繼續隱瞞我?」
  「我可以告訴你實情,但是怕你會嚇得昏過去。」
  他傲氣十足的哼了一聲。
  深吸一口氣,她鎮定的看著震廷。「這些荷花之所以盛開,是因為我的緣故。」
  「因為你?你有特別的方法能影響花期?」震廷站在植物學家的觀點,客觀的問。
  戀荷連連搖頭。「你誤會了,荷花的盛開,是因為它們感應到我要來。我並不是以人為的方法影響它們。」
  他皺著眉頭,不能接受戀荷的說法。
  沒辦法了,事實勝於雄辯,她只能現場表演給他看。
  邁出花廳,戀荷輕巧的走過迴廊,將柔軟的身體靠在荷花池邊的欄杆上。
  荷花池中,有盛開的荷花,也有含苞待放的。
  「過來看看吧!」她召喚著震廷。
  在夕陽與荷花的烘托下,戀荷更是美得懾人心魄,震廷不由自主的走向她。隨著她的視線,震廷端詳著離她最近的一朵含苞的荷花。
  「仔細看,你就能明白了。」
  纖纖玉手輕輕包攏住花苞。瞬間,震廷不能確定是否是自己眼花,他竟然看到戀荷手中透出光亮,含苞的荷花隨著光亮迅速的開展,轉眼間也盛開了。
  「荷花能受我的影響開花。」戀荷淡淡的說,看著他一臉的不相信。
  震廷努力的說服自己,他還是不太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將戀荷的手輕輕舉到眼前,端詳了許久,他還是沒有瞧出什麼特殊的地方。
  「這算超能力吧?你可以利用心靈力量讓荷花開花?」他仍然半信半疑。
  「這種說法,只能算你猜對了一半。」戀荷說道,鼓起無比的勇氣。「我挑明了說吧!我和荷花是同類,所以它們能感應到我,因為我而開花。」說著,她轉身走回花廳。
  震廷亦步亦趨,也追著她走入花廳。
  「同類?」他的口氣充滿了不可思議。
  該說的,總是要說的。戀荷狠下心,迎視他的雙眸。「我不是人類,是花妖。一個由荷花幻化而成的花妖。」
  靜默像一張突如其來的網,迅速的包裹住兩人。
  震廷腦中一片混亂,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戀荷淒美的一笑。「不相信嗎?看來我還是必須證明一下。」
  她揚起手,露出腕上的黃金瓔珞。轉瞬間,花廳中的花瓶、桌椅、食物等東西,包括凌震廷。全浮在半空中。
  「怎麼樣?相信了吧?」
  她把半空中的震廷放下來。從他面無表情的臉上,戀荷讀不出他的思緒。她半轉過身子,不敢再看著他。
  「害怕嗎?我可是你們人類所說的妖怪……」一聲歡呼打斷她的話,戀荷突然發現自己正被震廷緊緊的抱在懷中,目瞪口呆的人換成了她。
  「我為什麼要害怕?」震廷笑著,難掩一臉的狂喜。「你是最適合我的女人!」
  他熱烈的吻著戀荷,吻得她神智不清。
  「我猜得果然沒錯,你真的是一朵荷花!」震廷在親吻的空隙中,喘息的說。
  戀荷的心亂成一團。她曾經假想過千萬種震廷的反應。但是沒想到他竟會狂喜。他並不因為她不是人類而心生厭惡,反而慶幸她的身份。
  震廷早巳認定了,她是他的女人。
  「我沒想到你會是這種反應。」她靠在他胸前,嬌喘吁吁。
  「不然你以為我會怎麼樣?嚇得奪門而出嗎?」他將臉埋在她的發間,輕聲笑著。
  「我以為你至少會不相信。」
  「為什麼不相信?你的一舉一動已經透露了太多,我早就懷疑你不是人類。」
  「記不記得你在『魅惑人間』第一次見到我就鋪我是朵荷花?我簡直快嚇死了。」
  震廷抬起頭。「對了,另一位穿白衣的女子看起來也不像是人類。她也是花妖嗎?」
  「她叫白水灩,和我一樣是修煉者,不過和我屬於不同型態。」
  「不是花妖?那是什麼?」他好奇的問。
  戀荷笑而不答。「你自己去問她吧!我不好洩漏她的隱私。」
  稍稍推開她,震廷仔細的打量戀荷。「真是不可思議,你和凡人從外表上看來,根本沒有不同之處。」
  戀荷淺笑著。「要是真的有什麼明顯的不同之處,讓一般人都能認出我的身份,這還得了?」
  和植物相處久了,震廷能確定植物是真的擁有靈魂,然而一旦植物的靈魂幻化成一個真實的美人兒,還是他深愛的女人,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身在夢中。
  「你本來是一朵荷花,後來受日月精華而幻化成人?」他搬出神怪小說的用語。
  「這樣說也行。我的正身原本是一幅古畫,後來依憑西湖荷花而生。」她訴說著自己的身世。
  「啊!你曾經說過,你的名字是依我那幅古畫上的題字所取的。」他連連深呼吸。「你說的正身,該不會就是我們這次要來找的那幅畫吧?」
  「猜對了。」
  震廷只覺得突來一陣昏眩,他趕快找個地方坐下,讓戀荷坐在他腿上。
  蘇東坡的一幅畫,幻化成西湖的荷花精靈,然後又變成台北的女骨董商?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腦細胞不太夠用。
  雖然一直堅信植物擁有靈魂,但是他還是很難接受這種變化自如的精靈出現在真實生活中。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他懷中的女子,分明是中國所有古老傳說的鐵證啊!
  「你們算是另一種生命型態。」
  戀荷點點頭,很高興他這麼快就接受事實。「而且是比人類高級的生命型態。我們的生命是無可限量的,只要不觸犯禁忌,沒有任何事情傷得了我們。」
  「再這麼說下去,身為人類的我要自卑死了。對了,你會法術嗎」好奇心排山倒海的湧來。
  戀荷給他一個大白眼。「剛剛不是表演過了嗎?怎麼,想再當一次空中飛人嗎?」她再度揚起手,震廷連忙握住。
  「這個就不用表演了,換一個吧!」
  她瞪著像是拿到新玩具般高興的震廷。「喂!你以為是在看雜耍團嗎?」
  震廷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戀荷只能歎氣。
  「我是會很多法術,不過不能施展就是了。」
  他不解的看著她,眉頭緊蹙。她輕輕抬起手,撫平他糾結的眉頭。
  「這就是我先前所說的禁忌。修煉界有修煉界的戒條,通過第十二等的修煉升等考試後,才能自由的使用法術,在那之前,想要使用大法術時,都必須填寫申請書,一層一層的呈遞上去,等到上頭允許了,我們才能施展,不然就是犯了天條。」
  「修煉界?你們有自己的世界?」
  她搖搖頭。「嚴格說來,我們的世界和人間重疊,所以自古以來才會有這麼多傳說流傳於人間。」
  「你所說的申請書,是呈遞到哪裡去呢?修煉者中也有負責管理的嗎?什麼樣的法術算犯天條?除了你之外,我還見過哪些修煉者?」震廷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戀荷舉雙手投降。「拜託你,一次問一個問題好嗎?」她無奈的猛搖頭。「人類的好奇心真是可怕。」
  「對不起,我太心急了。你說你想說的吧!」
  「似乎從有修煉者開始,就有一個負責管理我們的機構,所有被承認的修煉者都必須去報到,接受他們的管轄,但是沒有人知道究竟是什麼東西在管理我們。」她聳聳肩。「或許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天庭吧!」
  「至於犯天條的法術,各等級的修煉者不同。修煉等級越高,能自由使用的法術範圍越廣。」
  一口氣說了很多,戀荷跳下他的大腿。
  「今天就先說到這裡吧!我知道你很好奇,其他的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你吊我胃口。」
  「好聰明喔,又猜對了。」
  震廷冷冷的瞪著她,戀荷不理會他,開始大啖桌上的食物。
  「對一個凡人透露了那麼多,不要緊嗎」他突然問道,沒有錯過戀荷有一瞬間的僵硬。
  「無所謂,反正事情告—段落後,我就必須消除你對我的所有記憶。」戀荷苦笑著,美味的食物頓時變得難以下嚥。
  「我不要忘記你。」他無比堅決的轉過她的身子,狂熱的看著她的眸子。
  這個荷花幻化的女子,無疑是天地間最適合他的人。震廷在心中發誓,他不會忘記她的,他甚至早就決定娶戀荷為妻。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戀荷靜靜的說,淒苦在她眼中流轉,她努力不洩漏一點情緒。
  狠狠的,像是帶著決心與承諾,震廷狂熱的吻住她,宣佈他對她的佔有。
  戀荷全身打顫,緊緊攀住他,熱切的回應著。
  「我不會讓你下手的。」他抵著她溫潤的唇,一字一句的說:「承認吧!就算我不反抗。你也不忍心下手,我猜得對不對」
  門外的荷花搖拽著,像是在偷窺兩人熱吻。
  戀荷沒有回答。
  承認與否又如何呢?反正,她已經無法回頭了。
  修煉者的禁忌是愛上凡人,她在不知不覺間走上不歸路,接下來的一切,她已經能預知了。
  她注定要毀在凌震廷的手上。
  斗室之中,光線昏黃。
  光暈中,陳堂鴻靜靜的看著一幅古畫。畫上是一朵絕艷的荷花,是蘇東坡被貶到蘇州時所繪製的。
  這個密室,是他特地用來收藏這幅古畫的。他在古畫上看到自己對凌家的所有報復,滿足的沉醉在復仇的快感中。
  凌家的上兩代都毀在他手上,如今只剩下凌震廷這個不可小覷的年輕人。
  太久了,他太久沒有嘗到那種快感。現在,他擁有這幅古畫,他要用這幅古畫再次展開他的復仇行動。陳堂鴻太清楚,凌震廷絕對會毫不考慮的吞下這個餌,到時候,等到他落入了陷阱中,他可要好好欣賞凌震廷臉上痛苦的表情。
  「總裁。」秘書低聲喚道,打斷了他的沉思。
  陳堂鴻不悅的皺起眉頭。「什麼事?」
  「有消息傳來,凌震廷已經南下了。」
  他有些吃諒。「手腳挺快的嘛!難道他打算在南部一直待到拍賣會舉行嗎?」
  「看他的樣子,似乎有這個打算。」
  「那麼凌家的生意由誰負責?」
  「全權由穆家最年輕的掌權人負責,他叫穆翰禹。」
  「穆?會是那個控制了大半個中醫界的穆家嗎?穆家最年輕的掌權人不是個有名的花花公子嗎?凌震廷怎麼把生意托給這種人?」陳堂鴻冷冷一笑。獵物太早離開巢穴,他反而能直搗黃龍,直接破壞凌家的命脈。
  「傳我的命令下去,動用一切力量破壞凌家的生意。隔行如隔山,我就不信一個中醫師能有多厲害,有辦法負責全部的業務!趁凌震廷不當家,狠狠的給他一擊,讓他再也爬不起來。」
  秘書點點頭,面無表情。
  「凌震廷那傢伙現在人在哪裡?」陳堂鴻又問。
  「今天剛剛到達台南白河鎮,他雇了個女骨董商,不過兩人的關係似乎不單純。」
  他冷笑一聲。「凌家的男人總是能吸引所有女人。」
  「那位女骨董商叫蘇戀荷,前不久曾有人向您介紹她。」秘書提醒著。
  「我想起來了,蘇戀荷,人稱『蘇東坡的女兒』,在骨董界赫有名。我派人調查過,不是說她行蹤神秘,沒有人知道她的住所嗎?」
  「凌震廷似乎用某種方法找到她了。」
  陳堂鴻沉吟片刻。「可惜啊!我原本想利用她的天份,替我鑒認古畫的。沒辦法了,既然她為凌震廷所雇,我只有一起『招待』了。」萬分憐惜的,他含笑看著古畫。「我不會賣這幅畫的。」
  秘書全身一僵。「可是您不是舉辦了拍賣會……」
  陳堂鴻—揮手,笑容末減。「拍賣會只是個幌子,用來引誘凌震廷前來罷了。你想,我可能給他任何機會,讓他奪回古畫嗎?」
  「可惜了,這個無價之寶。」秘書喃喃。
  「我要在凌震廷面前做一場表演,一場讓他痛不欲生的表演。」
  瘋狂的笑聲迴盪在斗室中,秘書忍不住—陣戰慄。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在—瞬間,他竟然對自己的老闆感到恐怖呢?
