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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 [盼雲魂系塵影淚][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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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08:33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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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人聲鼎沸、川流不息的街道中,年約七歲的女娃兒左右顧盼,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忙碌的在人群中打轉著,像是與親人走散,小臉偏又見不著絲毫驚惶之色,只噘起小嘴,萬般無趣的張望著。
  然後,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定點上,眨了眨眼,她決定輕輕移步向前,直至走到了靠坐在破屋簷下的男孩跟前,她蹲下身子,小手托著下巴,好奇地偏著頭打量他。
  這年約十一、二歲的男孩,渾身散發著不符合年齡的滄桑與孤冷,縱然衣衫襤褸,飢寒交迫,眉宇間依然有著不屈與傲氣。
  一記冷冷的目光射來,卻完全無法對她產生嚇阻作用,反而更加吸引她,她回他一記甜甜的笑容。
  「嗨……嗨!你——」她止了口,因為他不理會她,冷漠的別過頭。
  衣服被人輕扯了幾下,他蹙起眉,將目光往下調,盯緊著那雙小手,軟軟甜甜的嗓音使得他抬起頭。
  「我們當朋友好不好?」
  深幽的眼閃過一絲複雜神色,他依然不發一語,只不過不再別開臉,而是緊瞅著她溫暖燦爛的笑靨。
  「可以嗎?」她語帶期盼地又問了一次。
  他不答,仍舊不給她任何反應,小女孩很自動自發的將其當成了默許,開心的在他跟前坐了下來,不顧自個兒身上那套上好布料裁製而成的綾羅錦衣是否會弄髒。
  「你一定餓了吧!我身上有饅頭喔!」她獻寶似地掏出放在袖口中的一粒白饅頭,「今兒個用午膳時,我爹爹軟硬兼施,硬逼著我要把盤中的食物吃掉,可是人家真的吃不完嘛!」她吐了吐可愛的小舌頭,小小聲地說:「所以我就把它藏起來,騙爹爹說我吃完了。」
  她純真逗趣的模樣,軟化了他面部冷硬的線條,他不自覺地放緩了神色,溫柔地凝望著她。
  雖然自始至終他都不曾回應她,全是她自個兒自說自唱,然而她似乎不怎麼介意這個問題,彷彿還有點樂在其中。
  「不好意思啊?」她見對方沒接過饅頭的意思,於是逕自猜測著,「沒關係啦!不然我餵你好了。」
  說著、說著,她已開始動手撕下一小塊饅頭遞到他嘴邊。
  他顯然有一絲錯愕,呆愣地盯著她熱切的臉孔,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小臉黯了下來,她垂下頭,嬌顏不悅,語帶失望地道:「你一定是覺得我很不識相,討厭我,對不對?」
  不知怎地,冷硬的心閃過一絲不忍,他衝口道出今日的第一句話:「不,不是!」
  她抬起頭,晶亮的黑眸閃動著驚喜,小手甚至忘形地猛拉著他的手臂,「哇!你跟我說話了,你終於跟我說話了!」
  他的表情有著彆扭,卻不曾阻止她。
  「我餵你吃,乖乖把嘴張開喔!爹爹說要多吃東西才會快快長大。」她用著自己所知道的一套理論說服對方,竟也成功的讓她騙著了他的開口配合。
  小手一方面忙碌的將一小塊、一小塊的饅頭不停地往他嘴裡送,一方面繼續開口。
  「你知道嗎?我覺得你好特別,和我見過的人都不太一樣……」這個年紀的她,無法去形容這份獨特的感觸,也許很久、很久之後,她會別有一番領會吧?!
  扣住她心弦的,是那份莫名吸引著她的沉鬱氣息,勾起她無比的好奇——是好奇吧?
  「所以你研究我?」他淡漠地問,口吻雖不帶一絲感情,但較之先前,他至少正視了她的存在,而她也確實為此而興奮著。
  「不是研究啦!只是感覺你與人群格格不入,好似刻意孤立起自己……」她偏著頭,以她如今的思考能力,實難以理解,「你的家人呢?為什麼你……」
  她止了口,因為發覺他一臉的陰驚!
  降至冰點的寒眸,使她心頭陡然一驚!一個大概才大她四、五歲的男孩,怎能有此超乎年歲的撼人神情?是她無意間勾起了他的傷痛嗎?
  「不願說是不是?算了,不要再想了,先吃飽比較重要。」她迅速扯離話題,以一貫甜美的笑容對之。「張開嘴呀!光盯著我看是不會飽的。」
  「你——」她的出現,已嚴重打擾他原本冷寂的世界,若是從前,他會毫不遲疑的甩袖而去,然而今日面對這女孩純淨溫暖的笑靨,以及她單純直接的關懷方式,他居然……
  「吃嘛!不要生我的氣啦!」軟軟甜甜的嗓音正向他撒嬌著,不知何時,她已倚近他身旁,一雙手正愛嬌地拉著他的手。
  嚴格說來,他們只能算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卻天真到近乎傻氣的信任他、親近他,甚至於——關懷他,於是,他再也冷硬不起來。
  「我沒有。」他輕聲說著。
  她雙眼亮了起來,很是興奮,「朋友?」
  他有些微遲疑,然後在她寫滿期盼的注視下,肯定的點了一下頭,「朋友!」
  「那——」她將只剩一半的饅頭塞進他手中,「別讓自己餓著了。」
  在她真摯的關懷下,他露出了幾乎與他絕緣的淡淡笑容,無意識的吃著饅頭,目光卻從未離開過眼前這張粉雕玉琢、嬌美細緻的小臉蛋。
  「我猜你可能孑然一身,連個照顧你的人都沒有,對不對?」有鑒於前,她不再貿然提起「親人」二字,見他沉默,她知道自己說中了,「那你一定沒辦法維生,挨餓必是常有的事。」
  她那張小臉上堆滿了不捨,已習慣了沉默寡言的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靜靜聽著她說。然而,她接下來反射性在自個兒身上摸索的動作,引起了他的疑惑。
  他不由得問:「你找什麼?」
  她頓了一下,仰首露出一抹好抱歉的神色,「對不起,我身上從來沒有帶銀兩的習慣,幫不了你了。」
  他一愕,神情十分複雜。
  像想起什麼似地,她兩眼一亮,急急取下身上的白玉珮,「這應該很值錢,你拿去典當可以應付一時。」她沒有猶豫,硬是將玉珮塞進他手裡。
  他怔然望著手中尚有餘溫的瓊琚,滿是關切的容顏令他心頭一暖,激盪在心頭的熱浪令他難以成言。
  她見他久久不語,緊張地問:「你生氣了嗎?我——」
  他搖頭道:「陌生之人,能毫不吝惜的付出真心,所謂的生死至交,反而卻……」
  她不懂,但明白他的心傷。「不要難過嘛!爹爹說,只要乖乖的,老天爺爺就會很疼我們,讓我們永遠快快樂樂的,你只要乖乖聽話,就會和我一樣快樂了。」
  「老天?」它還存在著嗎,他懷疑,真的好懷疑!
  「人生如果當真這麼簡單就好了。」他低歎一聲,瞧見她一臉的困惑與憂心,他撇撇唇,「你不會懂的。」
  「喔!」她也乖乖的不問。
  他一手撫上她柔軟的青絲,以不曾有過的溫柔輕問:「告訴我,你的名字?」
  這正表示著,他已發自靈魂深處接納了這名甜美的小天使。
  「我?喔!盼——」
  他抬手阻止了她,「喚你盼盼,可好?」
  她忙不迭地猛點著頭,可還不曾有人如此喚過她呢!
  為何突然想喚她盼盼?他究竟在盼些什麼呢?一個明朗、有希望的明天?老天能賜與不曾給過他的公平與補償?還是——如今日這般有如奢求的溫情?命運可容許他有這等期盼?
  她不明瞭他的心思,只天真地反問:「你呢?我如何稱呼你?」
  他靜靜的凝望著她,目光深邃幽沉,好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輕語:「塵影。」
  她不解其中深意,一派無邪地道:「塵世間的影子?」
  「因你而存在。」
  好深奧喔!靈活的大眼轉了轉,「那這樣好了,『盼盼』也只為你存在。」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公平方式。
  「嗯!」
  「一言為定喔!打勾勾。」
  童真的舉止,勾出他真心的笑容,他毫不遲疑地伸出右手,勾上湊近他眼前的小指頭。
  「嘻!」她滿足地笑著,正要開口時,她發現不遠處朝他們走來的熟悉身影,雀躍的叫道:「大姊!是我大姊,你看!」
  他朝著她所指示的方向看去,一名頂多才十餘歲的女孩正疾步朝這兒走來。
  「找到家人,你放心了?」
  放心?
