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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 [落雲飄揚慕凡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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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1:27: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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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最愛

弄晴
  「拜託啦!你就幫人家寫一篇序啦!不然這麼多人家寫不完啦!」這是心月苦苦哀求我時的用語——很客氣(還扯我的衣角),平常她可都是「恥笑」我。
  「人家不要啦!就饒了在下我,在下我文筆不佳(其實是懶,沒辦法,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就變什麼樣),寫的不好有失你老人家的面子。」這次換我扯她衣角了。其實我是很想寫,但也不能馬上答應啊!如果馬上答應,豈不顯得我太沒志氣了。
  後來,她就用了一個足以讓我爽快答應的方法——請我吃大餐。俗話說:「有錢好辦事」,而我只要有得吃就好,可是你(你)們別以為我一定很胖,其實我很瘦——瘦到身上的骨頭歷歷可見。一旁還有人說我愛吃,說來說去,我只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而已,下了台階,這篇序也就這樣出世了。
  當然和你們哈拉了一堆,也該讓你(你)們知道我是何許人也?提示一下好了,我和小月的關係說深非深,說淺亦不淺,好了,開始猜吧——是母女嗎?No;是朋友嗎?錯!(等一下!是哪個不要命的說我們是母女?人家我比心月還年輕呢!怎麼當她娘?)我公佈答案好了,我是心月在《纖雲巧弄飛星恨》一書序裡所提到的表妹——真有點給它不幸。雖是不幸,但也有好處、有些油水可撈,看我把她說的像什麼,不消幾天,她一定手持一把菜刀追到我家,不過,我很放心,因為咱們小月是出了名的「路癡」,鐵定找不到我家的。
  記得上次,是我姑姑帶她到我家的,原本我姑姑知道我家在哪裡,但被這路癡女人篤定的眼神所影響,竟跑到隔壁棟去按了電鈴,結果啊!出來開門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這下可嚇壞了咱們小月。
  此後,我總是會拿這件事和她開玩笑,上帝是公平的,小月擁有寫作的才能,但也讓她擁有路癡的本質——我真是惡劣到了極點。每當她來我家作客時,我總是故意要她帶路,跟她說我找不到路回家,可是她好像十次有九次帶錯路,天啊!她什麼時候才找得到我家?
  現在讓我來說說小月為什麼要把我這篇序排在《落雲飄揚慕凡心》裡頭吧!當初,她在和我述說落雲的故事時,我已漸漸的喜歡上落雲了,尤其是落雲的俏皮,甚至那種無時無刻就可以冒出一些足以讓人噴血的問題——如果古代有星座的話,我在想她會不會是雙魚座?還有慕凡和落雲之間有趣的對白,也是吸引我的地方。偷偷告訴各位讀者一個秘密,那就是本書中的女主角——落雲,簡直就是心月的翻版。你(你)開始對心月產生好奇了嗎?你(你)開始喜歡落雲了嗎?心動不如馬上行動,趕快去看內文吧!
  由心月的身上我可以體會出一個作家在寫作旅程中的——酸甜苦辣。在我接下這篇序時,我更能體會她的心情了,像有時三更半夜,只要一有靈感就必須起床,拿著手電筒趴在床上寫稿,更要夜以繼日的尋找靈感,再不就是觀摩他人之作,唉!我姑姑天天都在擔心,哪天早上起床會看到一位白髮魔女——用腦過度後的心月。我想這是她對小說的熱中,就算再怎麼辛苦,她們樂在其中,就和我對POP的熱中程度是相同的,對不對呀?
  最後刊登一則道歉啟示……
  對像:樓心月
  事由:給心月她老人家的序拖了……半年了,所以向她老人家說聲:「對不起!」
  心聲:樓妹妹(有時我會那麼叫她),你也知道人家體弱多病,三不五時,就給它來個這裡不好,那裡不舒服的;還有,你也知道人家課業繁忙,所以才會一拖再拖,不過,現在我已將它完成了,你也不用每天叫:「阿玉伯母,我的序呢?」,我也不用被你用皮鞭催稿了,我終於解脫了!
  刊登人:樓心月的表妹
  在此以一句我和心月的共有名言作結束吧……
  「在悲憤(背糞)過後,要發奮圖強(挖糞塗牆)!」共勉之。
  附註,心月辯白書:這女人!在我的地盤上還敢斗膽「造次」,算你跑得快,在將序文往我身上丟後,知道要躲到廁所避難,否則……
  噢!不、不、不!我很溫柔的,才不殘暴呢!(誰敢有意見?)什麼「路癡」,我只不過是有點給他沒有方向感而已(有點嗎?呢,不研究這個問題),況且,那一棟棟眼花繚亂的國宅誰搞得清楚方向啊?沒把我媽搞丟就很偉大了ㄝ!(以上言語,謂之強詞奪理)楔子
  洛陽城中,殷府堪稱首屈一指的大戶人家,當家之人名為段年堯,不過,殷府聲名之所以遠近馳名,主要的原因,倒不是因其傲人的財富,而是因為他膝下四名國色天香、絕塵脫俗的掌上明珠。
  這四位千金皆擁有令人傾心失魂的無雙姿容,個個靈慧可人,教殷年堯給疼進心坎裡,因此,雖說洛陽城中未婚青年絕大多數皆冀盼能得住人青睞,求親之人多如過江之腳,幾乎要將殷府大宅的門檻踩平,段年堯卻不輕易允婚,這四個女兒呀,他可是珍視如生命般,堪配佳人者,必須有其過人之處。
  三個月前,殷家長女殷織雲出閣,贏得美人歸的幸運兒是臥龍堡少主段飛星,這消息震驚了全洛陽,粉碎了不計其數的多情男兒心,對段飛星真是又羨又妒。不過,在經過捶胸頓足、懊惱失望的殘酷打擊後,他們再度打起精神,將一顆心寄情於猶待字閨中、名花無主的三位千金上頭。
  二千金殷落雲不似纖雲的溫婉嫻雅、柔情似水,她俏麗明媚,有其慧黠可人的靈性之美,適合在陽光下盡情歡笑,卻無法如織雲般安安分分當個端莊的大家閨秀,人家名門千金是嬌嬌怯怯,而她是俏皮靈動,落落大方,率真而不矯情的清新特質,最是能牽動男人的情弦。
  她鬼點子忒多,只要她眼珠子一轉,成打的整人妙招一一出匣,稍微瞭解她且有先見之明的人,莫不退避三舍,明哲保身為要。
  三千金行雲最可堪稱才貌兼備,不僅生得傾國傾城,更精通五行八卦,預卜吉凶精確無比,才智不讓鬚眉。她極有主見,有著超齡的成熟與穩重,幾乎不曾有過亂了方寸、迷惘慌張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早已洞悉天意,自然比較能平心靜氣,坦然迎接一切吧!
  她一身沉靜典雅的氣息,與殷織雲較為近似,不同的是,織雲柔美婉約,行雲多了幾分說不出的神秘與飄逸絕塵之感,而兩人之美皆同樣的撼人心魂。
  至於四千金殷盼雲,由於年紀最輕,所以較為純真,從來不識人間愁滋味,就像個失足跌落凡塵的十天使,純淨而不染塵煙,最是讓人心折,自然的想呵疼她,捨不得傷害她、讓她嘗到一丁點悲苦。
  也因此,甜美的笑留時時漾在她細緻脫俗的小臉上,除了將她視如瑰寶的父母外,上頭還有三位姊姊寵愛,一生順遂,無憂無慮的日子,造就了她天真爛漫的個性。
  三個皆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絕色佳人,個個懷抱希望的男子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尤其正值適婚年齡的殷落雲最是炙手可熱。織雲一嫁,接下來段年堯最有可能允婚的自是二女兒落雲,究竟最後將花落誰家?沒有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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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1:27: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落雲居。
  假山上,兩個纖盈窈窕的身影徜徉其中。
  落雲就著幾顆石頭,熟練而俐落地一躍而上,穩穩的坐在大石上,一雙小腳悠閒的晃呀晃地。
  行雲莫可奈何,只有「入境隨俗」,撩起裙擺,小心翼翼地步上她的「後塵」。
  這個時候,落雲很適時的發揮她的手足之愛,對行雲施以「援手」。
  「我發現自己被你帶壞了。」如願坐在落雲身旁後,行雲輕吐一口氣,低聲咕噥。
  「怎麼這麼說嘛!你不覺得出來曬曬太陽會比躲在那足以悶死人的『龜房』還好嗎?我這是在教你生活的情趣ㄝ!」落雲輕快俏皮的回答,一點內疚的神色也沒有。
  強詞奪理這個成語大概就是為她這種人而產生的,瞧,她居然還說得理直氣壯,一點罪惡感都沒有——她教壞一個知書達禮的乖女孩ㄝ!
  行雲笑得有些無力。「你還有理呀!」
  還曬太陽哩!她又不是小狗……就算是小狗,也沒必要爬這麼高來曬太陽吧?
  這落雲哪!自己「墮落」也就罷了,還硬拖著乖巧文靜的她下水,要是讓爹娘知道了,下場肯定慘兮兮。
  「不僅有理,還有滿腹的牢騷呢!你都不知道,自從大姊嫁給段大哥後,都沒人陪我,好無聊哦!」落雲噘起小嘴抱怨著,「這個段大哥也真是的,想搶走我們大姊也就算了,幹嘛搶得這麼急,也不讓我們姊妹多相處一段時日,害我現在悶得發慌!」
  「你這是在埋怨段大哥『橫刀奪姊』,還是在氣大姊『見色忘妹』呀?」
  「都有!」她悶聲回答。
  行雲忍不住低笑出聲。「咱們小盼雲說起大姊時的模樣,和你真是如出一轍。」
  「嘖,那丫頭真是見異思遷,以前老愛當大姊的心影子,現在大姊不在家,她就改纏著你,成天黏在你身邊撒嬌,真是長不大。」
  「她還順便告狀。」行雲笑容可掬的補充。
  「一定又說我欺負她。」她一臉瞭然的表情。
  行雲秀眉微揚,「你沒有嗎?」
  她聳聳肩。「誰教她這麼蠢,讓我想不逗她都難。」
  落雲和盼雲的相處模式向來如此,平時唇槍舌劍卻不失親密,表面上,落雲雖得理不饒人,且熱中於逗弄盼雲,可是她對盼雲的呵疼,可不下於織雲、行雲,一旦盼雲受了委屈,她同樣會義無反顧的挺身維護盼雲,並為她討回公道。
  殷家四姊妹的感情,從來不需刻意培養,那是自然延伸出來的相惜相憐,不用太多美麗的詞彙堆砌雕琢,只需用心去意會。
  「盼雲是你的妹妹,不是玩具。」逗?虧她說得出口,真是「令人髮指」。
  「好玩嘛!」落雲嘻皮笑臉的回答。這下,行雲更加肯定——這女人根本不曉得慚愧是什麼,纖悔又是做什麼用的。
  行雲連連搖頭,一臉的莫可奈何。「在我看來,你和盼雲一個是半斤,一個是八兩,你也別五十步笑百步了,還是多擔心一下自己吧!你要再不安分點,小心爹把注意力全投注在你身上,到時,可就不好玩了。」
  這算是威脅,也是提醒。
  落雲明白她的意思,事實上,段年堯對她那不受拘束、不知天高地厚的灑脫個性的確頭疼得很,老愛指著她的鼻子大訓一頓,諸如什麼:「你是個女孩子家ㄝ!好歹也收斂點,瞧瞧你大姊,溫柔端莊,舉止得宜。你呢?一舉一動都這麼率性,一點名門淑女的風範都沒有……」
  她是早習慣了啦!反正老爹這番話她是從小聽到大,都能倒背如流,早就沒有什麼感覺了,更不會想過要為誰改變,這就是她——殷落雲,別人的看法她不是很在乎,也沒必要在乎。
  不過,行雲的話倒是提醒了她,最近老爹對她的注意力是比以往多了許多,尤其對於為她覓選佳婿一事特別熱中,她前幾日曾聽父親這麼說:「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也沒那個能力改變你,我也看破了,只好另思良方,找個有本事鎮得住你、約束得了你的男人來管管你,就不知道誰有這等能耐……」
  她只當笑談,不是很在意。
  笑話,她殷二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我行我素慣了,要想左右她、影響她,甚至刻意為某人而改變,那可是難如登天,想想,她連老爹的帳都不買了,何況是一個還不曉得在哪裡冬眠的男人。
  「行雲,你少和爹瞎起哄了,我才不要當什麼『知書達禮』的淑女,像我這樣很自在,沒什麼不好的啊!」
  「可是像你這樣——一點女人的柔媚氣息都沒有,我真懷疑哪個男人有勇氣敢要你。」行雲半調侃半打趣的說道,還唱作俱佳的長歎一聲。
  落雲要笑不笑的睨了她一眼。「不要告訴我昨天那個劉老爺攜家帶眷的來只是為了找爹品茗、對奔。」
  「什麼攜家帶眷,人家只不過帶了兩個兒子來拜訪爹,『順便』推銷一下他『文武雙全』、『才德兼備』的兒子。」行雲好笑的捕捉到落雲嗤之以鼻的神色,於是接著道:「早料到你會有這種反應,所以爹回絕了。」
  「那些裝模作樣,骨子裡明明沒學問、沒氣質卻還要裝文雅的虛偽男人,我看了就討厭,真是的!難道除了段大哥外,世界上就沒有像樣點的男人了嗎?要我嫁他們,我還不如一輩子當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行雲搖頭輕笑。「所以我接下去要說的話你一定不愛聽。」
  「什麼話?」落雲機警的挺起脊樑。「該不會是爹爹又改變心意,打算將我丟給那群俗不可耐的傢伙之一了吧?」
  「不,比這還慘——至少對你而言是。」
  落雲寒毛一根一根豎起,瞪大的眼幾乎不敢眨一下。「你指的是?」
  「裴慕凡。」行雲笑意盈盈,聲音輕柔的公佈答案。
  「噢,天——」落雲仰天哀鳴,整個人無力的往行雲身上倒。
  「振作點,節哀順變啊!」行雲忍著欲爆發的笑意,無限同情的輕拍她的肩。
  「你給我閉嘴!」落雲看出妹妹的幸災樂禍,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把話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女人真是矛盾,一下要人家閉嘴,一下又要人家「說」清楚。
  行雲倒不是很在意,因為早習慣了嘛!
  「上回聽爹說的。他說裴伯父過生日子會到洛陽來拜訪他,此行他會帶著他尚未娶妻的次子——也就是裴慕凡一同前來,聽爹的語氣,好像真的有意招他為乘龍快婿。」
  落雲繃著一張小臉,悶不吭聲。
  「哎呀!二姊,你別這樣嘛!看爹對他這麼『情有獨鍾』,想必他該有什麼過人之處,你不妨摒除成見,說不定——」
  「說你的頭!我會喜歡他才有鬼哩!」落雲煩躁的吼著。「這裴慕凡真是陰魂不散,當初害得大姊離家出走還不夠,現在連我也要陷害,我恨死他了!」
  當初,段年堯本有意將織雲許配給裴慕凡,結果纖雲離家出走以示抗議,卻湊巧結識了她今生的依戀。為了這樁父親指定的親事,害得織雲情路坎坷,所愛之人還曾心碎的黯然引退——落雲自以為的。
  基於上述前因,種下了落雲排斥素未謀面的裴慕凡的果。
  關於這一點,行雲真的對裴慕凡感到抱歉得很,無意間,竟讓他背了黑鍋。
  「其實……」行雲為難的頓了一下,小心地斟酌著字眼,「大姊當初會離家,並不完全是因為裴慕凡的關係,你不能淨怪罪於他,況且,大姊若不曾離家,又怎會認識段大哥?今天她也就不會這般幸福,若要認真說起來,我們還得感謝裴慕凡呢!」
  「可是,他還是害得我們的准姊夫為了他而忍痛離開大姊,我討厭他!」她猶固執的堅持。
  生平第一次「立志」要討厭、唾棄一個人,怎麼可以半途而廢、無疾而終呢?開玩笑,她段落雲的行事原則一向是「有始有終」。
  唉!行雲搖了搖頭,放棄說服這個脾氣足以和牛相媲美的二姊。
  「反正我和他的梁子是結定了,老爹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學大姊一樣,離家出走,遊山玩水去!」落雲堅定地撂了宣言。
  「啊?」行雲嚇了一跳,忙勸阻道:「不、不、不!你千萬不能這麼做。」
  落雲聞言委屈的扁起嘴,不依地指控:「你厚此薄彼,你不公平!為什麼大姊不想嫁裴慕凡你就勸她逃跑,而我不喜歡他,你卻阻止我這麼做?」
  「因為你和大姊不同,裴慕凡是不是你生命中那個有緣人,我並不清楚,但我敢肯定你的真命天子會出現在這裡,你的情緣開始於這個家,而且就在最近,你逃不掉的。」行雲臉上帶著幾許飄忽的神秘感,而落雲最痛恨看到行雲這種神情了,每回她有這種神態時,事情總讓她一語成讖。
  「噢,天!」落雲悲慘的叫出聲來。「你別老是這麼烏鴉嘴行不行?」
  行雲無所謂的聳聳肩。「你也可以選擇不信啊!又沒有人強迫你相信我的話。」
  「你少危言聳聽了,這可能性根本等於零嘛!我要信你就是呆子。」
  行雲沒有反駁,只是微笑著。
  這番話的真實性究竟有多少?
  天知道囉!
          ☆          ☆          ☆  
  青天霹靂!
  這則消息對落雲而言,絕對是天大的惡耗,她發誓,她這輩子最不願聽到的便是這則訊息了,但——
  「裴政謙伯父可能明天便可抵達咱們這兒,」頓了一下,行雲有趣地看著落雲瞬間轉為無比悲慘的表情,語帶促狹的補充道:「當然,也包括了裴慕凡——你口中那個惹人厭的蒼蠅,揮之不去的夢魘。」
  落雲翻了個白眼,無力的呻吟:「天哪!為什麼噩夢總是降臨得這麼快?」
  行雲又好氣又好笑。「瞧瞧你那是什麼表情?你就算有些許心理不平衡,也用不著一副欲上斷頭台的淒慘樣吧?」
  「相去不遠了啦!」她無奈地回了句,有氣無力的往身後的大床躺去。「接下來,爹爹一定會用盡千方百計逼我和他見上一面,然後是不擇手段,甚至不惜五花大綁的把我塞給他,從此我深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唉!我真是眾叛親離,前途黯淡,人生無望……」
  行雲幾乎要為她的誇大其辭而失笑,不過,她還是萬分辛苦的忍住了,以她能力所及的平穩聲調說:「想當然耳,你心中定是另有一番盤算了吧——別告訴我,你會是個認命乖巧的女兒,我會笑掉大牙的。」
  落雲聞言,自床上一躍而起,不滿的抗議:「喂,殷行雲!你說話客氣點,我向來是善解人意、溫柔乖巧的孝順女兒,你少破壞本姑娘的名譽。」
  行雲要笑不笑的揚起秀眉,「你是說,你會見裴慕凡?」接著又補充一句:「而且不要任何花樣?」
  「呢,這個……」落雲為之語塞。
  「你不會,對不對?」在行雲犀利的眼神下,落雲實在沒臉否認。
  知道就好了嘛!幹嘛說的這麼明白,真是一點面子也不給!
  落雲再度洩氣的癱回床上,兩眼直勾勾的瞪著天花板。「天啊——」她煩躁的哀叫出聲。
  行雲搖搖頭,笑了。「你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啊!我記得你一向鬼點子最多了,這副坐困愁城,無計可施的苦惱模樣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殷落雲哦!」
  落雲白眼一翻,很沒好氣地說:「江郎才盡,黔驢技窮了啦!」
  「哦?那是不是代表——沒有假蟑螂,沒有『百味雜陳』的人參茶,也不會有『某人』跳入鯉魚池『沐浴』的場景?」促狹的語調,百分之百是戲弄!
  哇!行雲居然對她的諸多勾當知之甚詳,落雲當場傻了眼。
  「我可以解釋。」落雲小聲道。
  「請講。」
  「關於假蟑螂……行雲,你不覺得那個李公子文弱過頭了嗎?正所謂:『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我不過給他一點小小的試煉罷了,結果你瞧,他叫得像殺雞一樣淒慘,連一隻蟑螂都擺不平,如何能讓人依靠終身呢?」
  「好。」行雲點了一下頭,很大方的接受了她的說詞。「下一件,百味茶你作何解釋?」
  落雲依然振振有辭,臉不紅氣不喘的說:「我殷落雲的丈夫豈能是平庸無奇的泛泛之輩?他當然要忍人所不能忍,嘗個酸甜苦辣又算得了什麼,小意思罷了。」
  「瞭解。最後,推王公子進池子,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在訓練人家的膽量吧?抑或者在測試他的游水技能?」行雲幾乎已猜到她要說什麼了。
  「不是。」落雲口氣悶悶的。
  「不是?那是為了什麼?」
  「他對我不規矩。」
  「什麼?!」行雲驚喊出聲,「難怪他會隱瞞事實,聲稱是自己不小心跌入池子。你也真是的,怎麼不將實情告訴爹娘呢?」
  「他喝了那麼多口池子的污水,又渾身狼狙也夠他受的了,況且,我也沒讓他佔到便宜,事情過了也就算了。」
  「好吧!那麼對裴慕凡,你打算用上列的哪一項?」
  「我不認為這些彫蟲小技對付得了他,能讓爹爹如此看重賞識的人,想必是個不可輕忽的角色,所以我是麻煩能省則省,能不和他照面最好,我可不想順了爹的意,破人算計了都還不知道。」
  行雲見她皺著眉頭,不勝苦悶的煩惱樣,不禁戲謔的隨口說道:「瞧你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呢!」
  病入膏肓?
  對呀!落雲雙眸一亮,兩指響亮地一彈,漸漸露出一抹狡獪得意的笑容。
  行雲狐疑的望著她一掃陰霾的愉快神色,也陷入了沉思。
          ☆          ☆          ☆  
  隔天,裴政謙一行人在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後,終於順利抵達殷府,在段年堯慇勤熱絡的款待下,住進了清風苑的客房中。
  而此時,向來無病無痛的落雲卻突然身子不適,臥病在床,愛女心切的段年堯自是心急如焚,立刻為女兒延醫診治。
  年約五旬的汪大夫,是殷府一家長年以來的特定大夫,可以說是看著殷家四千金長大的,對她們有著一份特殊的感情,格外的疼惜關愛。
  正仔細凝神把脈的汪大夫攢起了眉心,根據脈象顯示,落雲的身體狀況並無任何不適呀!難道有何隱疾是他診斷不出的?