  人類不可能發出這種笑聲,這種可怕的笑聲應該只屬於惡魔。
  經過一夜的休息,震廷腦袋中還是一團亂。
  他等了三十多年才翩然出現的女人,居然會是一個花妖!透過戀荷的描述。他彷彿闖進一個奇妙的世界:修煉界。一個人類從來只能幻想猜測的世界,而他所愛戀的女人,竟是誕生於那些奇幻之中。
  震廷走到花廳,戀荷正在盛蓮子湯。
  「醒啦!房間還合你的意嗎?」她粲然一笑。「這些是今早才採下來的蓮子,我特地早起煮的,你嘗嘗看味道如何。」
  「我昨晚忽然想到一件事。」震廷頓了—下,又說:「聊齊誌異中有一篇故事,篇名叫『香玉』,寫的是一個牡丹花精與凡人相戀的故事。她也算是花妖吧?」
  戀荷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整晚都在想這些事情。
  「是啊!蒲松齡筆下的香玉也算得上是花妖。不過她在修煉界的等級還很低。」
  「怎麼說?」
  「故事中的花妖還必須依附正身,如果正身毀滅,花妖的魂魄也就灰飛煙了。一般說來,修煉了五百年以上,通過試煉的妖精就能脫離正身,只要用魂魄修煉就行了。凝魂結魄,我們和人類一樣擁有實體。」
  「而你就是擁有實體的花妖。」
  「沒錯。」
  「那麼,不管正身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你無關嘍?」
  戀荷一邊把蓮子湯吹涼,一邊說:「暫時是這樣沒錯。」
  他皺起眉頭,坐到她的身邊。「暫時?」
  她歎了口氣。「早知道就不告訴你我的身份了,囉囉唆唆問了一大堆問題。」
  他義正辭嚴的揚起眉,「我只是想多瞭解你。」
  戀荷沒轍了,只能乖乖的說:「目前說來,你的說法是正確的。除非將來我犯了禁忌,修煉等級變得極低,到時候我的生死就和正身息息相關了。」
  害怕他又接著問下去,那麼她整個早上只能在這裡為他解答了,戀荷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
  「別說這些了。我早上約了人,快點準備一下,我們也好出發了。」
  「約了人?我怎麼沒聽你提過?」他皺眉。
  戀荷匆匆一笑。「我仔細想過,我們提早南下,為的就是早點找到我的正身,所以乾脆先找我的同行身上下手。我相信陳堂鴻一定曾僱用他們去鑒定過古畫,我們只要找人,查出地方,然後就能找回古畫啦!」
  震廷在一旁猛搖頭。他突然發現,不管修煉了多少年、修煉者對某些事還是天真得令人訝異。人心難測,修煉者永遠不懂人類的複雜心思。
  「你太天真了。陳堂鴻可是商場老將,在做任何事情前都經過詳細部署,我不相信他會留下任何把柄。」
  戀荷不服氣的瞪他。「好啊!我天真。那麼你有什麼好辦法?提出來聽聽。」
  「直接殺到他家吧!」他淡淡的說。
  戀荷聽了差點把蓮子湯潑到他臉上。「拜託!別這麼有勇無謀好嗎?我相信你們人類還有一種約束行為的規範叫法律吧?你這麼做算是私闖民宅,陳堂鴻可以報警逮捕你,請你進牢裡吃免錢飯。」
  「那就用你的法術吧!我們隱身進去。」他看著戀荷,充滿希望的問:「隱身術你會吧?」
  「這個方法倒是可行。先到陳堂鴻的住所,然後我隱身進去調查。」
  「我們,我們一起進去。」震廷十分堅持。
  戀荷瞪著他,「我只會自己隱身。帶著你這個跟班隱身?」她聳聳肩,「我可沒有辦法。」
  「好,那就當我沒提過這個方法。」
  「但是這是唯一可行,而且最具效率的方法啊!」戀荷爭論,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快就放棄。
  「除非是我和你一起行動,不然,要我讓你一個人置身險境,」震廷搖頭。「我辦不到。」
  —股暖流緩緩的流過戀荷的心,無奈卻又欣喜,心頭的喜悅快要將她淹沒。
  深吸—口氣,戀荷訥訥的說:「你不必為我擔心,那些人傷不了我的。」
  他依然搖頭,語氣沒有轉圜的餘地。「不行,要就一起行動,我絕對不放心讓你一個人涉險。」
  「好吧!」戀荷讓步。「三個方案全被你否決了,接下來呢?」
  震廷思考了一會兒。「這樣吧!我們先按照你的方法進行,等到行不通時,我們就直接殺到陳堂鴻的家中,如何?」
  「最爛的方法。」戀荷堵他一句。
  震廷睨她一眼,攤開雙手,「那麼你還有什麼好辦法嗎?」
  戀荷瞪著他半晌,最後像洩了氣的皮球般,軟軟的低下頭。「沒有。」
  「好,那就這麼決定。動作快點,我去發動車子。」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戀荷對著他的背影猛扮鬼臉。雄性動物的專制,經過千萬年的演進,還是潛藏在血液中。
  他過分的保護欲阻礙了計劃的進行,她應該先氣的。是的,她應該生氣,氣震廷的蠻橫。但是,為什麼她不由自主的揚起—個大的微笑呢?
  戀荷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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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06:49: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約了哪些人?」震廷問道,眼光直視前方,專心的開著車。
  戀荷輕咬著下唇想了一會兒。「一些居住在南部的骨董商。」
  震廷看了她一眼,「沒有用的,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們在大骨董商身上查不出任何線索的。」
  她瞪著他。要不是車子正在行進中,她的生命安全維繫在這傢伙的身上,她真想撲過去掐他的脖子。
  「既然沒用,那麼你為什麼贊同?」
  「雖然查不出任何線索,但是受過我們騷擾的古董商中,一定有人會向陳堂鴻通風報信,到時候我們按兵不動,就等他先按奈不住,派人來找我們。」震廷用充滿男性優越的口吻說。
  「然後就進行『B計劃』,正大光明的進入陳家?」戀荷總算看清了他的打算。
  「哼,聰明!」他讚許的點頭。
  「還敢說陳堂鴻是隻老狐狸,我看你也是個玩弄計謀的個中好手嘛!」戀荷沒好氣的咕噥著,覺得自己被人耍了。
  「人類的世界不像你們修煉界那樣單純,不耍心機、不懂權謀的人是生存不下去的。」他淡然的說。
  「我不懂。」她誠實的回答,看著震廷。
  一瞬間,他只覺得心折,胸中溢滿對這個荷花精靈的愛憐。
  戀荷雖然歷經了千百年的歲月,仍是不懂人界的狡詐。或許這個令他動心的花妖,在知識與見聞方面不是他能夠相比的,但是她的天真純潔又猶如不解世事的孩童,歷盡凡塵千載,仍然抱著靈秀
  慧黠的心靈,沒有受到任何污染。
  從來,她只是遊戲人間,旁觀卻不參與,才能保留住最真誠的心靈。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你沒有必要懂。」震廷歎一口氣,不禁有些自慚形穢。在她面前,他才發現自己在紅塵中陷落得有多麼深。「我寧願你永遠都不懂這些東西。」
  戀荷沒有回應,許久之後才遲疑的開口。「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什麼感覺?」他好奇。
  「亂成一團的感覺。數百年來,我—直活得很快樂,可是遇見你之後,我的生活秩序全亂了。另外,我一直以為我瞭解人類,卻怎麼也看不清你的心思;我臆測著你的思緒,不知不覺越來越深入你的心,等到驚醒時,我已經陷得太深,想回頭、想抽身,卻又捨不得。」
  「那就別回頭吧!回頭也沒有用,我們都陷下去了。」看她一臉的迷惑,震廷忽然好想向她要一張申請單,呈遞到天庭,建議他們為這些修煉者開—門「人類的心理研究」的課程。
  戀荷沉吟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修煉那麼多年,以前也曾跟人類相處這麼久嗎?」震廷問道,盡量不讓嫉妒的語氣顯露出來。
  戀荷想了一會兒。「沒有。從前遇見的一些人類,我如果玩心大起的插手管他們的閒事,還是必須在事情結束後消除他們的記憶,這是修煉界的鐵則。」
  「總有例外吧?」他充滿希望的問。
  她把曾經接觸過的人類全想過一遍。
  「有是有,不過人數少得不成比例。」
  「是誰?」
  「就是穆翰禹的妹妹和他的妹夫。他們兩個人的事情我前不久才搞定,不過師父直接下令,不准我消除這兩個人的記憶,說是我和他們還有未了的緣份。」
  「穆嬋娟與楚浩雷。」震廷喃喃念出兩人的名字。「那我呢?我能不能也成特例?」
  說了半天,他還是希望能保留對戀荷的記憶,最好能把她也留在身邊。
  「我沒有能力作主。」她轉開視線。「如果真要違背鐵則保留你的記憶,我必須下定決心。」
  震廷沒有開口,只是靜靜看著她嬌美的側面。
  許久之後。她才有勇氣看向他。
  「別擔心了。」戀荷淒美的一笑,像是承受了許許多多的不知所措,卻不得不強顏歡笑。「一旦我下定決心,第—個知道的人一定是你。現在,讓我靜一靜好嗎?」說完,她轉頭看著窗外的景致,不再說話。
  濃濃的罪惡感襲上心頭,震廷覺得整個情況看來像是他在逼迫戀荷。
  他愛上她了,無可否認的。
  但是在人界看來再普通不過的愛情,對於修煉者又代表什麼呢?震廷看著戀荷臉上淡淡的憂愁,卻只能在一旁束手無策。
  花妖的世界,他一介凡人是插不上手的。
  震廷痛恨這種無助的感覺。自己心愛的人正在煩惱,而他卻不能幫上一丁點的忙。
  沉默之中,車子駛離白河鎮,離開了台南,往高雄的方向飛馳而去,
  高雄,如同台北,高樓林立,空氣中滿是令人窒息的煙塵。
  因為是國際性港口,城市中過往的人五花八門,各種職業都有,比起台北的混亂有過之而無不及。
  震廷在戀荷的指示下,在市中心找到一家古董店。
  「這裡?你確定嗎?」他疑惑的皺眉,口氣中大有懷疑的味道。
  不能怪他心存懷疑。這家店位於鬧區,左邊是銀座,右邊是法國餐廳,看起來充其量只能稱為骨董傢具店,而且門口擺放的展示品,外行人都能看出,那是復古風下的粗糙製品。震廷敢用他的項上人頭擔保,他的年齡都比這些傢具大。
  「震廷,可別以貌取人喔!」戀荷笑著。
  「我不是吹捧,但是,這家店根本不及『魅惑人間』的萬分之一啊!」他據實回答。
  「我知道啊!但是帶你來又不是要你看這裡的骨董。」戀荷推開仿古的木門,示意他跟著走。「這裡外表看來其貌不揚,實際上可是南部最活絡的骨董黑市交易中心。我們是來找這裡的負責人,他對南部的一切都熟悉,黑市消息也最多。」
  幾隻塑膠製的髮簪散亂的擺放在櫃台,整個佈置俗氣不堪。
  戀荷不客氣的猛按叫人鈴,一個滿面油光的胖男人急呼呼的衝出來,外表完全符合電視上的奸商角色。
  「老闆,不做生意啊?」戀荷揚起秀眉。
  老闆小心的瞇起眼睛,藉著微弱的燈光打量眼前的兩個人,等到看清來者是何人時,馬上跟博物院的那個人反應一樣,誠惶誠恐的矮了半截。
  「蘇小姐,你來啦!我正在恭侯大駕呢!」
  戀荷淺淺一笑,跟震廷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老闆馬上又鑽進內室,拿出一個古意的木盒。
  「這個是我前不久得到的好東西,難得蘇小姐來了,順便幫我鑒定一下吧!」
  打開木盒,幾文雕工精美、不同質地的髮簪排成一排,簡直跟在故宮博物院中所看到的一樣精美。
  戀荷看了一眼,拿起基中一支翠玉如意簪。
  「只有這支是真的,大概是明朝中期的東西,其他的都是贗品。」
  老闆並沒有顯現懊惱的表情,反而喜孜孜的又把東西收下去。
  「在骨董界,如果大部分的人都辨認不出真偽,對他也沒有差別,他還是能拿那東西去騙人。而我鑒定的那一支真品則成了他的壓箱寶,等到遇見適當買主時,他可以拿出來大敲竹槓。」戀荷輕聲為震廷解釋。
  老闆又端了兩杯茶出來,慇勤的在一旁直搓手。
  「蘇小姐大駕光臨,不知道有什麼事?」
  「想跟你打聽一個人。」震廷懶得跟這個人耗下去,乾脆單刀直人的說:「這個人叫陳堂鴻。你聽過嗎?」
  老闆側著頭看他,像是到現在才發現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戀荷在心中直罵震廷魯莽,表面上卻還是必須裝出—派氣定神閒的表情。
  「我知道他手上有一幅古畫,所以認為他對骨董也該是十分有興趣。你在南部的渠道多,相信所有消息都逃不過你的耳目才對。」戀荷邊說邊仔細觀察老闆的表情。
  「陳堂鴻……就是那個貿易商嘛!沒錯,他曾經跟我買過一些東西。他也曾經邀請我去鑒認那幅古畫。」
  「找錯人了。」戀荷不客氣的指出。「找你去鑒認古代珠寶還可以,至於古畫……」她猛搖頭。
  老闆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汕笑。「是啊!況且蘇東坡的古畫是蘇小姐的專長,我可不敢逾矩。」
  震廷冷著一張臉,低沉的問:「他不可能就這麼放棄了吧?」
  老闆看了一眼這個表情陰沉的男人,即使只是聽他的聲音,都能感覺到這個男人所散發出來的氣魄。蘇戀荷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上哪兒去找來這個不怒而威的男人?是她最近僱用的保鏢嗎?