  「噢!對、對!是啊!」她傻笑著點頭附和。
  呵!事實上她壓根兒就不曾擔心過,她可是眾人疼進了心坎的小寶貝,一旦發現她走失,自會心急如焚的在最短時間內設法尋回她,何須她心慌?
  直到女孩氣喘吁吁的趕來為止,她都還閒適自若的待在原處等待。
  「你怎麼亂跑!大家都嚇壞了,沒怎樣吧?啊?」相較來者的氣急敗壞,她實在悠閒得過火。
  「別緊張啦!我沒事,」她愉快地說著,「大姊,你看,我交了一個朋友喔!」
  「朋友?」女孩盯著小妹身邊抿緊了唇、不置一詞的陌生人。
  「對了,我想到了!」她興奮地猛拉他的手,整個人幾乎是賴在他身上,「反正你也沒有家,不如和我一起回去,這樣一來,我們便可以一起長大,永遠當好朋友,好不好,塵影?」
  他拍拍她粉嫩的嫣頰,眼底有著憐惜,卻沒回答,只是微笑。
  她當他是默許了,於是轉而問自己的大姊,「大姊,你認為呢?」
  「這個問題,我建議你留著問爹,他大概隨後便——瞧!你看,爹這不是來了。」
  「咦,對耶!」她欣喜地奔上前去,「爹、爹——」
  望著小巧纖細的身影漸漸遠離,他在心中無聲一歎,他會永遠記住今天,記住這個曾為他冰冷的世界帶來溫情的小精靈——
  「你這小頑皮!總愛讓人為你心急!」來人準確地接住飛奔而來的小小身軀,寵溺地將她抱了個滿懷。
  「爹,」她嬌憨地叫著,「我有一件事要告訴您,您一定要答應我喔!」
  「哦?」他揉揉女兒柔軟的髮絲,「什麼事啊?」
  「我交了個朋友耶!他無家可歸,所以我想將他帶回家,好不好嘛,爹!」她語調又嬌又柔地撒嬌道。
  「人呢?」
  「就在——咦?」她轉頭見不著塵影的身影,立刻跳離了父親的懷抱,三兩步跑回方纔曾與他相處許久的地方,四處張望著,「人呢?怎麼不見了?大姊,你有沒有看到?」
  經她一提,她大姊才回身望去,「剛才還在這兒的啊?什麼時候走了?」
  塵影走了?!
  她垮下小臉,老大不高興的噘起嘴。還說是朋友,居然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我說小寶貝,你是不是太一廂情願了?人家看來不是很配合你的計劃呢!」女孩的爹含笑說道。
  「討厭,他騙人家!」她猶耿耿於懷,悶悶不樂。
  「算了,人家既然不願意,你又何必強人所難。」
  父親的話,她恍然未聞,仰視著一望無涯的天際,小小的心靈烙上一張冷沉漠然的臉孔,內心不斷無聲喚著:「塵影、塵影……有生之年,我還能有足夠的幸運再見你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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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09:19
第一章

  「唉——」
  幽長的歎息響起於書房中,只有面對冷清與寂然時,他才會讓心底沉澱多年的憂傷與遺憾流洩出來。
  「又在想那些陳年舊事了?」體貼的妻子適時的撫慰著他,「事情都已過去好些年了,你怎麼還無法淡然釋懷?」
  「這種事又豈是能夠輕易淡忘的,這麼一個血淋淋的記憶——而我再怎麼追悔,都無法挽回已造成的錯誤與悲劇。」
  「老爺,你太苛責自己了,這根本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當年若我能當機立斷,不阻止他……也許事情就不會發生了……」殷年堯有著深切的懊悔,沉痛之色浮現眼底。
  「這都是天意,而你也仁至義盡,能做的全都為他們做了,就算是彌補,也可問心無愧了,你又何必……」
  「不,我沒有!我對不起他,就連他唯一存活在世上的血脈,我都沒能尋回,還談什麼仁至義盡!」每思及此,他就倍感歉疚,深覺愧對自己的拜把兄弟。
  「可是你盡力了,不是嗎?」羅耐梅溫柔地安慰道,臉上有著無盡的支持與瞭解,「我明白你心裡的苦,十六年來,你不曾放棄過尋找他,我相信冷哥在天之靈,會原諒你的。」
  「但我的良心卻永遠難安!」他低喊著,握緊了拳,「五歲!一個才五歲的孩子,要他如何撐過這一連串的殘酷打擊?他也曾以童稚的清脆嗓音,一聲聲叔叔、叔叔的叫過我,而我卻……教我如何能原諒自己!」
  這是他一輩子也無法釋懷的遺憾。
  「那孩子相貌不凡,不似無福之人,當年那場浩劫,他都能幸運的存活下來,人生中的磨難與考驗又怎能打倒他,我相信他會熬過來的。」
  這番話總算能稍微撫慰殷年堯,他神色緩了緩,「十六年都過去了,如果他還在世,現今該是二十來歲,出類拔萃、器宇不凡的青年了吧?冷哥唯一的血脈……呵!他該是冷哥的驕傲吧?我多希望能找到他,補償我這十六年來不曾付出的關愛,我虧欠他……」
  「會的,會有機會的,我有預感,他不會一直無聲無息下去。」這不是安慰,而是——一種很奇特的強烈直覺。
  「唉——」又是一聲悠長的歎息。「但願如此。」
  門外適巧經過,不經意捕捉到裡頭的聲浪,好奇聆聽了一會兒的殷盼雲呆佇著,成堆的疑惑湧上心頭。
  爹娘口中的「冷哥」到底是誰?為何從未聽他們提起過?而爹又為何滿懷歉疚、口口聲聲說對不起他?十六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使得爹如此良心不安,以致有著強烈的補償意念?
  她要查清楚這一切,一定!
  若有能力,那個讓爹掛記了十六年的人……她希望能代父彌補。
          ☆          ☆          ☆  
  星子寥落,殘月當樓,淡淡的清冷月光照拂在孤寂的人兒身上,淒清的影兒是唯一的點綴。
  夜寒,心更寒。
  他的面容,好似終年不化的嚴冰,酷寒冷沉。
  當目光觸及手中精細的白玉,幽冷的眼眸閃現出難得一見的柔和。
  「盼盼——」他不自覺地低低喚出聲,輕撫刻著小小「盼」字的玉珮。
  九年前偶然邂逅的小天使,意外地帶給了他溫暖,冰寒的心只有在思及記憶中那張純淨甜美的小臉蛋時,才會流過一陣溫熱的暖意。這些年來,唯一值得典藏的,只有這段他視如珍寶的可貴記憶,只有她!
  她就像偶然跌落凡塵的精靈,無邪純真,而他的生命中,有的只是無盡的悲哀與蒼涼,她的出現,無疑是十六年來上蒼對他唯一的厚待,讓她將溫情賜與他,以致往後殘酷無情的磨難,仍有她柔柔的關懷在心中以茲慰借;在歷盡了種種煎熬,只要想起她,心頭便湧起一股溫暖,使他不至於對這冷酷的世界絕望心死,至少,還有回憶中清新美好的她……
  他的命,可以說是拾回來的,十六年來的每一天對他來說全是僥倖多活,連他都不明白,老天留他這條命,到底是一種恩賜,還是折磨?
  他之所以執著於自己的生命,是因為心頭根深柢固的意念——恨!也許命運注定讓他意外的存活下來,便是要他代冷氏一門索回應有的公道。
  他沒死!十六年前沒死,十六年後的今天更真真實實的活在世上,為的便是等待自己有能力討回這筆血債的一天!
  所以,他還等什麼呢?是時候了,這是他十六年來始終堅定不移地灌輸給自己的念頭,如今,他還遲疑什麼?!
  深幽難測的黑眸,因僨恨而散發著冷冽的危險氣息,陰冷而令人膽寒!
