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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亭葳]妹妹親愛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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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3:29: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妹妹親愛的 作者:古亭葳

如果不是老頭搞外外外遇,他也沒機會挑戰禁忌遊戲!
老爸用下半身四處惹禍,兒子則負責找回「吊車尾」的私生女兒
苦到不行的「小雞」雀屏中選,忍辱偷生的生活教人不捨
沒想到堂堂正正地做人後,反而變成「亂倫」的始作俑者
陰陽怪氣的三哥竟然看上妹妹的美色,偷偷對她伸出魔手
存心暗≈ 又把她視為眼中釘,搭上血緣的逆風車也照樣玩出心得
發揮搞怪雄風獨挑大樑,體內外積怨一次排光光
以實質行動輔導麻雀變鳳凰,同時收斂他「殺雞」的狠樣
眼看就要闔家團圓永保安康,偏偏又被他搞得人心惶惶
注意力全放在「可親」的對手身上,不吝與她分享嘴對嘴的清涼
爛兄對難妹眉來眼去,不時表演出人意表的求愛把戲
讓一家大小統統看不過去,尤其對厝邊隔壁都覺得很SORRY
唉!如果那「肖郎」繼續瘋下去,只好拿黑槍把他給就地槍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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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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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3:30: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清晨,冷冽的風無情的侵襲著細緻的肌膚,無孔不入的找尋著空隙,即使裹上厚厚的冬衣,仍不住發出畏寒的顫抖。

送完最後一份報紙,回到家門口,方姬自腳踏車跳下,打了個冷顫,拉緊外套衣領飛奔入屋。

「媽,我回來了。」走進客廳,她將剛買的早餐自塑膠袋裡頭拿出來。

這間屋子不過只有一房一廳,大約十五坪左右,方姬只要稍微調高一點音量,在房裡的母親就可以聽到她的聲音。

將熱騰騰的豆漿倒入碗中,方姬仍是像平常一樣,把送報過程所遇到的一些大小事情說給母親聽,「三民路不是有一戶養大狼狗的人家嗎?那隻狗今天好奇怪喔,平常見到我都不會叫的,可是今天卻吠得很凶,把我嚇得差點從腳踏車上摔下來。」

房裡的母親並沒有回應,方姬偏了偏頭,猜想母親可能尚未醒來。

端著豆漿與饅頭,方姬小心翼翼的走進房裡,「媽,你今天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床上的母親仍是睡得深沉,方姬怕她又發燒了,連忙將食物擱置在一旁的小茶几上,手往額頭探去。

冰冰涼涼的,沒有發燒。

「媽,你先起來把早餐吃完,我要去上學了。」方姬輕輕在母親耳朵叫喚。

母親依然熟睡。

擔心上學遲到的方姬輕搖了她兩下,「起來了,媽。」

好怪異,她媽媽一向淺眠,不可能她都已經搖動她好幾下,仍然沒有任何反應。「媽!」方姬心裡突地掠過不祥的預感,更用力搖了兩下,「媽,起來了!」

床上的人仍是動也不動,平靜的臉龐不曾走樣。

恐懼的淚水無聲無息的掉落。方姬顫抖著手往她的人中探去,冰冷的空氣攫住指尖,尋不著溫熱。

「媽……」方姬往後退了兩步,突然發瘋似的衝出房子,拚命敲打隔壁住戶的大門,「大嬸!開門!大嬸!」

隔壁高大嬸被急切慌亂的嗓音嚇到了,連忙打開了門,「什麼事?」

一見到高大嬸圓潤慈藹的臉龐,方姬忙不迭抓著她的手,快步將她拉入屋內,邊走邊哭,「我媽……我媽她……」

* * * * * * * *

「好可憐啊,這麼年輕就死了!」一旁來幫忙治喪的鄰居邊搖頭邊歎息。

「是啊,才不過三十七歲,這麼年輕竟然就拋下女兒走了。可憐方姬孤零零的一個人,連個親人也沒有,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哪!」隔壁的大嬸瞧了呆坐在靈堂前的方姬一眼,心底有些憐惜。

方姬是個乖巧的女兒,從小就幫著母親賺取生活費用。尤其這幾年來,方母的身體愈來愈差,連出外都困難,更別說是工作養家了。家裡的經濟重擔幾乎都靠女兒撐起,卻從沒看過方姬臉上有任何不悅的神情,總是活潑開朗,好似天塌下來還有人頂著的樂天模樣。

這樣的溫柔,更讓鄰居們感到難過。

方姬自母親過世之後,一直都是恍恍惚惚的發著呆,一滴眼淚也沒掉下來。

她還無法接受母親逝世的事實。因為母親死去的面容是那麼安詳寧靜,所以才會讓她以為她只是睡沉了而已。

雖然不應該讓親人抱著憂慮前往另一個世界,可是她死得那樣的平和,不禁讓方姬懷疑,她的母親是否一點都不擔憂她未來的日子要怎麼過!

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自從母親為了生下她而跟娘家斷絕關係之後,她們家就從來沒有任何親戚來拜訪,即使她在百般考慮之後,打了電話告訴從不曾謀面的外婆母親去世的消息,對方也只是冷冷的說:「我們家沒有這種不知羞恥的女兒!」

為什麼要這樣說她母親?為何要這樣絕情?她不懂!

每次從母親口中聽到她跟父親相遇的過程,在悲傷的面容中,她仍可以瞧見母親不後悔的執著。

即使現在日子過得這麼苦,母親仍總愛抱著她笑道:「我只要有我的小公主就覺得很幸福了!」

母親因為希望她能像小公主一樣的無憂無慮,所以將她取單名為姬,方則是母親的姓氏。

她從不說父親到底姓什麼、叫什麼!

「我立誓不告訴任何人他的姓名,所以我也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方姬無法理解,「我又不會去找他!」

每次方姬只要對兩人的故事有質疑,或對兩人的做法不予苟同的時候,母親總是以微笑帶過,接著就將目光調往遠方,進入方姬無法踏入的世界。

懷裡抱著母親的骨灰,方姬睜大一雙空洞的眼,想著她母親的表情會如此平靜,是不是因為那從未謀面的父親來接她走了?

「小雞……小雞……」恍恍惚惚,方姬似乎聽到了母親的聲音。母親總是這樣帶著戲謔的口氣喚她。說黃茸茸的小雞跟她最像了,可愛又溫暖。

「媽?」方姬赫然抬起頭,「你在嗎?媽?」

「到那裡去……」她彷彿看到空中浮著一隻纖白素手,指向前方,正是大門口的方向。「到那裡去……」

「哪裡?」

「到那裡去……」聲音愈來愈弱,方姬更是慌了。

「你說哪裡?媽!」眼前霍地一亮,方姬眨了眨眼,這才發現她剛才不小心打了個盹。

想起夢裡的內容,方姬抬起頭來往門口望去,一個人影擋住了光源,高大頎長的身材在記憶裡是陌生的。

「你是方姬嗎?」男子走上前來,拿掉臉上的灰藍色墨鏡。

「我是。」方姬點點頭。

「誰過世了?」一走進來,男子就看到屋裡零零散散的放置白幡、菊花,他要找的人之一身上則穿著喪家素衣。

「我媽。」

「你媽?」男子一愣,「方嫵?」

方姬點頭的動作極輕。「請問你是哪位?」

「我是夏馳,」男子停了會兒,用著很不甘願的語氣說道:「可能是你哥哥。」

* * * * * * * *

車子平穩的往前駛著,身旁的人仍是張著一雙空洞的大眼,無意識的盯著前方,焦點不知落向何處?

她的反應有些出乎夏馳意料之外。

她在聽到他的自我介紹時,沒有任何激動的神情,也沒有驚訝或是高興甚至憤怒,只是像只鸚鵡般呆呆的復誦著他的話尾。

「哥哥?」從她口中出來,「哥哥」兩字好像是一個從未使用過的新名詞。

「我爸希望見你一面。」

「你爸?」鸚鵡似的復誦著前頭兩字。

「也有可能是你爸。」夏馳不耐煩的說。

「他……還活著?」

「對。」死了還能見她嗎?夏馳撇了撇嘴。雖然已經是相去不遠。

「為什麼?」她茫然著一張臉問。

她的問題突兀而難以理解,夏馳不由得皺起眉來。

「或許你很恨他,巴不得他死。」就像他一樣,「但很可惜的,他還活著。」

「恨?」鸚鵡又出現了。他懷疑她的腦袋是否有問題。「他拋棄你跟你母親,所以你恨他。」

方姬搖頭,「我媽說他是情非得已。」好個寬大的女人,夏馳有些不屑的想,所以更顯得蠢。

「我要帶你去見他,走吧!」老人臨死前的願望,大哥答應會幫他完成,卻叫他這個小弟來當跑路工。

方姬沉默了會兒,拒絕了,「我曾答應我媽,我不會去找他!」

這是什麼樣的一對母女組合?難怪這麼多年來,從不曾出來爭取屬於她們的權益。

他一直以為他母親是夏麒最後一個女人,所以對於方嫵母女,他打從心底憎惡著,說話的語氣自然也就不客氣了。

「他快死了,要見你最後一面!」

一直是面無表情的清秀臉龐愕然抬眼,好似他剛才說的一大串話終於有一句確實進入她的耳裡,這使得夏馳心中更是不悅。

這個女孩一定智商不足!「他快死了?」鸚鵡再度復活,只不過神情是激動的。

「對!見你是最後一個願望。」要不然誰理他!色老頭,只會用他的下半身四處惹禍!

「我……」她握緊單拳,仍是猶豫了一會兒後才彷彿下定決心似的一點頭,「我去。」

他不是聽不出那一聲「我去」的心情有多沉重。

是因為違背對母親的承諾嗎?搞不懂女人的想法!夏馳懶得再去探究隔壁人兒的心境。他只要把人送到老人的面前,他的任務就算完成。

失去了一個親人,又突然冒出了兩個親人?

方姬想起在夢中,母親對她說的話。當她醒來往夢中所指的方向而去時,她看見了她的哥哥出現,莫非是母親要她去見她父親最後一面的指示?或是因為她早已經知道她的未來將有所依靠,所以她才能那麼安詳的死去?

她還一直以為母親已經跟父親團聚了。

這麼說來,在另一個世界,母親依然孤獨?

懷中仍抱著母親骨灰,在確知母親已經離她而去之後就不曾掉過一滴淚的她眼前突然朦朧了。

淚霧迅速凝聚,轉化為一顆顆珍珠,自眼眶決堤崩落。身旁的哽咽聲將專注於路況的夏馳吸引,一轉過頭來,驚見方姬死命咬著唇,一張小臉因憋氣而漲紅,頰上奔流的淚水早把包覆骨灰罈的布巾給弄濕了。

「喂,你……」夏馳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抽出數張面紙塞到她手上,動作依舊是不耐煩的。

從他見到她開始,她一直是恍恍惚惚、語無倫次,讓他都快懷疑她的腦袋是不是壞了?誰知,突然來這一招,讓他措手不及,不知該如何反應?

車子一直開到夏家樓下的停車場,方姬的眼淚仍未止。夏馳吁了口氣,頭靠在方向盤上,面無表情的審視方姬的五官,找尋與他流著相同血緣的特徵。

她的臉很小很小,不足巴掌大,這點應該是遺傳她的媽媽;她的眉毛有些淡,顏色稍淺,跟他的濃眉完全相反。鼻子不大,安安分分的鑲在小臉蛋的正中央,以夏家的標準來說算扁了,卻和她的細緻小臉十分相襯。粉紅色的唇很用力的哭著,卻仍跳不出尺規。

總而言之,她的特徵就是小,小鼻子、小嘴巴,找不著絲毫屬於夏家的特色。

她或許長得像她媽媽!夏馳想。

哭泣的臉突然抬起,轉往夏馳的方向。紅腫的眼寫著歉意,夏馳這才發現她的眼跟他竟然有點像。如雕刻般的深邃雙眼皮、幾乎被黑瞳所佔據的眼眶……夏馳皺了眉,他這一點像的卻是他母親啊!

「對不起,我失態了。」面紙胡亂在臉上一抹,「到了嗎?」她發現車子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到了。」夏馳開門下車,一轉頭,發現方姬人還在車裡,神情緊張的在車門上東摸摸、西摸摸。

她不會連怎麼開車門都不會吧?夏馳伸手幫她將車門打開,果然看她有些難為情。

「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開門。」

太扯了!「你沒坐過轎車嗎?」計程車總坐過吧?

方姬搖頭。真的假的?夏馳心裡不太相信。就算環境再不好,也不可能離譜到這種地步吧!

一路沉默的走進電梯,不曾主動開口的方姬突然問:「他是怎麼了?」

她仍難以接受她的父親還活在世上,而且想見她的事實。

「他?中風好幾年了,最近病情惡化,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他的聲音平平,不帶任何感情。

即使是陌生人都不會這麼冷淡,可見父子兩人感情之惡化。

她的反應再度出乎他意料之外。愕然抬起頭來的她以一種帶著緊張且興奮的神情與他對視。

「你是高興他還活著,還是高興他快死了?」不管是哪點,她的反應都太異乎常人。

方姬這才從對面的鏡子發現到她的一臉喜色。

「對不起!」她立刻別過臉去,「我不是故意這麼想。」

「你高興他還活著?」這點比較正常,不過方姬仍是迴避著他的視線,這倒令他訝異了,「高興他快死了?」

她慌張踏出一大步,躲到電梯另一邊的角落。

「這麼說來,你很恨他?」老頭的女兒恨他?這聽來爽多了。

「不是的!」方姬連忙搖頭。電梯門正好開啟,方姬連忙閃了出去。

走廊朝左右兩邊延伸,盡頭各有一戶人家,方姬呆然佇立,曉得自己逃不過,手足無措的等著他的追問。

出乎意料的是夏馳不再逼問她,踏出電梯,直接往右邊行去。

管他理由是什麼,至少老人會失望於十幾年不見的女兒對他可是一點想念之意也無,甚至巴不得他快死掉。光是這一點就讓夏馳心跳不已。

他哼著愉快的曲調,打開了大門。

察覺被放過一馬的方姬跟在他的後頭,踏入了未知的世界。

* * * * * * * *

方姬從不曉得所謂的有錢人家該是如何?

她從小過著清苦的日子,住的是租來的套房。她們那一棟樓全都是小套房,隔壁高大嬸更是一家五口全擠在小套房內,什麼叫作隱私對他們而言是紙上的文字。

故當她踏入以大量骨董傢俱充塞整個偌大空間的夏家時,她如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呆杵原地,不敢闖入與她格格不入的繁華空間。

「發什麼呆?」夏馳一把將她拉入,「老頭隨時會嗝屁,別浪費時間。」

「喔……」

她任由他拉著,走過被復古氣息滿滿佔據的客廳,走入了位於盡頭的房間。門一開,濃濃的藥水味侵入口鼻之間,定睛一瞧,骨董雕花床上躺著一個病老人,面容憔悴青白,薄皮貼著骨,任誰都不會懷疑他離大去之日不遠矣!

夏馳直拉她到床前才放開她。

「老頭,你女兒來了。」夏馳連喚他聲「爸」都不願。

老人幾乎掉光的睫毛顫動了下,徐徐睜開混濁的雙目。「是……方嫵……嗎?」

「我是方嫵的女兒。」方姬輕聲回答。

「女兒……」老人努力抬起手,方姬見狀連忙握住。「跟你媽好像……」那得了老年性白內障的眼其實什麼都看不清楚。

老人的手冰冰冷冷的,生命的氣息好微弱,望了一眼懷中的骨灰罈,方姬的臉上又出現夏馳適才看過的喜色。

「你媽呢?」老人見方姬身旁並無站著他其實早就遺忘的身影。

「不肯……來見我?」

「她來了。」方姬將骨灰罈朝老人方向挪近一點,「在這裡。」

老人望著骨灰罈,一時之間不懂得方姬的意思。

「我媽死了,兩天前死的。」

老人滿是皺紋的眼角潸潸流下淚來,「她死了?她不是才……」才幾歲?他已經忘了。

「三十七歲。」

「為什麼死的?」

「她身體一向不好,為了養育我拖垮了她的身子。」她咬住下唇,怕克制不住悲痛,淚水落了下來,哽咽的喉嚨無法將她想說的說清楚。

「怎麼會?」老人顯然對於方嫵早逝的事實無法接受,「早知道我應該早點去找你們的,那你們就不會過得這麼辛苦了。」

方姬細細審視著眼前讓母親曾經愛得那麼深、那麼切的男人。她伸出手去,輕撫著乾癟的臉部線條,勾畫在方姬記憶中不曾有過的父親形象,描繪著母親深愛過的容顏。

「我媽不曾忘了你,」她幾乎是喃喃自語,誰也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雖然她堅守著與你的承諾,但我曉得她其實多麼希望你能常伴在她身邊,那是連我都無法完全替代的角色……」

老人猜測她應該是在抱怨他這些年來無情的遺忘,是故他只能捏住冰冷的小手,滿懷歉意的說:「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就安心的住進來吧!」

一旁的夏馳不屑的撇嘴。照顧?憑他那快嗝屁的身子骨?想也知道責任又是落到他們兄弟身上。

「我只有一個要求。」

「你說。」

「我可以將她葬在你旁邊嗎?」老人不解的望著她。「在你死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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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3:30: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那女孩的心真狠。

半坐臥在客廳的沙發上,夏馳手上點著香煙,其煙灰已是長長一串,隨時有可能掉落。

對一個時時處於死亡恐懼之中的老人直截了當的要求將她母親葬在他的墳墓旁邊,這也難怪老人突然心律不整,差點休克掛掉。

老人在中風之後,某天不知是受到神明啟示還是怎麼,突然把他們三兄弟叫過去,告訴他們可能還有一個弟弟或妹妹流落在外。

「把他們找回來……」老人回想了一下,怎麼也無法確定母親的名字,「我只記得她叫方還是風還是……」再思考了一會兒,「應該是叫方嫵吧……住在南部一個小村子裡……」

「這麼多年了,應該嫁人了吧?」老大夏遠說。他是正室的兒子,唯一一個在戶口名簿上沒有「領養」兩字的兒子。

「就算是嫁人了,我希望我的兒女可以認祖歸宗。」

「那你怎麼一開始不找,現在才找?」老二夏近很不以為然。

他只比夏遠小幾個月,由此可以推算,是老頭趁夏遠母親懷孕時,搞外遇所生下的。

老頭沉默不語,過一會兒轉了話題,企圖逃避他的追問,「這是我最後一個願望,幫我實現。」

「誰要幫你實現願望,色胚老頭——」夏馳的嘴被夏遠一把摀住。

「我們會去找他出來的。」夏遠點頭答應。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大哥,可以容忍老頭的無理要求。夏馳很不屑的想。

「你……」乖乖坐在旁邊沙發上,一直是靜默不語的方姬突然開口叫他。

夏馳瞪了她一眼,「幹嘛?」老頭外外外遇對像所生的女兒,是不可能得到好臉色的!

這個人為啥老是擺一張臭臉給她看?「你的煙——」

方姬的警告還沒說完,夏馳已經感覺到灼熱的疼痛,慌忙將燒到煙屁股的香煙丟掉。

「你不會說快點啊?」該死,有夠痛的!

方姬咬著唇,低下頭去。「對不起。」

「說對不起就沒事,那還要警察幹嘛?」

「對不起!」面對凶巴巴的夏馳,方姬除了說對不起,其他的反駁不敢說半個字。「我想請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回去哪?」她該不會想回去那個寒酸的小套房吧?

「回去我家。」

「老頭說要領養你,以後他是你的監護人,所以你得住在這裡。」

「可是——」

「可是什麼?這個屋子這麼大,住起來又舒服,我才不相信你真的想回去那間寒酸的破屋子!」

連停車場都沒有,害他繞了半個多小時才找到個空格停車;樓下的大門敞開,連個管理員也沒有,那種地方誰住得安心?還有樓下旁邊那個賣檳榔的手臂上又是龍又是虎,搞不好是以檳榔攤做掩飾販賣毒品的毒販,這女孩在沒母親的監護之下,可能過沒多久就變毒蟲一條。

那種環境能住人嗎?夏馳很不以為然的想。

她寧願回去空蕩蕩的屋子,守著她媽媽的牌位,也不要跟這麼凶的哥哥同住一室。「我十八了,可以自力更生。」

「未成年的行為都要經過監護人的答應。」

「我還沒讓他領養,他不算監護人。」她不要住在這裡,這個哥哥真的好凶。他們樓下賣檳榔的角頭大哥對她都是笑顏以對,為什麼跟她有血緣的人反而凶得要死?