  「沒錯,陳總裁要我推薦一個能簽認蘇東坡古畫的行家給他,所以我就把蘇小姐的名字給了他。」
  這回輪到戀荷皺眉了。
  老闆以為得罪了她,連忙又說:「不過他似乎花了很多工夫,卻一直找不到你,所以後來我又給他另一個人的名字。」
  震廷彷彿看見一線曙光,迫不及待的問:「是誰?」
  「住在市郊的濟世居士,蘇小姐也認識的。」老闆求證似的看向戀荷,深伯她一個搖頭。眼前這個眼神銳利的男人就會對他不利。
  戀荷在腦中分析整個情況。「你確定濟世居士曾經看過那幅古畫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你必須親自去問他。」老闆慢慢退後,不敢駐足在震廷的附近。
  震廷轉過身來,看向她。「你知道住址嗎?」
  戀荷毫不考慮的點頭。
  「好,我們走吧!」說完,他起身往外走,根本不理會已經嚇得躲到櫃台後的老闆。
  戀荷輕笑著搖搖頭。一提到陳堂鴻,這個木頭人就會反應激烈,一刻也冷靜不下來。
  「謝謝你的消息。」她對老闆說道,從發間取下一支鈿翠鑲珠花插放到桌面。「這支花插的價值抵得上你剛剛的那一盒髮簪,算是換你這些消息的代價。」
  放下花插,戀荷也匆忙的離開,深伯震廷會把她丟在這兒。
  「剛才那個人可靠嗎?會不會洩漏我們的行蹤?」震廷問。
  「你放一百個心吧!只要我們一離開,他馬上會拿起話筒對陳堂鴻通風報信。」戀荷肯定的保證著。
  震廷看了她一眼,對於她猜出自己的心思毫不訝異。天真歸天真,戀荷絕對可以稱得上是聰明絕頂,輕而易舉就看穿他的計劃。
  「這個骨董商會馬上對陳堂鴻報告一切,然後陳堂鴻就會知道我們正在調查一切。我解釋得對吧?」她問。
  震廷讚賞的看著她,嘴角勾起一個微笑。「真不愧是我的紅顏知己。」
  「少臭美了。」她回給他一個鬼臉。
  震廷的目光轉回前方,所有表情褪去,只剩一抹冷笑。
  「很好。這場決鬥中,先沉不住氣的人就算輸了。」他緩緩的說。
  戀荷呆呆的看著他。這個對於手中的花兒百般溫柔的男子,在一瞬間竟然渾身散發著殺氣!
  不能怪他,家族的血恨如此深切,陳堂鴻又是一個接近心理變態的人,震廷如果學不會應戰,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車子在戀荷的指示之下,疾速的開往郊區。
  這家店,和陽明山的『魅惑人間』倒有幾分相似。
  「濟世居士也算得上我們這一行的老手。」戀荷介紹著。
  「也是修煉者嗎?」
  戀荷搖搖頭。「不是,他跟你—樣是純種的人類。」
  「純種?」震廷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很顯然對她的形容詞極端不滿。「你讓我覺得自己像是一隻附血統證明書的狗。」
  她—本正經的猛搖頭。「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她嚴肅的模樣,讓震廷以為她正準備要道歉。誰知她竟迸出一句:「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大只的狗呢?應該是純種的牛吧?」話才說完,她已經笑倒在一旁了,把震廷高大的體格形容成牛真是妙極了。
  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震廷卻也忍不住笑出來。
  「笑夠了吧?你可是嚴重刺傷了我脆弱的心靈喔!」
  戀荷總算忍住大笑的衝動。如果她現在這種表情被同行瞧見,那她辛苦建立起來的神秘美女形象就完啦!
  「脆弱?你那顆心是鋼鐵打造的,就算是放到水裡煮上三天三夜都煮不熟的。脆弱?哈!」她勉強的保持著優雅下車,直直的朝前方的骨董店走去。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拄著枴杖站在屋外的花圃中。
  「居士。」戀荷自動打招呼。
  老人的臉上滿是皺紋,鬍子、頭髮全是雪白的。瞇眼仔細看了許久,老人才認出戀荷。
  「啊!是你這丫頭啊!」
  很顯然的,這個老人把戀荷當成他的晚輩了。震廷在一旁想著,靜靜的看著兩人。
  「很多年不見,你還是沒變。」老人像是對著疼愛的孫女般,輕拍戀荷的肩膀。
  戀荷偷偷扮個鬼臉。哈!她從幾百年前就是這副德行!
  「居士也是。」她客套的說。
  老人搖搖頭,無限感慨。「我可老嘍!怎麼,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嗎?」人老心可不老,老人家的腦袋可靈光得很,一眼便看穿戀荷和震廷的來意。
  戀荷不再客氣了,開門見山的說:「我們是想跟你打聽一個人。」她看了震廷一眼,暗示他稍安勿躁。「陳堂鴻。」
  有意無意間,震廷彷彿能感覺到老人投射過來的眼光。
  「陳堂鴻?」老人大笑著,白鬍子跟著一起晃動。「當他請我去鑒定那幅蘇東坡的畫時,我就知道整件事會和你扯上關係。」
  「那幅畫真的是蘇東坡的真跡嗎?」戀荷問。
  老人緩慢的搖著頭,許久後才回答。「在別人面前,我可以斷定。在你面前,我可就不敢開口了。」
  戀荷皺眉,卻又惹來老人的一陣笑聲。
  「我可不敢班門弄斧!多少自信滿滿的行家,還不是在你這『蘇東坡的女兒』面前砸了招牌?那幅畫是不是真跡,可要你親自去看嘍。」
  「好吧!」戀荷認命的問了下一個問題。「你總能告訴我,那幅畫是被陳堂鴻收藏在哪裡吧?」
  老人還是搖頭,剎那間,戀荷與震廷的表情都變得很難看。
  「我記得找我去的那天,陳堂鴻派了部轎車來,上車前就要人用黑布蒙著我的眼睛,下了車也不取下來,直接把我帶到那幅古畫前面。」
  「意思是,你也不知道那幅畫究競在哪裡?」震廷臉色鐵青,低沉的問。其實他已不抱任何希望了。
  老人點頭。
  「多謝了。」震廷丟下一句話,轉身又朝車子走去。
  「我說戀荷啊,你從哪裡找來這個性格的男人?」老感興趣的問。
  「哪用去找啊!是他自己送上門的。」
  老人滿意的點頭。「我很欣賞他的眼神,夠堅定。這種男人才配得上你。」
  她笑而不答,正準備道別,老人又開口了。
  「跟陳堂鴻有關的事情,你能避就避開吧!」
  「怎麼說?」戀荷好奇的想再多挖一點情報。
  老人努力的想了許久,仍然想不出適合的形容詞。
  「那個男人給我的感覺很……不對勁。」他放棄的一揮手。「等到你真的見到他時,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帶著滿腹的疑惑,戀荷轉身走向等得有些不耐煩的震廷。
  「他又對你說了些什麼?」他一面開車,一面問。
  「很模糊。居士要我盡量避開陳堂鴻。」
  震廷哼了一聲。「這點恐怕辦不到,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要讓陳堂鴻找上我們。」
  車子平穩的在郊區的道路上奔馳,戀荷默默的欣賞著車窗外的景致。奔走了一天,天色漸晚了,美麗的雲霞佈滿天際。
  「找回正身後,你打算怎麼樣?」震廷突然開口問道。
  戀荷聞言,嚇了一跳。側著頭思考了許久,她最後還是沒有回答,裝作沒聽見似的繼續看風景。
  「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震廷嚴肅的說。帶著所有的希望,他感覺自己像個賭上一切的賭徒。
  「不可能的。」戀荷一針見血的道破,美艷絕倫的臉上有著深深的痛苦。
  他不能接受這個答案。「可能的,你說過你必須下一個決定,那表示你也有決定權。我不只希望能保留對你的記億,更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邊。」
  戀荷忍不住全身顫抖,一瞬間腦中只有逃走的念頭,但是在狹小的車廂中,她根本無處可逃。
  「你這是在逼我。」她無法停止那一連串要搖散她靈魂的顫抖。
  車子倏地停在郊區的道路上,天色已暗,路上沒有半個行人。
  震廷仰頭閉上眼睛片刻,最後宛如下定決心似的猛然張開。「我知道。」
  衝動而不顧一切的,他伸手將戀荷緊緊的擁入懷中,以決堤似的瘋狂情感吻著她。
  戀荷沒有想到要抗拒。甚至以同等的熱情回應他的吻,緊緊的攀附震廷,雙手彷彿自有意識似的扯著他的衣服。
  「該死的!」他在戀荷白皙的頸間低吼著。「你們修煉界為什麼總是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規矩?難道那些定規矩的王八蛋不知道,一個男人的自制力有限嗎?」
  一顆淚珠不爭氣的滑下面頰,戀荷決定忽視自己已陷入痛苦的證據。
  抬起她尖小的令人心憐的下巴,震廷看進她帶淚的眼眸中。「不要欺騙你自己的心,你已經給了我太多回應,不要說你對我沒有感情。留下來,和我在一起。」他的語氣已經接近哀求。「我不要你遲疑。戀荷,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是求婚還是逼婚,震廷也分不清了。他只知道戀荷必須快點給他一個答案,再這麼暖昧不明下去,他鐵定會精神崩潰。
  她的手仍然停留在震廷寬闊的肩背上,整個視線也被他佔滿。
  熾熱的體溫從他身上源源不絕的傳來,戀荷捨不得放手。如他所說的,她已經給了他太多回應,再這樣遲疑下去也不是辦法。
  「你必須給我一些時間。」戀荷低聲說道。
  震廷絕望的低吼—聲,又佔據了她的朱唇。像是要報復她帶給他這麼多的痛苦,震廷狂野的親吻著她,舌尖緊緊的與她交纏……
  許久之後,震廷抬起頭來,抵著氣喘吁吁的她,不容反駁的說:「好,我給你時間。但是在下決定的時候,別忘記剛剛那個吻。」他放開戀荷,重新在駕駛座上坐正。
  戀荷呆楞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悄悄覷了眼震廷,她發現他正緊抿著雙唇。
  「我餓了。」她只是想緩和一下氣氛,沒有別的意思。
  正準備開車的震廷顯然把她的「餓」想歪了,吃驚之餘,錯把煞車當油門,車子啟動的瞬間嘎然停住,他整個人往前一貼,險些撞到前方的擋風玻璃。
  戀荷無辜的眨眨眼,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我是說忙了一天都沒吃東西,我有點餓了。」她怕他又沒聽清楚,於是詳細的解說一次。
  震廷瞪了她老半天,才明白她是說正經的,沒有任何弦外之音。
  早該知道的,他的花妖在某些方面嫩得像個新生兒,尤其是在與異性相處這方面,戀荷一定不知道她剛剛說的那句話有著另一層的意義。
  震廷苦笑著。「我也餓了啊!」他強調著,管她懂不懂。「而且很餓。」
  她懷疑的看著他的表情。震廷的表情不像肚子餓,倒像是在忍著什麼痛苦似的。
  「找個地方吃飯吧!」她雖然一頭霧水,但仍提議道。
  忽然間,車廂中充滿了震廷的笑聲,他笑得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面,還猛擦眼淚。
  戀荷呆呆的看著他,開始懷疑,或許妖精與人類真的有許多的不同吧!
  震廷帶她去用餐的地方,是高雄有名的觀光夜市。
  「來過嗎?」他獻寶似的問,笑得像個大男孩,臉上嚴肅的線條變魔術般不見了。
  戀荷瞪大眼睛,好奇的四處看著。「沒有。」她不自覺的緊緊握住他的手。「好多人耶!」
  「人多才好玩啊!」震廷邊說,邊觀察各攤子的特色。
  人潮之中,俊男美女的他們吸引了許多眼光,震廷渾然不覺,兀自牽著戀荷尋找想吃的小吃。
  像是打定主意要吃遍整個夜市,震廷拖著戀荷去吃一些她根本沒看過也沒聽過的東西。蚵仔煎、台南擔仔面、魷魚羹米粉、三色豆花、炒花枝等等,一家接著一家的吃過去。
  戀荷吃不了多少,偏偏震廷食量奇大,最後她只能看著他吃,看那一盤盤淋上五顏六色調味料的食物全進了他的五臟廟。
  五花八門的各種攤位,戀荷如貪玩的小孩,高興得目不暇給。
  震廷在射飛鏢的攤位前大展身手,漂亮的贏得一隻毛茸茸的兔寶寶,還引來一大票人的圍觀。最後,他把兔寶寶塞給戀荷當禮物,她寶貝的抱著有她一半高的玩偶,絲毫不覺得沉重。
  路旁一個攤位又引起她的注意。
  攤販把三、四個同類的水果用竹箋串成一串,然後用熬成液狀的糖漿淋在上頭,放在一旁等待冷卻。冷卻後的水果串閃耀著亮光,彷彿是晶瑩的寶石。
  「這叫糖葫蘆。」震廷看她看得出神,在一旁充當解說員。「買兩支吧?」他提議,戀荷高興的拚命點頭。
  「要什麼口味的?」攤販掛著笑容問。
  「有哪些口味?」戀荷回問。
  「李子、草梅、番茄、葡萄四種。」
  戀荷看著那些漂亮的水果串,不能確定自己要哪一種,只好詢問的看向震廷。
  「李子的吧!兩支都是。」他當機立斷。
  付了錢,戀荷入境隨俗的跟夜市中所有人一樣,不客氣的咬了一口。脆脆的糖衣與酸酸的李子—起入口,李子的微酸剛好中和了糖的甜膩。戀荷吃得津津有味。
  「花妖也吃東西啊?」震廷笑問。
  「吃啊!我跟你解釋過,我和人類一樣有實體的,也有一樣的生理反應。」戀荷抽空回答他,然後繼續埋頭猛吃。
  看著她粉紅色舌尖在唇間輕輕一舔,震廷忽然覺得渾身燥熱,想像力開始發揮。
  戀荷感覺到他奇怪的視線,握著竹箋,關心的問:「怎麼了?」
  震廷深吸一口氣。「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麼?你的表情好奇怪。」
  被逮個正著的震廷用力甩甩頭,想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一點。
  突然,空氣中充滿一觸即發的危險,震廷連忙想把戀荷拉到身後,卻慢了一步。
  八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包圍了他們。
  一個人貼近震廷的背後。震廷肯定抵著自己背脊的硬物是槍管。
  「兩位請不要出聲,安靜跟我們一起走。」平板聲音說道:「陳堂鴻先生請兩位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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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06:49: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在人來人往的觀光夜市中,戀荷與震廷被八個大漢團團圍住,一部黑色的加長型凱迪拉克轎車停在一旁。
  「我想,凌先生不希望傷及無辜,更不希望傷到蘇戀荷小姐吧!」用槍抵著震廷後背的人開口說道,威脅的語氣任誰都聽得出來。
  震廷看了戀荷一眼,發現她居然神色自若,繼續吃著從他手上搶過去的糖葫蘆。她壓根兒沒把這些高頭大馬的男人看在眼裡。
  「走吧!人家派這麼多人來請咱們,連車子也安排好了,何不去坐坐?」戀荷冷靜的說。
  震廷點點頭,兩個人馬上像行李似的被扔進車裡。車門砰的一聲被關上,幽暗的車廂中,只有他們兩個人。
  他好不容易摸索到燈光的開關,打開車廂中的光源,瞬間看清車廂內部。
  戀荷好奇的看看四周,伸手敲敲車窗。
  「哇!暗色的玻璃,外面看不到裡面,裡面看不到外面耶!」
  「他們沒用黑布蒙我們的眼睛就算不錯啦!」震廷回她一句,氣定神閒的坐好。
  她坐回他的對面,「現在陳堂鴻真的如你所料,先按奈不住而行動。。
  震廷緊抿著唇,嚴肅的回視戀荷。「這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我沒想到陳堂鴻會這麼急著行動,而且在觀光夜市中光明正大的綁架我們。」
  他從冰箱中拿出一瓶酒,研究著上面的標箋。「這個不錯。」拿了兩隻杯子,他若無其事的斟滿杯子。「喝吧!這酒的味道很不錯喔!」
  戀荷看出在他故作輕鬆的外表下,其實復仇的火焰已經熊熊燃燒著,他只是佯裝冷靜罷了。就要面對一個讓他家破人亡的仇人,要他如何能冷靜呢?
