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908|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林如是] [New Zealand戀愛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5-3 14:50: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序言

  
林如是

  好像很久沒見面了。還在唸書的、已經畢業的,剛找到工作的,才要戀愛的、或者早就失戀的,你們,都好嗎?
  我很好。老了一點,懶散了不少。
  這一年,我都在鬼混,不管做什麼好像都不太認真,都有點怠慢。剛開始還有點愧疚,覺得對時間的浪費,後來就習慣了。
  還是回到這個異國戀情之《Newzealand戀愛季》故事上吧。
  我想,不管談過戀愛或者沒談過戀愛的人,大概都會覺得「緣份」是種奇妙神秘又浪漫的傳奇,美得像傳說。我也是。可是,寫著寫著,突然覺得什麼緣啊份的,真真是騙人的東西!生活的範圍決定了愛情的範圍;而所謂的「生活範圍」包括了時間、空間、文化,甚至是階級的差異,無異是一種「環境的制約」。寫到一半,我甚至要認同陳浪琴的調調——調調情就好。
  對於自己這種「可怕」的想法,大大的嚇了一跳。不過,調調情也沒什麼不健康,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一旦要認真去看待,反而有很多瑣碎的麻煩。好比說,嫉妒啦、不安、擔心、煩惱、在意對方的想法、自己身材是不是不夠好……等等從抽像到具象種種令人坐立不定的「咬嚙性」的小麻煩。
  調調情不就很好?既不用煩惱又不必負責任!看,我的想法多「可怕」!
  可是,人之所以在慾望和情意之間搖擺,就是有種渴望為孤單的靈魂找個伴,而不光只是像動物每年春天發發情就一了百了。
  所以,聰明得太過分的想愛又不愛的人,最後往往還是笨透的往情愛的深坑裡跳。因為,沒辦法,就是發生了。
  沒辦法就是沒辦法。
  如果說愛情有什麼道理,就是這個了,沒辦法。
  所以,不要問我「為什麼」,就是沒辦法。就像吃喝拉撒那樣,要忍嗎?實在沒辦法。
  就這樣了。最後摘一句話,其實是散漫在這故事中的一個想法——
  How wonderful life is while you are in the world.
  什麼意思?我相信談過戀愛的人都知道。
  
楔子

  他說她是個壞女人。很壞很壞的女人。
  「哦?」她挑起眉,嘴角一勾,側臉睨著他,要笑不笑地。「怎麼個壞法?」
  「就是這麼地壞!」他生氣地叫嚷起來,那樣地憤憤不平,不甘願地發著脾氣。
  她抿嘴笑起來,隨手撥開被風吹亂的髮絲。
  「壞」,那是戀愛的條件。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5-3 17:45 編輯 》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5-3 14:50:39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壞的女人!」他還在生氣,看她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更氣了,索性丟下駕駛舵,熄掉動力,收起帆,走到船後頭甲板,任船在海中央飄蕩。
  太陽從當空直射,照射在他高大的身影,曳落一大片陰影在她身上。她坐在艙房外的夾椅上,抬起頭看他,陽光從他肩膀綾線上方照射入她眼睛,她瞇著眼,從這個角度仰看,陰影下,他的身形看來更高大。
  「你別再鬧脾氣了,吉米。」她跟著起身走過去,站在他跟前,擋去了大半的太陽光,俯身看著他。他躺在甲板上,雙手枕在腦後,白襯衫的袖子捲到了手肘,扣子隨便地扣了一粒,襯衫下擺隨風吹蕩,露出曬得均勻古銅色澤鍛煉得相當結實的肌膚。「我們現在可是在大海上,沒有交通號志和路障,你這樣丟著不管,這麼一飄可會飄出太平洋。」
  「那樣最好。最好是再來個暴風雨,把船給吹沉掉,可以順便替世界除掉一個禍害。」他仍在氣頭上,閉上眼不理她。她沒搞清楚,他是在「生氣」,不是在「鬧脾氣」。剛剛,他是暴躁了一些,因為不甘願。他算是那種低調冷靜型的,但最近,他發現自己愈來愈沒有紳士風度。「還有,」他睜開眼,下命令。「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再叫我『吉米』。」只要他一生氣,他就不許她叫他「吉米」,不管它感覺是不是親密。
  很明顯,他說的那個「禍害」就是指她。
  她坐下來,推推他說:「吉米,你有風度一點。誰是禍害了?」她不是有意的,知道他在氣頭上,還明知故犯。但她那個「r」音老是發不好,「傑瑞米范倫」往往就叫成了「吉米范倫」。
  他也知道她這毛病,糾正了她好幾次她就是改不過來,最後他只好放棄。但只要一生氣——尤其最近,他常常生氣,他就借題挑剔。
  傑瑞米朝她揚揚眉,一副「你還會不知道嗎」的表情。沒好氣說道:「你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你這個特壞女人!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壞心眼的女人!」把對她的不滿又重複了一次。
  「哦?我哪裡壞了?」她臉兒一偏,嘴角一勾,又是那種要笑不笑的笑法,眼睛亮得出水,蕩漾著波浪,說不出的引誘。
  傑瑞米看得一怔,臉色一陣紅躁,撐手坐起來,又生起氣來。
  就是這個表情!就是這種該死的態度!她老是這樣教他捉摸不定,抓不住,若即若離又充滿誘惑性,讓他充滿急躁的情緒。
  「你自己心裡應該很清楚。」他逼視著她的眼睛。
  「不,我不明白。」她的眼光可一點都沒有躲開。
  她是真的不明白。她只是懂得要求,敢拒絕,不管別人的想法及忠於自己的慾望而已,這怎麼叫做「壞」?!若說壞,這裡的女人哪個不是這樣,像她這程度,拿出去根本還不夠看,而他居然說她壞!
  「你不明白?」傑瑞米那兩道劍一般的濃眉挑得更高了,聲音也高揚起來。「你要我告訴你嗎?好,那我就告訴你。你很清楚你自己的魅力在哪裡,擅於利用它去誘惑勾引,招蜂引蝶,那麼虛榮得意地看著那些傻瓜被你迷惑,拜倒在你的魔力之下。你是那麼的大膽不在乎,浪蕩招搖,把被你迷惑的那些白癡耍得團團轉,欲擒還故縱。陳浪琴,你不僅虛榮,而且還是個最壞的女人!」
  傑瑞米愈說愈激動,還有一股憤懣,那種男性嫉妒的不甘願。
  喲喲喲,說得她好像是個多麼水性楊花的女人!陳浪琴瞇瞇眼,不怒反笑,看著傑瑞米,真的笑起來。每次他生氣叫她名字時,那個音發得真漂亮;尤其「浪琴」兩個字從他唇形性感的嘴裡吐出來時,總有一種奇異的味道,她彷彿因此多添了一些嫵媚似,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那刻,她會覺得原來她的名字取得那麼好。
  「你笑什麼?」傑瑞米不高興地皺眉,更暴躁了。
  「沒什麼。」她聳個肩,仍然沒有收住笑。
  她大概知道傑瑞米生氣的原因了。他在氣她的「態度」。她自己是不覺得真的有像傑瑞米說的那麼嚴重啦,但顯然的,對傑瑞米來說,完全就是那麼回事,她跟其他男人眉來眼去的就是一種勾引一種放蕩,就是壞。而且,他說,她是有魅力的,那她就更「壞」了。
  「不可能『沒什麼』!說,我要知道。」傑瑞米傾身逼近她,堅持要她解釋。看他生氣,她竟然還能那麼無所謂,還能那樣不在乎的笑,讓他覺得更加可惱。
  陳浪琴看看他,對毒辣的陽光皺個眉,站起來說:「這裡熱死人了,我要下去了。」
  「你別想逃,把話說清楚。」傑瑞米抓住她,用力一拉。帆船在起伏的波浪中飄蕩,被潮浪推來送去,她顛了那麼一下,沒站穩,撲在他身上。
  她埋怨地白了傑瑞米一眼。他仍然抓著她。
  「吉米,你有風度一點。」她說:「我跟其他人的來往,就像我跟你一樣,大家有空聚聚,都是朋友,你那樣說我是不公平的。再說,你自己不也有女朋友,可是你還是會跟其他的朋友出去的,不是嗎?」
  「我才不會!起碼,不是像你那樣!」傑瑞米狼狽盯著她。他才不會像她那樣和其他的男人眉來眼去。「還有,不是『女朋友』,是『前女朋友』,我早已經跟她分手了。」說到「前女朋友」他特別加重語氣,強調它的過去式。
  「好吧,隨你怎麼說。但我並沒有跟誰有承諾,就算有,也應該有交朋友的自由吧?」
  「哦,當然,你就像朵花那樣,到處撒粉招蜂引蝶,怎麼還不夠自由!」傑瑞米的聲音逼得很緊,低沉中帶著一股尖酸,充滿諷刺。
  「我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吉米,」陳浪琴說:「但我想這件事我們最好就此打住,不要再繼續談下去。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我晚上跟同學還有個約,我們該回去了。」
  他們已經在海上蕩了一天。今天一早,傑瑞米到宿舍接她出來,他們就駕駛帆船出海。沿著懷特馬港駛進太平洋。她從沒有過這樣的經驗,舉目都是海,看到的除了天就是起伏的波浪,四顧一片藍。那天傑瑞米說要帶她出海時,她就一直很興奮,充滿期待;一整天在海上飄蕩下來,她更愛上航海的感覺。但她沒想到,傑瑞米會突然鬧起莫名的彆扭。已經快三點了,從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駛回奧克蘭起碼得要兩個小時的時間,她和同學約好六點在城中的餐廳碰面,如果加上回學校和梳洗的時間,她鐵定是來不及。
  「你居然還有約!跟誰?在哪裡?」傑瑞米劈頭一連串的質問,語氣充滿了氣惱。
  「只是班上一些同學,在『瑪格麗特』。」
  「他也會去嗎?」傑瑞米逼緊一些,說著「他」字時,臉上有一種古怪,不是滋味的表情。
  「不知道。」陳浪琴老實的回答。「不過,我想卡文大概會去。」卡文范倫,傑瑞米的哥哥。
  「是嗎?」傑瑞米冷靜下來,眼神變得不可測。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激動爆發」型的;一向有著冷靜的氣質。他一旦冷靜下來,就變得「可怕」,有一種壓制人的魄力。而且,他一向有種氣勢,不會太咄咄逼人,但絕對強調出他的存在。
  這樣的他是有魅力的,而且——至少對陳浪琴來說——迷人。她一直覺得他很有魅力,想不懂他那個女朋友為什麼會和他吹了。
  但就像別人大概也想不透她這個人一樣。
  像現在,傑瑞米說她「壞」。但她自己可一點都不覺得,她只是不管別人的想法,我行我素了一些而已。
  有首歌大意是這樣:我知道我不夠漂亮,不夠高挑苗條什麼的,但我是獨特不一樣的,欣賞我要用不同的眼光。
  好像是這樣,總之那首歌大概就是這樣,醜女人發出的哀嗥。但是,要是碰到不懂得欣賞的該怎麼辦?偏偏你又喜歡對方喜歡得緊,著了魔,又該怎麼辦?
  這差不多是發生在陳浪琴身上的寫照。不過,她倒不覺得自己不漂亮,雖然也稱不上什麼絕世大美女就是了。她覺得她的眼睛夠大,鼻子夠挺,嘴巴夠大,是不夠婉約秀氣沒錯,但她覺得有一種現代個性美。身高雖然才一百六十一點多一點。體重有達五十四公斤,沒有模特兒高挑清瘦的身架,但她覺得自己這樣肉肉、肉感的,另有一款嫵媚性感的風情。
  是的,她「覺得」。這是很重要的。她「自己覺得」自己的美和好。至於別人怎麼想、怎麼看她,那就不是她所能控制。比如她先前喜歡的那個人、再先前她對他有好感的那個男人,另外,更先前她覺得也不錯的那個斯文型男孩,他們好像就不那麼覺得了。
  她的愛情是一部部的斷代史。從幼稚園偷親鄰座的小男孩,小學對大一班的學長有好感,中學和隔壁班的那個大頭男生叫來罵去,到高中時暗戀英俊性感的男老師,爾後舉凡書生型的、運動型的,或者賞心悅目型的男人她都欣賞喜歡過,然而每一次都是無疾而終,都夭折。
  像先前這回,那個萬人迷施志安真的長得很不錯,很可口,在眾多女人的包圍下還注意到她,對她好像也有了點意思,但她一頭熱了一番之後,末了卻拍拍屁股抽身走人。其實她也不是沒耐性,或容易死心放棄,或者「情性」不夠堅強;只是她覺得,把那麼多時間精神花在為那些情啊愛的瑣碎上哭或笑和斤斤計較,實在有點划不來,所以每次她的「愛情」到最後都無疾而終,半路就夭折。最重要的,她厭煩了「等待」;厭煩了那種在一旁偷偷地瞧啊,等著對方發現她,卻什麼結果也熬不出屁來的無聊等待。
  她覺得人多半不可靠,她自己也不那麼可靠,總是改來變去的。「變」,既然是一種人性,那就要有心理準備愛情的不長久。真要認真經營一段感情或關係有點麻煩,但基本上,談情說愛是可悅的,是一種讓人愉悅的感覺。
  「吉米,」她坐近他,瞪著他看,極大膽的直視。「現在再不回去,我一定會遲到。你不能這麼不講理。你說要帶我出海,可沒有說要將我卡在海中央。但看看現在,你存心欺負我得對你依賴,故意刁難我,這不是紳士該有的風度。」
  「你跟我講風度?」傑瑞米諷刺地說:「你以為對你這麼壞又差勁的女人,我需要講什麼風度嗎?」
  看來他真的存心跟她過不去。陳浪琴暗暗揪著眉,平靜地看他一會,慢慢才說:「吉米,你對我生氣是沒有道理的。你跟我——我們並沒有在交往,也沒有特別的關係,你沒有立場生我的氣,除非……」
  傑瑞米藍湛湛的瞳孔縮了一下,極個性的五官因為冷靜而變得冷峻,十分地陽剛。
  「除非怎麼?」他盯著她,看得好緊。
  「除非你在吃醋,你在嫉妒。」陳浪琴也沒退縮,目光對著他的目光,對著他的逼視。
  「我就是在吃醋在嫉妒。不行嗎?」傑瑞米絲毫不遲疑,回答得很快很直接,目光更沒移開,逼得緊緊的,要她招架不住。
  「當然行。如果真的是那樣,我會覺得很榮幸。」陳浪琴嫣然笑起來。
  她大概有兩種性格,講英語的她,魯莽大膽厚臉皮,而且滑頭。大概就是傑瑞米說的「壞」;什麼事,不管三七二十一想了就做,做了再說。對傑瑞米的質問,她不假思索回得那麼大膽狡猾,沒有一絲不自在。
  「我問你,你真的非得趕回去參加那個無聊的聚會嗎?」他們面對面站著,傑瑞米口氣很認真地問道。
  「嗯。而且,那也不是什麼無聊的聚會。」
  「如果我要你別去,留下來和我在一起呢?」
  「不行的,吉米,我已經答應人家了——」陳浪琴語氣軟軟的,有一絲為難。
  「說什麼都不行嗎?」
  陳浪琴沉默不語。傑瑞米看看她,重重說:「很好。」但他的態度並不激動,反而相當冷靜,丟下她走回駕駛艙。
  海面的風徐徐吹著,適合揚帆。傑瑞米張滿兩帆,船被風驅趕著,破浪前行,近處遠處一片金璨璨的波光。
  陳浪琴走過去,走到他身旁,輕輕靠在他身上。他沒看她,但也沒拒絕,淡棕色的頭髮隨風吹蕩,如波浪般起伏。
  這個側臉,映像是那麼吸引人。陳浪琴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出去撥弄他散亂的髮絲,他微微偏動,不肯讓她碰他。她知道他還在生氣,走開到一旁,望著茫茫的海面,不再說話。
  所以她才覺得真要認真經營一種關係很麻煩,大多的非理性因素礙手礙腳。調調情,賣弄一下風情,虛榮地享受男性的愛寵,不是很愉悅嗎?何苦太認真,去找這種讓人神經耗弱的麻煩。而且陷入戀愛後,往往男人還有心做其它的事,女人則完全丟了那顆心。她不太喜歡那種魂不守舍坐立難定的感覺,所以不鼓勵她自己太執拗。但現在……她回頭看看傑瑞米。他還是不理她。
  算了!她不再試著去求和。過幾天,他氣大概就會消,她避著他幾天就是。
  她還是不喜歡讓自己太牽絆的事,太划不來。想想,一旦被「牽絆」住,那麼多時間精神都要耗費在上面,神經隨時受它牽動,隨它哭,隨它笑,一顆心忐忑不安,搞得自己筋疲力竭的。
  光是想她就覺得很麻煩,還是算了。調調情就好。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5-3 14:51:10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一進「瑪格麗特」,她就看到了他。
           ☆          ☆          ☆
  他們說他是這個學校最有魅力,或者說吸引力的男人。流言滿天竄,但來了一個禮拜,陳浪琴卻一直沒有機會拜見到。當然,她是有些好奇,傳言總是具有感染力,見不到,她就更好奇。奇怪,這所學校說大雖大,但也就那麼大,多半的學生不管修語言課程的或拿學位證書的,大部侷促地擠在同棟四層樓高的教學大樓,學生教師來來往往,在電梯樓梯自助餐廳等處奔奔跑跑,四處穿梭,總會有機會碰撞到,但她卻怎麼就是碰不到。
  她只是聽說又聽說。
  他們說。
  卡文范倫,三十一歲,金髮藍眼,五尺九寸高,陽光微曬的肌膚,像流行廣告上的模特兒,帶一些蠱惑的味道。頭髮柔順起波浪,笑起來藍眼微微地瞇起來;看起來有些距離,但不致於太難接近。嗓音低,富磁性,而且,當然的,單身。至於有沒有女朋友就不知道。
  像這樣,流言竄來竄去,她卻怎麼就是碰不到。
  不過,她並不是太在意,她目前的問題已經多得夠她煩了,沒有那等閒情逸致去在意。事實上,她連同一班上課的人誰是誰都還搞不太清楚。整個星期,她不是這裡轉就是那裡竄,忙得一團亂。此外,水土不服,外加時差性引起的失眠症,害她淨往廁所跑,成天處在渾噩的精神狀態。
  這一天,倒讓她碰到了。
  連吃了一個禮拜的三明治,硬是教她連拉了一個禮拜的肚子。這一天,她急著跑廁所,而且是急得不得了,就在廁所前碰到了。她正伸手想推開廁所門,他正巧打從她側旁經過——
  看,所謂的相遇就是那麼富傳奇性而且戲劇性,雖然它一點也不保證必定唯美又浪漫。
  這樣的相遇一點震撼性也沒有,新學生又多得像沙一樣,去去來來的,誰記得誰是誰!所以,他只是很平靜的望她一眼。
  但一眼就夠了。
  她發現傳言有些不準確。當然他的頭髮是棕的,但偏向粗曠的金,尚未磨淬的原礦的金,不是那麼閃亮;藍眼也不是那麼藍,有點鬼綠,不適合海洋,倒像湖、泊,更接近潭,深邃裡帶著一股冷森。他的身架的確好,高而且勻稱結實,氣質深沉,帶點歐羅巴匈牙利貴族的味道——就是說不是那種加州陽光型的,而帶一些神秘的霧氣。她發現他的確很有魅力,但絕不是那種讓人意亂情迷蠱惑式的,而是——怎麼說,一種感覺吧。但感覺是見仁見智的,可以分支出八百萬或一千萬種說法,可怎麼傳言會那麼繪聲繪影,如火如荼?
  一旦遇到以後,奇怪的,以後常常就會那麼碰見。接下來一個禮拜,他們就開始常常不期而遇,總是在陳浪琴急著跑廁所時。她怎麼也不適應住宿家庭準備的那可怖的起士三明治。
  這一天,正確地說,第三個禮拜開始的第四天,她要「搬家」。打從上個禮拜,她發現居然可以在學校的餐廳吃到白米煮飯,她感動得差點沒掉淚,當下決定收拾包袱搬到學校宿舍。「搬家」這種事瑣碎又麻煩,她又急著跑廁所,又不巧碰到語言班八個星期舉行一次的學習評量升級編班測試。總之,所有的事都擠在一團。
  「怎麼老是這樣碰見你?!」在廁所前,她正急著推開廁所的門,他從一旁經過,四目交接,他停下來,眼底有些笑意,看著她問。
  這該怎麼回答?陳浪琴有些尷尬。肚子裡的那些碳水分子正激烈的鳴金擊鼓,她連笑都快笑不出來了,嘴巴歪斜,肌肉抽筋加不自主的抖動。
  「運氣啊,這樣才夠戲劇性。」她匆匆丟下一句,便猴急地衝進廁所,沒來得及等他的反應。
  就是這樣,她才覺得少女式夢幻囈語地幻想太多一點用都沒有,像什麼重逢啊,邂逅啊l,想像驚天地動鬼神,但實際生活裡一點也不羅曼蒂克。看,「相遇廁所前」——這適合電影的片名或戲劇的宣傳詞嗎?
  當然是不適合的。不過,也沒差,至少對她來說沒什麼差別。
  「吃什麼好呢……」肚子裡的東西一瀉完,她就覺得肚子餓。已經十二點半了,餐廳裡全是人。
  她要了一盤炒飯外加一塊炸魚排。四處坐滿了人,好不容易佔到一個空位,才坐定吁了口氣,她便忙不迭吞了一大口,心滿又意足,一口接一口。一抬頭,她就看到了他,就隔著一排桌子,在她的斜對面。
  他也看到她了,臉上在笑。雖說是對她笑,但那個笑倒像是一種忍俊不住的好笑。也難怪。前一刻她才剛剛急著跑廁所,下一刻她就端了一大盤炒飯狼吞虎嚥著。
  陳浪琴微微臉紅,吃太急的關係。她沒回他的笑。事實上,他不是獨自一個人,他兩旁坐滿了學生,一下子就轉回他們原先的談話氛圍裡,根本沒再注意她。她喝口水,吐口氣,又一口一口吃起炒飯。
  然後,她忽然一陣眼花,有個人——正確地說,是一團花團錦簇,在她桌位對面坐下來。
  「嗨!」對方裂嘴對她笑,甩動及腰烏黑的長髮。
  「嗨。」陳浪琴狐疑地回個笑。她覺得對方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但她不認為她認識這個人——其實她也不確定,她對那身色彩有點彷彿的印象。
  「我是海琳娜,上午也在東尼的班。」海琳娜睜著黑白分明而且水亮的大眼睛看著她,睫毛又濃又翹。
  海琳娜?陳浪琴快速檢驗一下最近被時差性失眠症搞得耗弱且有些癡呆的記憶。她也在東尼的班,那就表示她們在同一班。她看看她那身花團錦簇……對哦!海琳娜!南美哥倫比亞來的熱帶型健美女郎。
  「我叫陳浪琴。叫我浪琴就可以。」陳浪琴這次露出一個實心的笑。
  她應該記得海琳娜的。同一班上課的人有來自日本、韓國、意大利移民、印尼,還有中國大陸,甚至埃及移民,就屬海琳娜最搶眼。她那一身色彩風格強烈又逼人。每次上課,她老是看到一團繽紛;現在她總算明白,原來那個花團錦簇、老讓她懷疑自己患了色盲的就是海琳娜。
  海琳娜把長髮撥到背後,橄欖油亮的肌膚閃閃發著釉般的光澤。她穿著一件黃底綴著紅綠藍橙花樣的無袖露肩及膝短洋裝;桌前擺著一盤的也是紅橙黃綠什麼色澤都有,卻不知是什麼玩意的嚇死人的東西。
  「我看你老是匆忙的跑來跑去,到底在忙什麼?」海琳娜舀了一口那漿糊似的可怕玩意,吃得津津有味。她的英語說得挺順暢的,不過就像在說西班牙話,又快又急,含糊的連成一串。
  「廁所。」陳浪琴簡單地只說個單字,吞了一口結晶分明、佐料一清二楚、米粒甚至分屍的炒飯。
  「什麼?」餐廳很吵,海琳娜沒聽清楚。
  「沒什麼。」既然沒聽見,那就算了。這種時候講那事也不太適宜。陳浪琴對海琳娜笑笑,又感到一陣目眩眼花。
  海琳娜總是穿得大紅大黃大綠或大藍,純得艷,艷得鮮,鮮得發亮,刺眼得教人近不了身,讓人懷疑她有色盲。看見她,每每教人想到南美叢林裡七彩八色、身帶劇毒的雨蛙,一副要你別靠近的架勢。
  反觀她自己,十二月陽光艷亮熱情的夏天裡,包屍體似的裹著一身的黑,黯淡得像灰塵。這樣一比較,她才驚覺到,她身上這件黑襯衫她已經穿了快三個禮拜了。沒辦法,她沒心思在打扮上,黑色方便,而且耐髒。
  「你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們有個聚會,要不要一起去?」海琳娜閒話家常似的邀請。
  陳浪琴忙著狼吞虎嚥,吃太急了,差點岔到氣管。
  「不了,謝謝。」她說:「我今天要搬家。」
  人家說拉丁民族比較熱情,她覺得只對了一半。拉丁民族是熱情沒錯,但那是對他們的生活態度及感情的肢體表達,他們比較大方,不害臊;可是就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其實世界上每種人的反應都差不多,都脫不開「物以類聚」、「群以族集」,尋求一種認同和安全感。韓國來的有一個韓國幫;東南亞的有他們自己的圈圈舊本人則還是比較習慣他們的「大和一統」。至於那些零散的「歐、亞、美」洲移民,也有他們自己的小勢力範圍。當然,這當中還是有個別差異,而且為數還不少,畢竟這世界實在已經愈來愈混和交融了,文化上混血、血統多種族的情況比比皆是。
  不過,僅就那「對了一半」的熱情就夠了。她對海琳娜的感覺相當不錯。她不像別人一開口就問她是哪裡來的,來幹什麼,為什麼要念英語,為什麼選擇這個地方等等那些她已經被問了很多次也問了別人許多次表示回應的有的沒的問題。來這裡做什麼?為什麼要學英語——那不是廢話嗎?如果做什麼事都要有理由,都必須依循一個計劃,那人活著真的比植物還束縛。
  當然,也不是說有理由就不對,有計劃便不好,而是,她覺得應該還可以隨心所欲一點吧!風像水平的她,顧名思義,隨風吹蕩慣了,總是習慣性地越界出格,違規逾矩,我行我素了一點。
  所以,許多事,問她為什麼要那麼做,她自己也是沒有答案的。她就只是想那麼做而已,忠於自己的慾望,該要求就開口,不想做就拒絕,不太管別人的想法罷了,就那麼簡單。
  這沒什麼好或不好,只是性格問題,而海琳娜一開始就很對她的味。
  「搬家?」海琳娜那盤恐怖至極的東西已經吃到見了底。她搖搖湯匙說:「那不是很麻煩嗎?」
  「還好——」陳浪琴先是應酬式的回答,忍不住還是吐口氣說:「哎,的確是很麻煩。煩死人了!」
  「誰要幫你搬?你自己一個人?你有車嗎?」
  在這裡,沒車就像沒腳一樣,海琳娜問得很實際。
  「我叫計程車,還好不算太遠。」在這種地大空曠的地方,三十分鐘車程以內的距離都叫「近」。
  海琳娜歪頭想想,說:「我來幫你好了。你住哪兒?」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
  「沒關係,不必客氣。」海琳娜挺慇勤的。「對了,你要搬到哪?自己租房子?」
  陳浪琴搖搖頭。「不,我要搬到宿舍。」
  「宿舍?」海琳娜頓時睜大眼睛。那多不自由!