          ☆          ☆          ☆  
  殷府偏廳中,殷盼雲膩在父親的懷抱中,氣氛融洽地享受著世間難得的孺慕之情。
  「小寶貝呀!看你三個姊姊都覓得如意郎君,得了美滿良緣,你羨不羨慕、心不心動啊?」
  「才不呢!」盼雲笑嘻嘻地勾住父親的脖子,撒嬌道:「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比得上爹在我心中的份量,爹永遠是我最愛的人,再好的男人都不及爹的重要,我才不在乎呢!更不會為了某個男人而和姊姊們一樣『拋棄』了爹。」
  殷年堯愉悅地笑了,輕撫著小女兒的頭,憐愛道:「你的嘴還是這麼甜,就會哄你老爹開心而已。」
  「真心話嘛!」她嬌憨地說,將柔美絕倫的臉蛋往殷年堯懷中藏。
  「哈……」殷年堯開懷地笑道:「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到時候爹捨不得將你嫁出去,可別怨爹害你成了老姑婆。」
  盼雲皺皺小巧直挺的鼻頭,反駁道:「才不會呢!好男人全讓姊姊們獨佔了,您以為天底下還有『碩果僅存』的如意郎君等著我啊?少呆了!何況,三位姊夫皆是出類拔萃、世上難尋的人中龍,卻都無法讓我心動,連個效湘妃美談的機會都沒有,您以為還有哪個人有本事讓我傾心動情?」
  「說得是。」
  真傷腦筋,他當然不可能當真採納小女兒的戲言,留她一輩子,可是照這情形看來,盼雲還挺「挑食」的,要想打動她的心,此人必得是非常之人!
  「我想,若非器字軒昂、溫文儒雅,再加上對你千般呵疼、萬般寵愛、柔情無限的人,恐怕是沒法打動你的心了,是吧?」
  「當然囉!不過要補充一點,就算真如您上述的那樣,我也不見得會動心。」
  「啊?」殷年堯傻眼了,「不然你還要怎樣?」
  「不知道耶!」盼雲蹙起眉,顯然也很困擾,「哎呀!反正就是一定要很好、很好,好到……能讓我感動,至於碰不碰得到這麼溫柔深信的男人,那就聽天由命羅!」
  「小丫頭,你這——簡直在為難你老爹嘛!」殷年堯苦著一張臉。「好」的定義在哪兒呢?又要「溫柔多情」到什麼程度,才能使她感動?
  「不能這麼說呀!難不成您要我學三姊,一見面就輕易的和人家訂下終身,輕率到活像怕嫁不出去似地!」
  雖然口裡對殷行雲和楚天磊火速訂親一事不以為然,但在見著自己的三姊沉醉在幸福中的甜蜜神情時,她也在心中暗暗為她高興和祝福。
  「可是事實證明,行雲的決定是正確的,本來,我有好一陣子真為她擔足了心,她是聰慧靈巧,但畢竟當局者迷,一旦關係到自身的事,就全亂了方寸,無法維持一貫冷靜準確的判斷能力,否則又怎會在向楚天出現後,表現得像個傻子一樣,魂不守舍的度過了半年時光。直到楚天磊出現,而她允婚,坦白說,當時我真的以為她瘋了!」殷年堯苦笑,那時候,他好為這個向來才智過人、心靈卻無比脆弱的女兒心疼。
  「是啊!我也嚇了好大一跳,她等了向楚天半年,若說移情別戀,那也實在快得令人措手不及,何況據我所知,她對向楚天癡情得過火,沒想到……想不透耶!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笨了,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和楚天磊恩愛纏綿、深情不渝?看他們的樣子,也不像在做戲啊!」
  別說她了,就連殷年堯也百思不得其解,這對所有的人而言,恐怕是永遠難解的疑惑吧!
  「行雲這丫頭從小就聰明得讓人自歎弗如,連我都很難捉摸她的心思,不過,我該對她有信心的,她做事向來條理分明,毫不含糊。」他得意極了,真不愧是他的天才女兒呀!
  如果,他知道自己口中的天才女兒那一陣子有多傻、多遲鈍、多盲目,還會有如此志得意滿的神態嗎?唉,難NB462!
  「所以啦!我既無大姊的柔情似水,又無二姊瞎貓碰著死耗子的傻人傻福,更沒有三姊的聰明才智,又豈敢妄想有她們的幸運,得此千金難買的真情摯愛?反正我才十六歲,這事兒不急嘛!」盼雲倒挺看得開的,若遇不著值得她托付一生與真心的男人,她一生永伴爹娘又有何妨?
  「是啊!不急。」一年之內嫁掉了三個女兒,想來還挺捨不得的,對於唯一陪在身邊的小女兒,他自是更加寶貝心疼,說什麼也不願輕易嫁掉她。
  「爹,你在想念姊姊們,對不對呀?」
  「胡扯!」被說中了心事,殷年堯亂不好意思的,理不直、氣不壯地否認著。
  真是死鴨子嘴硬。
  盼雲古靈精怪地「喔」了好長一聲,「本來我在想,請爹爹選個日子,通知六位姊姊、姊夫到這兒共聚一堂,可是看你這個樣子,大概是不會贊成了吧?」
  「誰說的,我正好也這麼想——」他止了口,死瞪著使小聰明的女兒,「要笑就光明正大的笑吧!」
  盼雲展開燦爛的笑靨,「所以,為免爹爹『相思成災』,我怎麼會像那些沒良心的姊姊一樣重色輕爹,個個都被美男子迷得暈頭轉向,馬上『移情別戀』,不管爹了。」
  「呵,說得可好聽了,別到時候見著了風度翩翩的帥小子,跑得比你姊姊還快!」殷年堯笑謔地說道。
  盼雲噘起小嘴,不依地道:「爹最討厭了,就愛消遣我!三個姊姊蹺家,我可不曾逃家,我才不會被她們帶壞。」
  但轉念一想,纖雲、落雲、行雲雖逃家,但返家時,身邊都有個真心疼愛她們的男人,若她起而效之……
  咦,想到哪兒去了!她甩甩頭,不是說不能被她們帶壞的嗎?何況她才不想愛人呢!看過姊姊們為愛飽受折磨的痛苦模樣,她就嚇怕了,愛情這麼傷人,有什麼好的嘛!若付出了深情,卻沒有姊姊們的幸運,不就要一生悲傷了嗎?
  怪嚇人的,還是少惹為妙。就算要付出感情,也得要對方先愛上她、真心憐惜她,她才能考慮稍稍「喜歡」對方一點,只是喜歡喔!她才不要愛得死去活來,又不是自虐,愛自己都不夠了,哪來那麼多心思去愛別人,再來為對方忽悲忽喜,一會兒心痛傷懷,一會兒開心雀躍,像個白癡一樣,根本是自找苦吃嘛,是不?
  她的世界一直就無憂快樂,她不想破壞,也許她天真了點,但她寧願永遠當個不識人間愁的女孩,有爹寵、有娘疼,更有姊姊們的關愛,至於生命中會不會再多個人愛她,她倒不是很在意。
  「我的小盼雲最乖了,才不會惹我生氣,對不對呀?」好安慰喔!他至少還有個「乖巧」的女兒,不像纖雲、落雲、行雲,平時看來懂事聽話,結果呢?一個比一個還不像話,一個比一個還無法無天、膽大妄為!外傳的什麼「知書達禮」,根本都是騙人的!
  「對呀、對呀!」盼雲點頭如搗蒜,一點兒也不曉得要謙虛。
  殷年堯微微一笑,輕撫著女兒俏麗嬌美的容顏,有感而發的輕歎:「若非造化弄人,你今天也不會名花無主——」
  盼雲不解地回望他,困惑地叫:「爹?」
  「曾經,有一家人與我們家一樣,滿懷期望地盼著你的出生,只不過沒來得及等到你出世,就——」
  那一家人,與那天無意中聽父母提過的「冷哥」有關嗎?