  「你不怕酒裡有毒嗎」」戀荷狐疑的看著琥珀色的美酒。
  「放心吧!陳堂鴻不會用這種伎倆的。他用在我身上的計謀,絕對是經過精心設計的,務必讓我痛不欲生。」震廷低沉的回答,聲音稍稍洩漏了他心中的情緒。
  戀荷厭惡的放下酒杯。「你很瞭解陳堂鴻?」
  他毫無笑意的牽動嘴角。「最瞭解自己的,往往是敵人。我如果不夠瞭解陳堂鴻,就沒有辦法活到現在了。」
  戀荷坐到他身邊,提議道:「我可以幫你啊!雖然我的法術傷不了人,但是整整他還是綽綽有餘的。」
  震廷苦笑。「這可不是小學生互相惡作劇啊!況且,我不希望你牽扯進來。」保護的慾望從他心中升起,震廷發誓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再說吧!」看到他不領情,戀荷只能聳聳肩。
  「對了,剛剛那些人知道我的名字耶!」她回想起來,不由得皺眉。
  震廷點點頭。「對於我們的一切,陳堂鴻一定是瞭若指掌。那個骨董商不是說過.曾經把你的名字給了陳堂鴻嗎?知道我已經僱用了你,又和你相處這麼久,他不可能不在你身上下工夫。」說完,他把頭靠在後方的皮質軟墊上,不再言語。
  知道他必須集中所有的精神好應付陳堂鴻,戀荷也保持靜默的不去吵他。
  濟世居士曾經要她避開陳堂鴻,卻又沒有說明原因。對於這個男人戀荷有著十足的好奇,會不會像她以前見過的惡魔修煉者,青面獠牙,背後還有一對黑色的翅膀?
  說到翅膀,戀荷不禁想起雷恩。不知道那個外籍勞工現在怎麼樣了,還在替水灩煮飯嗎?來到南部之後,都沒有跟水灩通過消息,連心電感應也沒有,所以戀荷完全無從得知「魅惑人間」的情形。避開了雷恩,她是真的鬆了一口氣。看見水灩與雷恩似乎相處得不錯,戀荷突然興起當媒人的念頭。
  水灩的確是冷艷了些,不過不失為一個優秀的修煉者,配上雷恩倒是很相稱。戀荷很認真的在心中考慮著這椿姻緣的可能性。
  車子停下來了,震廷張開眼睛。
  「我看似乎到了。」他深深的看了戀荷一眼。「小心一點。」
  「你也—樣。」老實說,戀荷根本不太擔心,只是看他一臉的正經八百,她也無法輕鬆起來,只好也叮嚀他一句。
  標準的豪門鄉間別墅。由白色花崗石砌成的別墅矗立在黑夜中,在幾盞控照燈的照射下,散發出白玉般的光芒。
  「陳先生已經等兩位很久了。」幾個同樣穿著黑色西裝的大漢為震廷領路,戀荷跟在他後頭。走道中的一些字畫珍玩卻讓她分了心,等到震廷回過頭來時,才發現她仍然在門口看著一幅字畫。
  「戀荷。」他無可奈何的走回來。
  她還在對那幅字畫猛眨眼睛,像是不能相信自己所見到的。「震廷,這個是宋徽宗的真跡耶!我在南京博院院看過。」戀荷不可思議的說。字畫上所散發出來的靈魂和初見面時一樣,她肯定自己沒有認錯。
  說不通啊!博物院的東西怎麼會擺放在陳堂鴻的屋子裡?
  「蘇小姐好眼力,不愧是骨董界的行家。內廳有更多珍品,陳先生正等著兩位。」一個穿黑西裝的人開口,語氣不容轉圜。
  知道戀荷的職業病犯了,震廷也不逼她,只是狠狠的看那個黑衣人一眼,仍舊讓戀荷興高采烈的看完所有東西,硬是拖了快半小時才進入內廳。幾個人懾於他的眼神,完全不敢再催促他們。
  內廳中,陳堂鴻坐在沙發上,優閒的喝著酒。
  戀荷好奇的打量著陳堂鴻。如剛剛那個黑衣人所說的,內廳之中是有不少藝術精品,但是她感覺到的奇怪氣息卻不是來自藝術品。她皺著眉間,不屬於修煉者的氣息,卻遠比人類的波動還要強。
  陳堂鴻的眼光落到戀荷身上,毫不掩飾他的讚賞。他沒有想到,這個知名的女骨董商居然如此年輕貌美。可惜啊!陳堂鴻在心中歎息的搖頭,她竟然是凌家的女人。
  戀荷還在分析那種奇怪的氣息,陳堂鴻已經朝她走來。
  「突然把兩位請來,有些冒昧了。」陳堂鴻說道,人已經站在震廷與戀荷的面前。
  空氣中的波動突然增強,戀荷有些吃驚的抬起頭。
  她終於明白居士要她避開陳堂鴻的原因了,這個人的心思竟然是如此地邪惡。冰冷的眼神,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嘗到血腥的野獸,陳堂鴻給她的感覺像是土狼,那種食腐肉、啃屍骨的可怕動物。
  戀荷從來不知道,人類的心靈竟然會被仇恨腐化到這種程度。
  他的面容倒是很平靜,臉上是歡迎的笑容。
  「蘇小姐,久仰大名了。」陳堂鴻稍稍走近,震廷卻將戀荷拉開,敵視的看著他。
  陳堂鴻逕自笑著。「怎麼了?我只是想跟蘇小姐打招呼啊!又不是要咬她,你何必這麼敏感?」
  「和你對招,我要是不夠敏感就活不到現在了。」震廷冷冷的說,仍舊不許他碰戀荷。
  「今晚可是例外,我請你們兩人來,只是想見一見蘇小姐,主角可不是你喔!」
  震廷的臉色變得更難看。若是陳堂鴻是衝著他來的,震廷也好對付,但是陳堂鴻竟然是對戀荷有興趣?
  血液中那股謀殺陳堂鴻的衝動更強烈了。
  「我前不久曾經派人去找過蘇小姐,可是—直找不到你的行蹤。」
  「我是居無定所的。」戀荷撒了個小謊。
  陳堂鴻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可是凌震廷就有這個能耐找得到你,而且還請來你幫他助陣。」
  「一切都是緣份吧!」戀荷淡淡的回答,不想透露太多。
  別有用心的看著凌震廷,陳堂鴻卻是對戀荷說道:「我裡面有—幅古畫,想請蘇小姐鑒認—下。」他彷彿玩弄老鼠的貓,露出滿意的微笑。「我只邀請蘇小姐。」
  「免談。」震廷乾脆的回答。
  「這可就難說了,總要看看小姐的意思啊!」陳堂鴻回答得極快,像是把他的反應都料得一清二楚。
  「蘇小姐,我先進去藏畫間恭侯大駕了。來或不來,你們兩人討論一下吧!」端著美酒,陳堂鴻自信滿滿的走進內室。
  「我們走吧!」震廷迫不及待的說。
  「不行.我要去看那幅畫,說不定那就是我的正身。」
  他簡直快氣瘋了,陳堂鴻看出他們的弱點了,震廷根本攔不住戀荷。「該死的,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是一個陷阱嗎?陳堂鴻處心積慮就是要你與他獨處啊!」
  「我當然看得出來,可是既然來了,何不多挖一些情報呢?」戀荷冷靜的看著他。「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光明正大的來到陳家嗎?為什麼現在反而急著走呢?」
  震廷一咬牙,卻無法平息心中那股焦慮的感覺。
  「當時我不知道他也想對你下手啊!」他吼道,克制著想伸手搖醒這個天真的笨花妖的衝動。「我怎麼可能放心讓你跟陳堂鴻單獨在一起?你想讓我因緊張過度,心臟麻痺而死是不是?」
  戀荷輕拍他氣得有些鐵青的臉。「不要擔心嘛!別忘了我可不是普通女子,陳堂鴻是不可能傷到我的。」必要時她只要略施法術,陳堂鴻就會不省人事的,為何震廷就是這麼擔心呢?
  「不行,我不准你去。」他仍然堅持己見。
  她輕歎口氣。「聽我說嘛!他如果敢輕舉妄動,我會用法術對付他,不會有事的。況且,如果我查到了正身的消息,我們就可以先發制人,免得古畫被拍賣嘛!」戀荷努力說服他。
  許久之後,震廷才勉強點頭。「答應我,一有不對勁就用法術對付他,千萬不可以手下留情。」
  她給震廷一個燦爛的微笑,算是回答。
  戀荷一個人走進黑漆漆的藏畫間,注意到整間房間有良好的溫度調節。陳堂鴻站在前方不遠處,靜靜的看著一幅畫,戀荷滿心希望的往前走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骨董商不可能抗拒得了骨董的誘惑的。」他笑著說道。
  戀荷沒有回答,只是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畫。
  「我請過許多人鑒認,不過還是要請你這位『蘇東坡的女兒』確定一下。這幅是蘇東坡的畫作嗎?」陳堂鴻問。
  她克制住心中的波濤洶湧,勉強點頭。「沒錯,是蘇東坡的作品。」
  那種瀟灑中內蘊細緻的筆觸,宛如行雲流水。戀荷絕對不會認錯的。
  問題是,這幅畫不是她的正身。古畫上所繪製的是兩枝墨竹。
  「這是他最擅長的表達方式,以墨的五色來表現植物之美。」她解說著。
  「但是也有例外的吧!像是這次要拍賣的那幅畫,蘇東坡就不是用五色墨來繪製。」
  她的正身!戀荷警覺的看著陳堂鴻。
  「你看過那幅畫嗎?蘇東坡用類似肥脂的顏料,繪製成一朵荷花。」陳堂鴻正拿著餌在逗弄戀荷。
  深吸一口氣,戀荷滿心希望的說:「我可以看看那幅畫嗎?說不定那是贗品!」
  「是不是贗品對我而言沒有差別,反正那幅畫是凌家的傳家之寶,這就夠了。」陳堂鴻不在乎的笑著,眼光卻令人不寒而慄。
  「你為的只是要凌辱震廷?」戀荷問。
  陳堂鴻陰森的笑著,「果然是冰雪聰明,輕而易舉就猜出我的目的。」他往前數步,已經太過接近戀荷。
  她站在原地,沒有移動分毫,只是冷眼看著陳堂鴻,看他能變出什麼花樣。
  「像你這種女人,配凌震廷太可惜了。」陳堂鴻伸手觸碰她的長髮。「我很欣賞你,包括你的人,你的才能。我可以對你承諾一切,你要的東西,我都可以為你拿到手。離開凌震廷吧!我可以給你更多。」誘哄著,他毫不隱藏自己的企圖。
  「不。」戀荷真正想喊的是:你休想!
  「他出多少錢僱用你?我可以多出十倍。」
  戀荷看著他,冷漠的回答:「曾經有一個男人為了買我的一隻紅玉古鐲,甚至拿了一張空白支票給我。」
  「你這是暗示?」
  她搖搖頭。「不。最後我當著那個男人的面,把紅玉鐲送給另一個女孩。」
  陳堂鴻聽出她話中的含意,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我蘇戀荷,可不是用錢就可以打動的。」戀荷明白再留下來也挖不出什麼情報,陳堂鴻是打定主意,在拍賣會時才會讓那幅古畫曝光。
  她再也受不了跟這個男人共處一室,急急轉身離開。
  震廷在內廳裡等得心急如焚,一看見她邁出藏畫間,連忙迎上前去。
  「沒事吧?」他細細的打量她。
  戀荷點頭。「我們走吧!」留再久也查不出什麼,而她也受不了陳堂鴻的眼光。
  「蘇戀荷,」陳堂鴻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你會後悔的。」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時,我們再來看看後悔的是誰。」
  「很好。」陳堂鴻看著眼前這一對,心中燃燒著嫉妒的火。他原本的戀人,也是拋棄了他,投進凌震廷祖父的懷抱中。
  一切的恨,他會一筆跟凌震廷算清的。
  他吩咐左右的人:「送兩位出去。」
  看著凌震廷與蘇戀荷的背影,他不自覺的握緊拳頭,手中酒杯應聲而碎。美酒混合著血液,緩緩浸濕了地毯。
  在觀光夜市被扔下,戀荷又衝去買了兩串糖葫蘆。
  「陳堂鴻對你說了些什麼?」震廷到現在才開口問她。
  「他想要僱用我。」不想激怒他,戀荷選擇了最保守的說法。
  震廷沒有說話,只是專注的看著她,顯然在等著她說下去。
  戀荷不些生氣的瞪他一眼。「做什麼啊!這樣看著我,你不相信我的職業道德嗎?」
  「我倒希望你拒絕陳堂鴻是因為職業道德以外的原因。」震廷知道自己的說法已經超過了暗示的權力。
  戀荷差點被口中的糖葫蘆噎到,這個男人的佔有慾還真不是普通的強啊!