  陳浪琴會意,笑笑說:「比較方便嘛。」如果跟海琳娜說,她搬到宿舍的原因,純粹只為了能吃到白米飯,她一定會覺得更不可思議吧。
  沒辦法,她的脾胃就是很不合作。才待沒多久,她對這裡的人便有深深的同情。不管是店裡賣的,超市陳列的:漢堡、炸雞、熱狗、薯條、爆米花、餅乾等等,都不是讓人太愉快的食物。尤其是那可怕的肉泥、起士三明治——真不是騙人的,她從來不知道會有那麼難吃的東西存在。
  午休時間差不多了,海琳娜邊收拾餐盤邊起身說:「我先走了,下課後我在大門口等你。」
  「好。等會見。」陳浪琴對她揮個手,大方地接受她的好意。
  她最近正在看一本書,上頭說,一般而言,關係的建立或維持是個極大的難題。因為牽扯到種種的讓步與妥協;好比愛情。不過,她覺得,不管是不是在戀愛,所有的情緒都是一時的;悲傷、快樂、高興、難過,當下使人哭、使人笑,只是笑過哭過以後,照常吃飯睡覺。
  所以,她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太嚴重,別人的好意能接受就接受。她的座右銘是向前看,忘掉昨天,不為昨天的事煩惱,因為昨天已經是歷史,她要做的是想著今天,面對的今天。
  所以,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今天她要搬家。
  她把最後一口炒飯塞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嚼著,隨便嚼了兩下便囫圇吞棗下去。這是她一貫的壞習慣,她想,總有一天她一定會死在消化不良上。
  這實在是很不浪漫的死法,如果能,她希望更羅曼蒂克一點,比如躺在鋪滿純白櫻花瓣的花毯上,上方還有隨風不斷緩緩飄落的櫻花……
  唉!她歎口氣,對自己搖了搖頭。目光一抬,斜前方對面的桌子上,他微偏著頭,正看著她。這一次,他沒有笑。
           ☆          ☆          ☆
  一進「瑪格麗特」,她就看到了他。他仍然不是單獨一個人,旁邊坐了兩三個女孩。
  「要喝什麼?我請你。」陳浪琴轉身問海琳娜。
  結果拗不過,她還是跟著海琳娜到「瑪格麗特」。瑪格麗特是市區有名的墨西哥餐廳,樓上是餐廳,地下樓是酒吧,但領有的是兼具賣酒許可的「全執照」,所以餐廳也供應酒。
  「不必了,我自己來就可以。」海琳娜搖個手。她手腕上各戴了兩三個銀手環,每次一揚手擺指,就發出鏗鏗鏘鏘的聲音,十分引人注意。
  「不用客氣,算是答謝你的幫忙。」陳浪琴邊說邊把散亂的髮絲抓到腦後。她還是那一身耐髒的黑衣和破牛仔褲。海琳娜則特地換了一襲赭紅鑲深金邊的短洋裝,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全秀了出來。
  「我沒客氣,你留著下次請。」海琳娜邊說邊東張西望,像在尋找什麼。「在那裡!啊,卡文也來了。」聲音興奮起來,帶著她往場中靠吧台的位置走過去。
  不對吧……陳浪琴覺得奇怪,回頭看望另一個方向。他坐在那裡,注意到她的視線,對她笑了一下。
  「嗨!卡文。」她還在納悶,海琳娜已經拉著她走到一個金髮男子的面前。這一桌好熱鬧,兩個長桌並成一個大桌,有男有女約莫坐了十來個人,髮色有黃有黑有紅有藍,染得奇形怪狀亂七八糟。
  卡文?怎麼回事?陳浪琴覺得更疑竇。這個金髮藍眼的男人是卡文范倫?那麼她老是在廁所前遇見的那個人又是誰?她不禁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她聽海琳娜說道:「你們都已經點好餐了嗎?啊!這是我班上的同學,陳浪琴。她才來兩個禮拜而已。浩介,你應該也認識浪琴才對。」叫浩介的是把頭髮染成藍色的日本男生,好像也在東尼的班上。
  田中浩介聳個肩,一副無所謂。
  卡文范倫親切地堆起笑,說:「歡迎!請坐,別太拘束。我們也才剛要點餐而已,你們來得正巧。」後面這句話是回答海琳娜的。
  陳浪琴跟著海琳娜找個位子坐下來,就在卡文范倫的斜側面,隔了兩個位子遠。她趁亂打量了卡文范倫兩眼,果然跟流言傳的一樣,相當英俊,而且吸引人。
  「卡文教的是進階班,先前下午的選修課,我選過他的寫作課。」海琳娜解釋說:「我們有時會像這樣,大家約好了一起吃飯喝個飲料聚聚聊聊天。」
  先前在幫她搬家的途中,海琳娜約略跟她提了她的情況。海琳娜的家人和部分親戚移民到了這裡,都住在奧克蘭;她因為已經成年,必須獨立辦理移民申請。所以,她申請了MBA課程,修完這個課程,有利於她申請永久居留權。MBA四個月後才開課,學校提供三個月的免費語言課程,所以在此之前,她就先上語言課程。
  「大家大概都認識,不過也不是每個都認識。卡文有時會參加,只要有他在,情況都會比較熱烈。不過,他不是太常參加就是。」海琳娜點了一瓶「紅獅」啤酒,直接就瓶子喝了一口。
  「他真的那麼受歡迎嗎?」陳浪琴要了一杯果汁。這兩個多禮拜,她天天拉肚子,腸胃脆弱得很,不想喝酒找自己的碴。
  「嗯。他長得那麼好看,人又親切,要不受歡迎也挺難的。」
  「是嗎?」陳浪琴隔著果汁杯看了卡文范倫幾眼。他的確是相當親切——這一點和傳言不太一樣。
  「我勸你最好別喜歡他——」海琳娜「好意」地勸告,很直截了當。「做做朋友,拿來欣賞是可以,但最好別喜歡他。」
  「為什麼?」她隨口問。卡文的確長得非常好看,氣質溫和,溫和得有種居家氣息。她對居家男人沒太大的興趣。
  「競爭太激烈了啊!而且,戀愛這回事,最好是對方主動,且喜歡你比你喜歡他多。」
  沒想到這種話會出自應該熱情有勁的拉丁女郎海琳娜之口,陳浪琴簡直有些不敢相信。
  「不會吧?!你真的這麼想?」她露出一絲不可思議。
  「嗯。」海琳娜一副理所當然。「你別以為我們多麼開放大方,其實男女這回事,我們跟你們東方人一樣,十分傳統保守的。好比說,我們從不主動約男人出去的,那會被認為放蕩,很羞恥的。」
  「我還以為你們拉丁女郎每個都是豪放女。你們這麼敢穿又會打扮。」
  「穿著打扮和主動約男人是兩回事。我覺得你們有些東方女孩,像日本女孩,才開放呢!」
  想想好像是這樣沒錯。陳浪琴淡笑一下,說:「基本上我同意你說的,被喜歡的一方總是比較佔優勢。但偶爾主動冒個險不是很好嗎?老是被動地在那裡等等等,搞不好等到頭髮白了,你喜歡的人卻對著別人大唱情歌。」
  她這輩子已經受夠了「等待」了。戀愛這種事想想其實是不能等的,看準了對象,就大聲說出「我愛你」,不幸被拒絕的話,頂多很丟臉,學狗舔舔傷口,然後把它歸檔註銷,一切就gameover掉,拍拍屁股,又是一個新的開始。若還是停留在所謂「含情脈脈」、「相看兩瞪眼」的時代,只怕看到頭髮白了,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知道。可是對方如果也喜歡你的話,他一定會有所行動,你犯不著去主動表白。如果他沒動靜,表示他對你沒那個意思,你如果主動了不是很丟臉?」
  邏輯上好像挺有道理的,陳浪琴一時想不出可以反駁的話,但總覺得有些感覺上的不對勁。
  她將目光掉回前方,不防又碰上他的眼睛。他身邊坐著一個日本女孩,飛瀑似的一襲烏亮及胸的流蘇頭,前額齊眉剪開,帶著明星似的味道,長得相當冷艷。
  「你知道那是誰嗎?」她說:「我原本還以為他是卡文。」
  海琳娜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說:「啊,是喬。他也來了呀。喬教另一班進階班,搞不好星期你就升到他的班上——」她停一下,才又說:「不然,就卡文那一班。你看到他旁邊坐的那個女孩沒有?很漂亮對吧?她叫琉璃子——聽說的,我也沒跟她說過話。」
  「為什麼?你不喜歡她嗎?還是她不喜歡你——」
  「不——」海琳娜連連比個「NO」的手勢。「也不是。反正——就是——」她聳個肩,也說不出所以然。
  「你上過他的課嗎?」陳浪琴問。
  「誰?」
  「那個喬。」
  海琳娜搖頭。
  「不過,」她補充說道:「聽說他上得不錯,評價滿好的。」
  「喔……」陳浪琴喔一聲,沒什麼意義。
  這樣幽昏的燈光下,隔著距離看,琉璃子的冷艷別有一番神秘的東方調,那種蒙著霧的星月高掛的東方黑的森林深的夜晚味道。尤其她也穿了一身黑,襯得她初雪白的皮膚更顯透明。
  陳浪琴下意識低頭看看自己,記起自己一身的汗臭和髒。她今天搬家,又累又煩的;這件襯衫她已經穿了快三個禮拜……唉!黑色耐髒嘛。
  「你們在聊些什麼?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卡文突然越過幾個同學,湊了過來,嚇了她一跳。
  「我們在——」
  「沒什麼,只是隨便聊聊。」海琳娜才剛張口,陳浪琴很快打斷她的話,將話帶過去。
  卡文沒有追問,笑了笑,回到他們原先的話題。
  「對不起,我去上洗手間。」陳浪琴悄聲對海琳娜比個手勢。
  走到轉角的地方,她和一個剛進門的男子擦身而過,跟著隱約就聽到卡文范倫的聲音,似乎在喊什麼人,很驚訝的樣子。
  洗手間又昏又窄的,很不搭調,實在有負餐廳的盛名。她匆匆沖個臉,臨去時回頭瞥了鏡子一眼,忽地停下來,走回到鏡子前。
  她裂嘴對著鏡子一笑,跟著笑容一斂,對著鏡子,很專注地,說:「魔鏡,魔鏡,誰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空氣滋滋地,她勾起嘴角,對著鏡子嫣然笑起來。
  她的另一個座右銘是,永遠別懷疑自己。
  走出洗手間,她和一名金髮男子不巧互相阻礙彼此的路,禮讓的步調又不恰那麼一致,他往左她也往右,他朝右她卻又向左,兩個人不禁相視笑起來。她笑得很自覺,知道對方在打量,眨個眼都眨得相當風情。
  那人索性站在那裡和她聊起來,她也不拒絕。聊了一會,對方邀說:「要不要換個地方坐坐?」
  她略偏著頭,目光水盈盈的。「哦,恐怕不行。我還有同學在。謝謝你的邀請。」
  她再嫵媚地笑一下,打算抽身了,對方叫住她說:「等等!可不可以給我你的電話號碼?」
  她揚頭想想,也沒什麼不可,把宿舍的電話告訴他。練練英語也好,私人家教的鐘點費那麼貴,這可全是免費的。她知道這種貪小便宜的心態要不得,但既然有機會,不抓住實在有點可惜,再說,這個叫什麼的傢伙,長得也不錯——她這才想起來,她連他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
  「喏,這個。」他遞給她一張名片。蓋瑞韓德森,電腦工程師,電話(9)815XXXX。「我會打電話給你。」他眨個眼,給她一個飛吻。
  陳浪琴微微聳個肩,隨便把名片塞在牛仔褲口袋裡。走回座位,有個神態冷淡的傢伙坐在她的位子上,剩下的空位就他旁邊那個,她只好撿了坐下。
  「浪琴,」卡文說:「這是我弟弟傑瑞米。」開了句玩笑說:「他跟女朋友吵架,跑來這裡喝悶酒,很不巧跟我們撞個正著。」
  這個玩笑他剛剛大概已經說過,因為有幾個人掩嘴笑起來,笑得好像很會心。
  「不是女朋友,是『前女友』。我們早就已經分手了。」傑瑞米范倫半認真地糾正,似乎還停滯在某種不愉快的情緒裡。
  「你好,范倫先生。」陳浪琴禮貌性打個招呼。
  「叫他傑瑞米就可以,浪琴。」卡文笑說,對她正經八百的稱呼覺得好玩。
  陳浪琴點個頭,被他的笑感染,也笑起來。「你好,吉——米——」她的「r」音發不好,好好一個「傑瑞米」給念成:「吉米」,像叫什麼小名似,憑添一股曖昧的親密感。
  卡文又笑起來。
  傑瑞米用種古怪的眼神看她,說:「跟我念一遍,傑——瑞——米——一
  「吉——米——」她跟著復誦,那個「r」音還是被吃掉,變成「吉米」。
  「傑瑞米——」
  「吉——米——」
  沒辦法,那個討厭的捲舌撅唇的「r」音她就是發不好。
  傑瑞米皺個眉,很不客氣說:「你應該好好去上正音班,矯正你的發音。」
  他們兄弟同樣的金髮藍眼,但傑瑞米的髮色偏向淡棕,還要深一些,藍眼睛也不是那麼柔和。比起卡文的「親切」,他顯得冷調低沉一些,也比較傲慢一點。他長得也相當好看,但無法像卡文那樣用「英俊」來形容。那比較柔性一些,不適合他。他的五官十分個性,襯上曬得均勻結實的古銅色肌膚身材,散發出一股很男性的氣息。
  「多謝你寶貴的建議,我會慎重考慮。」陳浪琴不客氣地頂回去。對他這種態度,她可一點都不高興,更別指望她會像只東方小綿羊般溫順地傻笑。
  「你最好有那個打算,別嘴巴說說就算了!」傑瑞米挑個眉,睥睨著她。
  「傑!」
  卡文想阻止他,但他不理會,繼續說道:「你是特地來學英語的吧?這麼差勁的發音不矯正好,還學什麼!不如早點回國算了。」
  算她倒霉,衝上他情緒的暴風圈。陳浪琴也挑個眉,說:「很遺憾剛剛聽說你跟你的『前女友』分手了。但這麼簡單的人際關係都處理不好,還交什麼朋友!不如有自知之明一些,待在家裡喝酒看電視算了!」她的英語還沒到那種不假思索就能脫口而出的地步,所以總還有一些句構和文法上的錯誤,不過,大致上的意思很明白。
  卡文笑起來,緩和了場面。說:「好了,這樣算是扯平了。你們兩個都別再說了。」
  傑瑞米站起來,拿起他的啤酒,一言不發地掉頭走開。
  抓起果汁,把它當啤酒喝,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完一杯。喝完了,心情跟著舒爽多。
  「浪琴,」海琳娜說:「這果汁這麼甜,你這樣喝好嗎?」
  「說的也是。」陳浪琴看看喝空的杯子,說:「我這幾天一直拉肚子,腸胃不太好,回去後准又拉肚子。」抬起頭發現幾乎每個人都睜大眼睛看著她。她明白自己話說得不是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笑裝作沒事。
  英語到底不是她的第一語言,陌生的語言,使她變得大膽粗魯,而且不假思索,什麼該修飾不該修飾或看場合的話,她時常忘了顧忌,把心裡想的直接就說了出來。
  想想真麻煩,好像沾附了不同性格似。她抽張面紙,擦了擦嘴巴,目光又和對面的喬相遇。她忽然覺得怪異,她多半和他在廁所前碰到,究竟給了他什麼印象?
  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會太浪漫。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5-3 14:52:29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兩盒面紙加上兩瓶礦泉水,再加上一包洋芋片、一盒巧克力,一條大浴巾和臉盆,就把一個手提的籃子塞得滿滿裝不下——那個臉盆無論如何是塞不進去的。她應該推台推車,但她懶。
  住在宿舍什麼都好,就是買東西很不方便。奧克蘭臨海,海上活動十分發達,但陸上公共交通系統很差,應該說不方便。學校在郊區,宿舍離最近的公車站,走路要花二十分鐘;離有名的聖路克購物中心,保守估計也要走上四十五分鐘,所以不少的住宿學生都有車。車子不貴,破一點的大概一兩千塊紐幣就買得到,但她沒那麼大手筆,又不打算長待,也老是搞不清楚左右方向混淆成一塊。每回過馬路,她老是習慣往左邊看,但車子是靠左邊走,駕駛座在右方,從右邊方向來。
  這種習慣性差異搞得人筋疲力盡,她被「叭」了好幾次,還被罵「找死」。
  稍遠處的櫃台排隊的人比較少,但她懶,挑了離她最近的一個,隨手拿了一本新聞雜誌翻看。
  「這麼難的東西,你看得懂嗎?」她身後猛不防冒出個男低音,帶點諷刺。
  她回頭看,那個傑瑞米范倫。他跟她一樣提了個籃子,裡頭只有簡單兩樣男性盥洗用品。
  「是不懂。」她把雜誌放回去,裝作聽不懂他的諷刺。「你怎麼會在這裡?」
  「不行嗎?」傑瑞米把她放回去的雜誌拿了過去。他就住這附近,但他不想回答。
  旁邊的櫃台人比較少了,陳浪琴朝那抬抬下巴,對他說:「那一邊人比較少。」意思是說他可以滾過去。
  傑瑞米瞪瞪眼,說:「我就是喜歡等這個櫃台。」
  好吧,你喜歡就喜歡。她聳個肩,懶得再理他。
  等了一會,她前頭的人也已經差不多快結完帳,她把籃子裡的東西一一放到台上,面紙、礦泉水、巧克力、洋芋片——啊,還有臉盆和浴巾。
  「你好。」輪到她,收帳的小姐職業性地對她打個招呼。
  她回聲「嗨」,伸手到口袋裡拿錢。
  「啊!」她突然叫了起來。
  收帳小姐被叫聲嚇了一跳,愕愣地看著她。
  她比個手勢,阻止收帳小姐結帳,一樣一樣把東西收回籃子。收帳小姐睜大眼睛看著她,說不出話。
  「怎麼了?」她身後的傑瑞米挨過來問。
  「我忘記帶錢了。」天啊,真是丟臉死了,居然會忘了帶錢。
  傑瑞米噗哧笑出來,說:「我來吧。」把東西一樣一樣又拿出來,同時加上自己買的東西,對收帳小姐說:「麻煩你,一起結帳。」
  然後轉頭問陳浪琴說:「你買這麼個大臉盆做什麼?」
  陳浪琴不防,愣了一下,理所當然說:「洗臉。」
  太理所當然了,引得傑瑞米又噗哧笑起來。
  「謝了,我會盡快把錢還你。」
  結完帳,兩人往一樓停車場走去。停車場旁有個出入口可以通向馬路,陳浪琴就一徑往馬路走去。
  「喂,你要走去哪?」傑瑞米拉住她。
  「回去啊。」她擺個表情,奇怪他這麼問。
  「回去?你的車子呢?」他還以為她的車子停在這裡,一直跟著她走。
  「我沒車,我是用走的來的。」
  「走路?」不會吧!傑瑞米露出一些不可思議。然後問:「你住在附近?」
  「算是吧,看你怎麼算。我住在宿舍。」
  宿舍?傑瑞米略微皺個眉。卡文任教的學校的確是在附近沒錯。他從沒特別放在心上,所以也沒注意。
  「我往這裡走。謝了。」走到大馬路了,陳浪琴提著塑膠袋吃力地動一下表示揮手。
  「等等,」傑瑞米又拉住她。「我送你回去好了。我的車停在二樓。走吧——」
  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像不可拒絕,她也沒多想,乖乖跟著。
  他的車是灰褐色兩門跑車,後面的位子根本窄得不能坐人。車子有點舊了,但看起來還挺傲慢的,像他那個人。
  「你說你叫什麼來著?」車子開出購物中心,衝上馬路。
  「陳浪琴。」
  「陳浪琴?」他咬字相當清晰,發音很標準。「我該怎麼叫你?琴?陳?你有英文名字嗎?」
  她聳個肩,一副隨他。
  「那就『浪琴』好了,我喜歡這個叫法。」傑瑞米說:「還有,我叫傑瑞米,不叫吉米。來,試試看,傑——瑞——米——」
  「我知道。吉——米——」她試著表現,結果還是叫成了「吉米」。
  傑瑞米挑挑眉,一副好整以暇看著她。這一次她倒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沒辦法,那個『r』音我老是發不好。」
  「算了。」他乾脆隨她了,懶得計較。只是不知怎地,她那樣叫著「吉米」,讓他覺得有種奇異的曖昧親密感,好像他跟她真有什麼關係似。
  四十五分鐘冤枉路的路程,坐車不到五分鐘就到了。車子一路開到宿舍門口。陳浪琴說:
  「你等等,我進去拿錢還你。」
  「不用了。」他倒不怎麼在意,隨手把袋子遞給她。
  「還是要還的。你等等哦,我馬上就出來。」
  「喂——」他叫住她,從車窗裡探出頭。說:「你真的非還錢不可的話,我看就請我喝杯咖啡吧,怎麼樣?」
  陳浪琴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表情慢慢泛開,點頭笑起來,濺到他身上。
  就這樣,他們算是相識了。天和地都知道。
           ☆          ☆          ☆
  鬧鐘響的時候已經八點五十分,陳浪琴翻個身,滾到床下,徹底給摔醒。
  她的鬧鐘從來沒有一次準時響過,加上「強迫干擾性」失眠症,每天早上總是這樣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餐廳供應早餐的時間是七點半到八點半,她當然地錯過。還有十分鐘就上課,她火速換掉衣服,衝到盥洗室,匆匆刷牙洗臉;回房後,胡亂地把所有的東西都塞進背包裡,隨便一抓就衝出房間。
  「完了!」「砰」一聲,關上門,她才發現她把鑰匙忘在房間裡頭。
  算了!沒時間了,她快跑出宿舍,跑啊跑,勉強趕在卡文後頭進了教室。
  「喲,早啊!」卡文回頭看到她,戲謔地笑一聲。
  陳浪琴混笑過去,走到最邊邊靠近白板的位子。她總是「及時」趕到,沒有一次比他早到過;好的位子也早都被挑光。邊邊的位子其實最靠近講師,只是太近了,上起課並不是那麼舒服,總是很有默契地被空著,她到得晚,那位子反倒變成她的專屬似。
  沒想到她真的被分到卡文范倫的進階班。海琳娜在喬的班,沒有了她,她倒覺得有點無聊。她支著頭,目光不巧瞥到坐在正中間面對著白板的琉璃子。
  今天討論的主題是「寵物」。沒有了文法,沒有了單字和句構,他們每天要做的就是不停的說說說,看電視新聞,主題討論等等。現在說話的是琉璃子。
  琉璃子在講狗,講她在日本的「兒子」哈士奇犬。卡文興味盎然地聽著,陳浪琴巧妙地以手臂擋住臉,不讓別人看見,悄悄打個呵欠。
  雖然不討厭,但她也不是很喜歡狗。事實上,對於能被馴服的動物,她都不是很鍾情。沒有一種動物像狗這麼容易被馴服;以人類的立場說那是忠心,可若以動物的立場,那未免太悲哀。但話說回來,若要她在貓跟狗之間做選擇,她還是寧願養狗。想想真矛盾。不過,她是絕對不養寵物的。當一個生命為你所有,必須為這個生命負責,實在是很麻煩。她只願意對自己負責。
  「我覺得人與人之間,與動物之間的互動和關係,如何化解隔閡,尊重彼此才是最重要的……」琉璃子還在說。「至於金錢、珠寶什麼的,只是身外之物,根本就不重要,汲汲營營於那些東西的人實在太愚蠢了。」
  陳浪琴聽得微微皺眉,不怎麼以為然。她最討厭這種高調。身外之物怎麼會不重要!我們這一生,就這些「身外之物」在愉悅我們,滿足我們的精神感官,怎麼會不重要?再說,人與人之間的交接,絕沒有琉璃子以為的那麼可親、動人;以人性來說,物質才是存在永恆的前提。
  「浪琴,」卡文忽然點她的名。「你今天一直很安靜。對這個主題,你有沒有什麼意見?」
  「Well,」陳浪琴試著打起精神,聲音卻還是懶懶的。「我是不養寵物的——」她發現卡文范倫揚了揚眉。「不管人與人,人與動物,或者動物之間,本來就有差異存在。差異就是差異,不協調就是不協調,為什麼非得要什麼『化解』、『瞭解』的製造一個大和解的場面?我想,除了人,其他生物是不會這麼想的。人會這麼想,著眼點還是為了自己存在的利益。這沒什麼不好,至少可以多讓很多種生物免於絕種。不過,我是絕對不養寵物的,沒什麼特別的理由,我只是主觀的想像一下,如果我是被豢養的動物,而且是出於非自願的,那我一定會痛苦死。」
  「如果是出於自願的呢?」一顆綠色衝冠頭的田中浩介插口問。今天他把原先藍膠似的頭髮改染成可怕的綠色。