  盼雲立刻把握住機會追問:「那一家人如何?爹為何不說了?」
  他沉默了良久,最後神色哀戚地低聲吐出幾個字:「不在世上了。」
  雖說早猜到了答案會是如此,她依然感到震愕,「他們姓——」
  「冷。」
  見父親滿面憂傷,她想,就算爹爹真有什麼地方對不起這個姓冷的,大概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吧!她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人厚道,宅心仁厚,尤其見他如此自責,又怎麼可能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於是,她也稍稍安了心。
  「爹和他們一家人感情深厚?」為此,她更篤定了父親縱有過錯,也絕非有心,不至於到不可原諒的嚴重地步。
  「嗯,你知道嗎?就連你的名字,也是他們為你取的,那時的你猶未出世,我和他那五歲的小兒子十分投緣……於是便言定這胎若仍是女孩,便當他們劍塵的媳婦兒,沒想到……唉!」憶及此事,他便覺心傷,滿懷的酸楚與感歎。
  呵,原來她還曾有個短命而無緣的「未婚夫」呀!
  盼雲聽著,情緒也跟著莫名的低落。「冷——劍塵,是吧?他過世多久了?」
  「過世?」殷年堯一愕,「沒有哇!」
  「沒有?您不是說……」
  「他那時才五歲,是冷氏一門唯一幸運存活下來的人,不過十六年來,我始終打探不到他的消息,更不知他身在何處,如今是否還在人世間。」
  「喔!」怕是凶多吉少了,想想,一個才五歲的孩子,能獨自存活下來才是奇跡哩!不過她不敢這麼說,怕令父親傷心。
  想到一個五歲的孩子,一下子頓失至親,獨自承受著滿心的傷痛努力求生存……她忽然間覺得好難過,若換作是她,她一定無法承受。
  「盼雲,在想什麼?」
  父親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
  「噢,沒什麼。對了,爹,十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冷劍塵會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親人?」
  「是——」他甩甩頭,察覺自己說得太多了,忙收住欲出口的成串話語,虛應道:「沒什麼,若有機會,往後再告訴你。」
  「爹!」盼雲不依地叫著,但殷年堯明顯的沒有透露的意願,她也只得作罷。
          ☆          ☆          ☆  
  離開了偏廳,盼雲踏著一地皎潔的月色回自己的盼雲居,沿路上,她一直在想,父親所隱瞞的那一部分究竟是什麼?她知道這是關鍵,是父親愧意的來源,莫非冷氏一門身亡的悲劇與父親有所牽扯?他究竟在這場滅門血案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她偏著頭,心不在焉地把玩著垂落在胸前的髮絲,一路緩緩步行,口中喃喃自語著:「冷劍塵哪冷劍塵,你現在到底在哪裡呢?是死是活你好歹也讓我們知曉,再找不到你呀,我爹真的會焦急難過耶以!」
  當然,沉沉的夜幕自然是不會回應她啦!
  踩著一級級的階梯,直到回到自己的房中,都還沒來得及喝口茶止渴,一個迅捷的黑影倏地閃入房中,她震驚地跌退了兩步,手中的杯子在驚嚇中滑落,慌然失措地想出聲喊叫,奈何對方早洞悉她的意圖,快她一步的掩住了她的口。
  「唔……」她瞪大了眼,驚慌地抗拒著,雙手使力想推開對方,兩腳也沒閒著,竭盡所能的想弄出聲響引人前來搭救,只不過,她才踢翻一個椅子,對方便識破了她的想法,使力將她往懷中一扣,另一隻手輕而易舉的朝她睡穴一點,她便軟軟地跌入他懷中,再也沒了知覺。
          ☆          ☆          ☆  
  不像話!實在太不像話了!
  從發現盼雲不見蹤影開始,殷年堯便氣呼呼地來回踱著步子。
  教育失敗,真是教育失敗呀!女兒們一個個都學壞了,說走就走,連個招呼也不打,當初輕易饒過纖雲真是不智之舉,瞧瞧,女兒們一個個都有樣學樣,逃家把戲玩上癮了,全然不把他這個老爹放在眼裡,世上還有什麼事比父威蕩然無存還要悲慘的?唉,他這個老爹當得好失敗喔!
  「老爺,你冷靜點,先別發火,這事兒——好像不尋常。」羅耐梅若有所思地說道。
  殷年堯回身一望,「哦,怎麼說?」
  「纖雲、落雲、行雲離家,皆事出有因,但咱們盼雲……她有這個必要離家出走嗎?」
  經她一提,殷年堯才冷靜下來。「是不太可能。」
  因為有過太多女兒逃家的經歷了,他自然而然地將她的失蹤歸類為四姊妹「同流合污」、「一丘之貉」,可是依這情形看來……
  昨晚盼雲還信誓旦旦的告訴他,絕不會和「沒良心」的姊姊一樣,還撒嬌著說捨不得爹娘,他和羅耐梅又待她疼愛有加,在沒有發生衝突的情況下,她完全沒理由一聲不吭就離家呀!除非……他盯著盼雲房中傾倒的椅子及地上破碎的瓷杯——她並不是心甘情願的!
  「糟了,會不會是……」殷年堯驚疑不定,幾乎沒勇氣道出自己的揣測。
  羅耐梅也驚覺事態嚴重,刷白了一張臉,「老天!盼雲……我的小寶貝……」
  「夫人,你先別急,還不確定呢!我現在就下令出動府中所有的人全力尋找,說不定事情沒有我們想像的嚴重。就算真有人不懷好意,挾持了盼雲,他也會有所行動,我們就靜心等他的消息,不管他要的是什麼,我們設法給他就是了,我不會讓盼雲受到傷害的。」殷年堯柔聲安慰著妻子。
  羅耐梅淚眼朦朧,「好,我等,我等!」
          ☆          ☆          ☆  
  「嗯……」
  盼雲輕吟出聲,幽幽轉醒,發現自己正躺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室內光線不明,顯得有些陰冷詭譎,她的心頭開始慌了起來。
  「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醒啦?」
  帶著濃濃譏諷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怎麼有人說話的語調能冷成這樣,不含一絲感情?
  她抬首望去,是他!那個挾持她的男人!
  能輕易認出他,是因為他不曾蒙面或刻意掩飾自己的長相,所以她當時雖然驚慌,卻仍清清楚楚的記住了他的相貌。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看來一身邪氣的男人,只消一眼,盼雲便已決定要排斥他們、討厭他們。
  「你們是誰?這是哪兒?捉我來究竟是何目的?」她穩住慌亂的情緒,力持鎮定地問出了心中一連串的疑問。
  冷漠男子的回應是——一貫冷凝的瞅著她。
  「你說話呀!」盼雲並未被他渾身散發出的森寒及冷絕所震駭,反而慍怒地提高了音量質問他。
  什麼嘛!莫名其妙將她擄來,卻不告訴她緣由,只擺出一副連死人都不敢恭維的冰雕面孔,教個性向來柔和的她也不免上了火氣。
  「喲!冷影哪!你帶回來的這個小妞挺有意思的。」其中一名男子率先怪叫著,不懷好意的眼賊溜溜的在盼雲身上轉呀轉的,「嘖!真美,我長這麼大,可還從未見過這麼如花似玉、精雕細琢的標緻美人兒呢!」
  光瞧那雙淫穢下流的賊眼,任誰都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那被喚冷影的男子沒有應聲,嘴角噙著一抹森冷至極的笑意。
  「如果你想獨享,那就太不夠意思了,能不能——」鄙俗的男人搓搓手,涎著笑說:「你享受完之後,也換我們兄弟快活、快活?」
  盼雲聞言倒抽了口氣,驚駭地張大眼死瞪著一臉若無其事的男子,連呼吸都忘了。
  不會的,他看來不像極惡之人,他不會的……
  但——
  冷影竟是撇撇唇,扯出一抹沒有溫度的笑容,然後殘忍而冷酷地說:「我沒這種興致,你們要的話就請便。」
  「那我就不客氣了。」鄙俗的男人邪邪地逼近瞬間色變的盼雲,其他四、五名男子也同時一臉雀躍的有所行動。
  盼雲簡直不敢相信,這群沒人性的禽獸居然想……
  她迅速跳了起來,在那個下流的男人碰到她以前飛快地往外衝!