因為他認為是她媽媽搶了他的爸爸嗎?可是他爸爸後來也拋棄了她媽媽,回到他們母子身邊了不是嗎?

她一定要跟他唱反調嗎?看不出人小小的,年紀也小小的,脾氣還挺硬的。「你以為我很歡迎你成為我們家的一分子嗎?」真是氣死人了,給她好處還拿喬!「是老大他們不忍見你流落在外,所以決定成全老頭願望的同時,接你們母女回來住。你媽命薄,在我找到你之前掛蛋了,所以沒福氣過好生活。」

是其他哥哥要她回來住的?「他們歡迎我來住嗎?」這麼說,其他哥哥不像他這麼凶嘍?

老大他們歡迎她來住?夏馳臉上寫著「你少作夢了」五個大字,「怎麼可能?你是老頭第三個外遇生的雜種,誰會歡迎你——」

「夏馳!」門口傳來沉沉的嗓音,明顯有著恫嚇作用,「別那麼凶,夏名並沒對不起你什麼。」

夏名?夏名是誰?方姬張大困惑的眼。

一個表情平板、看不出心思的男子朝她走近,「我是夏遠,大哥。」

方姬連忙站起,「我是方姬。」

這人比夏馳還高一點,估計大概有一八五。

這家裡的人個子都高得嚇人,可是怎麼她卻沒有遺傳到優良基因?一五五的身高,嬌小得不像話。

自稱大哥的夏遠有著英俊面孔卻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審視鏡片之後的眼睛,方姬依然無法確定這位大哥是否歡迎她的加入?

「小名來了嗎?」渾厚的嗓音如被撞擊的大鐘,聲聲都敲在心坎上。

方姬還未來得及循聲細看,人已被抱起,天花板上的美術燈離她好近,而地面離她好遠。

粗壯的胳膊至少有她大腿粗,兩掌剛好圈起纖細的腰肢,而佔滿她眼眶的是一張爽朗黝黑的笑臉。

「哇……你好嬌小。」大掌弄亂她清湯掛面的髮絲還不夠,肆無忌憚的揉捏小臉蛋,簡直將她當成麵團了。

方姬恐懼的瞪著光是掌心就有她臉蛋大的大手,懷疑他只要一個不小心,她的臉骨就要被捏碎了。

這個人到底有多高啊?眼看連夏遠都矮他一截,方姬猜測他應該是打籃球的。

「夏近,她會怕。」夏遠輕輕敲醒沉浸於尋到妹妹的快樂之中的夏近,提醒他如同巨人的身型讓如小兔子一般膽小的妹妹有多害怕。

「你會怕?」夏近似乎有點小受傷。

「誰看到你不會怕啊,臭猩猩!」一旁的夏馳連忙幫著捅了一刀。

夏近在十八、九歲的時候,身高就已超過一百九。當時的夏馳不過是個國中生,發育又晚了點,與現在的方姬差不多高,老是被夏近抓起來玩造飛機的遊戲,將他舉在頭頂四處跑,非要夏馳哭到慘絕人寰才肯放他下來。

當時的回憶對夏馳來講是一項羞辱,所以他一直對夏近抱持恨意。

「抱歉。」夏近連忙放方姬下來,「我是你二哥,夏近。」這個妹妹很可愛,他喜歡,最好性格別像夏馳那傢伙彆扭難搞定,那他一定會好好疼愛她。

哇賽!她竟然不到這個人的胸部。難怪他放她下來的時候,她覺得有些暈眩。

夏近如太陽般開朗的笑容使人有種安心的感覺。夏馳很明顯的不歡迎她,夏遠摸不著心思,但這個二哥,她看得出他的真心。

「我是方姬。」她再自我介紹了一次,笑容甜美可人。

「不不不!」夏近搖手,「你是夏名。」

「夏名?」那到底是誰?

「你沒跟小名講嗎?」夏近轉頭問夏馳。

夏馳撇撇嘴,不屑回答他的問題。「你是我們家的老四,等入了籍之後,自然要改名。」夏近解釋。

「可是我叫方姬。」就算改名也該叫夏姬吧!

「你沒發現我們名字的特別處嗎?」夏近坐在沙發上,雙手握著她的肩,興致勃勃的問。

這人即使坐下來,還是跟她一般高。方姬好想哭。跟他們站在一起,根本是個落差超級大的凹字。

「都是兩個字?」她跟她媽媽的名字也都是兩個字啊!「不不不!」他又搖動手指頭,「名字。」

名字?方姬想了想。老大叫夏遠,老二叫夏近,老三叫夏馳,而老四叫……遠近馳名?方姬瞪大眼,下一秒隨即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笑什麼笑?」夏馳很不客氣地說,「等你名字改叫夏名,看你笑不笑得出來!」嘴角惡意的揚起,「就你跟大猩猩的名字最難聽啦,哈哈哈!」

「別理他,你的比我好聽多了。」夏近拍拍方姬的肩,卻見她臉色一變。

「好痛!」眼眶滾出淚來。

「抱歉!抱歉!」夏近慌忙揉揉痛處,卻見她臉色更蒼白。

「好痛!好痛!」她錯了,他根本就是一個恐怖分子,力氣大得嚇人。她如果多待在他身邊一些時候,八成會變成一堆粉末。

夏近見狀,連忙放開她。

「大猩猩,你會弄死她的。」雖然不是很甘願,夏馳還是伸出「援手」,將慘遭蹂躪的方姬拉到另一邊去。

夏近乾笑了兩聲,懊惱自己又忘了控制力道。

「你媽呢?不肯來?」夏遠問。

「她媽死了!」夏馳代她回答。

「怎麼會這樣?」夏近猛然將她擁進懷中,輕拍她的背安慰,「別難過,有我們在,你不是孤單一個人。」

救……救人喔!她快被悶死了。

「你想讓她追隨她老母而去嗎?」夏馳用力拉開夏近的手,為方姬爭取了一些救命的空氣。

小時候夏馳敵不過夏近的力氣,總是被他鬧著玩。記恨在心的夏馳因此努力的鍛煉身體,什麼拳擊、空手道有的沒有的都去亂學一通,運動社團更是翻開名簿都有他的名,時至今日,雖然他個子還是差了他一截,但至少力氣總算不輸他了。

方姬走到茶几旁,拿起方嫵的骨灰抱在懷裡,清秀的臉蛋寫滿喪母的哀傷。

「我們會好好安葬她的,你不用擔心。」

「謝謝。」方姬朝夏近感激的點頭。

雖然她很不想拋棄母親為她所取的名,不想成為從頭到尾對她不假辭色、凶得要命的夏馳的妹妹,可夏近的熱情使她覺得其實她並不被排斥。

而說真的,其實她還欠了火葬場一筆費用,正愁著不曉得要去哪兒生;同父異母兄弟的突然出現,不啻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且讓原本以為從此孤苦無依的她突然安定了不少。

她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

她還有三個哥哥,還有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她想起那似夢似真的夢境,這就是母親要她走的方向嗎?在她堅持了十幾個年頭之後,決定將她的女兒托付給從未連繫的丈夫?

「對了,你會煮飯吧?」夏遠問。

「會。」

「那好,也該吃晚餐了,你去張羅吧!」

要她煮飯?「我得回家。」

「這裡就是你的家,你還要回哪兒去?」夏近笑著問她。

「你歡迎我嗎?」方姬小小聲的問。

「當然歡迎啊!」夏近握住她的雙手,這次他注意到別捏疼了小小冰冷的手,「你是我們第一個妹妹。」

「真的嗎?」她的眼前朦朧了,「真的嗎?」

他把她弄哭了?夏近頓時慌了手腳。

「你又把她的手捏痛了!」夏馳抽走方姬的手,愕然發現它的輕易。

「他沒有弄痛我。」她突然察覺雖然夏馳老是惡聲惡氣的,可當夏近不小心弄痛她時,他卻都是第一個跳出來幫她解圍的。「我只是好高興,高興你們歡迎我……」

「我可沒歡迎你!」夏馳甩下她的手,「你媽搶走我媽的老頭,別想我會歡迎你成為這家裡的一分子。」

方姬用力擦掉眼淚,以瞭然的目光笑望著不改惡劣口氣的夏馳。

「你幹嘛這樣看我?」她腦袋秀逗了嗎?

方姬輕搖頭,「我現在就去煮飯。」她抱著骨灰走向對面的開放式廚房,將骨灰放在吧檯上。

「骨灰先放進房間吧!」哪有人抱著骨灰四處走的?

聽到夏遠的建議,方姬連忙再將骨灰抱起來。「請問我的房間在哪兒?」

「你還沒告訴她,她的房間在哪兒?」夏近瞠大眼望著夏馳。

「我怎麼知道她要不要住在這!」夏馳臉上一點愧色都沒有。「她剛剛說她不想被老頭領養,就表示她不想住進來,既然不想住進來,我告訴她她的房間在哪兒幹嘛?」

最好是不要住進來啦!屋子裡多個女人麻煩死了,以後他就不能打赤膊、穿內褲到處跑了。

「她是你的責任,少給我說些五四三的!」夏遠命令道,「帶她去她的房間,明天去幫她搬家!」

還要幫她搬家?夏馳嘔死了。算他倒楣,抽到了畫紅線的筷子,肩上多了這項討人厭的責任。他還是很懷疑老大抽籤作弊,看他放寒假在家涼涼沒事做,所以故意找他麻煩,要不然不會叫他第一個抽籤!

夏馳不甘不願的將屁股從沙發上移開,「看到你的房間可別吐血。」他冷冷的說。

吐血?什麼意思?方姬納悶。

「別聽他亂講,你一定會喜歡的。」負責佈置的夏近也跟著走,「房間可是我佈置的。」

「所以更不能看!」夏馳吐槽他。

「靠!你以為你讀室內設計就跩喔?跩不會你去佈置!」夏近一個手肘過去,夏馳立刻擋下來。

「我不會把我的才能浪費在無聊的事上面。」淡掃了身旁的矮冬瓜一眼,一臉不屑。

方姬從頭到尾只是微笑著。

他們還費心幫她佈置了房間呢!

她低頭在心裡對母親說道:「媽,我有新家,有新的哥哥,他們都很有趣,所以你不用擔心我了……」

* * * * * * * *

房門一打開,滿室的粉色調,一屋子的玩偶,連床單都是KITTY貓,方姬整個人傻在當場。

這是幼稚園小朋友的房間嗎?「喜歡嗎?」夏近問,一臉得意,篤定方姬一定會喜歡。

「喜……喜歡。」雖然風格完全不是她所喜歡的,但想到這樣一個大個子搬了一堆玩偶,辛苦的幫她佈置房間,她就忍不住想笑。

「喜歡的話幹嘛口吃?」夏馳很不客氣的一語道破。

「她是因為太感動所以口吃,你懂不懂?」

「最好是這樣啦!」夏馳滿臉不以為然,「快把你媽媽的骨灰放好,去煮飯給我們吃,餓死了!」

「先把你媽媽的骨灰放著吧!」夏近低頭溫柔的對方姬說道。

等方姬將骨灰小心翼翼的放到床頭櫃上,夏近立刻安慰她:「雖然你媽媽過世了,不過你還有我們三個哥哥,你不是孤單一個人,知道嗎?」

「知道。」

「你不用覺得你在這裡好像很特殊,事實上我們都是同父異母,大家的處境都一樣。」

同父異母?這麼說她爸爸的女人不只兩個嘍?難怪剛剛夏馳說她是第三個外遇所生,她還以為是她聽錯了。

四個兄妹四個女人,她的父親根本是花心大蘿蔔,虧她母親還一直替他說話,說當年他的離開是不得已的,要她體諒。

原來她一直是在謊言中長大!

見她整個人傻了一分鐘還說不出話來,夏近這才驚覺這項事實對她來講太震撼了,他不該那麼早告訴她的。

「你別這麼震驚,老爸只是花了點,習慣就好。」他尷尬的呵呵笑,又拍了她兩下。

背上的力量將她肺裡的空氣全逼了出來,整個人被他打趴在地上,咳個不停。

「你還好吧?」糟糕!他又忘了控制力道!

怎麼可能好!雖然夏近對她最友善,可她猜測總有一天她會死在這個人的掌下。

夏近連忙將她拉起來,撫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卻幫倒忙的害她連呼吸都困難了。

不要碰我,求求你?離我遠一點!方姬心裡在哀號,可是大個子卻聽不到,仍是一廂情願的拍撫著她。

終於,方姬承受不住了,兩眼一翻,人暈厥了過去。

* * * * * * * *

「你這隻大猩猩,總有一天人會被你打死!」

「吼!我哪知道她脆弱成這樣!」他不過是拍了她兩下,竟然可以暈厥過去,這女孩未免太沒「凍頭」了吧!

「不管啦!先把她拉上床吧!麻煩死了!」夏馳毫不客氣的拽住方姬的手,想直接將她拖到床上去。

如人偶般被拖著走的方姬頭撞到了床,緊接著肩膀又撞到床角,就這樣被撞醒了。

「哪有人像你這樣的?你會不會憐香惜玉啊?」夏近一把拉掉夏馳的手,試圖輕柔的將方姬放到床上去。

忽然被抬起又被放下的方姬如同做高空彈跳一般,一顆心差點嘔出來。

「我最討厭女生了,就算妹妹也一樣!」拍兩下就昏倒,是她太沒鍛煉,休想他會對她好一點!夏馳很不爽的想。

只要一想到這女人的媽曾是他爸外遇的對象,夏馳心裡就不爽到了極點!

原來他對她老是惡聲惡氣,不是因為她是妹妹,而是因為她是個女生?

「你可以不用把我當女生!」方姬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把兩個大男人嚇了一跳,如同見鬼般瞪直了眼。

「你本來就是女生!」臉長得就是女生,身材也凹凸有致,聲音更是柔細得像小朋友一樣,除非眼瞎耳聾,才能不把她當女生看待!

「可是你可以不用把我當女生看待,真的!你就當作有了新的弟弟!」方姬急切的對夏馳說道。

「新弟弟?」夏馳古靈精怪的轉了一圈眼珠,不懷好意的問:「那我以後在屋內打赤膊也沒關係?」

「沒關係!」她可以盡量不把目光放在他的上半身。

「只穿一條內褲也沒關係?」

「沒……沒關係!」她還可以只看著他的臉或他的腳。

「三角子彈內褲也沒關係?」

三……三角子彈內褲?「那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沒常識也好歹看過電視吧?」少裝清純了。夏馳對她起了鄙夷之心。

「我家沒電視!」方姬不好意思的說。

這比恐龍還稀有啊!兩個大男人又是一陣錯愕。

「三角子彈內褲長這樣。」說著,夏馳開始寬衣解帶,解開牛仔褲扣子,拉下拉鏈,將褲頭用力往下一拉——

方姬連忙用手遮眼。

「你不是不介意嗎?遮什麼眼?」

「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可是她的手就是拿不下來。

「不介意就看啊!」

「你可以不穿長褲,我可以不看。」她真的沒那個膽子看啊!

「你不要欺負她了!」雖然夏近也笑得很樂,但這樣欺負未見過市面的小女生實在太過分,適可而止就好。

「我哪裡欺負她了?」夏馳故意逼近方姬,在她耳邊笑道:「我以後每天都只穿三角子彈內褲在屋裡晃喔!」

「好……好……」

「既然好的話,那趁現在習慣吧!」夏馳猛然將她的手拉下,方姬驚叫了一聲,愕然發現牛仔褲好好的在他臀上。「騙你的啦,笨蛋!」真是超好欺負的。

方姬驚魂未定的瞪著他的牛仔褲,想確認她的確沒眼花,他真的沒脫。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看啊?我這次真的脫了喔!」他又拉著褲頭。

不!方姬用力搖頭。

夏馳冷哼了一聲,「快去煮飯啦,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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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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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3:3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同樣又是花了半個多小時,夏馳才找到停車位。

「你住這什麼鳥地方啊?連個停車位都沒有!」夏馳一路碎碎念,方姬只是但笑不語。

走向租賃的老舊公寓,一旁檳榔攤的老闆張大哥一瞧見方姬,立刻衝了出來。

「小雞!」張大哥抓著她的肩用力審視,東摸摸西摸摸,檢查她人有沒有安好。「我昨天聽高大嬸說你被綁架了,害我好擔心。我們去警察局報案,竟然說要失蹤二十四小時才可以報案,真是沒天理!繳的稅金乾脆拿去餵狗還差不多!」張大哥是警察局的常客,對人民保母一向沒好話。

「我被綁架?」方姬眨了眨眼,「高大嬸想太多了啦!」

「沒有嗎?」張大哥還是放不下心,「她說昨天有個高個子、戴墨鏡的男人闖入你家,把你給帶走了……」張大哥目光一閃,抬頭迎向站立在一旁,一臉不耐的夏馳,「個子高……戴墨鏡……是不是你?你綁架我們家小雞的對不對?」

「誰綁架她啊?窮光蛋一個,能勒索幾毛錢?」夏馳嗤之以鼻。

「你不是綁架就是將她賣進私娼寮!」張大哥一臉恍然大悟樣,「你看小雞人長得年輕貌美,所以逼娼為良……不對,逼良為娼!」

「哈!」夏馳忍俊不住,哈哈大笑,「你是沒看過美女啊,這樣哪叫年輕貌美?」夏馳很故意的捏方姬的臉頰,很不屑的批評。

「你敢說小雞不美?」張大哥一拳打在夏馳臉上,「你也不去探聽一下,我張猛虎是什麼角色,敢在我地盤擄人?」

張大哥誤會是一回事,出手打人又是一回事了。方姬嚇得連忙喊道:「不是啦,張大哥,你誤會了——」話還沒說完,又是一拳,不過這次是夏馳揍了張大哥一拳。

「你流氓啊?」用力抹掉唇角的血跡,夏馳氣炸了,「逼良為娼?這是你才幹得出的好事吧?」

「我很久以前就不幹這種事了!」接著又是一拳。

夏馳一個彎身躲過,「是你打著主意要等方嫵掛蛋之後,將無依無靠的方姬賣進私娼寮吧?」

「干!」張猛虎氣沖牛斗,追著夏馳一陣猛打,「我怎麼可能對方嫵的女兒做這種事?你敢侮辱方嫵,我要你好看!」

「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兩人一來一往,一旁的方姬又叫又跳,就是沒人肯理她。

幾個街坊鄰居走出來看熱鬧,也沒半個人勸架。

「小雞呀!」高大嬸衝過來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你逃出來了嗎?」又是東摸摸西摸摸,從頭到腳檢查一遍。

「我沒有被綁架啊!」方姬哭笑不得。

「這個男人要賣他進私娼寮啦!」張大哥轉頭說話的時候,冷不防被揍倒在地。

「私娼寮?」高大嬸一個尖叫,唇瓣微顫,「你已經被……已經被……」天啊!她怎麼對得起小雞的媽?