  「那我會很高興,我喜歡被寵愛的感覺。」她閒閒地回答,加個嫵媚的表情,一大半的人看了都笑了。「不過,」她跟著說道,態度還是懶洋洋的。「這裡有個問題就是,我們不知道動物是自願或非自願被豢養。乍看之下,養狗養貓是再自然不過,它們是跟人類關係最接近的動物,但那是因為人類壓搾了它們的生存環境和空間,迫使它們不得不接受這樣一種強迫性關係。注意,它們跟我們人並不是一種『共存關係』,而是『依賴關係』。能有對象依賴想想是挺好的,可如果這是一種沒有選擇性的『強迫依賴』,就不怎麼好了。當然,貓狗是被馴服了;為了生存,它們不得不被馴服。但我想,有些野氣,還是比較好的。」
  糟糕!說完了她就後悔了。她沒打算說這麼多的。她並不喜歡這種無濟於事的討論和清談。當然,也不是做什麼事都非有個目標的不可,只是……哎,反正她就是不喜歡。她覺得自己說的這些根本也是一種高調,比琉璃子的好不到哪裡去。
  真是的!她開始怪罪自己的睡眠不足。
  「很好。大家的意見都不錯,表達能力也十分好。」卡文並不做評論。進階班的目的是讓大家能不假思索的用英語說出自己的想法,讓口語能更流利,文法、句構的問題都被丟在一邊。但每個人必須自己去找文章讀,要不然會死得很難看,程度落差很明顯。
  卡文范倫發下一篇新聞文章,亂序編印,要求大家十分鐘內閱讀完畢,將原文照應該的秩序重組起來。
  這是每天必上的功課,常常還是讓人一個頭兩個大。跟著,是半小時的新聞英語聽力練習,得邊聽邊做摘要,並且回答問題。
  陳浪琴勉強打起精神,只聽得耳邊一連串嘰哩呱啦。不行。她根本有聽沒有懂,她的頭重得要命,又想睡覺。
  結果自然慘不忍睹。卡文大致巡視了一圈,看到她那張滿江紅的問卷,笑說:「頗為壯觀。」
  她聳個肩。是真的頗為壯觀。側頭一偏,和琉璃子打個照面。琉璃子對她笑一下,她也笑一下。
  「怎麼了?」下課後,卡文邊收拾東西邊問:「你今天看起來很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有那麼槽嗎?」陳浪琴苦笑一下。「我昨晚沒睡好。」
  「為什麼?做惡夢了?」
  她瞅他一眼,他噙住笑說:「聽說你住宿舍,那難怪!」
  說得他好像挺瞭解。陳浪琴又苦笑一下。她沒想到宿舍會那麼「精彩熱鬧」。宿舍二層樓的建築,一樓男女混合,二樓女生住,男生則在三樓,她夾在中間那一層。往往晚上十一、二點了,還可以聽到走廊有人奔來走去,上訪下探,好不忙碌。她左邊房住的一個韓國女孩,老是半夜起來講電話,不時在電話中和男朋友吵架。右邊那間,住的好像也是台灣來的,但她跟對方沒深交;聽說是失戀了,男朋友在台灣另結新歡,昨天一晚上,就聽她一整晚放同一首歌曲「淚海」,差點搞得她發瘋,半夜裡還聽到她痛哭流涕,如此這般,她也不好埋怨。
  總之,別人失戀、跟男朋友吵架,她跟著遭殃就是。
  卡文把東西收拾好,站定,似乎是在等她的意思。她草草把背包整理好,和他並肩走出教室。
  「你剛剛那論點有點殘酷。」卡文說:「雖然你說得也沒錯,不管情感上或功用上,我們馴服這些動物加以利用,填補生活的不便或空虛。不過,人的感情其實比我們自己所能想像的脆弱,還要難以應付寂寞,對於寵物,總有許多人是很真心的。」
  「你試著想解釋是不?」
  「也不是,只是有些感想而已。」
  「我是說我不養寵物,又沒有反對別人養寵物,你不必那麼緊張。」教室在三樓,樓梯有點窄,陳浪琴轉頭對他巧然一笑,手臂輕輕碰觸到他的衣袖。「而且,我也不排斥去當個受寵的『寵物』。」她眨個眼,意有所指,笑容漾得萬分俏皮。
  卡文哈哈笑著。「少來!你不是那種人。」
  「怎麼不是?!」她略側著臉,波眼一轉,轉成一種睇睨的風情。「女人總喜歡撿偷懶的生活方式。」
  她無意對卡文范倫施媚,言談間也沒有調情的存心,但不知不覺下,她流露出一些嫵媚的神態,倒像預謀的風情。
  「沒有一種生活方式是可以省力氣的。」卡文笑盈盈的,對她的說法好像很感興味。看看她,又說:「聽說你前些天遇到傑瑞米了。」
  「對啊。」陳浪琴點個頭,臉上的笑尚未收住。
  他說你買了個大臉盆。
  「沒錯。」
  「還說你很用功,閱讀難度很高的課外雜誌。」
  陳浪琴忍不住揚起了眉,說:「也沒錯。他還跟你說了什麼?」
  「沒了,就這些。」卡文范倫仍然噙著笑,彷彿有些什麼意味。「這些就讓他對你印象足夠深刻了。你是個會讓人驚訝的人。」
  「哦?請問這是批評還是讚美?」陳浪琴勾勾嘴角。
  卡文偏頭一笑。說:「當然是讚美。」
  「那就謝了。」她毫不掩飾她接近虛榮的愉悅。受稱讚總是讓人愉快的事,她沒理由不高興。
  她的反應讓他似起了一絲興味。卡文仍然側著頭,含笑問:「如果是批評,你就不接受了是不?」
  「答對了。」陳浪琴嫣然笑起來。指指通往宿舍出口的走道方向說:「我住這邊。明天見了。」
  卡文范倫是一個雅致的人,而且賞心悅目,和他聊天十分愉快。她喜歡這種感覺,沒有太多的驚險起伏,情緒不會有太大的負擔。不像那個傑瑞米——他的侵略性比較強,干擾性也大,雖然跟他在一起,感覺愉快又不壞。
  她轉個彎,不回宿舍了,改變主意往餐廳走去,在樓梯口和喬迎面相遇。難得他們在廁所前以外的地方碰到,她停下來,泛起笑說:
  「嗨,伊頓先生。」
  伊頓是他的姓。她這麼正經八百未免太禮貌,臉上那個笑也未免太氾濫。
  「叫我喬。」喬也跟著笑。他的笑跟卡文范倫帶著溫和親切偏中性的笑不太一樣,他的笑要男性一些,讓人胡思亂想多一些。
  她抿抿嘴,笑意漾在水汪的眼睛裡,重複一次說:「嗨,喬。」聲音低了一些,速度也緩慢了一點,彷彿也多了點什麼意味。
  「難得在那『特殊』以外的地方遇到你。」喬說:「最近好嗎?」「特殊的地方」想必是指廁所。思路上的巧合讓她的表情動了一下。
  「唉,還好。最近已經不拉肚子了。」她說得有些粗魯,有意的,想看他有什麼反應。
  喬抿嘴笑起來,表情還是淡,但眼神亮得有些精彩。「習慣了就沒事了。我剛來的時候,也是有些不適應。」
  「你剛來的時候?」
  喬聳個肩,沒有回答,惹人更好奇。他轉開話題說:「你在卡文的班是吧?真可惜,錯過了機會,沒有那榮幸教到你。」
  「是啊,」陳浪琴忍住那好奇,也沒有把他這客套話當真,只是順著他的話說:「真是可惜,沒有那榮幸上你的課。」
  喬突然看看她,笑了笑。
  「下次見。」他給她一個「日安」的表情,側身走開。
  她回頭看他,看見琉璃子站在走道那邊的公佈欄前面,他走向琉璃子,對她笑起來,再自然不過地聊起來。從她站的距離,聽不見他們在講什麼,那是一種電影無聲的畫面,她彷彿還聽到了唯美柔情的畫面。然後,喬轉頭過來看她,捕捉到她的眼睛,似乎在確定,確定她看到他和琉璃子。
  她移開視線,碰觸到在另一個斜邊正和學生交談的卡文范倫的目光。她沒有笑,也沒有表示什麼,也不在乎他看到什麼,轉身朝餐廳走去。
           ☆          ☆          ☆
  「浪琴?那不是浪琴嗎?!」
  在購物中心花了一塊錢買一張彩券刮中了兩塊,陳浪琴想想,把錢拿去買冰淇淋。等候的時候,忽然有個女人高聲叫她,好不驚喜。
  「凱茜!」她花了半秒鐘就認出對方來。主要的原因是,她想忘也忘不了,沒有人會和凱茜一樣,中文英拼,好好的「浪琴」硬是叫成「爛蛆」。
  「好久不見了!」凱茜上前給她一個擁抱。
  凱茜是她先前住宿家庭媽媽的朋友,她跟她見過幾次,就那樣認識。凱茜是蘇格蘭人,說得一口抑揚頓挫分明的英式英語;剪齊瀏海的金色短髮,胖胖的臉,戴個眼鏡,快五十歲的人了,仍然很年輕有活力。跟她先生離婚後,她就一個人住,兩個小孩一男一女,一個現在在英國,一個在澳洲。
  「你怎麼會在這裡?逛街嗎?」陳浪琴問。
  「嗯。我就住在這附近,到這裡購物挺方便的。我現在家裡住了一個學生,得按時準備她的三餐。」
  「很麻煩吧?」陳浪琴笑一下。這是良心話,兩個人住一塊,不管是什麼關係,寄住的和被住的,都是一種麻煩。
  「還好。」凱茜隨和,倒不以為意。「有點事情忙比較不會無所事事,再說,也多個伴。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跟琳達一起來的吧?」琳達是她前住宿家庭的媽媽。
  陳浪琴搖頭。「我搬到學校宿舍了。」
  「這樣啊,琳達一定很捨不得。」
  輪到她了。她點了她要的口味,轉頭問凱茜說:「要不要吃冰淇淋?」
  凱茜連忙搖頭。「不了,謝謝。我這種身材再吃了會不可收拾。」
  「沒那回事。你太誇張了,凱茜。」
  凱茜還是搖頭。說:「對了,你有空嗎?能不能陪我到超市買些東西?我那學生是從日本來的,我也不曉得什麼口味食物比較適合她。你們的文化比較接近,我想請你給我些意見。」
  「好啊,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她一口答應。付了帳,跟著凱茜一起到超市。
  貨架上的東西琳琅滿目,她對那些合成食品沒興趣,只說:「凱茜,我想你也不必太費心,只要準備一些米和自然食品就可以。我們的飲食習慣其實很簡單,新鮮自然就可以。不過,受美國文化強勢的影響,也有很多人偏向西式口味,不愛吃米飯。我不知道你家那位日本同學喜歡些什麼,你乾脆直接問她想吃些什麼就好了。」
  「我是問了。不過,她很客氣,一直說我煮什麼,她就吃什麼。」凱茜露了一個有些沒奈何的表情。
  陳浪琴一時也不知能說什麼。她跟琳達要求了不下四次要吃米飯,但琳達有她的為難。他們全家包括小孩從來不吃米,總不能為她一個人特別張羅吧,那多麻煩!她既然無法「入境隨俗」,只好走人了。
  「她既然那麼說,那就算了,你也不必煩惱了。」像這種時候,對那種「溫順」的人,她總忍不住有股不耐的情緒。
  「我看我還是預備些米好了。」凱茜還是未雨綢繆。「我喜歡你這種個性態度,好相處又好說話,不必猜老半天。不過——」她諒解似的笑笑。「有些女孩總是比較靦腆害羞,又十分客氣,不好意思要求,我想我們也需要替對方多費心想想。」
  「只要你不嫌麻煩就好。」陳浪琴微微一笑。她當然喜歡凱茜這種態度,不過,她覺得這種事是互相的。
  「啊啊!」凱茜忽然想起什麼似,有些興奮。說:「明天週末你有空吧?到我那兒坐坐,一起晚餐怎麼樣?」
  「不了,不麻煩你。」她推辭著。她離家那麼遠,從北太平洋跑到南太平洋,但這一個月,她光是忙著瀉肚子和搬家,好不容易「擺平」一些,她想趁這個週末四處看看,享受一下觀光客的樂趣。
  「一點都不麻煩。來嘛!我很歡迎你來晚餐。」凱茜很熱誠地邀約。
  「謝謝你,凱茜。不過,我想趁這兩天假期到市區逛逛,所以恐怕不方便去。」
  「這不是問題。逛完街還是要吃飯的,不是嗎?再說,市區離這兒也不遠,你逛完街以後再過來就可以。來,這是我的電話和地址。」
  「可是,我——」陳浪琴還想拒絕,碰上凱茜熱情含笑的臉,不由得把話吞回去。「好吧,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幾點過去方便?」
  「六點好了,還是你想早一點或晚一點?」
  「不,就六點。」
  實在說,她並不喜歡作客,感覺總是太拘束,綁手綁腳的,連呼吸都得很小心。不過,許多事習慣了就好;再說,凱茜也不難相處。
  這天晚上,她早早上床,才剛躺下不久,隔壁的芳鄰就開始放起哀怨的情歌。這一次,她反覆放著一首台語歌曲「酒後的心聲」,不斷地重複,那滿溢哭調的歌聲,一直哀怨地哭訴著——山盟海誓,他們兩人發過誓的,為什麼他偏偏變心丟棄了她?!那多情的怨女不停地追問,一次又一次,重複又重複,搞得陳浪琴幾乎抓狂。
  但她又不能怎麼怎麼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想睡了,突然被一聲刺耳尖銳的叫聲驚醒。驚魂剛定,便聽到一連串炮竹似的外國話,火氣很大。老天!那個韓國芳鄰又跟男朋友在吵架了!她看看時間,凌晨十二點四十四分。沒多久,牆壁另一邊傳來悶騷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像白蟻在啃木頭似。
  「啊——」她叫了一聲,抓起被單蒙住了頭。
  隔天,她早早起床,無精打采地,衝過澡後還是覺得沒什麼精神,氣色很不好。雖然如此,她還是換上襯衫牛仔褲,搭了公車到市區。
  奧克蘭是紐西蘭的第一大城,並不算小,但市區中心的範圍並不是很大,商店多集中在主要大道皇后街上,再加上垂直的海關街和維多利亞街,差不多就那樣了,走馬看花很快就晃完了。
  她站在街旁,一時無所事事,攤開公車地圖看了看,跳上Link巴士,隨著巴士逛了市區一圈。這種Link巴士,串連市內各區,只在市區行駛,巴士路線經過特別設計,是觀光的便利交通工具。她連著坐了兩趟,很快就摸熟奧克蘭市的大概面貌。
  她先在「維多利亞公園市場」下車。這是奧克蘭有名的跳蚤市場,那高聳的煙囪算是別緻的地標。因為是假日,人很多,她跟著人擠人,很快就覺得煩了,早早撤退,改到「新市場」商圈。「新市場」商圈來往的人看來看去都是年輕人,感覺好像台北的西門町,她在麥當勞買了一包薯條,然後看了一場電影,然後搭了巴士到Skytower。
  雖然心中明白天下的什麼塔什麼台之類的登高的風景都差不多,她還是不能免俗地上到了瞭望臺。比較起來,白日的風景多半沒有夜晚的璀璨,她草草轉了一圈,觀光得很馬虎。唯一特別的是,瞭望台地板某一處是用透明強化玻璃設計,可以直接看透到三百多公尺下的馬路。她站在那裡,心臟跳了好久,就是沒辦法把腳放在那上頭,老是有墜落的恐慌。一對情侶試得呱呱地叫,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果然,這種地方還是要和情人來才好玩。她看得微笑,突然的想談戀愛。
  不過,調調情是好的,太認真了她又覺得麻煩。
  回宿舍後,她又衝個澡。雖然凱茜沒要求什麼,她想想,還是買了一瓶葡萄酒,在附近晃了一回,等時間差不多了才過去。
  應門的是那個日本女孩。說女孩實在不確切,看她的樣子,三十都有好幾了。凱茜正擺好刀叉,走過來抱了抱她。
  「哪,我想你應該可以喝點酒吧。」她把葡萄酒遞給凱茜。
  「謝謝。你不必這麼客氣的,下次記得別帶任何東西了。」凱茜把她拉近一些。「來,我幫你們介紹。這是美奈子。」她比比那日本女孩。然後說:「「這是浪琴。你們聊聊,我去把飯端過來,馬上就好了。」
  「要不要幫忙?」
  「不用了——啊,麻煩你幫我把刀叉和盤子擺好。」
  「我也來幫忙。」美奈子趨了過去。
  「謝謝。」陳浪琴道聲謝,打量了她一眼。田中美奈子穿了一身粉紅色的洋裝,梳著中分公主頭,兩旁用粉紅色的髮帶往後綁了一小辮,上頭還各打了一個蝴蝶結,打扮得像十幾歲的少女,感覺有點突兀。
  「你的英語說得好好哦。」就連說話也是帶著少女式的嬌腔,那微笑也是日本偶像劇式的天真爛漫。
  「還好啦,你說的也不錯。」
  「我不行的啦,說得不太好。」田中美奈子很謙虛地搖手。
  陳浪琴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還好,這時凱茜端了飯過來。跟著,她又忙著張羅酒杯和水杯,再然後將烤箱裡的烤雞端了出來。
  等一切就緒差不多六點半了。三個人邊吃邊喝邊聊,酒酣耳熱,竟有一種痛快。陳浪琴喝得滿臉通紅,笑瞇瞇的。不只是她,她發現美奈子也挺能喝的,凱茜因為年紀大一些,比較節制,但也喝了不少。三個人把一瓶葡萄酒喝得精光不說,凱茜又拿出半瓶來,不一會半瓶酒又喝得見底。
  喝了酒,美奈子話就多了。三十六歲的女人,結婚十年,沒有子女,但養有一隻兒子似的叫「貝兒」的聖伯納犬。「貝兒」是英文「熊」的意思。美奈子喜歡高大強壯的男人——呃,狗。她還把她先生的照片翻給她們看,呃,還不錯,只是和「貝兒」比起來,好像有點那個,呃,瘦弱。不過,男人不是看外表長相的——凱茜喝糊了,大聲吆喝著。
  比較之下,她喝得最多,但好像最清醒。她幫忙把餐桌和碗盤收拾乾淨,看看時間,已經快八點半了。
  「我該走了,凱茜。謝謝你的晚餐。」
  「這麼快!再待一會嘛。」
  「不了,下次有空再聊。」
  「我送你——」凱茜說。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5-3 14:56:57 |只看該作者
 「不用了,我用走的回去,順便醒醒酒。再說,你也喝了不少,最好別開車。」
  「那你自己小心一點,改天有空再過來一起晚餐。」
  「好啊。」陳浪琴一口答應。答應得很快,並不是敷衍。「那我走了。拜,美奈子。」她揮個手,走出門去。
  這頓晚餐,吃得沒有她想像中的拘束,反而相當暢快。大概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吧,還是文化問題,氣氛很活潑,她覺得十分的愉快。
  八點半多了,天還是很亮。十二月正夏天,白日很長。她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著,邊走邊哼著歌,涼風徐徐吹過,將暈眩的感覺吹散了不少。
  她好像有點喝太多了,過馬路時,腳步顛了一下。她穿的是無帶平底涼鞋,鞋子給絆開落在後頭,她踮著右腳,回頭走回去穿上涼鞋,蹬了一下,確定穿牢了,才繼續往前走。
  「叭叭——」身後有輛車子靠近,她沒在意。這條路車子來來往往,一向都不寂寞的。
  「唉!」有人在喊。她沒回頭,不覺得是在叫她。
  「嘿——」又是一聲叫喊,跟著車子又「叭叭」叫起來。已經近在她身旁了。
  她覺得奇怪,停了下來。那輛灰褐的跑車停在路旁,傑瑞米從駕駛座旁探出頭來。
  「果然是你!我叫了你半天,你怎麼都沒聽到!」
  「吉米!」她有些意外,未免太巧合了。「你怎麼會在這裡?」問得有些蠢。
  「上來吧!」他打開車門。
  她沒多想便上了車,繫好安全帶。「怎麼老是在這附近碰到你,你該不會就住這裡吧!」其實才遇到兩次,但不知怎地,她卻有種「經常」的感覺,好像跟他很熟了。
  「嗯。」他應了一聲,是沒錯。聞到她吐息的酒味,說:「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點。有個朋友請我到她家吃晚飯,吃飯時喝了一些。」
  「挺不錯的嘛。」他笑了一下。「你已經認識有熟到會邀請你回家吃晚飯的朋友了呀!」
  他這話聽不出有諷刺的意味,陳浪琴笑了起來,說:「我臉皮厚嘛,自動過去當客人呀!」聲音有些嬌,半真半假地。
  他轉過臉來看她,她臉上留著的笑製造出生動的表情。他問:「現在怎麼辦?要回去嗎?要不要上哪坐坐?」
  「這樣好嗎?今天是週末耶,你沒跟你女朋友約?」她反問。
  「是『前女朋友』。」他再次糾正她。
  「好好的你幹嘛跟你女朋友分手?」她無聊多事惹人厭地問。
  「你想知道?」他聲音生硬起來,聽起來有一股威脅。「你考慮清楚,如果我告訴你這件事情,告訴了你我的隱私,那就表示我們的關係必須進展的不一樣。現在,你還想知道嗎?」
  威脅嗎?知道了他的秘密就得付出些什麼被回收。陳浪琴故作無邪地笑說:
  「還是不要好了。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很好。」他點個頭,車子一個大回轉。「找個地方坐坐好了。」根本沒問她的意見,獨斷獨行。
  「都這麼晚了,還有地方去嗎?」
  「當然,現在還不到九點,還早得很!」才九點,「龐森比」的酒吧夜晚正熱鬧。
  「這算是約會嗎?」她問他,語氣閒閒的。
  「大概吧。」他回得模稜兩可。
  她不再說話了。
  到了龐森比,他拉她進了一家酒吧;她讓他牽著,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喝什麼?」他問。
  「馬丁尼。」她唯一知道的酒名。酒吧裡竟放著讓人蠢蠢欲動的舞曲,十分教人坐不住。
  「馬丁尼。」他轉向女服務生。「另外,給我一瓶海尼根。」
  隔了兩桌,有個男的在對她眨眼,陳浪琴笑了一下。傑瑞米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她驚詫地轉向他,他卻沒說什麼。
  她看著他,他不看她;他愈不看她,她就愈看著他。
  「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麼?」終於,他轉過臉來,冷靜到生硬的表情。
  「沒什麼。看你好看啊。」像這種不害臊的話,她像呼吸一樣隨便就可以講出來。講英語的她,有一種大膽。陌生的語言就是有這種好處,再肉麻的話都裹了一層膜似,感覺不到那種難為情與不自在。
  服務生送酒來了。她一口氣喝了半杯。
  「喝慢點,會醉的。」他的表情開了,對她的喝法搖頭。
  「沒關係,反正你會送我回去。」她笑嘻嘻的,又喝了一口。
  苦艾和琴酒攪拌成的馬丁尼,喝起來有股辛辣的味道。這樣正好。來一杯醉人的酒液,濃烈、辛辣、酸澀或者苦也好,什麼都好,她就是受不了溫吞。
  「你就那麼有把握?」傑瑞米睨睨她,有點惡作劇。
  她瞇著眼看他,裝一點醉態。
  「你知道嗎?男人是種感官的動物。」這句話相信她不是第一個說的。「不過,我倒覺得男人像一杯伏特加,無色無味,卻只要一點刺激,馬上就可以勾得起驚天動地的火熱。」
  「你在說什麼?!」他睜大眼睛,有點笑意在眼神裡。
  「好話不說第二遍。」她伸出食指左右搖了搖,半仰起頭,臉兒微偏,流出曖昧的神態。
  傑瑞米瞪著她。她在勾引,在等他掉入她布下的陷阱。剛剛,她也對著別的男人微笑眨眼。她知道她的神態是嬌媚的,足以吸引人;她是那樣的自覺,她在試探他。
  「那就別說了!」他忍不住抓住她的手,生氣起她那挑逗調情的眼神。
  陳浪琴錯愣一下,隨即笑開,就那麼讓他抓著。她又不是在跟他談戀愛,不懂他在生什麼氣。
  不管什麼事,比如宗教或者婚姻,經過儀式,就變得鄭重、莊嚴;變得不可褻瀆,不可質疑,有了一種神聖性,成了真理。愛情也是。經過了儀式的轉化,就變得可歌可泣,成了永恆和經典。其實這世間有什麼事是那麼絕對性的?!像這樣調調情,賣弄一下風情不是很好?「原始」才符合人性。那些名詞和儀式不過是人類的矯揉造作。
  更何況,他們連戀愛都談不上。
  「你在生什麼氣?」她問。
  「我沒有。」他否認,仍然抓著她的手。
  「好吧,沒有就沒有。」
  她想縮回手,他不放;她抬頭看他,他突然傾身逼向她,一字一字吐著冷氣說:
  「你實在是個壞女人,很壞很壞的女人。」
  哦?!她挑釁地挑挑眉,拿起他的啤酒對嘴喝了一口,再將酒瓶放到他面前,嘴角勾著邪氣的笑,看著他。
  他狠狠瞪她一眼,抓起啤酒仰頭便咕嚕喝下去,連同她的口水也一起吃了下去。
  旁桌的人見狀拍手叫了起來還吹口哨。這一次,她沒回頭。傑瑞米把啤酒一口氣喝完,丟下一張鈔票,一言不發地拉著她離開。








第04節

  一個人的脾氣能持續多久?十分?二十分?一個小時?