  他困惑不解的望向落雲紅潤的面容,未見絲毫不適的憔悴之色,正思忖著,突然快如閃電的靈光閃過腦海,他有所領悟。
  落雲向來鬼點子就多,會裝病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只是,她這番舉動又想整誰了?他嗎?不太可能,落雲雖淘氣,卻也懂得拿捏分寸,不會無端搞這種把戲捉弄他。
  那麼,會是殷家二老嗎?沒道理呀!瞧他們一臉焦慮,落雲不會這麼無聊的。
  他百思不解,正要開口詢問,落雲趕在他出聲前,以食指覆在自己唇上,示意他噤聲,瞧她一臉又急又慌的模樣,他也只有勸自己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然後,他由落雲放慢速度、無聲的唇語中得到了十個字:情非得已,有苦難言,拜託!
  汪大夫低歎。他就知道!
  「落雲究竟是怎麼了?很嚴重嗎?大夫何以歎氣?」見汪大夫久久不語,段年堯急著追問。
  「這……」叫他如何啟口嘛!難不成要他說:令嬡好得很,只是在裝病唬人?
  可是,落雲一張小臉又可憐兮兮的揪著他,秋瞳中滿是無聲的哀求,教他怎麼也鐵不下心不顧啊!
  落雲哪落雲,你可去了個大難題給我!
  就在他左右兩難,無言以對時,殷夫人——羅耐悔深吸了口氣,故作堅強的開口:「汪大夫直說無妨,我們承受得起的。」
  「啊?不!夫人,您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染的是風寒。」深怕兩老會錯意,他心急下衝口而出。「真的只是風寒,好好靜養一些時候便可痊癒。」逼不得已,他只有硬著頭皮配合落雲的超級爛計劃。
  「是這樣嗎?」羅耐梅半驚半疑,心中的大石緩緩著地。
  「是……是啊!」汪大夫有些心虛的陪著笑,「我開幾帖方子,只要照三餐服用,當可痊癒。」
  「那就偏勞大夫了。」段年堯神色緩了緩,和羅耐悔一同送汪大夫出門。
  行雲從頭到尾仔細研究汪大夫的每一個表情變化,觀察入微的她,當然也沒將他那一臉不自然的神色忽略掉,直到目送汪大夫和父母出了落雲的閨房後,她轉而望向床邊緊繃著小臉,悶悶不樂的盼雲。
  「在擔心二姊嗎?盼雲。」
  「好端端的,怎麼說生病就生病呢?」她小心地為落雲蓋好被子,口吻中有著關切與擔憂之情。
  難不成「正式」生病之前,還得預先通知你嗎?罵你小白癡還真沒冤枉你。落雲在心底暗暗咕噥。
  「你放心,二姊沒事的。」行雲嘴角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輕輕揚起,專注凝望著落雲的盼雲卻沒注意到。「我們出去吧!別吵醒二姊,讓她安靜休息。」
  「噢,好。」
  門扉開了又關,落雲這才悄悄睜開眼,大大吁了口氣。
  原本還以為汪大夫不會輕易答應配合,沒想到事情比她想像的還順利,看情形,她勉強可以再拖個十天半個月,而這段期間內,她必能想到一個一勞永逸的良策。
  她愈想愈得意,愁悶一掃而空,愉悅的笑容慢慢展現。
          ☆          ☆          ☆  
  「晚生裴慕凡,見過殷世伯。」
  「賢侄不用多禮,快快請坐。」段年堯連忙同禮。
  這個裴慕凡果然生得俊眉朗目,器宇軒昂,舉止得宜,談吐不俗,確實是個難得的佳婿人選,段年堯是愈看愈滿意,就不知他和落雲可有夫妻之緣?
  「裴賢侄遠道而來,令尊想必已向你提過你與小女落雲之事了吧?」
  「這——實不相瞞,晚生此番前來,並非為效鳳求凰,更非為親事的狂蜂浪蝶,只因耳聞四位千金美名已久,慕名而來,單單只是為了一睹小姐的丰采,別無他意。」
  這話中,分明有拒親之意,裴慕凡卻四兩撥千金,笑得極其巧妙,給足了殷年堯面子,令段年堯不禁更為賞識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了。
  但,他還是犀利的直搗最為敏感的話題,「你的意思是你壓根兒也沒想過要娶我的女兒?」
  裴慕凡呆了呆,隨即坦言不諱,「是沒有。」
  「那你又何必遠道而來?」段年堯進一步追問。
  該怎麼說呢?難不成要他答:增廣見聞?
  懊!這樣太失禮了。他只能保持沉默。
  「單單為了見落雲一面?」段年堯又問。
  「至少日前為止,是這樣沒錯。」
  要不是他的人剛好在洛陽一帶,又倒霉的被父親逮個正著,加上他突然良心發現,想當個孝順的乖兒子,他現在才不會在這裡。
  其實,如果他夠誠實,就該向自己坦白,他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是什麼順從的乖兒子,尤其他最不滿父親老愛替他安排婚事,不想盡辦法開溜就已經很給面子了,哪還有可能乖乖依從父親的命令?這次之所以這麼聽話,有絕大部分是對洛陽城百姓們繪聲繪影所描述的殷家美人產生興趣,想滿足一下好奇心罷了。
  總之,會來這裡真的是意外,他當初原來沒有這個打算的,不過,既然大家都以為他是「專程」前來,他總不好「澄清誤會」,說他只是「順道」來「玩玩」的吧!
  而他確實也沒失望。望一眼一旁靜佇的行雲及盼雲,他暗自讚歎著,果然名不虛傳,兩位小姐天香國色,嬌美絕倫,想必那未曾謀面的落雲也是罕見的絕色天仙,然而,他也僅只是好奇罷了,並無其它遐想。
  「不巧得很,咱們落雲近來身子不適,面容憔悴,正潛心靜養,實不便見客。」段年堯並未因他的直言不諱而惱怒,反而露出淡淡的微笑。
  「既是如此,我也不便強求。」雖說有些遺憾未能親眼見見殷落雲的無雙美貌,不過,他心頭地想,這麼一位體弱多病、質比西施般弱不禁風、我見猶憐的女子,縱有楚楚丰姿,卻絕非適合他的那種女孩。
  反正打一開始,他便是抱著欣賞的態度前來,見不見得著殷落雲,其實沒多大的差別,對他也沒大大的影響。
  人人求之不可得的兩位天仙美人他都見著了,的確足以令人傾心失魂,但,美則美矣,他除了讚歎之外,卻撼動不了他的心靈,無法令他產生相屬的感覺,結果一如他當初所預料的。
  「如此說來,你對落雲並不是很在意囉?」看出他的灑脫與淡然,段年堯感到些微失望。
  「若天意如此,我又何必太過執著。」
  「如果我說,我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你呢?」
  「世伯厚愛,晚生受寵若驚,若是有緣人,他日定當謝過您賜此良緣,就怕是——無福高攀,您錯愛了。」答的有所保留,因為他明白世事沒有絕對,為自己留點後路,也給別人留點台階可下。
  「沒錯,這事兒,是要靠一個『緣』字,強求不得。」殷年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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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該死!」殷落雲很不淑女的咬牙低咒。
  「懊惱無濟於事,面對現實吧!」行雲在一旁說著風涼話,惹得落雲更是一肚子悶火無處發洩。
  「你給我閉嘴,哪邊涼快哪邊閃!」落雲給了幸災樂禍的行雲一記大白眼,然後苦惱的蹙起娥眉。
  行雲不以為意。「你還不認命,還想做垂死的掙扎嗎?」
  落雲的回答是:「滾——蛋!」
  真的很火!
  成天困在房裡哪兒也去不了就已經夠悲慘了,她這個「手足情深」的妹妹居然又一臉關懷——雖然口吻有看好戲的嫌疑——的跑來向她通風報信,說段年堯要她正式見見裴家父子。
  費盡了苦心,結果卻功虧一簣,逃不過原定的命運,她怎會甘心?怎能不嘔?
  也許她該檢討,是她裝病的技巧不夠精湛,讓爹看出破綻了嗎?這也不能怪她呀!明明健健康康的,卻要她無病呻吟,欺騙雙親已經很痛苦了ㄝ!臉色紅潤,無法達到蒼白憔悴的效果也不是她的錯啊!
  「我是可以滾蛋,可是,」行雲說了句不怎麼受歡迎的話:「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娘已經親自來請你了,而且人就在不遠處。」
  「什麼?」落雲跳了起來,「怎麼辦?怎麼辦?」她亂了方寸,在室內焦急的來回踱步。
  行雲忍著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她出了落雲的閨房,往羅耐梅的方向走去。
  聽著漸漸行近的步伐聲,落雲愈發慌亂,在這種情況下,反正橫豎都逃不過,先開溜再說,能躲避多久是多久!
  匆匆開門,她立刻又反射性地合上門。母親已迎面而來,這會兒出去豈不和她撞個正著。
  情急下,她瞥見一旁的窗子,無暇多想,立刻搬過一旁的椅子,撩起裙擺,小心翼翼的就著椅子翻出窗口。
  噢,老天:她這輩子從沒有這麼狼狽過。
  天殺的裴慕凡,我與你勢不兩立!
  她暗暗咒罵著,步履仍片刻也不停留的「逃」出危險地帶,直到她以為走得夠遠了,才停下腳步,輕輕吁了口氣。
  再往前走便是清風苑了,行雲告訴她,此刻段年堯正在清風苑和那位令她恨得「咬牙切齒」的「貴客」相談甚歡,她可不想冒被逮到的危險。
  偏偏天不從人願,眼力極好的她,眼尖的發現撲了個空的母親正往這兒走來。
  天啊!倒霉透頂了,她終於明白「四面楚歌」是什麼滋味了。
  裴慕凡見一容貌脫俗的女子苦惱的呆立著,明顯的不知所措,於是他自然地上前詢問:「姑娘,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落雲仰首直視他,毫不考慮的回答:「讓我消失在看得見的地方,不論用什麼方法!」
  裴慕凡看了看羅耐梅的方向,又望了望身後的段年堯,隨即瞭解她的意思,沒有多問,立時出人意表的環抱住她,在她的驚呼聲出口前,縱身一躍,下一刻,他們已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
  這方法很別出心裁。落雲想,這大概算是山窮水盡後的柳暗花明吧!
  「老爺,落雲不在房中。」
  由枝葉的隙縫,落雲可以清楚的看見母親正在她身下討論著她的失蹤。
  「怎麼會呢?她不是身子不適嗎?能去哪兒?」
  看父親的神色,好像瞬時瞭解了什麼似的。
  慘了,慘了,這下她真的玩完了!
  「二姊向來就靜不下來,連生了病也不安分,真是比我還不乖!」言下之意,她已經很不乖了,還有人比她更不乖,這種盼雲式的說法,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出自何人之口。
  「她身子都還沒完全好……要找找她嗎?」羅耐梅擔憂地四下張望著,卻令樹上的落雲捏了把冷汗,不自覺地緊靠向裴慕凡,藉著有限的枝葉以遮蔽兩人的身軀。
  「可能是生病好些天,出來透透氣,別急著找她,明兒個再說吧!反正也不急於一時,不是嗎?」還是裴苡謙的想法比較單純,不留深思。
  「也好。」段年堯同意道。因為上一刻說要出來游賞各處景致的裴慕凡也不見了,就算找到落雲也沒有用。「我們也好些年不曾好好較量棋藝了,苡謙兄,不如咱們就下兩盤棋,比個高下,你意下如何?」
  「你這麼一說,我也跟著技癢起來了,這回,我倒想好好領教、領教你的本事。」
  「就這麼說走了,走吧!」
  一行人再度移師清風苑,唯行雲走前,在樹下停頓了會兒,有意無意的往上瞥了眼,然後帶著一縷耐人尋味的笑容隨著父母離開。
  「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落雲吁了口氣,大概是嚇呆了,有些語無倫次。
  「被逮到——很慘嗎?」裴慕凡問道,瞧她一臉如蒙大赦的模樣。
  「啊!」落雲驚呼,她都忘了身邊還有個人,這突然加入的聲音足足嚇了她好大一跳,整個人幾乎往前栽下去,幸而裴慕凡及時伸出手,將她拉回懷中。
  「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又重複同樣一句話。
  「你只會說這一句嗎?」裴慕凡好笑地問。
  「我還會說死裡逃生的感覺真好。」
  「那麼,你回魂了嗎?」他總覺得她說話有些恍恍惚惚、顛三倒四,和殷盼雲的說話方式有時真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差不多了。」
  「那麼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躲避下頭那群人嗎?」他想了想,大膽猜測:「你是殷家二千金,落雲姑娘?」
  落雲雙眼亮了起來,「你很聰明咄ㄝ!」
  「過獎。」
  其實,這和聰明沒多大的關係,縱觀整個殷府,如此絕色女子能有幾人?尤其她裝扮不俗。再者,段年堯等人方才討論的是殷落雲,要找的也是殷落雲,她若不是殷落雲,躲得這麼勤幹嘛!
  他想起方纔那行人其中一段對話。「你這樣子實在不像生病的人。」
  「裝的啦!」她坦率地回道。對於眼前的男人,她竟一點地不排斥,還能很自在的與他傾心相談,不留想到要刻意隱瞞什麼或防備什麼,他和那些故作風雅的富紳名流不同,輕易地贏得了她的好感。
  他不解地揚起英挺的眉,問道:「裝?為什麼?」
  「還不都是那個討厭鬼裴慕凡害的!」落雲忿忿然道。
  這回答令他一愣。「裴慕凡曾開罪於你嗎?」
  他有些戰戰兢兢,有那麼一刻,他幾乎敢斷定,如果落雲此時知道他便是裴慕凡,定會毫不考慮的將他推下樹去!
  「要不是他,我今天不會落到見不得人的地步!」她沒好氣地回道。
  「哦?說來聽聽。」他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逼得人家小姑娘走投無路啊?何況他們今天是首度見面。
  落雲不疑有他,毫無心機地侃侃而談:「這個裴慕凡,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曾一度害得我大姊為了躲他而離家數月ㄝ!還差點間接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她沒頭沒尾的說話方式,換來裴慕凡簡單的兩個字:「不解。」
  「哎呀,你好笨哦!」落雲戳了他胸膛一下,這才注意到他們緊緊相依,姿態過於親密,難得地紅透了嫣頰。「你……你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和我談話嗎?」她羞澀地道。
  「噢!」他如夢初醒,環在她腰際的手緊了緊,抱著她俐落地自樹端躍下。
  「然後,可以放開我了。」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裴慕凡從沒這麼聽話過。在他鬆手的瞬間,心底湧起濃烈的不捨,望著空虛的胸前,竟懷念起懷中曾有的真實感與那淡淡的馨香。
  落雲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視線,燒紅的嫣頰,使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假戲成真,真的生病了?
  討厭!她都快不認識自己了,這麼別彆扭扭的,原來那個落落大方、率直灑脫的段落雲到哪裡去了?該不是在房裡悶了多日,把腦袋給悶壞了吧?
  「天殺的裴慕凡!」她又找到一個冠冕堂皇、可以理直氣壯地咒罵裴慕凡的理由了。
  裴慕凡冷汗直冒,寒毛一根根機警的豎起。「呃,你可不可以說明白一點?裴慕凡的『姿色』、你大姊以及一對有情人……三者之間有關聯嗎?」
  「當然有!你都不知道,當初我爹執意將大姊許配給裴慕凡,害得我大姊離家出走,後來認識我姊夫,又因為裴慕凡這個大麻煩卡在中間阻撓,害得大姊吃了好多苦頭,這筆帳當然也要算在他頭上。」落雲真是愈想愈不甘心。
  裴慕凡苦笑。他壓根兒就不曉得這件事,怎能把過錯推到他身上呢?
  他忍不住出言道:「這是欲加之罪。」
  「不管,我就是唾棄他到底了!舊仇加新恨,勢不兩立。」她近乎頑固地堅持著。
  「新恨?」他又問。
  「對呀!要不是為了躲他,我何必裝病,又何必躲爹娘躲到樹上去,更不會留下有門不走、跳窗開溜的可恥記錄!」
  跳窗?一個千金小姐?裴慕凡想像著這一幕景象,忍不住低笑出聲。
  「你在幸災樂禍!」她不悅地指責,氣鼓鼓地瞪著他,模樣嬌俏動人。
  「不是。」他收起笑容,輕拍她粉嫩的臉蛋,憐愛之情沒來由地漲滿心胸。「你很可愛,和我見過的大家閨秀不同。」如此俏麗靈動的陽光天使,他先前怎麼會認為她是病西施呢?真是錯得離譜。
  又來了!在他如此專注的凝視下,落雲再度感到心口不規律的跳動。
  別開眼,她道:「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真夠糊塗了,一個陌生男人出現在她家中,還和她聊了好一會的話,她居然到現在才想到要問他的名字。
  「我——」他遲疑了。
  在她這麼痛恨自己的情況下,要讓她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他悲慘地輕歎,不敢再想像下去。
  「怎麼了嗎?」她直覺地猜測:「是不是你的名字很不雅、很難聽?沒關係,我不會笑你的,說嘛!」
  他莞爾,為她的想像力感到好笑。「不是。」他是怕她翻臉不認人。
  「那……」落雲還想細問,他已扯開話題。
  「還是談談你自己吧!這麼千辛萬苦的躲避裴慕凡總不是辦法,我猜令尊八成已看穿你的心思,知道你在使計拖延,要不了多久,你總要和裴慕凡見上一面。」
  「我知道,這種情形我早預料到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我只好故計重施。」大姊都逃得過,她就不信自己的運氣當真如此可悲復可歎,難逃此劫。
  故計重施?裴慕凡思忖著,瞬間有所穎悟,叫道:「你想逃家?」
  「噓,小聲一點啦!」落雲瞪他一眼,「你少大驚小怪了,不過是出門去遊山玩水,度過這段危險期後再回來。」
  「那你現在告訴我,不怕我告狀?」
  「喂,我這麼信任你,還對你推心置腹,你不能這麼沒良心,出賣我哦!」她瞪著他,認真地警告道。
  是喲!因為她對他推心置腹,所以,他就傻傻地任她將他罵得狗血淋頭,卻只能啞巴吃黃連,一聲也不敢吭。他凝望著陽光下落雲那無邪純真的笑靨,一個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想法瞬間浮現腦海……
  是啊,有何不可呢?
  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一抹從未有過、溫柔至極的笑容正出現在他的嘴角——
          ☆          ☆          ☆  
  夜,悄悄來臨。
  今晚,本來她爹要她到前廳用餐,正式見過裴家父子,不過,她堅持自己身子尚虛,想在房中用餐,且聽行雲說,裴慕凡也勸爹讓他多休息一會兒,其它的事可以明天再說,反正也不急於一時,所以落雲才得以逃過一劫。
  總之,不管怎麼說,今天她是逃過了,不過以後呢?她已經拖不下去了,再不想個法子應對,明天她就不得不見見裴慕凡,然後……想也知道,豈能任爹爹如此隨意便將她許給一個完全不瞭解的陌生人?
  向來柔順的大姊都有這個勇氣獨排萬難,追尋自己想要的一切,更何況是從不知妥協、認命為何物的自己!
  對!她該起而傚尤,大姊是她的榜樣、大姊是她的偶像、大姊是她的……
  總之,她崇拜大姊!
  說做就做!她迅速整理簡單的行裝,帶足了銀兩,躡手躡足的出了落雲居,動作靈巧地往幽暗的後門行進。
  從前,大姊還有她和行雲、盼雲一起共商大計,聰穎的行雲還幫忙騙來後門的鑰匙,可是她這一次的決定,卻連行雲也不知情,當然也沒辦法「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看了看比她個子還高的牆,她莫可奈何地輕歎了口氣。
  她比織雲還命苦,堂堂殷家二小姐,如今居然淪落到「爬牆」的地步,想來還真是感傷啊!
  算了,少長吁短歎,此刻自力救濟要緊。
  她一咬牙,認命的撩起裙擺,開始努力的往上攀爬,幸好她平時就好動活潑,否則要換成纖雲,鐵定吃不消。
  好不容易一腳勾上牆頭,再很不淑女的將另一隻也跨過牆頭,她才重重吁了口氣,一雙纖纖小手來回猛搧風,嘴裡還喃喃叨念:「真見鬼的倒霉透頂!也不曉得欠了裴慕凡什麼死人債,要為他這樣離鄉背井!」
  暗處的裴慕凡將一切盡收眼底,不禁看得瞠目結舌。
  我的老天!那真的是飽讀詩書,端莊守禮的閨閣千金嗎?他除了感到不可思議外,還有一股啼笑皆非的衝動。
  「我能請問你在幹什麼嗎?」
  驀然響起的聲音嚇了落雲好大一跳,要不是坐得太穩,她鐵定會整個人跌下去。
  看清倚在牆邊的身影後,她嗔怨道:「無聲無息的冒出來,想嚇死我啊!」
  他輕笑道:「我站在這兒好一會了。」
  誰知,這個答案讓落雲更感不滿。「你很惡劣ㄝ!看我這麼辛苦,居然袖手旁觀,放我一個人在這裡孤軍奮戰,你到底懂不懂得憐香惜玉呀!」
  是嗎?他倒覺得她挺自得其樂的嘛!