  然而,她還是慢了一步,那個意圖不軌的男人是訓練有素的練家子,動作自然十分迅速俐落,輕而易舉便攫住她,將她甩回地板上。
  「不,不……」她驚懼地喊著,絕美的臉蛋如今是一片死白。
  「女人我是玩了不少,可還沒沾過這種罕見的絕色美人。」男人輕狎的獰笑著,在盼雲來不及閃躲的當口一把撲向地。
  盼雲大驚失色,奮力地抵抗著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屈辱,成串的淚滾滾滑落,悲憤地嘶聲尖喊:「放開我,你這個卑劣的衣冠禽獸,不要碰我,該死的,人面獸心的渾蛋,拿開你的髒手!」
  然,一介弱質女流,怎敵六名孔武有力的男子,再拚命的掙扎也是徒然。
  「這娘們挺有個性的,好久沒玩過這麼刺激的女人了,有趣、有趣、真有趣!」男人輕狂地大笑,使力一扯,已然凌亂的衣衫更是殘破不堪,慘不忍睹。
  不,不!她殷盼雲豈能承受這種恥辱,她寧可一死!
  「放開我,你住手!我不要,放手……喪心病狂……畜生……」她淒厲地悲泣著,盈滿水光的淚眼絕望而悲憤地射向始終置身事外、無動於衷的冷影,充滿控訴的眼,強烈地表達著她滿腔的憤恨與悲絕——
  冷影的心頭沒來由地一抽,別開了眼。
  不該有感覺的,他的心早在十六年前便已死去,此刻的他,該已無血無淚,今日他所做的,還不及當年「他」加諸在他身上萬分之一的痛苦,他又何必於心不忍。
  轉過身,正欲跨步離去,但那一聲聲淒切的啜泣令他怎麼也狠不下心置若罔聞——
  怎麼回事呢?他不是早已無心無情,怎會……
  「住手!」他突然開口。
  樂此不疲、已然忘我的男人自是不曾將他的話聽進耳中,這種事哪能說停就停啊!
  冷影臉一沉,寒聲道:「我說住手!」
  鄙俗男人一愣,不解地回望他,而他竟出人意表地一把揪起壓在盼雲身上的男人甩到一旁,一手扯開自己的披風丟到盼雲身前。雖說恨他、怨他,盼雲依然迅速扯過披風掩住自己的身軀。
  「冷影,這……」男人傻傻地看著他,不甘已撩起的一腔慾火就這樣被迫澆熄,無疾而終。
  「今後,她是我的女人,你們最好記住這一點。」冷冷地說完,他一把抱起盼雲,邁開步伐離去。
  「這……」幾個人面面相覷,縱然對盼雲心動垂涎,卻沒有一個人敢再將歪腦筋動到她身上,因為一旦冷影言明了她是他的女人,他們就是向天借膽,也不敢再碰盼雲一根寒毛。
  風流歸風流,但若是賠上了命可就太划不來了,以冷、絕、狠聞名的冷影絕對不是他們惹得起的人,這一點,他們都心知肚明。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5-7 09:1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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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09:47
第二章

  「放開我,你放開我,齷齪可惡的渾蛋!」盼雲使勁掙扎,對方卻始終不為所動,穿過陰冷晦暗的長廊,走過庭園,他在一間房前停住,一腳踢開房門進屋,將她狠狠拋在床上。
  「你……」盼雲驚疑不定,蜷縮在床角,一雙驚懼的眼死瞪著他,「你不要亂來,我……我……」
  她想起了他剛才說的那句——今後,她是我的女人……
  天哪,不,不!她不要!
  淚痕未乾的雪白容顏,此刻看來是這麼的楚楚荏弱,我見猶憐,只可惜,冷影始終無動於衷。
  他冷冷地揚起眉,嘲弄地道:「殷盼雲,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憑你,我還看不上眼。」
  騙鬼!盼雲怒瞪著他,「你究竟想怎樣?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他斜倚在床邊,雙手環胸,仍是以沒有情緒的幽冷目光凝拐著她,「天理循環,血債血還。」
  她一凜,聲調緊繃,「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輕哼,陰沉的神色使得盼雲渾身一顫。
  「你是誰?冷影不是你的真實姓名對不對?你要報仇?但,為什麼?」她再也受不了了,大聲喊道:「夠了!別再這樣看著我,就算我罪該萬死,你至少要告訴我原因。這樣算什麼呢?你一逕的認定我欠了你,可是你卻什麼也不說,要我任你宰割,至少也該讓我明明白白的知道為什麼,就算真要我拿命去抵,我也才死得心甘情願。你說呀!告訴我為什麼?」
  他依然不語,深沉的眼眸讀不出任何情緒。
  沉默了好久,就在他打算開口之際,一名嬌艷的女子闖入房中。
  「冷影,冷——」聲音戛然而止,來人震愕地盯住縮在床角、衣衫不整的盼雲,再驚詫地望向冷影,「這是怎麼一回事?她……你……這種事你不是向來不屑為之的嗎?」
  等著他垂憐的女人多得是,如她……況且這不是他的作風,怎麼會……
  冷影知道她在想什麼,並沒有多加辯解,只淡淡地繞過她,為自己倒了杯水。
  她又氣又惱,怨妒的怒焰射向一臉茫然的盼雲。
  我得罪她了嗎?盼雲喃喃自問,這女人不友善的狠毒目光,似要置她於死地似的,她怎麼這麼倒楣呀!無緣無故飽受身心的折磨已夠悲慘了,居然又莫名其妙的招來一連串的怨恨,她招誰惹誰了?
  「你說呀!冷影,你究竟在搞什麼?」女子不滿地怨道。
  冷影不悅地蹙起眉,冷聲道:「不要得寸進尺,施映仙!我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凡事都要向你報備,連自由都沒有。」
  名喚施映仙的女子一愣,忙展開一抹艷麗動人的笑容,偎向他嗲聲撒嬌,「冷影,你別生氣嘛!人家又不是那個意思,我是關心你……」
  冷影視若無睹,冷漠地揮開她搭上的手,將風情萬種的她毫不留戀的拉離自己。
  盼雲冷眼旁觀這一切,這才恍然大悟施映仙的恨從何來,原來……為的是他!她忍不住要諷刺的想,這渾身上下找不到一丁點溫度的冰山男子,有什麼地方值得女人傾心眷戀的?這女人居然還以為自己會對她構成威脅,算了吧,她才不希罕!
  「殷盼雲,如果你夠聰明,就該知道想活命的話,別輕舉妄動才是明智之舉。」
  呵!這算是良心的忠告?!
  盼雲回以譏諷的冷哼,「多謝『關心』,感激涕零,銘感肺腑。」
  一旁不甘被冷落的施映仙嬌哄地叫道:「冷影,你……」
  「如果你閒著沒事做,你的衣裳這麼多,拿幾套給她換上。」
  施映仙大為不滿:「我為什麼要——」
  冷影不耐地打斷她,「不要就算了,我自己有辦法」
  「喂!冷影,冷——」施映仙叫著,冷影卻沒搭理她,轉身冷漠地離去。
  施映仙憤恨地回首瞪著盼雲,「空有一張臉蛋的美麗娃娃,哼!冷影才不會看上你。」
  你以為我就希罕哪!盼雲一臉受不了的表情,有些女人就愛睜眼說瞎話,若非自覺受到威脅,又怎會說這種自欺欺人的話呢?
  但盼雲向來不喜與人交惡,在她那個只有真、善、美的世界裡,只有真誠與柔和,不管對方如何的不友善,她都沒心思和她鬥,尤其是身處於此刻的危險狀態,自己這副模樣根本寸步難行,當務之急只有找來一襲像樣的衣裳,然後設法離開此地才是最重要的,她可不會傻傻的聽那個大壞蛋的話,乖乖留在這裡任人宰割。
  「與其在這裡說自我安慰的蠢話,你何不給我一套衣裳,讓我自行離開,就不必擔心我會留在此地和你搶男人了,是不是?」
  施映仙警覺地盯著她,「你在打什麼主意?別以為我這麼好欺騙。」
  她壓根兒不相信盼雲會這麼好打發,說不定她是在計劃什麼,她得留心才是。
  盼雲氣惱地翻了個白眼,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能圖謀什麼呀!施映仙難道看不出自己有多慮急切地想逃離這裡嗎?
