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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伶]叛逃心上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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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 03:28: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叛逃心上人 作者:夏伶

她爹是戚吾族第一勇士,可惜性子迷迷糊糊,
老丟三落四,實在……遜哪。所以嘍!
她這戚吾族第一美人的心上人一定得是勇敢又聰明——
他?爹的狗頭軍師,
那個外表二十歲、內在像老頭的傢伙?
不不不!就算他跪在地上求她,她也不要。
可是……據她觀察,他真的和其他男人很不一樣——
連她那當族長的爹都對他言聽計從,
武功方面……也挺令人刮目相看的。
找死!他竟敢拒絕她的示好!簡直氣煞她了!
不會吧?他叛逃?她都還沒……
追!天涯海針角也要把他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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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 03:2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戚吾族——當今西域各部族中勢力最大、也最為好戰的一族;男性自幼年起即接受戰鬥訓練,個個精幹剽悍;女性亦不遑多讓,萬一全族男性俱皆戰亡,這群娘子軍隨時能拿起武器,捍衛家中老母幼子。

  「號角響了!」才剛端出早餐的妻子警覺地豎起耳朵。

  「這是族長召集戰士的訊號!」丈夫迅速從床上跳下,拿起掛在牆上的長矛及盾牌。

  「快點到廣場去,別落後人家!」妻子動作利落地為丈夫披上皮甲。

  族長召集戰士時,最晚到達召集地者形同昭告族人你的警覺性不足、行動力不夠,不僅受他人鄙視,更自認為奇恥大辱。

  「家裡就交給你了。」

  妻子望著丈夫遠去的背影,憂心地自言自語:

  「這次不知道是什麼事?汴族又來挑釁嗎?不會吧?他們上個月才敗給我們的,捲土重來也沒有那麼快呀。」

  廣場上,以高台上的族長燕祁為首,戰士們群集一堂,偶爾交換一兩句低語,不外乎是對戰爭的期待與猜測。

  「你說這次是哪個不開眼的部落敢惹上我們?」

  「這很難說。兩年來,西域大大小小近五十個部落,我們就打了一半,比起過去五十年來的數量還要多。」

  「咦?你不說我還沒想到,這兩年的確戰爭頻仍哪!光是今年就打了十幾場仗,尤其是那個不要命的汴族,沒事就在邊界惹是生非,似乎把我們當成標靶,你不覺得有點反常嗎?他們明明比不過我們。」

  「管它的,反正我們從來就是贏家。」

  「哈,當然!」

  戰士們從小養成服從族長的習性,只要族長一聲令下,他們絲毫不會質疑征戰的原因。在威吾族名下,永遠只有勝利二字。

  「各位,我召集大家前來,是為了讓你們知道,又有敵人來挑戰我戚吾族的威名!」族長燕祁威嚴地宣佈。四十不到的年紀,卻持續領導全族邁向一場又一場的勝利,深獲族人愛戴。

  「只要族長說一聲,我們立刻上陣!」戚吾族的戰士只要一聽到敵人兩字,熱血就會瞬間沸騰起來。

  「好!就讓敵人瞧瞧我戚吾戰士的神威!」燕祁正要下達戰令,他身邊一位樣貌顯然與戚吾族人不同的俊朗青年,悄悄地拉了拉燕祁的袖子,表示想和他私下談談。

  青年名叫韓熙。四十年前,韓氏一門四口因逃避朝廷逼殺,舉家夜逃至西域,受到當時的戚吾族族長的庇護,從此與威吾族人共同生活。

  戚吾族人的輪廓較中原人來得深,髮色亦較淡,多半是淡褐色;骨架也寬得多,幾乎沒有生得弱不禁風的嬌小女性;服飾以實用為主,很少見到威吾族人在身上配戴飾品。

  最讓韓氏一門不習慣的是,戚吾族人沒有「家姓」的觀念。

  因此,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家人各自擁有毫無關聯的姓氏,不似韓氏的後裔人人姓韓,容易辨識。

  韓熙從小受威吾族的戰士訓練,身手矯健,在戰場上立下不小功勳,加上遇事冷靜,處變不驚,越混亂的局面,他越擅長突破之道,因此年紀輕輕即受燕祁重用,隨侍在燕祁身側。

  「什麼事?」燕祁低聲問道。

  「族長,迎舞不一定是被汴族人抓走,您只是沒找到她一塊兒吃早餐,就斷言她被汴族抓走,未免太武斷了點。汴族上個月才被我們打敗,元氣大傷,不用上三、四個月,根本無法恢復戰力。」

  韓熙沒有說出口的是——依他的推測,愛玩、好動的迎舞十之八九是摸黑溜出去閒逛了。韓熙知道就算說了,心急愛女安危的燕祁也聽不進去。

  「迎舞一定是被人抓走了!汴族離我們最近,嫌隙也最深,他們當然是頭號嫌疑犯!」

  「族長,冷靜一點。」

  「你叫我怎麼冷靜?十七年來,除非我出征在外,迎舞一直都陪我吃早餐,沒有一天例外,今天呢?我等了半天還等不到人!她一定是出事了!說不定我們在談話的時候,敵人正在拷打她、折磨她,無助的迎舞只能淒慘地哭個不停……」燕祁越說越激動,大吼:「啊啊啊!不可饒恕!」

  台下的戰士們被燕祁的吼聲嚇到,紛紛交頭接耳,不約而同相信這回敵人的下場將格外悲慘。

  韓熙無視燕祁的怒吼,保持鎮定的表情。事實上,他花了不少力氣才止住腹中翻滾的笑意。即使燕祁臨陣數百,是西域遠近馳名的猛者,但一牽扯到迎舞,也只是個平凡的父親。

  「我們的夜間警戒向來牢靠,抓走一個十七歲的姑娘,不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迎舞更不是毫無防禦能力的弱女子。還有,我妹妹韓緹也不見了,韓緹是迎舞最要好的朋友,由此可以推測出一個結論……」

  「韓緹也被抓走了!」

  「您冷靜點,敵人抓走韓緹做什麼?她不像迎舞具有戰略上的價值。」

  「她們兩個一定是一起被抓走的!」

  韓熙擺擺手,冷靜地指出:「根據我的估計,迎舞應該是在午夜過後溜出屋子,還帶了個同伴,也就是我的妹妹。而她為什麼要趁夜開溜?迎舞深受族長寵愛,平常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沒有人敢說個不字。她會偷溜,就表示她的目標是您惟一禁止她去的場所。」

  「……聖地?」

  「迎舞,我們不說一聲就溜出來,這樣真的好嗎?哥哥一定會很擔心我的。」無人小徑上,韓緹憂慮地詢問同伴。「韓熙愛擔心,我們就成全他,讓他擔心個夠!你沒看他平常的嘴臉,好像不找些事情煩惱煩惱,活著就沒有樂趣似的。」

  「哥哥幫族長做事,當然得處處謹慎啊。」

  「他是謹慎過頭了,廿歲的人,講話跟老頭子一樣!」

  「怎麼這樣子說我哥哥!」

  「我說錯了嗎?」

  「呃……沒錯。」

  「呵,承認就好。」

  迎舞擁有令人驚艷的艷麗姿容及白皙的肌膚和深刻的輪廓,淡褐色的雙眸散發著俏皮的氣息,褐色的過肩秀髮並不特別梳理,不羈地被在肩上,加上修長高就的身材,足足比韓緹高了一個頭。

  另一方面,韓緹生得面如桃花、眼如秋水,漆黑的長髮整齊地束在腦後。雖然母親是威吾族人,她和韓熙的外貌依然肖似中原人士,看不出繼承戚吾族血液的形貌。

  迎舞身為燕祁之女,等同於漢族皇室的公主。但戚吾族不興階級之別,除了尊領導人為族長、少數高齡耆老為長老,其餘一律平等,因而他人面對迎舞時並不需特別拘泥禮數。

  「話說回來,你為什麼硬要溜進聖地?」

  「韓緹,其中的好處你就不知道了。」

  「那就告訴我。」

  「越被禁止,就越想違背規則,這是人之常情嘛!」

  「我怎麼就不想違背禁制呢?」韓緹無奈地搖頭,「因為你,我也名列叛徒名單了,這是為了友情必須做的犧牲。」「我們同年紀,又從小投緣,身為我的好朋友,你忍心置身事外嗎?擅闖聖地可是重罪,就算我爹是族長,也不能說饒就饒。」

  「族長寵你寵上了天,當然是說饒就饒,你是怕我哥哥在旁邊敲邊鼓,滿嘴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害你本來能省下的處罰省不掉,才會拖我淌這趟渾水,希望哥哥看在我的份上,乖乖閉嘴,對吧?」

  「我就說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呀!」迎舞笑著大力一拍韓緹的背,韓緹被她這麼一拍,頓時失去平衡,往前摔去。

  「韓熙太保護你了,一點點不舒適就要你臥床休息,緊張得要命。你知不知道我頭疼鼻塞的時候做什麼?」

  「吃藥睡覺?」

  「錯!拿起我爹的戰戟,找個對手打上幾百回合,流一身大汗,也就什麼都好了。」

  「我記得有一次,你來找哥哥對戰,哥哥拿定主意就是不跟你打,氣得你動手砸了他的房間,門和桌椅全都壞了,碎裂的木塊到處都是。那時候我還以為你們在吵什麼,原來只是他不願做你的練習對手。」

  「那可是一大侮辱!」

  「哥哥那麼尊敬族長,你是族長的寶貝女兒,他怎麼敢和你對打?萬一出了岔子,他拿什麼來賠?」

  「哼!他嘴上是這麼說,眼神卻在嘲笑我學藝不精,不是他的對手,笑話,其他人就願意陪我練習,沒見過有人因為怕我爹而退縮!簡單一句話,韓熙的膽子太小了!我們戚吾族的戰士,沒有人那麼膽小怕事!」

  迎舞一想起這樁過結,就氣得牙癢癢的。她一向自認身手不差,韓熙卻老把她當成初學者,連陪她過招都不敢。——我不想害你受傷。

  韓熙可知道這句話是如何傷她高傲的自尊的?

  「你也拿哥哥和我當外人嗎?」韓緹洩氣地垂下頭,「我爹跟著祖父母來這裡的時候,只是個小孩子,我們兄妹都是這兒土生土長的,可是大家還是沒有完全接納我們,總會拿我們的長相作文章……」

  「你又被欺負了嗎?」迎舞捲起袖子,氣呼呼地問,「是哪家沒教養的孩子?上次那三個頑童圍住你,指著你鼻子罵髒話,經過我一番教訓,附近應該已經沒有人敢亂來才對!」

  「小孩子嘛!看到我生得嬌小,又是黑髮黑眼,難怪會把我當成妖怪,畢竟這裡只有我和哥哥有漢人的血統,大半的族人又沒接觸過中原人士,難怪他們看不習慣。」

  「下次再有人說你是妖怪,你馬上來找我!」

  「迎舞,我們有五萬族人,不是少數,散居的地方又廣,一些從未見過哥哥和我的人,第一次見面難免驚訝,但多交談幾回,也就熟了,你別擔心……呵,瞧你又捲袖又掄拳的,還說哥哥對我過度保護呢。」

  「那是因為你讓人擔心呀!」迎舞笑著放下袖子,輕輕搖著韓緹的纖手,「何況,你可是激起別人保護欲的天才,旅裡有多少年輕戰士願意為你而死,你一定不知道吧?」

  「絕對比不上願意為你而死的人多。」韓緹微笑。

  「別說這個了。」

  「害羞了?」

  「笑話!有什麼好羞的?事實嘛!」

  「這才是我們的迎舞。」

  兩名少女漫步在小徑上,開心地談天說地,完全忘了趕路的重要。

  好一會兒,迎舞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話——

  「剛才說你哥哥不像戚吾的戰士,其實我沒有這個意思的,只是他有時候就是那麼氣人,我沒有拿你們當外人看過……總之,對不起。」

  「我同意,的確沒聽過有哪個威風凜凜的戚吾戰士會一大清早爬起來作早餐的。」韓緹笑著點頭。

  「咦?你家的三餐是韓熙做的?」迎舞不可置信地盯著韓緹。

  「你不知道?」

  「一個戰士竟然下廚煮飯,真是太丟臉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燕祁舉起雙手,充滿挫折感地搖頭,「別說,我的感受已經夠糟的了。」

  「打從進房門,我沒有說過一個字。」韓熙倚在門上,環視房中的一團混亂,「您確定真的不要我幫忙?」

  「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密格也是?」

  「對。」

  「沒有?」

  「沒有。」

  「先讓我弄清楚一件事,您到底把東西收藏在哪裡?」

  「嗯……」燕祁想了一下,「昨晚,我似乎放在那邊那個窗邊的茶几上,然後就去睡了。」

  「也就是說,身為族長的您將開啟聖地入口的鑰匙,隨意放在窗戶大開的茶几上,而現在您說您找不到了?」乾脆在窗外貼上一張歡迎盜取的告示,豈不更簡單明瞭?韓熙頭痛地想。

  「我昨晚多喝了兩杯,本來想好好找一個隱密的地方放的,你上個月不是建議我要偶爾更換一下收藏地點嗎?我一想也對,所以就天天換了,昨晚一時想不出該藏在哪裡,只好先擺在桌上,想等一下再找地方藏,沒想到頭一沾上枕頭就睡著子,哈哈。」

  以勇猛果敢著稱的戚吾族族長燕祁,擁有一轉身就忘掉片刻前事物的記性,幸好只有親近他的人才知道他這個致命的缺點。

  「我是建議過您偶爾更換地點,不是每天。」

  韓熙歎息之餘,憶起自己做此提議的緣由。

  十數天前,在擊敗汴族的慶功宴上,大夥兒暢懷飲酒,勝利的滋味很快地就讓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韓熙自知酒量有限,沒有多喝,卻見到迎舞黏著燕祁,誘導詢問聖地鑰匙的收藏地點,燕祁那時的警覺性早已被美酒磨去大半,就這麼告訴了迎舞。

  隔天,韓熙立刻提出防範建議。

  「我真不敢相信,迎舞會偷拿聖地的鑰匙,她一直是那麼乖巧可人的好女兒呀!」至今燕祁仍未弄清楚狀況。

  「或許是一時好奇吧?迎舞向來好奇心強。」

  韓熙知道燕祁不會相信,因此當初提出建議時,他並未指明要防範什麼人。不過……乖巧?可人?韓照不明白燕祁從迎舞身上看到什麼,但是顯然與他看到的截然不同。

  「現在該怎麼辦?戰士們還在外面等候著。」

  「您到外面說明眼前的情況,」這件苦差事韓熙一點也不想接,他寧願接另一件——「我則去聖地接迎舞和韓緹。」

  「你要我照實告訴大家,是我弄錯了?」

  「誠實是上策。」

  燕祁搖頭:「不要,你去,我去接她們。」

  「您是族長,您決定。」

  「唉!這次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老實說,我怎麼也看不出這地方有哪裡神聖了?」

  迎舞手插著腰,瞪視眼前被族人歌頌為聖地的地方。

  橫看豎看,都只是一個普通的石窟,惟一特別之處,只有入口的石門上拴了五把大鎖,必須開鎖才進得了石窟。

  「大家說這是聖地,一定有它的道理。」

  「我問過族裡的年輕人,有的說這裡面藏滿了金銀財寶,有的說裡頭埋葬著我戚吾族傳說的戰土,也有的說這裡面蘊藏著掌握我族全體族運的聖氣……人人都在說,就是沒人說得定。」

  「我聽到的說法是,石門鎖住的是數十年前為禍地方的怪獸,為了圍剿這頭怪獸,戰士們死傷無數,最後將它困於石窟之中。為了不讓它再出來作亂,因此推了一塊天然大石抵住洞門,並打造五把大鎖鎖住它。」

  「瞧,這就是我們來這裡的理由。」

  「降服怪獸?」韓緹憂慮地勸道,「迎舞,你要三思啊!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麼多驍勇善戰的戰士都制服不了它,只能將它逼進洞窟,就憑我們兩個,怎麼對付得了它?」

  「什麼降服怪獸!是挖掘真相!」

  「真相?」

  「那麼多的傳說,是真是假,弄得誰也搞不清楚,這種時候就需要一位有膽識、有遠見、勇於任事的人物出來揭破謎底。」

  「萬一真的有怪獸,你一打開石門……」韓緹不寒而慄。

  「先別急著發抖!這不等於未戰先降嗎?」

  「可是……」

  「別擔心,你先躲到那邊的大樹後面,要是真有怪獸衝出來,我先絆住它,接著可就得靠你飛奔回去搬救兵嘍!」迎舞雀躍地鼓舞同伴,即將面對怪獸的可能使她變得異常興奮。

  韓緹認真考慮迎舞的提議,最後搖頭道:「我再沒用,也是戚吾族的一員,我們族裡沒有貪生怕死的人。」

  「說得好!這才是我迎舞的好友!」

  「被你一誇,真不好意思啊。」

  「走!我們開鎖去!」迎舞拿出從燕祁房裡順手摸來的鐵環,環上串著五把鑰匙,「唉,我爹也太沒有頭腦了,五把鑰匙串在一起,小偷一拿就走,怎麼阻止人家進入聖地呀?」

  「你終於有自覺自己是偷兒了。」韓緹歎道。

  「我爹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這可是他親口說的喔!我六歲的時候,爹抱我坐在他腿上,摸著我的頭說:迎舞啊,你這麼愛吃蒜炒羊肉,我的份也給你好了,畢竟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啊。」

  「這裡的一切,應該沒有包含聖地的鑰匙吧?」

  「這點小事管它作啥?走走走!」

  來到石門前,韓緹不禁心生膽怯,怯生生拉住迎舞的袖口。

  「迎舞,我們……我們真的要開鎖嗎?真相可以讓其他人去發掘呀。」

  「你片刻前的勇氣到哪兒去了?」

  「哥哥說過,做人要有彈性,此一時,彼一時也。」

  「行了,你躲到樹後去吧!」迎舞受不了地大翻白眼。

  「原來是一場誤會啊。」

  「白跑一趟了,回家吧。」

  「如果族長能先查清楚,我們就不用……」

  「噓!小聲點!」

  燕祁聽著戰士們散去時的閒談,心情更加低落了;長年建立起來的威嚴,短短時間內就減少了許多。他暗自決定,等迎舞平安從聖地回來,他一定要嚴厲地說她幾句。

  「不過,迎舞為什麼會想去聖地?」燕祁自言自語地回房,「那裡有什麼新奇的物事嗎?嗯?等等……話說回來,聖地裡到底有什麼呢?」

  燕祁這才發現,成為族長並掌管聖地鑰匙十二年,自己從來不清楚聖地那厚重的石門之後,鎖著什麼樣的秘密。

  「這是怎麼搞的呀?」迎舞氣得頻頻跺腳。

  「怎麼了?」韓緹遠遠地從大樹之後探出頭。

  「快過來幫我瞧瞧,怪事發生了!」

  「馬上來!」

  韓緹跑到迎舞身邊,低頭看迎舞說的問題,只見五把大鎖開了三把,韓緹不由得疑惑地抬起頭。

  「你怎麼不打開剩下的鎖呢?」

  「我想啊,可是就是打不開!」

  「讓我試試。」

  韓緹從迎舞手中接過鑰匙,剩下兩支沒動用過的怎麼試都與鎖孔不合,韓緹一頭霧水地將鑰匙還給迎舞。

  「怎麼會這樣?」

  迎舞不語,沉思半晌。

  「我想,長年風吹雨淋的,說不定這些鎖因此壞了,所以我們的鑰匙才會不合。對!一定是這樣!韓緹你覺得呢!」「我說,因為這兩把是酒窖的鑰匙。」

  「酒窖?怎麼會……咦?」

  迎舞愕然回頭,韓熙背倚著先前韓緹藏身的樹幹,似笑不笑地注視著她。

  「哥哥!」韓緹高興地飛奔到他身邊。

  「告訴過你多少次,別老跟著迎舞到處跑,你就是不聽。」韓熙憐愛地撫摸妹妹的頭。

  「對不起,哥哥,但是迎舞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啊!」

  「哪一天被賣了,你都不知道。」

  「喂喂喂,我聽不下去了!」迎舞大踏步來到韓熙身前,明媚宛如秋潭的雙眸挑戰地瞪視他,「先是不讓韓緹陪我四處逛逛,現在又把我說得像是人口販子,我有那麼差勁嗎?還有,鑰匙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天見到你在慶功宴上套族長的話,隔天早上我就向他建議,偶爾要更換收藏鑰匙的地點,為了慎重起見,其中的兩枚鑰匙交給其他可靠之人保管,以免一起失落。」

  「那位可靠之人,不會就是你吧?」

  「承蒙族長看得起。」

  「這次就算了,韓緹,我們回去吧!」迎舞爽快認輸,反正永遠有下一次機會。跟著她想到了一個問題:「韓熙,爹應該告訴過你吧?你知道聖地裡有什麼稀奇的寶貝嗎?」

  韓熙瀰漫笑意的眼神離開迎舞甜美的臉蛋,望向韓緹:「小緹,就像祖母當年從老家帶來的中原古籍上所說的,謠言止於智者,聰明的人不會以訛傳訛,到處談一些沒有根據的事,明白嗎?」

  「是的,哥哥。」

  「如果你再無端捲入這類閒事,先向哥哥說一聲。」

  「我會的。」

  韓氏兄妹的手足情深感染不了一旁越聽越火大的迎舞。

  「韓熙!你想罵我笨,直說就是了!」

  「戚吾第一勇士的女兒怎麼會笨呢?」

  「知道就好!」迎舞一肚子的氣稍微消了點。

  「雖然父親教我們待人以誠,有時候適當的言辭修飾還是必要的,不但不傷人,也免傷和氣。小緹,你瞭解這個道理吧?」

  「我會學習的,哥哥。」韓緹眼中閃爍著敬愛的光輝。

  「慢著!給我解釋清楚!」迎舞的高喊則飽含灼熱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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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 03:29: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屋裡,燕祁坐在中央,韓熙站在他旁邊,迎舞與韓緹則跪在他身前。

  燕祁擺出自己最嚴峻的表情,盯著他的寶貝女兒。妻子過世得早,他一向對迎舞疼愛有加,要什麼給什麼,但迎舞這次逾矩的行動燕祁實在無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迎舞,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吧?」

  「我知道。」迎舞緩慢地說,「我錯在不該半夜醒來,掛念爹晚上踢被的習慣是不是又發作了,來到爹的房裡想給您蓋被,卻不小心看見桌上的鑰匙,一時玩心大起,拿走鑰匙。」

  「你來為我蓋被?」燕祁愕然地問。

  「你是我最最敬愛的父親,我關心您是理所當然的啊!」迎舞跪著仰望父親,兩面小扇子般的睫毛一 一 的,十分惹人憐愛。

  「喔!我的好女兒呀!我誤會你了!」燕祁感動地拉起迎舞擁抱她。

  迎舞的手放到背後,悄悄暗示韓緹跟著站起。

  韓熙真不知該說什麼。傳喚迎舞和韓緹進門之前,燕祁信誓旦旦非要好好教訓迎舞不可。如果只跪了約莫兩、三句話的時間就叫作處罰,韓熙今天對燕祁的懲罪方式有了新的認識。

  「族長,不論迎舞為了什麼原因拿走鑰匙,事實是她已經拿走了,還帶著鑰匙去聖地,打算打開五把禁鎖。」

  「但是迎舞是為了幫我蓋被,才會……」

  「拿走鑰匙?」韓熙很不幫忙地接口。

  「唔……」燕祁一時語塞。

  迎舞氣忿地瞪著韓熙,他一定要這麼多事嗎?難得父親忘了這回事,何不讓整件事情就此結束?