  雙手環胸,他悠閒的靠著牆,談笑自若道:「看你一個人也混得挺愉快的,不好壞了你的雅興。」
  這像是人話嗎?落雲氣呼呼地。
  算了,她心胸寬大,不和他計較。「你是來給我送行的?」
  他回以一笑,不答。
  「你如何肯定我今晚一定會離開?」她又問。
  「我自認不是白癡。」這話有些調侃意味,好似問這問題的人是白癡。
  落雲白了他一眼,卻無法對他動怒,反而低低一笑,「也對,只要不是白癡,都知道要開溜。」
  他聳聳肩,「你打算就這樣和我談話到天亮嗎?」
  「呃——」她難得露出靦腆之色,「我不太敢跳下去。」
  這膽大包天的女人也有害怕的時候?裴慕凡有些戲謔地瞅著她。
  「不要這樣看著人家嘛!我是真的……有點……呢,怕怕的。」她小小聲的說。
  他微微一笑,輕易的翻身而上,朝她展開雙臂,她本能的倚向他,任他摟著自己的腰躍下牆頭。
  大概是被他抱上癮了,她一點不自在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有點沉醉——雖說除了段年堯,她不曾與人如此親近過。
  「謝……謝謝你。」她語帶嬌羞地輕聲道。
  「不用客氣。」他凝睇著她,「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有點想念大姊,我想先去臥龍堡看看我大姊。」
  「你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一個女人隻身而行,途中遇上麻煩怎麼辦?誰能照料你?尤其你一點自我保護的能力都沒有,又長得脫俗嬌麗,更是危險。」
  落雲輕咬下唇,無言以對。
  這些她完全沒想過,剛開始,只是想離裴慕凡愈遠愈好,可是如今……她左右兩難,遲疑了。
  「所以,我決定與你同行。」他不疾不徐地接口。
  「啊?」落雲瞪大眼,傻愣愣地望著他。
  「不要懷疑,我決定陪你前往臥龍堡。」他輕捏落雲粉嫩的臉蛋,那雙閃著疑惑的大眼睛格外惹他憐愛。
  「可是……」
  「你有更好的主意?」他面不改色,淡然問道。
  「沒有,不過……」
  「你信不過我?」他又問。
  她毫不考慮地否認:「不是,但……」
  「那還有什麼問題?」
  話全讓他說完了,還要她說什麼?
  她有些洩氣地垂下頭,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你連名字都吝於讓我知道……」
  他聽見了。語帶試探地,他問:「如果我說,我姓裴呢?」
  她吃驚地抬起頭,一雙大眼睛死瞪著他。
  看吧,他就知道!他還要命的話,最好別太老實。
  裴慕凡苦笑。「裴修文,很正常的名字,托你的福,不難聽,也沒有不堪入耳。」
  這不算騙她,因為修文是他的字。
  自小,他便習得一身好武藝,好打不平,又正值血氣方剛的年少時期,只要路見不平,怎麼樣也無法坐視,讓裴苡謙頭疼了好一段日子。
  弱冠之後,裴苡謙告誡他,要他潛心養性,偃武修文,此後,他使極少舞刀弄劍,反而靜下心性,潛心修文,也造就了今日丰采逼人,沉穩內斂,溫文儒雅的裴慕凡。
  落雲神色緩了緩,「先前你怎麼不說?」
  「因為我姓裴呀!而你又這麼唾棄裴慕凡,我實在很怕被你遷怒,慘遭池魚之殃,」接著,他要笑不笑地問:「你不會吧?」
  「你姓裴,那你和裴家有什麼關係?」
  「我,呃——」他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詞彙,「我是裴苡謙的……貼身護衛,自小就在裴家長大,所以……」真是快掰不下去了。
  「這樣啊!」落雲點點頭,她向來沒什麼心機,自然不會去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不過,你如果和我一同離開,裴伯父發現你失蹤……不會怎樣嗎?」
  「你在擔心我?你怕他怪罪於我?」他笑了,凝望她的黑眸熠亮如星。
  「你難道就不擔心?」她偏著頭反問。
  裴慕凡輕點一下她小巧的鼻尖,「不會的,我們情同父子,他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怪我,放心吧!」
  「噢,」她漸漸露出笑容,「那我們還等什麼?」
  「走吧!」他朝落雲伸出手,她也毫不遲疑的將小手放進他掌中。
  「你說,明天他們發現我們同時失蹤,會造成怎樣的震撼?」
  「你覺得很好玩?」他對落雲口吻中的興奮有些不滿。
  「不是很好玩,」她頑皮地補充,「是非常好玩!」
  「殷落雲!」他有些無奈,不過轉念一想——也對,搞不好有人會猜測他們私下定情,相偕私奔,的確是「非常好玩」!
  想像那人仰馬翻的情景,他大笑出聲,伴著落雲銀鈴的輕笑,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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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1:2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ㄝ!我自由了!」洛陽城大街中,落雲蹦蹦跳跳的在人群中穿梭,顯然有些得意忘形。
  「收斂點,注意你的形象,我的大小姐!」裴慕凡哭笑不得的跟在後頭。
  昨晚出了殷府後,他們運氣好,找到一間尚未打烊的客棧,留宿了一晚,今早才起程。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落雲,別忘了我們現在仍在你父親的勢力範圍內,你是想被捉回去打屁股嗎?」
  「怕什麼?你輕功好得很。」所以,逃命起來絕不馬虎。
  她回身衝著他一笑,惹得他頻頻搖頭。
  洛陽城中,雖人人繪聲繪影的傳論著殷家四千金的無雙姿容,但事實上,真正見過的也沒有幾人,一般敢上門求親的人,絕大多數都是自認足以匹配的達官顯貴,而其中還未必人人皆見得著她,所以今日就算她光明正大的站在街上,眾人雖懾於她的美貌,卻沒有人會將她和那位人人口中的絕色天仙聯想在一起。
  本來嘛!一個名門千金,本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可能會往街上拋頭露面呢?這可是會身價暴跌的ㄝ!
  「看吧!」落雲朝身旁的裴慕凡聳聳肩,「別以為我少出門就什麼都不知道,平日人人熱絡的討論著我們四姊妹,說得口沫橫飛、鮮活生動,好像真見過我們似的,如今我人就站在這兒,卻沒一人識得,傳言哪——」她搖搖頭,一臉不以為然。
  「的確。」當初,他正是抱著不置可否的心態姑且聽之,後來卻因心頭濃烈的好奇之心,加上天時地利人和之便,才會去了一趟殷府,只不過結果沒讓他失望就是了。他心中甚至有些慶幸自己的決定,否則,他又怎會認識這麼一位甜美慧黠的小精靈呢?
  至今,他都還有些訝異自己竟會配合著她瞎搞,這不像是自己的行事作風,尤其對女人,他向來是敬而遠之的,怎會……
  但他不後悔,一點也不!
  「你的意思是,傳言誇大其詞?我長得很『抱歉』?」她嬌俏的睨著他,心中暗想,他要敢說「是」,她會立刻踹他一腳。
  果然,識時務者為俊傑,裴慕凡很懂得見風轉舵,而且還想多活幾年,馬上很狗腿的說:「怎麼會呢?我還覺得你的美比起傳言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說是為了「苟延殘喘」,可這話也是事實。
  「哼,巧言令色,口是心非,虛偽透了!」她別過臉輕哼,掩飾頰上浮起的紅雲。
  奇怪,她究竟是怎麼了?又不是沒聽過讚美的詞句,更動人美麗的詞藻她都能不為所動,今天卻為幾句再簡單不過的誇讚而弄得自己又羞又喜,芳心大亂?
  是否只因為對象是他?
  一旁的裴慕凡則朝天翻了個大白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孔老夫子真是英明!
  復行數步,前頭混亂的情景令落雲停下腳步,好像瞭解了什麼,她想也沒想就走上前去。
  「喂,你們在玩拔河嗎?我也要玩。」落雲故作天真的望著當街拉扯的一男一女。
  女的長得清秀可人,尤其頰上掛著未干的清淚,更添楚楚丰姿;至於男的嘛!落雲輕歎一口氣,幾乎要為他的長相掬一把同情之源。
  說真的,人醜也就算了,這不是他的錯,她是不怪他,可是,人醜又留著滿嘴的髭鬚嚇人可就是他的不對了,人家小姑娘會被他嚇哭也不是沒道理的。
  橫眉豎目的男人兩眼一亮,一雙賊溜溜的眼珠子直繞著落雲打轉,一看就知道他不懷好意。
  「小姑娘,我好像從沒見過你,告訴我,你是哪家的姑娘?」見異思遷、喜新厭舊的男人立刻將目標轉移到落雲身上。
  如此經佻垂涎的口吻,落雲是打心底的厭惡反感,但,她仍笑得純真燦爛,「不要,我爹爹說不可以告訴陌生人,而且,你會欺侮人。」
  「我——才不會。」男人立刻否認,堆起一臉討好的笑容。
  「那,剛才——」她指了指嚇壞了的女孩,又指了指他,「你們真的是在玩拔河?」
  「我——」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女孩已焦急地說:「別相信他,這個人是地方上的惡霸,姑娘,你快走,千萬別上他的當!」
  「哦?」落雲挑挑秀眉,依然笑容不斷,「是這樣的嗎?」
  「這個……我是……」男人有些支吾其詞。
  「是的,他三番兩次的調戲我,我不理他,他就打算用強硬的手段……」女孩哽咽地拉訴。
  「是嗎?」落雲偏著頭想了一下,突然口出驚人之語,「好像很刺激好玩ㄝ!」
  「啊?」包括圍觀的人群,全為之一愕。
  「那我就陪你玩。」男人輕浮地走近她,一旁的女孩正焦急的開口想勸她,落雲只是笑著搖頭,要她先行離開。
  就在男人離她夠近時,落雲故作好奇的研究著他滿嘴的鬍子,語帶讚歎地說:「你這鬍鬚好瀟灑,好性格哦!」
  受到美女的讚美,男人一時暈陶陶的,忘了今夕是何夕。
  「是嗎?」他笑咧了嘴,從來沒有人稱讚過他的鬍子好看呢!
  「對呀、對呀!」落雲忙不迭的點頭,小手自動自發的摸了上去,然後毫無預警的用力一扯,轉眼間,一大把難逃「魔掌」的鬍髭已橫躺在她的手中了。
  「哎喲!」男人淒慘的哀嚎一聲,落雲則是開懷的輕笑。
  「大笨蛋!」她俏皮的朝齜牙咧嘴的對方扮了個可愛的大鬼臉。
  「你!」男人老羞成怒,掄起拳頭便要教訓她……
  「哇!」落雲嚇得哇哇大叫,一時忘了要逃開。
  沒來得及落在她身上的拳頭,在半空中破人攔了下來,落雲頭一抬,反射性的往裴慕凡身後躲,小手緊攀住他的腰。
  「她是你的女人?」男人惱怒地問。
  裴慕凡不置可否,只冷凝地望著對方,道:「那又如何?」
  「這女人太可惡了,既然你管不好她,就由我代為教訓。」
  「不勞費心。」其實裴慕凡才想笑呢!剛才冷眼旁觀這一切,他心中早有了底,只希望落雲會手下留情,只是沒想到……唉,這個男人比他想像的還蠢!
  在落雲身上,他找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那不平則鳴的潛在正義感容不得自己袖手旁觀,非要摻上一腳不可,只不過歲月的淬礪,使得如今的他較為沉著內斂,還有就是——他從沒有拔人家鬍子的紀錄。
  「那她拔我鬍子的帳該怎麼算?」男人氣沖沖地,兩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心愛的鬍子啊……他在心中心疼地哀悼。
  「我以為你同意的。」落雲從裴慕凡身後探出頭來,一雙大眼淨是無辜。
  「我何時同意了?」男人聞言忍不住大吼,聲響震耳欲聾。
  落雲掏了掏耳朵,嗓門大也不能這麼吵人嘛,真是的!
  「有啊!我說好玩刺激,你也答應要配合我,讓我玩的啊!」她說的好天真,只有裴慕凡才瞭解她眼中閃爍的頑皮光芒。
  「這……」刺激好玩?她指的是這個,不是……他欲哭無淚。
  「而且,我說很瀟灑性格,表示我想要,你也沒表示反對嘛!」
  他一窒,啞口無言。
  可惡,這女人根本是在耍他,而她得意的笑確實也左證了他的想法,他一時怒火高張,羞惱交織,氣得再度揚手揮向她,落安則吐吐舌,嚇得縮回悲慕凡身後。
  「啊——」狼狽的慘叫,夾雜著幾聲好似骨頭斷裂的聲響傳進落雲耳中,落雲再度探出頭來,發現裴慕凡不費吹灰之力便箝制住他不安分的手,而那個「賠了鬍子又骨折」的男人正發出殺雞般的哀嚎聲。
  「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保證你身上少的不會只是鬍子。」裴慕凡面不改色,冷冷地甩開他的手。
  甭說,那男人自是連滾帶爬的逃之夭夭了。
  哇!好酷哦!落雲有些崇拜的凝望著裴慕凡。
  對她,他向來是和顏悅色,語帶溫柔,沒想到他也有這麼冷酷的一面ㄝ!
  「還看,你這個小搗蛋,一出來就惹事生非。」他輕擰一下落雲的鼻頭,眼中滿足包容和寵溺,沒有半絲責備意味的口吻實在缺乏說服力。
  他又回復那個溫和的模樣了,落雲直覺就是喜歡他這麼看她,勾著他的手臂,朝他甜甜一笑。
  裴慕凡也沒再多說,任她挽著自己的手臂往前走。
          ☆          ☆          ☆  
  經過這麼一段插曲後,他們才在日落時分挑了間客棧解決食宿問題。
  裴慕凡頗感意外的看著正在進食的落雲,一舉手一投足間,端莊嫻雅得完全符合大家閨秀的風範。
  本來他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以為會看到一個吃相「隨性」的女人,也不能怪他會這麼以為嘛,試想,在他已得知她跳窗、爬牆,甚至當街整人的種種事跡後,他還能存抱多少希望?
  迎視他奇異的眸光,落雲知道他在想什麼,不以為意的聳聳肩,「這很值得意外嗎?」
  「不,不是。」他實在是太失禮了,連忙否認。
  「你覺得一個女孩子這樣……很令人難以接受嗎?」想了想,她還是問了,不知怎地,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他停止喝茶的動作,揚眉一問:「為什麼這麼問?」
  「我爹——」她頓了頓,「認為既身為女子,就要端莊文雅,說我成天蹦蹦跳跳的,一點淑女風範都沒有,既沒有女孩家該有的嬌態,也不懂得含羞帶怯,溫柔典雅。」
  裴慕凡有些訝異,「你不像是個會自卑的人。」
  她的確不是,打小,她便開朗豁達,很少有事能困擾她,當然,也不曾覺得自己好動外向有何不妥,直到遇到裴修文……
  這種感覺很難解釋,不是很明顯,只是隱隱會為裴修文可能對她這般個性有所排斥或無法接受而覺得感傷,很奇怪,是不?
  他是否也和她爹一樣,希望她改變呢?
  「別想太多了,我覺得你這樣很好啊!不矯揉造作,真誠自然,不是每個人的想法都和你爹一樣,你就是你,沒必要刻意去改變什麼,至少,我就喜歡真實的你。」
  落雲抬首直盯著他,這個男人真的很獨特,他會去欣賞她的純與真,不像她爹,老愛拿禮教規範來壓她。
  「我發現你比我爹還可愛。」她托著香腮,兩眼仍直視著他。
  頭一回有人說他可愛。裴慕凡回以一記苦笑,習慣性地捏了下她小巧的鼻頭,「小丫頭,你難道不知道『可愛』對一個男人而言是一種侮辱?」
  「是這樣的嗎?我沒想過ㄝ!」她偏著頭,很認真的思考著。
  那模樣逗笑了裴慕凡,他愉悅道:「不要緊的,我明白你的智商,別為難自己了。」
  什麼話!落雲氣得兩頰鼓鼓的,裴慕凡見狀,哭得更是開懷恣意。
          ☆          ☆          ☆  
  極少在外頭過夜,害得此刻落雲躺在床上,久久難以成眠。
  翻了個身,她閉上眼,傾聽著外頭的蟬鳴蛙叫,多多少少有些催眠作用。
  不知又過了多久,倦意開始襲上腦海,就在她感到有些昏昏欲睡時,不尋常的聲響驚動了她,她微睜開眼,自窗口閃入的黑影令她心頭徒然一驚,打散了好不容易造訪的睡意,她不暇思索地跳下床往門口奔去,然而,她動作再快,也不及那有備而來的夜襲者,她被攫住手腕,正想喊叫,一隻大手已有防備的摀住她的嘴。
  是他!落雲看清了那人的容顏,是今天被她扯光鬍子的白癡男人!
  想不到他不死心,又找上門來,真是色膽包天。
  「晤……」她奮力掙扎,此刻裴修文不在她身邊,她必須靠自己隨機應變。
  她努力想著脫逃之策,並思忖著男人最脆弱的地方,以利攻擊……
  這娘們真難擺平!那男人更加使力地扣住她不安分的小羊,正準備使用蠻力打昏她時,落雲以手肘用力地往他胸口一頂,趁他痛得微微鬆了力道之際,抬起膝蓋朝他胯下狠狠地撞去——
  他痛呼出聲,落雲立刻把握良機再踹他一腳,然後掙脫他,迅速奪門而出,衝進隔壁裴慕凡的房裡。
  已就寢的裴慕凡就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醒,才睜開眼,便看到落雲跳上了他的床,整個人像八爪章魚似地緊黏上他。
  「落……落雲?」這是什麼情形?裴慕凡啞然失笑,他可不認為這天真過了頭的女人會懂得勾引挑逗那一套,所以,必有內情。。
  他盯著她攀在他身上的小手,「告訴我,怎麼回事?」
  她不語,兩眼緊盯著門口。
  看來他只好自己一探究竟。
  他一隻一隻扳開她的手指,落雲卻又不放棄的再度「纏」上他,他只好放棄,歎了口氣,說道:「你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又不讓我去看,難道要我就這樣和你大眼瞪小眼直到天亮?」
  落雲聞言稍稍鬆開他,裴慕凡才起身探查。
  外頭什麼也沒有,靜謐得毫無異樣,他反身進房,順手帶上了房門,坐回床邊。「外面什麼都沒有啊!你怎麼會嚇成這樣?」
  沒有?大概開溜了吧!
  她悶悶地說:「那是當然的囉!人家可不希望除了鬍子外,身上再少其它東西。」
  裴慕凡立刻醒悟,「是他!」
  「真是死性不改,不乖乖在家哀悼他的鬍子,半夜跑出來胡作非為。」
  「結果不也把你嚇得花容失色?」他調笑道。
  「你還說!剛才沒有你在身邊……我真的好怕……」她垂下臉,可憐兮兮的低訴,若不是沒有動不動就落淚的習慣,她此刻大概已淚眼汪汪。
  察覺自己玩笑開得過火,他有些無措地抬起手想安撫她,卻又有所顧忌,怕冒犯了人家姑娘,沒想到他正遲疑,落雲已主動投入他的懷抱,將臉埋進他溫暖的胸膛。
  裴慕凡明顯一怔!
  我的天,這女人知道她在做什麼嗎?三更半夜跑到一個大男人的房中,跳上他的床,如今又投懷送抱……
  然而,他的雙臂還是不自覺的環上了她。「落雲……」
  「你讓我有安全感。」模糊的聲音自他胸前傳來,「有你在,我很安心……」
  然後她又說了什麼,他聽得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一件事——她不能留在這裡,而他也確實這麼說了,「你應該回房。」
  「不要。」
  「不要?」他一愕,「何謂不要?」
  「睡覺。你好吵……安靜……陪人家……不怕了……」她已經有些語無倫次;當裴慕凡低首望去時,小佳人已安安穩穩的在他懷中睡著了。
  他忽然有股想大笑、又想大哭的衝動,是不是他太沒威脅了?這個小蠢蛋竟敢呼呼大睡,而且還睡得這麼安心!
  他有了結論:這女人如果不是白癡,就是不把他當男人!
  凝視她甜芙的睡顏,想叫醒她又萬般不忍,他輕輕喟歎一聲,認了。
  動作輕柔的安置好她後,他本欲起身到桌前打盹,都還沒來得及抽出他的手,落雲整個人偎向他,玉臂纏上他的腰,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尋找最舒適的位置。
  天啊!
  裴慕凡搖頭歎息,「你當我是木頭嗎?」
  沉睡中的她,有意無意的露出一抹輕柔的微笑。
  認命吧!他別無選擇的摟著她,看她睡得這麼香甜,裴慕凡訝異於她對他的信任。
  真是酷刑啊!軟玉溫香在懷,他卻得費力約束自己必須心無邪念,什麼都不能想,否則就太辜負落雲這番信任。
  閉上眼,他由三字經背到楚辭、漢賦,最後連四書五經都搬了出來:「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亂,直而無禮則絞。君子篤於親……』不過是誰說的?『食色性也』!哎呀!我怎麼可以亂想?還是孟子比較可靠。」他又喃喃念著:「孟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這不是在說我嗎?我現在也正在接受要命的『磨練』ㄝ!坐懷不亂?騙鬼!柳下惠是個大騙子!」
  嘖,他居然開始有些神志不清了。
  想想,真的有些好笑,他竟被一個小女人搞得神思不寧,他甩甩頭,側過頭凝睇著落雲熟睡的容顏,指尖忍不住輕劃過她白裡透紅的臉蛋,一時心魂蕩漾。
  「要做到色即是空,不去注意你的存在真的好難哦!」他微微一笑,輕語:「你知道嗎?我為你心動了,小傻蛋!」
  多奇妙呵!這個精靈般的陽光天使竟牽動了他的心弦。
  輕輕在她額頭印下一吻,他再度閉上眼,擁著落雲度過了這個既甜蜜溫馨,又飽受折磨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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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1:30: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清晨一絲曙光灑進房內,裴慕凡甫睜開眼,對上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令他一陣錯愕。
  「呃?」他眨眨眼,不解的回望趴在他胸前的落雲。
  有什麼不對嗎?他直覺想衝口而出,又硬生生嚥了回去。
  這麼問實在太蠢了!當然不對啦!試問誰會覺得孤男寡女相擁而眠是正常的?她沒尖叫就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不過,也不該是這麼直勾勾的瞅著他瞧吧?難道她就沒有比較符合常理的反應嗎?諸如臉紅、羞赧、無措、驚慌,甚或哭著要他負責?
  還是她已經嚇傻了?
  他覺得自己實在有必要說些什麼來安慰她,而就在他準備打破沉默時,落雲興奮的開口了:「喂,我發現你真的很秀色可餐ㄝ!跟段大哥有得比。」
  「啊?」聽得他一愣一愣地。
  這是啥情形?搞不清狀況的裴慕凡有些不確定神志不清的人是自己還是落雲了,她簡直開心得不像話!