  「我們回白河了,好嗎?」戀荷岔開話題,想到陳堂鴻曾經碰過她的頭髮,戀荷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現在只想盡快洗頭,洗去陳堂鴻那種邪惡的氣息。「我有點累了。」她可憐兮兮的說,祭出哀兵政策。
  震廷看著她,許久不出聲,最後才點點頭。
  洗完澡,戀荷隨意披了件蘇州宋錦織成的袍子。寬寬大大的袍子將嬌小的她整個包住,濕淋淋的頭髮擺在手裡,一面走一面滴著水。
  和滿池的荷花玩了一會兒,戀荷才慢慢的走進花廳。
  找不到吹風機,戀荷只好用法術把頭髮弄乾。
  不行,她直皺眉。陳堂鴻那種邪惡的感覺還是揮之不去!戀荷看著自已的頭髮,考慮要怎麼處理它。
  人類真的是比修煉界複雜的多了。深情縱橫如震廷,邪惡陰險如陳堂鴻,兩個沒有道行的人類居然也能干擾她的波動。這兩個是人類中的特例?還是她自己的修煉真的太過薄弱?陷得太深,戀荷也看不清自已的心。
  修煉最忌心有旁雜,偏偏戀荷的心總是定不下來,專愛管古往今來各類閒事,所以修煉了數百年,還是停留在第七級,遲遲無法得道。
  或許是上天注定,又讓她碰上了凌震廷,別說是修煉了,戀荷如今已經遊走在犯禁忌的邊緣。
  在下決定的時候,別忘了那個吻。戀荷想起震廷的熱吻,全身穿過一陣戰慄。
  犯下修煉者的禁忌?那是戀荷過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代表著她必須捨棄修行,從頭開始修練。
  修煉界中有許多修煉者都選擇了這條路——與凡人相戀,最後,沒有一個能再回到修煉的行列,他們選擇與自己的戀人同生共死。
  曾經,戀荷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修煉了數百年,甚至數千年,卻要為一個人類而捨棄一切?就像是那個在紅玉古鐲中癡癡等了八百年的魂魄一樣,就算已經成為孤魂,還是固執的等待。戀荷不能明白所謂的深情。
  冥冥中自有定數,這是她自己說過的話,卻不知道一個深情的男子已經闖進了她的生命,令她不知所措。
  修煉是為了什麼?她,一株宣紙上的荷花。靠著西湖的靈氣,凝魂結魄擁有了如今的外貌。
  遲遲無法修煉完成,是不是代表她早就注定要流連在紅塵中?戀荷苦苦思考著。她無法逃脫,無力抗拒。擁有—個男人全心的愛戀,她才能成為女人。
  是不是長久以來修煉界完全弄錯了修煉的意義呢?修煉並不是要讓他們成為毫無血淚的聖者,只是要讓他們更接近人類。讓這些非人類成為人類,擁有他們企求的情感。
  那麼,她現在的抵抗不就是可笑至極嗎?與震廷相比,孤孤單單的修煉生活真的比較好嗎?戀荷看著池子裡的荷花。「你們說呢?」
  荷花無語,依然隨風搖動著。
  現在不是愛不愛的問題,而是她到底願不願意承認自己對震廷的感覺。承認,那就必須捨棄—切。狂亂的風,讓一池的荷花搖擺不定。
  戀荷揚起手,讓荷花的花瓣在一瞬間狂舞滿天。
  應該下決定了,她不能再逃避自己的心意。
  去或留,就算她不快些作決定,震廷也沒有耐心等得了多久的。
  夜涼如水,他對著窗外沉思。
  能在一月份聞到荷花的香氣,震廷就是覺得不對勁,植物學家的本能讓他遲遲不能入眠。
  這些荷花,是為了戀荷而開的,那個由荷花幻化成人類的花妖。
  或許他是真的有些自私,逼著她下決定。但是,震廷心中總有一種可怕的預感,害怕會失去這個早已攫走他的心的女子。逼著她下決定,狂亂的想擁有她,只是為了多幾分確定,他不要這個美得像夢的女子離開他的生命。
  就算再怎麼不情願,震廷還是必須承認,他與戀荷的世界有太多的不同。那是一個凡人不理解的世界,而他竟然無可救藥的愛上來自修煉界的她,深深的陷溺,此生都無法自拔。
  他真的愛她啊!難道她不明白嗎?
  「荷花們向我抱怨,說你一直盯著她們看,害她們緊張得睡不著。」柔柔軟軟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戀荷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的房門口。
  震廷對她身上單薄的袍子皺眉。「穿這樣會著涼的。」他伸出手,「進來。」
  沒有遲疑,戀荷乖乖的走進房間。
  「你還沒有睡?」他問道,突然間發現戀荷的頭髮有一綹硬生生的少了一大截,像是剛剛被人用剪子剪過似的。
  「你的頭髮怎麼了?」他拿起那一綹短短的頭髮。
  「陳堂鴻碰過它,洗過頭還是覺得怪怪的,一氣之下就拿起剪子把它剪了。」戀荷回答。
  「他碰過你?」震廷感覺像是腹部挨了一拳,憤怒得直想殺人。
  就知道他會生氣,戀荷有些害怕的直眨眼睛。「只是頭髮而已嘛!冷靜點。」
  震廷稍稍緩和了一下情緒,嚴肅的握住她的肩膀。「我不管了,管你是不是去收集情報,我不准你再跟陳堂鴻共處一室,聽懂了沒?」
  「沒有下次了。就算是你逼我去,我也沒膽子跟陳堂鴻獨處。」戀荷想起那個人的眼光,不由得一陣哆嗦。「我沒有想到,世上真有這麼邪惡的人。」
  「為什麼你不用法術對付他?」這個問題,從他們在觀光夜市被架上車起就縈繞在他腦中。
  他不能傷及無辜,所以不能在觀光夜市中還手,但是戀荷被動的不使用法術,讓他著實有些不解。
  「除非是自衛,否則我不能使用法術傷人的。所以嘍,必須那些人先攻擊我,否則我不能施展法術。」
  「哪來這麼麻煩的規矩啊!」震廷十分不以為然。
  「這是修煉界的規定。」
  他冷哼一聲,很顯然已經容忍這些所謂的「規定」夠久了。
  「你不去睡嗎?」震廷不得不下逐客令。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卻又礙於她滿口的禁忌,使得他不能碰戀荷;他的自制力可沒那麼好,還是先把戀荷送出去保險些。
  戀荷下定決心的看著他。「我決定了。」
  震廷打開門的雙手一僵。
  他無法回頭,也不敢回頭。如果戀荷的決定不是他所希望的,那種痛苦鐵定會要了他的命。震廷等待著,恐懼凝結為冷汗,慢慢的滑下背脊。
  戀荷深吸一口氣。「我不要再欺騙自己了。管他什麼禁忌不禁忌的,我要留在你身邊。」
  忍住狂喜的顫抖,震廷死命的捉住門框,仍然沒有回頭。
  他受不了她的反悔。這一次,他要的不是一時貪歡,而是天長地久。
  「你必須非常的確定。」他低沉的說道,不讓自己的聲音洩漏快要決堤的渴望。
  修長白皙的雙手驀然從身後緊緊抱住他,彷彿一眨眼他便會消失無蹤。有半晌,他只能楞楞的低頭看著戀荷緊緊抱住他的手?
  「我要是不確定,今晚就不會來你房裡了。」戀荷的臉貼著他的背。聲音的震動直直傳入他的心。
  震廷轉身,低頭看進她滿是決心的明眸中。
  不論是誰下決定,兩人各自的世界相距如此遙遠,既然決心相戀就注定要捨棄一切。他們從見面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和以往不同,再也不能安然的回到自己的生命軌道上。他們的命運,注定要徹底的交纏,至死不休。
  他吻著戀荷,帶著全心的真摯情感,暗暗發誓要珍惜她一生一世。
  戀荷無法停止自己的顫抖。逐漸臣服在他的懷中。
  再也毋需逃避,只能和他在一起,戀荷不願再去想那些禁忌。
  他抱起她,輕輕的放在床上。包裹住嬌軀的宋錦袍子被他溫柔的解下,掉落在地面。
  溫柔激情的喃喃情話從兩人的口中流洩而出,戀荷輕柔的呻吟聲惹得震廷更加無法自制。
  荷花的香氣從窗口飄進來,瀰漫在他們的四周。
  這個夜晚,他們的眼中只有彼此,不管外界的一切。既然確定彼此相愛,那就緊緊的抱住對方直到地老天荒,永遠都不放手。
  一陣風掠過池面,滿池的荷花隨之搖擺。
  荷花們正在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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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06:50:0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戀荷醒著,整夜無法入眠,只能依偎在他的懷中,靜靜看著他安睡的容顏。
  不敢相信,她真的做了。為了留在震廷的身邊,貿然的付出一切。
  昨夜的纏綿在她腦海中上演,戀荷暗自羞紅了臉。
  她不會後悔的,為了震廷,她心甘情願。
  天然微明,戀荷悄悄掙脫他環抱著自己的雙手。竟然連在睡夢中,他都不願放開她!戀荷滿心甜密的想著。
  披上掉落在地面的宋錦袍子,戀荷躡手躡腳的溜出他的房間。
  看準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她伸出手包攏住花苞。
  花兒不像以往一樣綻放,她有些發楞的看著自己的手。是了,她犯了禁忌,已經失去一切法術。
  修煉者的禁忌是不能愛上凡人,若是失貞於凡間男子。她更會失去所有的法術,修煉等級降低,就如同她曾經對震廷所說的,一旦犯了禁忌,她的一切將與正身息息相關。
  這就是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她避開凌震廷的原因。除了她自己以外,所有人都看出她與凌震廷之間的火花,只有她傻傻的朝他懷裡躺,所有人都在為她提心吊膽。
  又有什麼辦法呢?誰教她愛上他?戀荷心中沒有一絲後悔。
  就算失去法術,捨棄數百年的修煉又如何,她擁有了愛情,不再只是一朵荷花,而是一個徹底的女人。也許等了數百年,她就是為了盼到他走進她的生命。
  「該死的,我來晚了一步。」憤怒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她還是把視線釘在荷花上,心裡卻知道來者是何人。雖然失去法術,但是戀荷的直覺可沒有退化。
  「早安啊!雷恩,來賞荷花嗎?」
  雷恩冷哼一聲,「早安?虧你還能這麼平靜。」
  他看著眼前這個脫胎換骨的女子。明明已經失去了法術,為什麼戀荷身上竟散發出無法形容的光彩,比起平日更加艷麗動人?雷恩嫉妒著凌震廷,也嫉妒他能賦予戀荷這種美麗。「你到底還有沒有腦袋啊?居然真的委身給一個凡人。」雷恩氣急敗壞的吼著。「我們這些人千叮嚀萬交代的,怎麼你還是不聽呢?硬是要犯下禁忌。」
  戀荷十分平靜,看著池裡的荷花。「我愛他。我決定留在震廷身邊。」
  「他只是一個凡人啊!」雷恩急急的喊著。
  「那又如何?這又有什麼差別?」她回問雷恩。「修煉界中又不是沒有與人類通婚的例子。」
  一陣狂風吹過,揚起雷恩的黑色披風,他—臉的憤怒,宛如急欲撲向獵物的飛鷹。
  「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除了法術,你還要賭上自己的性命安危啊!」
  「相信我,那些我都想過,我並不是衝動的下決定的。所有的事情我都考慮過了。權衡輕重後,我才會選擇震廷。」
  雷恩呻吟一聲。「你這樣說只會更加刺傷我。我堂堂一個修煉界的奇才追了你一百多年,你甩都不甩我。遇見這個凡人不滿一個月,居然願意捨棄一切到他的身邊。」狂怒的情緒已經轉變為絕望,雷恩只能看著她。「戀荷,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選擇了什麼?」
  戀荷靜靜看著雷恩,純淨清澄的眼光是他從未見過的。
  雷恩無法忽視心中的恐懼。「現在的你,跟凡人一樣脆弱。」他仔細一想,又改口說道:「不,你甚至比凡人更加脆弱。如今你的安危完全繫在正身古畫上,要是正身有個差池,你就會灰飛煙滅的。」
  「我會取回正身的。」她肯定的說。
  「可是難保不會出意外啊!你就真的這麼相信那個男人?」
  她點頭,沒有一絲遲疑。
  他不該問的。當戀荷選擇了凌震廷,她就把一切都托付給他了。他早該看清楚這一切。
  雷恩轉身,不願意讓眼神洩漏他的情緒。
  「隨便你了。反正你沒有拿回正身之前,我都會待在南部,防止你出意外。不要想趕我走,沒有用的。」說完,他匆忙的往門外走。
  戀荷在雷恩身後喚住他。
  「雷恩,謝謝你。」戀荷看出雷恩的關心,微笑的說:「不管我變成什麼,我都把你當成好朋友。」
  雷恩輕歎了一口氣,歎息著自己無從付出的情感。
  「這是我最不願意聽到的話。」他沒有回頭,走出了她的視線。
  戀荷站在風中,看著雷恩的背影。她能瞭解他對自己的情意,奈何對於雷恩,她真的只有朋友之情。事到如今,只能祈禱雷恩能遇見比她更好的女孩。
  「戀荷。」震廷站在房門口,神情嚴肅的看著她。
  戀荷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
  「吵醒你了?」她若無其事的微笑。
  「他說的都是真的嗎?」震廷無法掩飾自己的震驚。戀荷一離開他的懷抱,他就醒了,沒有現身,只是想聽聽這個自稱雷恩的男人要對戀荷說什麼。
  然而,入耳的事實令他無法自己。
  「你都聽見了?」
  震廷點點頭。「我不知道,我要你作的竟是這種決定。」他有些語無倫次。
  戀荷輕輕笑著,纖纖玉手點住他的唇,不讓他開口。「可不要說你後悔了喔!」
  震廷狂亂的搖頭,急切的擁抱戀荷。「不,就算是因為這樣,我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我也不後悔。」他深情的看著她。「我怕的是,你會後悔。」
  昨晚他被激情沖昏頭,除了愛她,與她纏綿外,他根本無法多想。
  兩人之間的差距被他遺忘,卻沒有因此而消失;醒來後,他驚覺戀荷竟然犧牲了一切。
  這就是她先前所說的決定。要留在他身邊,她就必須捨棄一切。
  震廷無法言語,更無法形容自己內心的衝擊,只有緊緊的抱著戀荷。
  「別擔心我會不會後悔,如果我們的立場對調,需要付出一切的人換成是你,你會怎麼做?」
  「當然也是捨棄一切!」他喊著,在一瞬間明白了戀荷的心態。
  「這就對了,你不需要為我所付出的感到惋惜,除非你認為我得到的比不上我所付出的。」她從長長的眼睫毛下偷偷看他。「才過了一夜,你就已經厭倦我了?」
  震廷連連搖頭,急忙辯駁:「你未來的所有日子不要被我纏得直喊救命就好嘍!厭倦你?你也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
  他溫柔的吻著戀荷,像是要為兩人的感情封印。
  —丁點的火花慢慢變成燎原的大火,溫柔的吻漸漸變得狂熱,不理會外界的一切,只要彼此心繫對方,戀情就能鑲嵌在兩人的心中。
  震廷深瞅戀荷一眼,抱起她走回房間。
  許久之後,震廷才找回自己的神智,撐起身子,他欣賞著戀荷因剛才的歡愛而嫣紅的粉頰。
  「你現在的情形,和聊齊誌異中的香玉一樣,對吧?」他撥開戀荷臉上汗濕的髮絲,溫柔的問。
  戀荷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只能微微點頭。要不是震廷一直看著她,還真會以為她已經睡著了。
  「那麼,不奪回你的正身是不行的。」
  她勉強張開眼睛。「你要在拍賣會時下手?」戀荷有些擔心他會來硬的,陳堂鴻的那些保鏢可不是用紙札成的紙人啊!