  第二天,陳浪琴見到傑瑞米時,他仍然繃著臉。說他在生氣也不盡然,但他的表情態度未免太「冷靜」了,氣壓很低,冷靜得像南極的冰大陸。
  「吉米,」陳浪琴說:「你不高興,幹嘛還找我出來?昨晚你可以不約我的。」
  「別叫我吉米,我的名字是傑瑞米!」傑瑞米有意忽略她。
  這男人不應該是這麼小家子氣才對,要不然一開始他就不會吸引她注意。她打定主意,他如果再這樣不理人,她就掉頭走人。
  「吉米!」推推他的肩膀。
  他當作沒聽到。
  「吉米!」她再叫一聲。
  他還是沒動靜,只眼皮懶懶一抬。她皺個眉,不再麻煩了,掉頭走開。
  「你去哪裡!」傑瑞米一愣,連忙追上她,按住她肩膀,有些氣急敗壞。
  「回去啊。」她說得理所當然。「反正你又不理人。」
  「你——」他瞪著她,試著讓自己的態度從容一些。
  「我怎麼樣?」她態度有些霸,甚至蠻橫。
  「沒怎麼樣。」他瞪她一會,居然反笑起來。「走,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什麼好地方?」
  「到了就知道。」他故作神秘。
  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地方,總之,車子開了很久,到的時候,月亮已經升了上來,但天色還是亮的。
  「哇!」下了車,一片無際的海就躍入她眼眶。「哇!」她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風不小,吹得她衣服鼓脹,滿頭亂髮東南西北吹蕩。
  「喜歡吧?」他站到她身旁,帶笑看著她,眼神裡有一股自得。他知道她一定會喜歡。
  她點頭,整個人被風漲得太滿。
  「可以下去嗎?」她指指海灘。
  「當然。」他帶頭走了下去。
  她跟著他,抓著他被風吹鼓起的衣袖,一顛一顛地走到海灘。她只聽得耳邊全是海風的聲響,近處遠處都有海島在盤桓;除了遠處海岸一兩個釣魚的人外,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突然間,就那麼一下子,她覺得詩意起來。
  設若他有意討好她,他真的是討好到她心坎。她如原始人一般怪叫了一聲,撿起貝殼在沙灘畫起字來。
  「你在寫什麼?」傑瑞米湊近問她。看不懂那疊磚似的中國字。
  「我在寫『我喜歡傑瑞米』。」她眨下眼,說得真真假假。
  「真的?」他似乎有些驚喜,但更多的不相信。「儘管你只是隨便說說,跟我開玩笑,我還是覺得受寵若驚。」
  「不,我是認真的。」她猛不防抬頭,衝他一看。潮水灌來,一下子就把那些字跡沖得不成形。
  他沒說什麼,但他的表情彷彿在說她的話並不那麼可靠,他不知道該相信幾分。
  「你的認真就像這些沙一樣,一下子就被沖刷掉。」他望著她,等著她反駁。
  陳浪琴光是笑,卻不說什麼,仰頭看著天空,伸手擋住陽光說:「這樣由下往上仰望,天空好高。」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這樣子就浪漫起來。傑瑞米笑著說:「你想做詩了是不是?還是想飛翔?」
  「都有。」她知道他在取笑她,並不在意,仍然仰著頭說:「,你不覺得這樣感覺很奇怪?天色還那麼亮,月亮卻已經掛在半空中了。哪,太陽也還沒沉哪!」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傑瑞米看慣了這景象,不覺得有什麼不尋常。「走吧,我們到那邊走走。」
  他帶她往回走,往另一邊岔過去。先前是正面對著海岸,轉到這一邊,一半側掩入了山後,被陸地擋住,格外有一股遮掩的朦朧美感。汪洋一片藍,藍得那麼——她簡直無法形容,打從到了這裡,一顆心就不正常地跳動。
  「太平洋很漂亮對吧?」傑瑞米呢喃似的說著,隨便在矮牆上坐下來。「哪天我們駕駛帆船出海……」
  「真的?」她眼神亮起來,有些興奮。跟著坐在一旁,離開他有些距離。「出海啊……聽說地中海也很漂亮,但我還是喜歡太平洋。」
  「這比去那『獨樹山』、『伊甸山』好多了吧!」
  本來這個下午她打算去市郊的「獨樹山」和「伊甸山」的,伊甸山是個死火山,在上頭可以俯瞰整個奧克蘭市;至於「獨樹山」則是個息火山公園。觀光手冊裡說這些地方都是必去觀看的景點,不去的話,實在有失觀光客的本分。只是先前傑瑞米聽她提起「獨樹」兩個字,就打岔說沒什麼好看的。的確,眼前這個風景更壯觀。壯觀是一種帶著力的美,盛大,而且磅礡。
  「唉,浪琴。」傑瑞米忽然喊她。
  「怎麼?」她的心還在驚歎中。
  「你信任我嗎?」他問。
  「當然,為什麼這麼問?」她不禁失笑起來。
  他瞅她一眼。說:「你坐得離那麼遠——」
  她不禁又笑了起來。外國人不是都習慣跟人保持一些距離嗎?她是這麼想的,但……
  「我可以靠近你一點嗎?」她偏頭看他,把笑含著,帶點爛漫的神氣,接近撒嬌。
  他搖頭笑起來。
  她挪向他,靠近到一半,突然停下動作,抬頭問:
  「我可以靠得多近?」
  他愣一下,然後又笑起來,似乎很開心,伸出了手臂。
  她眼神汪汪地流動,很嫵媚地泛開一朵無聲的笑,笑得極女人氣,然後整個人靠過去,靠在他身上。
  他說她壞,但她可一點都不這麼覺得。現在她還會有勾引男人的興致和虛榮,萬一有一天她連這點樂趣都覺得索然無味的時候,那該怎麼辦?
  所以,調情還是很重要的。光是一本正經,又怎麼談戀愛?何況,太認真了,只是找自己麻煩。
  但他要說她壞,那就是吧。她靠在他身上,瞇著眼愉快地笑了。
           ☆          ☆          ☆
  做了一個惡夢。
  陳浪琴從床上摔到地下,下意識地摸摸她的脖子。還好,頸部的皮膚還很光滑,沒有牙痕。
  她甩個頭,拿了毛巾鑽進浴室,把冷水開到最大,站在蓮蓬頭下。水柱如分散的連發子彈打在她臉上,一路滾流而下。她吞口口水,喉嚨裡感覺彷彿還有一股腥膻的味道。
  她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喬伊頓變成一個吸血鬼,獵殺生人,要她喝那血。她不喝,吐了出來,最後他割破自己手指餵她血。她想抵抗,卻將血嚥下了肚子。她竟能夠接受他的血!那以後,他就餵她他自己的血。他吸別人的血,餵她他的血,他吸她的血,強迫她吸他的血,那是一種交歡——
  敢情她也變成了一個吸血鬼!太荒謬了,這個夢。
  吃飯的時候,餐廳供應的剩下吐司、蘋果、起士和蕃茄汁。她瞪著蕃茄汁,皺眉說:
  「我可以換牛奶嗎?」
  「對不起,已經沒有牛奶了。」服務的先生搖個頭,愛莫能助。
  她看著蕃茄汁,看著看著那鮮紅帶黏稠的感覺竟愈看愈像血。她不覺一陣反胃,彎身在地上乾嘔了老半天。
  直到這一刻,她似乎還感覺到夢中那個吸血鬼喬尖利的牙齒插入她脖子吸吮時的那種觸感,彷彿中了毒的感覺,錯亂與痛苦混合的快感。
  為什麼會做那個夢?一整個上午,她頭腦紛亂的不停想著這個問題。若按照佛洛依德的那一套分析,這代表什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慾求不滿?
  「你怎麼了?一臉恍惚。又沒睡好?」卡文走過來。
  「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哦?」卡文一臉感興味。「我有在那裡面嗎?」半開玩笑。
  「你說呢?」陳浪琴抿抿嘴,像是調皮,又像是有意的吊人胃口。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卡文巧妙地避開那個鉤。若似不經意地說:「你跟傑出去了?」
  「對啊。」她答得很快,一副沒什麼好隱瞞的,很從容大方。
  「你們去了哪裡?」
  陳浪琴聳個肩。
  卡文又問:「聽說你們還要駕船出海?」
  「卡文,你是『包打聽』的嗎?」陳浪琴並不直接回答,一副要笑不笑。
  「我沒這個意思。」卡文笑說:「對不起,我問題太多了。」
  「你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她軟軟刺他一句,笑吟吟的。
  「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卡文嘴巴這麼說,眼神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停下片刻說:「再說,我要是真的跟了去的話,只怕不受歡迎。」
  「怎麼會!你這個萬人迷一直是很受歡迎的,你知道的。」
  「哦?也包括你嗎?」
  「當然。」
  「你就是會說這些甜言蜜語的話。我若真邀請你,你只怕跑得遠遠的。」
  「你又沒試,怎麼知道?」
  這些話已經超出某種界限了,大膽又挑釁。陌生的語言就是有這種好處,讓人感受不到那種母語裡帶的羞赧和難為情,再怎麼大膽的話也說得出口。
  「我當然知道。」卡文盯著她說;「我看得出來,你對我沒興趣。」
  「沒興趣的人是你才對吧!」陳浪琴反將他一軍,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我聽說了,你有個成熟又性感的女朋友,自然看不上我這種小毛頭。」
  「你聽誰說的?」卡文笑了笑,不承認也不否認。
  陳浪琴又聳個肩。她根本在胡詢。「大家都這麼說。」
  卡文走近她,微微傾身,壓低了嗓子說:「小心,道聽途說是很危險的。」然後他轉身往外走去,回頭對她揮個手說:「我先走了,拜。」
  是嗎?道聽途說是很危險的……但無風不起浪,不是嗎?雖然那個浪是她自己扇風扇起的。
  不過,卡文范倫也真厲害,看得那麼透。她對他賣弄風情,卻少了那等熱度,他不必伸手去撩,光是看就看出來了。話說回來,是真是假對他又有什麼差別?他站在距離外觀看,距離外的混亂,吹皺一池吹水,干他底事?
  只是他們這些被好看的金髮藍眼的英俊男人迷亂了眼的傢伙,自己在那邊昏了頭罷了。
           ☆          ☆          ☆
  「嗨,海琳娜!」一進餐廳,陳浪琴別的都還來不及看見,一眼就先掃到海琳娜那熱帶叢林雨蛙式的惹眼色彩打扮。
  「嗨,浪琴。」海琳娜似乎很高興看到她,轉身擁抱她,給了她兩個熱情的吻。
  「你中午就吃這些?」坐定了,陳浪琴看海琳娜桌上只擺了一盒薯條和一杯咖啡。
  「嗯。要不要吃一點?」
  陳浪琴想想,點頭說:「也好。」起身倒了一杯開水,分了一些薯條。
  從早上開始——應該說打那杯駭人的蕃茄汁開始,她就沒什麼胃口,喉嚨裡老是有一股腥膻味,又渴又澀。
  「最近怎麼樣?」海琳娜問。
  「還好。你呢?」
  「還不錯。不過,聽力還不太行。上次IELTS模擬測驗,聽的部分我才拿了六分。」
  「六分?不錯了啦!移民局不是只要求五分?」
  「這哪叫不錯?這種程度我找不到好工作。」
  「不必擔心,等你修完了MBA,拿到學位,自然就找得到。」陳浪琴不急不緩的說。「對了,你那個MBA的課程什麼時候開課?」
  「下個月。」
  「這麼快?到時候你打算繼續修語言課嗎?」
  海琳娜搖頭。「我覺得差不多了。MBA的課程也挺重的,大概兼顧不過來。」
  「喔。」陳浪琴埋頭吃著薯條,愈吃喉嚨愈干。
  「啊——」海琳娜突然「啊」了一聲,視線落在某個點,而且隨著那個點移動。
  「怎麼了?」陳浪琴抬頭。她嘴巴全是東西,吃得臉頰鼓鼓的,有點不雅。
  海琳娜彎低了身子傾向前,壓低聲音說:「是琉璃子。」
  是琉璃子又怎麼樣?陳浪琴繼續吃她的薯條,不怎麼感興趣。
  「唉唉,浪琴,你聽說了沒有?」海琳娜又用那種壓縮的聲音講話,神秘兮兮的。
  「沒有。」陳浪琴連究竟是什麼事都沒問,一口就說沒有。
  她這種「不合作」的態度依然沒有掃到海琳娜的興致,海琳娜還是興致勃勃地說:
  「就是那個琉璃子和喬啊,聽說他們在交往。你不覺得每次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氣氛都是挺曖昧的,感覺有點那個。」
  是嗎?他們兩個在交往。這倒是新聞。陳浪琴嘴巴沒停,把剩下的薯條吃光,含糊地說:「那又怎麼樣?」
  「是不怎麼樣。」海琳娜有點悻悻的。她的反應一點都不熱鬧,害她連帶跟著不起勁。
  「海琳娜,」陳浪琴說:「你如果喜歡誰就主動一點嘛,給自己製造一些機會,別理你們那一套什麼女人不能主動的陳腐規範。」
  「那怎麼行!女人只要一主動,就會被男人瞧輕了。不行的!」
  「行,當然行。你不試怎麼知道行不行?」
  「我就是知道。」
  「海琳娜,你以為現在是什麼年代了?」
  「一樣的,不管什麼時代都一樣。」
  「海琳娜——」
  「不行的!浪琴,你別再說了!」海琳娜一直搖頭。
  「好吧,算我沒說。」陳浪琴比個手勢,放棄再爭辯。
  虧海琳娜還敢打扮得那麼搶眼惹火,那樣就不害臊了?不怕別人說東說西了?真不知他們這些人邏輯觀是怎麼定的,標準是怎麼看的。
  「這你就不懂了,」海琳娜說:「我們把自己打扮得搶眼,吸引別人的注意,把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出來,自然就會有人主動接近我們。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這樣啊!」陳浪琴恍然大悟。「但如果沒有人主動接近呢?那該怎麼辦?」
  「不會的。那種情形從來沒有發生過。」海琳娜十分有信心。
  陳浪琴也不懷疑她的自信。海琳娜這種「被動的主動」,說穿了,其實還不是一種「勾引」。不管用眼神勾,用風情招攬,或者以身材吸引,都是一種誘惑的手段。這樣分析起來,拉丁女人其實還是很聰明的,反正「願者上鉤」。她可以慢慢選,慢慢挑。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她站起來。
  「你去哪?」海琳娜問。
  「回宿舍。」她把紙杯丟進垃圾桶,隔空喊了一聲。
  「你下午不上課了?」海琳娜又問。
  是不想上了。
  回到宿舍,隔壁芳鄰的房間又在傳送著哀怨的哭調。她們修的那個「證書課程」好像很閒,有的是時間關在房間裡自怨自艾。這一次重複又重複的是那首「難忘的初戀情人」,不斷在問:是愛情不夠深?還是沒緣份?——
  她忍了又忍,跳上床,蒙上被單,聲浪還是一波波襲來。是愛情不夠深?還是沒緣份——老天!她跳起來,在狹小的空間裡煩躁地走來走去。
  什麼叫「魔音傳腦」?這就是了。她勉強再忍耐十分鐘,終於忍不住衝了出去,用力敲了隔壁的房門。
  隔了一會,對方才應門,半張臉躲在門扉後,看起來就是一副棄婦怨女的模樣。
  「不好意思,請你把音量開小一點,很吵的。」陳浪琴盡量把聲音放得溫和。她也想同情她啦,但實在是吵死人了。
  對方沒什麼表情,也沒說話,但那眼神在說她聽到了。陳浪琴也不再囉嗦,掉頭要走,忽地又回頭說:「還有——」那女孩似乎驚了一下。她不理,說她的。「不管愛情深不深,你們絕對是沒緣份。少把自己弄得一副怨女的樣子,天涯四處是芳草!」
  說完這些話,她覺得痛快一點,回房蒙頭就睡。實在也不是她壞心眼,但她就是不明白,失個戀真的有那麼嚴重嗎?哎!哎!難怪傑瑞米說她壞,她的態度未免太褻瀆。
  管他的!她翻個身,拉高被單蒙住了頭。隔壁哭調的音量轉小了,卻又換上了那首「淚海」。天哪!她又翻個身,伸手摀住耳朵。既然那麼愛哭乾脆就哭死算了!
  後來,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睡著的,反正蒙朦朧朧、迷迷糊糊的就是了,睡的很不透徹,老是有討厭的聲波伺伏在一旁隨時在偷襲。
  一覺醒來已經四點。陳浪琴愣愣地看了天花板一會,才坐起來。頭很重,好像愈睡愈累。她挑了毛巾往浴室過去,不巧,在浴室門口和隔壁的芳鄰遇個正著。
  呵,還真是「冤家路窄」。對方看她一眼,頭一低,便側身走了出去。她對自己聳個肩,鑽進沖洗間。
  「該死!」轉開了水,淋了一身濕,她才發現洗髮精沐浴乳都用沒了。
  算了,乾洗好了。她把水量開到最大,蓮蓬頭受了那壓力滋滋地作響,水花像刺,激烈地打在她身上,刺得她全身的細胞彷彿都跟著跳起來。
  沖完澡,反正沒事,她順便洗衣服。洗衣間在一樓,經過管理室時,她發現宿舍留言板上有她的名字。經心看了一下,有個叫蓋瑞的人找她,電話是×××××××。大概是剛剛她在洗澡,聽到她房間的電話沒人接應。宿舍的電話系統機制就像旅館一樣不能直接接聽,必須經由宿舍管理室的總機轉接。
  蓋瑞?……她費力想了一下才想起來。好像他還給了她一張名片。她差不多都忘了他長得什麼樣,可想而知,那傢伙一定不怎麼樣才沒在她心中留下印象。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5-3 15:00:04 |只看該作者
  回房間後,才剛關上門,電話就響了。
  「哈囉?浪琴小姐?我是蓋瑞,你還記得我吧?」
  「當然。」陳浪琴微微提高聲調,讓她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甜美且愉快。她也沒有說謊,她本來是忘了沒錯,但這一刻她至少還記得這個名字。
  「呃,你最近好嗎?」
  「很好,謝謝你的關心。」
  「呃,我是想,你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請你吃飯——」
  來了!陳浪琴抿嘴一笑,語氣卻是那麼懊惱,說道:「喔,我希望我能,不過,很不巧,我剛好和朋友約好了。」
  「這樣啊……」那個蓋瑞頓了一下說:「對了,不曉得你對水上活動有沒有興趣?這個週末我打算去划船,獨木舟,很有趣的。如果你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還有,如果你有興趣,我們還可以出海釣魚。」
  划船?海釣?聽起來像是不錯的提議,可以體會各種不同的經驗。但只是提議,不算是誘惑,她需要的是誘惑。
  「聽起來好像很有趣,不過,我恐怕不能去,這個週末我們幾個同學說好要去『羅托魯瓦』洗溫泉。」
  「是嗎?那太可惜了。不過,沒關係,下次還有機會。我有空都會到『瑪格麗特』,你可以在那裡找到我。」
  「我知道了。不過我如果去找你的話,你可別說不認識我哦。」陳浪琴說著故意發出略低帶鼻音的笑聲,嬌裡嬌氣的。
  蓋瑞笑出聲來,似乎很愉快。
  掛了電話,陳浪琴便把剛剛說的話甩在腦後。像這樣,調調情,增加生活情趣實在沒什麼不好,只是記性不必太好,免得浪費腦容量。
  等衣服烘乾約莫要一個小時的時間,她忽然有點無所事事。無所事事也沒什麼不好,但她不喜歡這種乾等的感覺。
  「去買洗髮精好了。」她換上牛仔褲,頭髮仍然濕漉漉,也懶得吹乾。
  牛仔褲已經穿得很破了,褲管全是須線,臀部位更是破了兩個大洞。但她買不到適合的尺寸,舊牛仔褲穿得又很舒適,便拆掉口袋利用口袋的布料縫補屁股部位那兩處大洞,變成了兩塊補丁。好些人不明就裡還以為那是時髦的故意設計,她也懶得解釋,將錯就錯。
  宿舍旁有條小路,穿過教職員停車場和圖書館,可以通往另一邊的大馬路,而不必經過學校大門。通常只有住宿舍的學生才會利用這條小路,走大門的話,繞路又費事。
  穿進停車場時,她看見喬伊頓由另一邊辦公室那裡走到停車場。她知道他也看到她了。她繼續往前走,方向沒變;他也沒停,路徑未改,兩條射線在平面一點相遇,呈鈍角交會。
  「嗨。」看到他,她下意識摸摸脖子,想起那個荒謬的夢。「你怎麼還在這裡?」三點就下課了,現在都四點多了。
  「有點事要處理。你呢?要出去?」喬伊頓帶著湖意的眼,陽光下依然有股森深的神秘不可測感。
  陳浪琴側對著太陽,直接對著他的眼光。她一直喜歡深色的眼睛,像礦石,有種吸引人的魔力;但卡文和傑瑞米藍湛的眼及喬伊頓偏湖色的眼瞳另有一種深不可測的吸力,遙遠深邃的感覺,彷彿不是那麼容易觸探。
  「嗯。」她說:「我要去購物中心買點東西。」
  喬伊頓給人的感覺不像卡文那麼親切。卡文是加州陽光型的,但喬伊頓的氣質冷沉一些,瀰漫濃重迷霧的深遠森林。
  「來吧,我送你一程。」他傾個頭,示意她跟著他。
  也好。那段路走起來實在累死人。她跟著他,他替她開了車門。她愣一下,不禁看著他。
  「怎麼了?」他問。
  「沒什麼。」她只是沒想到,這種細節他那麼周到。她又想起那個夢,那血的腥膻味。
  他慢慢駛出停車場,一邊說:「這些天不常看到你,你有沒有好好上課?」
「當然有。學費很貴的,不上課的話對不起我自己的荷包。」她半開玩笑,但語氣可是很認真。
  喬側頭望她一眼。「那今天呢?下午。別跟我說你有乖乖去上課。」喬的態度、口氣好像跟她相處認識了許久似,氣氛那麼自然,那麼不令人懷疑。
  「啊——下午啊,我是蹺課了沒錯,回宿舍睡覺。」感覺好像變得很親,距離忽然近了。陳浪琴看看他,頓了一下說:「你怎麼知道?」
  「我看到你走回宿舍。」他說:「白日睡覺的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做個好夢?」
  她搖頭。「亂七八糟。最近常做些亂七八糟的夢。」
  「比如?」
  「你真想聽嗎?」她下意識又摸摸脖子。
  「當然。」過了前面的紅綠燈就到了購物中心。
  「你讓我在轉角下車就可以,我自己走過去。」
  「沒關係,我送你進去,反正只是多繞一圈。」喬邊說邊左轉,車子慢慢滑進停車場。「說說看,你都做了些什麼夢?」
  話題原已岔開,她沒想到他再提及。
  「下次有機會再說吧。」她看他停妥了車子,笑一下,準備下車。
  喬卻關上引擎,沒有離開的意思,轉頭說:「說吧,我在聽。」
  「好吧。」陳浪琴略微調整一下姿態。說:「我夢見你變成了一個吸血鬼,獵生人喝他們的血,還強迫我喝。我不喝,你反而強迫我喝你的血,結果我也變成了一個吸血鬼。」三言兩語簡單交代完。
  「吸血鬼?這倒挺有趣的。」喬微微笑一下。
  「一點都不有趣。」她可不那麼覺得,下意識又伸手摸脖子。「我好像還可以感覺得到血的腥膻味,還有被你吸——」她突然停了下來,不僅因為他目光深深地盯著她,她覺得自己說太多了。
  「我怎麼樣?」他的聲音原本就低,更有一種湖深的感覺。「是不是我的尖牙刺進了你潔白的脖頸,吸吮你的血?」那樣魔魅的氣氛,讓人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吸血鬼的化身。
  氣氛太魔魅,陳浪琴微怔一下,點頭說:「是啊,沒錯。很荒謬,對吧?不過,你看,現在氣氛那麼適合,停車場,幽寐深寂的午後,你要真是個吸血鬼我也不懷疑。」
  「哦?那你可得小心我會變成吸血鬼攻擊你。」喬一本正經,但聲音和眼神裡有了笑意。
  陳浪琴一副沒辦法的表情。說:「真要是那樣,那我也認了,畢竟沒有幾個人能像我這麼幸運,二十一世紀了還能遇到真正的吸血鬼!」
  喬不禁笑起來,看著她,偏湖綠的眼瞳忽然有了種意味。看著她濕漉的頭髮半掩住她的臉,伸手撩開她的發,動作輕輕的,手指在她臉龐滑過。說:
  「怎麼不吹乾?這樣很容易著涼。」
  「太麻煩了,太陽曬一曬就干了。」她沒動,微漾起笑,解釋她的懶惰。
  「這樣不行的。很多事本來就很麻煩,你總不能每件都嫌麻煩就放棄吧。」
  「比如?」會讓她嫌麻煩到放棄的,就表示成就的所得還抵不過應付那麻煩的代價。不過,也不完全一定是那樣,因為她懶。
  喬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突然叫她的名字。
  「浪琴……」
  她第一次聽到他叫喚她的名字,跟傑瑞米一樣,很標準漂亮的發音,讓她覺得,她的名字取得是那麼好,就是為了要讓他叫喚似的。
  她偏臉向他,等著。
  喬仍看著她,目光交纏了一會,才說:「我有一個交往兩年同居的女友。」
  是嗎?她沒動,就保持那樣的神態看著他。
  「Sowhat?」
  那又怎麼樣?,她這麼回答。
  他有一個交往兩年同居的女友,那又怎麼樣?要她保持距離嗎?還是表示他的不欺瞞?
  不管怎樣,Sowhat——這個回答太挑釁。像在說,我又沒跟你談戀愛,你有沒有女朋友,那又怎麼樣?也在說,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那又怎麼樣!一個問題,一個驚歎號,態度同樣地挑撥。
  喬抿著嘴,沒說話,只是那樣望她一會。然後發動引擎說:「天氣很好,我們出去跑跑晃晃吧。」
  他等她回答,她沒說話,然後他駛離停車場,爬上了馬路,打開車頂蓋子,風和陽光一下子侵襲過來。
  「要去哪?」他問。
  「Any where。」什麼地方都好。她都無所謂。
  Any where。他重複她說了一次。開上了高速公路。
  沿著一號高速公路往北一直下去,可以到島的最北端,那兒有個燈塔,站在岬上望向太平洋,可以感覺什麼叫「海角天涯」。
  「就這樣一直開下去好嗎?」喬又問。
  「好。」陳浪琴點頭。
  喬便當真一直開下去。風呼呼響著;太陽在左前方,仍然炙的燙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頭髮早就乾透了。經過一個小鎮,喬減低速度,滑進路旁的加油站。
  「休息一下。」油箱沒油了。
  她走下車,伸了一下懶腰。手腳都坐麻了。
  陽光早已經斜垂。她到洗手間沖個臉,出來時,喬已經加滿油,把車子停妥在停車場。
  「走吧。」他輕攬了她一下。
  走到哪裡似乎都有麥當勞。她不餓,只要了一杯飲料,看著喬吃著薯條漢堡。
  「我們到哪裡?」她問。
  「不知道。」喬回答得很乾脆。
  「這樣沒關係嗎?你要不要打個電話?」
  喬瞅她一眼,不回答她的話。說:「如果我們一直再往北走下去的話,今晚得找個地方過夜。你想——」
  「夠了!」她打斷他的話。「這樣就夠了,我們回去吧。」
  喬把吃一半的漢堡放下,看了她一會,站起來說:「走吧。」大步往外頭走去。
  她追上他。沒有說話。
  回頭的路沉默許多。天晚了,兩旁都是暗,間或一點燈光。在前方的天空掛著一顆星,喬忽然說:
  「你看到的第一顆星,對它許願,願望可以成真。」
  「真的?」她半信半疑。
  「你要不要試試?」喬不回答真假。
  陳浪琴笑一下。看著前方那顆星,默默和它對起話。
  「你許了什麼願?」喬問。
  「秘密。」既然是願望,就不該說太多。
  喬微微一笑,沒意思追問。
  車子一路南下,回到奧克蘭,圓月一輪已經掛在半空,她才發現,是滿月。
  午夜了。
  「今天謝謝你。」夜荒棄一般的靜,車子慢慢滑到宿舍的門口,悄無聲息的。「我覺得很——」她停一下,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麼字眼才妥當。想想說:「痛快——」
  「不客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晚,喬湖意的眼似乎閃爍著光。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沒什麼不可以的。」
  「那時我說要回來的時候,你在生氣嗎?」
  「沒有。」喬說:「為什麼這麼問?」
  「不為什麼,只是好奇。」
  「其實我倒希望能一直走下去,不要回來算了。」天色太晚,魑魅魍魎彷彿躲在暗裡窺探。「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
  「不好嗎?」陳浪琴聽著笑了。
  喬微微一笑。「晚安。」
  把話說得太盡沒意思,留一點白,多一些想像。
  「晚安。」她眼波一轉,漾起笑。
  「這個週末——」他喚住她,又停下來。
  陳浪琴已經打開車門,踏出了半個身子。回頭說:「這個週末,傑瑞米要帶我出海。」
  「傑瑞米,是嗎?」聽他的語氣,她不必解釋太多了。「晚安。祝你玩得愉快。」
  「謝謝。你也一樣。」
  她會玩得很愉快。人活得這麼辛苦,不就是為了追求快樂的生活?而快樂是一種享受,不是嗎?