  「你怎麼了?受不了刺激嗎?別擔心啦!我沒有佔你便宜。」落雲自以為是的安慰裴慕凡。
  裴慕凡欲哭無淚,這是哪來的笨女人啊?
  「你以為我在哀悼自己的貞節?」他的神情有著無比的悲慘。
  難道不是?落雲見他一臉頹喪,忙加重語氣保證,「真的,我保證你還是清白的。」
  天啊!讓我死了吧!再不,讓這個女人消失也行。
  「殷、落、雲!」他大叫。
  看來他受的打擊可不小。落雲無限同情地拍拍他的臉,「你就節哀順變吧!反正事情都發生了,你要看開一點……」
  「你閉嘴!」他受不了的大吼,差點震破了落雲的耳膜。
  她反射性捂起耳朵,離他遠遠的,又甩甩頭,直到耳鳴的情況消失為止。
  他在瞪她!落雲只得乖乖的閉上嘴,可憐兮兮又萬般無辜的望著他。
  裴慕凡見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不要這樣看著我,」重重地、無力地,他歎了口氣,「算了、算了,你還想說什麼就說吧!我還忍受得了。」
  從來沒人敢這麼吼她,而落雲也難得這麼聽話。
  「你……如果我肯負責,你會不會比較不生氣?」她怯怯地開口。
  裴慕凡一窒。
  這是什麼話?怕他生氣,所以她願意委曲求全,負起責任?
  噢!他裴慕凡居然會淪落到以惡勢力逼婚的下場……他覺得自己好可悲。
  他深吸一口氣道:「你想要負責?」
  「你要我負起責任嗎?」
  「這以後再說。」他放柔語調,朝她伸出手。
  她貶眨眼,確定他好像「比較」不生氣了,才敢慢吞吞的靠近他——沒辦法,她太怕死了,搞不好他一怒之下就……她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程ㄝ!
  不過,落雲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他一如以往,眼底有著憐愛,溫柔的輕拍她的粉頰,淡笑道:「小傻蛋,你總是這麼與眾不同,就不能偶爾一次你的反應合乎常理一點嗎?」
  「我以為這已經是最正常的了。」很合情合理,不是嗎?她回望他,有些不確定。
  他發現眼前的女人此殷盼雲還無藥可救。「姊妹之所以是姊妹,一定有其異曲同工之妙,你和殷盼雲還真像。」
  「你侮辱我。」她不滿的指控,「我才不像那個小白癡。」
  裴慕凡再度輕歎,決定不與她辯駁,免得氣死自己划不來。
  「告訴我,你剛才為什麼直盯著我看,在想什麼?」
  「我是突然發現你長得很俊ㄝ!眉毛就是眉毛,眼睛就是眼睛,鼻子就是鼻子,嘴巴就……」落雲努力發表她的觀察結果。
  廢話!他終於肯定一件事這女人是白癡。
  「殷落雲——」他拉長了尾音,打斷她的話。「請問有誰的眉毛不像眉毛,眼睛不像眼睛,鼻……哎喲,我怎麼也跟著你不正常了。」他甩甩頭苦笑。
  「不是啦!我是說你很出色,不騙你哦!所以,我就未雨綢繆的想,萬一你要我負責的話,我至少不會太委屈,每天早上醒來便有美色可欣賞,心情會比較愉快。」
  她的思考邏輯永遠和常人不同。
  「是哦!我該感謝你這麼抬愛我。」他沒好氣地說。
  「不用客氣啦!」
  他能說什麼?只能猛翻白眼。
          ☆          ☆          ☆  
  她是多變的,裴慕凡從未發現一個女人能有這麼多特質,可以是頑皮又整人的淘氣小精靈,也可以是慧黠可人的純真小女孩,更可以是擁有一顆柔軟心腸的善良小天使……
  出了洛陽城,走在綠草如茵的郊外,落雲好像發現了一窩顯然是自樹上墜落的小鳥巢,萬分憐憫的輕撫著巢中的小小鳥兒。「鳥媽媽找不著它的孩子,一定會很著急。」
  裴慕凡靜靜凝望著洛雲溫柔的神態,為她的善良而心折。
  誰說她不懂溫柔?此刻的落雲在他眼中,比起任何風情萬種的女人都還要美上千百倍。
  她抬起頭,朝他柔柔地一笑。「修文,你幫我把小鳥放回樹上去好不好?我希望鳥媽媽能和它的孩子團圓。」
  「那有什麼問題。」他接過鳥巢,縱身一躍,輕而易舉的將鳥窩安置於較牢固的枝葉中,轉眼間,又再度回到落雲面前。
  「嘻。」她嬌憨地一笑,挽著裴慕凡的手臂繼續往前走。
  「這趟離家,你這只淘氣的小鳥兒打算什麼時候回去和你的鳥媽媽團聚?」
  「怎麼,你想家了?」拜託,一個大男人才出來幾天就想回家了,比她這個小女人還沒志氣。
  「不是啦!我是怕你家那個鳥媽媽擔心你。」他不會告訴落雲,他通常離家,沒有一年半載是不會回去的,因此,裴苡謙才會急著想為他討房才貌兼備的佳人,看能否讓他收收心,好定下來。
  「不會的,到了臥龍堡,我會寫封家書報平安,」她吐吐舌,「只希望爹不要太震怒才好。」
  「懂得擔心了?」
  「才不。」又一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
  他搖頭,「殷落雲,你會不會太低估你爹的智商了?他有可能沒想到你會去找你大姊嗎?尤其你們成天老念著想念大姊。」
  落雲愣了愣。「對喔!」
  真是頭腦簡單,罵她小傻蛋還真沒冤枉她。
  「就算你爹沒料到,你大姊不會和你爹暗通聲息嗎?」
  「不會,她絕對不會。」這點落雲倒很肯定。
  「因為你們姊妹情深?」
  「沒錯,而且大姊也曾深受其害,她明白我的心情,要怪,只能怪那個陰魂不散的裴慕凡,我和大姊會亡命天涯,還不都是他害的。」
  「你們不公平。」裴慕凡決定為自己喊冤,「人家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卻一個勁兒的給他亂扣罪名,我相信這種情形也不是他樂見的。」
  「你這麼激動幹嘛?又不是說你。」落雲要笑不笑的睨著他。
  「我——」他張開口,卻說不下去。
  「算了,不討論那個討厭鬼,我告訴你一件我們姊妹小時候的趣聞。」
  「嗯?」裴慕凡揚揚眉,落雲會鬧笑話其實不值得太驚奇,他意外的是聰穎冰心的行雲能搞出什麼趣事。
  「從小,我們四姊妹性子就不同,大姊比較沉靜典雅,一整天悶在房裡也不值得稀奇,她不愛拋頭露面,所以啦,她會因為裴慕凡而離家數月,真是破天荒,大大出人意料。」
  「講重點。」他又發現她另一項特質了,說話不著邊際,很難讓人捉得住重點。
  「哦,對,重點。」發現自己離題了——其實根本沒進入過正題——她趕緊繞回原來打算說的話題。「所以啦,每當我爹受邀去為親友成親、大壽之類的事祝賀,大姊一定不去,也就沒什麼好玩的。只是有一回,我爹很不英明的帶我前去喝喜酒,宴會上,我總聽人敬酒時都說『先乾為敬』,當時我年紀小,比較不懂事,就似懂非懂的跟著他們說『同歸於盡』……」
  裴慕凡爆笑出聲。
  「你應該想像得出當時那些人面面相覷的表情有多好笑。」她眼底有著慧黠的笑意。
  「然後呢?」
  「我爹就再也不敢帶我出門啦!之後是行雲,那個小才女更絕,她看到燃燒中的龍鳳雙燭,竟然在新人拜堂時,有感而發的當場念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當場,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全呆住了。當然,我和行雲都被罵慘了,巧的是,聽說那兩對新人後來都處得不是很好,人間又平添了兩對怨偶,想來真是有些抱歉。」她吐吐舌,模樣可愛極了。「最後是盼雲,出門前,我爹三令五申,要她千萬別像我和行雲一樣,結果——」
  「她說了什麼?」裴慕凡忍著滿腹的笑意,興致高昂的追問。
  「她從頭到尾都很安靜,什麼也不敢多說,直到快結束,眾人都吁了口氣的時候,她出人意表地開口說:『我什麼都沒說哦!出了事可完全與我無關。』當場,人仰馬翻,人人欲哭無淚。」
  他聞之絕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天啊,你們……真絕!」
  「有鑒於前,今後若有親朋好友邀請我爹,總會很婉轉的請求他別帶『令千金』前往。」
  「真服了你們。」他哭笑不得地頻頻搖頭。
  說說笑笑中,他也在落雲的言談中感受到了她們姊妹密不可分的情誼,也因為如此,他能體會落雲何以會如此排斥自己,若織雲真是因為他而情路多舛,難怪落雲會為了姊姊忿忿不平,繼而對素未謀面的自己如此反感。
  現在想想,有朝一日,她明白自己便是她口口聲聲喊著「勢不兩立」的裴慕凡,她會有什麼反應?憤怒是預料中的事,但憤怒完了呢?
  他從未想過要欺騙她,不過,以現在的情況看來,言明真實身份實在不是個好主意,還是見機行事吧!如果她有那麼一丁點喜歡他,那麼,就算以後她為他的欺瞞氣得跳腳,也還不至於亂刀砍死他才對。
  望著身旁笑容甜美的落雲,他不由得在心底無聲的輕歎。
          ☆          ☆          ☆  
  半個月來的玩玩走走,臥龍堡已然在望,他們獨處的時光也將劃上句點,雖然心頭有些不捨,但裴慕凡並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尤其是那個沒良心的小女人,真是開心得令人痛恨。
  「你不高興嗎?」少根筋的笨女人終於發現他的委屈了。
  「沒有。」他悶聲回答。
  「明明有。」她十分堅持。
  「要你管!」他跟她在一起久了,連說話也有些孩子氣。
  「說嘛!」她拉拉裴慕凡的衣袖,「這樣好不好?給你一顆糖,你告訴我實話。」
  他翻了個白眼,咕儂道:「我又不是你。」還吃糖哩!
  「不然兩顆。」她不死心的又說。
  受不了了!他瞪了她一眼,「閉嘴!」
  「又凶我。」落雲老大不高興的噘起嘴,「裴修文是大壞蛋!不說就算了嘛!幹嘛凶巴巴的。」
  裴慕凡聞言真是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輕擰了一下她粉嫩的臉蛋,「你總有本事搞得我啼笑皆非,不知該拿你怎麼辦。」
  「又怪我?」是她的錯嗎?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惹到他了。
  「你有意見?」
  這回她乖乖的,不敢吭聲。
  「少一臉委屈了,我可沒欺壓你。」
  你就有!可是落雲不敢這麼說,因為他的表情就是一副「你敢說有試試看」的樣子。
  裴慕凡看著她一臉的無邪天真,不禁長歎一聲。
  在她心中,他到底被定位於何處?她太真,心思太純,不能理解他的感情,而她,也從不曾讓他感受到她的「在乎」,於她,他的意義就好像只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噢!還有,是一個愛以惡勢力欺壓她的大壞蛋。
  他愈想愈沮喪,忍不住想仰天興歎。
  只是他不知道,落雲豈是一個能任人又吼又凶的女人?她不去欺侮人家就已經很不錯了,連她爹都極少這麼凶她,若不是非常在乎他,她怎麼會被他凶得服服貼貼的?她可從沒這麼聽話過她!
  怯怯地打量他的表情,陰陰沉沉的,恐怕不怎麼樂觀,俊挺的容顏不說話時顯得好冷漠疏離。
  小手不安地扯扯它的衣袖,「你到底怎麼了嘛?」
  「慾火太旺,無處發洩。」他沒好氣地說,存心要看她臉紅的樣子。
  可惜的是,裴慕凡錯估了。
  「這樣啊!」她雙眼亮了起來,雀躍地說:「我也很想見識男人所謂的銷魂鄉ㄝ!這樣好了,待會兒我見著段大哥時,再幫你問問這附近哪間勾欄院較負盛名,你再忍耐一會兒吧!這半個月來也真委屈你了……」
  「你給我閉嘴!」他沒吐血,不過——也快被氣瘋了!
  吸氣,再吸氣,他努力忍住想捏死她的衝動。
  這女人居然鼓勵他去尋花問柳……可惡!她就不能小小的吃點醋來安慰、安慰他屢受重創的心靈嗎?
  她又不對了?看來他「火」氣真的很旺,而且有些不可理喻。落雲很識相的乖乖閉上嘴巴,決定體諒他,不和他計較。
  裴慕凡默默生著悶氣,不再搭理她,而她也很識時務的沒再開口惹禍,兩人沉默的來到了臥龍堡的大門口。
  落雲這才開口對門前的守衛說:「請問你們少主段飛星在嗎?」
  「有什麼事嗎?」
  問的真蠢!「問他在不在,當然是想找他。」
  「你是?」
  「殷落雲,你們少夫人的親妹妹,換言之,段飛星是我姊夫,夠清楚了嗎?」
  被裴慕凡吼得莫名其妙,她將不滿發洩在可憐的衛兵身上,誰叫他這麼囉唆!
  「哦,是!我馬上去稟明,請跟我人廳稍候。」那名守衛不敢再多問,忙帶領他們進門。
  在等候的空檔,她撐著下巴,兩眼直揪著裴慕凡,見他不言不語,她試著開口:「修——」
  一記凶光射來,所有的話頓時全卡在喉間,她當場差點跌下椅子,不想說的話也全忘得一乾二淨。
  「你最好別說話,免得我想掐死你。」還有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被她給活活氣死。
  又不是她的錯。落雲自認很無辜的望著他,裴慕凡則別開臉,無動於衷。
  沒多久,段飛星出現在前廳,身後跟著急切的殷纖雲。
  「我的天,落雲,真的是你!」織雲喜上眉梢,訝異地低喊。
  「大姊!」睽違數月,落雲迎上前去,摟著織雲又笑又跳,興奮得有些忘形。
  「輕點、輕點,別虐待我家娘子。」段飛星不捨地拉過織雲,護在懷中。
  「心疼啦?」落雲打趣地說。
  「當然,你老是那麼粗魯。」段飛星毫不隱藏對妻子的憐愛與疼惜,那不加掩飾的濃情愛意可羨熬了一旁的裴慕凡,深遂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移向落雲,不禁感歎地想,這個沒腦袋的小蠢蛋,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呢?
  「段郎,讓人看笑話了。」織雲嬌羞地推推他,注意到一旁的裴慕凡。
  段飛星收斂了些,「不介紹一下嗎?落雲。」
  「哦,他叫裴修文。」然後,她有些遲疑地望著裴慕凡,欲言又止。
  裴慕凡挑挑眉,遲遲等不到她開口,不禁道:「說呀!很難以啟齒嗎?」
  「是你要人家別跟你說話的嘛!」她說得好委屈。
  這個小蠢蛋!裴慕凡白眼一翻。「當我沒說行不行。」
  「早說嘛!」她又展開笑靨,「我大姊殷纖雲,很美吧!還有我姊夫段飛星,是不是俊得沒話說?真是金童玉女,愈看愈完美。」
  段飛星和纖雲對望一眼,搖頭失笑。
  「幸會。」雙方微微領首。
  「對了,你怎麼突然想到要來?爹娘好嗎?行雲、盼雲呢?」
  「渴死了,先讓我喝口茶再說。」落雲拿起傭人奉的茶大大喝了幾口,順順氣後才說:「我是偷溜出來的。」
  「溜?」段氏夫婦再度面面相覷。
  「對呀!所以你不能不顯手足之情向爹通風報信。」
  「換言之,爹和娘根本不知道你來這裡?」見她點頭,織雲又問:「為什麼?」
  「和你當初一樣,被裴慕凡害慘了。」
  好像有點瞭解了。纖雲轉而望向神色不太自然的裴修文,若有所思。
  隨著纖雲的目光望去,落雲按著補充:「他是姓裴,不過,他和裴慕凡沒有關係。」
  「哦?」
  研究又似探索的目光,讓裴慕凡有些不自在,隨手端起一旁的茶水輕啜著,以掩飾心虛。
  「對了!」說到裴修文,落雲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段大哥,我想請教你一件事。」
  「嗯?」段飛星揚眉輕問。
  「是關於——的這裡你比較熟嘛!那你知不知道這附近哪兒有勾欄院?」落雲直言不諱,臉不紅,氣也不喘的問。
  「啊?」
  「噗!」一口茶自裴慕凡口中噴出,他被搶得猛咳,模樣又狼狽又可笑。
  不同的反應,三人卻同樣震驚,而落雲還無視自己製造出的亂象,天真又無辜的眨眨眼,道:「不懂嗎?我指的是青樓,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俗稱妓院。」
  纖雲臉都紅了,而段飛星則尷尬地問:「我可不可以請問你為什麼想知道?」
  她不暇思索地回答:「修文需要嘛!」
  「殷、落、雲!」裴慕凡神色大變,沉著一張臉死瞪著她。
  他發誓,這一刻,他真的很後悔剛才沒掐死她!
  「又錯啦?」落雲好無辜地望著他。
  「我什麼時候告訴你……」他氣惱地說不下去。
  落雲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健忘的「老人家」,「就剛才……」
  「你再說一個字試試看!」他兩眼幾乎要噴火了。
  她竟是這麼迫不及待的想將他推到成群的鶯鶯燕燕中,而且還當著別人的面……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而一旁的段飛星和織雲則是興味盎然的觀賞著這一幕,不時交換會心的一笑,織雲更是驚訝的發現落雲乖得像個小媳婦似的,她記得落雲向來不吃這套的,別人吼她,她會不甘示弱的吼回去,而且會吼得比對方更大聲,可這會兒……真是奇跡呵!
  纖雲下了個定論:這男人有一套,她佩服他。
  「修文——」落雲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每回他生氣時,她就會習慣性的輕扯他衣袖。
  他無力地撐著額頭,氣得說不上話。
  「你到底氣什麼嘛?」這男人真是不可理喻,要是依她以往的作風,她才不甩他哩!頭一扭,馬上走人,可是……不知怎麼回事,她就是不想見他生氣的樣子,尤其不喜歡他板起臉來對待她,這讓她心裡很不舒服。
  也許,他在她心目中已經變得很重要了,重要到……
  看她小可憐似的表情,裴慕凡又於心不忍,緩了緩神色,語調也柔和許多,「你一定要惹我生氣嗎?」
  雖然她一臉什麼都不知道的神情,但有時他真的懷疑她是故意的。
  「是你自己脾氣不好,老愛發火。」落雲為自己喊冤。
  他脾氣不好?他為之扼腕,他想吐血!
  自從認識落雲後,他就什麼都不對勁,先是莫名其妙的愛上她,然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那個小女人許許多多足以讓聖人發狂的言行……他的沉穩內斂不再,那足以令自己自豪的絕佳修養也被破壞殆盡,而她居然反過頭來指責他脾氣不好?
  他從沒有一刻覺得這麼嘔過!
  「算了,就當我欠你的吧!不和你計較了。」反正他早認命了,愛上這樣的女人,本來就是自找罪受。
  「是我欠你吧?這些天被你凶得三魂嚇掉七魄的人可是我ㄝ!」可恥的男人,叫然還敢擺出「我有多吃虧」、「我有多命苦」的表情,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不要和我辯。」他一臉嚴肅。
  「好嘛!」
  擺平了,沒戲看了。那對隔岸觀火的夫婦雖然看得歎為觀止,意猶未盡,仍沒忘記自己是主人,很盡職的適時出面道:「你們討論好了嗎?是不是可以隨我一同進屋去——如果你們確定要在這兒住上一陣子的話。」
  「哦,好。」
  當一行人正欲移駕內苑時,落雲又突然開口:「修文——」
  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光射向她,她困難地咽口口水,為了她的小命著想,她轉而拉拉段飛星的手,在他的耳邊低語幾句,然後拉著織雲一溜煙的落跑了。
  但見段飛星一臉的要笑不笑的表情,熠亮深遂的黑眸中閃爍著異樣的趣意,更有無盡的同情意味。
  鐵定沒什麼好話。裴慕凡早有了心理準備,自我解嘲地苦笑道:「說吧!那丫頭到底又說了什麼令人吐血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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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知是誰提議,午膳過後一同品茗、賞花兼閒談,結果四人一致通過。
  入秋的午後已有微涼氣息,陽光溫溫和和的,並不猛烈,徐徐清風吃得人怡然自適。
  落雲在亭子裡和段飛星東南西北的扯了一堆,而纖雲則邀斐慕凡一同出了亭子游賞繁花。
  「自家的園子,不急著賞玩,你明白我的用意嗎?」纖雲忽然突兀的如是說。
  裴慕凡微一錯愕,但反應得很快,「你想單獨和我談,而且不適合有落雲在場。」是肯定句,毫無疑問。
  對於他的領悟能力,她沒多少訝異。「沒錯。」
  「想談什麼?」
  「你……姓裴。」她沉吟道。
  裴慕凡感到有些好笑,「這似乎是再明顯不過的事。」
  「不,我的意思是——」
  「你懷疑我的姓?」他試著推測她的想法。
  「不,不是的,而是……很熟悉,我隱約記得……」記憶有些模糊,不過,裴修文這個名字她不陌生。
  裴慕凡挑起俊挺的眉,很有耐心的等待著下文。
  她想了想,大膽猜測:「你是裴慕凡?」
  乍聞此言,他有短暫的錯愕,但很快就恢復一貫的平靜,不發一語,以深沉的望著纖雲。
  「不要這樣看著我,那會讓我以為你想殺人滅口。」她慧黠的道。
  裴慕凡低笑道:「你真幽默。」
  「這表示我猜對了嗎?」
  他不置可否。
  「為什麼不讓落雲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因為我還要命。」
  織雲莞爾,瞭解他的意思。「這幾天,落雲已經把你們相識的過程以及離家到此的來龍去脈都鉅細靡遺的告訴我了,我想我可以理解你的隱瞞,只是,那座小火山性子很直,她是容不得欺騙的,事情總有東窗事發的時候,你——」
  明白織雲只是站在關心的立場,他也不刻意隱瞞。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你想,她當初連裴慕凡這個人都還沒見著,就預先有了這麼深的成見,要說服她接受我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頗感苦惱。
  接受?