  她無奈地歎了口氣,鄭重道:「我再說一次,我沒興趣和你爭風吃醋,那個男人隨你要怎麼『享用』都不干我的事,我只想在最短的時間離開這莫名其妙的鬼地方,我受夠了!再待下去,我不知道那個冷血的渾蛋還會用什麼殘忍的方式對待我!」
  「你以為我會信你?」
  「不然呢?我告訴你,這種男人,別說我此刻對他恨之入骨,就算不恨他,我也不可能對他產生一丁點的感情。」
  施映仙半信半疑,問道:「你會離開?從此不再出現在他面前?」
  「衷心所願!」她肯定地道。
  「那好,我去拿件衣服過來。」
  見施映仙如釋重負的鬆了好大一口氣,盼雲心想,這女人恐怕愛冷影愛得很慘。他到底有什麼好呢?為什麼有女人如此深切地癡戀著他?他既無情又冷酷,全身上下更無一絲溫暖與柔情,而她也會親眼目睹他對施映仙沒有一丁點疼惜的態度,在這種情況下,為什麼這個女人還傻得去愛上他呢?簡直自討苦吃嘛!笨死了,真是笨死了!
  她怎麼也無法理解施映仙的心態,終其一生,她恐怕永遠也無法領會吧?
          ☆          ☆          ☆  
  基本上,一般想逃跑的人,都會選在月黑風高、萬籟俱寂的夜裡,盼雲當然也不例外。
  不知是冷影太輕率大意,還是過於自信,從昨天離去後,就沒再來看過她,他難道不怕她逃跑嗎?不過這樣也好,她要逃離這裡就容易多了。
  不過,她錯了,錯得好離譜!
  本以為少了冷影的盯哨及注意,她要逃跑該沒多大的問題,但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地方簡直可和迷官媲美,繞了好久,她整個人都暈頭轉向了,依然找不到一條可以脫離這個陰森森的鬼地方的路。
  「要命,這施映仙也真是的,只會急巴巴的趕我走,明知會發生這種情形,也不指示一下我該往哪兒走才對,這下慘了……不行,我一定要努力,萬一再落到那個卑劣的男人手裡,那我準會死得非常難看。」如果注定她在劫難逃,那她寧可死在外頭,也絕不接受冷影的折磨!
  這裡是哪兒啊?她左右張望著,四周陰沉沉的,愈看愈毛骨悚然。她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方來呢?她並非博學多聞、絕頂聰明的殷行雲,自然不可能敏銳機靈地看得出裡頭處處玄機、危機重重……
  前腳才剛踏出,所有的事全在她措手不及的當口發生!剎那間,萬箭齊飛,她嚇傻了眼,尚未來得及反應,整個人被用力往後一拉,跌進一副堅實的胸瞠裡,她被護在安全的懷抱中,所有飛向他們的箭全被他俐落地以手中的劍擋了下來,一個旋身,他迅速將她帶離了危險地帶。
  盼雲驚魂未定,駭白了一張臉,當她抬起頭看清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她一條命的人是誰後,她倒抽了一口氣,再也說不出話來。
  冷影臉色鐵青,陰沉得嚇人,他抿緊了唇,不發一言地用力扯住她的手腕往前走。
  「放開我,你要幹什麼,你放開我!」她又驚又急,無奈就是掙脫不開他鐵一般牢固的箝制。
  他看來氣壞了!盼雲暗暗心驚,她一定是把他給惹惱了。他會怎麼對待她呢?想到這兒,她開始慌亂了起來。
  冷影用力踢開門,粗魯地將她甩進床中,語含憤怒地道:「看到了沒有,這就是你任性而為的下場,早說過要你別輕舉妄動的,這裡機關重重,只要一個不留神,你的小命隨時都會結束。」
  盼雲揉揉被他抓紅的手腕,悶悶地回道:「這不正合你意?你又何必多此一舉的救我,『黃鼠狼』!」
  她是在暗諷他「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想死是不是?好,我會成全你,如果你喜歡萬箭穿心的死法,我不阻擋你,請呀!」他寒著一張臉,用力地用開房門,「要是你能活著離開青焰門,我甘拜下風,去呀!」
  青焰門?
  好不容易有了點血色的小臉又迅速刷白,她顫聲問:「青焰門?你剛才是說青焰門?!這裡是青焰門?」
  「沒錯,所以,你要是不想死得太早,最好安分一點。」
  盼雲悲慘地閉了閉眼,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青焰門之名響遍江湖,她曾無意間聽三姊殷行雲提過,所以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是個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手組織,拿人錢財,便負責為人辦事,索價高得驚人,不過凡青焰門盯中的目標,從來沒有人能幸運的逃過,而青焰門也不容許失敗。
  天哪!她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來呢?此刻,她看清了一項事實,除非冷影心甘情願的帶她離開,否則她想要活著闖出這個可怕而神秘的地方,可能性完全等於零!
  「你是青焰門的人?」
  他默然。
  換言之,他也是個冷面心寒、視殺人如家常便飯的冷血殺手?
  她掩著唇,以防自己尖叫出聲,「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你要這樣作踐別人的生命,也作踐自己的命?」
  「我不以為你有資格問我這個問題。」
  「有,我有!如果這和你挾持我有關,我就有權利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直視一臉深沉的他,冷靜下來正視他的此刻,竟覺這張面孔並不陌生,似曾相識的感覺衝擊著她,在哪兒呢?她究竟在哪兒見過他?
  「我要知道一切,若我真虧欠了你,我甘心把命賠給你!冷影——不是你的真實姓名吧?」
  他雙拳緊握,直視著盼雲,「你只說對一半,冷——確實是我的姓。」
  冷這個姓並不普遍,驀地,她想起來了……
  「冷劍塵。」他冷沉地吐出三個字。
  冷劍塵?!盼雲驚詫地張大了眼,還沒考慮這麼做妥不妥時,人已不受控制地撲向他,緊緊抓住一臉愕然的他,叫道:「冷劍塵?你是十六年前大難不死,冷氏一門唯一存留下來的人?」也是她——無緣的「未婚夫」。
  「他告訴你了?他居然會將自己做過的這種天理不容的事告訴你?他說得出口?」他明顯感到意外。
  這是第一次,盼雲見著他一派冷凝之外的神色,他向來不將自己的情緒反應顯示出來,但盼雲關心的並不是這個。
  「什麼叫『天理不容』?你口中的『他』又是誰?」
  冷劍塵挑起眉,原來她什麼都不知道,他當初的猜測是對的。
  「殷年堯,你最敬愛的父親!」他咬牙忿然道。
  清清楚楚的抽氣聲在室內響起,她瞪大了眼,猛搖著頭驚叫道:「不,不會的,你亂講,我爹光明磊落,不欺暗室,他不會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不會的,不會的……」
  「光明磊落?不欺暗室?」他萬分諷刺地狂笑出聲,「冷氏一門血案是他光明磊落的傑作,三十七條血淋淋的慘死生命是他不欺暗室的成果;我十六年來噩夢般的煎熬折磨是他光明磊落所造成的,而我今日過著晦暗陰冷的殺手生涯更是他不欺暗室下的結果!好一個光明磊落、不欺暗室!殷盼雲,如果這不叫『傷天害理』,又該叫什麼?」他一步步逼近她,寫滿悲憤與狂怒的眼直視著面容慘白的盼雲。
  「怎會……我爹……」她渾身冰涼,無力地跌回床上,滿心驚惶。
  「今天,我就是殺了你,也難抵我冷氏一門三十七口枉死的冤靈,更難抵我這十六年來所受的磨難與煎熬!」
  「我……」盼雲拚命的抗拒著這則驚駭的訊息,不斷的重複著:「不會的,不可能的,這一定是誤會,我不相信我爹會……不!我們一起去找我爹把話問清楚好不好?那時的你不過才五歲,也許你……」
  「要我去聽那個包藏禍心的偽君子舌粲蓮花、文過飾非?不,不用了,我相信自己聽到的!你知不知道我父親臨死前那份強烈的痛心與悲哀?你知不知道死於自己最信任的生死至交手下,心中的傷痛有多深?你又知不知道,當我父親緊緊將我護在身下,以自己的身體代我承受一刀刀致命的傷害時,我心中是什麼樣的感受?每天、每夜,當我思及這一幕,我又是如何痛斷肝腸,你嘗過這滋味嗎?你承受過嗎?不,你沒有,你只是個嬌生慣養、從小就被人捧在手心中呵護著長大的嬌嬌女,你當然不懂!而我這一切,全都拜你那個泯滅天良的父親所賜。我父親臨死前,用滿是鮮血的雙手握住我的手,清清楚楚的告訴我:『要報仇,找殷年堯!』他死不瞑目,不論我顫抖的手怎麼做,都無法使他合上眼,當時,我就發誓,只要我還有命的一天,勢必要殷年堯血債血償,讓連死都不瞑目的父親在九泉之下能夠安息!」
  面對此刻面色陰沉淒絕的冷劍塵,聽著字字含悲泣血的控訴,她喉頭發熱,反駁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回想起父親提起冷家人時一臉深深的歉疚,以及口口聲聲說著補償之類的話……天哪,莫非冷劍塵說的是真的,自己的父親當真犯下了如此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
  她驚疑不定,啞口無言。
  「所以,今日就算我要用你殷家人的血以祭那三十七口冤魂,又何錯之有?」
  「我……」滴滴的熱淚滾滾滑落,「若事實真如你所言,我無話可說,只求你放過我三個姊姊,她們皆已出閣,冠了夫姓,不算是殷家人了。」深吸了一口氣,她從容地閉上眼,「你動手吧!」
  父債女償,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如果她的血,能使冷氏一門枉死之人安息,她又有何怨?