  「根據族規,擅闖聖地者,重打三十杖並鎖入水牢一個月,如果生還回來,還必須服差役半年。」

  「你是在開玩笑吧?!」迎舞驚怖地喊,「那個養了數十條水蛇的水牢?那不是專關叛徒與奸細的地方嗎?」她不怕被責打,但想到必須與蛇共處一個月,就不禁全身發麻。

  「雖然這是族規,卻從來沒有動用過,叫迎舞進入水牢,未免太為難她了,換成別的好嗎?」燕祁忍不住幫忙求情。

  「這條族規之所以從未動用,是因為任何一個有常識的戚吾族民都不會蠢到靠近聖地,遑論偷拿鑰匙——偷竊就該責打三十杖了,何況迎舞不會單獨進水牢,韓緹會陪她一起。」

  韓緹不信地張大嘴,哥哥要她進水牢?

  「韓熙!你真是喪盡天良!連你妹妹也不放過?!」迎舞怒氣衝天地跳到韓熙面前,指著他的鼻子大罵。

  「韓緹與你一起前往聖地,在她同意陪你闖入聖地時已經是同罪。同罪者同刑,沒有借口好說。」

  韓熙表面冷靜,心裡卻難受得很,想像妹妹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中可能遭受的苦楚,他就心如刀割;然而這間屋子裡必須有一個頭腦尚未被親情蒙蔽的人維持秩序,如果燕祁無法做到,就必須由他來。

  「不公平!韓緹只是陪我走上一段路,免得我無聊而已,根本不關她的事,要罰就罰我!」

  「迎舞……」

  「韓緹,別說了,這本來就是我個人的責任,與你無關。」

  「迎舞,你要想清楚啊!上個月我們把一個汴族派來的奸細丟進水牢,不到七天就翹辮子了,你認為你能待上一個月嗎?」燕祁擔心地問。

  「待不下也要待,戚吾族中無懦夫!」

  「不行!我怎麼能讓我可愛的女兒走進那種可怕的地方!韓熙,這次就算了吧?好不好?」

  「是啊!哥哥,我也求你!」

  韓熙被燕祁與韓緹的雙重祈求弄得心煩意亂,趕緊尋思對策。他何嘗不想讓事情就這麼過去?可是一旦如此,聖地禁規將被視若無物,而好奇心重的絕不只迎舞一人!

  「爹,別做這麼可恥的事!你是族長耶,身為族長,怎麼可以懇求你的族人?有點威嚴行不?!」迎舞看不下去了。「我心疼你呀!雖然說我是族長……喔,我是族長嘛!哈哈,既然族長是我,我說什麼算什麼。好,我赦免迎舞和韓緹!」

  「那麼,以後偷拿聖地鑰匙、意圖擅闖聖地的人,族長也都一律赦免?既然如此,何不現在就拿鑰匙打開五大禁鎖,正大光明讓大家看個夠,順便廢掉傳承百年的族規?」韓熙冷峻地說。燕祁偶爾出現的天真想法,經常會令韓熙憂慮戚吾族的前途。

  「這可不行!」燕祁不情願地搖頭。

  「爹,我看算了,做了什麼事,後果就必須自己承擔。水牢就水牢嘛!我老早就想去那裡瞧瞧了。」迎舞故作振奮,卻沒有騙過在場的任何一個人,每個人都注意到她顫抖的手指。

  「迎舞……我、我……我也一起去吧。」

  「不了,韓緹,有的時候熱鬧才好玩,有時候一個人會比較好。」迎舞趁自己的勇氣還沒消失,掉頭就走,「你們不用押我去水牢,我自己進去,不過一個月以後可要記得接我出來。」

  「等一下!」韓熙拉住她。

  「又有什麼事?」迎舞不耐地瞪著他。

  「我在想,族規只規定重懲擅闖禁地者……」

  「那就是我,謝了!」

  韓熙給迎舞一個「你聽不聽下去」的眼神,續道:「而你和韓緹的闖入行動並未成功,因此……」

  「我不用進水牢!這下得救了!」迎舞興奮地跳起來,歡呼著圈住韓熙的脖子。

  「小心別擰斷我的脖子。」

  懷裡突然多了個又笑又叫的美人,淡淡的香氣飄進韓熙的鼻子,他心頭一動,瞬間心跳不已。

  一陣突來的悸動過後,韓熙不禁失笑。

  迎舞就是這樣,情緒翻轉得快,前一刻怒火騰騰,一點小事轉眼卻能令她開懷大笑,單純得像是個小孩子。不過,這話可不能讓迎舞聽到,要是她知道他這麼想,又要鬧彆扭了。

  「嗯?」迎舞似乎得到了某些感應,鬆開圈住韓熙的雙臂,瞇著眼凝視他,「你該不會又在想我像陽宓吧?」

  「陽宓伶俐可愛,是大家公認的美人胚子,有什麼不好?」

  「當然不好!她才九歲耶!我就要十八歲了!」

  「是嗎?可是你現在跺腳又嘟嘴的樣子,與宓懊惱大人不陪她玩的模樣如出一轍。」韓熙輕鬆避過迎舞揮來的拳頭,轉向笑著在視他們的燕祁:「族長,她們重罰可免,卻不能完全脫罪,請您決定該怎麼處罰她們吧。」

  「咦?還要處罰?」迎舞驚嚷。

  「迎舞,我們畢竟做錯了事。」韓緹柔和地說。

  「又沒做成,幹嘛這麼……」韓熙嚴正地瞪了她一眼,迎舞聳聳肩,決定放下無用的抗議。

  燕祁想了一想,道:「迎舞、韓緹,為了懲罰你們意圖擅闖聖地的惡行,我決定罰你們服差役半年,這半年裡你們必須盡力為大家服務,不得有怨言。」接著放軟語調,「這樣不會太嚴吧?迎舞?」

  「不會不會!跟水牢比起來,簡直是天堂!」迎舞的笑聲忽然停歇,「等一下!這不就等於我和韓緹從今天起就是大家的奴婢?」

  「沒有人會故意為難你和韓緹兩個女孩子的。」燕祁說道。

  「是這樣嗎?」

  「族長說得是,我以名譽起誓,絕不為難你們。」

  「韓熙,你有這膽子刁難我?」迎舞賞了他一個白眼。

  「當然沒有。」韓熙微微一笑,「不過陽宓一定會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我想她會努力製造出許多大事讓你幫忙。」陽宓是出了名的頑童,頂著大人不記小人過的免死金牌到處惡作劇,就連迎舞也不得不退讓三分。

  「拜託!饒了我吧!」

  最後,在燕祁的周旋之下,決定迎舞幫韓熙做事,韓緹則留在燕祁身邊幫忙,解決了迎舞的煩惱。

  「我說是迎舞!」

  「笑話!她哪裡能跟韓緹相比?」

  「你說什麼?」

  「怎樣?不服啊?」

  韓熙一從燕祁房裡出來,就看到兩名少年扭打在一起,身邊圍了一群大聲叫好的觀眾,他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拉開兩人。

  「你們是怎麼了?忘了戰士不得內鬥的規矩嗎?」

  「他們還不滿十八,算不得真正的戰士。」一名旁觀者插嘴。

  戚吾族的男性必須年滿十八歲,才被允許上戰場,在那之前,只能自行或與同輩一塊訓練。

  「好,撇開規矩不談。你們吵什麼吵得這麼凶!連刀子都拿出來了!不能用談的解決嗎?」韓熙不贊同地盯著兩人手中的短刀。

  「戚吾族的人習慣用拳頭解決爭議,跟你這個漢人不同!」打得兩眼充血的少年大吼,掙扎著想要掙脫韓熙壓制他的手。

  韓熙的心瞬間痛苦得縮了起來!不管聽過多少次,這種話對他永遠具有超過刀槍的強大殺傷力,然而他神情不動,依然是那個沉著冷靜且深受燕祁倚重的韓熙。

  「這話是你自己說的,用拳頭,可以,把刀子收起來。」

  兩名少年憤懣地收起武器,瞪視彼此的眼中充滿怒氣。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韓熙等了一會兒,少年們忙著較量眼神,沒空理會他,韓熙只好轉向其他人。

  「不是什麼大事,聽起來還滿蠢的,我想你不會有太大的興趣想知道。」一名高大挺拔的青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岌鹿,你知道他們打架的原因嗎?」

  「這兩個小子在爭誰是我們族裡第一美女,一個說是迎舞,另一個堅持是韓緹,就這樣打起來了。」岌鹿只比韓熙大一歲,卻已是同輩中最負盛名的勇士,與韓熙向來友好。

  韓熙搖頭,岌鹿說得對,這種無聊的打架原因,他的確沒興趣知道。

  「你們兩個聽好,要打可以,絕對不准使用武器。好了,你們繼續吧。」韓熙鬆手,轉身就走。

  少年們立刻扭成一團。

  岌鹿叫住韓熙:「韓熙,我有個主意。」

  韓熙停步,回頭。

  「為什麼我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也許你擔太多心了。」

  「最好只是這樣。」

  「這種大事怎麼不先跟我商量?」迎舞不悅地瞪著韓熙。

  「這是大事嗎?」

  「當然!」

  「那好,我剛才已經告訴你了。」

  「這不一樣,完全不一樣!」迎舞突然緊張地踱起步來,「我是說,你該給我一點時間作心理準備,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叫我到哪兒……喂!有什麼好笑的?」

  「你不是不高興他們沒經你同意就舉辦活動嗎?」韓熙抹去臉上的微笑,正色道,「只要你說一聲,我隨時可以中止這場鬧劇。」

  「啥?中止?」

  「我這就去……」

  「絕對不行!」

  「也就是說你答應出席?」韓熙給她一個疑惑的目光。

  「如果韓緹不反對的話。」迎舞用力點頭。

  「她和你說一樣的話。」

  「那就沒問題了!一定會很好玩的!對了,我得去找韓緹,商量明天該穿什麼衣服!」迎舞雀躍地走出房門。

  見迎舞如此期待,韓熙也興起淡淡的喜悅。戚吾的年輕戰士們多半將時間花在訓練及戰場上,因此只要一抓到機會,就會舉辦各種多采多姿的熱鬧活動,盡情玩鬧,紓解平時累積的緊張情緒,這次也不例外。

  韓熙只希望明天岌鹿舉辦的選美大會能平安無事地結束。

  想著,韓熙不由得自嘲地笑了。

  「要是被岌鹿他們看到,又要笑我未老先衰、成天煩惱……不過,最好不要出差錯啊。」

  迎舞蹦蹦跳跳地抓著韓緹團團轉,一會兒要韓緹幫忙挑衣服,一會兒叫她選胭脂,弄得韓緹咯咯直笑。

  「你笑什麼?」迎舞瞪眼。

  「沒事……呵呵。」

  「我知道了,我打扮起來不好看對嗎?」

  「美得很。我只是沒有想到,一場玩鬧的選美大會竟然激出了你身為女性的自覺,你得承認在今天之前,從沒想過梳妝打扮這主意吧?」

  「那是因為沒這必要呀!」

  戚吾族的女性除非有了情郎,鮮少花時間裝扮自己,比起這些磨工夫的瑣碎事,有更重要的工作等著她們。戚吾族的地面上,持家的是女性,賺錢的也是女性,戰士們的活躍範圍只限於戰場。因此,戰士們的領導者是族長,其他女性實際上則奉族長之妻為首。

  「我懂了,迎舞有心上人了,對嗎?」

  「才沒有呢!」迎舞猛搖頭,好像韓緹問的不是一個單純的問題,而是攸關生死的抉擇,「你不想想看,族裡有哪個年輕人我看得上眼?我的期望是很高的,對方最起碼也要是戚吾第一勇士……」

  「像是岌鹿?」

  「那小子怎麼夠格!別打斷我嘛!聽完你就知道了。」

  「好,我會安靜。」

  「我爹是威吾族第一勇士,這是大家公認的,可惜性子迷迷糊糊、丟三落四,還得找一個韓熙在旁邊提點他,這樣太遜了。所以我要的是一個既勇敢、又聰明,在戰場上足以對抗任何侵擾,回到家來又能和我相處甚歡的男人。」迎舞大大地歎了一口氣,「這不是擺明了我終身不嫁的宿命嗎?」

  「你一定會找到的,別這麼快就放棄……對了,你覺得我哥哥怎麼樣?人家都說他聰明又勇敢呢。」

  「韓熙?那個外表廿歲,內在像老頭子的傢伙?哼,就算他跪在地上求我,我都不要!」

  「我哥哥有這麼差勁嗎?」韓緹垂下頭,玩著自己的手指,「哥哥對我很好的,怕我太過操勞,他一肩攬下所有家事,讓我過著輕鬆的日子。即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想聽你說哥哥的壞話。」

  「對不起,韓緹,我知道他是個好哥哥。但是你也得同意,戚吾族的男性是不做家事的,只有殘廢無法上戰場的男人才會在家裡幫忙做事,韓熙的舉動替他招來壞名聲也是事實,不是我造假。」

  「我以前不小心聽到,有一回,哥哥在一對一武器訓練時,練習的對手喊他軟腳蝦、沒用的窩囊廢,譏他是不是沒事可做,整天窩在家裡做女人才做的事……」韓緹淚漣漣地泣訴,「可是那場練習明明是哥哥贏了,他不是軟腳蝦!就因為他捨不得我勞累,別人就要這麼侮辱他?」

  「韓熙當然不是軟腳蝦,你不用理會那些人,他們只是嫉妒韓熙罷了。」嫉妒韓熙的豈止是這些人,迎舞有時候也不禁嫉妒起他。

  「他們嫉妒些什麼?哥哥並不是特別富有,也沒有什麼權力,他在族長身邊只是幫忙做些雜事而已。」

  「做些雜事?」迎舞聽得眼珠子直往上吊!「你還沒發現嗎?韓熙一天不在我爹身邊,我爹就什麼事都做不好!對,真要怪,還是得怪韓熙!害我爹變得這麼依賴他!」

  「哥哥這麼重要嗎?可是哥哥告訴我,他只是服侍族長,就像僕人一樣,替他整理書卷、寫寫信札。」

  「全族上下有一半以上的人爭著想要韓熙的『僕人』位子!哪個僕人能在我爹生病之時發號施令,或是前往他族協調邊境紛爭?韓緹,相信我,除了我爹以外,韓熙是這裡最有權力的人。」

  「所以哥哥不是軟腳蝦,也不是沒用的窩囊廢。」韓緹破涕為笑。

  「其他人練習擲短槍,最少得練三個月才擲得精準,你那混蛋哥哥只花了十天就運用自如了,天底下有哪個窩囊廢是這麼厲害的?」

  迎舞想到這裡,又湧起一陣嫉妒的浪潮。當她只花了兩個月就擲得比同輩好之時,曾自豪地以為自己創了某項傲人的紀錄。

  因此,當燕祁告訴她韓熙遠遠超越她的好成績時,迎舞只感到強烈的屈辱,以及一股方興未艾的競爭意識。

  ——雖然只是單方面的。

  因為韓熙從來不把她當一回事。

  「謝謝你,迎舞,我覺得好受多了。」

  韓緹的聲音將迎舞拉回現實,她拍拍韓緹的手,笑道:「你以後少聽韓熙胡說那就沒事了,他看不出自己的價值,我們心裡有數就好。」迎舞知道自己說的是事實,即使她以挑釁韓熙為樂,心中對他依然十分推崇。

  「對了,如果還有哪個混蛋膽敢侮辱你們兄妹,記得來找我,我沒有你們的好度量,就是見不慣有人胡亂放話。」

  「哥哥和我都不希望看到有人為我們傷和氣,你的好意我們心領就是。別談這些掃興的事了,聊聊明天吧。」

  「你不緊張嗎?大家要選代表戚吾的美女耶!」

  迎舞的雙頰發燙。她平時雖然粗枝大葉,此時卻額外意識到自己的女性特質,沒有一個女孩不喜歡別人將第一美女的榮銜加在她頭上。

  「要是由我來做決定,我絕對會選你。」

  「遺憾的是只有男人才能選美人。對了,我們改天來辦一場由女孩子們選的戚吾第一勇士如何?」

  「我會選哥哥。」

  「那他大概只會得到一個支持者。」

  「啊!過分!」

  迎舞笑得開心,殊不知日後真的會有一場攸關韓熙命運的大會,更不知自己竟早在此時就精準地預言出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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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 03:30: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迎舞,瞧你,坐都坐不住了,這麼希望在今天的活動裡獲勝嗎?」燕祁笑看愛女,迎舞雖然坐在他身邊吃早餐,燕祁看得出來,她的一顆心早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教導我盡興參與旅裡每一場活動,倘若事關勝負,就該全力以赴、爭取榮譽的,不就是爹您嗎?」

  迎舞心不在焉地說。清晨一睜開眼,某件事突然閃入心坎,在腦海中盤旋不去,弄得迎舞心煩意亂。

  她的確是坐不住,卻不完全如燕祁所說的一心求勝;能獲勝自然最好,然而主要對手是摯友韓緹,就是輸了,迎舞也心服口服。倒是另一件事懸而未決,惹得她心煩不已。

  「這是我族裡頭一次舉辦這項活動,難怪你會緊張。不過你放心,戚吾第一美女的頭銜一定會落在你頭上!」

  「爹也會參加?」

  「當然!」

  今天一大早,將有十名青年出外採花,屆時族裡的男子一人分得一朵,到被提名的五位少女面前,獻花給屬意的女孩,得到最多花朵的人為勝。

  「爹,你要送花給誰?」迎舞撒嬌地望著燕祁。

  「還有誰比我可愛的迎舞更美的?」

  「謝謝爹!」

  被提名者雖然有五位,迎舞認為具有威脅性的只有韓緹,因此越多支持者站在她這邊越好。競賽雖不以成敗論英雄,然而榮冠永不嫌多,一旦再勝,樂趣更會加倍。

  「哥,你今天不管送花給誰都好,就是不要送給我。」韓緹接過韓熙端給她的早飯,靜靜地開口。

  「我今天是司會,負責維持秩序及確保無人重複獻花,必須維持中立,所以我不會選任何人。」韓熙以同樣的沉穩回答。

  戚吾族人大多熱情奔放、無拘無束,韓氏兄妹則因為處境特殊,從小養成深沉內斂的個性,雖然兩人都不希望引人注意,然而與眾不同的外貌及處事態度,使他們事與願違地成為注目焦點。

  「迎舞一定會很失望。」

  「為什麼?」

  「她應該很期待哥哥會送花給她。」

  「韓緹,你不是迎舞,不該擅自揣測別人的想法,你明白自己已經在無意之中造謠生事了嗎?」

  「對不起,哥。」

  「知錯就好。我們年輕,要學、要改的事很多,重要的是穩紮穩打,一步步慢慢來,只要我們行得正、立得穩,就沒有人能中傷我們。」

  「是不是又有長老提起把我們送回中原的事了?」韓緹敏感地察覺兄長語氣中的無奈。

  「昨天下午。」

  「因為我偷溜到聖地的緣故嗎?」

  「你和迎舞的罰則已定,族長也得到你們不再擅闖聖地的誓言,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但還是有兩位長老認為我們兩個總有一天會危害到戚吾族的未來,堅持把我們送回漢人的土地。」

  戚吾族目前有五位長老,並不具備實權,然而在平均壽命只有五十歲的戚吾族裡,這五位年逾八十的老人的意見具有相當影響力。

  「娘是威吾族的人,我們身上流著一半戚吾的血液,從小到大沒踏上中原的土地一步,連漢語都說得不流利,卻老是有人把我們當成漢人、當成外人,這真的是很不公平啊!」

  「世上很少有什麼事是公平的,因此也不必感到不滿。」韓熙歎道,「我只希望其他人更換一下進言族長的言語:『誰知道異族人何時會倒戈對付我們?您沒忘記我們每年抓到多少奸細吧?』雖然族長從沒聽進去過,然而類似的話多到聽得我都厭煩了。」

  韓熙難得洩漏在外吃的苦頭,韓緹心有慼慼之餘,不禁感到驕傲。

  「他們挑不出哥哥的毛病,又嫉妒你受到族長的信賴,才會沒事進饞言啊!哥哥千萬別輸給那些人!」

  「不是所有人都是不友善的,只是一小部分,還是有許多人把我們當成一家人,像岌鹿,還有迎舞。」

  「別忘了族長跟其他很多人。」

  「剛才的話可得對迎舞保密,不然她又會氣得火冒三丈了。上次迎舞不知從哪兒聽來長老對我的批評,居然找上門去理論,弄得族長不得不登門向長老賠罪。不過,長老們的嘴巴的確閉緊了一陣子。」韓熙好笑地回憶起彼時的情景以及當時橫過心湖的暖流。

  「我會的。」

  過了一陣子,韓緹突然開口:

  「如果……我知道很多人相信長老的話……如果以後對我們反感的人越來越多……那我們就去中原吧!我不希望看到哥哥每天在這些人身邊周旋……」她可以躲在家裡,假裝腳底下踩的是沒有荊棘的土地,但哥哥沒有這麼幸運,他必須面對各種外力。

  「你想去中原?」

  「嗯。」

  「真的想去?」

  「……也許不是那麼想。」

  韓熙點頭:「相信我,我也一樣。」

  迎舞渾然不覺韓家的屋簷下正進行一場嚴肅的對話,如往常般門也不敲就闖了進去,兄妹倆見到她,立刻噤聲。

  「不必在意我,繼續啊!」

  迎舞大感狐疑,這不是她第一次闖進韓氏兄妹的小天地,卻是頭一遭見到他們硬是裝作若無其事,彷彿不想讓她聽到什麼機密似的。

  「你來得正好,我們剛才吃完早點呢!」韓緹起身開始收拾餐具。經過昨晚一番長談,韓熙終於同意讓韓緹負擔一半家事。

  「我還有準備工作要做,先走了。」

  韓熙還沒到門口,迎舞就把他攔了下來。

  「什麼事,迎舞?」

  「你要選誰?」

  話一出口,迎舞立即瞥見一旁正在擦拭桌面的韓緹揚起勝利的微笑。她不由得感到疑惑,她有說錯什麼嗎?