「沒有啦!」那一廂打得如火如荼,兩個臉上都掛了彩,還是不肯罷休。方姬只得甩脫高大嬸的手,衝到了打架的兩人旁邊,「你們兩個住手好不好——」

「砰砰」兩聲,她只感覺到兩頰一陣火辣辣的疼,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你敢打小雞!」張大哥攻勢更加凌厲。

「是你揍她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家裡那個大猩猩他都擺得平,沒理由搞不定金盆洗手多年的流氓。

夏馳使盡全力一擊,終於讓張大哥沒法再爬起。

一旁圍觀的人深怕受到池魚之殃,都乖乖站在安全的外圍觀看,沒人敢上前救出昏倒的方姬。

「醒醒!」夏馳將她拉起來搖了搖。

方姬脖子軟軟的垂著,一時半刻恐怕難以清醒。

可惡!要不是遇到這個沒進化的史前人類,也不會出這個包!夏馳很不甘願的將方姬扛起來,往她家走去。老是這麼容易就昏倒,回去一定要她蹲馬步、洗冷水浴,每天伏地挺身五百下,非把她鍛煉強壯不可。

「你要把小雞帶到哪兒去?」人雖然爬不起來,張大哥的嘴巴還是能動。

「關你屁事啊,史前人類。」

「你敢把她賣掉,我就報警抓你!」張大哥出口威脅。

「去報警啊,第一個關進去的就是你這個流氓!」實在有夠倒楣的了。

「報警!報警!」張大哥亂吼亂叫。

有幻想症的瘋子!以為每個人都跟他一樣干流氓的喲?夏馳不睬他,大剌剌走進了公寓。

* * * * * * * *

「大猩猩,我問你,你去問看護老頭的歐巴桑,要怎麼弄醒一個昏倒的人?」

「誰昏倒了?」大猩猩問。

「你別管啦,去幫我問啦!」夏馳瞪著床上的人兒,見她一點醒過來的跡象也沒有,不由得煩躁凝眉。

「是不是小名昏倒了?」大猩猩的腦袋可是有進化的。「為什麼昏倒了?」

「我怎麼知道!快去問啦!」

「昏倒還不送醫院,問什麼問?」

煩死了,就知道問大猩猩是個錯誤,囉哩囉唆的!夏馳索性切斷通話,準備來自力救濟。

誰知道這麻煩精什麼時候才會醒來,他可沒那個美國時間杵在這裡乾耗,等她醒來。

用水潑她應該會醒吧?夏馳到浴室接了盆水,臉盆高高的位於方姬小臉的正中央。

這樣直接倒下去會不會太惡劣了?現在可是寒冬一月天,萬一人醒了卻得了肺炎,恐怕連夏遠都饒不了他。

放下臉盆,夏馳到浴室拿了條毛巾,將其弄濕之後,直接蓋在方姬臉上。

冰冰冷冷的,總可以弄醒她吧?

「綁匪在這裡!」張大哥帶著一群警察衝了進來。「就是他要把小雞賣進私娼寮!」

這個流氓怎麼還不罷休?夏馳一個頭兩個大了。

「他要殺了小雞!」跟著跑進來的高大嬸一看到方姬臉上蓋著條濕毛巾,而床上的人正因呼吸不順而抽搐,高大嬸慌忙衝過去一把拿掉毛巾。「你想悶死小雞,你好狠的心!」

因為難以呼吸而醒過來的方姬茫然注視這一切,尚弄不清又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家擠了一群人,亂烘烘的?

「請你跟我們去警局一趟。」警察拿出手銬銬住「現行犯」。

搞屁啊!這警察還真把他當綁匪看待?看來他不公佈身份不行了。

「我是她哥哥啦!」超不想承認這身份的。

「我還她爸爸咧!」張大哥啐了口痰,「你騙鬼啊!」

「方姬!告訴他我是誰!」夏馳轉頭對還是一臉癡呆的方姬喊道。

方姬才剛張了口,高大嬸立刻阻止了她,「別怕那個壞人的惡勢力,有高大嬸跟張大哥給你靠!」壞人被警察銬住了,所以高大嬸的膽子也大了。

靠!「方姬,你再不說話,回去有你好看!」

所有人都以「這個人是壞人」的眼神瞪著夏馳。

「什麼好看?」張大哥以口水散彈攻擊,「你是拉皮條的對吧?小雞不聽話就拳打腳踢、施暴凌虐對吧?沒有人性!警察,快把他抓去關啦!」

「那是你的經驗吧?」夏馳咬牙切齒,「我是她哥哥,方嫵是我爸的外遇對象!」

「你去說給法官聽吧!」張大哥一臉不屑,「拉皮條就拉皮條,說那麼多。」

真是秀才遇到兵!夏馳用力甩脫警察的束縛,快步奔向方姬床邊。

「他要挾持人質啊!」張大哥一喊,所有警察都衝了過去,七手八腳將他擒住。

「請你乖乖與我們合作!」警察不由分說,硬把他給拖走了。

屋內終於恢復了寂靜,除了一堆看戲的鄰居。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方姬問。

適才醒過來後,她只覺得頭昏昏的,臉痛得要命,一堆噪音又在她耳旁擾亂她的清醒,等她好不容易可以一一辨識屋內人的模樣時,卻見夏馳拋下她跟別人走了。

「還好你沒事了。」高大嬸激動的抱著她。「我們都好擔心喔!」

「我沒怎樣啊!」方姬笑著對高大嬸說道,「我沒有被綁架啦,昨天是我哥哥來找我,要我回去認親。」

「哥哥?」張大哥瞪大眼。難道……

「昨天那個是你哥哥?」高大嬸的銅鈴眼快掉出來了。

「對啊!我有三個哥哥喔,他們希望我能回去跟他們一起生活。」方姬轉向張大哥,「張大哥,你剛剛誤會了,他是我第三個哥哥,不是壞人啦!」

「真的嗎?你不會是受到他的要脅,只好說他是你哥哥吧?」張大哥急切的問。

「他真的是我哥哥!」方姬用力一點頭。

「小雞,你已經安全了。」張大哥握住她纖細的肩。「不用害怕壞人的威脅,所以不用說謊。」

「他真的是我哥哥!」

「真的不要說謊,張大哥會保護你的,真的!」

今天的張大哥怎麼這麼「番」?「他真的是我哥哥啦,張大哥,你相信我!」

不……不會吧!他真的誤會了?張大哥臉色刷白,雙眼渙散。

「我哥他剛剛好像出去了,他有說他要去哪兒嗎?」

「呃……這……」誤會的始作俑者高大嬸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解釋?

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三個人不約而同轉頭瞪著那支手機,直到張大哥拿起手機交給方姬。

「這應該是你……哥哥的吧!」張大哥心虛的眼不敢直視方姬。

方姬拿著手機翻過來又翻過去,「你們知道這東西怎麼用嗎?」她問著面前的兩人。

張大哥打開話機蓋子,按下通話鍵。「把它當電話用就好。」

「謝謝。」方姬小心翼翼的將手機放到耳邊,「這樣嗎?」張大哥點點頭。

「喂?喂?」對方不耐煩的喊著,「夏馳呢?」

「呃……喂,那個……我是方姬,夏馳他——」

「小名!」是夏近打來的,「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二哥。」

「沒事就好!剛才夏馳打電話來說有人昏倒了,要我問歐巴桑怎麼弄醒昏倒的人,那個人不會是你吧?」

「喔……我沒事了啦!」

「你又昏倒啦?」這女孩身體怎麼這麼孱弱?回來得帶她到工地去上班,扛鋼鐵、背沙包,好好給她鍛煉才行!

「不小心昏倒了。」方姬難為情的乾笑。

「夏馳呢?他沒照顧你喔?」

「他剛出去了,可能去買束西吧!」

「等他回來叫他給我電話。」

「好。」蓋上手機蓋子,方姬問高大嬸,「我哥有說他去哪兒嗎?」

高大嬸與張大哥面面相覷。

張大哥低垂著頭,不知該怎麼開口?「他剛剛……呃……就剛剛他……我們以為他綁架你……所以……所以叫警察把他抓走了。」

「被警察抓走了?」方姬瞪大眼,難以置信的叫著。

* * * * * * * *

夏馳環胸而立,臉上有著打鬥過後所留下的紅腫。他目露凶光,狠狠一掃門口好奇的鄰居,鄰居們慌忙假裝聊天說話,等夏馳一收回目光,又不約而同將視線集中在屋內的兩人身上。

方姬收拾著屋內的行李,眼角餘光瞥到夏馳與鄰居們的一來一往,忍俊不住輕笑出聲。

「笑什麼笑?」夏馳不客氣的對她吼著。

方姬連忙斂起嘴角弧度,專心收拾行李。

他可是個遵守法規的好國民,長到二十二歲連張紅單都沒接過,今天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警察銬上手銬,押進警察局,這口怨氣怎麼忍得?

尤其這死女人竟然在他被警察銬走的時候,一句澄清的話也不說,眼睜睜看著他被抓走,事後才來警察局保人,她是在「裝孝維」嗎?

「你還要收多久啊?」心情不好又等得不耐的夏馳忍不住抱怨。

「等一下就好了。」正在翻閱筆記簿的方姬連忙將簿子合上,加快了手上速度,將教科書疊成一疊,放入行李箱中。

她已經收拾了快兩個小時了,行李箱的空間還未填滿。她每拿起一樣東西,就會忍不住撫摸再撫摸,看了一眼又一眼,活像要生離死別似的。

又不是要把東西丟掉,她矯情個什麼勁啊?

環顧屋內,可以帶走的東西其實少得可憐,這個家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書本我來整理,你去整理衣櫥。」他看不下去了,依她整理的速度,恐怕到三更半夜還離不開。

「好,謝謝。」她對他笑了笑,拖著行李箱,走到塑膠衣櫥前方,將拉鏈直拉到底。

那真的是一名女孩子的衣櫥嗎?夏馳手上收拾著書本,眼睛則盯著方姬的動作。

除了制服以外,她的家居服大概只有幾套而已,而且全都洗得泛白了。其中有幾套大人的款式,應該是她媽媽的,式樣陳舊老套,至少有十年歷史了。

「喂!」聽到叫喚的方姬轉過頭來。「你一個月的零用錢多少?」

方姬搖搖頭,「沒有零用錢。」

沒有零用錢?那日子怎麼過?他從小每個禮拜都有數千塊零用錢,買東西只要憑發票就可以報帳,另外再申請費用。所以他很難想像如果身上沒有放點錢的話,日子要怎麼過?

「你媽連零用錢都不給你?真吝嗇!」

方姬始終溫煦的容顏突然一整,「請不要說我媽媽的壞話!」

「我只是說出事實。連零用錢都不給,她也不怕你去學校被人笑!」

「我有錢,請你不要胡說!」方姬的雙拳握緊了。

她一直認為他雖然脾氣不好、講話沖,可其實是個善良的人,但今天從他說的話看來,他不過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哥。

「你會有什麼錢?」夏馳蹲在她旁邊,一把抽走她正在摺疊的衣裳。「這是哪裡的路邊地攤貨?現在還有女孩子穿這種衣服嗎?洗了幾百遍了?不會是你國小之後就沒長高,乾脆一直穿到現在吧?」

方姬冷不防一把推倒他。「出去!」

她竟然敢推他?「等你收拾好自然就會出去。」又不是他自願接下這個擔子的!

「我不搬了,我要自己住在這裡。」方姬紅著眼眶,將已經摺疊好的衣服再掛回衣櫥。

「耍什麼脾氣啊?」夏馳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掛回衣服的動作。「你一個人怎麼生活?上學要錢,吃飯也要錢,OK?現實是很殘酷的!」

「這我當然知道!」方姬甩掉手上的禁錮,「我早上有送報工作,晚上在速食店打工。我只是請了喪假,下個禮拜就要回去工作了!」

「你打這麼多工還窮得沒錢買衣服喔?你媽呢?難不成她閒閒沒事讓你養?這種母親真爛——」「啪」的一聲,紅腫的嘴角多了五指印。

察覺自己一時衝動打人的方姬頓時慌了手腳,握著「行兇」的右手不知所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打人還有不是故意的?」夏馳氣得拽高賞他一巴掌的右手,卻見方姬的眼淚撲簌簌直落。

「我媽是為了養育我才把身體搞差的……後來甚至連下床都沒有辦法。是我不好,沒能力賺錢幫她把病養好,我媽會死都是我的錯,所以請你不要說她的壞話,求求你!」

真相出乎他意料之外,夏馳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鬆開她的手,頓了會兒,他突然粗魯的抹掉她頰上的淚。

「哭什麼哭?你媽一定不是這麼想的。我看你有被害妄想症,才會認為你媽的死是你的錯。搞不好你媽還認為她不能賺錢養你是她的錯,然後兩個人在那邊錯來錯去,各自心懷愧疚,真是無聊透頂!神經病!快收拾東西啦,別浪費我的時間。」他說得激動,雙頰通紅。

他是……在安慰她嗎?方姬眨著水汪汪大眼,納悶的望著他。

「看什麼看啦?」她彷彿看透心思的眼神莫名的讓他心跳一陣加速,躍動的血液幾乎快穿透手腕而出,「快五點了耶!你敢讓我錯過晚飯時間,就給我試試看!」抓下衣櫥裡的衣服,丟到她臉上,將惱人的視線蓋住,「快點啦,煩耶!女人就是這樣惹人討厭!」抱怨完畢,踩著重重的步伐,收拾書架上的書籍。

他個性好彆扭。方姬忍不住破涕為笑,蹲下身子繼續收拾。

拿走最底層的衣服之後,方姬意外發現裡頭藏著一本簿子。

日記?上頭還加了鎖,可能是母親的日記簿。

既然上了鎖就表示她不想讓其他人看到,為尊重母親的隱私,方姬並無敲開鎖的意圖,只是將日記本放到行李裡面,成為少少行李之一。

由於夏馳不停地在旁催促,最後更是不耐的將物品全掃至行李箱,蓋好拉上拉鏈,所以半小時後就將行李收好了。

昨晚因為乍到新環境而失眠的方姬坐上車之後沒多久就睡著了,頭隨著車子的行進而不停的點頭釣魚。

「到了,快起來。」車子熄火後,夏馳推了她數下,小小的頭顱晃過來又晃過去,沒有任何打算醒過來的跡象。「睡豬!」夏馳拉扯粉嫩的雙頰,薄薄的臉皮都被捏紅了,方姬仍是睡得深沉。

她該不會昨晚一夜沒睡吧?夏馳停止凌虐她的動作,指尖拂過暗沉的黑眼圈,心臟忽地跳了好大一下。

指尖情不自禁沿著蛋殼般的圓弧滑下嫩頰,雙眼視線不自覺的跟隨手指動作定格在微張的粉唇。他心突地一個著慌,往上移至頭頂,整理她俏麗的短髮,努力不讓視線停留在她唇上。不期然一綹髮絲黏附唇瓣,瞬間瓦解他所有的自制力。

他沒有經過任何思考,低下頭去,冰冷的唇輕碰了一下方姬的。

如電擊般的強烈震撼自唇瓣傳遞全身,他整個人呆然,難以置信的眼瞪著猶悠遊睡夢中的妹妹。

他剛剛做了什麼啊?

他怎麼會突然衝動的去親吻這笨女生?

她是他妹妹,她媽媽是老頭的外遇,破壞了他的家庭,他討厭這個女的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有想親近她的錯誤想法?亂七八糟的思緒如同弄亂的毛線,他怎麼也拉整不出可以解釋自己行為的理由。

冷靜點,夏馳!他深呼吸,並灌了一大口水後,重新面對睡得不省人事的方姬。

好啦!他承認她其實長得不難看,還滿可愛的;他也很羨慕她跟她母親之間的互動,甚至是嫉妒她是如此被愛著的成長;他也承認他每次都很想欺負她、凌虐她,最好讓她受不了離家出走,省得他看了礙眼。可當他真的看到她眼眶蓄著淚水的可憐模樣,他就會不自覺的感到愧疚、不忍、心疼……

天啊!他抱住頭無聲大吼。那是什麼樣莫名其妙的心情啊?

一定是天氣太冷,冷到頭殼壞去了,腦神經秀逗、錯亂、斷線了!

崩潰過後,他再灌了半瓶水,冰冷的液體仍然無法冷靜他激動的心,於是他放棄了掙扎,右手繞過椅背,左手拇指輕刷過水嫩雙唇,那姿態彷彿將方姬給擁進懷裡似的。可當他再次低下頭去的時候,方姬的眼突然睜開了,兩人驚然對視,相距不過幾公分。

乍見到夏馳的臉部大特寫,方姬很明顯受到了驚嚇,「三……三……」

夏馳突然張口往她的臉咬下去。

「好痛!」她摀住臉,不明白夏馳幹嘛突然咬她?

「你要睡多久啊?怎麼叫都叫不醒!」夏馳別過臉去,心虛得不敢與她對視。「我至少用了一百種方法叫你,只差沒拿刀砍你。你真是豬啊!」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好睏,一直好想睡覺。」

最可怕的是,她剛剛還作了一個怪夢,夢到她與某人親吻。一開始她不曉得那個人是誰,只覺得他身上的洗衣乳味道很好聞,讓人感覺很舒服。

後來她慢慢覺得這味道很熟悉,好像曾在哪兒聞過。當胸口的疑問霍然解開時,她也看清楚了那個人的面孔——是夏馳。

她嚇了好大一跳,人也清醒了過來;沒想到一睜開眼,所看到的仍是夏馳,害她有好一會兒怔仲,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天啊!他是她哥哥耶,她怎麼會作這種怪異的夢?她的腦袋在想什麼啊?

「下車啦!」夏馳終於調整回平靜心情,誰知才一轉過頭去,竟然瞧見方姬將指腹放置唇上,眉間有著疑惑、納悶、不解。

夏馳想也不想,伸手打掉她的手指,「你在幹嘛?」

「呃……呃……沒有!」方姬紅著臉低下頭去,拿起大腿上的小行李包,準備下車。

「這不用帶。」夏馳為她開了車門,拉她下車。

「我的行李——」他要拉她去哪兒啊?

「誰逛百貨公司還帶行李的?」夏馳啐她土包子。

百貨公司?「你要我陪你逛街啊?」

「誰逛街啊!」夏馳惱怒的嚷,「是你要逛街!」

「我沒有東西要買咧!」

「閉嘴啦!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

「等等!」方姬用力拉住他。「你到底想幹嘛?」

「你以為你帶來的衣服能看嗎?夏家的人從小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你……就算是你也不例外啦!」煩死了,不要叫他解釋啦!

「你要買衣服給我?」她驚異的張大嘴。

「不要講一些五四三的推辭喔,那都是老頭的錢,也是你……你爸爸的錢啦!」該死的,天氣明明很冷,他怎麼會滿身汗?「女兒花老爸的錢天經地義啦!」

方姬的眼眶迅速又堆起了淚泡,「謝謝……你對我真好……」她好感動,她的哥哥竟然對她這麼好,還要買東西給她。

「誰對你好啊!」他氣得跳腳。「我是無法容忍你穿得那麼破舊寒酸,出去說你是我妹妹丟我的臉,聽懂了沒?聽懂了沒?」

「懂,我懂。」他是一個嘴噁心善的好哥哥呵!媽媽早知道有他在,她將會受到很好的照顧,所以才會在夢中指示她跟他一起走吧?

她那什麼表情?晶燦雙眼如夜空的星星般閃閃發亮,嘴角開心的往左右咧開,燦爛的笑顏讓他莫名的恍神,差點就在她清醒的狀態下將她一擁入懷!

狠狠轉過頭去,用力摔開素纖小手的他大踏步往百貨公司入口方向走去,完全不顧後頭倉皇的呼喚。

該死的,他竟然成了個大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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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氣陰霾,雲層低得似乎手往上一抬就可碰觸,遠方有烏雲堆積,被自外蒙古地區吹過來的寒風推擁著前進,再過不久,大雷雨即將降臨。

方姬隔著透明玻璃窗,凝望外頭天色,嘴上喃喃自語:「等會兒可能會下雨,先去把衣服收進來好了。」一轉頭,高大個子擋住她的視線,一臉不耐的用鼻孔睨她。「三哥?」

「別叫我哥!」每次她只要叫他三哥,夏馳照例會接這句話。

「有什麼事嗎?」

「等一下有人要來看你。」他轉身走回客廳,抱著零食看電視。

「誰?」

「舅舅。」

「舅舅?」舅舅不是母親的哥哥嗎?她媽媽娘家的人不曾跟她們有過來往,怎麼會在這時突然出現?