  震廷看出了她的憂慮。「放心,我不會魯莽的。我會正大光明的買回那幅古畫。」他不想讓戀荷擔心。
  「但是陳堂鴻……」戀荷還是無法對那個邪惡的男人釋懷。
  他吻住戀荷,直到她差點喘不過氣。
  「陳堂鴻辦這次的拍賣會,為的就是想羞辱我。我是想過來硬的,在拍賣會前奪回古畫。」震廷看入她的眼中。「但是,現在古畫攸關你的安全,我不能冒險。拍賣會舉行時,我會參與競標的行列。要是在拍賣會上不能買到古畫,我還可以和買畫的人私下交易啊!」
  戀荷眼珠子一轉。「對啊!我還可以騙買主,說他買到的是一幅贗品。」她壞壞的躲在他懷裡偷笑。
  震廷有些吃驚於她的鬼靈精。戀荷所說的話,骨董界幾乎奉為聖旨,要是她真的放出話,說那幅古畫是假貨,那麼古畫馬上會從堂堂的蘇東坡真跡,變成一張古老的宣紙,沒有絲毫的價值。
  「要是每個修煉者都像你這般鬼靈精,凡間不大亂才怪。」震廷大為感歎。
  戀荷把他的話當成讚美,滿意的微笑著。
  接下來的日子,簡直是他們的蜜月期。
  打定主意,在白河鎮住到拍賣會舉行,戀荷與震廷在南部遊山玩水,—面收集任何跟拍賣會有關的消息。
  陳堂鴻沒有再出現,偶爾戀荷會在附近發現雷恩的身影,知道他是真的擔心自己,感激之餘,她還是只能無言以對。
  震廷與她在南部發現許多珍貴的藥草。有情人相伴的日子,甜蜜得無法形容,戀荷發現自己一日比一日愛他,連神魂都依戀著他,情願陷溺在他的萬千柔情中。
  她不會後悔的,即使付出一切,只要能與震廷在一起,就足以抵償她數百年的寂寞。
  拋下修煉者的身份,她反而更加快樂。
  戀荷已經找到自己的愛情,就算她是花妖,但在真情面前,她和一般的女子沒有兩樣。
  過分沉醉於愛情中,戀荷完全忽略了潛藏在平靜之下的危險,正緩緩的逼近他們。
  穆嬋娟已經許久沒有來到「魅惑人間」了,自從上次為了紅玉古鐲來詢問蘇戀荷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歷經坎坷之後,她還是回到了楚浩雷身邊,與他結為連理。
  說起來,蘇戀荷算是她與楚浩雷的媒人兼恩人呢!他們結婚時也曾邀請她,但是蘇戀荷卻沒現身,只是送來一個價值連城的翠玉團花,並且在上面插了一朵並蒂荷花。
  並蒂荷花又稱夫妻荷,通常被人用來形容夫妻情深,蘇戀荷的巧思慧心可見一斑。
  今天,是楚浩雷堅持要上山來拜訪的。
  「怎麼會突然想上山?」嬋娟好奇的問著丈夫。
  浩雷腳步不停。「我想起一件事。我們上次去南京時,有人要我傳口信給蘇戀荷。」
  她瞪大眼睛。「天啊!上次去南京時?快三個月前的事了耶,你到現在才想起來?」
  「和你結婚後,我一直很忙。」他用別有深意的眼光打量著妻子,讓嬋娟明確的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明白自己說不過他,嬋娟只好乖乖的繼續跟著他走,怕一開口又被浩雷消遣。
  楚浩雷推開「魅惑人間」的木門,看見的竟是一個急得團團轉的白衣女子。
  水灩看了門外兩人一眼。她認得他們,前不久,因為紅玉古鐲的事情驚擾到師父,後來又由師父直接下令,不准消除這兩個人的記憶。這在修煉算是不得了的大事,師父只是淡淡的說這兩人和戀荷還有緣,就沒再說什麼了,留給水灩一堆疑問。
  「我是白水灩,戀荷的合夥人。」她不浪費時間的自報身份。
  浩雷點點頭。「我們是……」
  水灩一揮手,打斷他自我介紹。「我知道你們是誰。來『魅惑人間』有什麼事嗎?」
  和這些奇人異士打交道久了,浩雷多少也培養出一點眼光。眼前這個白水灩肯定不是凡人,說不定和蘇戀荷一樣,同為花妖。
  「我們是帶口信來給蘇戀荷的。」
  「她不在。有什麼口信,直接告訴我吧!」水灩這幾天一直嘗試用心電感應聯絡戀荷,無奈卻始終得不到戀荷的回應,她已經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浩雷與嬋娟交換一個眼神,也感覺到些微的不對勁。
  「有人要我警告蘇戀荷,她在近日內會有一個大劫,要是躲不過的話,會有生命危險的。」
  水灩全身顫抖。「不可能吧!戀荷頂多是失去法術,說她會有生命危險?」她臉色蒼白,不能接受的猛搖頭。「不,我不相信。」
  「你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裡嗎?」嬋娟問道。
  水灩搖頭。「你們來得太慢了,她和一個男人到南部去了,而且她現在很可能已經法術全失。」
  「該死的!」浩雷忍不住痛責自己的粗心。
  水灩制止他。「別太自責,一切都是天命。這是戀荷的命運,我們無力改變的。」
  嬋娟還算鎮定,在一旁猛出主意。「事情還沒有到不能挽回的局面,你聯絡得到蘇戀荷嗎?說不定能直接警告她要小心。」
  「我試過了。這幾天來,我一直用心電感應想聯絡她,但是一直得不到她的回應。」
  整間屋子陷人愁雲慘霧中。
  許久之後,嬋娟怯怯的開口:「你們想,用電話聯絡會不會比較好?」
  四道眼光同時投射到她身上。
  「對啊!」水灩恍然大悟的喊道,「我可以聯絡凌震廷那傢伙啊!」說完便連忙衝出門去找公共電話,留下浩雷和嬋娟呆呆的站在一屋子骨董中間。
  「凌震廷?」嬋娟喃喃念著這個讓她覺得怪耳熟的名字。
  浩雷對這個名字還有些許記憶,記得這個男人和穆瀚禹有些交情。
  「走吧!別傷腦筋了,去找你哥哥問一問,相信能問出不少東西的。」他對嬋娟說道。
  「小姐,陳堂鴻的車子到了。」王伯恭敬的站在一旁,靜靜的宣佈。
  震廷看著戀荷,沒有錯過她全身的一陣顫抖。
  「害怕?」他低頭在戀荷耳畔問著。
  戀荷瞪他一眼,有點氣他如此小看自己。「不是害怕,我只是想到要看到陳堂鴻,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看見停在門口的車子,她不禁喃喃低語:「時間過得好快啊!再過三天,拍賣會就要舉行了。」
  震廷握住戀荷的手,無言的給她打氣。
  「拍賣會後,一切就結束了。」震廷像在做保證似的。
  戀荷看著他,有半晌的無言。
  真的會結束嗎?戀荷不是不瞭解震廷的個性,震廷與陳堂鴻之間的恩怨,非拚到你死我活,有一方倒地之前是不可能結束的。
  她不會勸震廷鬆手,因為那只會讓他難以抉擇。況且,就算震廷真的願意放手,邪惡的陳堂鴻也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
  戀荷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場拍賣會很有可能會畫下一個句點,意思就是說,雙方即將分出勝負。若是在從前,她大可不必擔心,問題是她現在與凡人無異,跟在震廷身邊沒有半點助益,只會礙手礙腳。
  「我有不好的預感。」她實話實說,卻換來震廷的一吻。
  「不要想太多,好嗎?」他輕搖著戀荷纖細的肩膀。
  知道多說無益,戀荷只好把心思放在即將舉行的拍賣會上。
  「你想,拍賣會之前,我們有可能見到我的正身嗎?」
  「可能性不大。」他回答。
  戀荷輕歎了一口氣。「不過現在就算看到正身,我也沒有辦法行動。」
  「那就用我們凡人的方法吧!動動腦筋把古畫買回來不就行了?」
  「說得簡單喔!」
  陳堂鴻親自在門口迎接客人。
  戀荷四處看了看,發現陳堂鴻請來的客人中,有不少是骨董界的行家,也就是說,她多少曾經來往過,她倒是能動用一下關係,要是震廷真的沒有買回古畫,她還可以進行台面下的交易。
  陳堂鴻看見了凌震廷和蘇戀荷,滿臉笑容的朝他們走來。
  「蘇小姐,越來越美麗了,簡直令人不敢逼視。」
  震廷冷冷的看著他,緊緊握住戀荷的手。他
  的心中恨不得馬親手把這個混世魔王掐死。
  「客氣了。」她客套的說,不想讓其他客人發現震廷和陳堂鴻之間的恩怨。
  許多人看見了戀荷自動圍了過來。
  「我就說嘛!拍賣蘇東坡的古畫,怎麼可能沒有行家助陣呢?」一個戀荷認識的骨董商喊著:「陳先生,是你重金請到了蘇小姐來鑒認古畫嗎?」
  陳堂鴻看著她,嘴角勾起微笑。「蘇小姐的價碼我可付不起,這次是凌震廷以私人名義僱用她的。」
  一群人疑惑的看著戀荷。
  她淺淺一笑。「我不是應私人的邀約而來的,嚴格說來,我這次只是凌先生的私人顧問。」
  眾人不約而同的驚覺起來。一般說來,舉行古物的拍賣,必須有骨董界具有盛名的行家做擔保,保證拍賣的物品為真品,買主們才敢放手競價。
  鑒認蘇東坡的真跡,蘇戀荷絕對是當今世上不二人選,但是這次她一反常態,不為賣方擔保,這些怕被騙了的骨董商難免心生懷疑。
  「蘇小姐,就你看來,這次拍賣的古畫是真跡嗎?」其中一個鼓起勇氣問出所有人心中的問題。
  就算是對主人不敬,骨董商們還是想早點弄清楚,免得白白做了冤大頭,花大錢買了一幅假畫回去。
  震廷別有深意的看著陳堂鴻。「蘇小姐還沒有看過古畫,所以不能確定。」他聽見人群掀起一陣私語,勝利的對陳堂鴻微笑。
  他就是要逼陳堂鴻讓古畫提早曝光,好讓戀荷鑒認一下在他手中的是否為真跡。
  震廷想得太天真了,陳堂鴻也不是省油的燈。
  「是不是真跡,三天後大家就能知道了。」他不疾不徐的宣佈。
  「開什麼玩笑,要是你那幅畫不是真跡,我們幹嘛要為一幅假畫留在這裡三天啊?」人群在有人不滿了。
  「你故意的。」戀荷在他耳邊小聲的說。
  「那還用說!」他的口氣中顯露了些許的得意。「先讓他們起疑,然後少一個競爭者是一個。」
  陳堂鴻看著眾入,神情沒有一絲的慌張。「要是有哪位心生懷疑,大可以現在離開,但是過了今晚,大門就要深鎖,我們既然不對外公開這一次的拍賣,就要禁止所有的人進出。」他轉向戀荷。「不過,我想蘇小姐一定會留下來吧?」
  無奈的,她只能點點頭,知道自己被陳堂鴻反將了一軍。
  那些骨董商看見她都肯留下,當然不願意先行離去。
  震廷在一旁氣得咬牙切齒。
  陳堂鴻走到震適和戀荷身邊,狀似和藹的低聲說道:「你是夠聰明,不過,想要和我斗的話,你還太年輕了!」
  第二回合交手,戀荷與震廷被隻老狐狸打敗了。
  震廷和戀荷的房間在隔鄰,中間以一扇門相通。
  「哪這麼麻煩?看是你搬過來,還是我搬過去就行了,用不著分兩間房間。」震廷坐在床上說。
  「是嗎?正巧我今晚想一個人睡耶!」她故意逗他。
  「不行。」震廷狀似無辜的看著她。「沒有你我可睡不著。」
  「那是你家的事。」戀荷對他扮鬼臉。
  迅雷不及掩耳的,她在轉瞬間已經被震廷拖回床上。
  「是嗎?你想不想修正一下你剛剛說的話啊?」他將戀荷壓在身下,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戀荷眨眨眼睛。「我考慮一下。」
  「考慮?還需要考慮?」他顯然很不滿,決定懲罰她。
  眼看情況快要失去控制,戀荷連忙喊停,正經八百的看著震廷。「先別這樣,我有話要對你說。」
  「待會兒吧!我很忙。」他吻著戀荷,不想分心,也不希望戀荷分心。
  「不行啦!」她翻身壓住震廷。強迫他乖乖聽她說話。
  居於劣勢的震廷把眉毛挑得高高的。
  「你聽我說,我總覺得不對勁。」
  「關於陳堂鴻?」他詢問的看著戀荷。
  「他看我們的眼神好怪。我總覺得他只想釣我們這兩條魚。」
  震廷翻個白眼。「多麼貼切的比喻啊!」
  她氣得猛捶他的胸膛。「我是說這次拍賣會的主客,彷彿只有我們兩人。」
  「不稀奇啊!這次拍賣會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羞辱我。」想起自己的傳家古畫將被拍賣,他的心中還是一陣激憤。
  「不,我說不上來那種感覺。我總覺得其他客人只是為了讓你我毫無戒心的來到陳堂鴻的家中罷了。」
  「你是說那些人和陳堂鴻串通?」
  戀荷搖搖頭,有些擔憂的看著他。「古畫是誘餌。而請來那些骨董商則是為了讓我們相信他真的要辦一場拍賣會。」
  「意思是,陳堂鴻要的人只有我?」
  「很有可能啊!」
  震廷拉下她的頸子,纏綿的吻著她。
  「就算他真的針對我來,我也不信他能變出什麼花樣,你別擔心了。」他實在捨不得看見她眼中有憂慮。
  戀荷回應著他的吻,然而一顆心還是七上八下的。
  她不敢忽視陳堂鴻,這個男人太邪惡了。她總是覺得,一看見他,自己就不由自主的想逃;失去法術後,這種衝動更是明顯。
  這三天之中,她可不敢離開震廷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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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06:50: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拍賣會前的這三天中,戀荷隨著震廷,周旋在眾多賓客中,想探聽更多有關古畫的消息。
  隨著時間的流逝,戀荷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她發現,幾乎所有的賓客對古畫都是一無所知,大家只是接到陳堂鴻的請帖前來,看到她也參加了這次盛會,所有人才覺得古畫有競價的價值。
  難道她也在不知不覺間成為陳堂鴻的棋子?