  「晚安了。」她看著他,笑意盈盈的,眼波如水在流,在躍動。
  他看著,忽而將她拉向他,輕輕親吻她。
  「晚安。」他說。
  是滿月的夜晚,潮汐受牽動影響,拍浪著神秘的呼喚。









第05節

  「哈啾!」果然,感冒了。
  結果,那一天,出海回航後,陳浪琴趕到「瑪格麗特」還是遲了。
  不過,那好像也沒人在意。田中浩介頂著一個雞冠頭,喝醉了,在發酒瘋;海琳娜也在,好像也喝了不少;那些韓國學生也挺能喝的,一瓶一瓶地灌。總之,一夥人鬧到很晚。後來卡文先走了,卡文一走,琉璃子和兩三個日本女同學也跟著離開,韓國幫隨後也自己結伙散掉。剩下他們四五個人,換了一家酒吧繼續喝,又跑到賭場,晃了一整夜,還看了一場免費的街頭脫衣秀,一直晃到凌晨六點多才各自作鳥獸散。
  結果,當天早上洗完澡,她就噴嚏鼻水一起來,頭重腳輕,即使躺在床上,還是覺得天旋地轉起來。
  「該死,學費很貴的。」她跟自己喃喃的。到底還是在床上躺了兩天,曠了兩天的課。
  第三天,她還是覺得腦袋昏沉沉的,噴嚏打個不停,地球也旋轉的厲害。
  「嗨,浪琴,你還好嗎?聽說你感冒了!」在她換衣服的時候,海琳娜闖了進來。
  「嗨,海琳娜。」陳浪琴如游絲般招呼她一聲,有氣無力地,也懶得追問她是怎麼跑進來的。
  看她那副淒慘模樣,面色蒼白,嘴唇發紫,簡直慘不忍睹,海琳娜誇張地驚叫起來,說:「天啊!浪琴,你怎麼變得這麼狼狽!」
  「謝謝喔。」陳浪琴翻個白眼,手背朝海琳娜擺了擺,要她轉過去,她要換衣服。
  「都是女的,有什麼關係。」海琳娜有些不以為然。
  算了,陳浪琴也不堅持,脫掉沾了一身濕汗的棉衫,換上黑長褲黑襯衫。
  「你怎麼老是喜歡穿得一身黑壓壓的!那樣烏漆抹黑的有什麼好看?」海琳娜忍不住數落,檢視她的衣櫃,拿出一件鮮綠色的無袖短洋裝交給她。
  「海琳娜,我在感冒耶!」她不禁搖頭,打了個噴嚏。
  「也對。」海琳娜晃晃腦袋,換了另一件淺黃底橘色印花的長洋裝給她。「這個可以吧?」
  她懶得爭辯,乖乖照海琳娜的意思換上長洋裝,一邊聽海琳娜在一旁檢視她的衣櫃說:「我真搞不懂,你有這麼多漂亮的衣服不穿,幹嘛老是穿那些襯衫牛仔褲?」
  「方便啊。」
  海琳娜倏地轉身,神態認真說:「『方便』這句話,是醜女人和懶女人的借口,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不是很好嗎?浪琴?」眼睛驀然一亮,拉著陳浪琴東轉西瞧。「很漂亮呢!你自己看看——」把她推到鏡子前。
  鏡子中的她,極其的女人氣;因為感冒,眼眶裡盈著淚水,有種鮮艷欲滴的感覺。不過,那臉色實在太蒼白了,沒血氣的白。
  「你這張臉,出去會嚇死人,起碼也上個粉底什麼的。」海琳娜說。
  「算了,我沒那個力氣。」陳浪琴搖頭,太費事了。她不常化妝,因為嫌麻煩,心情好的時候除外。
  「不行,你這個女人真懶。」海琳娜不依。說:「你坐著,我幫你化妝。你的化妝品呢?你總該有個粉餅口紅什麼的吧?」
  陳浪琴比比抽屜。該有的她其實都有,很齊全,她就只是嫌麻煩而已。
  「你啊,如果肯用心一點,依你的條件,保證你艷光照人,不會輸給那個琉璃子。」海琳娜邊動手邊說。
  「我是很用心啊。不過,自然就是美,不是嗎?」
  「誰說的!」海琳娜大大不以為然。「那是醜女人用來安慰自己的。美麗的女人一定要經過精心雕琢。我跟你說,醜女人多半都是懶女人。女人只要肯對自己下功夫,仔細妝扮,再普通的女人都會讓人驚艷三分。比如說那個琉璃子,你當真以為天生下來就那麼漂亮嗎?」
  「你幹嘛老是提那個琉璃子?」陳浪琴打岔說:「你好像挺注意她的。」
  「沒辦法——啊,別動!」海琳娜替她上眼影,她眼睛眨了一下。「我就是特別會注意到琉璃子,她長得相當冷艷,有股特殊的魅力——口紅用橙色的好嗎?不,還是用正紅色的好了。」
  「隨便啦,反正無所謂。」
  「你不能這麼馬虎。用心一點,這可是你自己的臉。」
  「我知道,平常我也是很注意的。可是,海琳娜,我現在在生病耶!」
  「就是生病了,才更不能馬虎或掉以輕心。我告訴你,女人的美要靠自己精心營造,一鬆懈,就什麼都完了。」
  「是是。」陳浪琴乖乖地點頭。海琳娜說得也沒錯,拉丁女人就是抱持這種信念,難怪個個看起來都很順眼。
  「好了。」海琳娜稍微拉開距離打量妝扮後的她,滿意地笑說:「我就說嘛,你好好打扮起來一定不輸那個琉璃子。」
  海琳娜的話有些誇張。她不覺得自己比得上琉璃子那款冷艷,雖然她一向認為自己是好看的。她覺得她的美不在具體的眼睛有多大、鼻子有多挺,而是一種抽像的風情。不過,海琳娜是對的,女人的美,也在精心的雕琢妝扮。
  一路走到教室,好些人走過了又回頭看她們。海琳娜好得意,陳浪琴也不禁有股虛榮,儘管腳步還是十分虛浮,她硬是撐著,對這個笑、對那個拋媚眼。
  看到她,卡文眼神閃了一下,未語先笑,玩笑地替她拉開椅子,一副很紳士。說:
  「聽說你感冒了,好多了嗎?」
  「好多了。謝謝你的關心」。
  「幹嘛?今天打扮得那麼噁心!」田中浩介就坐在她旁邊,故意斜眼睨著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還化妝呢!」
  「太漂亮了是不是,讓你驚為天人,坐立不安!」她順勢開個玩笑,回睨他一眼。
  「拜託!」田中浩介瞪個眼。
  全班哄然笑起來。
  因為海琳娜那番話的關係,陳浪琴特別注意琉璃子。即使不笑,琉璃子的神韻就是有股特殊韻味道。她不由得想起喬。他告訴她的那些,不知道琉璃子是否也知曉。
  「浪琴,虧你長得那麼多肉,這樣就重傷風,未免太不中用。」韓國幫的大金調侃她。
  「你這樣說就不對,」她軟軟地頂回去。「我身上的肉全割下來烤了,也沒有你身上的脂肪多,而且又沒有你的肉厚。又不擋風,不感冒才奇怪。」
  卡文忍俊不住,笑了出來。邊發講義邊說:「好了,把發下去的文章看一遍,十分鐘內看完。」
  一張A4大小的紙印得密密麻麻的。陳浪琴眨眼又眨眼,只見千百隻螞蟻在上頭鑽來爬去;她定定神再看,還是千百隻螞蟻在上頭鑽動,但覺頭昏腦沉,無法集中精神。
  完了。感冒就應該好好休息的。她甩甩頭,覺得地球又在轉了。
  「怎麼了?」卡文走到她身旁問。
  她用手比比腦袋,手指畫著圓圈轉了轉,表示頭暈。
  「很嚴重嗎?」
  「還好。」
  「那就好。」他拍拍她,往後頭走去。
  陳浪琴呼口氣,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才看完第一段,卻發現琉璃子在看她。那眼神帶有意味的,但她正在感冒,頭重腳輕又昏沉,不想去瞭解。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她盡快收拾東西,趕著離開。
  「等等,浪琴——」卡文叫住她。「麻煩你幫我拿這個!東西太多了我忙不過來。」他的桌子一片凌亂,錄音帶、紙張、作業本、錄放音機等。他把錄放音機塞給她。
  「我在生病耶!」她瞪大眼睛。
  「你看起來精神好得很。」
  那是她硬撐,她現在走路根本像在太空漫步。
  她嘟著嘴,有些嬌嗔。卡文看著它,笑說:「高興一點。你今天這樣很漂亮。」
  「謝謝你的稱讚。你不說,我自己也知道。」她並沒有當真在生氣,只不過,也沒什麼精神就是。
  「聽說你們那天在街上游了通宵?」
  「對啊。」她點個頭,不防打了個噴嚏,腳下一個虛浮,踏空了一步,險險栽了下去。
  「小心!」卡文連忙拉住她。
  「啊,謝謝。」她定定神。地球又在旋轉了。
  「看起來好像真的很嚴重的樣子。」卡文流露出一點擔憂。
  「還好啦!」他這樣,陳浪琴反倒不好裝得太嬌弱。「今天已經好很多了。前兩天我真的以為我完蛋了,躺在床上,頭暈眼花又燒到不知所云的地步。」
  「你應該多休息幾天的。」
  「不行哪,學費很貴的。」
  「少來,你沒那麼用功。」卡文睇她一眼,半帶笑,似乎在欣賞她這個玩笑。
  陳浪琴笑了笑,腳步突地又顛了一下,反射地抓住卡文的手臂,半埋著頭,等驚魂定了,才抬頭說:
  「跟你說,我這回感冒證實了一個理論,地球的確是在自轉。」
  她說得一本正經,卡文卻哈哈笑起來。
  「你這個人,太沒有同情心了。」陳浪琴睨著他搖頭。
  走到一樓,轉過走廊就通向辦公室。她把東西交給他。卡文說:「我看你下午別上課了,好好睡個覺,好像越嚴重了。」
  「不礙事的。」她逞強,才說完便又打了一個噴嚏。
  「你最好乖乖聽話。還有,你跟傑說了嗎?傑有沒有打電話給你?」
  陳浪琴搖頭,眼淚鼻水開始滾。
  「你跟傑到底怎麼了?」卡文問。「他好像在生氣什麼。我跟他說你生病了,他沒打電話給你?」
  「沒什麼。」陳浪琴一語帶過。反問:「你跟他住在一起嗎?什麼事都會像這樣彼此商量?」
  「當然不會。」卡文好脾氣地回答,聽出她語氣裡些微的不以為然。「傑不喜歡什麼事都找人說,即使是對我也一樣。我們也沒住在一起,只是偶爾通個電話,回父母家時碰面聊聊而已。」
  「這麼說,你是關心我了,我該不該謝謝你?」她抬眼一瞅,幾分嬌悻。
  「我還以為你要說我多管閒事。」
  「我哪那麼不識好歹。」
  卡文回個「難說」的表情。「你還是打個電話給傑吧。他平常雖然冷靜有條理,但有時也會鬧彆扭,倔得很,跟珍露就是那樣鬧翻的。」
  「珍露?」
  「傑之前的女朋友。他沒跟你說嗎?」卡文似乎有些意外。
  「他沒必要跟我說呀。」陳浪琴倒坦然,沒什麼不是滋味。
  卡文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說:「打個電話給傑吧,浪琴。」
  陳浪琴不置可否。傑瑞米現在正在氣頭上,她要是打電話給他,只是自找沒趣,還是等他氣消了再說。何況,她現在在生病——
  「哈啾!哈啾!」她連續又打了兩個噴嚏,鼻水隨著噴嚏流下來。
  她忙找面紙,卡文遞了手帕給她。
  「謝謝。我洗乾淨還你。」
  「不用了。你只要乖乖聽話就好。」語氣好像在哄不聽話的小孩,有種寵愛。
  陳浪琴愛嬌地一笑,笑得眉兒彎彎,閃著波光似的眼也笑得起粼灩的浪。她不覺得她是特別的,但這一刻她就是有那種虛榮。
           ☆          ☆          ☆
  果然都花了。
  陳浪琴對著鏡子仔細瞧了瞧,臉上的妝果然都花了,掉得一塌糊塗。剛剛那樣,又打噴嚏又流鼻水,眼淚也跟著湊熱鬧,不弄成一張大花臉才怪。
  她想乾脆把妝洗掉算了,想了想還是用化妝水把掉落的妝修掉,重新補了妝。
  有人推開門進來,走到她身旁的位置。她從鏡子看去,是琉璃子。琉璃子穿了一件V領及膝的湖綠色洋裝,搭上她冷艷的氣質,很適合她的形象。
  「嗨。」琉璃子看著鏡子,對她打聲招呼。
  「嗨。」陳浪琴回笑一下。她幾乎不曾跟琉璃子說過話,她突然跟她打招呼,她反倒有些訝異。
  她補上口紅,嘴唇抿了抿。琉璃子看著,說:「我覺得你真的很漂亮,這個顏色很適合你。」
  「謝謝。」陳浪琴微微笑一下,在心裡說,你更漂亮。
  琉璃子似乎還想說什麼,欲言又止,低頭打開水龍頭,手指滑過水流。
  補好口紅,陳浪琴順手理整蓬亂的頭髮。實在說,她真羨慕琉璃子那頭烏亮的頭髮。她想她應該不是特地來跟她說這些有的沒有的,多半還有一些其它。
  「嗯……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琉璃子低著頭,有些吞吐。
  「什麼事?」陳浪琴打開水龍頭,取了一些皂沫洗手。
  「你跟……嗯,卡文好像很好……」
  「卡文?」她愣一下。怎麼會是卡文?她還以為她會問的是——「還好啦。他跟每個人都很好,不只是我。你跟他處得也不錯,不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愈解釋愈不清楚,琉璃子乾脆放棄。說:「上次我看見你跟喬在說話,你好像還搭了他的車,是不是?」
  結果,她想問的還是這個。陳浪琴關掉水龍頭,抽了一張紙擦乾手。說:「剛巧碰到的,他順路讓我搭便車到購物中心。」她沒去想過有誰會看到,而且,看到了又怎麼樣。
  「是嗎?」琉璃子點點頭。
  「我倒經常看見你跟喬在一起聊天,感覺很不錯。」她疑惑喬是否告訴過琉璃子關於他和同居女友的事。
  「也沒有啦,」琉璃子淡淡地說:「只是剛巧碰到,就隨口聊聊而已。」
  「哦。」陳浪琴「哦」一聲,沒有多問。就算她問了,她想琉璃子也不會回答。某些方面,她覺得琉璃子和喬有些相似,兩人同樣不會說太多的話,瑣碎的、沒太多意義的話,而且,都給人一種沉靜的感覺。
  「琉璃子,」想想她還是問說:「其實你跟喬應該是不錯的吧。喬跟你說過他個人的事嗎?」
  「你想知道什麼?」琉璃子沉默一會才說道,有點防衛。
  「沒有,我只是好奇。」算了,不管喬有沒有對她說,又不關她的事。「我先走了,待會見。」推開門出洗手間。
  她無意探知什麼,就算知道了什麼又能怎麼樣;再說,她並不喜歡管別人的閒事。就是這樣。她發現她最常冒出的態度便是那句「又能怎麼樣」。
  本來就是。知道,不知道,又能怎麼樣?她既不想干涉,那麼,又干她什麼事?
  經過餐廳,她腳步晃了一下,差點跌倒。她發現她不但證實了「地球的確在自轉」的理論,同時也體會了什麼叫「無重力狀態」。就像這樣,虛浮的腳步像飄在水面上。她敢打賭,武俠小說裡的「凌波微步」,一定就是利用一種反重力的作用原理。
  「你怎麼還在這裡!」那個聲音好驚訝。是卡文。她轉頭,看他在對她搖頭。「真是不聽話的小孩!」
  「沒辦法,學費很貴的。」這句話她不知重複了幾次。說得一副小器巴拉的樣子,也不怕人笑。
  「你哦!」卡文又搖搖頭,像拿她沒辦法。「我看你站都站不穩了,小心別跌倒。還有,最好吃點藥,懂嗎?」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5-3 15:02:44 |只看該作者
  他的態度真讓人以為她有多特別,自我陶醉起來。結果一轉身,她便聽到他在對其他學生說:「小心一點,感冒了嗎?記得多喝開水多休息——」
  她失笑起來,回身走上樓。走到二樓,抬頭卻見喬從三樓下來。
  看到她,他停了下來,有一種驚歎的眼光。
  「很漂亮。」是讚美,很直接。
  「謝謝。」果然還是需要妝扮的。她覺得平常的她也很好看,但還是比不過妝扮後了的她。
  「聽說你感冒了?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已經能叫又能跳。」
  「精神好像還不錯的樣子,那就好了。」
  他在擔心她嗎?陳浪琴笑笑不說話。
  「坐帆船出海好玩嗎?」喬忽然問。
  「嗯。」她點頭。「沒想到海是那麼大。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隨波逐流的感覺。」她頓一下,反問:「你呢?週末過得怎麼樣?」
  「還好,老樣子。」
  什麼叫「老樣子」?她想問但沒問。
  「耶誕節你有什麼計劃?」喬又問。
  耶誕節?他不提,她都忘了。再一個禮拜就是耶誕節新年假期了。這時節南半球正夏日,少了她記憶和慣性裡那種「華燈初上,歲末寒晚又匆忙」的感覺;不知不覺她就那樣忽略。
  她聳個肩。她真不喜歡這種相聚相守的日子,只是提醒她沒處去而已。
  「你打算——」喬剛開口,有人經過給打岔。
  然後,不斷有人上樓來經過,跟他打招呼。差不多是上課的時間了。她稍稍退到一旁,攀著欄杆,怕被撞倒。
  「我得去上課了,時間差不多了。」她對喬笑一下。
  「我也是。」喬跟著笑一下。
  後頭有學生插進來,插在他們中間,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喬聊起來。陳浪琴略略退開,路窄人多,她怕不小心會被撞到。她現在跟個充氣人似的,走起路來飄來蕩去,禁不起撞。
  所以,再過一個禮拜就是耶誕和新年假期,她得好好想想,看該怎麼混過去。這麼想,她腦海忽然浮起傑瑞米的影像。算了!她搖頭放棄。他還在氣頭上,她不想自討沒趣。
  真是的!以前她就不喜歡這種大團圓似的節日,到現在,還是不喜歡。
  她覺得,耶誕、新年、情人節什麼的,都是對孤單的人的一種諷刺。她喜歡「中秋」,那是一個人可以訴願的寂涼的夜晚,萬物同拜,但盡可以不相往來。
  當然,要熱鬧也不是沒地方,但她就是不喜歡。特別的節日要找特別的人形成特別的意義——她喜歡調調情就好,但這種日子強調的是種「認真的關係」,想想,實在很麻煩。
  她突然發現,多半的人原來都喜歡自找麻煩。
           ☆          ☆          ☆
  「她真的生病了,還缺了兩天課,在床上躺了兩天。我看她連站都快站不穩,臉色白得跟紙一樣,咳嗽得好厲害。」
  傑瑞米不吭聲,走到一旁,不理會卡文語調裡的聳動。
  「卡文,傑,你們要喝些什麼?」他母親在屋裡頭張羅,隔著窗子喊問。
  「不必麻煩了,媽。」卡文回頭說:「我跟傑都要開車,喝茶就好了。」
  「要不要加奶油?」
  「不用。麻煩你,也不要糖。」回到父母的家,就像在作客,卡文和父母說話也相當客套。他轉向傑瑞米,又說:「我勸她多休息,不過,她那個傢伙不太聽話,我看她情況好像更嚴重了,今天還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又不關我的事!」傑瑞米繃著臉。
  語言、文化背景都大不相同,而且,她遲早會離開的,又是那樣一個「壞女人」,他不想再牽扯得太深。
  「你不去看看她嗎?或者,打個電話給她——一
  「卡文,」傑瑞米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你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不要干涉太多。」
  「我沒有意思干涉你的事,傑。我只是以為你會想知道——」
  「我什麼都不想知道。」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我可以約她嗎?」
  傑瑞米不禁皺眉。「你最近不是都跟葛洛妮見面?」
  「是沒錯,可那並不表示我就不能和其他人約會。」卡文說:「你沒跟她提過珍露的事對吧?」
  「你跟她說了?」傑瑞米霍然抬頭瞪著卡文。
  「沒有。那是你自己的事。」
  傑瑞米表情緩下來。片刻才問:「你已經約她了嗎?」
  「沒有。不過,今天看到她那副柔艷的模樣,很有女人味,很漂亮,很令人心動。」他一連用了三個高強度的形容詞「很」,情緒真真假假的。
  「你不是說她生病了?」傑瑞米不禁又皺眉。聽到別的男人——即使是他自己的哥哥——讚美她,他有些不是滋味。那個浪蕩的傢伙就是這樣招蜂引蝶,「不安於室」,生病了是活該。
  「是生病,重感冒。大概是因為那天他們在市區逛了一整個通宵才著涼的吧。平常她精神奕奕的,還不覺得她有那種魅力,這回生病,那種柔美的女性感覺全都跑出來。」卡文的話,幾分虛幾分實,只有他自己才曉得;他是不是真的這麼想,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看他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他的表情甚至顯得認真,傑瑞米不禁暗暗又皺眉。
  「傑,卡文,茶點準備好了。」他母親探出窗子招手。
  出去遛狗的父親恰巧帶著狗回來。卡文走上前去,說:「回來得剛好,爸,茶點剛準備好。」
  「運氣真好,對不對?麥可?」他父親拍拍毛色黑白相間的大狗麥可。朗聲招呼傑瑞米,說:「嗨,兒子,喝茶嘍!」
  傑瑞米望了卡文一眼,抿著嘴走進屋子裡。
           ☆          ☆          ☆
  那個叫蓋瑞的又打電話過來,陳浪琴一邊擤鼻涕,一邊跟他打哈哈。她真不該不聽卡文的話,硬是逞強上什麼課,勞動又吹風,結果情況好像愈來愈嚴重。
  「哈啾!」她打個大噴嚏,不小心把電話給掛斷。
  「啊!」她看著話筒,搖搖頭,算了。
  算了。沒什麼大不了。那個蓋瑞傢伙囉哩囉嗦的,她精神不濟就覺得更囉嗦。
  隔壁一整個下午都沒有動靜,難得這樣清靜。她看看時間,才九點而已。頭昏腦脹,還是早點睡覺算了。她正打算換衣服,電話響了。
  「是我。」
  那聲音硬梆梆的,但她一聽就知道是誰。
  「吉米!」她吸吸鼻子。聽傑瑞米那口氣,她拿不準他是不是還在生氣。
  「我現在過去接你,你能出來嗎?」
  「可是……吉米,現在已經很晚了——」
  「才九點而已,我馬上過去——」
  「吉米……」他要來看她,她是很高興,可是她正在感冒,外頭又冷,她怕一吹風體溫又要上升兩三度。
  她這麼一猶豫,電話那頭便傳來一股沉重窒悶的壓力,她幾乎可以想像傑瑞米眉毛糾結的模樣。
  「我懂了!」傑瑞米壓扁了聲音說:「我不去打擾你就是——」
  「吉米!」她連忙叫說:「好嘛!好嘛!我去就是。我等你來。」
  她發現,她和傑瑞米之間,慢慢地,似乎正在演變成一種奇怪的關係。但哪種關係不奇怪?她覺得她跟卡文的關係也很奇怪。
  她換上黑毛衣黑襯衫,又套上一件大外套。黑顏色使她看起來更蒼白,但穿在身上,心態上感覺溫暖許多。她拿好鑰匙,隨手塞了幾包小包裝面紙在口袋。
  走出宿舍,傑瑞米的車子已經停在外頭。她敲敲車窗,坐了進去。真的好冷!她搓搓手,對傑瑞米甜笑起來。
  「嗨,吉米——哈啾!」話都沒說完,便打個大噴嚏,口水噴到傑瑞米的臉。
  「髒死了!」傑瑞米重重皺眉,抬起手臂擦掉口水。他其實不是真的嫌髒,而是借題發揮,氣她那天還是丟下他,卻和一些有的沒有的傢伙遊蕩到天亮。
  「對不起。我感冒了,所以……」陳浪琴連忙拿出面紙擦掉鼻水,有些不好意思。
  「活該!」傑瑞米哼了一聲。
  陳浪琴瞅他一眼,不說話。她不遲鈍,她知道她只要順著他就沒事了。他就是氣她撇下他不是嗎?