「不是你的舅舅,是大哥的舅舅。」

「夏遠大哥?」

「對,所以,你記得把皮繃緊點。」他看上去似乎有點幸災樂禍。

「為什麼?」

「等等你就知道了。」

老頭要死了,龐大家產是四人平分還是單落入老大手中,一直是親戚們十分關心的事。尤其是正室的哥哥特別注意老頭的遺書動向,深怕他的外甥受到一了點的委屈。

本來只是三人爭奪家產,現在又多了個人,老大的權益絕對會因此而受到折損,舅舅照例要來關心一下。

「舅舅會很凶嗎?」她對脾氣差的人一向沒轍。

「會凶嗎?」夏馳偏偏頭,「他只是會出手打敢對他頂嘴的人,把他踹到牆角去,踢到嘔血才肯罷休,所以我們都很怕他。」

方姬聞言,果然臉色慘白,深怕待會兒她就有可能會慘遭不測。

真是好騙。夏馳憋了滿肚子笑意,「就算是大猩猩也一樣慘遭過他的毒手,被他打得三天下不了床,你就知道他有多可怕了。」夏馳還故意打了個大冷顫,增加話中的可信度。

「他比二哥還高大嗎?」那不就長得跟怪獸一樣?

「二哥在他眼裡跟小朋友一樣,你想呢?」

方姬倒退了一步又一步。「我要去頂樓收衣服,我……我……」

夏馳一把拎住意圖逃跑躲藏的方姬。「舅舅如果來看不到人,他會更生氣喔!他會每天來、每天來,然後每天揍、每天揍,揍到他氣消為止。」

方姬全身僵直,害怕的眼淚迅速在眼眶堆積,「我不會跟他頂嘴,他應該不會打我吧?」

「乖一點可能不會。」欺負她果然是件愉快的事。

「那就好。」她手足無措的來回踱步。「那我等一下要站著還是坐著好?」

「隨你啊!」

「都可以嗎?真的都可以嗎?」聽夏馳說得好可怕,在她腦海中的舅舅形象是三頭六臂,高大威猛得令人望而生畏。

「都可以,我保證。」

搓搓汗濕的手,過度緊張害怕的她早已經忘了她要收衣服的事,坐立不安的等候著可怕的舅舅到來。

十分鐘後,電鈴響起,將方姬嚇了好大一跳,差點腿軟。「去開門。」

要她去開門?直接面對可怕的舅舅?

「快去開門!」夏馳抬腳踢了她小屁屁一下。「讓舅舅久等會賞你一巴掌喔!」

恫嚇果然比命令有效。方姬慌忙拔腿火速衝上前拉開大門。

門口並沒有站著一位方姬想像中的可怕綠巨人。恐怖舅舅的身材中等、高度中等,斯文的五官沒有任何殘虐的影子,只有嘴角的兩條法令紋如刀刻一般,說明眼前長者的不苟言笑。

「你是誰?」恐怖舅舅薄唇張合,嗓音跟夏遠有些相似。與想像中的落差太大,所以方姬一時反應不過來。

「第三個私生子?」恐怖舅舅雙眼微瞇,打量的眼神透著寒意。

「我是方姬。」恢復神智的方姬連忙拿來拖鞋給恐怖舅舅換上,忙進忙出的又是端茶又是送點心,就怕恐怖舅舅一個不順心,將她踢至牆角。

「用不著伺候我,」恐怖舅舅對於方姬的慇勤絲毫不領受,「再怎麼討好我也不會有好處的。」

「我沒有那個意思。」方姬對於恐怖舅舅的開門見山顯得手足無措,「客人來本來就應該招待不是嗎?」微笑。她要保持微笑。媽媽曾告訴她說,只要她微笑,對方就會朝她微笑,再多的怒意也會因此消弭於無形,所以女孩子家要常常保持笑容可掬。

「我不是客人。」不過她甜美的笑容對於恐怖舅舅似乎是無用武之地。「我是夏遠的舅舅。」

「舅舅好。」方姬多次以眼瞟往夏馳,可是後者只淡瞟了她一眼,就將她當成空氣,至於恐怖舅舅,他則是連個目光都吝於施捨。

夏馳把恐怖舅舅當透明人,恐怖舅舅當然也不理會他。他來這裡只有一個目的,達成了他就走人。

恐怖舅舅拿出一張紙跟一枝筆置於方姬桌前。「簽名。」方姬納悶的以指尖拿起文件一瞧,「繼承權拋棄書?」

一旁的夏馳表面看起來好像漠不關心,其實耳朵正拉得長長的。「沒錯!你是外頭的私生子,沒有權利繼承遺產,快簽名。」

又來了!同樣的台詞講那麼多次,也不換點新的!夏馳自鼻孔裡冷哼一聲,放下了手中的零食。

「我並沒有想過要繼承遺產,但……這是夏遠哥哥的意思嗎?」

「夏遠的事由我做主,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夏遠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夏馳挑起了單邊眉。

「但夏遠哥哥從來沒跟我提起過這件事。」

「你搶了夏遠的爸爸,現在還想來搶他的財產嗎?」恐怖舅舅怒目一瞪,方姬原本就緊張的心臟跳得更快了。「知道夏麒快死了才出現的女兒會安什麼好心眼?還不是為了遺產而來?你以為我會讓你稱心如意嗎?勸你最好趕快簽名,否則我也會想其他的方法逼你簽署這份文件,到時候可不是這麼客氣了。」

「我會簽!」雖然害怕得快要休克,雖然委屈的淚水又再度佔據她的視線,方姬仍鼓起勇氣說著,「可是我不是因為你的逼迫而簽的。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拿走屬於夏遠哥哥的財產,我希望你能清楚這一點。」

「沒有那個打算就快點簽,否則誰信你!」

方姬蹲在地上,拿起鋼珠筆才剛點下頓點,手下的紙張已被抽走。

「你憑什麼叫她簽這張鬼玩意?夏遠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夏馳嗤笑,將文件撕成兩半。「鬼扯!」

「你……」恐怖舅舅連忙從夏馳手中救下文件,但已經來不及。

「敢說就做得光明磊落點!你怎麼不挑夏遠在的時候來?偏偏要趁老大不在的時候來?是怕被夏遠拒絕你多餘的好意所以不敢嗎?」

「交際花的兒子多什麼嘴!」恐怖舅舅眼裡充滿鄙夷,「什麼樣的女人養出什麼樣的兒子!你媽搭上夏麒還不就是為了錢?一發現夏麒又有外遇,拿了錢就跑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夏馳額上青筋畢露,臉色漲紅。「不要!」方姬慌忙扯住夏馳抬起的拳頭。「他是舅舅!是長輩!」夏馳的力氣好大,方姬得用盡全身力量才得以阻止。

「他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夏馳回身吼方姬,「他沒有把我們當成外甥,他跟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們對他而言是外人!」

「可是夏遠是哥哥!」吊在手臂上的方姬隨著夏馳憤怒的擺動手臂而搖搖晃晃。「舅舅只是心疼哥哥,希望能為他做點事而已,你不能責備他!」

怒氣僵凝在恐怖舅舅臉上,他有些錯愕的望著方姬。

「你腦袋裝漿糊啊?」夏馳用力把她甩開,「你就繼續聽任別人的擺佈,最好他準備一張賣身契給你簽,把你賣到酒店去,省得我看到你心煩!」

夏馳怒氣沖沖的離開屋子,關門的聲音震耳欲聾。

「還有新的嗎?」方姬拿起筆問。

恐怖舅舅從公事包裡拿出新的文件,「簽了你就沒有資格繼承遺產了。」他的聲音柔軟了許多。

「沒關係,我從來沒想過這事。」方姬在文件上簽好名,卻沒交給恐怖舅舅,「在我媽死後,我從沒想過我還有親人可以依靠。現在不僅有爸爸、三個哥哥;想不到還多了個舅舅……」她遲疑了下,「我可以叫你舅舅嗎?」

「嗯……可以。」他不知怎地覺得赧然。

「舅舅!」方姬開心的將文件交還給他。「希望你別介意剛剛三哥的衝動,他雖然嘴巴不饒人,其實心地很好、很善良,照顧我很多、很多。」

「那小子從小就這副德行,我習慣了。」

「三哥從小就這樣啊?」方姬將點心遞給恐怖舅舅,恐怖舅舅接過去咬了一口。

「我還記得他小時候有一次看到小朋友抓了蜻蜓玩,扯著翅膀甩來甩去,還用手戳蜻蜓眼珠,他就跑過去跟小朋友說,這樣玩一點也不好玩,應該把蜻蜓的翅膀扯下來,玩分屍奇案。當時我在場,正要斥責他的行為不對;想不到小朋友一將蜻蜓交給他,他就把蜻蜓放走了,還大笑小朋友很笨,竟然會上當。」恐怖舅舅笑著搖頭,「他這人一定不知道什麼叫作直接,什麼事都要拐著彎。像夏近那小子就爽朗多了,想什麼就說什麼,個性開朗像傻大個似的。」

「其實二哥很寂寞的。」

「什麼?」恐怖舅舅沒聽清楚方姬的自言自語。

「沒有。」方姬笑了笑,搖頭。

恐怖舅舅突然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是不知道始作俑者是夏麒那糟老頭,可是我身為夏遠的舅舅,總要多為他打算打算,不然怎麼對得起我妹妹?」

「我懂。舅舅,要不要喝口茶?」方姬端起茶杯,朝恐怖舅舅方向移近。

「好。」恐怖舅舅剛要接過,忽然一道閃電打來,整間屋子瞬間亮得刺眼,接下來是轟隆隆的雷聲,嚇得方姬差點打翻了手上茶杯。

「下雨了,」恐怖舅舅望著窗外說道,「好大的雷雨。」

「真的耶!雨說下就下!」方姬猛然記起了什麼,跳了起來,「慘了,我衣服沒收。」拿了把傘正要衝出去,又突然想起了其他事,「三哥出門沒帶傘!」

衣服、三哥,衣服、三哥……伸手進傘桶拿了另外一把雨傘,她滿臉歉意的對恐怖舅舅說:「我去接三哥,不好意思,您請自便喔!」

「沒關係,你快點去吧!」

望著擱置於桌上的文件,底下的簽名如同其人一般字跡清秀。他從公事包拿出另外兩份文件,上頭有夏近跟夏馳的簽名。

當初夏近一看到繼承權拋棄書,二話不說就簽名蓋章,他連一滴口水都沒浪費。而夏馳則是當面拒絕簽名,還與他大吵一頓,卻在三天後,寄來一份他自己去代書事務所要來的拋棄繼承文件給他。

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私底下完成,夏遠一點也不知情。他們三個都是好孩子啊!舅舅將文件疊起放入公事包裡收好,起身離去。

* * * * * * * *

該死!怎麼突然下起大雨了?

夏馳站在屋簷下,呼嘯的寒風帶進雨絲,凍得他一頭一臉僵白,偏偏他走得太衝動,別說手機了,連錢都忘了帶,這會兒只能可憐兮兮的祈求雨趕快停了。

「好冷!」原地跳了幾下,污水濺濕了他的牛仔褲,他只得改作上半身伸展動作。

他真是有夠蠢的,竟然忘了穿外套就跑出來了,再怎麼裝瀟灑帥氣也不是這麼搞的!

摸了摸牛仔口袋,天可憐見,他的香煙好友陪著他一路受凍過來,他不抽它個兩根,不就太對不起它的忠誠相伴了?

掏出一管煙,正要點燃,眼角餘光不意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訝然抬頭,果然見到一個小矮子站在巷子對面,高興的對他揮手。

「三哥!」啐!不是警告過她不要叫他三哥嗎?她豬腦袋啊,怎麼也記不住?心裡這麼斥罵著,嘴角卻情不自禁地揚起。

見兩旁無車,方姬連忙撐著傘跑過來,「我幫你帶傘——」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轉瞬間整個人泡在污水裡頭。

她狼狽的撐起上半身,卻見對面的男人笑得直不起腰。

「哇哈哈!你蠢豬啊,走路都會跌倒。」夏馳邊笑邊艱難的舉腳朝方姬方向走去。

「別過來,你會淋濕!」方姬朝他大喊。

夏馳不理會她,一把將她自污水裡撈起來,帶到路邊的屋簷下。

全身濕淋淋的方姬冷得全身顫抖,上下兩排牙齒不停打架。

「我看你一定會感冒。」夏馳用袖子抹抹她髒兮兮的臉。蒼白的小臉蛋毫無血色,連粉唇都發紫了。他心生憐惜,以他自己都不曾聽聞過的溫柔嗓音說道:「我們回家吧!」他也快凍死了。

「好……好……」方姬藉著雨傘站起,不料腳踝竟然傳來一陣刺痛,疼得她再次蹲了下來。

「腳扭到了。」水汪汪的大眼好可憐、好可憐的瞅著夏馳。

「你真的是……」他不得已蹲在她腳前。「上來,我背你,傘要撐好,別讓我淋到了!」

「好!」嬌小的個子趴在寬厚的背上,指尖爬梳夏馳被風雨弄亂的發,清澈的眼注入了自己也難以察覺的依戀。撥開黏在脖子上的濕發,方姬將頭枕到夏馳的頸窩去,滿足的閉上眼。

暖暖的氣息與倏忽變得敏感的肌膚糾纏,唇片若有似無的與之碰觸,夏馳心臟猛地跳了一大下,理智與情感再次展開拔河賽。

「把頭轉過去!」夏馳抬手將她的臉蛋轉了個方向。

「三哥。」

「不准叫我三哥!」

「夏馳哥哥。」

「不准叫我名字。」

他還真難伺候,不過……「我好喜歡你喔!」

前進的腳步停了。「你在說什麼鬼話啊!」明明凍得要人命,他的臉卻熱得發燙。

她真的好開心、好開心能擁有這樣的哥哥喔!如果她不是他妹妹的話,恐怕就無法認識他,也無法領受到他的好了;畢竟他曾說過他是很討厭女生的啊!

「如果我不是你妹妹,你還會不會對我這麼好?」方姬問。

「我什麼時候對你好了?」一直都是啊!「如果我跟你沒關係,腳痛蹲在路邊,你會理我嗎?」

「要我理你,回家作夢比較快。」她就知道。「我要當你一輩子的妹妹。」這樣她就可以擁有他的好一輩子。

「活該倒楣跟你有血緣關係啦!」他說得再真心不過了。他不過是嘴巴壞而已!瞭解夏馳個性的方姬呵呵笑起來,害得夏馳心上一陣毛。

「笑屁啊!」方姬還是忍不住笑。

「再笑我丟你下去喔!」他不會的!有把握的方姬眼前突然一花,夏馳還真把她丟下來了。

「再笑啊!」夏馳很惡劣的跑了幾大步才回頭以勝利的姿態望著她。「三哥——」

「不准你叫我三哥。」

「雨傘都在我手上耶!」他不會因為太過得意忘了頭上的滂沱大雨吧?

夏馳收斂了笑容,回來搶走了雨傘。

「我不笑了,你背我好嗎?」她的腳好痛,寸步難行。

「知道錯了吧?」笨女孩就是要教訓才會學乖。

「知道。」她很乖順的點頭。夏馳是只張牙舞爪的貓,順著他的脾氣走,就會相安無事。

「上來。」夏馳蹲下身子,方姬又趴了上去。

「夏馳哥哥——」

「不准叫我名字。」

「舅舅其實是好人。」

「我知道啦!」好歹他也認識他二十幾年了。

方姬輕輕的笑了,不過這次她很小心的不笑出聲音來,免得夏馳又把她丟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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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3:31: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清晨,天才濛濛亮,方姬就已梳洗完畢,套上老三幫她買的米白色羽毛外套,坐在玄關光可鑒人的紫檀木地板上,專心的綁腳上的鞋帶。

「七早八早的去哪裡?」

突如其來的質問讓毫無心理準備的方姬嚇了好大一跳,匆匆一回頭,瞧見環胸而立的夏馳,她才鬆了一口氣。

「我要去送報。」她轉回頭去繼續綁另一隻腳的鞋帶。「你怎麼這麼早就起來?我吵到你了嗎?」

「送什麼報?老頭的錢這麼多,不需要你賺那寒酸的幾千塊貼補家用。」

「工作不能說辭就辭啊,會帶給老闆困擾的。」綁好鞋帶,她站起身來面對夏馳,「我出去嘍,拜拜。」

「拜什麼拜?」夏馳轉頭看窗外,「天還沒亮,你出去被變態砍殺怎麼辦?」

方姬噗哧一聲笑出來,「不會啦,我送報快一年了,從沒遇過壞人喔,而且現在有很多晨運的伯伯嬸嬸,很安全的。」

安全個頭啦!「你等我一下。」

「要幹嘛?」

「等我一下就對了,別吵!」一分鐘後,夏馳穿戴整齊從房間走出來。

「我跟你去。」

「可是現在送報很難賺,老闆無法再請工讀生了。」

「誰去賺那種寒酸錢啊!」看不起他喔!「我陪你去送報。」

「為什麼?」

為什麼?夏馳頓了頓,「因為……因為大哥說你是我的責任,萬一你出事情我會有麻煩。」

「喔!」

「喔什麼喔!要不是因為大哥言明在先,我管你被變態亂刀砍死,還是掉進水溝都不關我的事,懂了沒?」絕對不能讓她看出來,他有多擔心她一個人在大清早出外送報。

「懂。」她很認真的點頭,嘴角卻在偷笑。

「等等要跟老闆辭職,知道不知道?」

「知道。」

「我們家那麼有錢,你還跑去送報紙,會害我們被笑的,聽到沒有?」

「聽到。」

「還會說我們虐待你,你可不要讓我們丟臉,懂了沒?」

「懂。」見她乖乖聽話,夏馳這才滿意的點頭。「那我們走吧!」

走出大門,就見方姬走到路燈旁,解開鎖在上頭的一輛破腳踏車。

「這是什麼東西?」夏馳瞪著輪胎似乎快與車體分開的腳踏車。

「我送報的交通工具啊!」方姬將腳踏車牽到夏馳身邊。

「你要用走的還是讓我載?」

「這種破爛東西載得動人嗎?」不會他一坐上去就垮了吧?

「不會啦!」方姬拍拍坐墊,清除上頭灰塵。「它是我國中時候,張大哥送我的生日禮物,騎了五、六年了,還是很好騎喔!」

他難以置信。「你確定你載得動我?」

「可以,我力氣很大的。」方姬咧著嘴,很有自信的微笑著。

* * * * * * * *

力氣大個頭啦!夏馳不用觀察方姬此時此刻的臉部表情,就知道她已經差不多快缺氧休克了。

她用著全身力氣踩著腳踏板,屁股沒有一刻是坐在坐墊上的,沉重的呼吸聲連坐在後面的他都可以清楚聽見。

「喂,你可以嗎?」穩穩當當坐在後頭其實也是很辛苦的。這輛腳踏車八成是配合她的身高買的,矮得要命,一個不注意腳就在地上滑行,害得他老要把腳舉高高。

「可……可以!」她用力吸了兩口氣,「下個街角就到了。」

又喘了五分鐘,終於在一間門口堆滿報紙的房子前停下。

「方姬,早啊!」其他送報工讀生一瞧見她,立刻上前打招呼。

「大家早。」方姬朝著眾工讀生們揮揮手。

「方姬,你今天有點慢喔!」老闆雖然如此說,但臉上仍是笑嘻嘻的。

這女孩似乎很受到眾人喜愛。夏馳發現這點。

最近只要遇到與她有關係的人,不管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對她皆是笑顏以對,眼神中散發的溫暖是衷心的喜愛。

「對不起。」揮掉額上的汗,方姬歉然彎腰。

「沒關係!沒關係!」老闆拍拍她的肩,「倒是你要堅強,有什麼困難盡量來找老闆,知道嗎?」

「嗯,謝謝老闆。」方姬感激的朝他一笑。

「這位是……」老闆瞄了一眼站在方姬身後、宛如門神一樣嚴峻的夏馳。

「我哥哥。」

「你什麼時候有哥哥了?」老闆明明記得她是單親家庭的獨生女啊!