  織雲輕易的挑出了話中的敏感之處,「你愛上了落雲?」真是想不開!
  她不似少根筋的傻落雲,在她傾聽落雲的描述之時,便感覺出來了,沒有一個男人會這麼無聊,從洛陽一路守護著她來到這兒,而且是冒著被氣死的危險,有哪個男人會這麼笨啊?
  他沒否認,「所以注定了我悲慘的一生。」
  有時候他真的在想,自己到底是做錯了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他?
  好可憐。纖雲對他寄予無限同情,「我想你需要更多的祝福。」
  他一臉慘兮兮的笑容,「我早有了這個認知,愛上她本來就是跟自己過不去,那個女人有本事把一個死人由墳墓裡氣得跳出來,更有能耐將一個活人氣得想往墳墓裡跳,而我,」連笑容都有些無力了,「正巧是屬於想往墳墓跳的那一類。」
  「完全同意。」纖雲明白他的處境,愛上落雲絕對是惡耗,是不幸!她那個妹妹,不僅感覺神經比別人遲鈍,還加上不解風情,人家愛她在心口難開,她居然還在一旁熱心的鼓舞人家上勾欄院,真當他是色慾熏心似的,也難怪裴慕凡會氣得想仰天吶喊。
  「其實你不用這麼悲觀。」她試著安慰。
  「嗯?」
  「落雲感覺遲鈍,這點想必你領教過——」
  「刻骨銘心,沒齒難忘。」他面無表情的補充。
  織雲輕笑,「所以,就算她喜歡你,可能自己也迷迷糊糊的,不曉得自己的心意,你用不著太過沮喪。」
  他的表情仍沒有太大的變化,「多謝安慰。」
  「我是說真的。」織雲加重語氣,「我們落雲可不是人人都能凶她的,她向來吃軟不吃硬,性子也挺倔的,她會吃你那套,真的讓我感到十分意外,你在她的心中是特別的,若非有一定的份量,她早一腳把你踹到萬里長城去了,哪還容得了你三不五時就大聲吼她。」
  徼天之幸,上蒼還不算太虧待他。
  「所以我該感到十分欣慰?」他微微一笑。
  她一聳肩,「其實我也不知道,落雲的態度讓人難以捉摸,我也無法論斷她是否對你有情,總之,自求多福了。」
  「我接受你的祝福。」
  「對了,」她突然想起,自袖口掏出一封信,「你和落雲之間的問題,有一部分是來自於我,我想我該勇於負責,當有一天落雲得知你的身份,而你又擺不平的時候,將這封信交給她。」
  裴慕凡接過信,心頭猶有疑問,「你呢?據落雲所言,我差點間接拆散了你和段飛星,你為何不怨我?」
  「誤會一場啦!這是我和飛星之間的心結,完全不關你的事,很抱歉害你成了代罪羔羊。」
  兩人慢慢往回走,裴慕凡道:「無所謂,只要有情人終成眷屬,也就沒有遺憾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向落雲坦白?」纖雲仰頭間。
  「視情形而定。」他含糊地回道。
  「我能說什麼?期待你成為我的妹夫?或者,多保重?」
  他自我解嘲地笑笑,沒有回答。
  前方,亭中的兩人顯然等了他們好些時候,遠遠的望見他們,段飛星溫柔地朝織雲展開雙臂,織雲立刻輕快的奔向前頭的丈夫。
  「我的老天!」段飛星驚呼,緊張的快步迎向飛奔而來的嬌妻,「你想嚇死我是不是?萬一跌倒了怎麼辦?」
  纖雲偎在丈夫懷中甜甜的笑著,享受著他不加掩飾的關愛。
  「太誇張了啦!段大哥,哪有人對妻子寶貝到這種程度的。」瞧他緊張地,落雲好笑的調侃。
  段飛星不以為意地微笑,將隨身攜帶的酸梅遞了一顆到織雲嘴裡。
  「你有所不知,我家娘子有孕在身,當然禁不起一些跌跌撞撞。」他的神情好愉悅,好滿足。
  落雲兩眼一亮,「真的?」
  「千真萬確。」
  「哇!好棒哦!」落雲興奮得又叫又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懷孕的人是她哩!「我要當阿姨了ㄝ!幾個月了?」
  「才兩個多月。」織雲嬌羞地說。
  「好哇!都有兩個月的身孕了,我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在你來之前,我就修書請人送回去,那時你可能已經不在家中了。」
  那她不就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真是拚命,才成婚不到四個月,就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這番調侃的言語,惹得纖雲羞不可抑,猛將燒紅的嫣頰住段飛裡懷中藏。
  一旁的裴慕凡忍不住又想搖頭歎息。一個未出嫁的大姑娘,說話這麼大膽直接,也不曉得要臉紅,一點女孩子該有的羞怯矜持都沒有,這會兒,他更加的肯定愛上她是一項天大的錯誤。
          ☆          ☆          ☆  
  秋蟬輕鳴,月光柔和,相映一室的柔情繾綣,輕憐蜜意。
  「段郎。」織雲靠在段飛星深情的懷抱中,幽然低喚。
  「嗯?」他輕應一聲。
  輕撫著嬌妻柔軟而泛著幽香的髮絲,他閉上眼享受著此刻的溫存旖旎,甚至不想讓言語打破這份美好。
  「你說,落雲會變上裴慕凡嗎?」她仰首問道。
  「她是你的妹妹,你都不清楚了,我又怎麼會知道?」見愛妻黛眉經蹙,他低低一笑,「你呀!就是擔太多心了,感情的事,你幫不上忙的,何不任他們順其自然的發展,該是他們的就跑不掉,我們也都是過來人,你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她無意識的把玩著段飛星修長的五指,「我當然知道,只是落雲……她和我不一樣,說得更明白些,她根本就是感情方面的白癡,我擔心她太迷糊,幸福明明已在眼前,卻想不透,不懂得去把握。」
  「那又如何?」段飛星反握她的手,放在唇邊印下一吻,「有情無情,愛或不變,全耍靠他們自己去體會、去發掘,只要是真愛,落雲終會領悟,一段感情不經過考驗、試煉,又怎會在取舍間察覺它的可貴之處?曾經,我也差點失去了我今生的最愛,那時,我也才知道割捨時是多麼的痛徹心扉,痛過了這麼一次就終身難忘,我們的幸福得之不易,所以就更加懂得去珍惜,何況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光在這裡為他們著急又有什麼用呢?」
  「的確,也該是落雲學著成長的時候了,她該靠自己來看清自己的感情。」
  「那是說——我和裴慕凡極有可能成為連襟?」
  「大概吧!洛雲的態度撲朔迷離,我也不敢很確定,不過,他絕對是第一個落雲打心底接受的男人,她非常在乎他,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愛情。」小手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段飛星胸前輕劃著,「這個裴慕凡確實出類拔萃,氣度不凡,尤其難得的是他夠膽識,有那個勇氣敢愛落雲。」
  「他是勇氣可嘉,不過,我倒不認為他是心甘情願的,就像當初的我一樣,一時不察就——」他聳聳肩,「萬劫不復了。」
  織雲輕笑道:「別說得好像你很可憐好不好?你該慶幸自己愛的人不是落雲,否則有你受的了。」
  「那倒是。」他莞爾,「勾欄院?虧她說得出口,裴慕凡都快氣炸了。」
  將一個深愛她的男人往女人堆裡送,她真懂得如何打擊一個男人的心,不僅沒良心,簡直人神共憤。
  「對嘛!至少我不曾做過把你往勾欄院裡推的事,對不對?」
  「那是你醋勁了得。」而他潔身自愛。
  什麼話嘛!她不甘示弱的說:「那如果我現在學落雲這麼做呢?」
  「你敢!我會狠狠打你的小屁股。」他惡狠狠地警告。
  織雲愉悅地經笑,她知道他只是嚇嚇她,他才捨不得打她呢!「而你還是會為我守身如玉。」
  「是,我會為了你拚死保住貞操,行了吧?」他沒好氣地道。
  纖雲朝他甜甜的笑著,伸出雙臂愛嬌地勾住他的頸項,額頭抵著他的。「我就知道你最愛我了。」
  他淡淡笑了,唇微微傾向前吻了她一下,「現在才知道。」
  不待她反應,段飛星環著她的腰,便身覆上她的嬌軀,「為此,我是不是有權討賞?」
  絕美的臉蛋紅了紅,「我不是早就把自己賞給你了嗎?」
  「所以,現在我要享用我的獎品了。」他的唇緩緩落下,不規矩的手移向她胸前,經解羅帶。
  挑起的激情愛火,亂了彼此的心跳,他濁熱的呼吸灑在她臉上,染起嬌美的嫣紅。
  「小——小心點別傷了寶——寶寶——」她輕聲呢喃,未完的話已教段飛星溫熱的唇給銜去。
  「放心,為夫我可不是不懂憐香惜玉的莽夫。」細膩溫存的吻一一烙下,他以行動表示滿腔的愛憐與深情。
  深深的秋,鎖住了一室的浪漫纏綿。
          ☆          ☆          ☆  
  銀鈴般的笑語傳進耳中,遠遠地,裴慕凡便望見段飛星與落雲有說有笑,他並沒有走上前去,只靜靜的遙望著她一舉手、一投足間所流露的千種風情。
  他愛任何時刻的她,談笑時的、嗔怒時的、溫婉時的,甚至惹他生氣後扯著他衣袖撒嬌時的模樣……
  愛一個人,感情有所寄托時的感覺其實是不錯的,至少不再像從前一樣,一顆心飄飄浮浮,無所依歸,也不知道生命的重心在哪裡,沒什麼東西讓他珍視在乎,總覺有些空洞不實,尤其見到段飛星和殷織雲濃情相依的甜蜜模樣,他也強烈的渴盼能有親密的另一半。
  目光飄向不遠處的落雲,他——也算是幸福的吧!
  如纖雲所說,這個小女人向來倔得很,吃軟不吃硬,可是每回他板起臉來凶她,她就溫馴得像只小貓似的,她居然會怕他生氣,他也頗感意外的,以落雲的個性而言,如此遷就已讓他滿懷感動,他實在不該表現得像個欺善怕惡的壞蛋——雖然他每回怒火三千丈都是她惹的禍。
  柔情一笑,他正想舉步走向她時,正好望見她親暱的拉著段飛星的手嬌笑。一股難言的酸意自胸口冒起,他知道段飛星和落雲沒什麼,尤其段飛星對殷纖雲的深情定這麼濃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只是,他就是不太能忍受落雲對除了他之外的人如此親密。
  這麼大的醋勁,連他自己都感到有些驚訝。自我消遣地笑笑,沒想到他也有亂吃飛醋的一天。
  察覺他的到來,落雲回身一望,開心的奔到他面前。「我才剛在和段大哥討論這兒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呢!不過轉來轉去,我還是覺得闖闖青樓比較好玩。」
  又來了!他臉一沉。「落雲!」
  他真的很後悔,沒事幹嘛亂講話,這下好了,挑起她旺盛的好奇心,老想著要女扮男裝見識見識妓院長什麼樣子,他被搞得幾乎要叫救命了!
  落雲吐吐舌,「是真的嘛!人家只是實話實說。哦,就只准你們男人去風流快活,我們女人想見識一下就不行啊?」
  他瞥見段飛星同情兼愛莫能助的表情,閉了閉眼,又深吸一口氣,他捺著性子說道:「那種地方不是你們女人能去的。」
  就算去了,也沒什麼搞頭嘛!
  「不管,我要去。」她固執地堅持著。
  揉揉有些疼痛的太陽穴,他一宇字清晰有力地同道:「不——行。」
  「為——」
  他打斷她的話,「不為什麼,不准就是不准。」
  「你最討厭了,自己想去,又不讓我跟,不公平!」她不服氣地指控。
  「我沒有想去。」他覺得好無奈,為什麼他們老是在同樣的話題上打轉?
  「可是你說……」
  「當我什麼都沒說,我保證這輩子絕不進那種地方,拜託你也打消這個念頭行不行?」他幾乎快要求她了,而那個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段飛星竟然還敢偷笑,有沒有一點同情啊?他已經夠可憐了ㄝ!
  「你保證?」
  「我保證。」他肯定道,「而且也不是每個男人都愛去那種地方的,不信你問問你段大哥,他去過嗎?」他很夠意思的將段飛星拖下水。
  「段大哥?」落雲疑惑的眼詢問的望向段飛星。
  「呃,這個……你們別害我被愛妻修理行不行?」天殺的裴慕凡,我與你住日無冤,近日無仇,竟然敢這麼陷害我!
  「有沒有嘛?」落雲拉拉他的手,直追問著。
  「我和織雲這麼恩愛,你想我會去那種地方嗎?」他終於想到一個最完美的回答。
  「我是說認識尊夫人之前。」裴慕凡冷不防開口說。
  落雲已平息的好奇火苗又再度燃起,「對呀!到底有沒有?」
  可惡!段飛星啞口無言。
  「好問題,我也很想知道呢!」嬌柔的嗓音首度加入,段飛星悲慘的閉上眼,根本沒有勇氣回頭。
  「我一直都忘了問你這個問題,段郎,我等著你的回答呢!」織雲笑意盈盈地望著他,眼中閃著不明顯的促狹光芒。
  噢,該死!
  他將目標轉向悠閒的罪魁禍首,「裴修文,你很惡劣ㄝ!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抱歉得很,本人一向沒什麼學問。」裴慕凡不慍不火的回答。
  段飛星不甘示弱,反將他一軍,「要揭瘡疤是吧?好啊!這個——落雲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個裴慕凡好像——」
  裴慕凡立刻一掌揮來,段飛星俐落的閃過,未完的話也因此中止。
  「段飛星,你小人!」裴慕凡頻頻出招,段飛星也當仁不讓,兩個旗鼓相當的人中豪傑就這樣過起招來。
  「喂,你們——」落雲急急地叫道,想阻止大打出手的兩人。
  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裴慕凡和段飛星就這麼興致高昂的切磋起武藝來,惺惺相惜的友誼也在彼此心中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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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什麼?爹要來看你?」落雲驚喊。
  「沒錯,爹收到我的家書,也差人送了封信過來,說娘很掛心我,我腹中這個胎兒是他們的第一個小外孫,他們當然樂壞了,所以娘想過來看看我,說什麼要幫我安胎啦,教我注意一些事項……」其實這哪用得著他們操心,纖雲的婆婆藍夢漪也是過來人,一切早就為她安排好了,這些他們又豈會不明白,她知道父母只是愛女心切,心頭惦著她,想藉機探視她罷了。
  更好笑的是,段飛星被訓練成了個准孕夫,三不五時就跑去請教父親段懷宇當初是如何照顧懷有身孕的藍夢漪,又老追問藍夢漪一些有的沒有的、亂七八糟的注意事項,以往向父母請安也沒見他跑得這麼勤,在好笑之餘,他那種體貼入微、關懷備至的呵護也讓她滿心的甜蜜與感動。
  「別發呆!我在問你,爹娘什麼時候來?」落雲提高音量,五指在織雲面前晃了晃,試圖「招魂」,喚醒出神凝思的她,如果不是太瞭解她,落雲會以為她此刻在幸災樂禍。
  纖雲回過神來。「你問……噢,對,爹娘是不是?」
  「你怎麼啦?魂不守舍的,」落雲促狹地瞅著她,取笑道:「昨晚沒睡好嗎?該不是被段大哥『憐愛』了一晚,累壞了吧?」
  「落雲!」織雲漲紅了臉,羞得無言以對。
  真不像話,這像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嗎?恁地大膽,厚顏又不知羞!
  「真讓我說中啦?」落雲眨眨眼,滿是戲謔。
  「殷——」纖雲又羞又惱,不知該怎麼說她。
  「誰欺侮我的愛妻?」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進屋,段飛星在前,裴慕凡在後。
  「殷落雲,你討打嗎?真是皮在癢了。」段飛星故作兇惡的瞪著落雲。
  「修文。」落雲本能的往裴慕凡身邊躲,沒辦法,習慣依賴他,只曾向他求救。
  裴慕凡掐掐她的小鼻子,「你活該,皮得要命。」
  落雲扁扁嘴,「我走投無路了。」
  「嗯?」裴慕凡不解地望著現場的幾個人。
  「我爹娘要來這兒探望我。」纖雲回答他的疑問。
  落雲補充,「所以找得盡早開溜。」
  這表示,他也得跟著她亡命天涯。「這樣也好啊!我們可以盡興的到處遊玩,有我在,你愁些什麼?小傻蛋。」
  「對哦!」愁雲散去,一雙玉臂纏著他的手臂,露出甜甜的笑。
  這就是落雲,天生開朗,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
  一旁的織雲仰首望向夫君,對方給了她一抹柔情萬千的笑容。
  這樣也好,讓他們去闖出屬於他們的感情天地。這是段飛星夫婦所互相傳遞的想法。
  「好了啦!別凝眸相望、深情無限了,我會觸景傷情的ㄝ!」專門壞人好事的落雲,一隻很不識相的小手在他們之間揮來揮去,壞了情調。
  「又胡扯些什麼!」段飛星好笑地白了她一眼。
  「沒胡扯,只是想借你家娘子話別一下,不過分吧?」
  「請便。」段飛星大方的鬆開織雲。
  「隻身在外,一切小心,知道嗎?」纖雲關切地殷殷叮嚀。
  「放心啦!我還有修文,你忘了嗎?」
  「是啊!還有修文……」她安心了。「修文,妹妹交給你了,我這麼支持你,別令我失望。」她一語雙關。
  「我知道。」裴慕凡允諾,溫柔的眸光又飄向心愛的人兒。
  向來就傻傻的落雲,這回也不可能機靈到哪裡去,所以也沒發覺其微妙之處,還傻呼呼輕撫纖雲的小腹,同那未成形的小孩兒道別:「小寶貝,姨姨要走了,記得要想我哦!」
  織雲失笑,段飛星則拉回嬌妻,「別亂摸,這是我的權利。」
  「小氣鬼!」落雲不悅的噘起嘴,自然地靠向裴慕凡伸過來的臂彎。
  織雲與段飛星再度無言的對望一眼,落雲那不加思慮的依附動作挺耐人尋味的,是否她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接納了裴慕凡而不自知?
          ☆          ☆          ☆  
  隔天,落雲依依難捨的辭別了段飛星夫婦,在殷年堯來此之前,與裴慕凡預先開溜了。
  雖然離開了臥龍堡,幾天下來,他們一路玩下來,仍是盡興得很,落雲更是有些樂不思蜀的傾向。
  「我們該去哪兒?」落雲仰首問。
  「去裴風山莊設於此地的分舵。」
  裴風山莊?
  她直覺地問:「與裴家有關?」
  裴慕凡看出落雲眼中的排拒,有些挫敗地回道:「沒錯,與你最唾棄的裴慕凡有關。」
  「我不要。」答的真是乾淨俐落。
  他苦笑道:「別這樣,至少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委屈一點,好嗎?」
  「為什麼一定要去那裡?」落雲拉長了臉,老大不高興地說。
  「我不能老是陪你遊山玩水,我也有我的正事要辦啊!既然來到的這裡,於公,我得去巡視審察,有些事還需要我處理,你不是一直擔心裴老爺會因我的不告而別怪罪於我?這下不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嗎?於私,我們也有個落腳處,你說是不?」
  他說得有條有理,落雲一時也無話反駁。
  的確,裴修文有他的事要辦,她不能因自己的私怨而耽誤他的正事。
  「好吧!」落雲果斷的應允,她可是很難得這麼深明大義的哦!
  「這才是乖孩子。」裴慕凡和煦她笑笑,朝她伸出了手,落雲也欣然將小手放進他掌中,隨著他往前行。
  日落前,他們來到了一座建築高雅精緻的餐館茶樓,落雲注意到上頭的匾額刻著工整約三個字——修凡褸。
  「我們今晚要在這兒住下嗎?」她問。
  「沒錯。」
  落雲乖乖跟在他身旁,也一邊打量著裡頭不落俗套的建築與雅致的擺設,心想,若要在此吃上一頓、再住上一晚,所費必然不貲,這不是一般人家負擔得起的消費,不過,裡頭依然顧客如潮,坐無虛席。
  「怎麼辦,沒位置了。」
  裴慕凡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對迎上前來的跑堂小二道:「我要見你們掌櫃。」
  「這位客倌,您找我們掌櫃不知有何指教?」
  前頭的高掌櫃見小二與人攀談,多看了兩眼,這一看,可嚇著他了,一刻也不敢多作停留的迎上前去。
  「二少……」
  裴慕凡立刻抬手阻止了他的話,「做幾道好菜,我與殷姑娘要在此用餐,還有,準備兩間房,今晚我們在這兒住下。」
  「是。」高掌櫃片刻也不遲疑地答應,吩咐著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小二,領他們到全樓最舒適的位置。
  直到落座後,比跑堂小二聰明一點的落雲假設著問:「這是裴家的產業之一?」
  「你不笨嘛!」裴慕八有些安慰,至少他不是「非常」沒眼光的愛上一個蠢女人,她只是反應遲鈍些,所以他也只能算是有些沒眼光。
  他這表情讓落雲很不滿,叫屈道:「我本來就不笨,你不要一臉很意外的樣子好不好?」真是亂沒面子的。
  「的確,你那不叫笨,」冷不防地,他又補充:「叫蠢。」
  「裴修文!」她惱怒地叫,不受控制的粉拳立刻揮向他。
  裴慕凡分秒不差的接住她的繡花小拳頭,那氣紅了臉的俏臉蛋煞是可愛,他忍不住在她頰邊偷了個香吻。
  「啊!」落雲低呼,迅速抽回手,雙頰更為嫣紅。
  噢!天,他……他居然親她……怎麼可以?別人都不曾這麼對待過她,可是……她卻一點也不排斥這種接觸,雖然有些心悸,有些驚愕,但也有些甜蜜的感受。
  裴慕凡滿意的看著她的反應。不錯嘛!這小女人也是懂害羞的,他的人生還不算慘澹。
          ☆          ☆          ☆  
  入了夜,落雲的不安全感又來了。
  上回那個夜襲事件,讓她在外頭感到有些不安,總沒法完全適應,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孤枕難眠的她,此刻真的好懷念在裴慕凡懷抱的感覺。
  決定了!