  「你幹嘛不說話?」傑瑞米皺個眉。
  她嗔他一眼。「你又沒叫我說話。」
  又來了!明知道她又在耍手段,但傑瑞米口氣還是不禁軟下來,看看她,說:
  「卡文說你感冒了。好一點了嗎?」看她的臉色果然十分蒼白,幽昏的燈光下,看起來更蒼白。
  「好多了,不過,還有些頭暈。」
  「看醫生了沒有?」
  她搖頭。
  「怎麼不去看醫生,要是——」
  「吉米,我又不是小孩,不過是個小感冒,只要多休息,多喝點開水就沒事了。別擔心!」她敢打包票,就算去看醫生,醫生也一定只是叫她多喝開水多休息罷了。
  「可是,你的臉色有些蒼白……我看你還是早些休息好了,我回去了——」
  「沒關係,都已經出來了。」她覺得有些好笑。剛才硬是把她挖出來,現在反倒擔心起來。
  「可是……」
  「我想跟你在一起嘛!」她笑得好甜,「壞女人」在蠱惑。
  明知道她就會說這種甜言蜜語,傑瑞米沒說什麼,看著她那笑甜的臉。這時候,如果她說她要天上的月亮,他真懷疑他會不會架了樓梯爬上去替她摘。
  「想去哪兒?」他問。「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還是去看夜景?」
  去哪裡好呢?已經九點多了,多半的商店早就關門,酒吧那地方又吵死人,看夜景嘛……
  「就待在這裡好了。」她靠在椅背上,讓自己舒服一些。
  城市的夜景其實都差不多。登上了Skytower,看下去,也只是萬家燈火。而且,那種地方還是要情人們一起去才有意思。她跟傑瑞米並肩坐在車子裡,感覺也是好好的。
  傑瑞米沒意見,隨她的意,放了輕柔的音樂,讓氣氛不至於太沉悶。陳浪琴抿嘴一笑,不防又打個噴嚏。
  「你沒事吧?」
  她比個手勢,表示沒事,看著傑瑞米線條利落的側臉。這樣看他,她忽然覺得他是那樣的好看,雖然眉宇間有點鎖不開。
  「唉,吉米,」她想想說:「男人有時候也希望被呵護,得到慰藉嗎?」
  「那是當然的。」傑瑞米想都不想便回答。
  陳浪琴盯他看一會,靠向他。「來——」抱住他的頭。
  「你幹嘛!我又不是小孩!」他嚇一跳,退了開,皺眉瞪著她。
  「看你好像很沮喪的樣子,給你一點安慰啊。」說完又打個噴嚏。
  她那樣,又流鼻水又打噴嚏的,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傑瑞米搖搖頭說:「不必了,你只要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一點都不領情。
  「我知道。」不領情就算了。她抽了張面紙,止住討厭的鼻水,動作卻有些笨拙,傑瑞米看不過去,拿過面紙,幫她擦掉鼻水。
  「我自己來就行了,吉米……」陳浪琴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傑瑞米沒有察覺她的難為情,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一會,問說:「卡文有約你出來嗎?」
  她愣一下說:「沒有啊!怎麼突然這麼問?」覺得有些奇怪。
  「真的沒有?」
  「當然沒有。卡文怎麼可能會約我出去!」
  那可難講。傑瑞米看看她,又說:「我問你,如果卡文真的約你,你會跟他出去嗎?」
  「不會的!」陳浪琴下意識迴避。
  「不管他會不會,我是在問你,你會嗎?」傑瑞米硬是逼問。
  「我們不要談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好嗎?吉米——」
  看她那樣閃躲!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傑瑞米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吉米,口頭的保證是沒意義的。」她的另一個座右銘是:要嘛就直接去做,不任意做承諾。
  其實她根本沒想過要和卡文出去,也不認為卡文會約她出去。卡文有種居家男人的氣質,太親切了。跟他在一起,說說笑什麼的,隨意撩撩,感覺很愉快。但慾望是深層的,還需要更深一點的東西。只是,她不想說得太白。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保證。」傑瑞米顯得理性冷靜,儘管他臉色是那麼難看。
  「你要我保證什麼?不跟卡文出去嗎?」陳浪琴反問。覺得胃隱隱地抽痛。
  感冒的關係,這些天她胃口一直不太好,沒吃多少東西。這天從早上開始,她就覺得胃不太舒服,現下可好了,這一抽痛准又不可收拾。
  對她的詰問,傑瑞米只是哼一聲,不願說話。
  「吉米!」她並不希望變成這種情況。
  傑瑞米不理睬,車內只有音樂在迴盪。
  胃愈來愈痛了。她抓住傑瑞米的手臂,另只手按著胃部。
  「你怎麼了?!浪琴!」傑瑞米發覺她的異樣,充滿擔憂。
  「我的胃好痛,吉米。」她的額頭在冒冷汗。
  「過來——」他將座位推移到最大,將她拉過來,讓她靠在他身上,緊緊抱住她,護住她的胃。
  「很痛嗎?」他輕聲問,小心的呵護。
  「很痛。」她還在冒冷汗。有一點兒撒嬌。
  「忍著點,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不用了!這樣就好。」她不要他去找醫生。
  感冒讓她的心緒變得有些亂。他們又沒在談戀愛,可是——
  哎!
  她靠緊他,不願去想。








第06節

  青春時代,幹出一件於當下轟轟烈烈的大事的叛逆——比如帶著睡袋熬夜排長龍買國際影展的票,或者在攝氏零度以下低溫的夜爬上高山頂守候流星雨,就是以供漫長曲折甚或挫敗的後半人生回味無已。
  但那樣的青春畢竟已過去,真要她再那樣來一遍,她只覺得傻,幹嘛跟自己過不去。像這刻,在南太平洋的晴空中,曬著暖暖的太陽,是多舒適的一件事——哈啾!陳浪琴打個噴嚏,抬起手臂拭拭鼻子。
  那一晚跟著傑瑞米吹冷風,病情雖然沒加重,但卻藕斷絲連拖了好久,到現在還在傷風的尾聲中。太瘋狂了!她應該已經過了那種「發愚蠢的青春燒」的年紀才對,事實證明,她大概還處在那種愚蠢的青春期尾聲中。
  喬伊頓從辦公室出來,遠遠看見她坐在大門外的台階上,不知在等些什麼,一旁還擱了一個旅行袋。他走過去,她不經意回頭看到他,先對他揮手笑起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等人嗎?」他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俯身看著她。
  「我在等待果陀。」陳浪琴說了句玩笑。耶誕和新年長假期的前一天,下了課,人潮比平常散得快,住宿的學生也三三兩兩的散離開。
  喬微略一笑,算是欣賞她的幽默。
  「坐嘛!」她拍拍她身旁的空地,說不上是不是邀請。
  喬坐下來,看看一旁的旅行袋說:「看來你好像有計劃了。」
  陳浪琴笑一下,沒否認。「你呢?禮物準備好了嗎?」問得有些沒頭沒腦。
  喬會意。說:「還沒有,反正還有時間,不急。」
  「你們打算怎麼過耶誕?吃火雞大餐嗎?」不對,火雞大餐是感恩節。
  「我們打算到澳洲過耶誕,她的家人在那邊,然後到加拿大滑雪。」他停一下,跟著說:「蒙特婁。我的父母住在那裡。我父親是奧地利移民的第二代,母親是德法混血兒。」
  他突然說到自己的事,陳浪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原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意思窺探什麼。
  「難怪你長得那麼好。」她想想說。多重族裔混血的緣故。「我父親是台灣平埔族和早期漢人移民的後代,可能還有一點白人的血統,你大概知道,台灣數百年前曾被荷蘭人統治過。你看,我長得不太像典型的中國華人吧?我的大眼高鼻樑是遺傳自我父親。」
  「所以,難怪你也長得那麼好?」喬開個玩笑,拿她的話套上她的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知道他在開玩笑,難得的還是有些臉紅。她說他長得好並沒有太多意味,只是那樣想就那樣說了。
  「浪琴?」海琳娜從宿舍那方向跑來,氣急地叫喊著。「原來你印*
  那一晚跟著傑瑞米吹冷風,病情雖然沒加重,但卻藕斷絲連拖了好久,到現在還在傷風的尾聲中。太瘋狂了!她應該已經過了那種「發愚蠢的青春燒」的年紀才對,事實證明,她大概還處在那種愚蠢的青春期尾聲中。
  喬伊頓從辦公室出來,遠遠看見她坐在大門外的台階上,不知在等些什麼,一旁還擱了一個旅行袋。他走過去,她不經意回頭看到他,先對他揮手笑起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等人嗎?」他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俯身看著她。
  「我在等待果陀。」陳浪琴說了句玩笑。耶誕和新年長假期的前一天,下了課,人潮比平常散得快,住宿的學生也三三兩兩的散離開。
  喬微略一笑,算是欣賞她的幽默。
  「坐嘛!」她拍拍她身旁的空地,說不上是不是邀請。
  喬坐下來,看看一旁的旅行袋說:「看來你好像有計劃了。」
  陳浪琴笑一下,沒否認。「你呢?禮物準備好了嗎?」問得有些沒頭沒腦。
  喬會意。說:「還沒有,反正還有時間,不急。」
  「你們打算怎麼過耶誕?吃火雞大餐嗎?」不對,火雞大餐是感恩節。
  「我們打算到澳洲過耶誕,她的家人在那邊,然後到加拿大滑雪。」他停一下,跟著說:「蒙特婁。我的父母住在那裡。我父親是奧地利移民的第二代,母親是德法混血兒。」
  他突然說到自己的事,陳浪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原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意思窺探什麼。
  「難怪你長得那麼好。」她想想說。多重族裔混血的緣故。「我父親是台灣平埔族和早期漢人移民的後代,可能還有一點白人的血統,你大概知道,台灣數百年前曾被荷蘭人統治過。你看,我長得不太像典型的中國華人吧?我的大眼高鼻樑是遺傳自我父親。」
  「所以,難怪你也長得那麼好?」喬開個玩笑,拿她的話套上她的話。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知道他在開玩笑,難得的還是有些臉紅。她說他長得好並沒有太多意味,只是那樣想就那樣說了。
  「浪琴?」海琳娜從宿舍那方向跑來,氣急地叫喊著。「原來你在這裡,我找了你半天!」看見她和喬笑成一塊,狐疑地看他們一眼。
  「喬。」琉璃子也還沒回去,出現得那麼是時機。
  「嗨!琉璃子。」喬抬頭回聲招呼。轉頭說:「那我先走了。耶誕快樂。」
  「耶誕快樂。」陳浪琴和海琳娜同時間開口,看著喬起身走開。琉璃子緊跟在他身旁。
  海琳娜坐在喬坐過的位子,望著他們的背影說:「我看他們兩個一定有問題。」
  陳浪琴沒答腔,反問:「你找我做什麼?」
  「我想問你有什麼計劃,要不要到我家來——不過,看來你好像都計劃好了!」海琳娜興高采烈地,說到一半才注意到一旁的旅行袋。
  「嗯,我有點事。不過,謝謝你。」
  「你要去旅行嗎?跟誰?」海琳娜的眼神狐疑起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陳浪琴失笑起來。「我跟團去旅行,去南島。」
  「叭叭!」一輛日本制的本田車經過,車子裡的人探出頭來,是卡文。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他問。
  為什麼世上的事都這麼巧?還是他們的活動範圍根本太小?陳浪琴搖頭說:
  「沒做什麼。在等待果陀。」
  舞台劇裡的兩個呆子,一天又一天的等待果陀,而果陀永遠不會來。她等待的那個該來接她的人——Well,已經遲到了二十五分又三十三秒。
  她還得等下去。因為她沒辦法呼叫。再說——劇中裡說的,「我們有的是時間來衰老」。
  依她想,應該改成「有的是時間浪費」。她深深覺得,「等待」真真是一種最浪費!
  「等待果陀?」卡文目光掃過她一旁的背包。「你在等傑?」
  「我要去旅行。」陳浪琴答非所問。
  「旅行?」卡文追問。「去哪裡?傑知道嗎?你沒告訴他?」
  陳浪琴一概有聽沒答。忽然說:「啊,來了!」
  一輛灰色小客車慢慢駛進來。她站起,拍拍屁股,抓起背包說:「我走了。拜,海琳娜。拜,卡文。耶誕快樂,新年愉快!」她跑向小客車,一邊朝他們揮揮手。
  「浪琴……」海琳娜根本沒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等!浪琴!」卡文追喊著。
  「拜拜!幫我跟吉米說聲耶誕快樂!」陳浪琴高喊了一聲,鑽進車子。
  這種節日還是參加旅行好了。她找了一家華人旅行社,參加他們的「紐西蘭之旅」,並了一個從台灣來的團,十多天的行程,北島蜻蜓點水式地停羅托魯瓦和陶波湖,再南下威靈頓,然後再往南島的皇后鎮、但尼丁、基督城和庫克山。有領隊、導遊帶,講中文,台語也行,她每天只要吃飯睡覺拉屎就可以。說好了,對方到學校接送,她另外付接送交通費用。
  這樣,她就不必待在宿舍嫌寂寞無聊,要出門又不知上哪兒好。
  這樣最好了。
  其它的事,等她回來再說吧。
           ☆          ☆          ☆
  「上次,我看到了。」琉璃子緊跟著喬。他身材高,步伐大,不過,他大都會配合她的速度。
  「什麼?」喬不懂她的意思。
  「我是說,上次我看到了,就在這裡——」他們正走向停車場,琉璃子指停車場的意思。「你跟浪琴。我看到她搭了你的車。」
  「哦!」喬這才明白她在說什麼。「我們剛巧碰到,我順路送她一程。」
  「是嗎?」陳浪琴也是這麼說。琉璃子點點頭,又問:「耶誕假期你打算做什麼?喬!」
  「耶誕節我會跟我的女朋友到澳洲,然後到加拿大過新年。」喬據實回答,就跟他告訴陳浪琴的一樣。
  「女朋友?」琉璃子錯愣住,驀地停下來。「你說真的嗎?怎麼都沒聽你提過!」
  「我有個交往兩年且住在一起的女朋友。」這是他個人的私事,他不認為有告訴每個人的必要。
  「我以為……」
  「琉璃子,」他打斷她。「你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孩,程度也非常好,能教到像你這樣的學生,我覺得很高興。你打算申請『奧大』對吧?好好加油!以你的程度來說,絕不是問題。」
  在這學校,不管修語言課程或學位證書的都是已成年的學生,有自主的能力。他遇過許多對他表示好感的學生,但他沒打算跟學生談戀愛。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琉璃子有點語無倫次。她知道喬並不喜歡跟別人談他個人的事,但沒想到他一告訴她,就是這種簡直教她難以接受的事。
  「我必須走了。好好跟同學朋友去玩吧!耶誕快樂!」喬開了車門,轉身對她笑了笑。
  「我喜歡你!喬!」琉璃子咬咬唇。
  喬維持原來的笑容,說:「謝謝。我覺得很榮幸。我也喜歡我每個學生。」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對不起,琉璃子,我真的必須離開了——」
  「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了——」琉璃子搶過話。「她知道嗎?你有告訴她嗎?」她望向遠遠的陳浪琴。
  「知道。」喬回答得很簡單。說:「來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琉璃子搖頭。
  高高的晴空延展過去的遠遠那頭,她看見陳浪琴坐在台階上,和在車子裡的卡文范倫笑著不知在說什麼。
           ☆          ☆          ☆
  雖然每年耶誕都在晴空歷歷、艷陽高照的夏日,總是缺乏那種白雪皚皚,世界一片銀白的美麗氣氛,卡文還是照例買了一棵耶誕樹,裝飾節日的氣氛。
  他在樹頂插了一顆銀色的星星,然後在樹身圍了一圈圈的小燈泡。葛洛妮在廚房準備晚餐,忙得好像很起勁。他並沒有要求她那麼做,但當她提議一起晚餐,他說想留在家裡時,她就過來了。
  他正爬上活動梯,電話響了。葛洛妮從廚房出來,說:「我來接。」
  隔一會,葛洛妮揚聲叫他:「卡文!是傑。」
  他放下手邊的東西,走過去。葛洛妮把話筒交給他。
  「謝謝。」他說。
  「順便問問他要不要過來一起晚餐?」葛洛妮走到廚房回頭說。
  他點頭,比個手勢表示聽到了。
  「嗨,傑。」他轉過身,側背著葛洛妮。
  「你什麼時候變得跟葛洛妮那麼好?」傑瑞米的語氣有些諷刺。他當然也是知道葛洛妮的,只是他們一向互不干涉,各人管各人自己的事。
  「我也不知道。」卡文回答得很妙。
  傑瑞米笑起來。「你可別裝糊塗。」
  卡文笑而不答。說:「你自己一個人?要不要過來一起吃飯?」
  「不了,我不想去掃興。我只想問你這兩天有沒有碰到她?」
  他沒有指名道姓,但卡文很明白指的是誰,沒有立刻回答,反問:「你沒去找她嗎?」
  「剛打過電話,不過她好像不在。我最近有份工作,忙到今天才結束。」
  「原來如此。她果然沒告訴你。」
  傑瑞米的聲音立刻悶起來。「沒告訴我什麼?」
  「她去旅行了,跟了一個旅行團去南島。我也是今天下課湊巧碰到她才知道。我本來還以為她在等你——」
  傑瑞米像挨了一記悶棍,語氣變得十分僵硬。「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清楚。大概是新年假期過後吧。」卡文說:「傑,你這些天都沒跟她聯絡是不是?」
  「我在工作!」傑瑞米開始顯得煩躁。「我以為——我想——」他以為他不說她也明白;他以為她多少瞭解他心裡怎麼想。
  「我知道你很忙,可是——」商業攝影師的工作時間本來就不固定,一旦接了工作,也都必須在時限內完成,如果遇到挑剔的僱主,對拍攝的成果不滿意,更是費事又費時。卡文也明白這點,只是——「浪琴她沒理由什麼都不做,枯坐著等你,傑。」
  「我明白。但她可以來找我啊!她為什麼都不來找我?如果她有那個意思的話……我實在不懂——」
  「你跟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那你呢?你是怎麼想的?」
  傑瑞米像被問住,窒滯了一下,才說:「我不知道。文化的差異,習慣和語言的不同;她從異國來,這裡對她來說又是異地,她隨時會離開——」
  「這不是問題,傑。」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5-3 15:04:29 |只看該作者
  「我跟珍露就不會有這種問題!」傑瑞米根本沒在聽。
  「你是怎麼了?」卡文提高聲調。「你不要我干涉你的事,但我看你根本都沒想清楚!」
  「大概吧。」傑瑞米停了一下,語氣低沉下去,冷靜下來。「對不起,打擾你了。耶誕快樂。」
  「傑——」卡文忙喊一聲,但傑瑞米已經掛斷電話。
  「傑要過來嗎?」葛洛妮走出來。「麻煩你,卡文,幫我把餐盤擺好,還有刀叉,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他不來。」卡文把東西接過去,仔細地擺放妥當。
  一切就緒,葛洛妮又從廚櫃拿出一瓶酒,還在桌上擺了一瓶鮮花,點上蠟燭。
  「這是幹什麼?」卡文笑問。
  「燭光晚餐。」葛洛妮眨眼一笑,倒了兩杯酒。
  她深諳營造氣氛的道理,也懂得「柔」的牽制力;男女之間,適時的收斂一下「個人主義」還是比較好的。
  「唉,卡文,」她說:「傑現在有固定跟誰在約會嗎?」
  「應該算是有吧。」
  「是有還是沒有?」
  「我也不知道。」卡文實在也無法確定。「問這個做什麼?」
  「前兩天我遇到了珍露,她問起傑。」
  「哦。」
  「我看珍露還是很喜歡傑的。」葛洛妮似乎想計劃什麼。「他們也交往了一、兩年有吧,卻那樣分開……唉,卡文,我們安排他們一起吃個飯吧。」
  卡文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主意,說:「這是他們的事,跟你跟我都沒關係,別管太多了。」
  「怎麼會沒關係?他是你弟弟耶。」
  「葛洛妮,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傑向來不喜歡別人干涉他的事,你最好別管他們的事。」
  「可是,珍露她——」
  「他跟珍露已經結束了。」
  「看你說得好無情!」葛洛妮似乎為珍露抱不平。「傑也是,都沒想過珍露的感覺。」
  「是珍露自己要離開的,不是嗎?」卡文倒顯得心平氣和。
  「那是因為她覺得傑不夠重視她。女人總是需要比較多的呵護和注意。」
  「她未免也要求太多了吧!」不管女人是不是需要比較多的注意,卡文對珍露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他覺得情緒是互相的,那珍露太強調、注意她自己的感覺。
  「卡文,我覺得你這樣說對珍露不公平。我也是女人,我瞭解她的感受。」
  「葛洛妮,你搞清楚,是珍露自己不滿意傑,要離開傑,甚至在他們還沒分手時,就和別的男人出去,傑沒有對不起她。」
  「但傑忽略了她!」葛洛妮站在女人的立場,為珍露說話。「珍露一個人太寂寞了,所以才會和別人出去。」
  「這不是理由,葛洛妮。」卡文無意跟她爭辯。這牽扯到「承諾」問題,牽扯到對「感情」的態度,寂寞不能當借口或理由。他覺得如果關係未定,不管跟誰約會還沒話說,因為這當中並沒有任何承諾與約束。但珍露不同,她破壞了一個基本原則。
  「這不是理由,那麼怎樣才是理由?卡文,你不能一直站在傑的立場替他說話。」
  「我沒有。我只是說出普遍的一種感覺。」
  「不管怎樣,珍露還是很喜歡傑的——」
  「葛洛妮,我剛剛說過了,不要管他們的事。」讓事情自己去解決,解決不了的話就算了。
  他不想干涉,也干涉不了。
  反正這世上有那麼多沒解決的事,犯不著一件一件都處理得妥妥當當。
  傑的事,就讓他自己看著辦。
           ☆          ☆          ☆
  從沒想到旅行會這麼累人,簡直在坐車行軍,陳浪琴坐不定地蠕動一下,望著一車子的「老弱殘兵」,覺得自己搞不好會困死在這觀光巴士上。
  她並入的這個旅行團,簡直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有新婚度蜜月的,有假期散心,有候鳥避寒,還有無事湊熱鬧的,上至六十多歲的老阿嬤,下至三歲的愛哭小孩,老的少的中年的,無所不包。老弱殘兵團到哪,拖到哪,累都累死人;加上距離遠,拉車的時間長,屁股都坐得發疼,風景再美,原有的興致都減三分。
  不過,老阿嬤很可愛。有一家子,老中青三代全家五個人,包括老阿嬤全數出動,浩浩蕩蕩的,一路上和她混得很熟,天南地北隨便什麼都能扯。
  「所以,你自己一個人來的?那要待多久?」老阿嬤看她和自己的孫女年紀差不多,卻像野馬真會跑,一跑從北半球跑到了南半球,季節剛好顛倒過來。
  「待個一陣子吧。」陳浪琴含糊回答。
  「一陣子是多久?一個月?兩個月?」老阿嬤自問自答,給她那麼點佩服。「一個人耶,不想家嗎?現在的女孩子真的了不得!我看你也才二十出頭,就敢一個人到處走!」
  「我已經二十出很多了,阿嬤。」陳浪琴笑嘻嘻的。阿嬤的「佩服」實在有點不合時宜,她一點都不了不得,只是時代有些改變而已。
  「那有沒有男朋友呀?」一家子的媽媽問。
  好像到某個年紀,這個問題都跑不了,像虱子一樣,爬滿滿頭腦,不斷咬嚙人的神經。
  「有啊,很多。多得不得了。」她還是笑嘻嘻的。
  「這樣不好。交一個就好了,要不然會很麻煩。」阿嬤很認真的提出勸告。「我看你這樣,兩眼水當當,很有男人緣,自己要斟酌點。」
  陳浪琴仍然笑嘻嘻的。
  一家子的大姑說:「哎呀,這是什麼時代了!還是多認識一點朋友,再慢慢挑。我們小芬我就贊成她多交一些朋友。」
  「對嘛。阿嬤最古板了。」小芬二十出頭,一頭秀髮染成時髦的酒紅色,但穿著相當節制,T恤牛仔褲,不會太觸目。
  「我哪有古板,談戀愛本來就有規範的。」阿嬤看的多,隨便說都可以說出道理。「又不是在買菜撿斤兩,攏了一堆隨便挑。心意最重要!」
  「阿嬤,那是以前。但現在時代不一樣,戀愛的條件跟著不一樣,只有心意是不夠的。」小芬儼然專家的口吻。「現在沒有人還在講什麼心意,談戀愛就要敢挑敢拒絕,自己喜歡的最重要。」
  說得還真精彩。陳浪琴笑嘻嘻地聽著。
  阿嬤不跟孫女辯,拉著陳浪琴叮嚀說:「還有啊,要交就交和自己一國的,跟這些外國人談戀愛多麻煩!連說個話都會咬到舌頭,吃的飯還不一樣,累都累死人!」
  幾天旅行下來,老阿嬤被ABC搞得神經大為緊張,直說自己活了一輩子,好好的家裡不待,跑到國外來當聾子。麵包她也吃不慣,更別提去喝牛的奶。
  「我也覺得異國戀不妥當。」媽媽這次倒和阿嬤同一陣線。「聽起來是很浪漫,但畢竟人種不一樣,文化和習慣也不一樣一問題多多。」
  陳浪琴愣一下。戀愛就是戀愛,她倒沒想到什麼異不異國的,她自己又是哪一國。經她們這麼一提醒,她突然覺得,好像、是有那麼點麻煩。
  「什麼異不異國,還不一樣都是人。」小芬頗不以為然。「說你們古板還不承認!外國人哪點不好了?」
  「我說不好就不好。」她媽媽未雨綢繆,說:「你記著,我不管你去那個什麼PUB 不PUB可別把我找個外國人回來,懂了沒有?」
  小芬白白眼,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拜託你,媽。什麼時代了——」
  陳浪琴抿嘴笑著,看著她們母女鬥嘴。
  戀愛的條件,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立場,意見不一樣。她想了想,還是忠於自己的慾望最重要。
  因為是為自己在談戀愛。






第07節

  放個假,再重新回到某個生活的軌道,好像所有的景象都變得不一樣。
  星期三的早晨,太平洋高壓籠罩整個南太平洋地區,又是一個艷陽高掛的大晴天。陳浪琴興起的擦上粉抹上胭脂,還穿上細細的高跟鞋,襯了一襲淺蔥色的薄紗七分袖衣裝,露了點嫵媚性感。
  海琳娜說得沒錯,女人就是要妝扮。心情好要妝扮,心情不好更要妝扮;天氣好要妝扮,天氣不好也要妝扮;有人看要妝扮,沒人看還是要妝扮。
  顯然有很多人想法和她一樣,走出宿舍,處處可以見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一個個都像一隻花色的蝴蝶。
  一如往常,她對這個笑,對那個招手,再對另外一個遞眼波。
  「嘿!」卡文迎面過來,一副終於又看到你的表情。她比別人晚了兩天才回學校上課。「過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
  「什麼事?我要被嘉獎了嗎?還是被踢出學校?」她開個玩笑。念語言課程其實沒什麼壓力,念多少是多少,起碼對她來說是這樣。
  「看來是玩得很開心了,還能這樣開玩笑。」卡文先還撇嘴笑,跟著表情一斂,收起笑容說:「傑找你快找瘋了。」
  極不防的,陳浪琴愣了那麼一下。
  「他找我幹什麼?」她試著開出笑,但笑得不是那麼自得燦爛。卡文口氣裡的誇張也不盡可信。
  「問你啊!他找你幹什麼?!」
  陳浪琴瞅他一眼。「我又不是神,怎麼會知道!」一邊分神給經過的同學甜甜的招呼。
  「早!」卡文也不得閒,不停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將陳浪琴稍稍拉到一旁避開人潮,說:「浪琴,你到底怎麼想的?」
  「我什麼都沒想。」
  「正經點,我在認真跟你說。」
  「我是很正經啊。」陳浪琴瞪著他,壓低聲音。「這樣不是很好嗎?說說聊聊大家都愉快——」
  「有人可不愉快!」
  「卡文,」她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嘻皮笑臉的。「你要我怎麼樣?我又不是永遠要待在這裡,難道你要我跟他談戀愛嗎?」
  「不行嗎?那又怎麼樣?」卡文不按邏輯去想,連連丟了兩個問號。「不要找太多的理由。」
  可是就是有太多的理由。陳浪琴抿抿嘴。叫她怎麼說?!女人就是有一堆理由,所以狡猾。
  那也是戀愛的條件。進退不得時,讓自己有個抵擋的空間。
  「該上課了!」她提醒他,岔開話題。
  怪不得她的愛情是一部部的斷代史,她總沒等、或者沒讓那溫度變得火熱,便抽身走人。沒辦法,會燙哪!搞不好還會灼傷,而且又耗損神經,想想,那多划不來。
  但卡文那些話,還是擾得她一上午心緒不定,思路到處出現亂碼,迸出一堆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符號。
  她不由得瞪他一眼,他沒察覺,和韓國幫大金與田中浩介邊聊天邊離開教室。她懶懶站起來。還是不要想太多比較好,再想下去只是庸人自擾。
  「浪琴——」意外的,琉璃子叫住她。
  她回頭,才發現教室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我還以為你走了。」她說:「假期過得怎麼樣?」
  「還不錯,謝謝。你呢?」
  「馬馬虎虎。」
  仔細看琉璃子,陳浪琴發現她雖然冷艷如常,但氣色有些消沉。似乎有點憔悴。
  琉璃子不在乎她的打量,看著她說:
  「你知道喬有女朋友,而且他們還住在一起對吧?」
  「嗯。」陳浪琴沉默了一會才點頭。
  「他告訴你的?」
  「嗯。」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怎麼還能跟他在一起,那麼親密的樣子?」琉璃子微微蹙眉,好像十分不瞭解。
  「我沒有跟他很親密啊。」陳浪琴微覺一絲莫名其妙。「我們偶爾碰見聊天,聊得很愉快,這有什麼不對?你不也常常跟他碰面——」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琉璃子脫口出來,隨即咬住唇,說:「可是他有女朋友了,又住在一起——」
  「沒錯啦,他是有女朋友了,那又怎麼樣?我又不跟他談戀愛。」
  「你就是用這個當借口?」
  「琉璃子,」陳浪琴吐口氣。說:「喬長得好看有魅力,氣質又吸引人,跟他說話聊天我覺得很愉快,我幹嘛要跟他保持距離就因為他有女朋友了?再說,我喜歡那種感覺,享受那種感覺。我幹嘛要因為他有女朋友了而委屈自己!」
  「你不喜歡他嗎?」
  「喜歡啊。」
  「那你還說你不跟他談戀愛!你這不是自欺欺人?」
  「戀愛又不是想談就能談;真要去談,複雜又麻煩,何必搞得那麼累。我享受現有的感覺,這樣不行嗎?」
  「可是,知道他有女朋友,還同居在一起,你不難過嗎?」
  陳浪琴把背袋甩到肩膀後,說:「如果我想跟他結婚,想當他的女朋友,那我會很難過。」她頓一下,往門口走。「我要去吃飯了,肚子餓慘了。」
  她實在搞不懂琉璃子問她這些做什麼,跟喬同居的人又不是她,她也不是他的女朋友。其實,有女朋友了又怎麼樣?這世上哪個戀情不是分分合合!