「最近才認的。」方姬笑道,「我現在跟爸爸還有哥哥們住在一起。」

老闆將方姬拉到一旁咬耳朵,「真的是哥哥嗎?不會是什麼人蛇集團吧?」

「不是的!」方姬連忙搖頭,怕又引起類似張大哥那樣的誤會,「他們找到我的那一天,我媽有顯靈叫我跟他一起走,所以不會錯的。」

顯靈?老闆瞪大眼,「真的假的?」

「真的啊!」

好可怕!畏懼鬼神的老闆打了個寒顫,「不是騙人的就好。」

「你放心,不是騙人的啦!」方姬拉拉身上的外套。「這還是我哥哥買給我的呢!」

「羽毛衣啊,不錯呢!」老闆摸了摸袖子,質料挺細緻的。「有人照顧你就好,不然你一個小女孩還真讓人放不下心。」

「謝謝老闆的關心。」方姬感激的握了握老闆的手之後放開。「那我先去工作嘍!」

「去吧,路上小心點。」

「好。」

一回到夏馳身邊,就見他寒著臉問:「說什麼悄悄話?」

「老闆問我的近況。」方姬拿起屬於她負責的那份報紙,塞到袋子裡。「老闆人很好,很關心我。」

看得出來。夏馳撇撇嘴,不知為什麼有些吃味。「你的那些鄰居們也很關心你。」

「他們人都很好喔,都是大好人。」吃力的將裝滿報紙的袋子放到腳踏車後座,前方菜籃子也塞了一堆。「你可能會有點難坐,所以——」

「你坐後面,我騎。」加了這堆報紙跟他七十五公斤的體重,他就不信她還騎得動。

「可是——」

「少跟我囉唆,坐上去。」他仍是霸道不講理的命令著她。

方姬也很識趣的不跟他搶。「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嘍!」

後座幾乎被報紙所佔據,跨坐不方便,方姬乾脆反過來坐,將背靠在夏馳背上;寬而厚實,靠起來真舒服。方姬愉悅的笑了。

察覺背上的重量,夏馳胸口一動,「喂,你——」

「怎麼了?」

「沒事……你坐好,摔下去我可不管你!」夏馳認命的踩著幾百年沒騎過的腳踏車。「要騎去哪兒送報?」

* * * * * * * *

「你們兩個大清早要去哪兒?」夏遠站在兩個以相同動作綁著腳上布鞋鞋帶的人身後,納悶的問。

他很倒楣的房間就在夏馳旁邊,昨天早上他在房間發出了「砰砰砰」的擾人噪音,他很容忍的不發作,今天早上又再來一次,他可就忍不得了。

披了晨袍走出來,就見這兩個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要到哪裡去。

「大哥?」方姬一看到他立刻慌了手腳,「對不起,吵醒你了嗎?」

夏遠一向不苟言笑,看人的目光總是冷冷的,很明顯的跟家裡的人劃了一道距離。

「是吵醒了。」

「不會是我吵醒你的吧?」天還沒亮就起床可是件苦差事,迷迷糊糊的夏馳一從床上翻下身就不小心摔了一跤,走進浴室又撞到門,八成是那該死的地板跟門板把一向淺眠的夏遠吵醒了。

「就是你!」夏遠瞪了夏馳一眼,「這麼早做賊嗎?」

「她要去送報啦!」夏馳不耐煩地回道。

「你陪她去送報?」夏遠臉上表情未變,可夏馳卻清楚的看到他的眼裡浮起興味。

「我才不是真心想陪她送報,是因為現在天都還沒亮,萬一她出門被什麼變態殺人狂砍了數刀,害我們家的人上電視,那不是很丟臉嗎?」

「所以你是要去保護她的安全?」

「我才不是要保護她的安全啦!」夏馳氣急敗壞的低嚷,「我是要避免上電視丟臉,懂了沒?她是死是活關我屁事啊!」

「喔……」夏遠意味深長的點點頭。

「喔什麼啦?」

「你真愛護妹妹啊!」

「就跟你說不是了,你年紀大了,腦袋傻了,連耳朵都聾了嗎?我全是為了我自己著想!」夏馳猛然推了方姬一下。「誰愛護你了?」

差點跌倒的方姬站定身子,對夏馳笑了笑,轉頭對夏遠說:「三哥對我很好,大哥跟二哥也是,我能來這個家真的很幸福。」

夏馳轉頭想瞪她,眼神卻毫無魄力。

「老三對你最好。」夏遠嘴角難得露出微笑,「他從小個性就彆扭,不過對你還挺坦率的,除了嘴巴以外。」

他的心事可不能讓夏遠察覺!「誰彆扭、誰坦率了?」夏馳咒罵了一聲,踢掉腳上鞋子。「我不管了,她被亂刀砍死也不關我的事,我要回房睡覺了!」怕沒人不知道他當真要回房睡覺,故意將房門摔得震天嘎響。

「會不會吵到其他人啊?」方姬擔心的問。

「老二時間不到不會醒的,九二一大地震那天他睡得跟豬一樣。老頭那間房有隔音設備,不用擔心。」夏遠淡淡說道。

「為什麼你們都叫爸老頭?」這樣不是很沒禮貌嗎?

夏遠沒回答她,轉身回房。

這個家裡的人好像都有心事似的。好奇心大起的方姬想起媽媽曾經告誡她,不要去探問別人的心事。

「每個人都有不想告訴別人的秘密,試圖挖掘是很不禮貌的。等時機到了,或者他夠信任你了,自然會告訴你。」當時的她可能是過度詢問有關父親的事情,所以媽媽才這樣告誡她的吧!

所以她只要乖乖的等,他們應該會告訴她屬於這個家的故事,屬於他們的故事吧?

樂觀的方姬微微一笑,拉開大門上班去。

* * * * * * * *

解開電線桿上的鎖鏈,握緊龍頭,踩住踏板跳上車,才剛踩了兩下,猛然一股拉力從後座傳來,方姬一時反應不及,摔下了車。

一隻手扶住她嬌小的身子,使她免於與柏油路面相親相愛的慘劇。「你白癡啊,這樣也會摔車?」

方姬定睛一看,欣喜夏馳的突然出現,「三哥。」

「三你的頭啦,不准你叫我哥!」他將她放到地面上,一樣是動作粗魯,絲毫不懂憐香惜玉。

「那要叫什麼?」方姬拉平身上的衣服,納悶的問。

他每次都這樣禁止她,實在不曉得他要推拒她是他妹妹的事實到何時。

「隨你怎麼叫,就是不准叫我哥,我沒當你是妹妹。」

「喔!」雖然知道他本來就嘴巴壞,可心裡還是難過了一下。「那我也跟大哥他們一樣叫你夏馳嗎?」她以前好像還叫過他夏馳哥哥吧,也是被罵得狗血淋頭!

「也不准叫我的名字。」

她就知道。「那要叫什麼?喂嗎?」

夏馳瞪她,「你敢叫我『喂』試試看!」

不會有答案的爭吵一點意義也沒有,方姬直接放棄。「我要去上班了,你要跟我去嗎?」

夏馳又瞪了她好一會兒,「我跟你說喔,雖然我不想管你死活,可為了我家人面子著想,只好勉為其難陪你去。」

「我知道,你都是為了面子著想,才保護我去上班的。」一再解釋就好像拚命的告訴其他人他心裡有鬼似的。方姬必須強忍才不笑出聲來。

「知道就好。」不然每次都要解釋一次,他也很煩。

從沒想過會為自己找了這樣一個難題,這個該死的女生好巧不巧偏偏是他妹妹,又好巧不巧的讓他喜歡上了。

每次他都叫自己跟她保持距離,別愈陷愈深了,可那雙腳卻老不受控制的偏愛朝她的方向走去,搞得他現在心頭一陣亂,怎麼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跟嘴巴。

方姬將腳踏車扶正,剛要跳上去又被拉下來。

「我不要再騎腳踏車送報。」累死人了。

「可是——」

「我有摩托車啦!」將腳踏車放回電線桿,夏馳拉著她的手到車庫牽車。

坐在前座,方姬摸摸後照鏡、摸摸龍頭,還左右搖了搖。「快騎啦,你不怕遲到嗎?」夏馳坐在後頭催促。

「我沒有駕照。」

「我十二歲就會騎了,關駕照鳥事?」

「我也不會騎。」夏馳愣了下,「不早說!」將她趕下摩托車,「去坐後面。」

方姬在後座坐定,夏馳的聲音又傳來,「手抱好,摔下去不理你。」

「好。」雙手圈住夏馳的腰。自他身上傳來清新的洗衣粉香味,十分的好聞。

她好喜歡靠在他背上的感覺,好有安全感,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幫她頂著。

雖然她在嘴上喊他「哥」,可在不久之前兩個人還是陌生人,要說有任何血緣上的歸屬感,實在牽強。夏馳對她而言,是不太像一個親人的存在,反而像是她的依賴;如果沒有他的話,她猜她現在一定每天抱著母親的骨灰茫然無所依。

「三……嗯……夏……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叫他才不會被罵得臭頭。

「幹嘛?」夏馳沒好氣的問。

「你是讀室內設計的喔?」

「對啦!」

「那二哥跟大哥是在幹嘛的?」

「一個做營造工程,一個做建築的。」

「你們的職業都有關聯耶!」方姬驚喜發現。

「那是老頭逼的!因為我們家是做建築的,三個人職業相關的話,肥水就不會落外人田。」

「這麼說來,你不是很喜歡讀室內設計嘍?」

「我沒說我不喜歡!」死老頭,當初設計他們就讀科系時,還特地費心研究了三個人的個性,一個一個發落,害他們想不心服口服也不行。

「我今年要考大學了,我要讀哪個科系?」

「讀哪個科系關我屁事啊?」

「可是不是說就讀科系要跟建築有關嗎?」她也想讀相關科系啊!

「你去做木工好了!」夏馳隨口說說。

「木工?」

「我設計,你去切木頭,剛剛好。」

「好啊!好啊!那我去做木工。那要讀什麼科系啊?」

還真的咧!「我不知道,你不會自己去查喔!什麼都要問人是不會進步的。」

「那我下午去圖書館查。」他設計,她切木頭,怎麼想都好幸福。

「這也可以高興成這樣?」

方姬但笑不語。

自後照鏡瞧見她燦爛的笑顏,瞧她與他們三兄弟截然不同的嬌小個子,夏馳忍不住問:「你真的不怪老頭這麼晚才去找你們嗎?如果他早一點想到你們母子,說不定你媽就不會死了。」

臉上笑顏凍結,方姬沉默了。

「其實你很恨老頭吧?」

「不。」

「我也很恨老頭,所以沒什麼好不敢承認的。」

「我不恨。」方姬抬起頭來,臉上表情平常,「我媽媽曾說過,跟爸爸在一起的那一段時間是她最美好的回憶,擁有我是她最寶貴的資產,所以她覺得她的人生是快樂的。如果我恨爸爸的話,不就等於否定了媽媽這十幾年來的想法,也否定了我的存在嗎?」

夏馳撇撇嘴,「歪理。」

方姬只是笑了笑,不與他辯論。

媽媽死前的神色是安詳的,所以方姬知道她這一生過得無怨無悔,身為她的女兒,一路陪她走過,雖然曾怨上天為何這麼早就帶走她的人,可她仍願遵照母親的意思,不去恨父親。

頂上天色仍暗,但城市已開始甦醒。前方派報社已聚集多人,正彎腰努力工作。

摩托車一個俐落回轉,在派報社前停下,老闆與工讀生一見到方姬,紛紛與她打招呼,當然也沒忘了給「司機」一個微笑。

她是這麼的好運,所認識的每個人都富有同情心,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喔!

抬頭仰望天空,她彷彿也聽見她的母親正輕輕告訴她,她是一個幸福的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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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3:32: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你好,」一名戴著眼鏡、長得像書獃子的女孩走到管理員面前,後頭浩浩蕩蕩跟了大約十來個同年齡的女孩。「我們要找方姬,她在不在?」

「方姬?」管理員想了想,「哪一樓的?」

「她就住在這裡。」戴眼鏡女孩不疾不徐的說,「她被一戶姓夏的人家領養。」

「姓夏喔?那應該是十四樓。」這裡姓夏的也才一戶。「你等一下。」管理員按了對講機,「喂?有一群女孩子說要找方什麼姬的。」

「找我的嗎?」方姬驚喜的喊,「我就是方姬。」

「那是你要下來,還是——」

「我們要上去!」女孩子們不約而同的喊,氣勢凌人,嚇了管理員一跳。

這群女孩子怎麼看起來好像是要來找碴的?個個握著拳、頭昂得高高的、眼裡燃燒著火焰。

「我看你還是別下來好了。」管理員小小聲的說,怕一個不慎被娘子軍給亂刀砍死,「她們好像是來找碴的。」

「找碴?」方姬噗哧一聲笑出來,「她們是我同學,請她們上來。」

「同學?」管理員納悶的偷瞥了帶頭的女孩一眼,「你確定?」

「我聽聲音就知道了,請你放她們上來,謝謝。」

「好吧!」放下對講機,管理員拿出一張磁卡。「麻煩押張身份證。」

「唰」一聲,十幾張身份證同時亮相,「你要哪張?」

真團結。管理員戰戰兢兢拿過戴眼鏡女孩那張。「請用磁卡過中庭、上電梯。」

「謝謝。」娘子軍浩浩蕩蕩走入中庭,沒一會兒就消失蹤影。

管理員瞪著對講機,心裡想著是否該先打電話報警以防萬一?

* * * * * * * *

一打開大門,十幾個女孩子如潮水般湧入。方姬輪流與眾同學擁抱,眼底有著欣喜。「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我聽說你媽媽過世了,」戴眼鏡同學開口,「去你家看你的時候,樓下賣檳榔的張大哥說你找到你親生爸爸了。」

「聽說親生爸爸這裡還有三個哥哥?」後方頭上夾著粉紅髮夾的女孩問。

「對啊!」方姬點點頭。

「元配生的小孩一定容不下情婦生的孩子。」穿著海軍領襯衫的女孩說道。

「我怕他們會欺負你,」戴眼鏡女孩接口,「所以我們特地挑星期天來,就是要——」

「讓他們知道你不是好欺負的!」十幾張口轟然大喊,齊將右手舉高。

方姬頓時傻了眼,「你們放心,他們人很好,不會欺負我的。」

「我們知道你有說不出口的苦衷。」戴眼鏡女孩拍拍她,領著其他女孩走入客廳。

「誰在吵?」夏遠自房裡走出來,看到家裡突然冒出了一堆人,他也嚇了一跳,「你們是……」

「我們是方姬的同學。」戴眼鏡女孩抬抬鼻樑上的眼鏡,打量眼前斯文俊逸的男子。

個高腿長、長相不俗,可聲音冷冷、面無表情,由此可知是擅用計謀殺人的心機型罪犯,方姬就算被欺負,也會以為他是為了她好。

這種人,得防範!

「她們要讓我們知道,那個小不點兒不是好欺負的。」窩在客廳啃炸雞、看DVD的夏馳嗤之以鼻。

雷達轉向了夏馳,繼續分析研究。

「你看什麼看?」夏馳自紙袋裡捏出一根薯條,手指一彈,不偏不倚丟中戴眼鏡女孩的鏡片,滑出一道油漬,「這麼寶貝不會帶回去照顧喔?」

這種人絕對是直接照三餐鞭打可憐的方姬,凌虐她、糟蹋她,說不定連飯都不給她吃!尤其看他T恤下的肌肉線條,方姬恐怕還被他拿來當訓練拳擊用的沙包。

女孩們齊力瞪向了夏馳,眼神有著濃濃警告。

「看屁啊?這是別人家的地盤,也不懂得分寸?」

「啦啦啦啦啦!」前排五個紛紛中了薯條攻擊。

「對不起,她們沒有惡意,她們是太關心我了。」方姬慌忙抽來衛生紙,幫同學擦拭薯條的油漬。

「這個人一定常打你對不對?」粉紅髮夾同學忿忿不平。「沒有,三哥對我很好——」

「誰准你叫我三哥的?我沒當你是妹妹!帶著你的同學閃遠點!」夏馳翻回位子,繼續看他的洋片。

「你看看,你看看,這什麼說話態度?他一定常扁你對不對?」戴眼鏡女孩憤怒不已。

方姬慌忙解釋,「他對我真的非常好,他是嘴壞心軟——」

「你不用怕,」眾同學一把將方姬圍起來。「有我們保護你!」

大夥同仇敵愾,瞧得夏遠忍不住莞爾,「好好招待你同學,我回房了。」

「有誰來了嗎?」剛睡醒的夏近一走出房門,看到屋裡聚集了一堆女娃兒,眼神頓時一亮,「怎麼這麼多女生?」

大敵當前!眾女子一瞧見大猩猩魁梧龐大的身材,敵對指數立刻提高。

「她們是我的同學。」方姬怕同學們又對二哥有意見,連忙想趕同學們進房。「我們去我房間好嗎?」

「你讀女校啊?」夏近不怕死的問。

方姬點點頭。

「真好,像我,讀了N年的和尚學校,一直到了——」

「色狼!」突然有人冒出這一句,「他讀了N年的和尚學校,家裡又都是男的,突然來個妹妹,一定有所圖謀。」

夏近傻了。

「沒錯!沒錯!」有人立刻附議,「你洗澡的時候要小心點,說不定他會在窗戶外面偷窺。」

「我的浴室沒窗戶——」

女孩們才不管方姬微弱的澄清,「換衣服的時候要小心,還有絕對不要穿短裙,他一定會假裝滑倒偷看你的小褲褲。」

「二哥不是這種人啦——」

「內衣別晾外面,如果不見了,一定是他偷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不由分說給夏近冠了「色狼」的大帽子。

「哇哈哈哈……」突然一陣大笑聲傳來,「色狼……哈哈!你是色狼!」

凌厲的視線不約而同掃向張口大笑到快肚子痛的夏馳。

「對不起!」方姬慌忙對夏近道歉,「她們不是故意的。」這下該怎麼辦啊?「我們進房間好不好?走啦!走啦!」方姬跑到隊伍最後頭,推著大家往她的房間前進。

「對了,你爸呢?」戴眼鏡女孩又問。

隔這麼多年才把女兒尋回,這種不負責任的父親一定要給他一點下馬威。

「他臥病在床,別吵他。」方姬已經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生病啦?報應!同學們看在他已經受到懲罰的份上,決定放不負責任的父親一馬。

「這群人哪來的?」莫名其妙被罵得亂七八糟的夏近納悶的坐到夏馳對面的位子上。

「方姬的同學啊!」嘴巴一咬,用力撕塊雞肉下來。「怕我們欺負她,來給我們警告的。」

「我們有欺負方姬嗎?」他很疼她的啊,不是嗎?