  「怎麼還不睡?」震廷半夜醒來,發現戀荷一雙眼睛還是睜得大大的,絲毫沒有睡意。
  「我睡不著。」她淡淡的說,不覺又朝他溫暖的懷抱偎近。
  震廷心中也清楚她所煩惱的事。「你真的太多心了,這些天都在煩惱。你看,明天就是拍賣會了,陳堂鴻也沒有什麼行動啊!」
  「但是我總覺得他看我們的眼神彷彿若有所思。」
  「何止是陳堂鴻,所有男人看你的眼神都是一樣的。」震廷毫不掩飾心中的不快。
  戀荷輕聲笑著。「怎麼,你這是在吃醋嗎?」她側著頭,仔細研究他的表情。「你可是會錯意嘍!在他們眼中,我只是鑒認古畫的高手,這些骨董商沒有一個把我當女人看待,他們心裡想的全是變賣骨董後所得的大把鈔票。」
  震廷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寫滿懷疑。
  「明天就是拍賣會了,陳堂鴻若是會有任何行動,一定是在那個時候露出狐狸尾巴的。」戀荷低語。
  「你還是認為他還有一步棋未走?」
  戀荷點點頭。
  「別擔心了,管他還有沒有棋子,一切明天就能真相大白了。」他緊抱著戀荷不讓她多想。「一旦拿回你的正身後,我就陪你回西湖去中荷花,好不好?現在是隆冬,正好種下荷花的地下莖,等到今年夏天時,我們就能在西湖上賞荷花。」
  「賞荷花,通常是在六月二十四日那一天。」戀荷想起以前住在西湖時,每年賞荷花的人潮。
  「為什麼專挑那一天?」
  「江南一帶以六月二十四日為荷花生日,傳說在那一天荷花會幻化成人形,出現在遊客之中。」
  「你有沒有這樣做過?」震廷感興趣的問。
  「有啊!我正式幻化成人形,脫離正身的那一天,就是六月二十四日。」她回憶著。
  「那正好,咱們就約定今年一起賞荷花,一面慶祝你的生日。」
  他們躺在床上,編織著不久的將來,刻意忽略近在咫尺的危機。
  第二天早晨,戀荷看著有些冷清的偌大庭院,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怎麼回事?為什麼人群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她難掩臉上的驚慌。
  震廷皺著眉頭。原本三天來與他們一起討論古畫的骨董商們,在一夜之間,訪佛原本就不存在般,完全消失了。
  果真被戀荷料中,陳堂鴻這一次的客人只有他們兩人,其他的人只是陪襯。陳堂鴻一直在暗處,觀看他們數天來的一舉一動,享受著偷窺的樂趣。
  震廷二話不說,大步朝陳堂鴻的辦公室走去。
  他狂猛的踢開辦公室的大門,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手揪住陳堂鴻的衣領,眼神中散發出殺意。
  「我想,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生平第一次,陳堂鴻感覺到死神的腳步如此的逼近。
  「你這個年輕人太衝動了,有話好說嘛!」他用眼神暗示一旁的保鏢先不要動手,在這種情況下動手,他的脖子可能會先被震怒的凌震廷掐斷。
  「其餘的骨董商呢?」震廷的聲音冷例得像一把劍。
  陳堂鴻已經無法呼吸了,一張臉漲成紫紅色。
  「震廷,冷靜一點。」戀荷快速的走到他身邊。「你快殺死他了。」
  「殺了他也好,免得這傢伙禍害人間。」震廷沒有轉頭,仍然直勾勾的看著陳堂鴻。
  「你現在殺了他,古畫怎麼辦?」戀荷焦急的喊著,一面想扳一他的手。如果震廷現在真的殺了陳堂鴻,一旁的保鏢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說不定會成為陳堂鴻的陪葬。
  戀荷焦急的聲音讓他恢復了些許理智,震廷鬆開手,冷眼看著陳堂鴻倒在地上猛烈的咳嗽。
  房間的壁爐裡生了火,火光映在震廷的臉上,更顯得可怕。
  「蘇小姐說得對,你現在殺了我,就永遠看不到古畫了。」陳堂鴻看著眼前這個差點要了他的命的男人。戲還沒有落幕,他所寫的劇本還有下文。
  「其他的骨董商呢?」震廷冷冷的看著他,又問了一次。
  「我把他們送走了,這一次的拍賣會取消了。」
  戀荷急忙上前。「取消?這太過份了。」
  「蘇小姐稍安勿躁,雖然拍賣會取消了,但是你還是看得到那幅畫。」陳堂鴻說。
  她在腦中快速的思考著。只要看得到古畫,知道畫藏在哪裡,她就能請雷恩或是水灩來幫忙;對於修煉者來說,多麼嚴密的保全設施都不夠看的。
  「你根本沒有打算把古畫賣給我?」震廷看著他,眼神冰寒。
  陳堂鴻勉強的站起來,向秘書使了個眼色,秘書快速的退下去。
  「沒錯,我根本沒有打算把古畫還給凌家。」報復的快感在心中蔓延開來,陳堂鴻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興奮的發抖。「拍賣會只是個幌子,我邀請了那麼多人,又演了這些天的戲,為的只是看你臉上那種期待的表情。」
  冷汗沿著震廷的臉頰滑下,戀荷緊握住他的手,不敢鬆手。他能感覺到戀荷身上傳來的種寒冷像是發自她內心深處,一種徹底的、無法平息的寒冷。
  秘書拿來一個裝裱精美的畫軸。戀荷全身一震。
  「剛好蘇小姐也在,能幫我鑒認一下,這幅畫到底是不是蘇東坡的真跡。」陳堂鴻雙手一揚,畫軸被抖開,裱木撞擊到地面,發出清脆的一響。
  宣紙因為年代久遠,已經呈現黃褐色,更添加古畫神秘的色彩。左上方所題的四個大字,還能看出創作者的氣魄。
  戀荷數百年來尋尋覓覓的正身,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出現了。
  震廷低頭看著戀荷,發現她臉色蒼白。「怎麼樣?是不是?」他低聲問。
  戀荷點點頭,已經能感覺到自己與正身之間的聯繫。
  「相信蘇小姐認得出來,這幅畫絕對是真跡。」陳堂鴻志得意滿的看著他們。
  震廷向前跨了幾步,不顧一切的接近陳堂鴻。現在他眼中只有那幅古畫。
  陳堂鴻顯然早就把他的行動料得一清二楚,迅速的往後退,轉眼已經站壁爐旁。
  「這幅畫是我對你們凌家復仇的最後一步,藉著這幅畫,我要凌家的最後傳人死在我的手上。」他笑著,毫不掩飾他的邪惡。
  可怕的想法在戀荷心中冉冉升起,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天啊!事情一定不會是像她所想的,不會的……
  「把畫交給我。」震廷逼近他。他受不了陳堂鴻碰觸戀荷的正身,更受不了陳堂鴻猙獰的表情。
  「交給你?哈,休想!從我得到這幅畫的那一天起,我就發誓它再也不會回到凌家人的手中。」他揚起手上的畫軸,大笑著,「我寧可毀了這幅畫。」說著,陳堂鴻看著凌晨廷的眼睛,當著他的面把畫投入火焰中。
  一陣可怕的怒吼聲在同一瞬間響起,聽到的人都感到一陣戰慄。
  震廷推開陳堂鴻,不顧一切的把手伸進火焰中,徒勞無功的想搶救古畫,絲毫沒有發覺火焰已經燒灼了他的雙手。
  脆弱的古畫,在火焰中轉瞬間化為灰燼。
  震廷回頭看向戀荷,無法遏止心中的憤怒與恐懼。他只來得及看見戀荷痛苦與依依不捨的眼神,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戀荷整個人消失在空氣中,彷彿被蒸發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震廷狂吼一聲,野蠻的衝向陳堂鴻。那是受傷的狼,失去心愛伴侶後所發出的嚎叫。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已經失去理智,就算是與陳堂鴻同歸於盡,他也在所不惜。
  他毀了古畫,毀了戀荷的正身。陳堂鴻竟然在他面前殺死了戀荷!
  痛苦與憤怒讓他喪失心智,震廷現在只想把眼
  前這個人干刀萬剮、碎屍萬段。
  所有人還是呆若木雞。
  陳堂鴻原本的計劃是在凌震廷的面前焚燒古畫,憤怒的凌震廷一定會攻擊他,然後他就能假借自衛的理由,光明正大的殺死凌震廷。但是他沒有料到,蘇戀荷竟然在一瞬間消失!