  哎哎哎!真是的!難怪傑瑞米說她壞。這種事最好還是不要胡思亂想。
  她三步並兩步跳下樓梯,一邊哼著輕快的歌。下了樓,驀然卻見傑瑞米倚著電話欄站在樓梯旁,出現得那樣教人猛不防。
  「吉米!」她絲毫沒想到,說不出的驚訝。
  「回來了?南島好玩嗎?」傑瑞米眼神冰得像石頭。
  「你怎麼會在這裡?」因為沒想到,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嚇到你了是不是?要不要倒帶重來?你回到樓上,我出去大門外,重頭再來一遍?」那語氣態度十分平靜,雖然帶著諷刺。
  「吉米……」她可卻一點都不覺得好玩。
  傑瑞米走近一步,逼向她。「如果你以為這種捉迷藏遊戲很好玩,自己去玩,我不會再奉陪了。」掉頭往外走。
  「吉米——」
  「還有什麼貴幹嗎?」他站住,斜轉半身過來。他的態度一直顯得理性冷靜,但每句話感覺卻又那般陰陽怪氣。
  「沒什麼。對不起……」她後退一步。
  真是的!她肚子餓的要命,再不去吃飯就沒東西可吃了,卻還遇上這種費力氣的事。
  她轉身往回走,突被一隻手抓住,側臉一看,是傑瑞米。
  「我們談談。」
  他只說這句話,便拖著她往外走。
           ☆          ☆          ☆
  天說黑就黑,不拖泥帶水,陳浪琴跟著傑瑞米坐在「瑪格麗特」裡,吃著用麵粉皮包了米飯、肉、蔬菜、果核,加了辣醬的「搭哥」。從早上開始,除了喝杯牛奶,她就沒吃東西,肚子餓得呱呱叫。她可不是神仙,沒有辦法只是餐風和飲露,她需要脂肪和澱粉。
  傑瑞米卻光喝啤酒,什麼也不吃。看她在這種時候,還能好整以暇的吃東西,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心中不免有氣。
  「要不要吃一點?」陳浪琴卷包了一個遞到他面前。
  他壓低了眉,盯著她看一會,也不伸手去拿,俯低了身子直接就她手上咬了一口,連帶咬著她指尖。
  「啊!」她叫痛,看他盯著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慢慢嚼著,眼光犀利得還是沒移開。她沒作聲,把他咬了一口的「搭哥」送到自己嘴裡,一口一口吃起來。
  門口忽然一陣騷動,進來一群人。她看傑瑞米皺了皺眉,回頭望一眼,不看還好,看了就遁形不了。
  「嘿,浪琴!好巧!你也在這裡!」開口的是大金,話說著,人就跟著鑽過來。
  不只是大金,另外還有個小金、田中浩介、琉璃子,還有四五個她不認識的日本及當地學生,連卡文和喬也赫然在當中。
  這未免太巧了!真教她要苦笑,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還是因為壓根兒就是這城市實在大小了?!
  「就坐這裡好了。」卡文笑嘻嘻的掃她和傑瑞米一眼,請服務生把桌子並在一塊。
  陳浪琴擠個鬼臉,說:「什麼風把你們一堆人吹來?」
  「今天琉璃子生日,我們來替她慶祝。」田中浩介解釋。今天他把頭髮染成比較正常的大便色,乖順的披在腦袋上。
  「這樣啊。生日快樂,琉璃子。」她轉向琉璃子,目光連帶掃過喬。喬坐在田中浩介和琉璃子中間,就在她的斜對面。
  她對面坐的是田中浩介,大金則挨在她一旁,和小金黏在一塊。卡文則坐在最邊疆,和其他幾個湊在一塊。
  「謝謝。」琉璃子禮貌性的道謝,疑惑地望了傑瑞米一眼。他被擠到田中浩介的側旁。
  服務生給每人一本點菜單。大金隨便瀏覽一眼,指指她的盤子說:「這個好吃嗎?」
  「你可以試試看。」
  大金便老實不客氣捲了一塊咬一口,又分小金一口。
  「好不好吃?」田中浩介問。「我也試試——」自動自發探手拿了一塊肉沾上辣醬吃起來。
  「怎麼樣?好吃吧!」陳浪琴笑嘻嘻的問,沒注意到傑瑞米的臉色已經有點不好看。
  平時她和他們相處得算不錯,就比較少顧忌,也不會在意一些小節,偶爾拍來打去,說些損人的笑話,只覺得好玩又愉快。但看在傑瑞米眼裡,這無疑是打情罵俏。
  「還好啦!」田中浩介聳個肩。他選來選去還是點了最厚實的牛排。
  大小金愛吃米,要了跟她一樣的東西。各人就近和一旁的人說話,她偶爾看看傑瑞米,從他們進來,他就不大開口。事實上,他說要和她談談,但他們根本沒談到什麼。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第一次覺得猜心好難。
  「傑,你這次又接了一個工作是不是?什麼時候開始?」卡文問。
  「下個禮拜。」傑瑞米回得很簡潔。
  「那你又有得忙了。」卡文又說。看大家一臉疑問,解釋說:「傑是商業攝影師,他接一些商品企劃或服飾造型、美容沙龍的攝影工作,工作的時間不固定,一忙起來經常三天兩頭找不到人。」
  陳浪琴這才知道傑瑞米在做什麼。她從來沒問過,而他也沒有說。
  各人點的飲料都送來了。田中浩介點的不知是什麼種類的啤酒,顏色淺金得有些怪異,像是鵝黃色。她好奇問:
  「你的是什麼?」
  他再聳個肩,一副「你自己不會喝喝看」。
  她也不客氣,好奇心趨使,當真端過來喝了一口。
  「怎麼樣?」大金好奇問。
  她皺皺鼻子,好奇怪的味道。大金接過去,也嘗了一口,表情比她還古怪。
  「試試我的。」大金把他的啤酒遞給她。
  她嘗一口。「紅獅?」
  他們這樣口水沾來沾去,自己不覺得,別人卻難免難適應。琉璃子說:「你們還真能分享。」
  「啊!你要不要也試試?」大金連忙把啤酒遞給她。
  琉璃子瞪瞪眼。喬說:「我能嘗嘗看嗎?」
  陳浪琴覺得有些意外,卻又不是那麼意外。再看其他那幾個同學,盤子裡的東西也是分來分去的。就連卡文也摻了一份,他甚至和另一位同學共同點一份全餐。
  傑瑞米卻愈來愈沒表情,毫無笑容的看著陳浪琴。他起身走到吧台,要了另外一瓶啤酒。
  陳浪琴收斂住有點放肆的笑容。她沒回頭看,卻可以感覺他銳利鋒冷的目光穿過她的背,射入她心臟。
  她又坐一會,起身到洗手間。鏡中的她像花一樣嬌艷,她對自己笑一笑,細細補好妝。她想再待一下就該離開,否則傑瑞米大概又要說她「壞」。
  回到座位,才剛要坐下,她的頭髮不知怎地被衣袖的裝飾扣子捲纏住,牽扯得有點痛。
  「別動,我幫你解開——」大金站起來,好意要幫忙。
  「我來就可以——」傑瑞米不知什麼時候大步過來,抓住大金的手,然後一把扯掉她衣袖上的扣子,解開她被糾纏的頭髮,環過她的肩,順手撩齊她亂了的頭髮。
  那個動作,有種凌厲,好像要吃人似,不只是種公開表示,更像是一種示威,對其他男人宣示他對她的所有權似。
  一時沒有人說話,大金甚至有些錯愕。
  「謝謝。」陳浪琴轉身面對傑瑞米,淺笑一下。頭一次,感覺好像要臉紅。
  「走吧。」傑瑞米還是沒笑容。
  「我們先走了,拜。」她對眾人擺個手,刻意不去看卡文。
  「慢走。」卡文臉上有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出了「瑪格麗特」,她微微鬆口氣。傑瑞米走得很快,人高腿長,在夜鏡中晃動成鏡頭。她快步趕上去,和他並肩走在一起;晚風吹來涼,她靠近他一些,他只是看她一眼,步伐更大了,負氣似。
  從「瑪格麗特」走到停車的地方大概五分鐘那麼久,他一句話也不吭。陳浪琴聰明的不自找麻煩。雖然看不出他在生氣的表情,但依她很動物的本能,奧克蘭上空這當口,氣壓很低。
  恐怕是會下雨。
  上了車,傑瑞米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要回去了嗎?」可她實在沒辦法一直裝啞巴。
  他像是沒聽到,車子駛出停車場,拐上馬路,加快了速度。可以聽見風在吹響。他放上一片CD,音樂聲砰砰,一個很乾脆的男聲控訴什麼似的叫吼起來,旋律有些激盪。
  「這什麼歌?滿好聽的。」她問。
  他轉頭看她一眼,繃著臉說:I used to love her,but I have to kill her.
  我曾經愛過她,但我必須殺了她。
  這真的是歌名嗎?還是他在借題發揮?!
  她笑起來,也不理他還在生氣或者一肚子烏煙瘴氣,睨著他說:「那你是不是想殺了我?」
  這女人!他就氣她這種不當一回事的大膽。惡聲說:「是啊!沒錯,我是想殺了你!」
  他驀然踩住煞車,將車子停在路邊,陳浪琴身子猛一衝撞,幾乎要彈了起來。
  「吉米!」幸好繫了安全帶,但她的手臂還是撞的發疼。「想殺我也不該是這種謀殺方式吧!」
  傑瑞米不理會,也沒道歉,逼向她問:「我問你,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別裝傻!你跟那一堆男人眉來眼去,賣弄風情,打情罵俏的,四處勾引,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沒有!大家只是說笑聊天而已。我才沒想要勾引誰。」
  「沒有?!你敢說你一點都沒那個意思?!」傑瑞米逼得緊緊地,狠狠瞪著她。
  「我——」陳浪琴咬咬唇,在他的逼視下,有些理虧似。「也許,呃,我是有些不拘小節,但我又不是有意的,我可沒有那樣想過去勾引誰!」
  「你如果沒那樣想,會那麼做?!你根本就是故意的!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吉米,你這樣指責我是不公平的,也沒道理。就算我對男人賣弄風情,又怎麼會是『水性楊花』?難道我不能展現我的性感魅力?」
  「你——」傑瑞米簡直氣結。他平住氣,冷靜了說:「我沒那麼說。不過,你到底是跟我一起去的,和我在一起,總得尊重我的存在吧!」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不是跟你在一起,那就可以了?」陳浪琴嘴角勾著笑,反問,眼神閃得有些惡作劇。
  「你——」傑瑞米瞪瞪她。說:「我的風度沒有那麼好!」意思是說「不可以」,即使他不在也不可以。
  他這種姿態很明顯了。陳浪琴偏頭看著窗外,說:「讓我想想再說吧。」
  「你還要想什麼?」傑瑞米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扳向他。
  她瞅著他,答非所問,說:「我沒告訴你,自己跑去南島,你是不是很生氣?」
  「當然。都快氣炸了。」他一副理所當然。
  「為什麼?」
  那還用問!「因為你這傢伙就是令人很生氣!」
  這個回答讓她笑起來,很風情地。
  她伸手捧住他的臉,雙眸凝睇了片刻,終究還是放開手,給他一個若有似無的笑容。
  她還要想一想。她覺得眼前彷彿有一個深坑在等著她跳,坑裡頭密密麻麻全是麻煩,讓人神經耗弱又緊張。
  她還要想一想,看是應該拐個彎,還是閉著眼往下跳。
           ☆          ☆          ☆
  「所以你就把你先生丟在日本,一個人跑到這裡來?」陳浪琴問美奈子。
  凱茜請她再過去晚餐,她照例又帶一瓶酒。兩杯酒喝下去,美奈子情緒興奮起來,話也多了起來。
  「沒辦法啊,我有我自己的生活,總不能一直以他為中心在轉。」美奈子聳個肩,很瀟灑,也像沒奈何。
  「難道就無法協調折衷?」
  「如果能,那我就不會一個人在這裡了。他離不開他的工作,我老是在遷就。這樣的日子我過得也煩了,所以心一狠,就過來了。」
  美奈子說得輕描淡寫的,但對於習於家庭秩序的日本人來說,尤其是家庭主婦,這相當不容易。
  「你不擔心嗎?」陳浪琴又問。
  「擔心什麼?」美奈子反問。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5-3 15:05:24 |只看該作者
  陳浪琴聳個肩。「擔心一般結了婚的女人會擔心的。你這樣把先生一個人丟下,自己跑到他鄉異國來,要是一般人,多少會東想西想的吧。」
  「啊,那個啊!」美奈子會意,說:「擔心當然是會,只是,就算擔心死了也沒有用。我倒是看得很開,這個婚姻如果靠不住,那也沒辦法。反正一切順其自然,想太多,擔心這擔心那的,只是自找麻煩。其實,愛情隨時會有,常常會來,不必要那麼恐慌。」
  「我倒是贊成美奈子這種想法。」凱茜端了一盤自己烘焙的餅乾出來,還泡了一壺水果茶。「不管結不結婚,戀不戀愛,要先有自己的生活,才談得上婚姻或愛情生活。你要是沒有了自己,就什麼都不必談了。」
  「你們兩個好一對『大女人主義者』!」陳浪琴開個玩笑。
  「這是『經驗談』!」凱茜哈哈大笑,還刻意強調「經驗」這個字眼。「戀愛和婚姻一樣,是有條件的,『大膽』是最重要的,你不能忘了自己,要有膽子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能只是事事遷就。」
  「但如果能讓氣氛和諧一點,妥協有什麼不好?」
  「當然沒什麼不好。那就要看你怎麼運用你的手腕。」凱茜說得一本正經,儼然在傳授什麼。
  陳浪琴吃了一塊餅乾,太甜了,連喝了好幾口茶。
  「這餅乾好甜!凱茜,你是不是放太多糖了?」
  「會嗎?」凱茜拿了一塊嘗嘗。「我覺得剛好。美奈子,你吃吃看,會不會太甜了?」
  美奈子吃了一口,喝口茶說:「是有一點。」
  「奇怪。」凱茜又吃了一塊,還是不覺得。
  美奈子把剩下的酒全倒進杯子,喝了一大口,問陳浪琴說:「你不喜歡甜食嗎?浪琴。」
  「也不是,」陳浪琴道:「只是不常吃。」
  「那你該好好談戀愛。戀愛就像甜食,讓人食髓知味。」說著又拿了一塊餅乾,輕脆的咬一口。
  「是嗎?」陳浪琴跟著拿起一塊餅乾反覆看了看,放進嘴裡含一下,再「喀嚓」地一口咬去了一半。
  戀愛如果像甜食,那未免太蝕牙。她不喜歡侵蝕力太強的東西,偏偏又少了抗力。沒有人的細胞裡有這種免疫力,個個都缺乏抗體,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愛情」這東西會所向無敵吧。感冒病毒無可醫,想想,「愛情」這玩意才是最可怕的細菌,包著蝕牙的糖衣。
  離開了凱茜家,她如前次走路散酒意。她喝得其實不太多,只是不知怎地,有種陶醉。
  經過一個公共電話筒時,她停了下來,偏頭想了想,走了過去。
  很快就有人接應。
  「吉米?是我——」她突然好陶醉。
  「浪琴?!」傑瑞米的聲音透露意想不到的驚喜。
  「對,對,是我。浪——琴——」她咯咯笑起來,神經兮兮。
  「你怎麼了?心情好像很好的樣子。」
  「對啊,我現在很快樂,抬頭就可以看到星星。」她邊說邊往後仰,夜空中一大群閃爍偷窺的眼睛。
  「你現在人在外頭嗎?」傑瑞米問。
  陳浪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忽然說:
  「你喜歡甜的東西還是鹹的?」問得沒頭沒腦。
  傑瑞米好耐性說:「都不喜歡。你現在人在哪裡?」
  「都不喜歡?」陳浪琴沒管他的探問,又說:「那麼,你到底喜歡什麼?」
  「我喜歡鹹中帶甜,甜中帶點鹹的滋味。好了,告訴我,你現在人在哪裡!」說到最後,那口氣已變成命令。
  對他的回答,陳浪琴哈哈笑起來。「吉米,你好有意思!我喜歡你這個回答。」
  「浪琴,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那一句「浪琴」叫喚得那麼意味、有情感,讓她覺得心頭彷彿有著海浪在蕩漾。
  「我在——」她看看週遭,把地點告訴他。
  「我馬上過去,你等我——」
  「不用了!」她搖頭,根本沒想到他看不到。「你就這樣陪我說說話就好。」
  「說什麼?」
  「說什麼都好。」她甜甜一笑。不害臊的說:「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呵!這真是最美的情話,不管她有沒有那個心!
  傑瑞米沉默半晌,然後說:「那我就跟你談南十字星……」
  他的聲音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像海浪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她覺得醉了,就要醉了。
  「吉米,」她說:「哪一天,你帶我去看星星。」
  「好啊。但你不是抬頭就可以看到。」
  「我想跟你一起看——」又是那個不害臊。
  啊。她真的醉了。她應該拐彎的,但她卻朝著那個深坑跳。
  可是,吃東西還是鹹中帶甜的好,和純度無關,那是一種滋味。
  就像此刻她體覺到的滋味。







第08節

  聽過「高空彈跳」吧?從近百來公尺高的地方自殺似的往下跳,全身的血液倒流,頭下腳上的五臟六腑所有的器官全部移位,不知是什麼滋味?
  據說是很刺激。但陳浪琴說什麼也不肯去嘗試,她覺得只是找自己麻煩。只是,沒想到,走在市區裡,竟教他們碰到那種彈跳的玩意!