「她八成是打電話跟她同學訴苦、裝可憐,女孩子最喜歡搞這種把戲了。」夏馳漫不經心地說。

「她如果會去訴苦也一定是因為你!」夏近拿走漢堡,大口啃咬。

「我怎樣?」

「你每次都欺負她、罵她,還說不承認她是妹妹等有的沒有的,她覺得住在這兒受了委屈,所以才會去訴苦。」

「我倒覺得夏馳對方姬挺好的。」夏遠無聲無息的突然出現,在另一端的主人椅坐下。

「我哪有對她好?」夏遠莫測高深的眼神令夏馳頭皮發麻。

「老二,」夏遠轉向夏近,「你知道前兩個禮拜方姬早上送報,晚上在速食店打工的事嗎?」

「我只知道她在速食店打工,想不到她還有送報喔?」

「在她離職前的這兩個禮拜,老三每天都陪她去送報。」

「真的假的?」夏近嚷嚷,「你對她這麼好?」

「我才沒對她好!我是怕她出意外——」

「所以每天保護她?」夏近嘖嘖出聲,「你絕對有資格去角逐十大傑出好哥哥。」

「就跟你說不是——」

「的確,而且還好得過了頭了。」夏遠淡淡笑道。

他一定瞧出了什麼!夏馳全身神經緊繃,進入備戰狀態。

「對不起!」安頓好同學的方姬匆匆忙忙跑出來,「我同學給你們添麻煩了……」客廳氣氛詭異,方姬不覺住口,「怎麼了?」

「小名,小名!」夏近跳過沙發,「老三之前每天陪你去打工喔?」

「對啊!」方姬笑著點頭。

「還有她身上的衣服也是老三買的。」夏遠似乎是故意將這個話題給延續下去。

「哇靠!」夏近終於忍不住對著夏馳大嚷,「你就沒對我這麼好過——」

「閉嘴啦!大猩猩!」狗急跳牆的夏馳將吃剩的骨頭丟到他身上。「我是怕她丟我們家的臉才買東西給她,要不然她每天穿那破破爛爛的衣服在這附近走動,別人會怎麼批評我們?」

「別說我不瞭解你,我記得你從來都不在乎別人的閒言閒語啊!」夏近以肘推推夏馳,曖昧的說,「嘴巴說得那麼壞,其實很喜歡小名對吧?」

「我怎麼可能喜歡她!」夏馳暴跳如雷,「她……她……她媽媽搶走我媽的老頭,害我跟我媽的日子都不好過,每次只要一看到她,我就會想起小時候,恨不得她從我眼前消失,一輩子別再出現!」夏馳衝到了方姬面前,猛然握住她的雙肩。「我告訴你,你是我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快跟著你的保護軍團滾蛋吧!」

「夏馳!」夏馳不管夏近的呼喊,衝回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牆壁幾乎龜裂。

「唉!唉!」夏近摸著頭,尷尬的望著臉色蒼白的方姬,「別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他那張嘴是吐不出象牙來的。」

「我……」方姬欲言又止。

「去招呼你的同學吧!」夏遠輕聲開口,「冰箱有飲料跟蛋糕。」

「好,謝謝大哥。」踩著不安的腳步,方姬轉身走進廚房。

* * * * * * * *

「二哥,我可以進來嗎?」

方姬敲叩門板,埋首打電動的夏近頭也不回的問:「什麼事?」

方姬坐到他身旁,遲遲不開口。

夏近邊指揮著電動裡的人物使出各項絕招打擊對戰的電腦人物,邊說:「有什麼問題你就儘管問吧!」

「我想問……我跟我媽媽的存在是不是讓三哥很難過?」

夏近操縱人物的手頓了一下,立刻被電腦人物取得攻擊先機,使出連續技,瞬間失了大半的血。

夏近咒罵了兩聲才回道:「其實這很容易理解,畢竟對老三來說,你媽媽是老頭外遇的對象,所以沒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嗯……」方姬低下頭去,「除此以外,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你指什麼?」可惡,人物又掛了。

「我聽說,三哥的媽媽知道爸有外遇之後,要了錢就跑了。」

夏近聞言,停下手中的攻擊動作,轉過頭來,「誰告訴你的?」這個家裡沒有碎嘴的人,夏馳那愛面子的傢伙更不可能把這事掛在嘴上提。

將抱枕抱在懷裡,望著夏近的眼有著希冀,「可以告訴我嗎?我為三哥帶來怎樣的傷害?」

「也不能這麼說啦!」夏近抓抓頭,跳到床鋪上去。「夏馳他媽媽發現老頭又另外有女人之後,每天都跟老頭吵架,後來老頭一煩,就不回來了。夏馳他媽找不到地方發洩怒氣,就遷怒到他身上。」

水眸瞬間瞪圓了,以膝蓋爬行到夏近床邊,「她怎麼遷怒?打他嗎?還是罵他?」

「都有吧!所以後來她跟老頭談判破裂,要了贍養費離婚後,我們反而替夏馳鬆了口氣。不過那小子好像從那時候開始就變得怪裡怪氣了。」

「果然都是因為我們……」她是害夏馳有著不愉快童年的罪魁禍首,而面對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妹妹,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望著她、在對她好呢?

想著,方姬的鼻頭酸起,淚眼朦朧。

「你不用放在心上,」夏近拍拍她的肩,「這都是老頭的錯,你不用在心理上有任何負擔。」

「三哥人很好,我覺得我好對不起他。」

「那他也對不起我嘍?」夏近笑望著一臉錯愕的方姬,「如果當真要這樣想,豈不沒完沒了?」

方姬又低頭思考起來。

「別想太多,回房睡覺吧!」

「好。」方姬站起身,「二哥晚安。」

「晚安。」

望著方姬離去的背影,夏近歪歪頭。這善良的小女孩會做什麼樣的決定呢?這決定有沒有可能讓已經慢慢改變的夏馳因此而有了轉折點呢?

夏近揚起開心的笑容。

想不到他也是有點心機的呢,誰還敢說他是頭腦簡單的大猩猩?

嘿嘿……

* * * * * * * *

「小名怎麼沒出來吃早餐?」夏近嘴巴咬著漢堡,看著桌子另一端快冷掉的蛋餅,故作納悶的問。

夏馳偷偷掃了空空的位子一眼,坐立不安。

他不曾為自己草率的言語如此懊惱、後悔過。方姬血色全無的臉、驚詫且充滿哀傷的眼一整個晚上都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好幾次想去道歉,卻又鼓不起勇氣。

唉!他什麼時候變成烏龜一隻了?

「喂!」夏近以嘴指使夏馳,「你去看一下。」

始作俑者!夏馳瞪了夏近一眼,丟下筷子,走向方姬的房間。

來到方姬的房門前,夏馳猶豫了好一會兒,吐了一大口氣,用力一咬牙,總算敲了房門。

過了一會兒,聽不見任何回應。

她在生他的氣嗎?「喂!出來吃飯了!」還是不敢出來見他?「快出來吃飯啦!」

又等了一下子,還是沒聲音。

「你再不回話,我直接進去嘍!」

依舊是靜悄悄的。

本來就沒耐性的夏馳一轉門把直接進房。「我跟你說,昨天我說的那些——」人呢?

夏馳訝然瞪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懷疑她是不是因為羞於面對他而躲起來了?

「不要躲喔!」他拉開衣櫃,沒人。「被我找出來有你好看喔!」頭探出陽台,沒人。「我數到三你不出來,就給我試試看!一二三!」跨入浴室,還是沒人。「奇怪了,怎麼會突然消失不見了?」

未關好的陽台拉門吹進了一陣冷風,揚起床頭櫃上一張白紙,飄然落於夏馳腳前。

夏馳好奇的將其撿起,一觸及上面的文字,他的雙眼瞪圓了。

餐廳裡,吃完早餐的夏遠推桌而起。「我先去公司了。」

「她離家出走了!」夏馳衝進了餐廳,差點把夏遠給撞倒。

「誰離家出走了?」夏近霍然站起身。

「方姬!」夏馳臉色發白,拿紙的手微顫。

夏遠一把搶過在夏馳手中飛揚的信紙,夏近也連忙將臉湊了過來。

親愛的哥哥們:

我很抱歉因為我的存在,讓你們心裡都不好過,尤其對三哥更是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有自己的親人,雖然平常很少聯絡,不過在我媽過世之後,他們就一直希望我搬過去跟他們一塊住。

謝謝哥哥們這一段時間對我的照顧,我過得很快樂,真的。只是我沒想到我的快樂是建築在你們的痛苦之上,所以我去找我的親人了。雖然我們以後沒有機會見面,可是我永遠不會忘了這段與你們相處的時光。

謝謝哥哥們,謝謝。

「原來她是去找她的親人啦!」夏近鬆了口氣,「害我緊張了一下。」

「她有親人嗎?」夏馳問當初派偵探去調查的夏遠,「如果她有親人需要偷偷摸摸的離家出走嗎?她其實是說謊的吧?」

夏遠面無表情的望著夏馳,「她母親那邊的親戚還健在。」

夏馳一愣,「喔。」

「你很失望喔?」夏近故意嘲弄他。

「吵死了啦!」夏馳用力打掉夏近的手。「那為什麼她住在這裡快一個月了,都沒人來看她?」

「她信上不是寫說他們很少聯絡嗎?」夏近指著信裡的內容說道。

「你豬腦袋啊!」夏馳很不客氣的罵,「她一定是寫來給我們放心的啦!」

「嘿!」夏近瞪大眼,「你都懂嘛!」

夏近那看透的眼神讓夏馳全身不自在,「什麼東西啊?聽不懂啦!」

「既然你不放心,就跟老大要她親戚的地址去找她啊!」夏近斜眼瞟他。

夏馳咬牙切齒地瞪著夏近。「老大,有她親戚的地址嗎?」

「你真的要去找她啊?」夏近大為驚訝。照理說,他應該嚴厲拒絕才是。

「閉嘴!我是在跟老大說話!」可惡,他的臉好熱。

夏遠提起公事包,從裡頭翻出一本記事簿,撕下了一頁交給夏馳。「這是她外婆的住址。她比較有可能投奔外婆。要不要把她找回來由你決定。」

「喔。」紙上的小村落名稱是他從沒聽過的。

夏遠走後,夏近悄悄黏了上來。「你什麼時候要去找她?」

「砰」的一聲,夏近臉上中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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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3:32: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走過鄉村小徑,除了清脆的鳥叫聲以外,周圍靜謐得使人感受到一股寧靜恬淡的氣氛。暖暖的冬陽籠罩全身,卻驅不走方姬心上的忐忑不安。

她是第一次來外婆家。

猶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曾打過幾次電話回家,但都被外婆狠狠的掛斷了。後來,母親就當真跟娘家完全斷了音訊,也不曾告訴方姬有關於她小時候的故事、親戚們的軼事,彷彿這個世上只有她們兩母女相依為命,沒有其他任何有血緣關係的人了。

鄉村道路難辨,方姬問了好幾戶人家,才找到外婆所居住的三層樓透天洋房。

在水泥鋪成的前院裡,一名面色嚴峻、看上去不苟言笑、不怒自威的老婆婆左手拿著水桶,右手拿著葫蘆瓢正潑著水。

她會是她的外婆嗎?

方姬走上前去,正要開口,猛然一道冷水朝她迎面潑來,弄濕了臉與衣服,也讓她傻了好一會兒。

「找誰?」老婆婆並不因為自己的疏忽而道歉,猶是面無表情。

「您好,我叫方姬,我想要找——」

「方嫵的女兒?」眼前女孩的五官輪廓依稀可以找到記憶中女兒的模樣。老婆婆的雙眉微凝了。

她知道她?方姬露出微笑,輕快的說:「是的,我想要找外婆,不知道——」

「你來這裡幹嘛?」老婆婆微微昂高了下巴,以一種了然她的目的的鄙夷神態睥睨著她。

方姬遲疑的開口,「請問你是外婆嗎?」

「你來這裡幹嘛?」老婆婆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冷冷的重複她之前的話。

「我媽媽死了,我想來投靠外婆。」在老婆婆凌厲的眼神逼視之下,方姬的聲音愈來愈弱。

「我跟方嫵已經斷絕母女關係,所以你走吧!」老婆婆提著水桶,轉身走回屋內。

關上大門,坐在客廳裡頭,大腹便便的小女兒好奇的問老婆婆:「你剛在跟誰說話?」

「方嫵的女兒。」老婆婆淡然回道。

「方嫵?她不是死了嗎?她女兒來這裡幹嘛?」

「想投靠我。」老婆婆將水桶擱置在儲藏室的一角,走回客廳坐下。

方嬙納悶的問:「她不是被那個野男人領養走了?為什麼現在又轉回頭來投靠我們?」

「被趕出來了吧!」老婆婆不痛不癢的說。

昔日不聽勸的女兒徹底傷透了她的心,對於未曾謀面的外孫女,沒有任何情感成分足以在她平靜心湖激起漣漪。

「我去看看她是不是長得很惹人厭,才會沒幾天就被趕出來了。」

方嬙單手扶腰,走到前方去拉開大門。

見到有人出來,方姬連忙抬頭打招呼,「你好。」

「方嫵的女兒?」方嬙問。

方姬用力點頭,「是的,請問你是……」

「進來。」方嬙偏頭要她進屋。

她們肯收容她嗎?方姬大喜過望,綻開笑顏道謝,「謝謝。」

方嫵離家出走的時候方嬙年紀還小,對姐姐的印象不深。但她知道方嫵本來是老婆婆最疼愛的心口肉。方嫵有一張燦爛如花的美麗笑顏,而這個女兒同樣也繼承了這點,只要看到她微笑的模樣,很難討厭她。

那為什麼又會被趕出來?方嬙不用細想也大概猜得出原因。

「叫你進來不是要收容你。」關上了門後,方嬙才說明,「而是不想讓鄰居看到你。」

方姬傻住了,「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們家的恥辱。」方嬙很不客氣的說,「當初你媽懷了野種,連爸爸是誰都不知道,卻堅持要生下來。我們這裡是鄉下地方,民風保守傳統得很,哪能見容未婚媽媽?叫她趁外頭人還不曉得的時候偷偷將孩子拿掉,她卻堅持不肯,害我們長年來受到村民的指指點點,日子有多難捱你知道嗎?」

方姬咬著唇,低下頭去,「對不起。」老婆婆站起身來,爬上二樓,默默離開了難堪的場面。

「說對不起也不能收容你。好不容易村民將這事淡忘了,我們可不想再回到噩夢般的過去。」她淡掃方姬兩眼,「不知道你媽是否很後悔生下你?」

方姬霍然抬頭,很堅決的說:「我媽不曾這樣想!她很愛我,她很高興有我的陪伴。」

「即使因為你的關係而年紀輕輕就過世?」

「我……」反駁的話到了唇瓣,卻是怎麼也吐不出口。

「我們家在這個村子裡算大戶人家,有幾甲土地,還有兩三棟房子,生活優裕得很。她如果乖乖照我媽的意思走,至少會像我現在一樣,嫁給一個在公家機關上班、養得起老婆小孩的男人,不用煩惱明天沒飯吃,不用煩惱生病沒錢醫。可就因為她不肯拿掉你,才將自己的人生搞得亂七八糟,最後抑鬱而終,你還敢說不是因為你的關係?」

淚水在眼眶堆積、氾濫,方姬低下頭去,無聲哭泣。

喘了兩口氣,方嬙突然問道:「你不是被領養了嗎?聽說對方還有錢得很,為什麼要回來投靠我們?」

請不要再說了!方姬在心裡喊著。

「是不是因為對他們來說,你也是恥辱的象徵?」

面前的這個女人正逐漸推倒她多年來的信念。她開始懷疑,她真的是母親溫暖的小雞嗎?母親對生了她而將自己推入窮困、艱難的生活當真沒有任何怨恨嗎?

「老公外遇生的女兒,也難怪元配跟元配的小孩無法見容你了。」見方姬哭得不能自己,方嬙想她多年來的怨也發洩得差不多了,拿出了幾張千元大鈔,塞到方姬的口袋裡。「你走吧!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是方嫵的女兒,默默的走吧!」

「對不起……」

方姬走出屋子,將口袋裡的錢塞入信箱,默默離開了絲毫不歡迎她的外婆家。

方姬一走,老婆婆就下樓來了。

對於小女兒欺負外孫女一事,老婆婆沒有多說什麼,反而是方嬙有些不安了。「我會不會說得太過分了?」

「那是她的命。」老婆婆淡然回道。

「她不應該被生下來的……」方嬙腦中突然閃過了什麼,「她的爸爸……不是死了嗎?」

「那是方嫵說的。」老婆婆拿起鏟子,準備到後面的菜園挖一些蔬菜當作今晚的食材。「是在我逼問之下才說的,應該是謊言,因為她不敢承認她成了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老婆婆正色對小女兒說道:「把這事忘了,我們家沒有這個女兒。」

「嗯。」

* * * * * * * *

小公園裡,有幾名母親帶著小孩溜滑梯、玩翹翹板。小孩們驚喜的尖叫聲不時傳進方姬的耳膜,其中還夾雜著小孩母親溫暖的呼喚。

她坐在鞦韆上,雙腳無意識的擺動,鞦韆跟著腳的動作,緩緩的前後來去。

「媽最喜歡小雞了!」說這話時的母親總是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害她幾乎無法呼吸,「小雞暖暖的、小小的,好舒服。」

母親還最愛跟她玩捉迷藏,故意趁她放學的時候偷偷躲起來,等她因為找不到人而放聲大哭時才笑著跑出來取笑她,「小雞羞羞臉。小雞離不開媽媽,沒有媽媽就愛哭!」

她的回憶裡總是有母親的笑顏,即使臥病在床的時候,她也從不曾在她面前露出愁容。

在母親過世的前一天晚上,她還記得母親突然握住了她喂粥的手,拉開因為久病而下垂的嘴角,「小雞會不會怨媽媽讓你過得這麼辛苦,這麼小就要負擔家計?」

當時的她很用力的搖頭,衷心的說:「只要能跟媽媽在一起,小雞就很快樂。」

當時的母親微笑了,眼神卻變得悠遠。

「媽……」方姬用力抹著奔流不息的淚水,「你會後悔生下我嗎?」

她的出生毀了母親的人生,害得夏馳有一個不愉快的童年。她真的是這麼罪孽深重的人嗎?

隔壁的高大嬸總說,不論什麼時候看到她的笑顏,就會覺得很幸福。張大哥也總說,她是可愛的小甜心,人見人愛。其實她根本什麼都不是,她是弄亂別人人生的災星。

「對不起……」她不停的喃喃自語著,「對不起……對不起……」

「喂!」一雙大腳闖進了模糊的視線裡,「你在這裡哭個屁啊?」

* * * * * * * *

夏馳指尖緊捏寫著住址的紙條,車子停在十字路口,久久不動。

「什麼爛住址?」夏馳低聲咒罵,「美園村美園五之二十號?連路名都沒有,怎麼找啊?」

好不容易在靜謐的鄉村小道找著了一間小雜貨店,停車詢問之後,老闆報給他的九彎十八拐幾乎讓他頭暈腦脹。

折騰了半天,他終於來到了一棟三層樓白色透天洋房的門外。

「請問有沒有一個叫方姬的女孩來過這裡?」他詢問前來應門的大腹便便女人。

方嬙暗暗打量了他一會兒,「這裡沒這個人。」

「她沒來過嗎?」不會吧?難道她說她要投靠親戚是騙人的?她既沒回去之前剛租賃的公寓,又沒來南部投靠外婆,那她人會去哪裡?