  「誰也不選。」

  「喔。」

  知道韓熙沒有打算選其他三人之中的任何一人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就是很重要——迎舞放下心頭纏繞了一個早上的疑問,卻沒有察覺到自己臉上早已浮現濃濃的失落。

  「沒事了嗎?」

  韓熙在心中讚賞妹妹的洞察力。自己不過幾個字就讓迎舞那雙閃著好奇光采的褐色美眸光芒盡失,嬌美的櫻唇往外微曠,看起來就像是個受到委屈的小孩……一個十分有魅力的小女孩。

  「……嗯。」

  「等會兒見。」

  韓熙一跨出門檻,韓緹放下抹布,來到迎舞身邊,一臉神秘的微笑弄得迎舞好不自在。

  「你想說什麼?」

  「從此以後,哥哥應該會多聽聽我說的話了。」韓緹得意地轉身,走向門口,「我收拾好了,走吧!」

  「那是什麼意思呀?」

  「謝謝你幫忙的意思。」

  「我還是不懂呀!」

  由鮮花架起的柵欄隔開坐在大石頭上的五名女孩以及獻花者,迎舞容光煥發地接下一朵又一朵的花兒,笑得好不燦爛。

  「迎舞,花兒送給你。」一名紅著臉的少年獻花給她。

  「謝謝你。」

  「我希望你會獲勝,你才是代表我族的第一美女。」少年放低聲音,「所以我等會兒會到外面轉一圈,偷摘一朵花,再來送給你。」

  「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喜歡作弊。」

  迎舞皺眉,以不光明的手段得來的榮譽比明刀明槍敗在他人手下更為可恥。要不是少年不過十一、二歲,正是好玩的年紀,若是年歲再大一點還有這種想法,可得好好教訓他一頓。

  「放心,不會有人發現的。」

  少年誤解了迎舞的不悅,逕自離去。

  到了下午,迎舞都忘了有過這一段插曲之時,那名過度熱心的少年又遛達到她面前,手上拿了一朵鮮花,遵守他單方面的承諾。迎舞正要說他兩句,一隻大手從旁冒出,按住少年的胳膊。

  「一人只能獻一次花,不然就不公平了。」韓熙沉靜地說。

  「你胡說什麼?我還沒送過花呢!」少年脹紅了臉。

  「你上午已經送給迎舞過了,第七十四位獻花給她的人。」

  「我、我沒有!」

  「死心吧,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找韓熙當司會?就是因為他過目不忘,記性天殺的好。」岌鹿經過他們身邊,手裡也拿著一朵花,直直走向站在迎舞身邊的韓緹。為了方便韓熙監督,五位接受獻花的女孩子全站在一處。

  「韓緹,我的花是屬於你的。」

  「謝謝。」韓緹微笑接下。

  「我明白你希望迎舞獲勝,但是比賽就是比賽,必須光明磊落。」燕祁也拿著花來到迎舞身邊,同樣被韓熙攔了下來。

  「族長,這是您說的,勝負必須光明磊落。您是早上第三位送花給迎舞的人,請不要重複獻花。」

  若不是必須保持一張嚴肅的臉,韓熙差點就笑出來了。燕祁真以為能混水摸魚、瞞過他的耳目嗎?

  「爹,求求您!別讓我丟臉好不好?!」迎舞哀怨地抱住頭,羞慚得沒臉見人,「身為族長,您怎麼可以帶頭作弊嘛!我有這麼遜嗎?如果你們不作弊幫忙,我就得不到優勝?」

  「我走,我走就是……」

  燕祁搔搔頭,囁嚅了幾句,困窘地離開現場,少年也早已趁亂離去。

  「唉!我這父親也真是的。」

  「族長護女心切,才會這樣啊!」韓緹笑道。

  「別反而害我被判作弊失格。」迎舞注視著韓熙。

  「他們兩人的行為並未影響到結果,我不會判你失格。」韓熙說道。

  「迎舞哪裡需要有人作弊幫她呢?」岌鹿看了看迎舞腳邊,堆滿雙手捧不住的花朵,數量多得足足將她圍在中間,惟一能和她媲美的只有韓緹,「迎舞,你應該是目前為止的領先者吧?」

  「我是嗎?就我看來,韓緹得到的花比我還要多。」

  「我才沒有呢,當然是迎舞多了。」

  「韓緹,這種事不能客氣的,事實如此嘛!」

  「迎舞才是,我說的的確是事實啊!」

  「別爭別爭。」岌鹿阻止兩女永無止盡的謙讓,轉向韓熙,「你應該知道確切數字吧?」

  「迎舞是八百五十四,韓緹是八百四十九……」韓熙見一名獻花者來到韓緹跟前,及時糾正道,「八百五十。」

  「看來是迎舞略勝一籌。不過這場大會進行到日落,還會有變數。」岌鹿對韓緹眨眨眼,他希望韓緹獲勝。

  「咦?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迎舞突然開口。

  韓熙凝神細聽了一陣子,搖頭歎息。

  「是族長。」

  四人同時回頭,只見燕祁在不遠的地方拉著兩名青年,鬼鬼祟祟不知在說些什麼,只有一些斷斷續續的話語飄進他們耳中。

  「……我們很為難……不是……我當然尊敬族長……可是……這樣就太……不……如果……我們明白……」青年們困擾的聲音。

  「……不……無意強迫……我只希望你們……迎舞很期待……對……對……好……我同意……」燕祁充滿期待的語聲。

  「天呀!我爹不是在脅迫他們獻花給我吧?如果是,我就跟他沒完!」迎舞咕噥著轉頭。

  「族長不是那麼霸道的人,他只是提出交換條件而已。」韓熙的聽力在四人之中是最好的,擔負起澄清族長名譽的重責大任。

  「什麼條件?」

  「其中一人說他的戀人一個月前到岡山買布,結果一去不回,他親自去找,卻找不到人,希望燕祁派人調查;另一人的雙親不巧同時病倒,希望能暫時豁免他出戰,讓他在家照顧雙親直到痊癒。」

  曷族臨接威吾族,再翻過兩座山頭即為中原,與戚吾族一向關係友好。曷族以商業為發展中心,族人有一半以上外出經商,各式異族商品幾乎都可以在曷族的根據地岡山買到,是西域首屈一指的商業重鎮。

  「還不一樣是作弊!」迎舞氣得翻白眼。

  「族長希望迎舞獲勝嘛!為了你不惜放下尊嚴,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愛嗎?」韓緹安撫地輕拍迎舞。

  「我只覺得非常、非常的屈辱!」

  迎舞氣呼呼地直跺腳,韓緹忙著勸她,嚇走不少徘徊在附近等著獻花給她們的男子。另一方面,韓熙注意到岌鹿也在喃喃自語些什麼。

  「對喔!真是個好主意!我如果能說服我那幾位沒興趣參與的兄弟,那韓緹說不定就能……」

  「你這麼做,只會惹韓緹傷心而已。」韓熙打斷他的盤算。

  「她不希望獲勝嗎?」

  「韓緹不喜歡受人注目,要她頂著一個第一美女的頭銜,比叫她拿槍上戰場更令她害怕。」

  「那不是和你一樣?」

  「你侮辱我是個畏懼上戰場的懦夫?」

  這對威吾戰土來說是最嚴重的侮辱。即使韓熙再怎樣不喜爭端、深沉自持,事關身為戰士的自負與名譽,不能掩住耳朵假裝沒聽到。

  「不,是說你也不喜歡受人注目。」

  「天生如此,個性是很難改變的。」

  「哦?」岌鹿還想說些什麼,眼睛忽然一亮!「你瞧,那兩個被族長賄賂的傢伙來了,各拿了一朵花,直直走向迎舞,族長在後面盯著他們,大概是要確定他們說到做到吧。」

  韓熙考慮是否該向前攔下兩人,斜眼瞧了瞧迎舞的方向,後者的神情令他聯想到磨刀霍霍的屠夫。

  他微笑著聳了聳肩。

  「我猜等會兒族長就會明白,熱心過頭有時反而會招來災難。」

  日落時分,眾人分工合作,忙著清點女孩子們收到多少花,其他人則圍在旁邊盯著,不讓有心人士混淆花朵真正的數目。

  「韓熙,你不是記得每個人收到多少花嗎?先告訴我結果吧。」岌鹿附在韓熙耳邊俏聲道。

  韓熙心中似乎有什麼難以決斷之事,臉色沉重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忘了就忘了,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幹嘛表情這麼肅穆呢?」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別賣關子……喔喔,族長上台了!」

  燕祁一掃下午被迎舞冗長的說教說得抬不起頭的陰影,精神奕奕地上台,準備宣佈今天的勝利者。

  記錄數目的人來到他身邊,低聲告訴他結果。

  燕祁聽得喜色滿面,大聲向台下宣佈勝利者。

  「各位,計數的結果出來了,足以代表我戚吾族的第一美女獲得了一千兩百八十六朵花,這個人就是迎舞!」

  台下才剛揚起如雷的掌聲,記數者趕緊向燕祁附耳報告。

  燕祁一頓!「啥?你也不早說!」

  「您不讓我有機會說完啊!」岌鹿隱約聽見記數者低微的抱怨聲。

  「各位各位,肅靜一下!」燕祁舉手靜下興奮的人群,「我話還沒說完,獲得同樣數目的還有韓緹,所以勝利者是兩個人!」

  台下開始竊竊私語。

  「兩個人怎麼行?我們選的是戚吾第一美女,那就該只有一位!」

  「是啊!蘋果可以分成兩半給兩個人吃,總不能說她們各自是半個第一美人吧?」

  「照我看來,應該是迎舞,迎舞是族長的女兒嘛!韓緹是漢人的混血兒,不夠資格代表戚吾。」

  「你說的是什麼蠢話!我從小看著韓緹長大,她穿的是戚吾的服飾,說的是威吾的語言,做的是戚吾婦女做的事,她是不折不扣的戚吾人!」

  「笑話!你看韓緹的長相就知道,黑髮黑眼,那是漢人的臉,不是我們戚吾族的外貌!」

  「你說什麼?」

  「怎樣?想打架嗎?」

  不知何時起,話鋒偏離主題太遠,幾位陷入嚴重爭執的戰士與最初爭執迎舞及韓緹誰比較美的兩位少年不同,高昂的鬥氣使得場面一觸即發,儼然隨時會點燃生死之鬥。

  「你們吵夠了沒?各自給我退開五步!」燕祁怒喝,喚醒戰土們服從首領的習性,紛紛退開。

  「這場選美只是一場尋常的活動,好玩罷了,需要這麼認真嗎?戚吾什麼時候變成一個無法接受勝負事實的民族了?任何一個有榮譽之心的戚吾人,都必須坦然接受所有公正競賽的結果!」燕祁臉不紅氣不喘,將下午迎舞教訓他的金玉良言原封不動搬了出來。

  「那是因為有兩名勝利者,如果只有一個人,我們也不會吵起來!」其中一名戰士抗議道。

  「想參加這場活動的人都已經獻過花,如果去拉其他沒有意願參加的人前來,又不太公平……」燕祁忽然一轉頭,目光犀利地投向台下的韓熙,「韓熙,你還沒有獻花吧?」

  「我是司會,必須保持中立。」

  「眼前這個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必須從韓緹與迎舞之中選出一個人,就交給你決定了!」

  燕祁話一說完,所有的目光全都射向韓熙,岌鹿更自動自發遞給他一朵鮮花,以及一個鼓勵的笑容。

  韓熙在心中暗歎,早知道事情會演變至此,他早該找個借回離開。巡視邊境或許是不錯的選擇。

  「族長有令,韓熙不敢不從。」

  韓熙拿著花,腳下開始移動。

  迎舞目不轉睛地看著韓熙,一與韓熙的視線相接,她立刻移開目光。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突然不敢看進韓熙的眼?只知道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就從與韓熙的俊眼四目相交的那一刻起。

  迎舞長長地吸了口氣,她感覺得出來,韓熙正走向她,而且越來越近。

  雙頰滾燙著,心呼呼跳個不停,迎舞就這樣陷入莫名的什麼?

  恐慌?

  一種混合了驚慌與喜悅的複雜感受襲上心頭,迎舞昏眩地看著韓熙排開眾人,來到她身前。

  「迎舞,請收下這朵花。」

  「謝謝……」

  她的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明明只是場尋常的選美,迎舞卻興起一種彷彿被韓熙當眾示愛的錯覺,她慢慢地抬起臉望向四周,圍住他們的人群發出歡呼。

  迎舞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韓熙凝視著迎舞深刻美麗的輪廓、明媚的褐色大眼,以及倏然流露的嬌羞風情,這麼近在視迎舞的臉還是頭一遭。

  韓熙心中忽然湧起奇妙的感受。

  對他來說,這不是一個選擇,只是停止對立的手段。

  從岌鹿手中接過鮮花的那一刻起,韓熙就知道擺在眼前的只有一個選項,他從頭到尾想的都不是二女的美貌孰強孰弱,而是別再更加惡化他們兄妹在族裡從來就沒穩過的立足點。

  原本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現在——

  「迎舞,恭喜你!我就說嘛,贏的一定是你!」韓緹笑著拍拍迎舞的背,同時給韓熙一個贊同的笑容。

  韓照對妹妹還以微笑。

  是了,這的確只是件簡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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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 03:30: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選美落幕不過兩天,這天夜晚,韓緹睡在迎舞房裡,兩人躺在床上絮絮不休地說著貼心話。

  「明天就是拮之夜了。迎舞,你緊不緊張?」

  「緊張是難免的,不過卻有更多的興奮。」

  「是這樣的嗎?」

  「再過半年就輪到你了,到時候你就知道。」

  「我寧願永遠不要輪到我。」

  「孩子氣!」

  戚吾族人享有完全的婚戀自由,但是受到習俗約束,不論男女都必須在經過「拮」的洗禮後,才能結交戀人,並在合意的情況下探索肉體的歡愉。

  「拮」是戚吾族的傳統習俗,一年共舉行四次,各在四季的第一個月圓夜,當季出生、年滿十八歲的男女才能出席。

  未經「拮」的少年少女,腰帶一律系白;過了「拮」之夜,才能換上赤色腰帶,代表已獲得自由經營戀愛與婚姻的權利。

  經過數次戀愛之後,誓言對彼此一生忠實的情侶,在族人的祝福及族長的見證下,為對方繫上織工格外細緻的藍腰帶,做為兩人結為夫妻之證。

  一名經過「拮」洗禮的戚吾族人,可以自由追求任何一名同樣繫著紅腰帶的同伴,若是引誘身繫白或藍腰帶者,則將受到嚴厲的處罰。

  這項習俗傳承百年,從未有人破壞規矩。

  畢竟戚吾族崇尚名聲與榮譽,這項無形的束縛使族人不敢冒破壞個人及家族名譽的風險,暗渡陳倉。

  「迎舞已經想好要找誰了嗎?」

  「……大概吧。」

  「是不是岌鹿?」

  「再猜猜看。」

  「時常陪你對打的旭於?」

  「我會看上比不過我的男人嗎?」

  傳統的「拮」之夜,由出席「拮」的少年少女手持赤紅腰帶,向心裡中意的人表白,若對方接受,則由對方在會場親手為他或她換上紅腰帶。

  然而,經過百年的演變,原本樸實無華的儀式到了現在,早已被賦予另一種嶄新的形式。

  現今的「拮」,少年少女向意中人表白之後,即在當夜同床共枕,拋卻童貞,在隔天清晨才換上赤紅腰帶,代表已由青澀轉為成熟。

  「其他和你走得比較近的,就只剩下我哥哥了,可是你說過看不上他,我真的猜不出來。」

  「唔……這個嘛……其實我突然想通了,一生只有一次的拮,當然得找一個夠份量的人,至於人選……因為我一時想不出別人,只好勉強找韓熙了。不過你可別誤會!等過了拮,我會找一個更棒的戀人!」迎舞強調地加強語氣,深怕韓緹不相信她的話。

  韓緹聽得臉色一黯,大大搖頭。

  「只為了有個風光的拮,就找一個雖然有名望卻不是你真心喜歡的男人,這樣真的好嗎?輪到我的時候,我一定要找自己喜歡的人,如果對方不喜歡我,我寧願多花點工夫接近他,也不願急著找別人代替。」

  拮的少年少女們通常會互相比較,看誰的「寢伴」較有威望、有份量,將拮視為脫離童貞、迎向戀愛自由的墊腳石,當初單純向心上人告白的美好原意,至今已蕩然無存。

  「別這麼古板嘛!」

  「可是我聽人家說……」

  迎舞不以為然地拍拍韓緹的手,打斷她的話。

  「我小時候也聽你爹說過那些漢人的習俗,女孩子得保持貞潔,直到嫁給一個未曾謀面的男人為妻,從此守著那個男人,就算他死了也不許改嫁,這真是我所聽過最可怕的事!」

  「我不是嚮往那樣的生活,只是覺得拮的原意已經被扭曲了。你也聽長老說過,很早以前的拮十分神聖美妙,在拮之夜心心相印的情侶並不急著進房雲雨,而會經過一段甜蜜的戀愛時光,等雙方都有那樣的心情才……總而言之,我比較喜歡以前的拮。」

  「現在的拮也沒什麼不好啊!只是遲早要發生的事提前發生而已嘛!你可別被韓熙感染了,老愛煩惱來煩惱去的。」

  「我就是覺得不對。」

  「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如果你想特立獨行,舉行一個和大家不一樣的拮,只要你不介意被人指指點點、惹人注意的話,我也不反對。」迎舞知道韓緹的弱點,兄妹倆一個樣兒,老愛躲在陰影之下。

  「我才不要!我會和大家一樣的。」

  「那就對了。」

  「對了,如果你真要找我哥,動作得快一點。」

  「他又不會飛上天,緊張什麼?」

  「每次拮都有很多女孩子來找我哥,哥哥不會挑剔人家,先開口邀請他的人就會得到他。而且,我昨天聽人說,梨蕪已經放話指定要我哥哥,叫其他人去找別人呢。」

  「啥?梨蕪憑什麼那麼囂張?!」

  迎舞氣急敗壞地坐起,反手拿起放在床尾的外衣,一副要跳下床找人算賬的模樣,驚得韓緹趕緊拉住她。

  「迎舞,冷靜點!現在是三更半夜啊!」

  迎舞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然後躺了回去。

  「梨蕪說這話,只代表她明晚會抓住第一個時機去找我哥,只要你比她快一步,就什麼麻煩也沒有了。」

  「韓緹,你得幫幫我!我只能靠你了!」迎舞抓住韓緹的手。

  「怎麼幫?」

  「明天整個晚上守在韓熙身邊,排除任何接近他的女人,」

  迎舞明亮的雙眸中閃著燃燒的鬥志,韓緹不禁失笑。

  「韓緹,你笑什麼?」

  「瞧你這麼緊張我哥!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看他以後的表現再說,現在的他還不夠格。」

  「放心,只要你先到哥哥那裡,他一定會接受你的邀請。」

  「呵呵,那當然!」

  太陽尚未升起,韓熙與岌鹿已相約到練武場做模擬比試。

  片刻後,勝負已分。

  韓熙拿毛巾給岌鹿。「怎麼了?心不在焉的,我還是頭一次見你這麼快就敗下陣來。」

  「我贏你的次數一隻手就算得出來,敗給你有什麼好稀奇的?」

  岌鹿喘著氣擦汗,雖然人家稱他是族裡年輕一輩中的第一勇士,他自知自己還是比不過韓熙。

  韓熙一向行事低調,戰爭結束後的論功行賞,往往將實際殺敵數報得很低,誠實申報的岌鹿因而成為戰場上最耀眼的一顆星。

  「你今早的防禦力特別弱,通常這種情形,不是受了傷就是不專心,你是屬於哪一個?」

  「好,我招了!今晚可是拮之夜耶!你不興奮嗎?」

  「我們早就通過拮了,有什麼好興奮的?」韓熙心平氣和地反問。

  「今晚不一樣!迎舞也會參加拮啊。」

  「迎舞也十八歲了,時間過得好快……」

  「別像個老頭子似的感慨歲月如梭,張開眼睛瞧瞧四周吧!這兩天所有男人都興奮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每個人都希望她會選上自己。」

  「我以為你喜歡的是韓緹。」

  「這是兩回事,而且韓緹還得再過半年才能參加拮。」

  「那就祝福你心想事成了。看你這個樣子,再練也不會有什麼成效,我們今天就練到這裡吧。」

  韓熙正準備離去,旭於跑了過來。

  旭於大韓熙與岌鹿一歲,一般的年輕戰士都專注在戰場上累積戰功與名望,旭於卻抽出大部分的空閒時間,訓練尚未成為戰士的少年以及女性,平素與兩人交好,時常一起鍛練。

  「韓熙、岌鹿!總算讓我找到你們了!」

  「旭於,什麼事?」

  「這個……其實是……呃……」旭於突然結巴了起來。

  「要我們幫什麼忙,儘管說就是。」

  「韓熙說得對,對我們不必客氣,大家都是好兄弟嘛!」

  「那我就直說了。」旭於姿勢一正,低頭合掌道:「拜託!求求你們把迎舞讓給我!」

  「旭於,你說這話就不對了。迎舞會選擇什麼人,是她的自由,不是幾個男人私底下能互相禮讓的。如果迎舞聽到你背地裡到處請求其他人不要接受她,逼她不得不選擇你,她會作何感想?