  她自床上一躍而起,目標——裴慕凡的房間。
  而正準備就寢的裴慕凡在欲熄燈之前,意外的看見破門而入的落雲。
  「又怎麼啦?」
  「怕。」她可憐兮兮的垂下頭,很討好的拉拉裴慕凡的手。
  裴慕凡有些好笑的看著她玩弄他的手。
  「所以?」感情都可以任她「玩弄」了,一隻手又算什麼!他由著她,看她要玩到什麼時候。
  「人家想跟你睡。」她期盼的仰首望他。
  「不行。」他想都不想,一口便回絕了。
  拜託!當他聖人是不是?他可不想自找罪受,再念一晚的論語、孟子。
  「為什麼不行?」她不高興地嚷道。
  「為什麼行?」他反問。
  「大姊要你照顧我——」
  他立刻打斷它的話,「卻沒要我陪你睡覺!」
  落雲賭氣似地甩開他的手,背過他抱胸而坐,小嘴噘得老高。
  「嘖,都可以吊三斤豬肉了。」他饒富興味地逗弄道。
  落雲不理他,猶悶悶不樂。
  裴慕凡搖搖頭,繞到她面前坐下,試著和她講理,「落雲,雖然你很笨,可是你不會笨到不明白……」
  「等等,請重複前頭那句,我恐怕沒聽清楚。」她瞪著他。
  他低歎道:「好,算我失言。我的意思是,你是個未嫁的姑娘家,我是顧慮你的名節,這你不會不清楚。」
  他是君子,落雲明白,可是她就是習慣了依附他嘛!因為對象是他,她總覺得沒什麼不妥,這種安心的依賴有什麼意義存在,她並不清楚,也無心去深思瞭解。
  「不管,反正我賴定你了。」
  這倒不失為一個良機。裴慕凡很小人的利用了她最無依的時刻「趁火打劫」,悠閒地問:「可以,那麼我問你,你該怎麼回報我呢?」
  「回報?」她不解地重複。
  「對呀!比如說——我的貞操怎麼辦?」打算和她玩到底了。
  「貞操?」她偏著頭思考。「你要我負責?」她早就同意了,是他自己說以後再說的。
  「不。」他緩緩搖頭,「我要你用感情回報我。」
  見她迷迷糊糊,不甚明瞭,他再度加以說明,「你可以試著喜歡我,就算要負責,我也要你是出於真心。」
  「我本來就是認真的,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
  可是,她還不是很明白。
  很無奈地,他又一歎,「我是問,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她想也沒想,理所當然地回答。
  「乖。」他的食指憐愛地經劃過她細滑的臉蛋,眼中有著深深的柔情,「有多喜歡呢?」
  心口小小地震了一下,在他溫存的撫弄下,落雲白皙的容顏漸漸泛起粉紅色澤,迎視他別含深意的凝望,她看出他眼中多了些什麼,與以往大大不同,害她的心都不聽話的亂跳起來。
  「很……很喜歡,」小小聲地,她又補充,「只要你不要老是凶我。」
  他莞爾,「小傻蛋。」在她發出抗議前,他又問:「怎麼個喜歡法?」
  喜歡有分很多種嗎?她一知半解,認真的扳起手指頭一一細數,「喜歡爹、喜歡娘,還有行雲、盼雲、大姊……噢!對,還很喜歡段大哥跟你。」
  裴慕凡差點昏倒!
  「我是指……」他詞窮了。
  閉了閉眼,他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歎氣,「那你會三不五時,心血來潮就跑去和段飛星同床共枕嗎?」
  「不會。」她毫不猶豫的回答。
  對嘛!所以他和段飛星於落雲的意義該是不同的。他正準備曉以大義,好好跟她溝通一番時,豈料她接著又說:「因為太擠了,而且……」
  「殷落雲!」裴慕凡怒吼,他生氣了,真的生氣了!
  什麼話?意思是,如果不擠的話,她真的會?
  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生氣過!
  落雲也感受到了,噤聲不語。本來還想說:而且段大哥給我的感覺和你不同,我就算會嚇死或冷死,也不願意找段大哥「取暖」……可是這會兒,她明白反正自己說什麼就錯什麼,為了怕惹禍,還是少開口為妙。
  裴慕凡真是氣昏頭!他發誓,這一刻他真的非常後悔愛上這個小白癡!
  根本是自討苦吃嘛!
  深吸了口氣,他問:「你喜歡我?」那個小蠢蛋猛點頭,他稍微平息了怒火,「卻也喜歡段飛星?」她還是點頭,「那麼喜歡誰多一些呢?」
  很白癡的問話,他真的覺得自己很蠢,沒想到他也會有這一天,為了一丁點感情斤斤計較——悲慘哪!
  落雲皺起眉頭,一臉為難,「很難比較ㄝ!」因為這根本是兩種不同的感覺,怎麼比嘛!
  盛怒中的裴慕凡卻曲解了她的意思。
  可悲啊!在落雲心中,他和段飛星的份量竟是同等的。本來,他以為自己於她的意義是不同的,只是她遲鈍得尚未發現罷了,可是現在,她竟然拿他和一群人相提並論,傷了他的心,她居然還敢一臉無辜樣!
  這女人!就算是被氣死了,他也只能自認倒霉。
  落雲雖大而化之,不過,還不至於不知道他在生氣,只不過不曉得他又在氣些什麼罷了。
  她很小心地問:「是不是喜歡你就不能喜歡段大哥?」他是氣這個嗎?那就很為難了,「可是……」一記狠狠的怒光射來,她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他已萬念俱灰,冷聲道:「所以,段飛星能娶你大姊,我也可以娶你妹妹,是不是?」
  很合情合理,可是她卻覺得……怪怪的,她不要他娶行雲、盼雲或任何一個女人,因為這樣的想法會令它的心好樣被針紮了一下,非常不舒服。
  她試著想說出自己的感受,「理論上來講是這樣沒錯,可……」
  「夠了!」他狂吼,再議她說下去,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掐死她!「夠了,真的夠了!我已沒有耐性陪你玩了!」
  他怒氣沖沖的轉身離去,震耳欲聾的關門聲嚇得落雲一臉茫然。
  他這回是真的很生氣。落雲失落地想著。
  從前,他再生氣也不會拂袖而去,可是這回,他竟丟下她,再也不理她,讓她連撒嬌的機會都沒有……他討厭她了嗎?
  一顆心感到酸酸楚楚,悵惘的情緒緊緊包圍住她。
          ☆          ☆          ☆  
  吹了許久的夜風,心情漸漸穩定下來,他悲歎一聲,踏著沉重的步伐,反身折回屋內。
  門一開,趴在桌上打盹的纖弱身影惹得他又氣又憐,他幾乎要以為她是在等他了,然而,他不想再做自作多情的傻瓜,不願一再的費心去揣測落雲的心思,這些日子以來,她的反應永遠是一成不變,只當他是莫名其妙,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毫無意義,還被氣得半死,他這是何苦來哉呢?他覺得好累了。
  他放輕了步伐走向她,動作經柔地抱她上床,小心翼翼不驚醒她。他承認,自己是很沒骨氣,就是做不到視若無睹。
  又凝望了她好一會兒,他才落寞地轉身走出房門,到原本為落雲安排的房間休息。
          ☆          ☆          ☆  
  天一亮,他們用過早膳後,一同往昨天協議的目標出發。
  昨天等了他好久,最後竟不知不覺的睡著了,早上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本來她還以為是他抱她上床的,不過,今早看他那一臉不苟言笑的冷峻表情,她可就不這麼以為了,昨晚他明明氣得要死,會管她才怪,八成是自己睡得不舒服,迷迷糊糊的爬上床的。
  一早開始,裴慕凡就什麼也不多說,表情難看得要命,落雲知道他還在氣頭上,為求保命也不敢多說什麼。
  她太有自知之明了,自己說的話,士句有八句是錯的,其它兩句是廢話,所以,她知道自己還是閉嘴比較好,免得又惹他發火。
  每回氣過後,他對她總會回復原來的和顏悅色,可是這回不一樣,他看來是玩真的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這回錯在哪裡呀?她不是已經絕口不提勾欄院的事了嗎?還是……她想起了他曾說過的話——
  慾火太旺,無處發洩!
  是這樣的嗎?帶著她不方便去那種地方,所以……
  嗯,這個可能性不小。
  雖然想到他左擁右胞的畫面讓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難受,不過,如果他真的需要的話,她這一點點的不舒服又算什麼。
  想到這兒,她決定說出自己的想法,「修文,你是不是想去勾欄院?」
  足以令人魂飛魄散的凶光立刻射來,話中合著怒意,「你一定要惹我生氣嗎?」
  「我……你不是要去……」
  「閉上你的嘴!」他沉著臉命令。
  「我又沒怎樣……」
  他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是啊,沒怎樣!沒怎樣就把他的世界搞得一團亂了。
  落雲低垂著頭,心裡喃喃嘀咕:大壞蛋!老愛這樣欺負我。
  不過,其實她心裡知道,她是心甘情願被欺負的,看到他不高興悶著不說話,她倒情願他大聲吼她,只要他心裡還是有些在乎她,會注意到她的存在……
  老天,曾幾何時,她殷落雲變得這麼沒出息了?一切只因為——她真的在乎他嗎?
  那張不苟言笑的容顏雖然仍舊俊挺出色,但她還是比較喜歡他溫柔的模樣,一路下來的沉悶,令她好生難受。
  「修文,你究竟氣我什麼?」她決定攤開來講。
  「沒有。」他淡漠的道。
  他的話裡少了平日的溫暖與憐愛,落雲敏感地感受到了,「你騙人,你不誠實。」
  平時對她這麼溫柔、這麼疼愛,沒事會變成這樣?
  「即便是,那又如何?」這會兒的口吻更疏離了,好似要與她撇清關係。
  「修文!」她難過地紅了眼眶。
  從小到大,落雲哭的次數寥寥可數,是匹姊妹中最「堅強」——其實是樂觀過了頭,不曉得要煩惱——不過,這回她為即將失去裴修文的疼惜而傷感。
  裴慕凡別過臉不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硬是強迫自己狠下心來。
  噢,落雲,別擾亂我的心,我承載不起沒有什麼誰對誰錯,他只是看清了事貿,要愛他的話,她早愛了,而且如果她對他有一丁點感情,就算感覺再遲鈍,也不會一再慫恿他上勾欄院。面對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他就明智果決點,釐清所有不該有的牽念,如果能坦然面對她,也就沒有痛苦,而他正在努力當中。
  「修文——」她再度輕喚。
  他沒搭理她。這樣也好,反正她本就決定要討厭「裴慕凡」這個人,他也用不著再擔心她知道事實後,反應會激烈到什麼程度。
  「修文——」她不死心地又叫。
  他眉峰輕攏,「你煩不煩啊?」
  小臉往下一沉,落雲再也不多說一句。
  天殺的裴修文!她火氣也來了,忿忿地在心底咒罵。
  她招誰惹誰了?竟嫌她煩,真是不可理喻的臭男人!
  各懷心事的兩人,再也沒多說什麼,就這麼心情沉重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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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1:32: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日落前,他們來到了裴風山莊分設的慕文分舵。
  落雲特別留意到了分舵之名——
  慕文?是誰的名字嗎?她記得段年堯曾提及裴苡謙有三子,皆出色,長子裴慕平已婚,次子叫裴慕凡,那麼這個慕文指的又是何方神聖?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心頭想的神聖就在她身邊。若將慕文分舵與「修凡樓」聯想在一起,再分別拆開重新組合,便可得「慕凡」、「修文」,他的名與字。
  而且,若非她心事重重,一路走來,她一定不難發現附近不少布莊、店舖皆打著「修凡」字號。
  一名男子恭敬地向他們迎來。
  「二少——」又是同樣的情形,裴慕凡及時抬手阻了對方接下來的話,落雲有些狐疑地望向他,他則別開眼。
  兩人如今鬧得不是很愉快,落雲也懶得多開口。
  「都說多少遍了,叫我修文使成。」
  「是。」對方仍不改恭敬的態度。
  「邵叔,這位是落雲姑娘,我們打算在這兒待一陣子,有勞你打點。」他轉向落雲,淡淡地說:「邵叔是此分舵的舵主,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找他。」
  「嗯。」她也應得冷漠。
  也許是察覺他們兩人之間不對勁的氣氛,邵繼塘沒敢多言,立刻差人打點房間。
  裴慕凡依然住他原來的房間,只消清理一下即可,客房也隨時保持著清潔,所需用品一應俱全,倒也不用太費心。
  靜默地跟隨在裴慕凡身後,落雲心頭疑雲漸濃,開始有了不對勁的感覺。
  裴修文到底是什麼身份?他一定沒對她說實話,一個小小的護衛怎會有如此能耐?不僅修凡樓的掌櫃待之如上賓,不敢怠慢,就連此分舵的舵主也對他恭之敬之,全然依從……事情不簡單,絕對不簡單!
  就在她深入思索之際,一陣輕柔悅耳的女音打破了他們之間的靜默,她看見一名嬌美的女子開懷地奔來,而且,愉悅地投進裴慕凡懷中。
  「裴哥,你來啦!」
  「嗯。」裴慕凡見著那女子,展開柔柔地笑容。
  落雲瞪著旁若無人相擁的兩個人——不,正確的說法是,只有那女人抱著裴慕凡,而裴慕凡沒拒絕罷了,不過在落雲看來,意思是一樣的——她不高興,她就是很不高興!
  什麼嘛,當她是隱形人嗎?
  沒來由泛起的酸意讓她心頭極不舒服,尤其她看見那個比她還大膽、不知羞的女人竟然……竟然得寸進尺的親了裴慕凡的唇!
  雖只是經輕的一碰,她就是無法忍受,難言的無名火在心口熊熊燃起——
  她、非、常、不、高、興!
  裴慕凡微拉開懷中的女子,輕笑道:「你的歡迎儀式太過熱情了,我還真有點承受不起。」
  好像是「終於」想起一旁神色不太對勁的落雲,他簡單介紹:「邵心秋,她是邵叔最鍾愛的獨生女兒。」
  怎麼不說是你的老相好?
  臭裴修文、死裴修文!落雲在心底忿忿地咒罵。
  裴慕凡不以為意地撇撇唇,單純將這情況歸類為他們冷戰的後果,不過,邵心秋可就不這麼想了。
  「裴哥,她是?」
  「殷落雲,是洛陽殷家的二千金。」
  也是她的威脅。邵心秋在心底補充。
          ☆          ☆          ☆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她們是對立的,尤其殷落雲眼中不會隱藏的心事,明顯地告訴她,她們渴望的是同一項事物——同一個人的愛。
  裴慕凡不甚明白的看著默默相望的兩個女人,難道安靜的看著對方就能互相瞭解了嗎?連個招呼也不打,他真是愈來愈不瞭解女人了,不知道是不是他變笨了?
  原本心思簡單、容易瞭解的落雲,如今他也看不透她究竟想些什麼,難怪有人會將女兒心比喻為海底針。
  「你們哪個人說說話好嗎?就算是廢話也行,落雲?」因為兩個女人大眼瞪小眼的感覺好奇怪。
  為什麼提到「廢話」就望向她,可惡的裴修文!
  「你什麼意思?」落雲改瞪著他,她難道常說廢話嗎?真是不可原諒。
  凶巴巴的,女人真的不好惹。裴慕凡氓著唇不說話。
  這女人會是威脅嗎?一點也不溫柔,裴慕凡會喜歡她?不太可能吧!雖然她美得不可思議。邵心秋暗忖著。
  「呃,裴哥,你一路風塵僕僕,一定累了,先到房裡歇會兒吧!我就不打擾你了,我還得快去吩咐膳房加菜,晚上好為你洗塵呢!」看出他們之間不甚愉快,隨時有吵起來的可能性,邵心秋當機立斷,先抽身較妥。
  邵心秋走了,落雲也得知自己的房間在哪兒,但,她沒離開,跟著裴慕凡進房,一雙眼死盯著他的唇,邵心秋留下的淡淡胭脂,她愈看愈刺眼,愈看愈不舒坦!
  熾烈的凝望目光,換來裴慕凡的困惑,眉宇微攏,他問:「有事?」
  有!生氣算不算有事?
  可惡的裴修文,說要她「負責」,還敢到處拈花惹草,最不可原諒的是,不僅當著她的面,還一臉若無其事,也不曉得要慚愧內疚,可惡透頂了!
  她直覺感到自己被欺騙了,也有了受傷的感覺,她都已經決定要為他負責了,他怎麼可以不把她放在眼裡?
  愈想愈委屈,她拿起自己的手絹,在裴慕凡震愕的目光下,用力的擦拭著他的唇,說什麼也要將邵心秋留在他唇上的氣味抹去!
  「你……」他愕然,根本沒開口的機會。
  擦過之後,還是不滿意的直盯著它的唇,落雲想也不想就踮起腳尖,用力地在他唇上印下屬於她的淡雅幽香。
  錯愕過後,裴慕凡直覺怒吼:「你在胡鬧些什麼?」
  落雲一呆,不悅地叫:「我才沒有胡鬧,就邵心秋可以親你,我就不行?你不公平,討厭、討厭!」只會吼她,對邵心秋就輕聲細語,萬般憐愛……落雲愈想愈傷心。
  哀怨的口吻令裴慕凡怔了怔,她這是在——吃醋嗎?
  噢,為什麼?這個殘忍的小女人,在他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心死斷念後,她又來撩撥他、給他希望,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她明白嗎?
  「你別任性行不行?」他心思煩躁地吼道,落雲對他明明是無心的,卻單純到老愛做些容易誤導人的舉動而不自知。
  「我沒有任性,是你自己說要我負責的,那你就不能紅杏出牆,招蜂引蝶!」
  若不是心頭太過苦澀,他真的會因她的話而大笑出聲,不過,如今他卻笑不出來。
  看吧,他就知道!這女人根本只是「所有物」被覬覦、受到威脅,繼而產生本能的反彈情緒罷了!
  「去他的負責,我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要你負責的話,是你一廂情願,自以為是。」他一口氣吼出心中的鬱悶,意外地看到她受傷似的淒怨神情。
  「落雲……」
  他無盡懊悔,不由自主地趨向前,想安慰,想擁她入懷,她卻退了一步,衝著他大喊:「討厭、討厭、討厭,你最可惡了,我再也不要喜歡你!」
  吼完,迅速奔了出去。
  「落雲!」他追了兩步,又停止了步伐,頹然跌坐椅中。
  在她心中,他到底算什麼?另一個段飛星?還是有那麼一點特別,她已經開始懂得去在乎他了?
  就因為沒有答案,他才覺得迷惘,雜沓紛亂的思緒已讓他心煩無比,無力再去揣測落雲的心意。
  也罷,若她是在乎他的,那麼,就讓她自己去想清楚吧!有情無情,交由時間去證明。
          ☆          ☆          ☆  
  裴慕凡有一段日子不曾來到慕文分舵,有些營運狀況及大小帳目要他探查瞭解,一時還真忙不過來,不過,為了回去對他老爹有所交代,「將功折罪」,他還是專注的投入其中,有些重大事項還等著他裁斷、拿主意,所以他一時也顧及不到落雲。
  而思考邏輯向來就簡單的落雲,這會兒卻猛鑽牛角尖,把原本單純的事給複雜化了。她滿腦子胡思亂想,以為裴修文為了閃避她,故意拿工作當借口。
  他開始討厭我了嗎?
  落雲撐著下顎,哀哀自憐地想著。「我沒有討厭你,那只是氣話,我現在還是很喜歡你的,可是……為什麼你都不理我……」
  她好懷念那個熟悉的溫柔嗓音,好希望他再次如從前一樣對她又惜又憐,雖然他老愛吼她,可是,其中卻含著顯而易見的疼愛,不似現在,他對她說話都是平平板板的,一點情緒變化也沒有,既不再對她又叫又吼,也不會再憐愛地叫她一聲小蠢蛋。
  他不在乎她了,他現在和他的舊情人重逢,一定很愉悅快活,才不會再注意到她,曾經對她的好,也將隨風而逝。
  不知怎地,她的心口怪怪地。
  她是怎麼了,生病了嗎?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受,心好酸、好疼,想哭……殷落雲,你變得好脆弱!她指責自己。
  這段日子依附裴修文慣了,她開始有了小女人的軟弱,他在她心中的份量一點一滴的增加——不,該說初識時,他在她心中便已有一定的份量,而如今,她一點一滴的發覺而已。因為有他,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身為女人的意義,她只願為他而存在。
  很奇怪的感觸,這是愛嗎?有這個可能——她愛上他了嗎?
  是啊,怎麼不可能呢?「負責」其實只是個障眼法,因為她想待在他身邊,有他在,她就覺得滿足快樂。
  這是愛吧?當初大姊無怨無尤地愛著段大哥時,也是抱持著這種意念,當時她不懂,如今回想,如果大姊那時的心情和此刻的她是相同的,那麼她該也愛上裴修文了。
  可是……她苦惱的蹙起柳眉,他又不要她負責,也不想留她在身邊,她該怎麼辦呢?
  當時的大姊說什麼也不願放棄,現在她若輕易放棄,那就太丟殷家人的臉了,她會無顏以對江東父老,這種不戰而退的丟臉事,她段落雲是不屑為之的。
  對,她不能太早宣告失敗!
  深吸了口氣,她露出自我勉勵的笑容。
          ☆          ☆          ☆  
  園中,一雙人影悠然漫步,倘佯繁花叢中。
  「裴哥,你這麼久沒來,我可是直掛記著你呢!」
  「哦?如此抬愛我?」裴慕凡淡然經笑。
  不,是深愛。邵心秋在心頭想著。
  「以往,你習慣獨來獨往的,這回為何……」她遲疑地問出心頭的疑團。
  「並非習慣,只是尚未找到堪為同行之人。」
  邵心秋因領悟他話中的語意而心頭一震,「你是說你現在找到了?」
  「不確定。」因為他不知道,他寵愛的小丫頭是否願一生與他同行?