「我不認識什麼方姬的。」說罷,方嬙就要將門關上。

「你是誰要找她?」

沉沉的老人聲音在方嬙背後響起,方嬙轉頭有些詫異的喊:「媽?」

媽?那這人就是方姬的外婆嘍?夏馳朝她一頷首,「我是方姬的……嗯……哥哥,我來找她。她留信說要來找外婆——」

「她走了。」

「走了?」敢情這懷孕的女人剛才騙他?「走去哪兒?」

「不知道。」

老婆婆要方嬙進屋,夏馳見狀,連忙伸手阻止她關門的動作,並不請自入,大剌剌的走進屋裡。

「方姬說要來投靠你們,怎麼會突然走掉?」那她不就無家可歸了嗎?「難道你們將她趕走了?」

老婆婆定定的望著他,「你們不也是?」

「我……我們哪有趕她走……是她自己離家出走的。」他說得心虛不已。

雖然心裡不是這麼想,可他的確是開口要她離開。

「其實你們趕她走也是無可厚非,那個女孩從一出生就帶給周圍的人一堆麻煩。」方嬙以體諒的眼神看他,「我們也是過來人。好不容易擺脫了村人的指指點點,如果她這時再出現,我們又得回到昔日噩夢中,不收留她,實在是情非得已。」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做?」夏馳傻眼了,這叫什麼外婆?什麼親戚?「她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女孩,母親又死了,無路可走的時候回來投靠你們,你們竟然用這種爛理由把她趕走?」

「她有爸爸啊!她爸爸那邊不養她,為什麼要推回來給我們?」方嬙理直氣壯的嚷,「你是以什麼立場罵我們啊?要不是你爸爸害我姐姐懷孕,也不會把我們家弄得亂七八糟!」

「我懂了!」夏馳恍然大悟,「因為你姐姐懷孕,所以就把她趕出門,放她一個人自生自滅。現在姐姐死了,你們同樣放外甥女自己一個人在外面自生自滅?」

「她也不小了,可以自己過活了。我們只是想維持目前平靜的生活罷了!」

「你們的心怎麼這麼狠?她媽剛死耶,她心裡有多徬徨無助你難道猜不出來嗎?這樣無情的打擊她,萬一把她逼上死路的話,要怎麼……辦……」夏馳霍地住口了。

「你們不也是一樣嗎?無情的把她趕走——」方嬙的肩突然被緊緊握住。

「她從哪裡走的?」她不會跑去自殺吧?夏馳緊張得冷汗直流,手上的力道無法克制的持續加重。

「我不知道啦!」捏得她好痛,方嬙想甩開,卻怎麼也甩不掉。

「告訴我她往哪兒走,不然我就要你們好看!」夏馳失控的喊。

他氣得雙眼通紅,猙獰的面孔彷彿要殺人似的,把方嬙嚇得話都說不出口了。

一隻冰冷的手握住他的。老婆婆不疾不徐的說,「你到這附近看看,前方有個小公園,也許她會在那裡。」

以前方嫵很喜歡到那個公園蕩鞦韆、想心事。雖然方姬是第一次來這裡,可母女之間多少都會有點心電感應,就好像方嫵過世的那天,她突然從噩夢中驚醒一樣。

「等我找到她之後,我絕對不會再讓她來這裡受你們的氣。」

「如果你這麼愛護她的話,就別再讓她傷心的離家出走了。」老婆婆說話的口氣依舊是慢條斯理,帶有置身事外的疏離。

「不用你說!」夏馳頭也不回的衝出洋房,焦急的尋找著小公園。

問了幾個路人,終於在離方家五百公尺遠的地方找著了小公園,也看到了呆坐在鞦韆上的方姬。

她傻傻的坐在那裡,頭低垂著,清澈的淚水滑落雙頰,嘴上喃喃自語,一直到他走近,他才聽清楚那是迭聲的道歉。

在那一瞬間,他的心驀地揪緊了。

* * * * * * * *

聽見那熟悉的說話語氣與聲音,方姬愕然抬頭,「三……嗯夏……呃……」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叫他,才不會惹他生氣。

夏馳緩緩蹲了下來,手撫上潮濕的臉蛋。方姬的眼疑惑的眨動,一滴清淚滴落指尖,在那一瞬間,所有強忍的感情爆發開來,他用力將她擁入懷中。

「三——」他摟得好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跑來這什麼鬼地方?住址莫名其妙,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對不起……」她咬了咬唇,躊躇著說,「三哥……不要……不要討厭我好嗎?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夏馳愣住了。

「我知道我害你有個不愉快的童年,我也知道你討厭我是理所當然,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討厭我,心裡就好難過、好難過……」方姬趴在夏馳肩頭,泣不成聲。

外婆跟阿姨對她的討厭皆遠不及夏馳所帶來的震撼,痛苦得讓她只想逃離夏家,因為她實在害怕再次接觸到夏馳嫌惡的眼神。

「我並不討厭你。」他鬆開她,親眼見著哭泣的雙眼閃爍著光彩。

「真的嗎?」她激動的握著他的雙臂,「不討厭我?」

「對。」他雙手輕柔捧住哭得紅通通的雙頰,「我喜歡你。」

「我也很喜歡三——」

「哥」字被吞嚥入夏馳的喉口。「我是這樣的喜歡。」他神色正經,沒有半絲開玩笑的意思。

方姬傻愣愣的望著他,唇上強烈的意識到適才抽走的溫暖。「剛剛……」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你很困擾嗎?」她的腦袋完全糊成一團了。「我不……我不知道。」他剛剛親吻了她……嗎?方姬雙眼倏地瞠大,「三哥……」

一聽到她喚他「哥」,夏馳立刻又封住她的唇。

他再也無法壓抑內心澎湃的情感,也不想再去克制。雙唇細細密密輾過她的,每個印記都強烈的告知她屬於他的感情,直截了當刻進她的心底。

眼淚流進了兩人之間,夏馳舌尖沾染了鹹鹹的味道。他離開她,在咫尺之間審視她哭泣的淚顏。

「你是開玩笑的吧……」方姬慌亂無助,不知如何是好?

她很喜歡夏馳,非常非常喜歡,也曾經作了不應該的綺夢,可是她很清楚,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

「我不是開玩笑。」夏馳一臉嚴肅的說,「我是真心的。」

「你忘了嗎?我們是兄妹——」

「去他的兄妹!」夏馳暴吼,「如果不是老頭心血來潮,我們現在仍是陌生人;如果我們像一般男女在街上邂逅,這道牆根本就不會存在。」

「但我們知道了啊!我們現在知道了啊!」

「我只問你一句話,如果沒有老頭,你喜不喜歡我?」

「我喜歡,可是——」

「那就夠了!」夏馳一把將她拉起。

「但不是那種喜歡,是兄妹的喜歡啊!」方姬慌亂的說。

夏馳直視著她,眼中的火焰讓方姬不敢迎視。

「我無法將你當個妹妹看待,聽懂了嗎?」

「三哥——」

「在你面前的不是哥哥,」夏馳跳起來,「是個男人,想抱你、親你、寵你的男人,懂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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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3:32: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她好怕夏馳的眼神。

每當他專注的盯著她時,方姬整個人就會不自覺的全身緊繃。

她怕,不是因為他再也不掩飾的感情,而是怕她的心終會妥協在他熾熱的眼眸裡,跟著他一起燃燒殆盡。

於是她只得盡量避開他。幸好已進入高三下學期,功課壓力重,課後補習一大堆,每次放學回家都已超過晚上九點,再跟朋友去吃個東西、聊個天、寫功課,往往到家時都已經快十一點。

毋需任何交代,人就可以回房去洗澡準備睡覺。

可每天如此早出晚歸,久了,有人就看不過去了。

頭一個發難的就是夏近。他要求方姬不管再怎麼努力準備功課,禮拜天晚上一定要回家來吃飯,要不然他會很想她的。

一向不懂拒絕別人的方姬勉為其難地答應,卻在晚餐桌上,一手翻書一手拿筷子,簡直是將書當飯啃了。

她這麼做主要是避免有任何機會跟坐在她對面的夏馳四目相對,但不知情的夏近卻以為她努力準備考試已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於是很感興趣的問:「小名要考什麼學系,這麼用功?」

「傳統工藝學系。」即使是回答問題,方姬仍眼不離書。

「你對傳統工藝有興趣啊?」

「因為我想當木工,可是我不知道什麼科系是教人當木工,看起來好像這科系比較接近,所以就選它了。」

「你為什麼想當木工?」夏近從沒聽說過有女生想當木工的。那是十分粗重的工作,方姬人嬌小,身體孱弱,動不動就昏倒,想當然爾力氣絕對大不到哪兒去,哪禁得起?

「因為三……嗯……我聽說當初爸爸幫你們規畫科系的時候,要求你們讀相關科系,像大哥念建築,二哥念土木工程,三哥讀室內設計,所以我也要讀相關科系,這樣才像一家人啊!」方姬說完立刻又低下頭去捕捉書上的文字。「台灣藝術大學一定很難考,我得多努力點才行。」

「有這種事嗎?」夏近搔搔頭,不記得老頭什麼時候有辦法左右他們了?

「沒有嗎?」方姬愕然抬頭。

「那是巧合。」夏遠說,「我是因為家裡一直是從事建築事業,所以才當建築師。」

「我喜歡在陽光下揮汗工作,所以從事營造工程。」夏近解釋。

「不是爸的意思?」

「他哪管得動我們!」夏近哈哈大笑。

「所以你想讀什麼就隨自己的意思吧!」夏遠淡淡說道。

方姬想了想,「我還是要當木工,這樣更有一家人的感覺。」

她特別強調「一家人」三個字。

對面埋首吃飯的夏馳眉間隱隱疊起。

「對了,」夏遠突然想到,「也該到戶政事務所幫你辦理認領手續,你準備身份證、印章、兩寸半照片三張給我。」

「好。」方姬點頭,「我要跟著一起去嗎?」

「不用。」

「那我是不是要改名為夏名了?」她實在好捨不得拋棄母親為她取的名字,「不能叫夏姬嗎?」

「我看就叫夏姬吧,別理老頭那無聊的堅持。」夏近轉頭問夏馳,「老三,你說呢?」

「與我無關。」夏馳冷聲回道。

「怎麼會與你無關?」夏近故作驚奇的瞪大眼,「你平常不是都很注意小名的事嗎?幹嘛今天裝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夏馳不理他,自顧自吃著碗裡的飯。

方姬心驚膽戰的抬睫偷看夏馳。

「我們都知道你很愛護妹妹啦,明人眼前不說暗話,你就別假了,愛護妹妹又不是錯事,幹嘛老愛鬧彆扭?何不坦率一點——」

「夏近!」夏馳突然喊他。

「幹嘛——」上揚的尾音剛到唇瓣,臉頰猛然中了一拳,夏近頓時眼冒金星,好一會兒眼前一片霧茫茫。「你幹嘛動手打——」又是一拳。

被偷襲了兩拳的夏近火大了,廢話不多說,迎擊上去。

兩個人從餐桌上打到客廳,再從客廳打到玄關,方姬跟在他們身後極力想勸阻,可卻插不上手。

夏馳下手毫不留情,一拳比一拳還重。與他對打的夏近不敢輕忽,也以同樣的力道回敬。

「大哥?」方姬站在環胸而立、沉默看戲的夏遠旁邊,急得直跳腳。「你去勸一下他們啊……」

「現在去勸架是自找拳頭挨。」夏遠態度涼涼,絲毫沒有出手勸架的意思。

「但也不能真的不管啊!」兩人身上均已掛綵,卻沒有歇手之意,方姬又急又氣,「他們是真的在打架啊!」以前兩人雖然常打打鬧鬧,但從沒像這次一樣,揮拳抬腿之間,處處是想置對方於死地的氣勢,方姬當真是嚇壞了。

「打完就好了。」

「如果打完就好了,他們之間早就沒事了!」方姬從瓦斯爐上搬下燒水的水壺,打開壺蓋,朝打架的兩人潑去。

被潑得全身濕的兩人仍然不肯停手,方姬牙一咬,衝進了兩人之間。夏近發現想收手已來不及,無情拳頭就要落於她身上,突然一個天旋地轉,方姬人摔進了沙發裡,身上有某個重物壓得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三哥?」

「你白癡啊?我們打架你湊什麼熱鬧?」背上那一拳痛得他齜牙咧嘴的,「你有沒有怎樣?」

方姬搖頭,「我沒事,倒是你,有沒有怎樣?」

夏馳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直起身的他寒著一張臉,不看在場任何人一眼,直直走回自己房間。

「那傢伙今天是吃了炸藥啦?」夏近抹掉唇角的血,一臉匪夷所思。「這幾天都陰陽怪氣的,不管看到誰都一張臭臉,是誰惹到他了啊?」

以往兄弟間打架下手多少會斟酌,可今天夏馳卻是招招凌厲,只要他稍微一閃神,就被揍得七葷八素,逼得他不得不全心應付,更被當時的氣氛感染,拳拳皆重。

「二哥,你還好吧?」夏近身上多處掛綵,瞧得方姬臉色蒼白。

剛剛她無暇細看夏馳的情況,但連魁梧得像巨人的夏近狀況都慘兮兮了,夏馳絕對好不到哪兒去。

「一點也不好!」夏近往沙發上一坐,全身骨頭立刻發出抗議的聲音。「我要包紮,痛死我了!」

方姬匆匆拿來急救箱,一旁的夏遠接過藥箱,拿走了優碘跟棉花棒,其他還給方姬,「你去看看夏馳。」

「喔,好!」方姬再放下一卷繃帶,才捧著急救箱,小跑步到夏馳的房門前。

* * * * * * * *

小心翼翼的將房門推開一條縫,房裡的夏馳人躺在床上,雙眼瞪著天花板,看上去仍是嚇人。

「三……嗯……夏……嗯……我可以進來嗎?」

「沒事不要吵我!」夏馳翻過身,背對著門口。

「我來看你的傷。」冒著被揍的危險,方姬躡手躡腳地進房。

「不用!」

「你傷得也很嚴重……」方姬站在床沿,見他又是破皮、又是流血,胸口倏地揪緊,「讓我幫你看看好不好?」

夏馳揮開她碰觸的手,「死不了的!」寬厚的肩膀彷彿一道高牆,拒絕她的關心。

「放著不管會感染細菌的!」方姬大著膽子,硬拉過他受傷的手臂。

床上的夏馳突然翻身坐起,嚇了一跳的方姬慌忙鬆手;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急救箱裡頭的藥品也跟著散落一地。

「你幹嘛關心我會不會感染細菌?」夏馳很不爽的問。

「我們是一家人,我當然關心啊——」

「我們不是一家人!」夏馳惡狠狠的打斷她,「一個月前我們不過是陌生人,只因老頭一句話,你當真就可以把我當成哥哥?你騙鬼啊!」

「可是我們真的是一家——」

夏馳突然伸手扯住她毛衣領口,將她小小的身子拉起,重重吻住了她。

方姬掙扎抗拒著想躲避他的親吻,夏馳箍住她的手臂圈得死緊,將她整個人制伏在懷裡,不讓芳唇有任何離開的機會。

唇齒間再度嘗到鹹味,但他不管,滾燙的舌尖尋隙鑽入,探索、誘引,他非讓她的情也向著他不可。

抗拒的身子逐漸停止了徒勞無功的掙扎,她軟倒在他的懷裡,對他的吻逐漸有了回應,不變的是那奔流不息的淚水。

「我一直告訴自己,我們是一家人啊……」靠在他的胸口,粉拳無力的敲擊,「為什麼你都不聽……都不聽……」

她以理智克制情感,壓抑得這麼辛苦,為什麼他偏偏無視於她的努力,自私的不顧一切?

夏馳輕握住她的拳頭,擱在自己頰邊。「那跟一家人無關,只是剛好我喜歡上的人跟我有一半血緣罷了!」

「有一半血緣也叫一家人啊!」方姬想從他懷裡坐起身,夏馳卻不肯依她願,固執的將她擁在懷裡。

「我不管那些!」

「可是——」

「我要我們在一起!」夏馳咬牙低吼,「世俗的倫理道德我才不管,了不起我們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就不用再顧慮那些有的沒有的了。」

他是真心的!方姬渾身一顫,「我不行!」

「為什麼不行?」

「就是不行!」她開始掙扎,夏馳仍是將她抱得緊緊,「放開我,三哥!」

「別叫我三哥!」

方姬一咬牙,「我對你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

「我不信!你剛才回應我的吻了!」

「那是……那是因為不這樣做,你不會放開我!」

「胡說!」

「三哥,你清醒點!」方姬大喊,門外適時傳來敲門聲。

「怎麼了?」是夏遠的聲音。夏馳終於放開了她,冷眼看著她倉皇的逃出房門,仰頭一個歎息,摔回床鋪。

* * * * * * * *

陰陽怪氣了好幾天,夏馳在隔天又恢復了以往模樣,三不五時就跟夏近打打鬧鬧,互相鬥嘴吐槽,好像又變回過去那個愛鬧彆扭的夏馳,但方姬很明顯的感覺到他刻意避開跟她獨處於同一個空間的機會,也幾乎不跟她講話。

也許過一陣子就好了吧!方姬這樣安慰自己。她從來就不曾想過,原來被夏馳這樣刻意冷落,是一件多令人痛苦的事。

「三哥,」方姬怯生生的走到客廳,望著專注打電動的夏馳,「二哥要我幫他送東西過去,你可以載我去嗎?」她想再當他的好妹妹,那個總是被他拐著彎疼的妹妹。

夏馳置若罔聞,雙目盯在螢幕上,一瞬也不瞬。

「我不知道路,麻煩你載我好不好?」

夏馳「啪」的一聲放下手中的遙控器,抽走方姬手上的袋子轉身就走。

方姬見狀,連忙跟上去。

「別跟來。」

明明已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方姬卻因他零度以下的冰冷嗓音而輕顫。「我想順便去……超市買點東西。」

「自己騎腳踏車去。」

「你可以順路——」

「別太過分了,我又不是你的司機!」

方姬愣了下,堅持的說:「順便載妹妹一程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啊!你以前都會願意的——」

「那是因為我沒當你是妹妹才願意!」夏馳撇嘴道,「你應該不會忘了,我有多恨你跟你媽媽,如果不是你媽媽的出現,我媽不會將老頭外遇的氣發洩在我身上,更不會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要了錢就離開!」他朝她走近一步,方姬立刻倒退一步,「我照你的要求把你當妹妹看待,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三……哥……」

她心上所受的傷害清楚的寫在她含淚的眼中,夏馳連忙轉過頭去,避免接觸可輕易擊敗他意志力的淚眼,拉開大門,快步走出。

大門砰然合上的同時,方姬人也跌坐在地上。

她沒忘,沒忘她這個妹妹的存在是多麼殘忍的提醒他不愉快的童年,所以他對她的視若無睹是正常的,他對她惡聲惡氣也是正常的。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會這麼難過?比她當初拒絕他的時候,更難以承受?

她以為她只要不斷的告誡自己,這個人是她哥哥、這個人是她哥哥……就可以徹底忽視那錯誤的感情……

她一直以為可以的……現在卻愕然發現,那只會讓種子埋得更深、更深而已……

* * * * * * * *

這天,夏家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開門的是夏近,當他一看到來客時,明顯一怔。「你來幹嘛?」

來客揚起塗抹艷麗的唇角,「來找我兒子啊!」

「誰來了?」夏馳未走到大門,腳步就停住了,「你來幹嘛?」與夏近一模一樣的問話。

「兒子,」駱玫柳腰款擺,優雅走入,「好久不見。」擦著與唇膏同色指甲油的修長指尖撫上夏馳的頰。「長這麼高了……有一百八了吧?」

夏馳別開臉,甩脫母親的碰觸,「有話快說!」模糊的記憶突然變得鮮明,離開已十幾年的母親以不曾褪色的姿容,硬生生將他童年的痛楚重新挖出。

坐在客廳裡的夏遠不著痕跡的暗暗打量駱玫一身光鮮亮麗的裝束。

香奈兒套裝是仿冒品,手提袋是人工制皮,高跟鞋前端已有斑駁痕跡——這女人沒錢了。夏遠收回研究視線,回到手上的設計雜誌上。

餐桌後頭的方姬自參考書上抬起臉,筷子上的一口飯掉了下去。

「大家都在啊?」駱玫輕輕一笑,媚眼轉向方姬,「新面孔?」

「新來的妹妹。」夏遠淡然回道。

「咦?」駱玫露出詫異神色。

「你與老頭離婚的導火線。」

媚眼微微瞪大,筆直走向方姬,夏馳瞥了一眼,悄聲跟上。

「你好。」不明對方身份的方姬笑著打招呼。

「狐狸精的女兒?該死的小狐狸!」五爪剛下,猛然被揪住。

「你不是來這裡算舊帳的吧?」夏馳將駱玫拉回客廳。「大家都很忙,沒事快走!」

「我來看你爸!」駱玫揉揉被兒子拉疼的手腕,「我聽說他病重,想說至少來看最後一面。」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心了?夏馳眼裡寫著不屑。「他在他的房間。」

駱玫與夏馳走往夏麒的房間,夏近見狀,手朝一臉好奇的方姬揮了揮,「要不要去看看?」

他要找個伴偷窺偷聽,不過夏遠絕對不屑參與,他只能找方姬了。

「看什麼?」方姬納悶的問。

「看夏馳的媽來找老頭幹嘛?」

她是夏馳的媽?方姬一愣。難怪她剛剛突然罵她是小狐狸,原來她對她們母女的舊恨仍難消……方姬臉色黯沉了下去。她關心的是夏馳此刻的想法。

未察覺方姬臉色有異的夏近不由分說將她拉出餐桌,躡手躡腳站在房門外偷看。

駱玫跟病床上的夏麒打招呼,病人膏盲的夏麒臉上無特別表情,唯有心電圖洩漏了他有些激動的情緒。

言不由衷的哈拉了兩句,駱玫話鋒一轉,小聲問:「你遺產分好了沒?」速度略快的心跳反而沉穩了些,像是早就曉得她來此的目的。

「你問遺產幹嘛啦?」夏馳不爽的問。「又沒你的份!」

「我又不是為我自己而來的!」駱玫杏眼圓瞪,「我問的是屬於你的那一部分。那是你的權利,我當然要來關心一下啊!好歹我也是你母親,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我兒子受到欺負而不跳出來維護?」駱玫雙目凌厲的掃了門外的兩人一眼。

死小狐狸精,一定是知道夏麒大限不遠,所以才跑回來認親,企圖分一杯羹!