  他們說那叫「Bungee Rocket」,玩樂的方式剛好和「高空彈跳」相反,把人牢牢綁坐在球型坐機裡,再丟球似的高速把人拋向半空中,人隨著座椅就像顆皮球似在半空中彈來跳去。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傑瑞米看得很感興趣,慫恿陳浪琴說:「我們也去試試好不好?」
  「不好。」陳浪琴一口就回絕。
  「來嘛!」傑瑞米硬是要將她拉過去。
  「不要。」她抗拒著。
  「很好玩的,去試試嘛!」傑瑞米半軟硬兼施,半將她拖著,硬是架了上去。
  「吉米!」哀嗥也沒有用了,安全帶已緊緊縛在她身上。
  「準備了!」指導員戲謔地笑起來。「三、二、一,去天堂吧!」
  倏地,一下子她的身體被拋了起來,只聽得風的呼嘯聲,和一種說不出的、離心的虛浮感。她尖叫起來,一直叫,不斷地叫了又叫,叫了再叫。
  下到了地面,她還在叫,圍觀的群眾忍不住笑起來。
  簡直丟臉到家。傑瑞米好氣又好笑地,說:「有夠丟臉的!你怎麼像個小孩似!」
  沒辦法,她就是控制不住。她有些訕訕的。不過,那樣胡亂尖叫,也有種過癮。
  「誰叫你硬要強迫我上去。」她還厚著臉皮好意思找理由。
  「我如果不拉你上去,我就不知道你這麼膽小了。」傑瑞米作弄地取笑她。
  「這哪叫膽小!這叫『明哲保身』。」陳浪琴不以為然。
  「好!好!明哲保身就是明哲保身。」傑瑞米不跟她辯,嘴角都是笑,笑意盎然。
  兩人一直走,走著就走到了港口。過馬路的時候,她搞不清左右,一團混淆,一徑地往左邊看,直挺挺走過去。
  「小心!」傑瑞米一把將她拉回去。一輛車就從她跟前不遠的地方快速掃過。
  好險!她心臟猛撞一下。
  「你還在夢遊啊!醒一醒!」傑瑞米將她圍在身前,故意用一種教小孩的口吻說:「來,跟著我看,這是右邊,這是左邊;車子是從這個方向——左邊這邊開過來的,駕駛座則在右手邊。這樣懂了嗎?」
  「你別鬧了!」她嗔他一眼。她偶爾還會像這樣,一時忘記交通習性的不一樣,把左右弄混淆,傑瑞米明白,故意尋她開心。
  「好了,走吧。」他是真的不放心,牽了她的手過馬路。
  她沒問他要去哪,他一路牽她上了渡輪。同樣在海上蕩,這跟他們上次揚帆出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感覺只剩一種交通,萎縮成一份日常。
  船過懷特馬港灣到達北岸的達文港。傑瑞米早不曉得來過幾回,直接帶她到維多利亞山頂。矮矮的一個小山的,但因為地勢的關係,整個達文港市一覽無遺,周邊的景色,連對岸的奧克蘭也都盡收入眼底。
  「哇!」陳浪琴轉了一圈,三百六十度,興奮的說不出話。
  「『哇』是什麼意思?」傑瑞米故意要問,他根本就知道她內心的飽漲。
  「哇就是哇。」她咯咯傻笑。
  「看到沒?」傑瑞米指著前方一個看起來同一等高線的小山丘。「那邊風景更好。要不要過去?」
  「要!」看起來好像挺近的。陳浪琴忙不迭的點頭。
  但看起來好像挺近,走起來卻一點也不近,尤其她今天已經走了夠多路。好不容易到達時,她累得當場就蹲下去,也不管形象。那姿勢像在蹲大便,傑瑞米看得不禁搖頭,好笑說:
  「浪琴,你的姿勢就不能再優雅一點嗎?」
  「我是希望啊!可是我實在累慘了。」
  實在有夠丟臉的!傑瑞米沒奈何,蹲下去,陪著她一起丟臉。
  她抬頭衝他一笑,很開心的樣子。
  「還笑!」他伸手捏捏她的臉頰。
  突然地,有種戀愛的感覺。陳浪琴不防一陣心驚,立刻站起身說:「走吧,沒事了。」
  小丘上漫覽是種極愜意的事情,不只因為登高望遠,還因為天空海闊。
  「下去看一看。」半腰上有個碉堡式的營洞,傑瑞米拉了她走進去。
  裡頭黑壓壓的,伸手不見五指,完全是種盲了目的黑;而且還有一股腥腐的霉味,感覺像廢棄了很久。
  「哈囉!」傑瑞米興致盎然的喊一聲。
  隨即有回音,隨著霉味撲來。
  「走了,吉米,這兒沒什麼好看的。」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裡頭並不是一個大空間的空洞,而是通道似的經過區隔,再往裡走,更深一點,還有更黑更深的角落。
  傑瑞米突然跑了起來,來回跑動著。
  「吉米!」陳浪琴有些不安,叫了他一聲。
  他沒回答,聲音熄寂,突然變得寂靜起來。
  黑加上靜,是一種極容易讓人心慌的情境。陳浪琴張大眼睛瞪著黑漆漆的四周,又叫起來。
  「吉米,你在哪裡?快出來!我要出去嘍!」
  身後有些細微的聲響。她察覺到時,一雙強力的手臂驀地抱住她,她嚇一跳,差點尖叫出來,隨即聞到熟悉的味道,是傑瑞米。
  「吉米,你別嚇我!」她不禁有些埋怨。
  「所以我說你膽子小。」傑瑞米仍抱著她沒放。
  「這裡太暗了,什麼都看不到。」
  「你不覺得這樣的黑暗剛好?」傑瑞米的聲音低了下來,擁著她緊一些。
  「吉米……」這個黑洞像個坑,她不知不覺中早一古腦地往下跳。
  傑瑞米沒說話。她感到他濕潤的唇蓋上她的。他輕輕吻著、探索著,慢慢由溫升熱變燙,牽引得好纏綿。
  黑暗中,因為什麼都看不清楚,只剩下感覺變得敏銳,她特別清楚地感受到雙唇親吻吮貼的滋味。她甚至感覺到他的心跳,還有她自己的,「咚咚」的,好清晰。
  出到陽光下,因為先前黑暗的殘餘,陳浪琴一時有些不適應。傑瑞米拉著她到樹蔭下,戴著太陽眼鏡,隨便就躺在草地上。她坐在他身旁,望著他如刀雕的側影。她看著他那高挺的鼻樑,那柔軟充滿誘惑的嘴唇;這個唇剛剛才吻著她的,它是那麼柔軟,充滿濕潤。
  她看著,忽然有股慾望想去親它,俯低了臉。
  他醒著,忽然睜開眼對著她笑,伸手臂環住她,將她帶向他,親了親她。
  她拿開他的太陽眼鏡,面向著他,半躺在他懷裡。
  「你這個壞男人!」她學他之前指責她的口吻,帶笑帶調侃。
  他抿嘴一笑,看著她說:「這個星期天晚上過來晚餐,看你喜歡吃什麼,我下廚準備。」
  「你要下廚?真的!?」她好生驚訝,輕叫起來。
  「幹嘛那麼驚訝!這是很平常的。」對她的大驚小怪,他不由得好笑。「怎麼樣?來不來?」
  「我去!我去!」她迭迭點頭,笑得十分開心。
  「那就這麼說定。七點。」他伸手一攬,將她整個人帶進懷裡。
  陳浪琴貼著他胸膛,聽著他的心跳。那聲音像鼓號,連串的催促,她沒得進又沒得退,也沒得拐彎,只有對著那個深坑往下跳。
           ☆          ☆          ☆
  「珍露,我覺得你最好還是自己找傑談談。」在帕內爾區一家充滿維多利亞風格的庭園咖啡館裡,葛洛妮建議坐在她對面的珍露直接去找傑瑞米。
  天氣熱,珍露穿了一件淺灰色的細肩帶露背裝,褐色的頭髮染成了金,捲成大波大浪地披散在胸前;兩隻手指且都塗滿了鮮紅的蔻丹,眼瞼上刷著銀亮的粉,面目有一種姣好。
  「可是,傑他會理我嗎?」珍露有些不確定。
  「當然!為什麼不?」葛洛妮一派理所當然。她認為傑瑞米沒有理由不見她。
  「可是,我們那樣分手……」
  「珍露,」葛洛妮說:「你既然還喜歡傑,就要讓他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找他,把你心裡的感覺告訴他。要不然,打電話也可以。你應該還記得他的電話號碼吧?」
  「哦,當然。我只是怕——」珍露顯然還有其它的擔心」。
  「你在擔心什麼?」
  「我擔心……葛洛妮,你知不知道傑現在是否有固定跟某個人見面?」
  聽她這麼問,葛洛妮低頭攪拌咖啡,啜了一口,才說:「我不清楚。不過,我問過卡文,傑好像有約會的對象,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交往。」
  「我想也是。以他的條件,怎麼可能——」
  「你不必太沮喪,珍露。」葛洛妮打斷珍露。說:「不管傑有沒有對象,你都還佔有絕大的優勢。你跟傑畢竟曾交往過不算短的時間。」
  珍露從皮包裡拿出一支鑰匙把玩著,托著腮幫說:「希望如此。也許我應該打個電話給他。」
  「對啊,要談才有機會嘛——啊!這是什麼?」葛洛妮把鑰匙拿去瞧了瞧,還給珍露,說:「不會是傑住處的吧?」
  「嗯。」珍露點頭。
  「真的?他沒把鑰匙要回去?」
  珍露搖頭。「我忘了還他。」她當時本來想直接丟掉的,後來擱著,現在想起傑瑞米的好,倒變成了一種聯繫。
  「這樣你就更有理由找他了。」葛洛妮說。「老實說,珍露,當初你離開傑時,我就覺得有點可惜——」
  珍露聳個肩,沒說什麼。
  「卡文知道嗎?我們碰面的事?」她問。
  「嗯。我原本想安排你跟傑一起過來晚餐,但卡文覺得不妥。他不要我管你們的事。」
  「沒關係,我明白。他們兄弟的作風就是這樣。」珍露表示瞭解。
  她轉轉手中的鑰匙,鑰匙反射陽光的光芒,看起來充滿希望,只是不能太細看,太細看了刺得人眼盲。
           ☆          ☆          ☆
  「真是的,那傢伙!我好不容易要親自下廚請她吃飯,她居然說要吃炒飯!」院子裡,傑瑞米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一瓶啤酒,對一旁的卡文抱怨。
  說是抱怨,但他的語氣絲毫沒有那點意味,反而有一種曖昧的愉快。
  「誰?浪琴嗎?」卡文笑著問。
  傑瑞米一副「除了她還會有誰」的表情。
  「他們吃慣了米,理所當然;我卻連該怎麼把米煮成飯都不曉得,甭說炒成飯了。
  「但你看起來不怎麼傷腦筋嘛。」卡文大笑起來。
  「我特地去買了一包米,參照上頭的說明練習了一遍,還好,沒有我想像中的困難。我還去買了食譜,介紹中華料理,不過,找不著要怎麼炒成飯。」
  「你去買食譜?」卡文有些訝異。
  傑瑞米卻一副「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態度。說:「我照食譜上的做法做了一些中式料理,味道還不錯,不過,很麻煩就是了。想想,既然是『炒飯』,我就把青菜、肉絲等佐料和煮熟的飯一起放入鍋中爆油炒,吃起來挺好吃的,而且比較簡便,只不過,相當油膩,吃得有點不習慣。我正在考慮,該怎麼才能炒得清爽不膩。大概是油的份量吧。還是橄欖油比較符合健康——」
  「聽起來還真麻煩!光炒這樣一盤飯,怕不要耗去一個晚上!」卡文搖頭失笑起來,有點誇張。
  「我也是這麼認為!」傑瑞米頗有同感。喝了口啤酒,說:「要不要再喝一點?」
  「好啊。」卡文點頭,把喝空的瓶子交給他。
  傑瑞米回屋裡拿了兩瓶啤酒出來。冰透的啤酒有股沁涼,入脾又暢心。
  「傑,」卡文問:「你跟浪琴提過珍露的事了嗎?」
  傑瑞米正舉起酒瓶到嘴邊,動作停了下來,皺眉說:「我跟珍露已經分手,事情早就過去了,有什麼好提的。」
  「假如浪琴問起——」
  「她沒事問這個做什麼?」
  「想瞭解你的過去啊。難道你不會想知道有關她的事?」
  傑瑞米沉默不語。
  卡文又說:「如果,珍露又回來找你——」
  「不會的!」傑瑞米很快打斷他的話。「我跟她已經結束了。」
  他的態度十分堅決確然,卡文不再說什麼,轉個話題說:「嘿,你的冰箱裡有什麼能吃的?肚子有些餓!」說著起身走向屋子。
  「有火腿,起士,沙拉,」傑瑞米跟在他身後。「還有一些吃剩的披薩。」
  「除了這個呢?」
  傑瑞米想想,說:「不知道。你自己看吧。」
  「喂,傑,你這一盤封得密密麻麻的東西是什麼?放在披薩旁邊的——一卡文打開冰箱檢視了一眼。
  「啊!是我昨天吃剩的炒飯!」
  「炒飯?……」卡文搖頭喃喃的,伸手拿出披薩。
  「要熱一下嗎?」傑瑞米問,一邊往浴室走去。
  「不用了。」卡文比個手勢,喝著啤酒,吃著冷披薩。
  電話響起來。
  「電話!」卡文喊了一聲。
  傑瑞米從浴室探出身來,說:「不必理它,我打開答錄機了。」
  「如果是工作怎麼辦?」
  「沒關係。」
  響了幾聲後,電話自動切到答錄機,嗶了一聲。
  「傑,是我,珍露。」帶著些微鼻音的女聲。「好久不見了,你最近好嗎?呃,我們能見個面嗎?我有點事想跟你談談。我會再打電話給你。拜!」
  卡文轉身瞪著電話,吃到一半的披薩仍咬在嘴裡,看傑瑞米從浴室出來,不發一語地走到客廳。他丟下披薩,問道:
  「你打算怎麼辦?」
  傑瑞米沉默不語,揪著眉瞪著牆邊的電視機。
  「你打算跟她碰面嗎?」卡文又問。
  「哦。」傑瑞米只是「哦」一聲,不置可否。
  「傑——」
  「卡文,就像我跟你說的,我跟珍露已經結束了。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還要打電話給我,還有什麼好談的。」
  卡文默不作聲,隔了一會才說:「你自己想好,看該怎麼做。」
  這不是他能管的,而且,傑瑞米一向也不喜歡別人干涉他的事。
  「不過,」他只是抒發想法,不表示建議或意見。「只是見個面談談,應該無所謂吧。」
  傑瑞米看他一眼,沒說話。
  想想,男女的事,愛情的事,脆弱的像玻璃鏡面。有了裂痕的東西,再怎麼膠合黏補,還是有著裂痕。
  有些東西,有些感覺,破壞了就是破壞了,再也無法跟原來一樣。但吹皺一池春水,總會起蕩漾,擾亂原來的平靜恬淡。
  他跟珍露是結束了。他是這麼認為的。他決定,把這件事拋到一旁。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5-3 15:06:37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有些時候,一個人的際遇差別,只在於某個點或關卡時的遭逢時刻,早一些碰到或者晚一些遇見,可能就改變了整個人生。愛情也是。人家說「緣定」,但早到一點或遲到一些,也許就那樣錯過,必須時候剛剛好了,沒有太晚或太早,然後才發生所謂的「緣」。
  那是時間上的「必要」。還有,「地點」也很重要。
  如果一個在南半球,一個在北半球,有「緣」沒「分」,那麼,這個愛情一輩子也發生不了,而各自變動了對象。這樣說起來,所謂的「愛情」和「緣份」,根本是隨著每個人所在的位置和環境隨機產生,生活的範圍決定了愛情的範圍,說白一點,根本就是「環境制約」的條件下產物。所謂的「命定」、「緣份」,變成了「環境制約」,想起來,愛情一點也不是想像的那麼浪漫。
  「想什麼?那麼入神!」海琳娜猛拍了陳浪琴一下,坐到她身旁。吃飯的時間,餐廳裡隨便一拐都碰到人,但她隨便一晃就看到陳浪琴,她那發呆的模樣很好認。
  「沒什麼。」陳浪琴回過神。有一陣子沒看到海琳娜,她還是一身鮮艷的熱帶叢林雨蛙似的惹眼色彩。
  「是不是在戀愛了?」許久沒見,一碰見海琳娜就這麼問。
  「為什麼這麼問?」陳浪琴笑一下,不置可否。
  「很簡單。通常女人揪著眉頭或發呆,還是滿臉滿眼的笑時,都只有一個理由,為愛情煩惱或正享受愛。」
  「拜託,這又不是數學公式,充分便必要。你從哪聽來的?」
  海琳娜聳個肩。「一般都是這樣的,八九不離十。相信我準沒錯,拉丁女人天生對愛情有種直覺。好了,對方是誰?」
  「你還真有自信!」
  「那當然的。你敢說你沒在戀愛?」
  陳浪琴沒承認也沒否認。說:「我可什麼都沒說。」
  「幹嘛這樣神秘兮兮的。」
  「我沒那個意思,只不過,有什麼好說的。」
  「當然有!」海琳娜大大不以為然。「當你戀愛時,世界都跟著你轉,要大大的昭告全天下!」
  所以說,拉丁人的熱情其來有自,他們追求愛情,享受愛情,同時也宣示愛情。
  「跟一些不相干的人宣告自己的事,有什麼意思!」陳浪琴卻沒那種興致,她覺得那是很個人的事。
  海琳娜又聳個肩。反正每個人態度不同,她覺得無所謂。說:
  「今天晚上有空嗎?要不要去喝一杯?」
  「好啊。反正我沒什麼事。」
  「那好。今天就不醉不歸,要不然,以後就不太有機會了。」
  陳浪琴抬頭,眼神在詢問。海琳娜解釋說:「我的語言課程到這個月底就結束,下個月開始修MBA的課程。」
  「這麼快!」
  「是的。你呢?你的課到什麼時候?」
  「啊?」陳浪琴愣一下。
  「你總不會一直待在這裡吧!」
  說得也是。這裡是異鄉;她是外國人;她只是一隻候鳥,隨季節遷搬——啊!這樣想下去實在真可怕!
  「我看你乾脆留下來算了!」海琳娜開個玩笑。「不是在戀愛了嗎?」
  「那是兩回事。」她根本沒想那麼多。
  「時候到了就變成一回事。」海琳娜俏皮的眨個眼。「情情愛愛的事,就是有那種能耐,不相信的話,等著瞧。」
  等著瞧!反正結果最後總是會到來。
  陳浪琴忽忽又發起呆。餐廳裡鬧哄哄的,變得完全跟她不相干。
  她現在有點煩。甜蜜的背後,堆了那麼一大堆麻煩,想了就不知該怎麼辦。
  算了!她甩甩頭,不想了。等事情來了再說,萬不得已時再去煩躁;反正天塌下來就讓它塌下來,她一個人也沒辦法解救全地球。
  思考是行動的阻礙,是麻煩的製造。她決定什麼都不想,先好好吃頓飯。
           ☆          ☆          ☆
  「敲敲門,你在不在?有人說你沒回來……」
  敲門的時候,陳浪琴隨口亂哼著。傑瑞米不要她帶任何東西,所以她兩手空空的來。
  門很快就開了。傑瑞米一身黑色的裝扮,很氣氛的微笑。
  「嗨!」他將她拉近,親了親她。
  「我來太早了嗎?」她問。
  「不,剛好。」他微微又一笑,牽著她進去。
  客廳似乎經過特別的佈置,柔黃的燈光映照著米白色系的陳設裝潢,加上淡輕的音樂,還沒坐定就讓人先陶醉。陳浪琴好奇地左右顧盼。她第一次走進傑瑞米的生活空間,有一種新鮮。
  「來。」傑瑞米將她領到桌前。
  「哇!」她看著,不禁驚呼起來,不敢相信。「吉米,你是怎麼——」太驚訝了,她說不出話。
  那一桌盤盤碗碗的菜餚,有蓮蓉玉米湯、炸蝦球、清蒸鱈魚、茭白薰炒肉絲,蠔油拌燙青菜,再兩盤色、香、味都誘惑人的什錦炒飯。
  「我買了本食譜,照著食譜做的。」傑瑞米很紳士的拉開椅子,伺候她入座。
  桌上插了一瓶紅玫瑰,還點了蠟燭。雖然如此,那氣氛,那搭配,一點都不顯得突兀。
  「食譜?」陳浪琴更訝異了。
  「對呀,食譜。你不知道,你可給了我一個很大的難題。」傑瑞米輕笑起來。「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該怎麼把米煮熟成飯!」
  「那你怎麼做出這一桌東西?」她只說想吃炒飯,可沒想到他忙出這一桌豪華大餐。
  「為了你,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傑瑞米半做戲地講了一句很甜的情話。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瑰紅的酒汁在燭光柔柔的照耀下,不飲就先醉人。陳浪琴慢慢啜了一口紅紅的葡萄酒,立刻就醉了,臉頰有些酡紅。
  「這麼多東西,我怎麼吃得下!」她笑著,眼波流轉,漾滿了盈盈的水,說不出的風情。她的聲音更有一種撒嬌,極女人氣的。
  多半的女人,當男人為她做了什麼事,都會變得很甘心。她也是女人,當然也愛這種好像被寵的感覺。
  「沒關係。我只要你高興。」傑瑞米笑著啜口酒,透過晶透的玻璃酒杯,兩眼深深地望著她。
  陳浪琴舉了舉酒杯,又喝了一口,對著他,笑說:「我很開心,真的。謝謝。」她沒想到他會做得這麼多,到這種程度;她以為炒飯再簡單不過。
  「不客氣。我很願意為你這麼做。」音樂如水清清淙淙,這樣的氣氛下,傑瑞米的每句話都像再甜不過的情話。
  陳浪琴抿嘴一笑,拿起湯匙,說:「那我開動了。」
  說完她就真的張嘴開始吃,把每一道菜都嘗過。傑瑞米光是微笑地看著她吃,好像很愉快。
  「怎麼了?」她舀了一小匙鱈魚,看他看著她,忽然說:「把嘴巴張開。」
  傑瑞米張開嘴巴,她伸手一喂,餵他吃了這口鱈魚。而後,相視一笑,愉悅的氣氛柔美到了極點。
  「好吃嗎?」她問。
  「好吃。」他回答。
  「幹嘛一直看著我?」她又問。
  「我愛看你吃東西的模樣。」
  她嫣然又是一笑,因為他這個話,笑得好風情,好嫵媚。兩人吃得其實都不多,但感覺都很足夠。
  音樂輕輕柔柔的,他們只是對坐著,看著彼此,誰都不想先動或先開口,而破壞了這一刻。
  過了有片刻,傑瑞米雙手按著桌子,半起身,越過桌面親吻她。
  「你今晚好美,浪琴。」情話低低的。
  陳浪琴含著笑,眼神水漾漾。「你也很迷人,吉米。」
  「來跳舞。」傑瑞米拉住她的手,將她牽起來。
  「可是……我不會跳——」
  「沒關係,我會帶你。」
  他拉住她的手搭放在他肩上,伸手環住她的腰。
  「頭別低著!看著我。」他在她耳邊低語。
  可是……叫她怎麼看著他!
  她原只要調調情就好,不想往坑裡跳。但現在,這樣的氣氛,這樣看著他,她的心會跳。
  「怎麼了?」他低頭問。
  她搖頭,靠近了他一些。
  他摟緊她,感覺到她的身體,她的氣氛;她在他懷中實實的存在。
  「吉米……」她輕喚他一聲,伸手抱住他。這此刻,是那樣的令人陶醉,她簡直不想動。就讓它這樣吧!這樣的無聲勝有聲。
  除了音樂柔柔如水的聲,他們都沒說話。
  大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鏗鏘吵耳的聲響,有人闖了進來。兩人一驚,望向門口。門口站了個金髮高挑的女郎,正睜大眼睛瞪著他們。
  陳浪琴看看傑瑞米,又看著那個金髮女郎。
  「珍露?!」傑瑞米略微皺眉,又窘又意外,沒料想到。
  「看來我好像打擾到你們的好事!」珍露的口氣有些悻悻的。
  「你怎麼進來的?」傑瑞米又皺眉。
  珍露搖搖手中的鑰匙,挑了挑眉,看了陳浪琴一眼。
  陳浪琴皺眉,看著傑瑞米。「這是怎麼回事?」意思在問,她怎麼會有他的鑰匙。
  「珍露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我們交往過。」傑瑞米約略解釋,轉向珍露,說:「我以為我們已經結束了。」伸手想拿鑰匙。
  珍露將手縮到背後,不肯還他,表情有點悻然酸醋。說:
  「我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你,你為什麼都不回我電話?」故意地對陳浪琴視若無睹。「傑,我必須跟你談談。」
  「談什麼?」
  「談我們。」
  陳浪琴在一旁看著他們一會,突然大步往外走。
  「浪琴!」傑瑞米叫了一聲,丟下珍露立刻追了出去。在院子口攔住了她。「你要相信,我跟她真的已經結束了!」
  陳浪琴平靜地看著他,說:「最好是這樣。不管你以前跟她怎樣,我討厭這樣糾纏不清的關係。」
  傑瑞米點頭。「我會解決的。」
  她聽著,沒說什麼。
  「我送你——」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
  「好吧,你自己小心。晚安。」他沒堅持,輕輕親她道晚安。
  陳浪琴大步走開,沒回頭,很快就和街道融成一色。
           ☆          ☆          ☆
  「你找我做什麼?」傑瑞米倚著門,面向著屋裡頭,臉上並沒有笑容,並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珍露對他冷淡的態度視而不見,反而微笑說:「你不請我喝杯咖啡嗎?」
  傑瑞米盯著她,不知她打什麼主意,站了一會,才走進去拿了水壺裝水燒開。
  珍露走到桌邊,看著那一桌子的殘餚,說:「那是你新交的女朋友?這些都是為她特別做的?」口氣裡有一些嫉妒。
  「你究竟有什麼事?」傑瑞米答非所問。
  「你不否認?」珍露說:「當初我們在一起時,如果你對我也這麼用心,我們也不會變成這樣。」
  「我不認為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只是不重視我!」
  「你這樣說並不公平,珍露。」傑瑞米微微皺眉。「你有什麼需求,我總是盡我的能力滿足你——」
  「我要的不是那些!我要的是你的關心,陪在我身邊!」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隨時都陪在你身邊,我有工作。你嫌我冷落了你,我也沒辦法。」
  「我不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再關心我一點。」珍露咬咬唇,搖頭說:「我不是來這裡指責什麼的,我是——」她走向傑瑞米,靠近他,目光有一種渴望。「我們分手後,我一直很後悔,每天晚上都想著你。我愛你,傑。」
  水開了。傑瑞米轉身背對著她,沖了杯咖啡。他還記得她的習慣,只加糖不要奶精。
  「哪。」他把咖啡端給她。
  「謝謝。」珍露眼神有著閃亮。「我很高興你沒忘記我喝咖啡的習慣。」
  傑瑞米聳個肩,顯得沉默。
  珍露雙手捧著咖啡喝一口,心中燃了一些希望,說:「我愛你,傑。我們不能重新來過嗎?」
  傑瑞米靜了半晌,說:「珍露,我跟你已經過去了。」
  「但我們可以重新再來,不是嗎?!」
  「就算重新再來,同樣的問題還是會發生,同樣的情況也還是會出現——」
  「不會的!我保證!」
  傑瑞米搖頭。「對不起,珍露,那種事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難道你一點都不懷念我們過去的時光?我們有過美好的時候,不是嗎?」珍露試著挽回,一試再試。「我一直保留著鑰匙,就是因為我一直忘不了你,愛著你。傑,讓我們重新開始,我保證,我們會比以前更快樂!」
  「對不起,珍露。」傑瑞米還是搖頭。當初她離開他,他多難過!不僅自尊的傷,還有心靈的脆弱。現在她說她忘不了他,就回來找他,又期望他怎麼樣?!
  他轉身過去,背對著她。
  「傑!」珍露忽然抱住他。
  「別這樣,珍露。」傑瑞米扳開她的手,走到一旁。
  珍露臉上閃過一絲不甘,說:「因為她嗎?你真的喜歡上那個女孩,打算跟她在一起?!」
  「這是兩回事,跟她沒關係。就算我現在沒跟任何人在一起,我也無法跟你再重來。」
  「為什麼?你就真的那麼恨我,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珍露眼眶凝了淚,哽咽起來。「我們就真的不能再重頭來過?!」
  傑瑞米猶豫了一下,想給她一點安慰,還是忍住。
  「對不起,珍露,我不能——」
  「能的!」珍露急切地說:「想想我們在一起時快樂的時光!傑,我是那麼愛你,我不明白那時我為什麼要離開你。我希望能再回到你身邊,回到我們在一起時快樂的時光。」
  傑瑞米沉默不作聲。他們的確有過快樂的時光;珍露的出現,讓他不禁回想起從前。但是……
  「傑,你也忘不掉對不對?」珍露又走過去,雙手輕輕攬住他。「在這裡,就在這個屋子裡,我們有許多共同的回憶。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的感恩節?我們一起下廚,手忙腳亂的,結果把火雞烤焦了!牆壁的顏色也是我們共同決定的,將它刷成我喜歡的柔白色——啊!你改換了顏色!?」她頓了一下。「我們有那麼多美好快樂的回憶!傑,讓我們重新開始,再愛我一次!」
  那一聲聲與其說請求,不如說煽動,煽動他心底那一絲的微弱。傑瑞米再次輕輕扳開她的手,看著珍露,似乎想說什麼,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能再要一杯咖啡嗎?」珍露輕聲地問。
  水壺的水早就冷了,傑瑞米重新燒開水。珍露安靜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做著那一切。
  只要他不拒絕,她就應該還有機會。
  現在,至少他們還有燒開一壺水和一杯咖啡的時間。
           ☆          ☆          ☆
  一個人坐著就容易發呆。尤其是一個人坐在草地上,陽光大好,晴空很藍的時候。
  「怎麼了?難得看到你這種表情。」喬經過,看見陳浪琴,停步下來。
  「什麼表情?」陳浪琴反問。
  「發呆的表情。」喬走過去,一起坐著曬太陽。「你跟傑瑞米相處的還順利吧?」
  她反射地抬頭望他一眼,那目光倒像疑問。
  喬解釋地,反問:「你跟他有來往,不是嗎?」
  陳浪琴扯動一下嘴角,沒否認。
  「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她抿嘴笑。
  「好像?」喬笑起來。「不只吧?」含蓄的沒多說什麼。那晚上傑瑞米示威似的舉動,呆子才看不出來。
  陳浪琴僅是笑一下,不解釋也不說明。反問:「你呢?和女朋友的情況如何?」
  「老樣子。」
  什麼叫老樣子?她根本不曉得他的種種。平時她不會追問,這時她存心抬槓,說:
  「是很好,普通,不太好,還是不好不壞?」
  「你可以自由發揮想像。」
  「這麼說,是有空隙,還是有裂縫?」
  喬愣一下,反問:「這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有空隙』是指還有改善或加溫的空間,可以是好也不好;『有裂縫』則是一種破壞,純粹是糟糕。」
  聽她這樣不是理由的理由說明,喬不禁笑出來。說:
  「你怎麼想出這種邏輯?」
  「我閒嘛!」
  「你有時間坐在這裡曬太陽發呆,大概是真的很閒。」
  陳浪琴聳個肩。「所以啦,人一閒,沒什麼事好做,就會想一些有的沒有的。哲學家就是這樣產生的,因為他們都很閒。」
  「你在說笑話嗎?」
  「算是吧。」
  像這樣,言不及義的聊天也是很好,何必要自找煩惱。陳浪琴隨手拔一些草,放在嘴裡嚼。
  「那是不能吃的,浪琴!」喬說道:「別做些嚇人的事。」
  「我知道。只是有些無聊。」
  「你果然是太閒了,去找點事情做吧。」喬說著站起來。
  也好。陳浪琴跟著起來。曬夠太陽了。
  「謝謝。」她說:「跟你聊天感覺很輕鬆愉快。」
  「不客氣。這是我的工作,幫助學生解惑。」喬半開玩笑。
  「你挺幽默的,喬。我本來以為你是那種比較內斂沉默的人。」
  「我是啊。你的意思是說很無趣?」
  「我沒那個意思。其實我覺得你很有魅力。」
  「謝謝。」喬又笑起來。「不過,當心點,這種話別隨便對男人講,會引起誤會。」
  陳浪琴笑一下,沒說什麼,瞇眼望著太陽。
  陽光好好,她應該出去逛一逛,兜兜風也好;或者去看場電影,到酒吧廝磨個一晚;或者去跳舞也好。
  但是……她想想有些意興闌珊。
  這樣好嗎?也只是消磨時間。
  還是不要好了。
  她決定去睡個覺,醒來後再衝個澡。
  想想,人生多無聊。
  「要出去逛逛嗎?我可以順道送你去。」喬說。
  「不了,謝謝。」她搖頭。
  天氣真的很好,天空藍得像被洗過,乾淨得沒有一絲雜質。她突然想起床底下這有一堆沒洗的衣服。就去洗衣服吧。
  這是個適合洗衣服的日子。
  如果有點風,那就更好。
  她慢慢走回宿舍。蟬聲有點吵,有點煩,不過,天這麼藍,天氣還會一直這樣晴朗下去。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5-14 19:2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