  她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心一急,再也沒有顧慮,迫切地說出埋藏已久的心意,「你可以有其它選擇的。」
  他一怔,閃避似地別過頭,「我知道。」
  每到一處,總會有人如此告訴他。
  「不,你不知道,裴哥,其實我……」她欲衝口一傾愛意,卻讓裴慕凡給阻止。
  「心秋!」他又何嘗不明白她的感情,只是不想破壞現有的和諧,屢次刻意的忽略她眼中滿是柔情的戀慕。
  「我愛你。」她還是說出口了。
  他不語,靜靜地退了一步,轉身背對著她。
  「裴哥,我愛你,好久了。」她又道。
  「何苦。」他輕歎,她難道不明白他無法接受嗎?否則他何必費心維持他們的表面關係,她又何苦打破這一切,難道她以為說了就能改變什麼嗎?
  「至少我說了。」就算希望渺小,她也要放手一搏。
  「傻。」
  「裴哥!」
  「不然你希望我說什麼?」他反身問道。「你明知道答案的,何必呢?」
  淚意浮上眼眶。相識多年,這種婉轉的答覆她聽得出來。「你不留為我動過心?就算是一點。」
  他沉默。
  她臉上兩滴清淚滑了下來,裴慕凡於心不忍,抬手輕經為她拭去。
  「我無意傷害你。」
  「卻還是傷了我。」她淒楚地說,「你心裡已經有人了嗎?」
  他想抽回手,邵心秋的反應比他還快,握住他的手貼在頰邊。「我真的好愛你。」
  她太癡了!裴慕凡任她握著,不願太傷她,心裡卻很明白,不向她說清楚是不行的。
  「你說得沒錯,我心裡已有個人,今生,我只容得下她娉婷的倩影。」
  她咬著唇,又問:「就算我願意為妾?」
  他感動,但還是不得不狠心斬斷她所有的牽念,「我不值得。」
  「對她如此專心?」她柔腸寸斷,一顆顆的淚源源滑落。
  「別這樣,心秋!」捧著她的臉,他專注地勸道:「我並不適合你,找一個愛你的男人,別把感情和淚水浪費在我身上。」
  「告訴我——」她淚眼凝望,「你愛的是——她?段落雲?」
  他觸電似地抽回手,不語。
  夠了,這就足夠給她所有她要的答案了。
  邵心秋悲然一笑,「她不知道你愛她?或者,」她刻意誤導他,「她不接受你的愛?」
  落寞的神情自他眼底一閃而逝。「我不知道。」
  「她是傻瓜。」既有希望,她便不會放棄,裴慕凡和殷落雲之間似乎沒有她想像的圓滿,否則裴慕凡不會暗中下命隱瞞自己的身份,殷落雲分明什麼都不知情。
  「我不否認。」落雲是傻,傻得讓他又氣又憐,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她還想說什麼,眼角餘光瞥見不遠處正望著他們的殷落雲,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似真似假的淚再度滑落,她投進裴慕凡的懷抱,淒淒切切的低訴:「最後一次,好嗎?讓我在你懷中,最後一次為你落淚,縱始心碎,也讓我汲取足以典藏一生的溫情,我心滿意足……」
  真真假假,誰在乎呢?她知道有些卑鄙,但請原諒她是弱勢的一方,殷落雲擁有他全然的熱愛,而自己卻什麼也沒有。
  裴慕凡為之動容,安慰地雙臂輕輕環住她,疲憊地閉上了眼。
  這是上天的捉弄吧?懷中的女子無怨無悔、固執地牽念著他,而他,一顆心卻緊緊懸繫著另一個女孩,而那女孩卻又無心於他。
  這道難題,怕是永遠無解吧!他在心底深深喟歎。
  不遠處的落雲難過的落下淚來。
  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樣?早在自己還沒發覺以前,她就認定了那溫暖的懷抱,除她之外,怎能再容納其它人?
  她大概是太高估自己了,本以為他該有一點喜歡她的,沒想到他一轉身,卻能陶醉的擁抱別的女人。
  無力靠著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悲苦。
          ☆          ☆          ☆  
  怎麼回事?
  裴慕凡苦惱地皺起眉,這陣子落雲都不太搭理他,雖然他沒忘記他們正在冷戰當中,不過,之前他以為這是她表達不滿和賭氣的方式,但如今,他竟由她眼中讀到了一縷哀怨。
  哀從何來,怨作何解?
  他感到他們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他不懂她,真的不懂!
  手邊的事告一段落,他輕吐一口氣,步向園中散心。
  「可惡!死裴修文、爛裴修文……」
  咬牙切齒的咒罵聲隱隱傳入他耳中,敢這麼肆無忌憚罵他的人,只有一個,他走上前去,池塘邊的纖細身影正是令他又愛又憐的女人。
  她手中抓了一大把魚飼料,正一顆顆的往池裡丟著,嘴上猶忿忿不平的痛罵著:「看什麼看?臭鯉魚,吃你的啦,沒看過美女啊!吃、吃、吃!撐死你!你最好慶幸你不是裴修文,否則我把你宰了燉湯喝……可惡!死裴修文……」她愈說愈氣憤,兩顆清淚不由自主的滑了下來,「怎麼可以……討厭的臭男人,就會欺負我……」
  「魚和你沒仇吧?」不知何時,裴幕凡已立於她身後,那句「燉湯喝」令他寒毛整個豎起。
  落雲震驚的回過頭,一雙水氣盈盈的淚眼死瞪著他。
  「你……」她太過驚訝,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時,裴慕凡才驚詫地看清絕美的臉蛋梨花帶淚。
  「怎麼哭了呢?」他捧起她的臉,拇指萬般心疼地為她拭去淚痕,「我記得纖雲說過,你是不哭的。」
  「要你管!」落雲用力推開他,將手中僅剩的魚飼料用力丟向他。
  他不悅地擰起眉,「殷、落、雲!」
  「你又想吼我了,大壞蛋糕」她委屈的叫道,豆大的淚珠源源滾落。
  她不懂溫柔、也不可愛,反正他本來就不喜歡她,只會凶巴巴的罵她。
  她自怨自艾,愈想愈傷心,小手氣憤地推開擋在眼前的裴慕凡,打算在他開口罵她以前離開。
  裴慕凡一分不差地攫住胸前那雙推拒的小手,又氣又憐地凝望著她,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她用力抽回小手,知道他鐵定會對她又叫又吼,索性捂著耳朵,別開臉不去看他,以示抗議。
  這個讓人心疼的小女人!他無聲地歎息,無盡愛憐地展臂將她輕擁入懷。
  落雲先是一愣,腦海浮起邵心秋依偎在他懷中的甜蜜景象,渾身如針扎般地抽疼,這懷抱根本不是屬於她的!
  她反射性地推開他,傷心欲絕地朝他大喊:「你走開,我才不要你用抱過別的女人的手來碰我,你去抱邵心秋好了,我才不希罕,滾開!」她迅速地從他面前跑開。
  這回,裴慕凡沒有阻止,因為他傻了。
  那滿是哀怨的口吻——他確定了,她在吃醋!
  原來……原來它是看到他和邵心秋相擁的畫面,早說嘛!
  凝望跑遠的嬌柔身影,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心愛的小蠢蛋,你也學會在乎我了嗎?
  盯著無辜的雙手,他想起她剛才說的話——我不要你用抱過別的女人的手來碰我……唉!抱都抱了,難不成要他把手砍了?嘖,她這個醋不吃則已,一吃驚人哪!
  這一刻,他只能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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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1:32:4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裴哥,試試這魚味道如何,我親自下廚煮的哦!」邵心秋慇勤的夾了塊魚進裴慕凡的碗中。
  「哦,謝謝。」裴慕凡不熱絡接受,也沒明顯的排拒。
  邵繼塘笑容不斷,二少爺是難得的佳婿人選,對於女兒和裴慕凡的事,他可是樂見其成的。
  邵心秋沒有死心,她這般舉措背後的用意更是耐人尋味。
  裴慕凡又豈會不明白,之所以由著她,是因為他想更加肯定落雲的心意,就某方面而言,他和邵心秋的用意是不謀而合的。
  落雲不是個善於隱藏心事的人,她的情緒全清清楚楚的寫在臉上,兩簇美麗的怒焰交織著水光在眼底閃動,有一刻,他幾乎以為她會氣得掀桌子,他笑自己以往怎麼會這麼粗心大意,忽略她這麼強烈的情緒表達。
  終於,在他得到他要的答案,決定中止這項無聊試探時,落雲的忍耐也到達極限,她受不了了!
  「你們慢用,我先回房休息。」語調明顯不穩,落雲近乎唐突地起身欲退席。
  「落雲,」他離座及時握住她冰冷顫抖的小手,壓低了聲量附在她耳邊低語:「我待會去你房中找你,我有話跟你說。」
  她一腔怒火,口氣極沖,「我為什麼要聽……」
  「聽話,嗯?」他低低柔柔地輕語,太過接近的臉龐似有若無的撫觸她的。
  他好久沒用這麼溫柔的態度對她了,又似熟悉又似遙遠的情懷呵!落雲迎望他眼底的柔情,一顆心盈滿酸酸楚楚的感動,有股想哭的衝動。
  滿腔的怨懟漸消,她軟化了,不覺順從的點頭。
  「乖,我的小蠢蛋。」他親了一下她粉嫩的臉蛋——嚴格說起來,那不能稱之為觀,只是唇瓣輕輕擦過她的頰邊罷了。
  細緻絕美的臉蛋浮現醉人的淡淡紅雲。
  裴慕凡滿意地一笑,輕吻一下她的小手,才甘心放開她,任她離去。
  回座後的他,面對的是兩張迥異表情的臉孔,一個又驚又疑,一個淒苦傷懷。
  「二少爺,你和……落雲姑娘……」邵繼塘幾乎無法說出自己的想法,他不是屬意心秋嗎?
  「很難以置信?不然你以為呢?」他別含深意地反問。
  「不,沒有。」邵繼塘連忙否認,看了眼一旁黯然神傷的女兒,她的姿色比起落雲姑娘是差多了,人家可是洛陽數一數二的大美人,怎麼比嘛!而且他必須承認,裴慕凡和殷落雲真的是郎才女貌,登對極了。
  看出邵繼塘的尷尬,裴慕凡也沒多說什麼,別有深意地瞥了眼落寞惆悵的邵心秋,淡然道:「吃飯吧!」
  一頓飯,在各懷心事的情況下度過。
  用過餐後,他回房休息了一下,稍微調適自己的情緒,起身欲往落雲的房間,門一開,門口正巧站著準備敲門的邵心秋。
  「有事嗎?」他閃身讓她進屋,沒說出他正準備去找落雲。
  「呢,也沒……」邵心秋有些遲疑。
  她已在門口徘徊一陣子了,就是拿不定主意。
  裴慕凡的目光移向她手中的托盤,揚眉無聲地詢問。
  「哦,這……這是剛才在膳房碰到殷落雲,她要我順道拿給你的,好像是她為你泡的人參茶吧!說要給你喝的。」很合情合理,她的房間離他不遠,說順道也沒錯。
  「嗯,謝謝你。」他接過托盤,提到落雲,他的表情柔和許多。
  「那……那沒事了……」她幾乎不太敢迎視他的目光,而裴慕凡也沒注意到她的異樣,他的心思全讓落雲佔滿了。
  帶著溫柔的笑意,他仰首飲盡杯中物,這是他心愛的女人為他準備的,無論裡頭是什麼,他都嘗到甜蜜愉悅的滋味。
  「裴……」來不及了,邵心秋咬著唇,驚疑不定。
  不對!他終於嗅到一絲不對勁的味道,笑意褪去,「心秋!」
  「我……」她欲言又止。
  他領悟得太慢了。
  「茶中加了什麼?」他厲聲問。
  這人參茶與落雲無關,她明明答應要在房中等他,根本不可能去膳房,再說,落雲對邵心秋濃厚的敵視心態他再清楚不過了,就算當真泡了人參茶給他,也絕不可能交給邵心秋……諸多疑點,他怎會完全忽略了呢?
  要命!他竟大意至此,反常到連邵心秋遊移不定的眼神都沒察覺,這個錯誤,已經足夠教他死個一百次了。
  「是……」她感到心慌,已不確定自己這麼做是否明智。如果今夜她如願成了他的人,他肯定是會負起責任的,可是,他也一定會一輩子恨她,她永遠也得不到他的諒解,永遠得不到他的愛……
  這樣做,值得嗎?是否害人害己?
  她慌了,沒了方寸。
  不用她說,裴慕凡已由身體的反應得到他要的答案。該死的,那是……
  「心秋!」他喘著氣,「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愛你呀!我想留在你身邊,我……我只好這樣,不要怪我,我只想有愛你的機會。」她心亂地落下淚來。
  「你……真傻……大錯特錯了,你知道嗎?我不會愛你,一……輩子都不會,我愛落雲,今生只……愛她,你這麼做……值得嗎?」腹間興起的異樣感受愈來愈明顯,他站立不穩地退了幾步,吃力地撐著桌沿,渾身有如火焚般痛楚難當,他拚命壓抑,緊閉上眼,自齒縫間痛苦地擠出聲音來,「出去!別讓我……後悔,你走……走啊!」
  「不!」事已至此,不論是對是錯,她都無力回頭。
  深吸了口氣,她毅然走向他……
          ☆          ☆          ☆  
  搞什麼鬼!吃個飯也用不著花這麼多時間吧?要她在房裡等他,結果自己卻不見人影,耍她啊!
  不過一想起方纔那一幕,她的心頭又泛起甜意,他溫熱的氣息輕灑在她臉上,難以言喻的親暱教她紅了臉,最令她歡欣的原因是,他當著邵心秋的面這麼做,或許他和邵心秋根本沒有什麼,不然他也不會不顧邵心秋的感受,倒像是刻意這麼做。
  也許,他是在意自己的。
  想起他曾有的疼惜,以及就算生氣時眼中依然隱含著憐愛,她柔柔的笑了。
  她要見到他——現在、立刻、馬上!
  落雲的個性向來是說做就做,當下便一蹦一跳的出了房門,朝她預定的目標——裴修文的懷抱奔去。
  踩著輕快的步伐,一路愉快的來到裴慕凡房門口。她沒有敲門的習慣——這習慣只針對裴慕凡——很囂張的推開門就要走進房,然眼前浮現的景象和乍然捕捉到的聲浪卻令她震驚地呆在原地……
  「你會沒命的!為什麼你就是寧死也不願碰我?」是邵心秋難堪而悲怨的聲音,她正伏在裴慕凡的胸前輕泣。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母老虎發威了,落雲怒瞪著床上衣冠不整的裴慕凡和坐在床沿、此刻正大驚失色的邵心秋。
  落雲勸自己稍安勿躁,要對裴修文有信心,他不是朝秦暮楚、三心兩意的男人。深吸一口氣,稍微平息怒火,她走近床沿,果然發現裴修文神色不對勁,而邵心秋是一臉的慌亂。
  「你對他做了什麼?」她怒視邵心秋,「說啊!」
  「我……」邵心秋無言以答,羞慚得無地自容,只得選擇含淚奔了出去。
  「修文,你還好吧?」落雲關切地俯視他,為他拭去了額上的冷汗。
  「走……落雲,你快走……別管我……離開這……裡……」此刻,他連說話都有些勉強,在看清眼前的人是落雲後,他更是極力抓住幾乎快流失的清醒與理智。
  這是他摯愛的女孩,他不能傷害她,死都不能!
  「修文!」落雲發覺事態嚴重,焦慮地握緊了他的手,「告訴我,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不關你的……事,快走啊!一定要……我生氣地吼……你嗎?走……」他無力地想甩開她,偏偏她握得更緊。
  「你就是吼我,我也不走,就這一次,我不聽你的話。」她又急又慌地落下淚來,「不要趕我,我要陪在你身邊。」
  「不要……求你,落……雲,算我求……你,快點離開,不然我……會傷害你……」他握緊了拳頭,意識漸漸模糊,他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
  落雲好像領悟了什麼,瞬間瞪大雙眼。「原來如此……邵心秋,你好卑鄙!」
  身為行雲這個小女諸葛的姊姊,她的知識當然也差不到哪裡去,只消用點心,不難由裴修文的症狀得到結論。
  他是誤食了「合歡散」!落雲至少有九成的把握。這合歡散的藥效一發,幾乎可以使人致命——邵心秋真狠!
  欲解合歡散之毒……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起身鎖上門,她再度折回床邊,凝望眼神迷離、俊容慘白的裴慕凡,她輕輕柔柔地說道:「讓我幫你,修文,我不要你死……」
  微顫的心手輕經探向他的衣襟,為他除去本就不整的衣衫,再一一褪去自己身上的羅衣,光滑的嬌軀輕輕覆上他灼熱的身子簾幔輕輕洩下,床內,展開如火般纏綿的雲雨巫山……
          ☆          ☆          ☆  
  蒼穹泛起曙光,他醒了,臂彎中的她也醒了,兩人默默無言。
  裴慕凡無言,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可表達他滿腔萬死莫贖的愧疚;落雲無言,是因為在等他擬好罵人的詞,正在做迎接他怒氣與吼叫的心理準備,再說,她不管說什麼,總會惹他生氣,所以她決定保持緘默,以免火上加油,惹得他更加怒火高張。
  過了好一會,向來就沉不住氣的落雲終於開口了。
  「你想好要說什麼了嗎?」罪狀有這麼多嗎?需要他想這麼久。
  「我……不知道怎麼開口……」是該先說對不起,還是先向她道謝呢?
  她暗自叫慘。完了,居然多到不知從何罵起。「那就想到哪說到哪好了,不然,我提醒你也可以。首先,我太任性了,不聽你的話,我不乖,再來……」她開始自我纖悔,反省應該可以減低他的怒氣吧?
  「等等、等等,你在說什麼?」裴慕凡先是一愣,然後不解地阻止她往下說。
  「檢討啊!既然你氣到沒力氣罵我,我就自我反省好了。」她說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裴慕凡卻聽得一愣一愣的。
  「誰要罵你?誰那麼沒良心敢罵你?」
  「就你呀!你不是要罵我嗎?」
  裴慕凡白眼一翻。「我罵你做什麼?我是……內疚,昨晚……該死!這還要我解釋嗎?你應該怪我!」
  落雲偏頭望他,狀似思考。是這樣的嗎?她以為他會罵她ㄝ!
  迎視她深思的模樣,他有些擔憂地經問:「落雲,告訴我,你心裡有一丁點後悔嗎?」
  她兩眼瞪得老大,閃爍的是疑惑的光芒,然後怯怯地垂下眼瞼,好抱歉,又好纖悔地低聲說:「對不起。」
  對不起?裴慕凡一聽,整個心沉落谷底,雖然他這麼問,但他多麼希望落雲能說句「我不後悔」來安慰他,可是……沉默了一陣子,他洩氣而悵然地說:「用不著道歉,給不了我要的答案並不是你的錯,是我……」他感到失望。
  「真的對不起,」看他難過的樣子,落雲覺得好內疚,小手歉然地撫上他深鎖的濃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已經很用心想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後悔嘛!對不起,這個問題好難喔!還是你自己想好了。」
  裴慕凡先是一怔,反應過來後,是一臉的哭笑不得。「小蠢蛋!」他輕輕笑了,憐愛地親了親她的額頭,「你總是有辦法搞得我又氣又憐,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故意的。」
  「你不難過啦?」好奇怪哦!她大惑不解地眨眨眼,直盯著他輕笑的愉快臉龐。
  「只要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不難過了。」他開始學會討價還價,跟這個女人說話,絕不能用常理解釋,所以,他決定遷就她。
  「好,我一定說。」
  「昨晚你為什麼要獻上女人最寶貴的貞操來救我?」
  「因為我蠢嘛!」她愛嬌地笑笑。
  「殷落雲!」他板起臉,這表示他又不高興了。
  「開玩笑啦!這麼認真。」
  誰知道她是不是開玩笑的啊?因為她連正經時說的話都蠢得像在開玩笑。
  「告訴我。」他放柔語調,食指憐愛地經劃過她的眉、眼、鼻、唇,「為什麼願意讓我成為你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我那時沒想太多,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你活著,我要你永遠陪在我身邊,不管要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會猶豫……」她柔美的臉龐有著毅然的深情。
  一股熱浪在裴慕凡心湖激盪,他閉了閉微泛濕意的眼眸,雙臂一緊,將她牢牢鎖在懷中,語調嘶啞地經喚:「落雲……我的小傻蛋……」
  傻?或許吧!「我只想當你的小傻蛋,一生只為你傻。」她又問:「你會要我嗎?」她好擔心他會嫌棄她。
  他將她擁得更緊,熱切地承諾,「要,我當然要!我這一生只要你……」
  有點緊,有點透不過氣,不過,她一點也不在意,安心的埋在他胸懷。「那就好,這樣,我就可以放心的愛你了。」
  愛你?雖說已稍微明白她的心意,然乍聽此言,裴慕凡的心頭還是有一定程度的震撼。「愛……愛我?」
  「對呀,我愛上你了ㄝ!好奇怪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很奇特的表白,這是落雲的特有風格。
  他滿心愉悅。「我可不能白白讓你愛,太吃虧了。」似是而非的白癡論調,這是向落雲學的。
  「不然呢?」她又有了傷腦筋的表情。
  本來他以為她會說:不然我也讓你愛回來好了。沒想到她正常多了,不過,還是一愣一愣的接受了他的說詞。
  「如果想愛我,就必須愛一輩子,你做得到嗎?」
  她再度露出微笑,「沒問題。」這本來就是她原先的打算。
  她爽快的應允,使裴慕凡滿意的勾起一抹笑容,看得落雲有些「想入非非」。
  怎麼辦?他笑起來的模樣真的很迷人,尤其是那完美好看的雙唇……根本是在誘人犯罪嘛!
  落雲垂涎地盯著他好一會兒,裴慕凡不解她眼中的「渴望」,正困惑的開口要詢問時,哪個色女出人意表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然後迅速將臉埋回他胸前。
  所有的疑惑在得到答案的此刻,立即化為淡淡的笑意,他有趣的盯著懷中不敢見人的小女人,好笑地問:「你幹嘛?」
  他問的是她幹嘛猛往他懷中鑽?他可不認為這個少根筋又大而化之的女人會曉得害羞那一套,他太瞭解她了!
  「怕你罵。」模糊的聲音自他胸前傳來。
  又是怕他罵,他真有這麼凶嗎?