「我有沒有遺產都跟你無關啦!」夏馳表面滿不在乎,內心卻在滴血。N年不見的母親難得出現,卻是為錢而來,根本就不關心她遺留在此的兒子!夏馳愈想心愈痛,口氣也愈來愈差,「如果你是為了這麼無聊的事而來,你可以走了!」

「哪會無關?我是你媽,為你著想是應該的啊!」

「分到遺產也不會給你啦!一毛錢都不會!」

駱玫愣了愣,「你說什麼?」

「我說,不管我拿到多少遺產,我都不可能分半毛錢給你這個勢利的母親——」

「啪」一聲,夏馳頰上出現了五指印。

「三哥……」方姬驚呼,推門而入,「你要不要緊?」

「不要管我!」夏馳甩開方姬伸過來關心的手,大踏步走回自己房間。

「什麼勢利母親嘛……」駱玫握著打人的手,眼眶紅了。

「伯母,」方姬見狀,連忙安慰她,「三哥不是存心——」

「閉嘴,小妖精!」駱玫恨恨的瞪她一眼,推開擋在門口的夏近,離開夏家。

* * * * * * * *

隔天,駱玫又出現了。這次她絕口不提遺產的事,反而像個慈祥的母親張羅著一家人的晚餐,幫忙做家事,且不再對方姬表現出深濃的敵意,可那毫無感情的眼,方姬看透她不過是在演戲。

駱玫每天都來,且待的時間愈來愈長,恐怕再過沒幾天,人就要拿著行李搬進來了。

「你們猜她今天會待到幾點才回去?」目前只有早餐時候見不到駱玫虛偽的身影,夏近抓著機會,故作輕鬆的問。

「其實……家裡有媽媽在不是很好嗎——」

「你胡說什麼?」夏馳氣惱的截斷方姬的話。

「三哥應該也很希望跟媽媽生活在一起吧?」方姬睜著大眼直視著額上爆青筋的夏馳。

「不要說那種沒大腦的話!」夏馳氣急敗壞的吼,「不懂別裝懂!只會討人厭!」

方姬咬住下唇,沉默了。

這幾天,她一直暗中觀察著夏馳,發現夏馳常若有所思的望著駱玫的背影發呆。她想這應該是夏馳心中渴望好久的母親背影,只是長久時間的隔閡,讓他無法敞開心門去接受遲來的母愛吧?

「那個媽媽啊,是有目的而來的,等目的達到,她就會閃人了!」夏近往嘴裡塞了口醬菜,「總而言之,她心裡只有遺產而已,所以別把她想得太美好。」

「喔。」方姬悶悶的應聲,「可是三哥不是已經拋棄遺產繼承權了,她再怎麼——」接收到警告的目光,方姬慌忙掩住嘴,但已來不及。

「什麼叫拋棄遺產繼承權?」一直埋首吃飯的夏遠抬起頭來,森冷的目光令餐桌氣氛一窒。

「小名亂講啦,哈哈……」夏近打哈哈想混過去。

「小名?」夏遠質問的日光朝方姬掃來,「怎麼一回事?」

「我……」方姬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應答才好?

「我們都已經拋棄遺產繼承權了啦!」夏馳索性將隱藏很久的秘密說出,「三個都是!」

「小名也……」夏近一愣,「你也簽了?」

方姬點點頭。

「誰逼你們的?」

「沒有人逼我們啦,是我們自願的。」夏馳放下筷子站起。

「別走!」夏遠拉住欲走的夏馳,「全都給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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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3:33:0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舅舅?」聽完前因後果,夏遠立刻掏出腰間的手機。按下通話鍵的動作卻被衝過來的方姬阻止。

「不要打。」她搖搖頭,「這是我們的希望,你就成全我們吧!」

「別開玩笑了!」夏遠拉開方姬的手,「沒有這種道理!」

「那種東西無所謂的!」夏近發出爽朗的笑聲,「舅舅沒有逼我們,我們都是在自由意識之下所作的決定。」

「告訴你啦!」夏馳又坐回位子啃食只吃了一半的蛋餅,「根本沒有什麼偉大的理由,是我們想讓自己輕鬆一點,拋棄遺產繼承,至少對你這邊心上感覺會輕鬆許多。」

夏遠望著弟妹們,胸口百味雜陳。

「不要怪舅舅。」方姬誠懇說道。夏遠將手機放回手機套,眾人這才又恢復平常模樣。

夏遠懂他們心裡介意著什麼,也懂舅舅的用心良苦,但他們都是他的弟妹,絕對沒有拋棄遺產繼承、獨將遺產留給他的道理。他心裡想下午得過去找舅舅一趟,將這件事暗中解決。

「我有件事要宣佈,」夏馳突然開口,「我要搬出去。」

「為什麼?」先衝口而出的是方姬。

「我受不了我媽了,我要出去躲一陣。」夏馳回答的時候眼睛並未看向方姬。

「你可以老實告訴她遺產你沒份的事,她就會放棄了。」夏近說。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頭腦簡單嗎?」夏馳啐道,「她一定會追根究柢,然後跑去舅舅家裡大吵大鬧。」

「她裝好母親並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影響,」夏遠提出看法,「你不用掛在心上過不去。」

「就是啊!」樂天開朗的夏近立刻附和,「有她在,每天都有飯吃也不錯啊!」

「反正我已經決定了啦!我找到房子就會搬出去。」夏馳不再給其他人勸說的機會,走回房間去。

「你在無聊什麼啊?」夏近朝他的背影大吼。「怪卡,不曉得又在想什麼了?」

會不會是跟她有關?方姬忐忑不安的想。

「我去看看好了。」她跟了過去。

「你不是該上課了?」夏近納悶的問。「回來再問他啦!」方姬不理,走近夏馳房間,輕掩上門。

「我不管了,」夏近穿上外套,「我要上班去了。」

「一起走吧!」夏遠也拿起公事包,跟夏近一塊兒出門。

* * * * * * * *

「三哥,為什麼要搬出去?」方姬直直走向書桌,詢問已經上網查詢租屋資料的夏馳。

「我剛才已經解釋過了。」夏馳沉聲回道,頭抬也不抬。

方姬雙手在身前攪扭,至少猶豫了五分鐘。

「沒別的事滾出去啦!」她站在他身旁害他心神不寧,網頁上的文字都進不了大腦。

「跟我有關係嗎?」方姬小小聲的問。

夏馳沒好氣的轉過頭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離開你不會比較輕鬆嗎……你哭什麼啊?」救命,他被打敗了。

「人家不想你搬出去啊!」想到以後在這個家裡再也見不到他了,她心頭不由自主一陣慌,眼淚也跟著撲簌簌直掉。

夏馳一咬牙,毫無預警的抓住方姬的小手,「你會接受我嗎?」

「三——」他抬手阻止她那讓人心煩的「哥」字溜出口中,「你的答案決定我的去留。」

兩人互相對視良久,夏馳執著的眼神讓方姬心慌意亂。在她唇上的手指並未離去,反而緩緩的順著她的唇型遊走,勾勒小巧的菱形,指尖透露的愛憐使她理智幾乎快被淹沒。

她極端困難的開口,「我們……是兄——」微啟的唇突地被覆蓋,靈巧的舌尖趁勢而入,瞬間捲走了殘餘的理智,互相折磨的雙手一鬆,拉住了夏馳腰間的衣裳。

「我們不是兄妹。」夏馳親吻著粉色耳垂,在她耳際喃喃自語,「我不承認。」

貝齒咬住下唇,不發一語,只任憑淚水不停的往下掉。她已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不哭!」他坐在床沿,將她抱在大腿上,吻掉不曾休止的斷線珍珠。「告訴我,你喜不喜歡我?」

這一承認,就是無間地獄了。

「告訴我。」他吻著她的臉、吻著拭淚的指尖、吻著清爽短髮,不時飄進耳裡的低沉嗓音聲聲打在她瀕臨瓦解的心防上。「告訴我……方姬,喜不喜歡我?」

「喜……」

「嗯?」他聽不清楚。

「喜歡!」她揚睫,清澈瞳眸寫著毅然決心。

如果前方是地獄,他會陪著她一起墮入。

緊繃的唇角放鬆,露出一抹笑,再次吻上濕潤的唇。

* * * * * * * *

陰陽怪氣的夏馳不見了,而且個性也不再像以前常鬧彆扭、簡單一句話一定要拐著彎講才高興。搬出去的事更沒聽他提起過了。

「你最近春風滿面喔?」夏近拿著略為青澀的香蕉,坐到夏馳身旁的沙發上,大口大口啃著,「是不是有好事啊?」

「要你管!」夏馳不理他,專心寫他的報告。

「你……」夏近故意拖長音調,眼珠子誇張的打量,「有女朋友了?」只有愛情才能讓一個人在短時間變化這麼大,他夏近平常雖大剌剌,好像少了根筋,觀察力可是不錯的喲!

對面忙著擦桌子的方姬心頭一跳,手上動作變得遲緩。

「關你屁事啊!大猩猩閃一邊去啦!」夏馳抬腳將湊過來的猩猩臉踹開。

「一定是有女朋友了!」夏近誇張的喊,「小名,你覺得咧?」

方姬愣了下,「我……我不知道……」

「你怎麼看起來好像受到打擊啊?」夏近斜眼瞟她。

「我是嚇了一跳。」完全不懂掩飾的方姬尷尬的笑著。

「喂!」夏馳對方姬喊道,「你衣服洗了沒?有一件衣服我明天要穿,別忘了!」

「喔!我現在去洗。」得到逃難的藉口,方姬慌忙奔至後方陽台。

「小名怪怪的。」夏近煞有其事的摸著下巴。

「怪的是你,大猩猩!」夏馳收拾報告站起身,「我看是你想交女朋友,想瘋了吧!」踢了壯碩的臀部一腳,「我要過去,走開啦!」

「有問題!」夏近還在演他的福爾摩斯,「兩個都有問題。」

* * * * * * * *

「喂!」

扶著洗衣機發呆的方姬嚇了一跳,匆匆轉過頭來。「夏馳?」

「幹嘛反應這麼大?」趿著陽台拖鞋,夏馳走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肩,下巴靠在她的頭頂。

「別這樣,我怕被哥哥們看見。」方姬扭捏著想掙脫他的擁抱。

「被看見就被看見啊!」夏馳摟得更緊,「我不怕。」

「夏馳……」知道掙扎無用,方姬只得任他摟著,「如果真的被看見呢?」

「那就叫他們祝福我們!」

怎麼可能!「一定會被反對的吧!」

「反對就離家出走,沒什麼好怕的。」他抬起她的下巴,搜尋她的唇。

「我們沒有未來吧?」

薄唇在一公分前停住了,「你真的怕嗎?」

他的眼就對著她的眼,這麼近的距離,她反而看不清楚。「怕什麼?」

「怕兩人之間沒有未來。」

「未來是我們自己創造的吧?除非有一方退出了,否則未來是我們自己的。」

夏馳笑開眼,「我愛你。」

方姬眨了眨眼,「什麼?」

「我愛你,我愛死你了!」他猛然將她抱起,轉了一圈,重重堵上她的唇。

「你太大聲了!」方姬著急的低嚷。

「管他的!我多希望可以公告全世界,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愛你!」

「需不需要廣播器啊?」

「那不夠,乾脆上廣播電台——」剛才不是方姬的聲音?夏馳一愣,兩人不約而同轉過頭去。「老老老老老大……」夏馳結巴了。

「你們兄妹真是恩愛啊!」夏遠雙手環胸,眼神冰冷。「進來!」他手指一勾,兩個人乖乖的跟著進屋。

* * * * * * * *

「吃晚飯嘍!」駱玫擺著慈母微笑,端著熱湯從廚房走出,卻見夏遠一臉鐵青的落坐客廳沙發,後頭跟著神色驚慌的方姬、臉上有著視死如歸氣勢的夏馳。「怎麼了?吵架了?」

夏馳轉頭瞟了駱玫一眼,「別再瞎忙了,你無法從我這裡拿到半毛錢的。」

「你在胡說什麼?」駱玫放下熱湯,氣沖沖走過來,「我有說過要拿你什麼錢嗎?」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告訴你啦,我已經簽署拋棄繼承權協議書了,老頭死後我一毛錢也得不到!」

「怎……怎麼可能?」駱玫目中寒光一閃,死盯著夏遠,「是不是你威脅夏馳的?」

該死的渾球!竟故意藉他母親來打斷他的開堂審問。夏遠不發一語,只是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直視著夏馳。

「老大沒有威脅我啦,是我自己去代書事務所拿了文件簽的,已經交給律師了,來、不、及、了!」

這個世上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對夏遠有一股無法解釋的敬畏,即使心頭早就有了不起斷絕關係的決心,可一接觸到夏遠的眼神……這份決心能拖多少時間就算多少時間吧!

他超不願意跟夏遠正面對峙的!

「你這個豬頭,你幹了什麼好事啊?」駱玫氣得伸手打夏馳,「上千萬……上億的遺產耶,說不要就不要,你白癡啊!」

「他不是白癡!」

小小的個子擋在兩人之中,「錢左右不了我們的感情,在這個家裡,遺產是最不被需要的!」

「你也拋棄遺產了嗎?」駱玫愕然瞪視另一個小白癡。方姬堅定一點頭。

「那誰繼承?」

「老大啊!」夏近出現在連接客廳的走廊,倚靠著牆,姿態涼涼。

「所有家產都給他?」駱玫在夏近的微笑裡得到肯定,「你們都瘋了嗎?你們以為正室的兒子會因此感激你們,在夏麒過世之後肯給你們好日子過嗎?」

「又不是乞丐,幹嘛乞討家產?」夏近撇撇嘴。

「我們養得活自己。」夏馳走到夏遠身後,堅定的說。

「別以為你說得漂亮,我就會把剛才那一幕忘掉。」夏遠聲音很低,只有夏馳聽得見。

「不管你想問什麼、反對什麼,我下定決心就不會再更改,遺產的事也不例外。」他頓了頓,「大哥,我們都愛你!」

夏遠愣了下,突然感覺到一股熱氣上湧。

三兄弟因為出身的關係各有心結,其中夏遠表現得最淡然,跟兩兄弟最疏遠,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他們連袂拋棄繼承遺產一事,說不定只是為了跟他拉近距離。

他們並不曉得夏遠已經將拋棄繼承權協議書給撕毀,不過看在他們用心良苦的份上,他暫時還是保持緘默吧!

見著夏遠難得的難為情,夏馳偷偷笑彎了嘴角。其實坦率點也不錯嘛,嘿……

「你們在上演什麼倫理親情白癡劇啊?」駱玫傻眼。

「你不會懂的!」方姬昂著下巴說道,「除非你有跟我們一樣的牽絆!」

「你們……」駱玫怒而轉向夏馳,「夏馳——」

「回去你該回去的地方吧!」夏馳直起身,「你另外還有老公、孩子不是嗎?」

駱玫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解掉身上的圍裙,丟到方姬頭上,踩著悻悻然腳步離去。

「你猜她明天會不會又跑來?」夏近問。

「誰知道?」夏馳聳聳肩。

「輪到我們了。」夏遠目光一閃,方姬硬著頭皮坐到對面的沙發上。

還是要開堂審問喔?夏馳一點都不想移動腳步。

「夏馳,過來!」夏遠命令。

夏馳心不甘情不願的抬腳,電鈴聲突然響起。

「你媽又回來了嗎?」夏近愕然。

「我去開門!」夏馳一個箭步衝到門口,「你還想……你找誰?」

門口站著一個女孩,修長的個子約有一七零高,穿著一身黑,長相清麗卻有點陰沉,乍看到她的第一眼,夏馳覺得她跟某人好像。

「我要找我爸爸。」女孩開口,聲音有些低沉。

「你爸爸?」難不成老頭外面還有第五個孩子,而連他自己也忘了?

「我媽媽叫楊芳嫵,住在美園村。我叫羅慊,今年十八歲。」

楊……芳嫵?方嫵?

過了一會兒,夏馳的聲音在屋內吼動:「老大,你請的偵探究竟可不可靠啊?」

* * * * * * * *

「老頭,醒醒!」夏馳粗魯的搖動昏睡在床上的老人,看護的歐巴桑見狀,連忙出聲阻止。

「他剛睡著了,別吵醒他。」

「現在還睡個屁啊,女兒鬧雙胞了!」

「雙胞?」歐巴桑納悶的指著方姬,「女兒不就是她嗎?」

「現在又多一個了。」夏馳下巴一努,夏近忙移開他巨大的個子,羅慊朝前走了幾步,與夏馳並肩立於床前。「老頭!」夏馳這次總算把老人給搖醒了,「你女兒的媽到底叫方嫵還是楊芳嫵?」

老人睜開眼,迷糊的問:「什麼?」

夏馳煩躁的再問了一次,「你女兒的媽的名字到底是幾個字啊?」

「就叫方嫵啊……」老人不明白為什麼小兒子會在這時追問他這種問題。

「哪一個比較像你之前的老相好?」夏近將方姬也一併推到床前。

「你們在說什麼啊?」老人那雙張不太開的眼睛上映著數個人影,每一個看來都是模糊的。

「老大之前找到一個女兒,她媽叫方嫵,可現在又跑來一個女兒,她媽叫楊芳嫵,到底哪一個才是跟你有過一段的女人?」

老人陷入沉思,許久不語。

哪一個才是?老人其實連是否叫作方嫵都無法百分之百的肯定了,何況竟然還跑出來兩個。

「我不知道。」房間裡緊繃的氣息因為老人的回答而爆裂開來。

「什麼叫你不知道?」夏馳大吼,「人家為你懷了女兒耶,你怎麼可以不知道?」若不是老人臥病在床,他真想狠狠一拳揍過去。

「別吵他,他無法給你們答案。」夏遠入門來,終止弟弟們的胡鬧。

「老大!」夏馳轉頭問,「那個偵探說什麼?」

「他說明天會再去查。」誰曉得美園村竟然會有兩個女人名字發音相同,而且同樣都在十九年前未婚懷孕。「你跟我出來。」夏遠以眼指示羅慊。

羅慊後面跟著夏近,夏近後頭跟著夏馳,好奇的想知道夏遠是否有辦法問出個端倪來,只有方姬佇立原地,水眸燃著希望。

抿了抿唇,她問床上的老人,「請你仔細的看看我,你確定你的女兒是我嗎?」

「是不是都無所謂,我會叫夏遠照顧你的。」老人以為方姬是擔心如果她不是他女兒,將會流浪街頭,於是這樣回答。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告訴我,拜託你告訴我!」她急切的要一個確定的答案,顫抖的手握住老人的。「看我,看我是不是你記憶中的模樣?我跟我媽長得很像,個子小小的,臉圓圓的,五官也一樣是小小的,跟你有關係的女人是長得這副模樣嗎?」

「我……我記不清了。」老人歎口氣,「年紀大了,什麼都記不清了。」

「喂!」夏馳發現少了一個人,故又轉回來找人,「你在這裡幹嘛?你怎麼又哭了?」一瞧見淚流滿面的方姬,夏馳連忙奔過來看個究竟。

方姬轉過頭來,淚眼汪汪的瞧著他,「我可能不是你妹妹對不對?」

夏馳摸摸她的頭,揩拭她頰上的淚,微笑道:「說不定喔!」要不是歐巴桑在場,他一定會為那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而將方姬抱滿懷。

「她比較像你們家的人。」方姬邊抹淚邊說,「她跟你們一樣都高高的,五官也比較深,不像我是個矮冬瓜,臉又扁扁的,跟你們一點也不像。我可能不是你的妹妹,嗚……不是你的妹妹……」這表示他們將來有可能得到其他哥哥的祝福了嗎?一想到此,方姬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夏馳拍拍胸口,「不管是不是,這裡都不會變!」趁歐巴桑拉窗簾之際,夏馳迅速偷親了方姬一下,拉起她的手。「走吧!我們去看那個女的怎麼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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