  冷劍塵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劍,深幽的眼緊盯著神色蒼白的盼雲,他該動手的,一開始,他便是這麼打算著,殺她,是必然的事,但——
  若真要她命亡,方才在她觸動機關、千鈞一髮之際,他又怎會毫不猶豫的救她?!
  是不甘心她就這麼死了吧?他承受過的苦,要她也一一嘗盡,要她這個不識人間愁的嬌嬌女也體會什麼叫「痛心疾首」,什麼又叫「痛不欲生」!
  他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合情合理的解釋,而他也的確這麼說了:「就這麼讓你死了,你如何明白我這十六年來受得是什麼樣的痛苦?」
  盼雲打了個寒顫,渾身涼透。「你……你要折磨我以達到報復的目的?!」
  他笑的陰沉,「你的命,我會取,但不是現在。」
  盼雲跌靠床沿,面如死灰,再也無力多說什麼。「如果這樣能消你滿懷怨恨,我還能說什麼?反正,這是我們殷家人欠你的。」
  觸及她眼底的淒然與絕望,他別過眼,退了一步,什麼也沒再說便狂奔而出,任誰也不知道,在那一剎那,他心裡想的究竟是什麼。
  盼雲咬著唇,凝望他遠去的身影,惆悵悲楚的心頭只剩一片茫然——
          ☆          ☆          ☆  
  「你沒走?!殷盼雲,你耍我!」當施映仙發覺盼雲依然身處青焰門,留在冷劍塵的房中後,其憤怒可想而知。
  「大小姐呀!你該不會以為我有通天的本領,能出得了青焰門吧?」愣了一下,她幡然醒悟,「你是故意的!明知我不可能活著走出這裡,你卻什麼也沒告訴我,存心要我去送死!」
  可惡,她真夠笨的了,居然到現在才想通!
  施映仙一窒,無言以對。
  沒錯,她是有意要盼雲白白送命,可是……憑她一點武學基礎都沒有的弱女子,如今怎可能還安然活著,除非,她根本就沒離開過冷影的房中!
  彷彿看穿了她的想法,盼雲回道:「我福大命大,縱然步步驚魂、險象環生,最後還是化險為夷,死裡逃生,如果害你失望了,實在抱歉得緊。」
  沒有人會喜歡被人算計陷害的滋味,尤其她此刻的心情實在糟透了,說話自然客氣不到哪裡去。
  「你——」施映仙雖氣惱,最後也不得不妥協,「好吧!我帶你出去。」
  看來,人家恐怕真把她當成極大的威脅,處心積慮的要她消失。
  盼雲苦澀地一笑道:「多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此刻我不會離開。」
  如果父親真欠了冷劍塵什麼,就由她來償還吧!她的犧牲若能換得殷府未來的平靜與安寧,不論要她如何,她都甘之如飴。
  「殷盼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我告訴你,冷影是我的,你別白費心機了。」
  盼雲蹙起眉,她在想什麼?而施映仙又說到哪兒去了?簡直風馬牛不相及,十萬八千里遠的事全都被她給扯到一塊兒去了。
  也許,是自己真的讓她倍感威脅,否則她又何必像個驚弓之鳥,敏感得要命。
  「我讓你很不安心,是嗎?」
  「誰說的!」這會兒又有人口是心非,打腫了臉充胖子,「我爹可是青焰門的門主,冷影是個聰明人,才不會捨我而就你。」
  又一個拿身家與名利當索愛籌碼的膚淺女人。盼雲無奈地搖著頭。
  冷劍塵會在乎那些虛浮的誘惑嗎?她思考的結果是——他不會!要不,他該會對施映仙曲意奉承,又怎會待她冷若冰霜,不假辭色?
  「是否——正因為他不曾在意過你能給他的一切,所以,他才值得你傾心狂戀?」盼雲沉吟著說。
  施映仙臉一變,「但,他早晚會想通的。」她也明白,這是自己唯一擁有的利器,可是對冷影卻完全起不了作用。
  「若真是如此,他還值得你這般執著嗎?」這番話無疑是推翻了施映仙的說詞。
  冷劍塵——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不慕名利,卻只苦苦拘泥執著於兩敗俱傷的復仇,是否,十六年前的那場悲劇帶給他的傷害太過錐心、太過痛徹心扉?
  「你的意思是,已決意和我卯上了?」施映仙的臉色難看極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盼雲也懶得解釋了。
  盼雲一臉的淡然,看得施映仙怒火一把,「殷盼雲,你別太自信,別忘了你現在是站在誰的地盤,我還是有本事解決你的命,所以……」
  真是受不了!盼雲歎了口氣,很無奈地望向她道:「說夠了沒有?我再說一次,他不可能愛上我,而我也不會愛上他,我們之間一輩子都不可能有愛,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你對我防備心這麼重,但事實上我是全天下最不可能威脅你的人,這樣夠不夠清楚了?」
  什麼嘛,愈說愈像真有這麼一回事,她和冷劍塵?真是舉世無雙的超級爛笑話!
  施映仙會信她的話嗎?會才有鬼哩!
  盼雲長得太美了,她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女人,娟細的柳葉眉,兩泓如薄霧般靈澈的眼眸中總是閃著澄淨無邪的光芒,俏鼻直挺,不點自紅的玫瑰唇瓣,凝雪般細嫩的容顏有如出水芙蓉,美得撼人心魂,如此不染塵煙的靈性之美,縱然孤冷如冷影,也難保他不會心動,一般人想不動心都難,何況是一身滄桑氣息的冷影,最是需要盼雲純淨、似水柔清的慰藉……要冷影把持住一貫的冰冷無情,怎麼可能呢?!
  也正因為如此,當初只消一眼,施映仙便感覺到極大的壓力,要她不將盼雲當威脅怎麼可能嘛!
  「殷盼雲,你考慮清楚,你是要現在離開,還是選擇死在我手裡?」
  這女人真是冥頑不靈,怎麼說也說不通,算了,隨便她了!
  「我不會走的。」反正早晚都是死路一條,她也不在乎施映仙會如何對她。不知哪來的篤定,她知道若她此刻當真隨施映仙離去,那麼冷劍塵絕對有那個本事使殷家上下雞犬不寧,所以,她情願以自己的犧牲換取殷家的平靜。
  「你!」施映仙為之氣結,恨恨地瞪著她,在無可奈何之餘,也只得氣惱地拂袖而去。
  這個決定——是對的吧?
  盼雲茫然的問著自己,留在這兒,她至少可以試著化解冷劍塵心中的怨恨,但……這麼刻骨銘心的仇恨,她能化解得了嗎?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5-7 09:1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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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好些天又過去了,盼雲始終沒再見到冷劍塵。
  怎麼回事呢?他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折磨她、要她生不如死嗎?而她也早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心理準備,為何他卻毫無動靜,什麼也沒做?
  還是……他打算親自找她爹索回這筆血債?
  這個想法令她心頭一驚,迅速彈跳起來,往外頭衝去。
  她知道冷劍塵將房間讓給她後,自己住在這個院落的另一方,雖說兩人相隔並不遠,但他總是神出鬼沒,行蹤難測,所以,除非他主動出現在她面前,否則她根本不可能見得到他。
  其實他用不著這麼「君子」的,如果他真如自己所言,有意要折磨她,那麼凌辱她、強迫她與他同床共枕最能令她悲憤欲死,也是要她生不如死最快、也最有效的辦法。起初,她幾乎心驚膽跳的以為他真的會這麼做,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很容易令人興起邪念,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也許正如施映仙所說,他對這種禽獸行為向來不屑為之吧!