  「那你也得給我一個為你的理由。」
  「胡鬧,不乖,偷親你。」伏首認罪,三大罪名,她自己招認了。
  「我不罵你。」他笑著拉開懷中的她,「因為我也想親你。」
  在落雲愕然地微張小嘴的同時,他覆上她柔軟的芳唇,火熱的纏綿在唇齒間展開。
  這是什麼感受?很甜蜜,很令人陶醉的接觸,她喜歡極了,也學著他的方式,放心大膽的用她的心舌頭輕經挑動他的,結果是換來他更為激烈的需索。
  直到微移開她的唇,他輕喘著,「要親,就這樣才好玩。」
  「可……可以嗎?」是缺乏空氣的關係嗎?她小臉紅通通的。
  這是他首度讓她感受到他熱切的需要她,而且是在意識清醒,「心甘情願」的情況下,她覺得好開心。
  「你不可以的念頭是從哪來的?」他反問。
  「上次……你凶我,不讓我親你。」說來還有些委屈。
  上次……噢,她記性真是該死的好!「那不一樣,我不讓不喜歡我的女人親,那時我以為你不愛我,另當別論。」
  「所以,我喜歡你就可以親你,邵心秋喜歡你也可以親你囉?」她不怎麼高興的做了個歸納。
  「小醋罈!」裴慕凡輕點一下她的鼻尖,「大不了我向你保證,今後我的人只屬於你,這不就成了?」
  「這是你自己說的呢!」她雀躍地展開笑容,「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他微笑,「這回你不想負責都不行了。」
  「我負責。」落雲重重的點頭答允。
  「所以,不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可以『拋棄』我,要體諒我,永遠愛我?」他別有深意的要她許下承諾。
  「嗯。」落雲不疑有他,不加思慮的答應了他。
  「乖孩子。」裴慕凡滿意的親一下她的眉心,再度將她擁入懷中,沉醉的閉上了眼。
  有關身份的問題,他會坦白,只要落雲愛他,其它的都不成問題,不過,不是現在,因為,他實在不想被一腳踹下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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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6 11:33: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偏廳中,裴慕凡聚精會神的與幾位管事討論著這段日子以來各方的營運狀況,俊挺的容顏因專注而顯得淡漠冷峻。
  「關於……」
  「修文——」人未到,聲先到,清亮悅耳的嗓音加入他們,然後,他最寵愛的纖柔身影出現在眼前,正一蹦一跳的跑向他。
  柔情的笑意軟化了剛毅的面部線條,他的神情不覺柔和許多,展臂摟住朝他飛奔而來的可人兒。
  一旁的幾個人對望幾眼,識趣的靜靜退開。
  「慢點,小心跌跤!」他憐疼地攤住落雲,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銀鈴般的笑聲輕輕揚起,她在他懷中哭得東倒西歪,好不誇張。
  「跌跤有什麼好笑的?」裴慕凡親暱地理理她因奔跑而微亂的髮絲,猶不忘摟緊她,以免她笑得太過忘形而跌下椅子。
  「你那個表情……哈哈,和段大哥好像哦!」
  他不以為意,「他是寵嬌妻,而我,是預先學習怎麼疼愛我未來的娘子。」
  「娘子?」她眨眨眼,他是說要娶她嗎?
  「是啊!負責的事,你忘了嗎?」
  「沒忘。」落雲露出大大的笑容,勾起他的脖子,在他雙唇印上重重的一吻。
  當他的妻子ㄝ!好奇妙的感受,她也要為他生小寶寶,就像織雲一樣……小手下意識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覺得好開心。
  「想當母親嗎?」裴慕凡將她眼波流轉中的每一個情緒反應盡收眼底,大手跟著疊上她腹間的柔荑,「會的,會有機會的,我們的孩子……」
  「嗯。」她滿足的微笑,腦海已幻化出幾個影像。
  他們的孩子……這句話不斷在她心底迴盪。
  裴慕凡看得有些失神,這時的她,溫柔唯美得令他心魂蕩漾,神思恍惚。
  她會是個好母親的。裴慕凡如是肯定著。
  「昨晚——還好嗎?我弄疼你沒有?」他憐惜地低語,對於昨夜的一切,他沒有很清楚的概念,只依稀記得自己很狂野,很粗魯,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但願沒嚇著她。
  談起此事,一般女孩的反應一定是又嬌又羞,然後臉紅得說不出話來,可惜這其中不包括段落雲。
  「沒有啊!雖然有些不適,不過很好玩ㄝ!」她雀躍地拉著裴慕凡的手,簡直興奮得不像話!
  看來她好得很,他的擔心倒好像是多餘的。
  裴慕凡苦笑,這很符合他所認識的殷落雲作風,率直、真誠,想什麼就說什麼,一派的純真。
  「我以為,你會遺憾最美好的第一次是發生在如此不堪的情況下,一點也沒有值得懷念的浪漫之處。」
  「不會啦!反正只要對象是你,都沒什麼差別。」她灑脫的揮揮手,不以為意。
  「這麼說,你也不怪邵心秋囉?」
  她沒多想,馬上搖頭。「她很可憐。」
  「然後?」他知道還有下文。
  落雲輕扯他的衣袖,「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不要生她的氣好不好?她很愛你ㄝ!為了你,她連女人最基本的尊嚴都不顧,甚至不惜賭上自己的清白,也許有些激烈,有些不擇手段,可是,這追根究柢起來,還不全都是你的錯!」
  「我的錯?」裴慕凡好無辜的回望她,「關我什麼事?我可是受害者ㄝ!」
  「誰教你命犯桃花,沒事幹嘛讓人家愛上你?可惡透了!」她義正辭嚴,小小的手指頭很威嚴的頂著他的鼻子訓誡。
  什麼叫啞巴吃黃連?他覺得自己好冤喔!
  「不然你要我怎樣嘛?」他很可憐的叫著。
  「我們都原諒她好不好?」見他沉默不語,她改用威脅的伎倆,「你敢擺臉色給她看,我就不跟你好了!」
  哇,好可怕的威脅哦!
  其實,他早就不怪邵心秋了,畢竟,在感情方面他自覺有愧於她,而且,要不是她,他和落雲的感情不會這麼早撥雲見日,就這點而言,他是該感謝她的無心插柳。
  裴慕凡溫柔的朝落雲笑笑,他就愛這樣的她,單純、善良,不記仇,也沒有心機,永遠也學不會恨人。
  「也唯有獨特如你,才能令我如此情系心動,不由自主的為你著迷,愛上你,我認栽了。」他低語,本想擁著她享受片刻的溫存,沒想到她卻突然興奮得又叫又笑,勾著他的頸項猛佔他便宜。
  「ㄝ!你說了!你終於說了,好棒哦——」
  「等等,等等,我剛才說了什麼嗎?」值得她喜出望外,不顧淑女形象的叫成那樣?雖然她早沒了淑女形象。
  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但願他沒一失言成千古恨。
  雀躍的歡呼戛然而止,她很慎重的瞪著他。
  「你剛才說你愛我的,不許否認。」開玩笑!她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巴到這句話,豈能容他收回?
  「我是愛你沒錯啊!」這很值得驚訝嗎?瞧她一臉的狂喜。
  她再度展露微笑。「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這句話,我等了好久哦!」
  是這樣嗎?他用力的自我檢討了一下,回溯、再回溯,好像真的是這樣ㄝ!
  他有些無奈的道:「難道我不說,你就不明白嗎?」
  「其實不是啦!」她知道他寵愛她、喜歡她,甚至是有些愛她的,地的表現已溢於言表,可是,她總希望聽他親口承諾,讓她肯定自己在他心中有多重的份量,他又有多愛她。
  「我知道你對我和別人不一樣,不過……你又沒說,我怎麼知道是不是我在自作多情,你是知道的,我蠢嘛!」
  他感到些微抱歉,竟忽略了這麼重要的表白。
  「我愛你,小蠢蛋!我這顆心,很早以前就為你而牽動,從抱你到樹上『避難』,陪你遠離家門,一路執著的守著你,全都因為我已經深深愛上你了,不然,我幹嘛因為你把我往女人堆裡推的言行而大發雷霆?又何必介意你的不在乎?更犯不著因為段飛星,因為自己在你心中無足輕重而生了這麼久的悶氣!」
  「原來你是在吃醋啊!」她恍然大悟。
  他沒好氣地道:「對啦,後知後覺的小蠢蛋!」
  「嘻。」反正她已經習慣他叫她小蠢蛋了,就這件事而言,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蠢得有點匪夷所思,倒是裴修文會為她吃醋的重大發現令她心頭泛起醉人的甜蜜,她喜歡他為她吃醋,喜歡自己被他在乎的感覺。
  「你哭得像個白癡。」他有點惡毒的批評,很難想像他是剛才那個傾訴愛意、深情款款的男人。
  落雲的小臉迅速堆滿不悅。「你真卑劣!」
  「彼此彼此。」面對一個小白癡,他實在浪漫不起來。
  「真是討厭,」她喃喃抱怨,「人家段大哥對大姊都這麼溫存體貼,柔情無限,你呢?成天只會大吼大叫的凶我,真搞不懂我為什麼會喜歡你?」
  他不以為然的反駁:「那也得看看你有沒有纖雲的柔情似水呀!成天只會作怪惹我生氣,還想要我溫柔對你,你等到死吧!」
  嘖,說這話還真是人神共憤!
  「嘿!你——」小雌虎翻臉了,「這是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虧我還以身相許,不跟你好了!」她用力推開他,跳下他的大腿往外跑,而裴慕凡也沒阻止,因為他太瞭解她了,用不著一炷香的時間,她就會什麼都忘了,然後開開心心的黏回他身邊。
  落雲蹦蹦跳跳的往外跑,才出偏廳,便見著躊躇不前的邵心秋,兩人相視,邵心秋尷尬的垂下眼瞼,不敢直視她,倒是落雲一派大方,心無芥蒂的對她展露真心的微笑。
  「你找修文對不對?怎麼不進去呢?他在裡頭正好閒得發慌呢!」
  「我……」邵心秋不安地抬首,迎視她清澈雙眸中的坦然與真誠,「不敢。」
  「有什麼好不敢的?走,我們一起去。」落雲神情輕快,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往裡頭奔,嘴裡喊著:「修文老爺爺,兩個嬌滴滴的大美人來看你了。」
  這次的時間比他預料得還短,她這麼快就想念他啦?真是的,他裴某人的魅力就是不一樣。
  裴慕凡自我陶醉著,抬首望去,「落雲小蠢蛋,你……心秋?」邵心秋的出現不在他的預料中,一時意外地忘了原本想說的話。
  「老人家?」一隻小手忙碌的在他眼前晃動。
  「你幹什麼?」裴慕凡好笑地拉下落雲的手。「別唯恐天下不亂!」他低聲警告。
  看了看侷促不安的邵心秋,又看了看沉思的裴慕凡,落雲急了。
  「說話嘛!你們怎麼都不說話?」落雲故作輕快樣,想活絡沉悶的氣氛,不過,效果好像不怎麼樣。
  兩人還是一徑的沉默。
  好吧!那就由她開場好了。「心秋,你不是有事找修文嗎?怎麼不說話呢?」
  邵心秋咬著唇,羞於啟齒。
  「沒關係,你說,我讓你靠。」落雲很豪氣干雲地說,一旁的裴慕凡是看得啼笑皆非。
  「我……對不起。」邵心秋低聲地吐出幾個字,深感無地自容。
  一道威脅十足的目光射向裴慕凡,在落雲緊迫盯人的「致命」注目下,裴慕凡就是向天借膽也不敢造次。
  窒人的死寂迴盪在四周,兩個女人都等著他的回答。
  好不容易,他不疾不徐,悠閒的開口了,「你做了什麼對不起誰的事嗎?」
  邵心秋愕然抬首,又驚又疑的望著他。
  「噢,她是說,昨晚在池子餵魚,不小心喂太多,撐死了一隻貪吃的笨魚。」落雲很有默契的配合著,其實是拐著彎在罵裴慕凡,人家拿什麼,他就吃什麼,嘴那麼饞幹嘛?這種笨蛋,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那是你吧?」裴慕凡反唇相譏,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好嘛!就當是我,反正那種頭腦簡單的笨魚死了就算了,難不成你要因為一隻魚而找我算帳嗎?」美麗的小下巴微微昂起,很有挑釁的味道。
  「你們……」他們一來一往,倒教邵心秋看傻了眼。
  「哎呀,不關你的事啦!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過就死了條笨魚,你用不著替我頂罪。」落雲很灑脫的拍拍她的肩,朝她慧黠的輕眨一下眼。
  「謝謝你。」不爭氣的淚霧漸漸瀰漫在那心秋的眼眶。
  「沒什麼啦!『他』死不足惜,你不要放在心上。」
  邵心秋聞言怯怯地望向裴慕凡,他那一臉的古怪神情真的很耐人尋味,她忍不住輕笑出聲,因為她也明白,落雲所謂的「它」,指的其實是這個「他」。
  「那麼,我先出去了。」明白自己已得到裴慕凡的諒解,她很聰明的遠離這針鋒相對、充滿微妙氣息的地方。
  一待邵心秋離開,裴慕凡要笑不笑的睨著落雲,「過來。」
  落雲頑皮的吐吐舌,很心虛的慢吞吞走近他,一待她靠近,裴慕凡立即伸手拉她進懷,臉龐高深莫測地欺近她,鼻尖幾乎碰上她的。「我是笨魚?我頭腦簡單?我死不足惜?」
  「呃,這個……」她很敷衍地傻笑著。
  「說,你該當何罪?」
  「你會把我用起來毒打嗎?」眼中閃動著靈燦的光芒,當然不會是對毒打的滋味有多期待啦!而是她好奇他將如何「發落」她。
  「不,」他慢慢說著,「我會……」唇經輕貼上她的……
  「吃了你。」幾不可問的聲音消失在挑動的唇齒纏綿間。
          ☆          ☆          ☆  
  「砰!」房門破人以激烈的手法推——噢,不,是踢開。
  來人想都不用想,除了殷落雲,沒人敢這麼大膽的破門而入。
  「嘻。」落雲很討好的上前摟著他的腰。「我跟你睡好不好?」
  「嘻,」裴慕凡回頭學著她傻笑,然後神色一斂,字字清晰有力的回答:「不、好。」
  落雲垮下小臉。「每次都這樣。」
  「拜託你好不好?這裡是裴家的地盤ㄝ!你好歹也是裴苡謙有心為兒子安排的媳婦人選,這麼做太不給面子了吧?」如果今天落雲身邊的人不是自己,他面子上真的是有點掛不住。
  試想,一個女人先是千方百計躲避他,甚至不惜遠離家門,最後,竟然又和別的男人在自己的地盤上相依相偎,不顧別人的側目……他鐵定會很嘔。
  「我才不管這麼多呢!反正我們早已不分彼此了,他們能把我怎麼樣?除非——」她想到什麼似地,緊盯著裴慕凡,「你害怕?」
  「怕?什麼意思?」有什麼是他該害怕的?
  「你是裴家的護衛,卻和自己的主人搶女人,你怕惹人非議,怕裴家人怪罪於你,將來你要怎麼面對裴家的人呢?」真是的,這麼重要的一點,她怎麼完全沒想到呢?真是糊塗。
  迎視落雲滿是歉意的眼眸,他有著啼笑皆非的無力感。「你這小腦袋瓜淨想些有的沒有的,為一堆莫須有的事情操老半天的心。」
  「不是嗎?我沒造成你的困擾?沒讓你左右為難?」
  他搖頭輕笑,拉她一同在床沿坐下。
  「你喲!」他憐愛的輕捏她的鼻尖,「別為我擔心,這種情況永遠不會發生。」
  「這樣啊!」她的眼珠子轉了轉,「所以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睡了,是嗎?」
  「不是。」他立刻回絕。
  她老大不高興,索性耍賴的纏著他的腰,「我不管,我喜歡和你睡,除非你不愛我了,不然……」
  他閉了閉眼,感到有些頭疼,「這和愛不愛你完全沒關係,是……」
  聽說柔情攻勢很有效——織雲說的,段飛星就是這樣栽在她手上——落雲也決定起而效之。
  「修文,」她放柔了語調,扯著他的大手,「沒有你在身邊我不習慣嘛!要不是這麼愛你,我又怎麼會離不開你呢?」
  再鐵的心也過不了溫柔的攻勢這一關。他的態度軟化了,已不似先前的堅持,「算了,如果你不怕蜚短流長,我也拿你沒辦法。」
  「ㄝ!大姊果然沒騙人!」目的一達到,她立即原形畢露,囂張到跳起來歡呼。
  裴慕凡恍然大悟,「你設計我!」一個不察,就掉進她的小陷阱了。
  「你親口答應了哦!」她瞪著他,怕他食言而肥。
  裴慕凡怎麼樣也板不起臉來訓她,在她目不轉睛的瞪視下,他緩緩露出一抹柔情的笑意,朝她展開了雙臂。
  「ㄝ!」她有如輕盈的粉蝶,開懷的投入他的懷抱。
  其實,他是很想攬著她入眠的,心愛的人兒就在他懷中,那種相依偎的感覺很甜蜜,落雲一定不知道,他有多愛她對他的這份依賴。
  「你有拖著人陪你入寢的習慣嗎?為什麼老愛黏我?」雙雙躺在床上,裴慕凡把玩著她垂在胸前的髮絲經問。
  「愛你嘛!」她嬌憨地說道。
  「還鬧,說真的啦!」
  「是真的啊!從我懂事開始,就習慣一個人睡了,可是,自從那一晚在你懷中入睡,讓我有安心依靠的感覺,加上你的呵護、寵溺,所以我就膩上你了。」
  「那段飛星……」想來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如果沒有織雲,如果『不擠』,你會……」
  「當然不會!隨口說說你就信啦?我蠢雖蠢……噢!不是,我是說——反正我沒笨到那種程度啦!現在回想起來,當初老愛纏著你,也就是因為心中那份愛戀所延伸出的自然依賴,只是我自己還沒發覺罷了。」
  「結果你卻什麼也沒說,你知道嗎?我那時真的氣壞了,只差沒把你抓起來狠狠打你的小屁股。」他半真半假的威脅。
  「你捨得才怪。」落雲愛嬌地經劃著他的下巴。
  他輕笑,握住她頑皮的小手。「為什麼從不問我邵心秋的事?我知道你看到我和她在花園相擁的畫面,為什麼不質問我?你本來不是對她頗有敵意的嗎?」
  她搖頭道:「我不想問,因為我相信你心中的那個人是我。我的個性就是這樣,一旦我決定相信,就不會再有所懷疑,否則一開始又何必相信?半信半疑的,我痛苦,你也不好過,何必呢?」
  「你就是這麼與眾不同,難怪我會毫無招架之力的愛上你,不過,我是要告訴你,免得你哪天又吃錯藥,大喊著不讓我用抱過別的女人的手來抱你。」
  「才不會。」她還靦腆的小聲說著。
  「那就當我發牢騷吧!」他的眼中閃現笑意,「你就不知道,人長得俊有多麻煩,到處都有女人愛我愛得死去活來的,就連那個洛陽大美女也獨獨青睞於我,每天纏著要和我同床共枕,難道俊美也是一種錯誤嗎?真……噢,痛!」他痛乎出聲,揉著發紅的手臂,「你太狠了吧?我可是你未來的夫君ㄝ!」
  「信不信我待會一腳把你踢下床去?」
  他喃喃咕噥,「真是喧賓奪主、鳩佔鵲巢、乞丐趕廟公……」
  「你也學會我說話不抓重點了嗎?」落雲提醒他,其實她是很想聽他解釋的,只不過表面上故作不在意而已。
  對哦!經她一提醒,他發現自己和落雲在一起久了,他變得蠢蠢的,尤其是說話時,更是染上了她特有的風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真是一點也沒錯。
  作孽哦!一個前途無可限量的青年才俊就這麼被她給毀了。
  「你帶壞我了。」他無奈地道出事實。
  落雲輕笑,不置可否,反正他又不是第一個說這句話的人。
  「好啦!我就長話短說。那天邵心秋向我示愛,我告訴她我的心已經給了一個小蠢蛋了,看她哭成那樣,我又不忍心太傷她,那個擁抱單純只是安慰性質,沒有別的意思,誰知道會被你撞個正著。」
  「是嗎?」落雲嬌俏地睨著他,「邵心秋對你這麼一往情深,又柔情萬千的,你難道一點也不心動?」
  「天地良心哦!我的心全給了你,還哪來的心可以動啊!」何況,他從來就不認為左右逢源是一種福氣,唯有如段飛星與織雲那種刻骨執著的愛戀才是最美的,而他,也找到了今生唯一想依偎一生的摯愛。
  「你會一輩子只守著我嗎?」她知道答案,但還是想聽聽他親口允諾。
  裴慕凡有意捉弄她,「如果你乖乖的,不再搗蛋惹我生氣,我就考慮看看。」
  落雲聞言不悅的噘起小嘴,賭氣的要推開他,又讓裴慕凡給及時拉回懷中。
  「小蠢蛋,你還當真啦?就算你不乖,我還是打算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變你,只因為你是唯一能讓我心動的女孩……噢!不,應該說『女人』。」女孩和女人之間是有差別的,而且還是經由他使她蛻變的。
  「你是說真的?」她求證似的仰首望著裴慕凡。
  「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還懷疑啊?我當然會永遠守著你,等回到洛陽,我立刻向你爹提親,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這本來就是他們所期望的,唯一的問題反而是在落雲的身上。
  「回洛陽……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她一直都沒想到這個問題,只是理所當然的跟在裴慕凡身邊。
  「快了,我這兒的事就快處理完了,過兩天,我們就動身回洛陽,到時,我們一起向你爹娘提我們的事,可好?」
  「嗯,全聽你的。」她在心底想著,如果她爹不答應,執意要將她許配給那個討厭的裴慕凡,她就和裴修文私奔!
  「乖,現在好好閉上你美麗的大眼睛休息,我陪著你。」他低首輕吻她的眉、眼,滿心憐愛的看著她輕輕合上睫眉,柔順的依在他的臂彎中入眠,他跟著悄悄閉上眼,滿足的擁著心愛的人兒夢周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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