  不僅如此,你的行為還違背了拮的美意。拮之夜裡,惟一的主角只有參加拮的少年少女,其他人只是陪襯的景品,任君挑選。你這麼做不是反其道而行嗎?」

  綜觀戚吾族上下,最維護傳統的恐怕就是韓熙了。

  只要一遇上挑戰族規族習之事,韓熙就會起而力行,消滅挑戰之源,因此常被說是一本長腳的活動族規,族人要是忘了什麼,一問他便知。

  「韓熙,對不起,我沒有好好考慮過自己的行為……」

  旭於滿面羞慚地垂著頭,脖子低垂得連韓熙都不免害怕是否會因此折斷。

  韓熙心下不忍,感到自己話說得太重,造成旭於一些不必要的傷害,必須加以彌補。

  「這樣吧!旭於,我答應你,我會盡量避著迎舞。不過我想她不會來找我的,你可以安心。」反正迎舞也不會選上他。

  「韓熙,你現在說的話跟剛才好像差滿多的耶。」岌鹿懷疑地問,「你不是說旭於的行為是錯誤的嗎?怎麼還答應他?」

  「旭於的確做錯了,但是站在朋友的立場,我很樂意讓他安心一點,反正迎舞不可能找上我,答應他又何妨?」

  「謝謝你,韓熙!」

  旭於高興得跳了起來,雖然他不明白韓熙的反應。

  大家都押注韓熙是迎舞最有可能選上的人,難道他本人並不知情?

  「旭於,韓熙好說話,我可不答應。」

  「沒關係,韓熙答應,我已經很開心了。」

  「旭於啊,你最大的敵手應該是岌鹿吧?比起我,迎舞更有可能找他,你怎麼這麼簡單就放過他了?多纏一會兒,說不定岌鹿會答應你喔!」

  「韓熙,你這個……」岌鹿受不了地搖頭,「笨蛋!」

  岌鹿不由得疑惑,韓熙向來犀利的眼光與直覺怎麼突然變遲鈍了?

  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自從選美大會過後,迎舞就帶著含情脈脈的目光隨著韓熙到處跑。雖說是闖聖地闖出來的懲罰,迎舞那羞澀且喜悅的笑顏可一點也看不出是在服差役,反而像是與情郎相偕出遊似的。

  「身為笨蛋的我得回去準備早餐,韓緹就要起床了。」

  韓熙不以為意地離去,留下一個臉上寫滿疑問的旭於。

  「岌鹿,韓熙他家都是他在準備三餐嗎?」

  「聽說最近韓緹也會分擔一半家事。」

  「韓熙早點娶個老婆,對他的名聲會很有幫助的。」

  「我贊成。」

  韓熙才剛跨進屋門,忽然聽到屋後傳來細微的異響。

  韓熙快步走出,繞到屋後。

  「什麼人?」

  沒有回應。

  韓熙警戒地掃視看來平靜的草叢,雙眼一瞇。

  「出來!」

  草叢後,一個乾瘦的年輕男子跳了出來,揮刀攻擊韓熙。

  韓熙靈活地閃開,一手抵擋他的攻勢,一面以手肘朝對方的太陽穴頂了過去,入侵者被韓熙這麼一撞,身體不穩地搖晃了起來。韓熙抓住機會,出其不意地提腳一踢,正中男子的下巴,整個人往後彈了出去,倒在地上。

  韓熙這才有餘裕打量侵入者,這一瞧,他不禁倒抽一口氣!

  此人是個漢人!

  除了家人,韓熙從未見過任何漢人;他從父親身上學會讀漢人的書,也能說幾句簡單的漢語,但這是他頭一遭正面接觸漢人。

  倒地不起的男子坐起,揉著下巴盯著他瞧。

  「你是漢人?」男子問道。

  韓熙再無疑問,這的確是他記憶中的漢語!

  他點點頭。

  接著,男子連珠炮似地說了一長串話,韓熙抓不完整他的意思,只聽出「尋找」、「西域」這兩個單詞。

  「你來這裡找人?找誰?我可以幫你,我在這兒住很久了。」

  韓熙嘗試以漢語和男子溝通,但是對方一臉茫然,顯然聽不懂他所說的,韓熙不由得焦慮了起來。

  戚吾族對於未獲許可擅自入境的異族人,一向視為奸細,抓到立即就地處死,事後報告族長即可。

  眼前此人要是被其他人發現,下場自然不消多說。

  然而韓熙心中忽然湧起奇異的念頭——說不定這人是受托前來西域尋找他們兄妹的。父親告訴過他,當初亡命西域的是韓氏本家,分支的韓姓宗族還留在中原,說不定這就是他的親戚……

  韓熙正猶豫著不知該作何處置,前屋傳來迎舞振奮的呼喊——

  「韓熙!我來報到了,今天要給我什麼工作做呀?」

  負傷男子一震,顛簸站起,沿著屋後草叢逃逸。

  韓熙沒有阻止他。

  迎舞的聲音從屋前一路響到屋後。

  「喂喂!桌上空空如也,你今天偷懶沒做早餐喔……韓熙?你在哪裡?」沒有多久,迎舞已來到屋後。

  「韓熙!你在這裡發什麼呆啊?」

  韓熙如夢初醒,用力甩了甩頭。

  「沒事,我們進屋裡去吧。」

  是夜,月娘高懸,參加拮的少年個個披掛刀劍,強調自己的男子氣概,從此以後不僅可以追求多彩的戀情,更能上戰場經營勇敢的名聲,少女則穿戴起最華麗的服飾,積極地想證明自己已臻成熟。

  這群滿臉驕傲與自信的少年少女們,圍著廣場中央生的火堆,手牽著手邊唱邊跳傳統的拮之舞,其他人則散於廣場四周,觀看他們的舞蹈。

  一舞結束,便可以開始擇伴,也可以四處交談,接受族人的祝賀。

  在戚吾族裡,拮是每個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活動,即使是後來的成婚禮「系扶」也比不上。

  有許多族人選擇不組織家庭,一輩子追求著一場又一場或短或長的戀情,越來越多類似的抉擇,使得戚吾族人對拮的重視與日俱增,一到拮之夜,幾乎是傾族出席。

  廣場某處,族長伴著五位長老遠觀舞蹈。

  「唉!真是懷念以前的拮之夜啊。」長老歎息道。

  一句話引出第二名長老的長篇大論。

  「想當年,拮的少年少女們羞答答地躲在家裡,要家人把他們拉出來,才肯前來廣場。跳完了舞,只敢以眼神傳達傾慕,配成對的情侶們最多勾勾手,火光熄了,也就各自返家。

  現在呢?年輕人把拮之夜當作解禁之夜,手牽手直接衝回房裡翻雲覆雨,等到晨曦乍現,換上紅腰帶,有人當天就換了另一個新情人,毫不猶豫地拋下拮之夜的一夜戀人,被拋棄的人也不以為件。當年的拮至此完全走調,看得我好不痛心。不管怎麼呼籲,這群越來越不瞭解本族傳統文化的年輕人就是聽不進去!真是悲哀啊!」

  「長老說得是,這些年輕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我族美好的傳統何以敗壞至此?」燕祁義憤填膺地大搖其頭。

  第三名長老從記憶中瀝出另一篇長篇大論。

  「那是快廿年前的事了,我卻記得很清楚……」

  「有個參加拮的小伙子,性子急、臉皮厚,女孩子答應他的追求之後,這小子半哄半騙地把人家哄上床,隔天卻宣稱他發現自己喜歡的不是她,馬上去追另一個女孩,那位被拋棄的女娃兒顏面掃地,拿刀將小伙子砍成重傷,引發軒然大波,弄得全族嘩然。」

  「後來,小伙子不知使出何種手段,女娃兒原諒了他,從此成了年輕一輩眼中勇於向傳統挑戰的勇者。小伙子後來更在戰場上叱吒風雲,少女們愛慕他,少年們崇拜他,他的一言一行就成了年輕人爭相模仿的對象。

  「經過十幾年的不當倣傚,戚吾族負有深遠歷史的拮之夜,就被降格成解禁之夜了。唉!」

  「這小伙子太不應該了!竟然破壞了我族的優良傳統!長老,這個人是誰?我要好好教訓他!」燕祁憤而對空揮拳,大有一拳打倒惡少的氣勢。

  「我們都知道你記性不好,上午說的話到下午就忘得一乾二淨,但這事你也忘得也太乾淨了吧?」第四名長老無奈地搖頭。

  「您在說什麼啊?」

  「真要算帳,我強烈建議族長,拿起你愛用的戰戟敲昏自己吧。」第五名長老微笑提議。

  「韓緹,你怎麼不去找其他朋友?待在我身邊不無聊嗎?」

  「不會啊!我喜歡和哥哥在一起。」

  「舞就要跳完了,你不去祝賀迎舞?」

  「哎呀!她等會兒會過來嘛!」

  「是啊!韓熙,你別擔心了,有我岌鹿奉陪,韓緹不會無聊的。我說的對不對,韓緹?」

  「喔,大概吧。」

  韓熙不動聲色地想要支開韓緹,韓緹在他身邊,岌鹿就會在周圍打轉,如此一來,他就無法避人耳目地離開廣場。

  自從早上遇到那名漢人,韓熙心裡想的全是同一件事:他必須在其他人發現之前找到那名男子,問清他的來意。

  如果是探戚吾虛實的奸細,那好辦,殺了他向燕祁稟報;若是前來尋訪他們兄妹的韓氏後人……該怎麼做韓熙不知道,韓熙只知道如果對方是他們兄妹素未謀面的親人,說什麼都不能讓他被殺。

  這件事韓熙放在心底,沒有告訴任何人。

  歌舞結束了,廣場上人人都沉浸於拮者的喜悅中,已婚者拍肩祝賀他們,希望獲得垂青的年輕人爭相歌頌,旁觀的人們臉上也都含著笑容,只有韓熙面無表情,沉浸於難言的焦燥之中。

  「哥哥,迎舞來了!」韓緹給他一肘子。

  韓熙總算想起自己身處何地,抬眼望去,迎舞娉婷的身影緩緩移向他,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間,迎舞抿唇微笑。

  就在同時,韓熙身邊所有的一切全消失了,他的眼中只剩迎舞一人,怎麼也無法移開目光。

  拮之夜永遠是最特別的,平常魅力平平的女孩子會看起來特別嫵媚,更別提原本就美得不可方物的迎舞。

  迎舞柔軟卻結實的勻稱胴體外裹著上繡金絲線的貼身衣袍,優雅而靈巧的動作如同雌豹般,同時擁有力與美的結合,整個人在火光之下,散發著不可思議的光采與魅力。

  韓熙看得出來,迎舞不但可以成為一個男人甜美的戀人、妻子,更將是守護男人背後的強力戰友。

  迎舞捧著為了今天特地訂製的大紅腰帶,雙手推到韓照面前。

  韓熙完全震懾於迎舞獨特的風采之下,忘了呼吸,也忘了行動。

  韓緹一個及時的肘子敲醒了他。

  韓熙開始頌念傳統的拮應答,為了讓自己的頭腦恢復清晰,他一邊歌頌迎舞的美貌,緩緩將視線轉移到其他人身上。

  忽然,迎舞正後方的廣場邊緣,一棵大樹後方出現一個鬼魅般的身影。韓熙定睛看去,早上逃走的漢人從樹幹後伸出頭,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向他招手,指了指西方,然後掩著形跡向西離去。

  韓熙口中不停頌著男方對女方的拮應答,腦海想的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他該怎麼做?萬一他沒能趕在其他人前頭,找到那漢人……

  另一方面,迎舞側耳傾聽韓熙的話語。

  她知道在拮之夜,男子接受邀約前會照例讚揚眼前的女孩,但迎舞情不自禁地沉醉在韓熙甜蜜的話語中,急遽的心跳變得更加快速。

  「……從今夜起,你可以自由探索甜美的戀情,享受青春與愛情的果實。我必須感謝你無私的慷慨,賜給我這偉大的殊榮,允許我陪你度過拮之夜,見證你的美麗與成熟……」

  迎舞的整顆心被韓熙的話語牽引著,胸口悸動得厲害。

  一想到今夜就會讓韓熙「見證」到自己的「美麗與成熟」,迎舞嬌美的臉頰便熱烈地燃燒了起來。

  迎舞至今還是不好意思向韓緹承認,自己喜歡上了韓熙,但她願意付出一切努力,讓韓熙在過了今夜之後,仍願繼續做她的戀人。

  韓熙的歌頌持續著,迎舞閉上眼,紅霞滿面,心知韓熙就快要說完了。等他說完,就會牽起她的手,帶她回房,然後……

  「……在眾人的祝福與讚歎之下,我鄭重……迎舞,你還是去找別人吧!」說完,韓熙的身子如閃電般射離廣場。所有人的動作猶如凍結般靜止。

  迎舞也不由自主地愣在當場。

  由於韓熙一眨眼就失去蹤影,眾人的視線集中在呆若木雞的迎舞身上,目光充滿震驚與疑惑。

  廣場上萬頭鑽動,卻寂靜無聲。

  戚吾族百餘年的歷史中,從來沒有人拒絕拮的邀請。

  直到現在。

  沉默持續著,迎舞的櫻唇開始顫抖。

  她不敢相信如此丟人現眼的事竟發生在自己身上,三天前才被選為戚吾第一美女的她居然被拒絕拮的邀請?!

  韓熙竟然敢挑這種時候擺她一道!

  迎舞用力眨眼,努力眨回屈辱的淚水,伸手一抓,隨便抓住一個男子的前襟,抬起頭才知道她抓住的是岌鹿。

  「岌鹿,我相信你不會拒絕我吧?」

  明赫赫的威脅從迎舞齒間一字字迸出。

  岌鹿絲毫感受不到被佳人選中的歡愉。事實上,要不是被拉住,他早被迎舞眼中的濃厚殺氣嚇得飛奔而逃了。

  然而岌鹿沒有笨到將想法付諸行動,那只會使他成為迎舞五馬分屍的對象,他忙不迭地點頭,所有的拮應答全都省了下來。

  迎舞點點頭,也省下了將紅腰帶交給岌鹿的動作及應答短歌,一手拉著岌鹿的衣襟,一手按住他的胳膊,強硬地拉他回房。殺氣騰騰的不像是情侶共行,倒像在押解嫌犯。

  眾人壓低了的議論聲一路跟隨兩人離去。

  「真不敢想像拮之夜會發生這種事!」

  「可憐的迎舞!」

  「要是在我身上發生這種事,第二天我就收收東西,出外遠行十年再回來,天知道大家會怎麼看我!」

  「韓熙難道是得了失心瘋嗎?」

  韓緹聽得白了臉,失望地跺腳!

  「哥哥到底是怎麼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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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二天清晨,迎舞呻吟著睜開眼睛。

  劇烈的頭痛逼得她幾乎想拿刀砍掉自己的腦袋。

  不僅如此,肚子更難受得要命,她不禁抱著肚子在床上翻滾。

  過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壓抑住吐意,迎舞才有心情打量四周。

  這不是她的房間。

  那她躺的是誰的床?

  昨晚是拮之夜,那她就不是在韓熙房裡過夜了……

  是了!拮!

  憶起的同時,迎舞也惱得七竅生煙。

  一切都是那個該死的韓熙的錯!

  迎舞掙扎著坐起,疑惑地發現身上衣著一件不少,除了頭疼想吐外,感覺不出其它異狀。

  「也就是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嘛!」

  她不禁懊惱地抱住頭。

  懊惱顯然無濟於事,迎舞抬起頭,環視房內。

  地上為什麼滾了廿幾個酒罈子?看起來還都是空的?

  迎舞自詡酒量不差,七、八壇烈酒醉不倒她。

  她數了數地上的空酒罈,搖了搖頭:「難怪我會這麼難受,原來是喝了那麼多酒!」這一搖,又激起勉強壓下的吐意,迎舞趕緊躺下。

  最後一個問題:岌鹿跑去哪兒了?

  就算她喝醉,該做的事還是可以做的!岌鹿難道不知道?如果她還是昨天的她,就不能換上紅腰帶,這只會害她成為大家的笑柄!

  ——雖然昨晚就已經成了天大的笑柄。

  但她仍多少想挽回一點面子。

  迎舞將頭埋在棉被底下,喃喃詛咒害她落魄至此的元兇。

  「韓熙啊韓熙,你最好不要有什麼把柄落在我手裡,否則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韓緹一夜沒合眼。

  一回到家,韓緹端坐在主屋,等待韓熙返家,想問清楚他葫蘆裡賣些什麼藥,竟然當眾羞辱迎舞。迎舞是她最親密的好友,韓緹無法坐視不理她的痛苦。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當雞鳴之後,韓熙仍未返家時,韓緹感到不對勁了。

  以往韓熙即使在女孩子家中過夜,雞鳴前就會回家準備早餐。要不是韓緹偶遇女方,還不知道韓熙晚上出去幽會。

  「哥哥會到哪裡去呢!不跟我說一聲就出遠門,這絕不可能;如果無事纏身,應該不會外宿,那他……」

  韓緹蹙眉沉思,想起昨夜韓熙的異狀。

  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她和韓熙相依為命了十七個年頭,韓熙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瞞不過她。

  迎舞剛到韓熙身邊時,他一時忘了掩飾,韓緹清晰地看見他眼中的癡迷與喜悅。然而一轉眼,他的表情恢復了冷靜,乍看是一張帶著淡淡微笑的臉,親如韓緹才能瞭解那是韓熙在思考難題時的神情。

  韓緹忍不住責備自己,哥哥是什麼樣的人,她應該最清楚不過,一定事出有因,而她卻取決於迎舞單方面的苦惱,坐在家裡等著興師問罪!說不定他已經陷入危機之中了!

  韓緹起身,迅速離開家門。

  迎舞好不容易爬下床,喝了兩杯茶,總算覺得舒服一點,坐起來也不會想吐了。她坐在桌旁,耐心地等岌鹿回來。

  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岌鹿,迎舞不禁疑心大起。

  繼韓熙之後,岌鹿也被她嚇跑不成?

  迎舞搖了搖頭,推翻這個重創她自尊的推測。她又不是凶神惡煞,怎麼嚇得走族裡最強的兩名戰士?