  眼看凌震廷的雙手已經扼住他的脖子,陳堂鴻連忙暗示一旁的保鏢開槍殺死凌震廷。
  突然,一個穿著黑色披風的高大男子出現,披風用力一掃,所有的保鏢全都昏倒在地。
  雷恩看見火爐中的灰燼、心中一陣驚諤。老天!他又慢了一步,戀荷已經灰飛煙滅了,如今,凌震廷那個失去理智的傢伙正在料理兇手。
  「我要殺了你,你這個禽獸不如的傢伙。」震廷加重雙手的力道,只想狠狠的掐斷這個惡魔的脖子,為戀荷報仇。
  陳堂鴻的慘叫得令人生畏,雷恩要是再不插手,凌震廷絕對會把這個兇手的脖子掐得粉碎。
  「夠了,這個人讓我來收拾,你們人界還有法律,你殺了他是犯法的。」雷恩急忙吼道,想用法術分開他們。
  「你閃開!」震廷怒吼著,毫不理會雷恩,只是執意的掐著陳堂鴻的脖子。
  雷恩被反彈的法術擊中,狼狽的後退數步。太可怕了,人類的執念居然可以這麼堅定。一個區區的人類竟然能擋開他的法術,看來戀荷會選擇這個男人,自有他不同於一般人的地方。
  不行,再這麼下去,凌震廷絕對會犯下殺人罪,那麼戀荷連一線生機都沒有了。
  雷恩揮動披風,先攝取震廷的神智,讓他昏倒在一旁。
  逃過一死的陳堂鴻蹲在地上,一面咳嗽,一面貪婪的吸取空氣。
  「謝謝你,你……你……救了我一命。」他感激的看著雷恩,不知道自己仍然是在劫難逃。
  「不要謝我,我不讓他殺死你,是不希望這傢伙犯下殺人罪。再者,我要把這種樂趣留給自己。」雷恩緩緩的微笑著,眼中閃爍著魔性的光彩。
  「什麼?你……」
  「記住我的名字,我叫雷恩。這是你這輩子最後知道的名字。」雷恩揚起手,撕扯陳堂鴻的靈魂。
  一陣驚恐的慘叫聲劃破夜空。
  「我要走了。」她在他耳邊輕輕說道,神情滿是痛苦。
  震廷不肯放手。「不,我不准你離開。你說過,要永遠留在我身邊的。」他不能忍受失去戀荷。
  她緩緩搖頭。「我不能存在了。」
  他急忙伸手想抓住戀荷,卻碰不到她的身子、她的衣裙,只能無助的看著她離他越來越遠。
  夢中,震廷一再呼喊著戀荷的名字。
  猛然醒來,首先映入眼簾的竟是白水灩。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震廷,拿了一條毛巾讓他擦拭額頭的汗水。
  「雷恩。」她對著門外喊道,「他醒了。」
  震廷打量著四周,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陳堂鴻的豪宅內,如今正置身於一間木屋中。「這裡是哪裡?」他問道。
  「魅惑人間。」雷恩進來,正好回答了這個問題。
  啊!是戀荷原本居住的地方。震廷心中燃起希望。或許他們已經救了戀荷也說不定,他們本來就是修煉者,擁有人類無法想像的法術啊!
  他迫不及待的問;「戀荷呢?你們救出她了嗎?」說著,他環顧四周,渴望看到她的笑容。
  「戀荷已經死了。」水灩低聲宣佈。看著他臉上轉眼間失去血色。
  震廷臉上轉眼間失去血色,椎心的痛苦煎熬著他,他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不,我不相信,你們是修煉者,應該可以救她的。」他急急的喊著,毫不掩飾心頭強烈的痛楚。
  「是修煉者又怎麼樣?戀荷原本是因為古畫而凝魂結魄,才具有人類的形體,現在古畫被焚,她自然魂飛魄散了。」水灩毫不留情的說:「我老實的告訴你,戀荷已經死了,你聽懂了沒有?就算是我們有法術也救不了她,她的魂魄不知道早就四散到哪裡去了。」
  「我不相信!一定還有辦法救她。」震廷狂吼著。如果戀荷真的死了,要他如何獨活?不,戀荷不會這麼狠心的。
  雷恩拍拍水灩的肩膀。「水灩,你想一想,是不是有辦法救戀荷,哪怕只是萬分之一的機會,我們也要試一試!」
  水灩不能克制心中的痛苦,有些憤恨的看著震廷。雖然說一切都是天命,但是她就是無法以平常對待這個男人,要不是因為他,戀荷是不會死的。
  從他的眼神中,水灩能看出這個凡人用情極深,對戀荷也算一片癡情,心中的痛苦釋懷了些。
  「辦法是有,不過要回南京求我師父,看他老人家肯不肯點頭了。」水灩說道。
  「可以啊!我們去求他。」雷恩高興的說,「你師父和我交情不錯,他肯定會答應的。」
  水灩搖搖頭。「你不行。」
  雷恩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為什麼?」
  「戀荷的修煉等級之所以降低並非你的緣故,換句話說,她的死亡也並非你要負責的。要去求師父,就必須由凌震廷親自去,看他有沒有辦法說得動師父了。」
  「可以,我馬上動身。」震廷毫不遲疑的說。現在,為了讓戀荷重生,就算是這些修煉者要他的命,他都會雙手奉上的。
  「什麼?要這個凡人去求你師父?那肯定是凶多吉少!你師父是修煉界出名的老頑固耶!」雷恩哇啦哇啦的大叫。
  「我知道,而且他通常不見凡人的。所以,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她看著凌震廷。「死諫。」
  「白水灩,你神智不清啦!」雷恩吼道。
  「這是唯一的辦法,否則別說是說服師父了,師父根本不會見他的。」她堅定的說。
  「你這不是擺明要凌震廷的命嗎?如果戀荷真的因此復生了,她也不會原諒你的。」雷恩無法接受這個提議。
  「放心,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由我帶著凌震廷的魂魄回去找師父,雷恩,你用法術保護他的身體,我保證在七日之內回來就行了。」水灩說出她大膽的計劃。
  「成功率有多高?」震廷問。
  「我不知道,不過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水灩挑戰的看著他。「怎麼樣?你敢嗎?」
  震廷微微一笑,已經豁出一切了。如果戀荷真的死了,那麼他獨自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就算是因此丟掉性命,他反而慶幸,或許上天憐他,在黃泉路上還能見戀荷一面。「有何不敢?」
  伸手接過水灩遞向他的刀子,震廷毫不遲疑的朝自己的脖子抹去,霎時。血液飛濺而出。
  雷恩用法術止住血。「做什麼啊!明明可以用法術攝他的魂魄,不用傷到身體的,你幹嘛拿刀子給他?」他埋怨著,迅速將傷口恢復原狀。
  「我只是想試一試這個男人的勇氣。」水灩一邊收取震廷的魂魄,一面說。「我必須知道,戀荷的付出是否值得。」
  「怎麼樣?」雷恩追問。
  水灩看了他一眼。「我想,或許這傢伙真的可以讓師父首肯。在凡人之中,凌震廷算得上是異數了。雷恩,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戀荷會選擇他,而捨棄你了。」
  雷恩哼了一聲,沒好氣的回答:「謝謝你喔!關於這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水灩在南京纏了師父五天,轉眼間七天的期限就快到了,要是她再不帶著凌震廷的魂魄回去,這個傢伙就真的要隨戀荷一起共赴陰司了。
  「水灩,回去吧!」老人無奈的說。
  「只要師父答應讓戀荷復活,我馬上就回去了。」
  「不可能的。」老人看著那個水灩帶來的魂魄,輕歎一口氣。「這一切都是天命啊!戀荷自己選擇了這條路,我也沒辦法改變一切。你把這個年輕人帶走吧!再不回去,他可就性命難保了。」
  「他是戀荷所選擇的男人,願意以死諫來求師父。若是師父不答應,他也不會回去。」一咬牙,她冒著忤逆師父的危險說道:「他的性命,全操控在師的手上。」
  老人銳利的看著水灩。「你這是在威脅我若是不答應,就要為這個年輕人的死負責?」
  「不,我只是認為戀荷肯為他捨棄一切,而他肯為戀荷連命都不要,師父您不認為這樣已經足夠了嗎?」
  老人沉吟不語。
  眼看師父已經有些動搖,水灩繼續勸說,「師父,難道天命之外也不能通融嗎?前不久您不是曾幫助一對苦戀了八百年的情侶嗎?」
  老人長歎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竟然連你們這些修煉了幾百年的丫頭都躲不過。」
  水灩喜上眉梢。「師父這麼說,是打算救戀荷嘍!」
  「一切要等到天時、地利、人和皆具才行,還要看看戀荷那丫頭的造化。你帶這個人的魂魄回去,今年六月二十四日,叫他到西湖上等著。若是有緣必能相聚;要是無緣,就叫他不要強求了。」揮揮手,他示意水灩離開。
  唉!這些不聽話的丫頭,就是不肯好好修煉,現在竟扯這些麻煩事來。看著吧!戀荷的事情只是個開端,接下來他還有得忙呢!
  六月二十四日,西湖畔遊人如織,清風徐徐吹來荷花的香氣。
  震廷在西湖邊漫步,幾乎無法承受心中的相思之苦。六月二十四日,老人與他約定的日子。
  幾個月來,他身心兩方面都承受痛苦,瘋狂的思念著戀荷,只希望她能在這一天回到他身邊。
  震廷放下台北的生意,把所有業務交給穆瀚禹處理,剛好讓這個花花公子徹底轉型,發揮了他的商業天份。
  「哇!這傢伙怎麼瘦了這麼多啊?」雷恩遠遠的看到他,直對水灩嚷著。
  「他現在的情形,就跟神雕俠侶中的楊過一樣,一心一意只等著戀荷。我看,戀荷要是今天沒有出現,他不會只是白了頭髮,他非投湖自盡不可。」水灩說。
  雷恩冷哼一聲,仍舊看著震廷。
  「必要時,我們必須救震廷。」
  「你這麼說,是認為戀荷不會復生嘍?」雷恩挑高眉毛。
  水灩難過的點點頭。「師父在不久前通知我,戀荷的復生必須要修煉者捨棄數百年修行來幫忙才行。我求過師父,以我的修行換取戀荷的復活,但是師父說我的修煉等級過淺,雖然戀荷能復生,但我鐵定難逃一死,所以師父不肯幫忙。」說著,她看向雷恩。「這個男人是白等了,戀荷不會來了。」
  「是嗎?那麻煩你告訴我,那個跟凌震廷抱在一起吻得難分難捨的女人是誰?」雷恩語氣中含著笑意,懶洋洋的說。
  「什麼?」水灩不可思議的回頭。
  震廷緊緊的擁抱著戀荷,這個讓他幾乎思念成狂的女子,狂亂的吻著她,彷彿要確定她是真的存在的。
  夕陽西下了,剛才他幾乎已經快絕望了,卻在一回首,看見戀荷快步朝自己跑來,笑靨如花,整個西湖的荷花彷彿也隨之顫動。
  「是你,真的是你!」震廷簡直語無倫次了,他只想擁著她,此生此世再也不放手。「你總算出現了。天啊!你知不知道這幾個月來,我是怎麼活過來的?」喜悅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絲毫不去理會,只想仔細看看戀荷。
  戀荷吻著他,任淚水
  意流下臉龐。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震廷,沒想到……。在正身毀滅、魂魄灰飛煙滅的瞬間,她心中沒有任何後悔,只是遺憾不能與他廝守一生;那時,她才發現自己愛他愛得有多麼的深。
  她撫摸著震廷的臉龐,狂喜得不能確定是不是在夢中。
  「師父說,你我還有未了的緣份。」她笑中帶淚,「是天長地久不能盡的緣份。」
  「你簡直要了我的命,就這麼在我面前消失。」震廷想起那痛苦的一幕,仍然忍不住一陣心痛。
  「那時正身被毀,當然我就無法存在了。」
  「現在呢?」他急切的擁抱戀荷,像是在確定她是不是實體。
  「有沒有看過《封神榜》?」她突然冒出一句。
  震廷點頭,腦筋一下轉不過來,只能看著戀荷,等待著答案。
  「其中有一段,三太子哪吒死而復活。師父用同樣的方法,以蓮藕拼成我的身體,用荷葉裁為衣裳,以盛開的荷花為容顏,讓我轉生為人。」戀荷解釋。
  「我的天啊!」震廷仔細研究戀荷,卻沒有發現任何不同。「不管如何,只要你回到我身邊就行了,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戀荷看著自己今生的摯愛,神態一如以前那般動人。「有一件事情,就算是你不在意也不行。」
  「什麼事情?」震廷瞬間全身繃緊,緊張的看著戀荷。
  「以荷花重生後,我就不再具有修煉者的身份,完全成為人類了。」她看著震廷,溫柔的笑著。「你注定要養我一輩子了,甩都甩不掉我。」
  他狂喜的笑著。「這有什麼問題呢?」
  傾盡今生所有的愛戀,他們深深的擁吻。西湖的荷花在風中搖曳生姿,默默的祝福著他們。
  水灩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猛地回頭。「不可能啊!師父明明說過戀荷不能重生。」
  雷恩的看著不遠處相擁的一對,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水灩心中一驚。
  「雷恩,是你對不對?你捨棄修行換取戀荷的重生?」她不可置信的喊著。
  雷恩歎了一口氣。「你不是常罵我是個笨蛋嗎?既然要當笨蛋,我寧可當一個成人之美的笨蛋。」
  水灩看著他,許久無法開口。
  「反正我是為了戀荷才拚命修煉,現在用來讓她復活,也可以斷了我對她的念頭啊!」雷恩故作瀟灑的說。
  水灩看出他心中的不捨,但深深佩服他的豁達。
  「怎麼了,小姑娘,你在為我擔心嗎?」他笑著問。「我也不想離開人間啊!重新修煉,我還能多玩幾年呢!」
  問世間情為何物,他們這樣算不算生死相許?水灩看著這個堪稱修煉界第一癡情種的男人。
  「好啦!事情處理完了,我也要走了。」
  「你要去哪裡?」水灩問。
  「去修煉啊!」雷恩聳聳肩。「或者是學學戀荷,和凡人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我突然覺得這個念頭滿吸引我的。」
  「那是觸犯禁忌的。」她提醒他。
  雷恩靜靜看著水灩,沉吟片刻,突然說道:「水灩,你有沒有想過,到底什麼才是禁忌?我們一直把禁忌想得那麼可怕,而戀荷竟敢無畏的犯下禁忌。難道你不會對人類口中所謂的愛情感到好奇嗎?」
  丟下問題,雷恩揚起黑色的披風,轉瞬間消失
  留下水灩,這個修煉界中著名的冷艷美女,站在西湖畔,苦苦思索著答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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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7 1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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