  「他不進門,我不會自己去找嗎?」

  迎舞說著,站了起來,來到房門前,突然想起什麼,低頭看了看腰間的白帶子,歎著氣折了回去。

  昨晚一起參加拮的女孩子們,想必都換上了簇新的大紅腰帶,與戀人手挽著手,興高采烈地四處遊逛,一方面炫耀自己的戀人,另一方面則是確定大家都看到她腰間象徵成熟的赤紅……

  想到這裡,迎舞咬牙切齒地重重坐下。

  為什麼這麼淒慘的事要發生在她一個人身上?先來一個韓熙,從未拒絕之前的拮邀請,卻在輪到她時說不;還有那個岌鹿,不負責任到接受邀請之後才逃之夭夭。

  「被我逮到,你們倆誰也別想逃……咦?」一些片段的記憶突然湧現,迎舞扶著頭想將這些碎片拼湊起來。

  「我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是什麼呢?」

  著急的韓緹到處尋找韓熙,路經茅房時,眼尖地發現有個人倒在地上,連忙上前探看。

  對方面朝下的俯臥地上,臭氣沖天,韓緹不由得掩住鼻子。

  「喂!你還好嗎?」

  問了數次,倒在地上的男子終於呻吟兩聲,翻了過來。

  「岌鹿,出了什麼事?你怎麼會倒在這裡?」

  韓緹驚訝中看著岌鹿一臉痛苦地翻身坐起,身上又是屎又是尿,儼然剛從糞坑裡爬出來。

  「韓緹……唔………我的頭好痛啊……」

  「你被偷襲了嗎?」

  「我的頭呀……」

  岌鹿抱著頭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抬起頭來,一臉疑惑地掃視四周:「這是茅房嘛!我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想知道的,你仔細回想看看。」

  「昨晚迎舞逼我陪她喝酒,她邊喝邊數落韓熙的不是,我不知道韓熙有那麼多不是可說,喝著喝著……咦?喝著喝著……然後呢?」

  這時,幾名青年也湊了過來,見到岌鹿的狼狽狀,一齊大笑。

  「岌鹿,你是不是喝醉了酒,上茅坑的時候掉進糞池裡啊?」

  「哈哈!我們著名的勇士不過如此,」

  「傳出去可要丟死人了,怎麼?昨晚被迎舞挑上,樂過了頭,戰士的警覺性全都拋下了不成?」

  岌鹿這才發覺身上沾滿屎尿,臭不可聞,想要回房盥洗,剛站起身,一陣吐意逼得他不得不重新跪下,只好掙扎著吐出幾句話。

  「別胡說!我像是那種喝醉酒掉落糞坑的糊塗蟲嗎?這是……這是因為……呃……」混混沌沌的腦袋一時編不出借口,岌鹿急了,「對了,迎舞!詳情你們可以去問迎舞,她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硬拖他喝酒喝到神智不清的元兇,理應負起澄清他名譽的責任。

  「你是指……是迎舞將你丟進糞坑?」其中一人懷疑地問。

  「有可能喔!昨晚迎舞心情很差,岌鹿某一句話或什麼舉動惹得她更不開心,也是有可能的。唉,都是韓熙造的孽呀!」另一人立刻接口。

  「說不定是岌鹿的床上功夫大差,迎舞不滿意!」第三人大笑。

  「不管怎麼說,因為不滿意就把男人丟進糞坑……」青年們面面相覷,同時下了結論,「真是太可怕了。」

  「沒有根據,你們不要亂說迎舞的壞話,迎舞根本不會做這種事!」韓緹忍不住出面打抱不平。

  「這是岌鹿說的啊!對吧,岌鹿?」

  「我說的?」

  「對啊!你不願與女孩子爭鬥,順著迎舞的意,忍辱負重受她羞辱,這可不是尋常戰士做得到的!真不愧是我們的好樣兒!」

  岌鹿望了望青年們,他們的表情已由原先的鄙視,轉為一面倒的欽佩與同情;雖然岌鹿不記得自己說過迎舞把他扔進糞池的話,但決定暫時不予以爭辯,反正他也記不起來。

  於是,岌鹿點了點頭。

  「大概是這樣吧。」

  「喔,那不是迎舞嗎?一個人呀?」

  一聲嬌滴滴的呼喚自身後傳來,迎舞不得不恨恨止步。看來自己正霉運當頭,才剛跨岌鹿的屋門,就遇上不想遇到的人。

  迎舞一回頭,就看見梨蕪親熱地挽著旭於的手,兩人都是滿臉笑容。

  「迎舞,我們都很擔心你呢。」梨蕪不懷好意地笑著。

  「免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會操心。」

  「唉唷,何必這麼說呢!你昨晚才成為我族史上第一位被拒絕拮的英雄人物,一舉一動備受關注哪!」

  迎舞正在猜想梨蕪會過多久才提起這件事,果然提了出來!她強裝不在意,擠出自己最有魅力的微笑。

  「拒絕我,是韓熙的損失,不是我的。你怎麼不去問問他現在的心情?」

  旭於被迎舞迷人的笑容所惑,一個勁的點頭:「韓熙一定後悔得要命,這我敢保證!」

  「旭於,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戀人!」梨蕪不高興了。

  「對對對!梨蕪,我當然沒有忘記。」旭於連忙陪笑。

  「不打擾你們親熱,我先走了。」

  迎舞正要離去,梨蕪出聲叫住她。

  「迎舞啊!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對,我還沒吃早飯,你要請客?」

  「你還沒換腰帶喔!」

  迎舞眼神一黯,出門前她也猶豫過,乾脆不管三七廿一,就這麼換上紅腰帶算了,但最後還是作罷。那眼比賽作弊有什麼兩樣?

  「我……我還不能換。」

  「怎麼會?你不是跟岌鹿……」

  梨蕪沒來得及問完,韓緹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迎舞!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韓緹。」

  「有一小群人到處散佈你的壞話,污蔑你不滿意岌鹿在床上的表現,將他丟入糞坑洩憤!你得趕快出面澄清才行!」

  「我把岌鹿扔進糞坑?」

  這就是岌鹿不在房內的真相:她把他丟進茅房?

  迎舞不記得自己做過這種事,但是她失去大半關於昨夜的記憶,無法肯定自己沒有做過。

  「你把岌鹿丟進糞池?」旭於驚恐地瞪大眼!「你怎能這樣對待一名戰士?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有多麼傷害岌鹿的名聲?」

  韓緹不耐地揮手!「名聲受到傷害的是迎舞,所有人都同情岌鹿。」

  「說不通啊!你的腰帶還是白的,表示岌鹿沒碰過你,也就是說……」梨蕪雙眼發亮,笑道,「我知道了,你嫌岌鹿的體格不夠好是吧?你可真夠挑的,岌鹿可是年輕一輩裡威名最盛的勇士啊!」

  「只是因為不滿意他的體格,就把他扔去那種地方?」旭於沉痛搖頭,「我真是看錯你了!迎舞,沒想到你是這麼惡毒的女人。」

  迎舞聽他們越扯越誇張,卻礙於想不起事實真相,陷於百口莫辯的窘境。她不禁捫心自問:自己真像他們所說的惡毒嗎?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她忘記了,岌鹿總該記得吧?而威吾族的榮譽心是不容許人說謊的。

  於是,迎舞淒慘地承認罪行。

  「韓緹,我想那的確是我做的。」

  韓熙筋疲力竭地回到家,累得攤在床上,動彈不得。

  昨晚好不容易追上那名漢人,韓熙將他帶到人跡罕至之處,想從他口中問出更多訊息,卻挫敗地發現對方聽不懂自己說的話。

  父親小時候教過他們兄妹識字以及發音,然而韓熙兄妹缺乏使用漢語的機會,久而久之,兄妹倆變得擅長讀寫,但卻發不出正確的漢音,也因為不明白正確的發音,韓熙聽不懂對方說的話。

  更糟的是,在韓熙焦急中想出以紙筆溝通時,卻發現對方目不識丁,看不懂他想表達的意思。

  韓熙只抓住一些對方說的單詞,正如他所預測的,對方希望他幫忙尋人,事成將提供優渥的報酬。

  溝通不良的情況下,韓熙無法獲得進一步訊息,只好畫個地圖,指引對方先到岡山等他。

  岡山是曷族的根據地,是西域最著名的貨物集散地,眾多異族人出入其間,龍蛇混雜,想必能找到通曉雙方語言的人為他們翻譯。

  他只需找個借口,到岡山會合。

  盤算妥當,韓熙沉沉睡去。

  「迎舞,你要想清楚呀!」韓緹憂心忡忡地看著好友。

  「噯!我頭疼得要命,什麼都記不得了,這些事等我酒醒以後再說吧。」迎舞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房間,韓緹卻不讓她好過,拚命追問昨夜的細節,連珠炮的問題對迎舞來說簡直是拷問。

  「這是樁大事啊!」

  「不過就是我把岌鹿丟進茅坑嘛!大驚小怪什麼!」

  「問題是時機不對!你在拮之夜,把接受拮邀請的男人丟進茅坑!你明白會有什麼後果嗎?」

  「大不了等我頭不痛了,去向岌鹿賠罪就是,我也不知道我的酒品這麼差,醉了竟然會發酒瘋。」

  「迎舞……」

  「好了好了,讓我睡吧!」

  「你拮還沒有完成,打算怎麼辦?」

  「我下午再找一個男人就好了嘛!雖然還沒有繫上紅腰帶,可是我已經度過拮之夜,可以自由戀愛了。」

  「好吧!你好好休息。」

  韓緹憂慮地帶上房門,留給迎舞寧靜的睡眠。

  當天傍晚,韓熙終於起了床,韓緹微笑迎上。

  「哥哥,晚飯準備好了。」

  「辛苦你了。」

  飯桌上,韓緹開口。

  「哥,我看你白天太累,所以才沒問……」

  「專心吃飯,不然菜要涼了。」

  「是不是有什麼事在困擾你?」

  「……為什麼這麼問!」

  「哥哥說過,我們兄妹之間沒有秘密。」韓緹專注地望著他,「告訴我,拮之夜你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

  「這件事也和你有關,好吧!我說,但是你必須保密……」

  韓熙將事情原委全盤托出,聽得韓緹張大了嘴,震驚不已。

  「哥,你想去中原?」

  「誰說的?」

  「那你為什麼要窩藏那個漢人?」

  「我沒有窩藏他,只是想瞭解他的來意。」

  「如果他是奸細,你已經縱虎歸山了!」

  「如果他是奸細,為什麼要特地找我?」

  「就算他是來找我們的,你打算怎麼辦?」

  「我只想知道留在中原的韓家後代過得好不好,你難道不想知道他們的近況嗎?爹曾說過,祖父母一直到過世之前,心裡始終掛念著那邊,擔心他們是否受到牽連。何況,他們說不定也一直掛念著我們,最起碼應該讓他們知道,我們兄妹在這裡過得很好。」

  「你這麼說也有幾分道理。可是,萬一被其他人發現你私會漢人,恐怕會引起不小的風波。」

  「所以我才讓他到岡山去,我準備明天去那裡找他。」

  「萬事小心。」接著,韓緹轉換話題,「我覺得哥哥欠迎舞一個解釋,你知不知道你害她多麼傷心?」

  「她可以輕易找到其他男人。」

  「但是你拒絕了她……」

  「啊!」韓熙驚喊。

  「怎麼了?」

  「我……拒絕了她?」

  韓熙這才明白自己的舉動代表拒絕,先前漢人的事佔滿腦海,無暇細思,一旦冷靜下來,不由得大感慌亂。

  「我記得以前從來沒有人拒絕拮邀請,我有記錯嗎?」

  「哥哥的記性是一流的,我只希望你早點記起來。」韓緹悲傷地輕歎,「你走了之後,迎舞成為眾矢之的,氣得她隨手抓住岌鹿……」

  韓熙一想到那燦爛的笑顏、未經人事的姣好嬌軀已由他人佔領,心中不禁酸溜溜的不是味道,然而轉念一想,他有什麼權利吃味?迎舞有權選擇任何男人,他甚至一度擁有雀屏中選的光榮。

  定住心神,韓熙強裝鎮靜。

  「她和岌鹿還順利吧?」

  「順利?他們之間發生的事跟順利沾不上邊。」

  「岌鹿拒絕了她?」

  「他哪敢?迎舞氣勢驚人,岌鹿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動都不敢動。」

  「那麼是什麼事?」

  「迎舞處境堪慮啊!偏偏她本人樂觀得要命,一點也不明白自己惹出多大的麻煩。哥!你一定得幫幫她!」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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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 03:31: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第二天早上,迎舞一進餐室,就察覺出氣氛不對。

  「爹,早安。」

  「迎舞,坐下來。」

  「什麼事呀?」

  「早飯吃飽一點。」

  「爹想餵胖我?」

  「這樣你才有力氣面對嚴苛的一天。」

  燕祁給女兒一個悲哀的微笑。

  迎舞雖然感到奇怪,還是依言坐下,開始進食。

  父女倆在詭異的沉默中結束早餐。

  「咦?好像有哪裡不對勁耶……」

  迎舞側頭望著父親,腦中抓到某件被忽略的要事,卻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事,只覺得屋裡空蕩蕩的十分不對勁……

  空蕩蕩的?

  她一驚抬頭:「爹!沒人送花和禮物給我嗎?」

  拮過後的第二天,依習俗會有許多異性致呈鮮花及禮物,有的表達愛慕之意,也有單純祝賀的。拮翌日,不論男女的家裡都會擺滿禮物,父母更會將最大最漂亮的禮品或花束擺飾在門口,供人欣賞。

  而迎舞昨日宿醉窩在房裡,算來如今已是第三日了。

  「如果有的話,我早就擺出來了。」燕祁遺憾萬千地否認。

  「一件……也沒有?」迎舞快要昏過去了。

  「迎舞,你更是太糊塗了!再怎麼不滿意岌鹿,也不能把他丟進糞坑裡去!你惹出這樁醜事,別人怎麼會送禮給你?」

  「岌鹿的事我也很過意不去,我打算等會兒就去找他,當面向他道歉。爹,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想不起來呀!」

  即使宿醉過了,迎舞還是記不起當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明白自己何以蠻橫無禮到把岌鹿扔進茅坑。

  「道歉的確是必要的。」

  「我會想辦法補償岌鹿,爹不用擔心。」

  迎舞樂觀的天性再度抬頭,看了看腰上的白帶子,笑道:「反正我還不算完全通過拮,等我換了紅腰帶,就會有人送花和禮物了。」

  燕祁也笑了:「當然啦!我的女兒嘛!」

  父女像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的,具有非尋常人等可及的樂觀天性。

  「岌鹿,我聽說前晚的事了。」晨練過後,韓熙打破沉默。

  「感謝我吧!現在人人都在談論迎舞把我丟進糞坑的丟臉事兒,沒有人責怪你背棄迎舞在先。」岌鹿深深歎息。韓熙決定忽略背棄一詞,事情牽涉太廣,此時無法說明。

  然而,有一件事卻必須早點弄清楚。

  「真的是她把你丟進去的?」

  「老實說,我不知道,我沒有那部分的記憶。」

  「有沒有可能是你自己失足滑落?」

  「是有這可能。」岌鹿不想承認,但是扯謊只會損害他的驕傲與榮譽。

  「那為什麼大家異口同聲,說是迎舞做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有人從迎舞那邊聽來,說她親口認罪了。」

  「你有和迎舞當面對質嗎?」

  「昨天我泡在水裡一整天,忙著洗去身上髒污都來不及了。聽人家說,迎舞宿醉,也是關在房裡一天,沒有出門。」「以她的酒量,竟然會宿醉?」

  「我後來回房清點被我們倆解決掉的酒罈子,一共是廿七個空罈子哪!壇壇可都是陳年老酒,烈得要命。迎舞喝掉的份量又是我的兩倍,只醉一天,已經夠教人佩服的了。」

  「聽韓緹說,你們那天晚上沒有……」

  「回房之後,迎舞指使我去酒窖搬酒,來來回回十幾趟,拿我當出氣筒、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的酒僮,最後我滿身惡臭地在茅房門口醒來,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睡在那種鬼地方。」岌鹿頓了一下,目光投向遠方,「除此之外,沒有,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經過這場浩劫,岌鹿決心日後躲迎舞躲得遠遠的。

  「抱歉,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韓熙,我會遭遇到這麼倒霉的事,責任全在你身上。」

  「對不起。」

  「重點不是我,是迎舞。你找過她了嗎?」

  「……沒有。」

  「快去找她吧,至少應該當面道歉。」

  「我虧欠她的,豈止一個道歉就能還清?」

  迎舞到了訓練場,可惜遲了一步,岌鹿早已先行離去。

  到了他家,又找不到人,迎舞只好攔下一個經過的少年。

  「你有看到岌鹿嗎?」

  「沒有。」少年拚命搖頭。

  「幹嘛這麼緊張?我又不會吃了你!」

  「你……你找岌鹿是不是打算……」

  迎舞微笑著點點頭,她決心讓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歉意,挽回岌鹿與她同時受損的名譽。

  「放過岌鹿吧,他已經夠可憐了!」少年驚恐地拔腿就跑。

  「這小子在說什麼鬼話啊?」迎舞莫名其妙地愣在原地。

  「迎舞,一天不見,我們都好想念你呢!」

  迎舞非常非常緩慢地轉身:「謝謝你的掛念,梨蕪。」瞄了梨蕪身邊的男子一眼,續道,「還有你,旭於。」

  「我們都在猜,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見人,偷偷收拾行囊,出外旅行去了,畢竟你受了那麼大的刺激呀。」

  「多謝關心,我好得很。」

  迎舞不禁在意梨蕪口中的「我們」到底是哪些人,但她只是笑了笑,並在心裡堅定地告訴自己,一定要找一個比旭於更稱頭的戀人,每天在梨蕪面前炫耀!而且是越快越好!

  「對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找岌鹿。」

  「你要找他?」旭於疑問地瞪著迎舞,「做什麼?」

  「當然是找他算帳啊!誰叫岌鹿把迎舞對他做的事說了出去?」梨蕪搶著替迎舞回答,自顧自地點頭。「迎舞一定以為岌鹿會把事情攬在他身上,謊稱是他自己不小心失足落下,忘了我們族裡沒有人會扯謊。」

  「這也太惡毒了!」

  「一點也沒錯,我們得警告岌鹿才行。」

  「你們倆鬧夠了沒?給我閉嘴!」迎舞忍無可忍地大吼。

  「呵,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梨蕪轉頭催促旭於,「趁還走得了之前,我們走吧,不然等一會兒恐怕會被扔進茅坑裡呀!」

  「那可不行。梨蕪,我們快走!」

  要不是兩人逃得快,迎舞或許真會把他們丟進茅坑。

  「岌鹿,你現在有空嗎?」

  「你知道我永遠會為你空出時間的,韓緹。」

  「謝謝你。我們換一個沒人的地方好不?我有重要的話想私下告訴你。」韓緹露出可人的笑靨,岌鹿瞧得骨頭都酥了,點頭不休。

  「天涯海角我都奉陪!」

  「那就跟我走吧。」

  岌鹿喜孜孜地跟著韓緹走,轉角處,一隻手冷不防地伸了出來,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岌鹿胸前的衣服,把他拉了過去。

  「我們總算能一對一談話了。」迎舞冷著臉說道。

  「迎——迎舞?」

  岌鹿驚覺上當,轉頭哀嚎:「韓緹!你怎麼可以利用我對你的信任?更不該的是,你說了謊話!」

  「我沒有說謊,的確有重要的話要告訴你,聽好了喔!」韓緹依然微笑著,眼中卻問起責備的光芒。

  「我最要好的朋友迎舞想當面向你道歉,你卻見了她的面就逃,整個上午大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岌鹿,我現在鄭重告訴你,在迎舞想說的話全部說完前,你——不、許、離、開!」

  「現在所有人都在談我和迎舞的事,我們站在一起,只會引發更多的臆測與謠傳,所以我才想暫時避開啊。」

  「你這麼一逃,引發的臆測更多!」迎舞憤然指出,「韓緹已經聽到有人說我窮追不捨,想要重拾你的垂青。」講到這,迎舞忍不住滿腹苦水,「我什麼時候喜歡過你了!這些有眼無珠的人卻把我說得像是棄婦!」對,她是棄婦,卻不是岌鹿的棄婦,是韓照那個混蛋的!

  「除此以外,還有人數落迎舞不知悔改,想逼你更改口供,刪掉那段她推你進糞坑的話。岌鹿,這都是你四處逃竄所引起的!」

  迎舞和韓緹左右夾攻,岌鹿招架不住,連忙低頭認錯。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的錯,請兩位原諒我這遭!我道歉總行了吧?」

  「要道歉的是我,你搶走了我要說的話。」

  迎舞忽然感到好笑,她和韓緹在這個無人經過的死角,聯手逼得原本該接受道歉的男人歉聲連連,將她計劃中的角色顛倒了過來。

  「先把誰向誰道歉的事擺在一邊,我們想法子解決問題才是要事。」韓緹老成持重地提出建言。

  「我同意。」迎舞和岌鹿同聲說道。

  外頭滿天飛的謠言與中傷,沒有傳進燕祁辦公的議事廳。

  屋內,兩人一如以往,井然有序地處理公務。

  「你要告假七天去岡山?什麼理由?」燕祁發問。

  「實地調查需要不少時間,七天只是保守數字,到時可能會視需要加以延長,我會盡量控制在半個月以內。」韓熙答道。

  「調查什麼?」

  「尋找那名在岡山失蹤的女孩子。」

  「有族人失蹤了?」

  「族長在選美大會上親口答應她的戀人會派人調查,不是嗎?」

  「有這回事啊?」

  韓熙早已習慣燕祁轉眼即忘的性子,鎮定地將當日的情形重述一遍。

  「當天族長賄……咳……協商的兩位青年中,其中一人說他的戀人一個月前到岡山買布,一去不回,他去了卻找不到人,請您派人調查;另一人的雙親同時病倒,希望能豁免他出戰,讓他在家照顧雙親直到痊癒。」

  「我想起來了!的確有這麼一回事。」燕祁擊掌。

  「我已經替你記下了,下次出戰前會確認這對病重夫婦的情況,要是尚未痊癒,就不召集他們的兒子。至於這名失蹤的女子,必須到岡山搜集有關她的一切蛛絲馬跡,希望族長派我前往那裡調查。」

  「很好,你去吧!」

  「多謝族長,我想中午就出發。」

  「這麼趕?」

  「人命關天,越早找到人越好。」

  「也對。需不需要我派一隊戰士跟你一道去?」

  韓熙拒絕了。

  一陣「你還是帶一些人去吧!」「不,沒這必要。」的循環之後,韓熙只好詳細解釋給燕祁聽。

  「岡山是非戰之地,雖然西域大多部族已經達成協定,不將戰爭區域擴及岡山,但那只是口頭的約定,沒有絕對的約束力,許多部族覬覦已久,由於他族彼此牽制,不敢真的動手。

  「要是突然有多名戚吾戰士同時進入,勢必引起他族注目,陰謀之士倘若刻意曲解我們的行動,說我們有意佔領岡山,只要登高一呼,各個平時不合的部族立刻就會聯合起來,這股力量不可小覷。我族的戰鬥力再強,仍應盡量避免多數敵族聯軍的不利情況。」

  「那你就一個人去吧,小心點。」

  「是的,族長。」

  「我再也受不了了!」迎舞一陣風似的捲了進來!「爹!你有沒有什麼邊境的任務要指派的?派我去!」

  「發生什麼事?」燕祁訝問。

  「沒什麼,只是我想暫時離開一下而已!」

  「迎舞,冷靜下來,慢慢說。」

  韓熙沉穩的嗓音引爆迎舞的怒火,掩不住的憤怒使她的聲音一變而為足以令人耳朵轟隆作響的尖銳。

  「你當然冷靜了!身為這麼大一場風波的始作俑者,只會畏畏縮縮地躲在我爹背後,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樣!外頭的流言蜚語當然掃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被人說得多麼不堪?韓緹建議我無視流言,逐行尋找新的戀人,完成拮,到時謠言就會自然平息。結果呢?」

  「哈!沒人願意接受我的邀請!有些男人甚至當著我的面說我的不是,責我太霸太恰太不留人餘地,他們不想步上岌鹿的後塵!我不但找不到戀人,連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拮都不算真正完成!」

  韓熙眉頭緊蹙,沉默不語。

  即使迎舞出言不遜,韓熙依然無意與她爭執。

  他沒有想到謠言會有這麼大的殺傷力,不但傷害了迎舞的自尊及名聲,更妨礙到她追尋新的戀情。

  「乖女兒,小心氣壞身子啊,我這就替你出頭!」

  「爹!這不是你該出面的地方。」

  「韓熙,你怎麼說?」燕祁被拒,只好轉向韓熙求助。

  「想要破除流言,可以完全無視他人的言語,也可以以毒攻毒,創造新的謠言,令舊的不攻自破。」

  迎舞會落到這步田地,韓熙感到肩上擔著沉重的責任。要是他再細心點,應該能避免這種發展,但他卻滿腦子自己的事,將迎舞逼至絕境。

  韓熙決心盡其所能地補償她。

  「我有兩個想法。第一,你和岌鹿繼續這分戀情。」

  「什麼戀情?我從頭到尾就沒喜歡過他!」

  「可是拮之夜你選擇了他……」

  「那不是我的選擇!是你的!」

  「我不記得替你做過任何決定。」

  「你選擇不要我,我能怎麼辦?蹲在地上哭嗎?我隨手抓住最近的男人,那個人是岌鹿,就是這麼簡單!」迎舞強壓心中倏然湧起的苦悶,擠出示威的微笑,死也不想在韓熙面前示弱。

  韓熙察覺到迎舞雖然在笑,卻看不到平日的開朗,反而帶著苦澀與哀愁,他不禁感到一陣椎心的痛楚。

  「迎舞,我很抱歉那天的事……」

  「你當然應該抱歉。」迎舞撇過頭,不想讓韓熙知道,僅僅一句溫柔的話語,就幾乎溶掉了她的心。

  「至於現在謠言滿天的情況,不久以後就會平息下來的。你剛獲得第一美女的榮銜,樹大招風,難免招人嫉妒,少數心懷嫉妒的人因此故意放話,加深謠傳。其他人只是愛湊熱鬧,抱著看戲的心情而已,不久就會失去興趣。你越在意、越爭執,這些謠言只會越滾越大。」

  韓熙理智的分析以及沉著的語氣,永遠具備鎮定人心的功效。

  此刻也不例外。

  焦頭爛額一整天,迎舞的心終於定了下來。

  「你剛說有兩個想法,第二個是什麼?」

  「出外暫避風頭,等謠言平靜了再回來。」

  「那我豈不成了個膽小鬼?」

  迎舞盛怒之時曾要求燕祁派她去邊境,一旦冷靜下來,立刻看出破綻。

  她可不是膽小鬼!

  「我們有個族人在岡山失蹤,你認為前往岡山拯救受難的同胞,是膽小鬼會做的事嗎?」韓熙轉而尋求燕祁的許可,「族長,您剛說要派人陪我一道去,請允許指派迎舞執行這項任務。」

  「迎舞,你說呢?」

  「當然好!我最喜歡岡山了!」

  迎舞陰霾盡散的俏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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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 03:3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稱岡山是西域最熱鬧的城鎮,一點也不為過。

  曷族人數雖少,不到戚吾族的三分之一,全族十之八九的人口皆從商,戰鬥力遠遠不及他族,但其根據地岡山卻成為西域首屈一指的貨物集散中心,各部族要買賣、交換商品或貨物,都會到岡山來。

  曷族的語言因而成為西域流通最廣的交談方式,各部族多半會學習曷族的語言,到了異族的地盤,即使不會說他們的話,說曷族的語言也通。

  為了不破壞岡山蓬勃的商業發展,各部族之間甚至立下協定,岡山永遠維持中立地位,其它部族不得讓戰爭波及至此。

  因此,數十年來岡山可稱為西域最和平的地方。

  然而,由於曷族族長代代相傳的不干涉政策,岡山也不可避免地成了犯罪者逃亡的第一選擇。

  這天下午,韓熙與迎舞抵達岡山。

  迎舞極力想讓自己的眼珠子不要亂轉,可惜這分努力並沒有瞞過韓熙,韓熙肚於暴在笑,臉上卻是一板一眼的正經。

  「迎舞,我們不是來玩的。」

  「這我當然知道!」

  「那你手上拿的是甚麼?」

  「呃……」迎舞尷尬地將手中的灶糖交還給小販,乾笑兩聲,「是他硬塞到我手裡,我正想還給他呢。」

  「先公後私,等找到了人,你要什麼我都買給你。」

  「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迎舞懷疑地看著他。

  這問題問得韓熙一愣!他以前對迎舞很差嗎?買點東西給她,得到的不是歡欣的稱謝,而是狐疑的質問。

  「找人是我的工作,你來幫忙,我當然得謝謝你。」

  「這工作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也有一半責任。」

  豈止如此,迎舞還得擦亮眼睛,勉力尋找韓熙的破綻,只要有那麼一丁點風吹草動落到她眼中,回去大家就有新流言當下酒菜了!

  韓熙說得好,以毒攻毒頗值得一試,她現在該做的就是創造新的謠言,令舊的不攻自破。

  「如果說,我只是想討好你呢?」

  迎舞忙著在腦中描繪韓熙被漫天謠言傷得遍體鱗傷的慘樣,正得意地暗笑不已,韓熙的話語突兀地穿入耳中,迎舞一驚抬眼。

  討好?典型的求愛步驟有很大一部份正是如此,她原本熱切期望過了拮之夜,自己也能享受愛慕者們的熱烈追求,然而……不,別想到那裡去!迎舞決定暫時放下悲情,專注於眼前的情勢。

  ——韓熙在對她獻慇勤?

  可能嗎?

  迎舞俏臉泛紅,低著頭直往前衝。

  「等等!你要去哪兒?」韓熙連忙追上。

  腳下不停,迎舞回頭對韓熙燦然一笑。

  「當然是找人呀!」

  片刻後,迎舞與韓熙在熱鬧的街道上邊走邊討論。

  「韓熙,岡山的店舖最少也有百來間,小販更是多達數百人,範圍不小,我們要從哪著手?」

  「失蹤的女孩名叫洛青,十九歲,為了買祝賀妹妹拮的賀禮,一個月前告訴戀人她要前往岡山買綢緞,結果一去不回。所以我認為,我們先從賣布的小販著手,跟著去找宿屋,洛青要是多留兩天,一定會投宿。」

  「我跟洛青不熟,不過也見過幾次面,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子,滿勤勞的,她娘身體情況不大好,家務事通常是洛青在做,風評不錯。」

  「所以我們可以初步排除她離家出走的推測。」

  「要我來猜,洛青一定是被人綁架了!」

  「想綁架戚吾族的女孩子,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我們雖然比不上你們戰士成天鍛練個沒完,但也受過不少武術訓練,防身絕對沒有問題。」迎舞驕傲地挺起胸膛。

  「不管是不是戰士,都得小心謹慎。岡山龍蛇混雜,任何與你擦肩而過的人都有可能是逃亡中的犯罪者,要是不小心疏忽了,本領再強也會吃虧。」韓熙憶起一段往事,臉上出現怪異的神情。

  「聽你這種口氣,你吃過虧對吧?」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

  「什麼什麼?說來聽聽。」

  「我只能告訴你,不要隨便……」

  一個小販擠進兩人之間,一臉神秘地將手中的酒瓶湊到韓熙鼻下。

  「小哥,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個識貨的人,這是最上等的西藏神酒,等閒買不到的,你運氣好,我手頭上剛好有一點,要不要來一瓶?」

  「不了,我沒興趣。」韓熙搖頭。

  「西藏神酒?聽起來好像很了不起嘛!這酒有什麼特別效用嗎?」倒是迎舞興趣滿滿。

  「這酒呢……」

  「走吧!」韓熙不容小販多談,捉住迎舞的手就走。

  「急什麼嘛?我還沒跟他說完呢!」

  「來路不明的東西,吃了對身體只有害處,沒有好處。」迎舞還要抗議,韓熙指著前面兩家店,「正事要緊。剛好前面就有一家宿屋,對面則是一間布鋪,我們分頭行事比較快,你要哪一間?」

  迎舞鼓著腮幫子,不滿韓熙不說明清楚,活脫把她當成小娃兒在敷衍,然而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她選了對面的店舖。

  「我去布鋪。」

  「除了問店老闆,夥計及客人也別忘了。雖然過了一個月了,說不定還有人記得洛青。還有,如果什麼也沒問到,不要急著走,問問其它布鋪的位置,打聽一下布販出入的場所,這樣我們找起來也方便些。」韓熙諄諄叮嚀著,不知此舉加深了迎舞的不悅。

  「這點小事我懂,別把人家當成小孩子!」

  「你當然不是。」韓熙已先一步到了宿屋門口,揮了揮手,「問完了在這裡會合,千萬別走丟了。」

  「我才不會呢!」迎舞氣嘟嘟地走進布鋪。

  店舖裡,一名夥計正熱誠地招呼著一對挽著手的新婚夫妻,一見迎舞進門,便轉頭對她友善地笑了一笑。

  「姑娘,您慢慢看,我馬上就來。」

  「沒關係,我不急。」

  迎舞踱到這對新婚夫妻身後,想找機會插入他們的對話。

  「你瞧,這錦緞的織工多細緻啊!穿在你身上,就連天仙也比不上。」年輕的丈夫一手指著布匹,一手愛憐地撫著妻子的長髮。

  「你有這分心就夠了,這錦緞價錢太高,足足抵掉你兩個月的工錢哪!我們負擔不起的,還是買一塊便宜的就好。」比他更年輕的妻子還是愛玩的年紀,卻已諳持家之道。

  「成親前,我就存了一筆錢,不多就是了,你不用擔心錢的事。我雖然沒有多少錢,還是想給你訂做幾件好衣服。而且你每次經過這家店,都走得特別慢,我早就想帶你進來了。」

  「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迎舞看著這對夫妻深情相擁,自覺沒有插嘴的空間,悄悄退後,卻驚訝地感到背後似乎撞到了什麼。

  迎舞一回頭,對上了一雙淫邪的眼。

  一名約莫三十上下的男子正站在離她不到一步距離的地方。此人肚子微凸、駝著背的身形看來不似練家子,迎舞本來應該不會感到威脅,但那對透著苛薄的三角眼卻令她不寒而慄。更讓她不舒服的是,那是個漢人。

  迎舞是第一次見到韓氏家族以外的漢人。

  韓熙的黑髮黑眸傳承自漢人的血統,迎舞喜歡直視他的雙眸,著迷於那宛如黑珍珠般的溫潤光澤。她可以坐在韓熙對面一整天,就只是盯著那雙沉靜的黑眸,幾天都不厭倦。

  黑珍珠是高價珠寶,一如韓熙的黑眸,稀有而珍貴。

  然而,同樣是中原血統,套在這人身上,卻令迎舞燃起厭惡的情緒,只想趕快離開,越遠越好。

  「抱歉,我沒注意到後面有人。」

  迎舞喃喃說著,腳步一抬,想繞過他離去。她決定先找到韓熙,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姑娘什麼都還沒看,兩手空空就要走了?」男子抓住她的手臂,以曷族的語言問她。

  被他抓住的一瞬間,迎舞不覺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這人的眼神、語氣,在在令她背脊發涼。

  迎舞寧願他揮拳打她、提腿踢她,也不願這樣被他抓住。

  一旦遭受攻擊,戚吾族向來以對敵毫不留情聞名西域,其它部族的人若非心存挑釁,很少人敢對戚吾族人動手動腳。

  問題是,手臂被抓住算是遭到攻擊嗎?

  迎舞不想在岡山引起糾紛,給這名男子一個冰冷的瞪視。

  「任何人都擁有決定在店舖待多久的自由。」

  抽回手,她轉身走出店門。

  出了布鋪,迎舞直直走進對面的客棧,放眼望去,卻沒見到韓熙的身影。回到門回,也是一樣。她百無聊賴地守在門口,目光一晃,看見方才賣酒的小販推銷到這裡來了,不由得精神一振。

  「我要買一瓶!」

  「喔喔!這位姑娘好眼光啊!」

  迎舞從小販手中接過酒瓶,趕緊塞進包袱裡,以免韓熙看到了又要囉嗦個不停。然而,她沒有注意到布鋪的門內,一對問著異光的三角眼將她的一舉一動全都看在眼中。

  過了一下子,韓熙從街道另一端跑了過來。

  「你到哪兒遊蕩了啊?我等了好半天呢。」

  「突然看到認識的人,所以……」

  「讓我等這麼久,你要怎麼彌補?」

  韓熙看了看左右:「綢緞可以嗎?」

  「一言為定喔!等我們辦完公事,你要陪我選布!」迎舞開心地笑了。

  是夜,走遍大街小巷的兩人拖著疲憊的身體,投宿於一家威吾族人來岡山常投宿的宿屋。宿屋老闆是個曷族與戚吾族的混血兒,從小住在岡山,通曉不少部族的語言。

  這天晚上,宿屋幾乎客滿,房間所剩不多,韓熙住在一樓,迎舞則被安排到韓熙正上方的二樓房間。

  迎舞一進入房內,立刻興奮地取出包袱內的酒瓶,喝了一小口。

  「哇!很好喝嘛,韓熙就是這樣,小心過頭只會錯過好東西而已!」

  迎舞高高興興地仰頭飲盡,寬衣上床就寢。

  躺在床上沒過多久,迎舞忽然感到頭昏沉沉的,身體變得好像不是自己的。這並不是睡意。

  迎舞心知有異,想要下樓向韓熙求助,才從床上坐起來,一陣昏眩襲擊她,眼前一黑,宛如忽然被推落黑暗深淵。

  這下好了!不知會被韓熙數落多久……

  迎舞最後的意識,停留在向韓熙的無聲呼喊,以及再也不碰來路不明之物的鄭重誓言上。

  彷彿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迎舞感到自己的身體慢慢飛上了天,像在高高的雲端飄浮似的,潔白美麗的雲海托著她的身體,一會兒輕飄飄浮上,緊接著又緩緩下沉,這樣的過程不斷循環。清涼的微風陣陣吹來,猶如在按摩迎舞的身體,令她感到無比的舒暢。

  迎舞的雙眼舒適地閉著,奇怪的是,她的心似乎能看見周圍發生的事。

  忽然間,一對祿山之爪自空中倏地伸出,朝她的裸體飛了過來。

  ……裸體?

  身上的涼意使迎舞明瞭自己的上半身已全然裸露,她想睜開眼,卻駭然發覺怎麼也睜不開。

  不知道是誰的手抓住了她裸露的雙乳,迎舞驚慌地想要擺脫那雙正在侵犯她的大手,想踢他、打他、咬他,讓那個人為猥褻她付出昂貴代價!卻無助地察覺不只是眼皮不聽使喚,連手腳也不例外。

  迎舞手不能動,眼不能張,就連聲音也發不出來,身體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聽主人的命令。

  怎麼會這樣?!

  尖銳的憤怒席捲迎舞全身,不只是針對入侵者,更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啊!」粗魯的手毫不憐香惜玉地捏弄迎舞的乳房,迎舞不禁發出悲忿的痛叫。

  終於有聲音了!憤怒之餘,迎舞不由感到一絲希望升起,只要大聲呼喊,韓熙一定會趕來救她!

  然而這小小的希望也在片刻後破滅。

  她又發不出聲音了。

  睡夢中,韓熙倏然驚醒。

  下床點了蠟燭,他觀察四周。

  房間跟睡前一樣,沒有任何異狀。

  接著,他凝神傾聽。

  寂靜無聲。

  「看來是我多心了……」

  搖了搖頭,韓熙吹熄蠟燭。

  對方的手逐漸往下移動,移到迎舞的褲腰上。

  強烈的屈辱感與被強暴的恐懼,使她幾乎要掉下淚來。

  強暴?迎舞頭一次認知來者的意圖。

  同伴們都是在拮之夜與戀人歡喜探索男女結合的悅樂,她的第一次卻是被不知名的惡徒強姦?

  她死也不要!

  迎舞察覺雙手突然能動,掄拳便打,結結實實地正中對方鼻樑,在她身上亂跑的淫手立刻消失,迎舞不放過大好機會,毫不留情地踢了過去,噗咚一聲,對方從床上滾了下去。

  迎舞睜開眼,雙目立即適應了黑暗。戚吾族的傳統武術課程裡,其中一項正是不受影響地在黑暗中格鬥!

  她抓起匍匐於地的黑影,轉身提腿,往後迴旋踢去,而後,不受人體撞擊牆壁的鈍音影響,迅速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彎刀,準確地砍中對方的左肩。

  「嗚哇!」男人痛喊出聲。

  迎舞冷靜地點亮蠟燭,所有動作都在眨眼間完成。

  燭光下,白天在布鋪騷擾她的漢人背靠著牆,猙獰的面孔面對著她,鮮血從傷口汨汨流下,染紅了一大片衣衫及部分地面。

  「我要怎麼料理你呢?」迎舞好整以暇地提刀在他面前搖晃,「你可能不清楚我們戚吾族的習性,不論理由是什麼,挑釁我們的異族人必須有付出生命的覺悟,因為我們對敵從不留活口。」

  漢人臉上露出恐懼之色。

  「喔,原來你是真的不明白。」希望在漢人眼中升起,迎舞冷酷地微笑,「無所謂,結果是一樣的。」提刀過頂,正要揮下,漢人猛然撞向迎舞,迎舞利落地閃躲,眼看就要終結此人罪惡的性命,他突然在她酥胸上捏了一把,迎舞不禁雙手掩胸,狼狽倒退,漢人趁隙奪門而出。

  迎舞呆立原地,驚怖的回憶瞬間冒了出來。

  好一會兒,她的目光四下逡巡因戰鬥而變得凌亂不堪的房間,雙腿不由一軟,整個人虛脫地攤坐地上。

  危機過去後,迎舞才真正瞭解方纔的情勢有多危險。

  要不是身體即時恢復行動力,現在她早已被……

  一想起片刻前的無助,迎舞不由得戰慄地直打哆嗦,不願去想如果對方得逞,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迎舞?你在裡面嗎?」

  韓熙在樓下聽到打鬥聲,上樓察看,一見房門半掩,憂慮地推門而入。

  見到房內景象,韓熙登時傻眼!

  迎舞裸露著上半身,手臂緊緊地抱著雙腿,頭埋在膝蓋之間,木雕石塑般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附近更有一攤攤怵目驚心的血跡。

  「韓熙!你來了!」

  混著啜泣的呼喚喚回韓熙的注意力,看到迎舞佈滿驚懼的煞白俏臉,韓熙連忙衝到她身邊,確定迎舞沒有受傷後,他充滿愛憐地摟著她。

  韓緹小時候半夜常被惡夢驚醒,韓熙總是以溫柔的擁抱讓妹妹平靜下來,百試不爽。因此,韓熙極力忽略懷中少女芬芳的體香,與抵著他胸膛的豐滿雙乳所帶給他的影響,努力想給迎舞一絲安詳。

  迎舞像是抓到救命繩索,緊緊抱著韓熙不放,撲鼻而來的男性氣息以及強壯的心臟脈動,莫名的令她感到安心。

  「你還好吧?」韓熙柔聲問道。

  迎舞的驚懼已逐漸被韓熙的懷抱溶解,格外意識到自己的赤裸,不禁羞不可抑,想要起身穿衣,又捨不得離開這環住自己的強壯臂彎,只好將臉埋在韓熙肩上,點了點頭。

  韓熙一手圈住迎舞的腰,一手抬起她的臉,瞧著迎舞羞紅的粉臉,一時竟有些癡了。迎舞微濕的褐眸望向韓熙,無言訴說著千言萬語,流露出無盡的愛意。韓熙全身一震,迅速恢復自我,把迎舞軟綿綿的身子抱到床上,仔細地為她蓋上棉被,遮掩那裸著上半身的美妙胴體。

  「告訴我,這裡發生什麼事了?我在下面聽到了打鬥聲。」韓熙立刻決定什麼是安全的話題。

  「剛才……」

  迎舞將事情說了一遍,等她說完,韓熙已氣得說不話來了。

  「竟然有這種事,那傢伙呢?屍體在哪裡?」

  「他……呃……跑了。」

  「那人這麼厲害?」

  「他突然伸手摸我……我的……」迎舞雙頰緋紅,不好意思說下去。

  「我明白了,此人非死不可。」韓熙臉色一沉,決定親手結束那人的小命。

  「他的命是我的,別跟我搶。」

  「我不會的。」韓照執起迎舞的手,自責地長歎,「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點將那藥酒的事解釋清楚,你也不會去喝它。要是平常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會有人來到你床前,你還沉睡不醒。」

  迎舞訝異地瞪著韓熙,沒有說教?不但不責怪她,反而怪起自己!迎舞心底深處某部分結冰的硬塊開始消溶,雖然還沒原諒他拒絕拮邀請的惡行,但她願意再給韓熙一次機會。

  「以結果而論,我是沒事的,所以你不要再自責了。」迎舞緊緊握住韓熙的大手,憂心地問,「你會不會看不起我?」「我為什麼會看不起你?」

  「我讓敵人給跑了,這種情況,最少該留下對方的四肢……」

  「慢著!在你懷疑自己的能力之前,先聽我說一個故事。」

  「兩年前,有一個戚吾族的年輕戰士到岡山採買。在一間餐館歇腿時,有個中年人到他那桌,向他推銷據說是西藏密傳的神秘藥酒,喝了會讓人飄飄欲仙,忘卻所有凡塵俗事。年輕戰士起先不相信,但中年人舌燦蓮花,說動了戰士,決定當場試飲,無效退錢。」

  「戰士喝了之後,真的輕飄飄的,猶如飛上雲端,然而等他睜開眼,才知道已經過了一天一夜,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無人的小巷之中,身上財物盡失,族人拜託他買的東西也都不見了。戰士明白自己上了當,為了隱瞞這樁丟人的糗事,他向熟識的宿屋老闆借錢,自掏腰包買回族人要的東西。」

  「之後,戰士到處詢問這神秘的藥酒,原來這東西碰不得,喝多了就會中毒,整天精神恍惚,必須喝更多的藥酒才活得下去,一如飲鴆止渴,永遠停不下來,而體內只會累積更多毒性,終至死亡。」

  「從此以後,戰士再也不碰任何來路不明之物。」

  「這名戰士該不會是你吧?」迎舞疑問地看著他。

  「你說呢?」

  「……我突然覺得自己滿厲害的。」

  「絕對比那個糊里糊塗睡死了的愚蠢戰士強上百倍。」

  「我也是這麼想。喔,放心,這件事我會替你保密的。」迎舞打了個呵欠,揉了揉惺忪的眼,「我好像想睡了……」

  「謝謝。你好好睡吧,我也該回房了。」

  韓熙抽手,就要離去,迎舞喚住他。

  「今晚我不想一個人睡,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迎舞的臉頰泛起紅暈,羞澀地低語著。拮之夜雖然失敗了,這次搞不好會成功。

  韓熙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愕然地在腦中不斷重複從那姣好朱唇流洩而出的話語。

  迎舞心慌意亂地等待韓熙的回應,拒絕她,接受她,任何回應都好,她不是輸不起的人!但她得到的卻是一片沉默。

  韓熙的內心激盪著外表看不出的激動,今他一時無語。韓熙原以為經過拮之夜的惡夢,迎舞早已打從心底痛恨他,最起碼不再想要他。然而,今夜他站在這裡,離迎舞只有數步之隔,一切又重新開始了。

  「我明白了……你走吧,以後我不會再提起這件事……」

  迎舞心碎地撇過頭,誤將韓熙的沉默解為拒絕。

  韓熙知道自己不能失去這最後的機會,否則眼前這道門將永遠關閉!他迅速縮短與迎舞之間的距離,抱起她的嬌軀,兩人的唇瓣重疊在一起。韓熙放下平日的眾多顧忌,貪婪地吸吮著迎舞甜美的櫻唇。

  不知是誰先行動的,兩人都閉起了眼,沉浸於對方甜蜜的熱吻與彼此柔情的懷抱中。

  「嗯,韓熙……」迎舞被韓熙吻得媚眼如絲,嬌艷照人,但是她心中還是有一絲不確定,「今晚你會幫我拮,並且為我繫上新的大紅腰帶,對嗎!」要是他這麼熱情地吻了她還敢說不,她絕對會掐死他!

  「這恐怕不大適宜。」

  「你!」迎舞氣得打他,被韓熙輕鬆接住,她忿然揮去另一拳,結果雙手被他牢牢鎖住,迎舞不禁更氣了。

  「你不要我,我也不會勉強你,幹嘛做出混淆我的舉動?我警告你,立刻放開我,然後在最短時間內滾出我的視線範圍!否則……」

  「唉!有點耐心好不?聽完我想說的話,再趕人也不遲。」

  「有什麼廢話,快說!」

  「拮這麼神聖的事,我不希望在異地的宿屋完成。我的計劃是,回家之後,選擇你或我的房間,我去採美麗的鮮花佈置房間,準備美酒好菜,你放鬆心情吃喝的同時,我在旁邊吹排笛娛樂你,最後才……」韓熙聳聳肩,狀似認命道,「不過,我也必須尊重你的意思,這就滾出你的視線範圍。」

  迎舞慌忙喊住他:「等一下!」

  「有事嗎?」韓熙無辜地問。

  「你不是誆我吧?如果是……」迎舞想裝出惡狠狠的表情,壓抑不住的喜悅卻背叛了她,「我絕不饒你!」

  「你再像這樣多笑一次,只怕我等不到回家,就在這裡……」

  「去去去!你快回房吧!」

  「明天見。」

  韓熙的淺笑聲一路遠去,迎舞抱緊了棉被,不由自主傻笑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想起某件事。

  不知為什麼,迎舞並未告訴韓熙,偷襲她的是個漢人。

  而她,這個威吾族中最樂天不怕死的女人,在事情過去了之後,突然有了風雨欲來的預感,而且還是非常強烈的不祥感受。

  揮開心頭突然凝聚的黑雲,迎舞勉強自己回到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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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 03:32: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半個月後,兩人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悵然離開岡山。

  「真是窩囊透了!」路上,迎舞頻頻抱怨。

  「洛青這麼大一個人,竟然會平空消失,真是不可思議。」韓熙的感受沒有比迎舞好到哪兒去。

  「我們只得到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洛青的確在一家布鋪買了一匹昂貴的綢緞;另一間宿屋老闆也證實洛青有在他們那兒投宿過一晚,問題是沒人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你忘了嗎?有間茶店的夥計記得,洛青在店裡喝茶的時候,有兩名漢人向前搭訕,他們談了什麼,夥計沒聽見,只知道三名漢人很快就離去了,似乎沒發生任何不愉快。」

  說到漢人,韓熙憂心更甚。

  來到岡山的第一天,韓熙曾在宿屋門口見到與他相約的那名漢人,等他追出去,對方已消失在人群之中,他更因此耽擱了與迎舞會合的時間,讓她有機會買下西藏藥酒,引出後來的風波。

  其後十數天,韓熙沒再見過那人的身影,更遑論與他深談。

  「你不覺得很不尋常嗎?西域顯少見到漢人的蹤影,即使是岡山,也要隔個三五年,才會見到零星的幾個漢族商人來做買賣。如今,一個半月前,一次出現了三個漢人,結果是洛青的失蹤。半個月前,我也遇上一……」迎舞咬住下唇,嚥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你遇上什麼?」

  「我……遠遠……看到一個漢人……」

  「西域各部族裡,戚吾族的人最不擅長說謊。」韓熙搖頭,迎舞的舉止給了他答案,「那天晚上襲擊你的是漢人,對嗎?」

  「……嗯。」

  「為什麼隱瞞我?」

  「我不想害你感到不自在嘛。」

  韓熙感動地擁住迎舞的纖腰,族裡最瞻前不顧後的莽撞女娃兒,卻在最需要關心她自己的地方還不忘顧慮他的心情,叫韓熙如何不感動?

  「迎舞,謝謝你為我著想,但是我一直當自己是威吾族的人,中原是我父親及祖父母的故鄉,不是我的,我的故鄉在這裡,這點你絕對不要忘記。」韓熙溫柔地加上一句,「何況,現在更多了一個留在這裡的理由。」

  「當然啊!你現在有我了!」

  迎舞甜蜜地微笑著,倚進韓熙等待的懷抱之中。

  她不確定韓熙何時會愛上別人,也不知道自己對韓熙的愛意會持續多久,然而她有預感,那將會是一段不短的歲月。

  「誰說的?」

  「不然是什麼?」

  「對燕祁的知恩圖報呀。」

  「貧嘴!」

  迎舞伸手扣住韓熙的後頸,送上火熱的朱唇,封住同樣急切的嘴唇。

  好半晌,迎舞喘息著放開韓熙。

  「你剛剛說的理由,我沒聽清楚,再說一次。」

  「還有什麼別的理由嗎?」韓熙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當然是你啊。」

  「這還差不多!」迎舞回以滿足的笑容。

  「唉!都過了半個月了,不知道哥哥和迎舞現在怎麼樣了呢?」

  韓緹邊晾衣服邊歎息。她強烈思念著摯友與親人,他們不在身邊,韓緹簡直食不下嚥,成天擔憂。

  「韓緹,你早啊,一大清早的,就在京燕祁晾衣服啊?」岌鹿晃了過來。這半個月來,他天天跑來獻慇勤。

  「我的差役還沒服完,幫族長做事是應該的。」

  「瞧你,臉色越來越差了,昨天是不是沒睡好?」

  「我沒事可做,早早就上床就寢了。」

  韓緹隱瞞了最近自己惡夢連連,一個晚上起碼驚醒五、六次的情況。

  自從知道韓熙私放漢人,韓緹沒有一天不做惡夢,內容清一色是他們兄妹被掃地出門、流落中原的慘狀。

  「看你這模樣,分明是嚴重的睡眠不足。你是不是做惡夢了?韓熙以前曾提過,你偶爾會作惡夢,擾亂睡眠。」岌鹿關心地說,「睡眠不足是很不好的事,這樣你白天怎麼會有精神呢?」

  「我也不想啊!」

  「韓熙老愛煩惱,你則擅長胡思亂想,你們兄妹的共同點就是太多心了。別想太多,晚上就睡得好啦。」

  韓緹瞪著岌鹿,搖頭:「我真羨慕像你這種無憂無慮的人。」

  「哈哈!多謝誇讚!」岌鹿瞇著眼笑了。

  韓緹還要說些什麼,突然傳來一陣尖叫——

  「啊啊!你要做什……唔嗚!」接著是一聲悶哼。

  「是梨蕪的聲音!」韓緹緊張地喊。

  岌鹿已飛奔而去。

  等韓緹趕到,現場只剩下一個昏迷不醒的梨蕪,其他人都追去了。韓緹守在梨羌身邊,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四周的動靜。

  原本寧靜的清晨立刻充斥著此起彼落的嘈雜聲。

  「有奸細!」

  「什麼?啊!我看到了!一共有兩個人,往東邊去了!」

  「大夥兒快拿起武器啊!」

  「封鎖東口!」

  戰士們迅速集結,往東追去。

  其他婦女陸續趕到梨蕪房中,韓緹見梨蕪有人照料,也跟著向東趕去。

  她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這兩名侵入的奸細可能是——

  「漢人!這兩個是漢人!」

  「這裡怎麼會有漢人?先捉起來再說!」

  「嘖!他們有馬,逃得真快!」

  「哼,我給了其中一個傢伙一刀,我們循血跡追!」

  在燕祁的指揮之下,部分戰士組隊追去,韓緹喘著氣趕到時,留下的戰士們紛紛以奇怪的眼神盯著她瞧。

  「韓緹,我們現在得搜索全村,確定沒有其他奸細。你在這裡不安全,快回屋裡去吧!」岌鹿快步來到她身邊。

  「入侵者是漢人?」

  「看起來是。」

  「……喔。」韓緹的心直往下沉。

  「你嚇到了吧?臉色變得好蒼白。」

  「沒事,我很好……」

  「韓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一名中年戰士站了出來。

  「一派胡言!韓緹怎麼可能跟奸細扯上關係!」岌鹿大聲喝道。

  「這兩個漢人很明顯想綁架梨蕪,而他們選在梨蕪去酒窖的時候下手,酒窖在村裡最裡面的位置。兩個不熟悉我們內部環境的漢人,竟然能不驚動任何人,一路來到酒窖,看他們的身手,又不算什麼頂尖高手,這不是很奇怪嗎?以前哪有哪個奸細有本事竄到酒窖附近的?老早就被發現了。」

  「而且,瞧他們逃離的樣子,慌忙中不忘取近道,分明早已安排脫逃路線,這表示他們不是有內應招呼,就是曾來過一次,且安全脫身。」第二名也是相當年紀的戰士接著說道。

  「你們想說什麼?」岌鹿憤怒地脹紅臉。

  一旁,韓緹的臉上早已血色盡失。

  「我們不是懷疑韓緹,韓緹是個乖巧貼心的女孩,跟戰爭扯不上關係。起碼,我不認為她有這膽量。」中年戰土道。

  「韓熙一走半個月,岡山離這裡很近,走路也不用半天,岡山的地皮更遠不到哪兒去,調查需要拖得這麼久嗎?他一不在,就有漢人的走狗熟門熟路地潛入……」這第二名中年戰士環視眾人,見大家都十分認真地聽他說話,滿意地大聲續道,「我認為應該提報長老,針對韓熙的清白召開審查會!」

  「我反對!長老們早就看韓熙不順眼了,就等找到一個結結實實的借口,好把他踢出去,根本不會公平審查!」岌鹿激動地大吼,卻絕望地發現大部分的戰士都不贊同地看著他。

  「岌鹿,你緊張什麼?如果他是清白的,長老再不喜歡他,也不會陷害他。難道你認為長老會放下我族與生俱來的榮譽心,特意刁難韓熙嗎?長老們個個都八十幾歲了,擁有我們沒有的人生歷練,我們應該尊重他們的智慧。」這名力說的中年戰士顯然是長老的信奉者。

  「不!我堅決反……」岌鹿不放棄,韓緹卻按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岌鹿,別再說下去了,大家說的很有道理。哥哥是清白的,我相信長老們會還他一個公道。」

  「韓緹,這樣真的好嗎?」眾人散去後,岌鹿憂慮地問。

  「我還能說什麼呢?現在只能等了……」韓緹遠眺的哀戚雙眸似乎已預見結果,「無論是奇跡的出現,或是惡夢的實現。」

  「呼,馬上要到家了。終於!」迎舞揮去額上的汗珠,喜孜孜地回頭喊道,「韓熙,走快點嘛!慢吞吞,像蝸牛似的!」「你連休息也不用,體力之好,令人佩服。」韓熙微笑跟上。

  「早點回去,才能早做準備呀!」

  「準備什麼?」

  「當然是今晚的事嘛!」

  「今晚?對,好久不見岌鹿,我打算和他喝上兩杯,聚一聚。」韓熙發覺自己找到了新樂趣。

  「那我呢?」迎舞瞪眼。

  「我不知道喔!我打算去搞花,很多很多鮮花,多到房裡擺不下,然後去挑一罈陳年好酒,準備好排笛,然後請岌鹿來作客。」

  「那是請我的排場!才不是岌鹿的呢!」迎舞不依地嬌暝。

  「既然你堅持,我只好讓步了。」

  「講得這麼不甘願!」

  「想聽甜言蜜語,今晚我會說到你厭煩為止。」

  「這可是你親回答應的,不許反悔。」

  「八匹馬合起來,都無法從你身邊拉走我。」

  「那我也只好委屈點,跟你湊合湊合了。」

  韓熙和迎舞一來一往地交換著愛語,沉醉於甜蜜的兩人世界當中。

  忽然,前方一陣騷動引起他們的注意力。

  急促的馬蹄聲、吆喝聲說明這是個緊急的情況。

  韓熙側耳傾聽。

  「兩匹快馬跑在前頭,後頭是我們的馬,一共是四匹。」

  「我們該怎麼做?」迎舞緊張地問。

  「前面兩匹馬的速度非常快,正朝我們這邊前來,我必須出手攔住他們,否則我們的人會追不上。」韓熙拿出兩把匕首。

  「我也要幫忙!」迎舞也亮出彎刀。

  「不行!這是戰場,屬於戰士的職責,你退到一邊去,小心顧好自己。」

  「沒意思……」

  迎舞依言退下,雖然有點不情願,但戚吾族向來將職權劃分得十分清楚,只有戰士能參與戰鬥,如非必要,其他人不得干涉。

  兩匹快馬遠遠地進入韓熙的視界,韓熙只瞧了馬上騎士一眼,立刻愣住。兩名騎士都是漢人,其中一人有副生著三角眼的兇惡長相,另一個外貌平庸之人卻是他那天放走的漢人!

  背後追擊的四名戰士緊跟著追了上來,韓熙迅速分辨眼前情勢,兩名漢人想必是私闖戚吾族的地盤,因此惹來追殺。

  韓熙毫不猶豫地將匕首分別瞄準兩人,戚吾族的戰士在戰場上絕不徇私,別說只是其中一人「有可能」是他的親族,就算真是如此,一旦被列為奸細,韓熙照樣格殺勿論!

  「韓熙!他們是私闖我族的奸細,快攔下他們!」燕祁也注意到韓熙,大聲命令他加入攻擊。

  相貌平庸的漢人伸手指了指韓熙,以漢語向同伴說了一句話。

  有著兇惡長相的另一人點點頭,望向韓熙,以曷族的語言懇求道:「求求你!再放我們一遭吧!」

  就在此時,韓熙擲出的匕首在空中劃出兩道優美的弧線,一道冷光正中平庸相貌者的咽喉,失去生命的軀體滾落馬匹;另一人往後一仰,躲過迎面襲來的致命一擊,匕首插入上臂。同一時間,韓熙正要發出第三枚匕首,迎舞焦慮的嗓音卻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韓熙,你認識他?他就是那天晚上襲擊我的人啊!」

  韓熙愕然頓住,漢人趁機加快速度,快速離去。

  四名追擊的戰士同時停馬,空氣似乎起了異樣的騷動。

  「你們三個繼續追!」燕祁對其他戰士下達指令。

  「是!」

  燕祁自馬上瞪著韓熙,滿臉的不可思議。

  「韓熙,我有一年多沒使用曷族的語言交談,我的忘性又重,可能是我誤解了或是什麼的,你可以自由糾正我說的錯處……那個漢人似乎叫你『再』放他們一馬?告訴我是我聽錯了。」

  韓熙不語,雙目緊閉。

  「爹,你沒有聽錯,但是這裡一定有哪裡弄錯了,韓熙怎麼可能跟奸細扯上關係?」迎舞肯定地說。

  「韓熙,你的辯白呢?」燕祁追問。

  韓熙緩緩睜眼,迎舞鼓勵地按住他的手臂,對他信任地微笑著。

  對迎舞來講,這件小插曲只要韓熙幾句話就會結束,重要的是今晚,自己真正的拮之夜,充滿鮮花、笛聲、愛語的美好夜晚……

  「族長,我提議盡速召開審查會,我承諾將在審查會上一五一十回答所有的質問。」

  韓熙的話令迎舞聽得杏眼圓睜,迷惑的褐眸在他臉上轉來轉去。

  「對象是誰?審查項目又是什麼?」燕祁也感到疑惑。

  「針對我自己,審查項目是……」韓熙將視線扯離迎舞困惑漸深的俏臉,明白自己再也沒有資格直視這張嬌美動人的臉蛋。他深吸數口氣,痛苦地吐出自己最痛恨的字眼,「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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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3 03:32: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戚吾族對戰土的要求是出了名的嚴格。

  同樣的違規行為,婦女或未成年的少年做了,往往只是家庭內的輕罰或根本沒事;戰士做了,卻被視為破壞榮譽的作為,由族長公開處分。

  而牽涉情節重大、引起嚴重後果的犯行,若被認為有危害全族聲譽或安全之虞,則必須送交審查會,審決此名戰士的罰則。審查會的罰則往往涉及生死,因此必須由多人同席議決。

  審查會名單由族長決定,傳統上包含族長、長老們、三名年滿四十的中年戰士及兩名年輕戰士。

  就在韓熙與迎舞回來的當天晚上,闊別七年的審查會緊急召開,地點設在族長辦公的議事廳。廳外早已聚集許多急著知道結果的人,大多數的人都不相信韓熙會被列為叛徒審查的查問對象。

  廳內,燕祁神情肅穆地開口:「各位,我們開始吧。」

  在座的除了燕祁自己,還有五名長老,三名中年戰士中,燕祁選了一名支持長老言論的人、一名對韓熙無偏見亦無偏愛的人、及一名從小教導韓熙武術,十分疼愛韓熙的人。至於兩名年輕戰士,燕祁基於平衡長老勢力的考量,挑中與韓熙交好的岌鹿和旭於。在場的除了審查會成員以及被審查者的韓熙,迎舞亦以備詢身份列席。

  一名長老起身,率先開了頭。

  「今天早上,兩名奸細闖入我族的根據地,一名死於韓照之手,另一名逃脫無蹤。根據當時在場者的說詞,我在這裡引述這名逃脫者對韓熙的言語:『求求你!再放我們一遭吧!』這話是以曷族的語言說的,我族的四名戰士都聽到了,核對無差。可見韓熙的確有與奸細掛勾。」說完便落座。

  第二名長老不浪費時間,緊接著站起。

  「根據梨蕪的說詞,她今早一到酒窖門口,旁邊草叢中突然竄出兩名漢人,梨完沒有自信一次對付兩人,慌張地大喊,被其中一人敲暈,下午才醒過來。我們從這裡可以知道,這兩名漢人偷偷潛入,企圖綁架我族女子,分明不懷好意。」坐下後,他示意身旁長老接續。

  第三名長老沒有站起,虛弱地咳了兩聲:「大家原諒我這兩天膝蓋又痛了,站不起來。我想說的是,追擊漢人的戰士們發現,兩人專挑近道走,不像初次來探,認為有內應招呼。由我來看,其實也不一定,五十年前,我第一次潛入汴族偵察,那時我就有本事……」

  第四名長老急急打斷他:「你前天才受風寒,就少說兩句吧!接下來交給我。兩名奸細欲逃離時,撞見韓熙,其中一人手指韓熙,似乎認得他;另一人更直接放話,要他幫助他們逃離。我認為韓熙明顯的認識這兩名漢人,同時涉有重嫌,串通這兩名奸細。」

  第五位較為寬厚的長老沒有繼續攻擊,詢問道:「韓熙,我們給你機會為自己辯白,你可以對以上陳述做出任何反駁,我們會立刻進行調查。」以年序而分,第一、二、四位長老較為激進,且固守己見,第三、五位則較為中庸,對韓家兄妹沒什麼歧見。

  韓熙失魂落魄地佇在眾人之前,怎麼也想不到只是對親族的好奇,加以語言不通上的溝通不良,兩相攪和,結果竟是送交審查會!

  即使自己並無叛心,然而拮當夜,為了避人耳目,他的確領那漢人到酒窖背後的死角談話,事後更帶他走只有族人才曉得的近道離開。如今人家熟門熟路地摸了回來,險些綁走梨蕪,罪魁禍首不是他又是誰?

  於是,韓熙消沉地搖頭。

  「我無話可說。」

  「如果你不辯解,那就是認罪了,你確定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們嗎?」第五名長老溫和地提醒道。

  辯解似乎已是多餘,韓熙再次搖頭。

  第五名長老還要再說,第二名長老搶先道:「韓熙承認了串通姦細的罪名。我們面前只出現兩名漢人的耳目,以後不知道還有多少,我提議拷問韓熙,問清對方的目的、勢力與人數,以備防範。」

  燕祁開口:「韓熙承諾會一五一十地回答所有問題,不需拷問。韓熙,回答長老吧。」

  「我不清楚。」

  三名激進派的長老又騷動了起來,燕祁忙著安撫他們,沒想到三名中年戰士也加入爭論,平時靜穆的議事廳頓時嘈雜不堪。

  迎舞置身其中,越聽臉色就變得越蒼白,凝視韓熙的眼中飽含不信、悲傷、哀痛,不斷撞擊胸口的衝擊使她無力發出任何聲音。

  等見到韓熙不欲辯解,坐實通敵罪名,迎舞的苦心頓時碎成千萬片。然而,在迎舞心中的某個角落,對韓熙的信任依然深植,韓熙俯首認罪的神情是如此沉痛、令人為之心碎……

  迎舞想著想著,突然想通了。

  與其坐在這裡獨自憂鬱,迎舞決定相信韓熙,相信他有說不出的苦衷,相信他有不願辯解的理由。人格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到的,那個中現中矩的韓熙會突然轉了性子,私通起外敵?

  絕不可能!

  迎舞抬起頭,眸中郁色盡散,留下的是捍衛戀人的鬥志。她正要開口為韓熙說話,岌鹿已砰的拍桌而起。

  「你們夠了沒?我們審查的是說謊嗎?韓熙已經說不知道了,那就是不知道!如果你們不相信他的話,這個審查會有什麼意義?」

  「岌鹿說的對,族人之間對彼此的信任是不該動搖的。漢人為何派奸細前來窺探?何以綁架梨蕪?我會派人進行調查。」燕祁道,「現在,開始議決對韓熙的處分。」

  「我族對叛徒的惟一刑罰,就是禁入水牢,直至死亡。我認為對韓熙的處分已經很明確了,有人反對嗎?」第一名長老發言。

  「我反對!」迎舞尖聲喊道。

  「韓熙不可能會背叛我們!你們為什麼不派人抓回那逃走的漢人,讓韓熙跟那人當面對質?韓熙不願辯解,不代表他就是叛徒!沒把事情弄清楚就把韓熙扔進水牢,萬一冤枉了他,豈不白白奪去一條無辜的性命?」接著,迎舞轉向岌鹿,「岌鹿,你不是韓熙最好的朋友嗎?怎麼不替他說句話?」

  審查會的決議必須全員通過,只要有一人反對,就不算數。迎舞要求的不多,只要有一個人站在韓照這邊就夠了。

  「我很想反對,但是我做不到。」岌鹿抬起頭,虎目含淚,「就是因為韓熙是我的好兄弟,所以我相信他的話……他承認了。」

  「那好,我只要求暫緩執行,接下來的審查等抓到奸細對質之後再說,這樣不過分吧?」

  迎舞奮戰不懈,著急地想爭取時間。一旦進入水牢,要不了幾天就會死於水蛇分泌的蛇毒,她說什麼也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沒這個必要。」第四名長老徐徐說道,「審查會對叛徒的處罰一向是速戰速決,以免叛徒心存僥倖,企圖脫逃。迎舞,你不是審查會的一員,你的意見並不算數,有其他人反對嗎?」

  迎舞聽他一口一個叛徒,「韓熙」二字似乎已不具有任何意義,不禁怒不可遏,同時,也不由得心急如焚。

  她知道自己只剩一條路可走,敲昏押解韓熙前往水牢的戰士,帶著韓熙逃之夭夭,然後尋找那個該死的漢人,還韓熙一個清白!

  「我反對。」

  迎舞又驚又喜地抬頭,喜呼:「爹!」

  「族長,你反對的理由是?」第五名長老打破沉默。

  「念在韓熙在我身邊幫我理事多年,在戰策上面更是貢獻良多,我反對對他施以禁錮水牢的極刑。」

  迎舞喜不自勝地頻頻點頭,暗自感激父親著名的忘性沒有在此時發作,懂得點土韓熙往日的貢獻。這分喜悅來得快,去得也快,迎舞立刻被燕祁接下來說的話氣得火冒三丈。

  「我提議改變對韓熙的處分,將他逐出我族,永不許踏上威吾族的土地一步。各位意下如何?」

  「我們同意!」

  三名激進派的長老對韓熙本無深仇大恨,只是太深的異族歧見使他們容韓熙不得,只要驅逐成功,目的已達,自然不再深究。三大長老都同意了、其他的成員沒有理由不贊成。

  「爹!你竟然要把韓熙趕走?」迎舞怒喊,一個回身,面向一直默然無語的韓熙,「還有你!為自己說幾句話吧!人家都要把你掃地出門了,你還像座石像似的杵在那裡!」

  韓熙開口了,說出口的話卻令迎舞大失所望。

  「我十分感激審查會做出如此寬大的決議,我會立刻離開,並遵守約定,永不踏上戚吾族的土地。」

  「我要你說的不是這個!」

  迎舞的怒氣轉向韓熙,原先敲昏押解戰士的計劃,看來不再有用;敲醒眼前這個大笨蛋,才是當務之急!

  「我只希望各位能寬宏地容許韓緹繼續留下來,她身體不好,無法跟著我四處流浪。」韓熙為妹妹求情。

  「沒問題,我會照顧韓緹的。」燕祁一力應承。

  「多謝族長,韓熙這就去了。」韓熙轉身走向廳門,迎舞縱身擋在他身前,雙臂張開,不讓他走。

  「我呢?我怎麼辦?你答應我的鮮花、好酒、排笛呢?」

  韓熙心如刀割,不敢看她,生怕這一看,會失去走出大門的勇氣。他小心翼翼地盯著地面,利落地閃過迎舞。

  迎舞轉身,瞪著韓熙的背影,嬌軀微微顫抖:「你說過你會為了我,永遠留在這裡,八匹馬都拉不走你啊!」她不敢相信韓照就這麼走了,他最少可以開口邀她一起走呀!

  韓熙停步,背對著迎舞,人已來到門口。

  迎舞的控訴比長老們的指控更折磨他的心。

  他明白燕祁會好好對待韓緹,戚吾族的族人更不會欺侮一個不諳武術、沒有親人照顧的弱女子。

  然而,迎舞卻是……

  假以時日,他的名字對迎舞而言,將只是一個蒼白的記憶,迎舞會沉浸於一段段美好的戀情之中,過著洋溢著幸福與歡笑的日子。而他將不再完整,不管到了哪裡,娶了哪個女孩子,她的一顰一笑將永駐心坎。

  韓熙心知一跨出議事廳的門檻,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迎舞,他必須對迎舞說些什麼,但什麼樣的字句才能表達自己的留戀與不捨?惶恐與悲哀?

  「……對不起。」

  韓熙咬緊牙關,快步走出議事廳。

  迎舞愣愣地望著韓熙步入夜色,一時竟忘了反應。等她回過神,拔腿就要追去,燕祁的一雙大手立刻按住她。

  「迎舞,讓他去吧!」

  「放手!我也要一起走!」

  「你要去哪裡?」

  「韓熙上哪兒,我就上哪兒!」

  「迎舞啊!你要想清楚,韓熙擁有漢人的外貌,又通部分漢人的文化,能夠輕易融入中原的生活,你呢?活脫脫一個異族人,萬一受人欺凌,天遙路遠,我們可無法救你啊!」

  燕祁加重手上力道,不讓女兒因一時衝動誤事。

  他會提議驅逐韓熙,就是希望韓熙趁著回復自由之身,能親自進行調查、證實自己的清白,屆時他自然會恢復韓熙的身份,只是礙於諸長老在座,不好明示他的心意。

  顯而易見的是,迎舞完全不明白。

  迎舞冷不防肘頂燕祁,燕祁不由鬆手,退了一步。

  轉身,迎舞的雙眸透著懾人的怒火,盯著燕祁,正要撂話,瞥見三位長老彼此擊掌慶賀,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充滿成功的喜悅。

  迎舞默默盯著他們,眼中湧現殺氣,等其他人察覺不對,迎舞已矯健地撲倒其中一名長老,長腿一掃,掃倒另一位,一記猛烈的右拳更讓第三人一跤坐倒,廳內登時大亂。

  燕祁大驚,連忙制住迎舞,其他人則忙著攙扶狼狽不堪的長老們。

  「迎舞!你瘋了嗎?竟敢攻擊年事已高的長老!」燕祁怒斥。

  「他們趕走了我的韓熙,還笑得這麼開心!是他們不對!」迎舞又捶又踢,發瘋似的想掙脫燕祁施加於她的桎桔,掙脫不開,不由忿而大喊,「好,我不打長老就是!快放開我!我要去追韓熙!」

  「連聲道歉也沒有,實在太不像話了!」燕祁喝道,「岌鹿、旭於!你們倆把迎舞押進倉庫,門窗加上大鎖,再把鑰匙交給我!」

  「遵命。」兩名年輕戰士服從地從燕祁手中接過迎舞,押著她走向門口。

  「爹,你不能這樣對待我!」迎舞憤怒的叫嚷聲一路遠去。

  「我也不想這麼做呀!唉……」

  燕祁無奈的歎息不知是針對迎舞,抑或是韓熙?

  韓熙簡單交代韓緹保重身體之後,婉拒妹妹天亮再走的挽留,收拾簡單的行囊,前往岡山,完成未了之事。

  西域各部族普遍排外,不僅是部族與部族間的相斥,對交流甚少的漢人更是排斥不已。因此,一個漢人能來去自如的地方只有岡山。

  韓熙一心想要尋找那逃脫的漢人,問清事情始末,而後拜託曷族的族長,派人押送至燕祁面前。

  另一樁令韓熙懸念於心的事是洛青的下落不明。尋找洛青是韓熙身為戚吾族戰士的最後一個任務,他決定繼續明查暗訪,不管花上多少時間,也要把人找出來!

  「喂喂!快來人啊!放我出來!」

  叫喊了一天一夜,迎舞的嗓子都快喊啞了,但她還是不放棄,喘息片刻,繼續發聲,然而燕祁已下達禁令,因此至今無人理會。

  一個小小的身影緩緩接近倉庫。

  陽族遲疑的步子踱到迎舞窗外,遲疑地抬起她的小臉,以更遲疑的語氣問道:「迎舞,我聽人家說,韓熙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是真的嗎?」

  陽宓今天才九歲,活潑好動,時常惡作劇,特別喜歡纏著韓熙跟她玩,陽宓打從心底喜歡這個溫和有禮的大哥哥。

  「對!他被一群壞蛋聯手趕走了,我想去找他回來,我們英明偉大的族長卻把我鎖了起來!」迎舞沒好氣地回答,在心裡大喊:天啊!給我一個派得上用場的同情者吧。

  「你會帶韓熙回來?」

  「如果出得去的話。」迎舞轉念一想,決定物盡其用,讓陽宓當傳話人,「陽宓,你去找韓緹,叫她偷偷到我這邊,我有話要告訴她。」雖然她不認為韓緹有這本事為她偷鑰匙,但韓緹有岌鹿這個死忠的愛慕者可供驅策。

  「好!我馬上就去!」

  「喔!我知道他!」

  「你見過我剛才形容的漢人?」韓熙振奮地問。

  「漢人並不常見,因此我記得很清楚,這人昨天才到對面的藥鋪抓藥,好像受了傷。」宿屋夥計點頭。

  「謝了!」

  韓熙立刻到夥計指出的藥鋪,將那人的形貌再形容一次。

  「我當然有印象,這人長得一臉凶相,一進門就把我嚇了一跳,他手臂受了傷,我給他敷了藥膏,吩咐他今晚再來換藥。」藥鋪老闆說道。

  韓熙將得到的訊息謹記於心,向老闆道謝後離去。

  關住迎舞的倉庫只有一個小窗子,迎舞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窗外傳來敲擊的細微聲響,以為韓緹已到,伸長脖子一瞧,卻是岌鹿。

  「你來這裡做什麼?」

  「剛才陽底來找韓緹,我也在場,把你要她轉告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我阻止了韓緹,不讓她前來。」岌鹿雙臂交叉胸前,不悅地問:「迎舞,你有沒有考慮過韓緹的立場?」

  「什麼立場?」迎舞一頭霧水。

  「你想要韓緹幫你偷鑰匙,對嗎?」

  「這又怎麼了?」

  「韓緹雖然沒被一起逐出,但無異被烙上叛徒之妹的戳記,幾位長老們雖然不乘勝追擊,以後一定會對韓緹保持觀察的目光,如果有什麼大錯處落到他們手上,你認為會是什麼下場?別以為韓緹是個弱質女流,頑固的長老們就會無條件地接受她。不管怎麼說,她身上還是有一半漢人的血統啊!而長老是最排外的!」

  迎舞聽得冷汗直流,暗斥自己缺乏考量,差點害了韓緹。

  「謝了,岌鹿,我沒想得那麼遠。」

  「唉!我知道你急著想去找韓熙,但事情不該這麼辦。」

  「你會幫我嗎?」

  「族長下令,幫你脫逃的人一律以反叛罪名論處。」

  「……你走吧。」

  「抱歉,我幫不上忙。」

  韓熙與老闆說好,在藥鋪內埋伏,一見漢人進入,立即出奇不意地制服他。韓熙向老闆借了間空房,進行盤問。幾經逼問,原本頑強的漢人終於降服了,乖乖吐實。

  「你們來這裡的一共有多少人?」

  「這次連我在內是四個,一個被你殺了。」

  「這不是你們第一次來?」韓熙聽出蹊蹺,「你們來西域做什麼?你那個同伴說要我幫忙尋人,尋什麼人?」

  「我的主子是朝廷的一位大官,深受聖眷,顯赫無比,他惟一的樂子就是玩女人。有一天,他覺得中原的女子已經玩膩了,想嘗嘗異國美女的風味,因此派我及另外兩名侍衛前來西域。」

  「你會說曷族的語言,就是來岡山以後學的?」

  「以前,有個曷族的商人到我家鄉那兒做買賣,我好奇向他學的,主子因而派我前來西域,這已經是我第二次過來了。」

  「你們上一次來這裡,做了些什麼?」

  漢人有恃無恐,和盤托出。

  韓熙憤怒地聽他敘述,如何在岡山看中一位美麗的戚吾族姑娘,如何以有珍貴的中原繡布賣她為幌子,欺騙她到無人的角落,挾持進預藏好的馬車,那名女子如何不識大體地堅拒大官的求歡,數次逃脫不成,最後自盡身亡,連累他得千里迢迢再來西域物色一次。

  韓熙越聽越怒,氣得渾身發抖。

  他終於得到洛青的確切消息,卻感受不到絲毫喜悅。

  為了理清剩下的疑點,韓熙強壓怒氣:「你那名同伴第一次被我抓到的時候,到底跟我說了些什麼?」

  「如果你願意幫忙我們物色漂亮的姑娘,我保證主子會賞你一筆一輩子吃喝不盡的財富,甚至賞你一個小官做做,主子就是這麼有權勢的人物。因為上次的功勞,我受封七品侍衛喔!」漢人驕傲地說。

  「你們要我幫忙誘拐女孩子?」

  「主子特別吩咐我們再抓一個戚吾族的姑娘,要比那死掉的女人漂亮百倍,這差事不容易啊!那名女子已經很漂亮了。」

  韓熙感到悲哀,眼前這名抓走洛青、陷她於死地的漢人,連洛青的名字都不知道!對這些漢人而言,洛青只是一個「不識大體」、「死掉的戚吾族女子」而已。而他自己更是蠢到一廂情願地美化事實真相,天真的以為所有的漢人都跟父親一樣是個好人,終至落到被逐出門牆的下場……

  非常適合蠢人的下場,不是嗎?

  韓熙忙於自責自傷,漢人則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其實我半個月前見到一個美艷的戚吾族姑娘,漂亮得要命,第一個念頭就是把她獻給主子,但是我心癢難耐,自己上了,嘿嘿!對了,你來西域多久了?幫我找漂亮女孩吧!回到中原以後,我會稟告主子你的功勞,包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漢人沒有注意到,韓熙的表情變得十分僵硬,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隨時會以實際行動回答漢人的「好意」。

  韓熙想著,他已經不是戚吾族的人了,這人應得的處罰不是他該插手的,就算他再怎麼想在這人身上捅出幾個血洞,事情必須照規矩辦。

  「我知道你心動了,跟著我辦事,保證好處多多!」漢人兀自得意洋洋,以為韓熙太過感激,一時反應不過來。

  片刻後,漢人捂著臉上新增的兩個黑眼圈,踉蹌踉蹌地在韓熙的押解下前往同伴的藏身處。

  韓熙將所有人一網打盡後,委託曷族的族長派人押送這三名漢人給燕祁,曷族族長一口允諾。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族長問道。

  韓熙起先驚訝,隨後釋然。曷族族長是出了名的消息靈通,韓熙雖然沒親口說出,曷族族長想必早已聽到他的近況。

  「我大概會先去中原那邊看看吧。」

  「如果你在那邊待不慣,歡迎回到岡山。」曷族族長誠摯地微笑:「岡山永遠會敞開雙臂迎接你。」

  韓熙心中五味雜陳,頓時說不出話來,只是被動地點頭。

  倉庫裡,隨著時間無情地流逝,迎舞的焦燥凝聚得越來越多。

  她不禁要想:在她被關起來的時候,韓熙已經到哪裡去了?過了岡山,走上好長好長一段路才到中原,而中原之大,聽說整個西域加起來都及不上中原的一半。如果她不能在韓熙進入中原前截住他……

  迎舞眼前一暗,險些昏了過去。

  燕祁有派人定時送餐送水,迎舞倔強地什麼都不吃,只在渴得發昏時喝一點水,如今在飢餓及焦慮的雙重煎熬下,迎舞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

  「迎舞,你認錯了嗎?」燕祁來到窗前。

  「我承認我不該攻擊長老,應該用更溫和的手段對付他們,例如把他們扔進糞坑之類的。但是,你要我向他們道歉,除非先把韓熙找回來。」迎舞沒有大吼大叫的力氣,只能以虛軟無力的聲音抗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可以離開了。」迎舞轉向內壁,不讓燕祁看到她的臉,「你阻得了一時,阻不了一世,我上天下海也要找到他。韓熙答應過我的事還沒做到,我要拿回他欠我的東西。」

  迎舞聽著燕祁的歎息與遠去的腳步聲,一時悲從中來,眼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抑制不住的啜泣響遍了整個倉庫。

  不知何時,陽宓小小的頭鑽到窗格上,一對問著好奇光輝的大眼睛不停注視著迎舞。

  「你為什麼這麼傷心呢?」

  「陽宓!時間不早了,你怎麼還沒睡?小心挨罵。」迎舞一驚,趕緊抹去掛在臉上的淚珠。

  「我送這個來給你。」

  陽宓從窗格的縫隙丟進一個東西,迎舞慌忙接住。

  「鑰匙?」迎舞衝到窗邊。

  「這是窗戶的鑰匙,你可以自己開嗎?」

  「小事,沒問題。」迎舞當場伸手,正要開啟鎖住窗格的大鎖,她突然遲疑了,「陽宓,你怎麼拿到這個鑰匙的?我爹應該會貼身保管這裡的鑰匙。最重要的是,如果被人發現你幫我脫逃,你可會受到嚴厲的處罰啊!」

  陽宓甜蜜地微笑著,可愛的小臉上露出討喜的酒窩。

  「陽宓是不知事情輕重的小孩子,什麼都不懂的。我只是在地上撿到一把來路不明的鑰匙,隨手丟進倉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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