  冷劍塵—-若他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識,她會認為他是個胸懷磊落的君子。
  以最快的速度來到冷劍塵目前所居之處,她忐忑不安的敲了一下門——這是她十六年來養成的良好禮儀,雖說「禮貌」在她和冷劍塵之間實在有點多餘—-
  裡頭沒人回應,她正準備抬手再敲幾下時,一個黑影倏地閃進她眼界中,是冷劍塵,他看來好像是剛從外頭回來。
  她正欲張口說些什麼,他卻迅速粗魯地一腳踢開了房門往內走,那聲響讓毫無防備的盼雲嚇了一跳。
  她不禁想搖頭歎息,她老是看他用腳踹開門,他就不能用「正常」且溫和一點的方式來開門嗎?
  當她跟著進房後,不消片刻,立即發覺他的不對勁。她注意到他一臉無血色的蒼白,雙唇已然泛紫,額上正冒出點點的冷汗。
  「你怎麼了?」她本能地趨上前想扶住他。
  冷劍塵揮開她的手,自行坐在床上,撕開左臂上的衣服,露出一道深得嚇人的傷口,而且流出的鮮血是不尋常的暗紫色。
  盼雲見狀倒抽了口氣,驚呼出聲:「老天,傷口上有毒!」
  想也沒想,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她立刻奔向他,在他的驚愕目光中拉過他的手,俯下頭以口吮出他傷口上的毒血,一次又一次,直到流出的血呈殷紅色,她才起身漱口,並擰條熱毛巾為他擦拭臂上的血漬,再細心地包紮傷口。
  冷劍塵完全沒了反應,從頭到尾只能呆怔地盯住她。
  「為了安全起見,你最好再運氣將體內可能殘留的餘毒逼出,這點我幫不了你,你自己可以吧?」
  震撼漸漸平復,冷劍塵一言不發地望著她沒有心機的單純臉龐,然後緩緩閉上眼,聚精會神的運氣調養生息。
  時間一點一滴流失,冷劍塵臉上漸漸回復正常血色,輕吁了口氣,他張開眼,接觸到盼雲一臉專注的凝望,和一條遞到他面前的熱毛巾。
  他沒有接過,盼雲只好主動為他拭去額前的點點汗珠。
  冷劍塵如遭電極,拂開她的手,「你以為你這樣做就能消除殷年堯犯下的深沉罪孽?你以為這樣就能化解我內心堆積了十六年的仇恨?」若她當真如此以為,那她不是太天真、便是可笑的愚蠢!
  盼雲平靜地凝望著他。打進門開始,她就沒這麼想過,幫他是一回事,仇恨又是另一回事,十六年的生命中,她一直生活在有愛、有溫暖的世界中,柔軟的心房,無法容忍週遭有苦痛的存在,她當時唯一的意念,只是單純的希望他平安的活著,非關贖罪,更不是想求得他的寬宥與饒恕。
  他面罩寒霜,挑起一旁的劍,閃著寒光的劍端毫不留情的抵上盼雲的咽喉,冷沉的臉龐上沒有絲毫的感情。
  儘管事出突然,盼雲仍無驚懼之色,她早有了心理準備,冷劍塵隨時會結束她的生命,在看開了的情況下,她又何須感到意外?
  只是,他不是不甘心這麼輕易便讓她解脫嗎?
  果然—-
  「你是殷年堯最疼愛的掌上明珠,他愛你的程度不亞於自己的生命,如果我砍了你一隻手臂送到他面前,你說—-他會不會痛心疾首,悔不當初?」他冷凝地緩緩說道。
  盼雲霎時慘白了一張小臉,「你…你不會的,你不會做出這麼毫無人性的事…」
  復仇的火焰真的這麼可怕嗎?足以使一個人喪失理智、冷面心殘?她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眼中閃動著淒楚的淚光,她覺得好悲哀。
  「毫無人性?比起你父親人神共憤的罪行,我這麼做又算得了什麼!他失去的,只是女兒的一條手臂,而我呢?我失去的卻是一個溫暖的家、一雙疼愛我的父母,兩個呵護我的至親手足!他毀了我整個世界,讓我承受著十六年淒涼痛苦歲月的煎熬,我再怎麼狠,會狠得過他嗎?」
  盼雲絕望的閉上了眼,是了,這就是重點—-她姓殷,所以永遠虧欠他,不論他做了什麼,她除了默默承受,又能怎樣?
  「如果這樣真能洩你心頭之恨,你動手吧!」
  深沉複雜的眸子凝視她良久,靜止的劍緩緩移動,瞬間挑動的利劍飛快地在空中划動,盼雲睜開眼的同時,只覺一陣涼意襲上全身,她咬著唇,串串淚珠再難抑制的滾落下來。
  「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她淒絕地喊道。
  他在盼雲身上揮動的每一劍,皆不曾傷到她,出神入化的巧妙劍法,僅止於劃落盼雲身上的衣物,此刻她幾乎是不著寸縷的站在他面前。
  她清楚的知道,這是他的羞辱、他的報復,就像他說過的—-要她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他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再也不多看她一眼,轉身離開房間,留下悲楚的盼雲獨自面對苦澀與哀戚的滋味—-
          ☆          ☆          ☆  
  寒風陣陣襲來,冷劍塵獨自仰望蒼穹中蒼涼的殘月,此刻的他,已沒有平日的森寒幽冷,只因手中的玉珮軟化了他剛硬冷峻的面容。
  「盼盼—」他輕喚出聲,低低歎了口氣。
  自從血洗冷氏一門的慘劇發生後,他嘗盡了人世間種種的辛酸悲楚,早認清了這個世界的殘酷與無情,只有在十二歲那年認識靈巧可人的盼盼,她毫不吝惜的對他付出關懷與溫暖,至今仍留在他心田,成為他最寶貴的記憶,唯有盼盼,才會真心待他,讓他在家破人亡後,首度,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溫情,所以他始終捨不得忘了她,在最困苦、最難挨的時候,他仍不願變賣盼盼送給他的玉珮,她對他的好、對他的真誠,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幸運。
  塵影…盼盼呀!你知道我為何告訴你,我名喚塵影嗎?
  因為呵!我就像個空有軀殼,卻無心無情,除了恨,再無任何感情的人,甚至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可因為有你,讓我覺得自己至少還有個影子存在塵世中,不再孤寂、不再空洞;更因為有你,我冷寂的靈魂才感受到有如奢求的珍貴溫情…
  本以為,只有甜美的盼盼才能溫暖他冷漠的心,也以為,唯有盼盼才能讓他感受到溫暖,但…
  腦海中沒來由地浮起一張純淨絕美的容貌,他心口重重震了一下!
  右手無意識地往左臂的傷口撫去,她一臉關切、焦急的為他吮出毒血的畫面始終縈繞腦海,揮之不去,那細膩的柔情強烈的撼動了他的心。
  八年來,他習慣了獨自舔舐傷口——不論是身上或心上,也習慣了淒涼悲楚,這期間他不管受了多重的傷,就算奄奄一息也無人會探問,若活過來是他僥倖,若死了,也沒人會惋借心傷,可是這回…
  與這些年來多次險些送命的經歷比起來,那只是一個小傷口,然而突然多了個人對他傾注關懷,對他而言,那感觸與震撼怎容他輕易的忽視逃避?!
  那感覺…緊緊捉住了他所有的思維,這種感受與施映仙或者其他人的虛情慰問不同,是一種…靈魂的震盪,猶如九年前盼盼帶給他的感受一般。
  是他太渴望情感的滋潤了嗎?那麼何以施映仙的癡戀引不起他絲毫的心動?而殷盼雲一個不知是虛情或真意的舉動,卻惹得他心神不寧?
  她眼眸中的光芒……好真摯無邪,他無法去懷疑她的用心——縱然這種情況下,她的行為所含括的深意十分令人懷疑。
  她是為求保命?還是想求得他對殷年堯的諒解?抑或另有所圖?
  不,他無法這麼想!
  也許,是因為她清澈無偽的眸光,令他想起了九年前的小天使,她們同樣擁有一雙純真而充滿靈性的大眼睛,皆是沒有心機的女孩。
  所以,她們才會給了他相同的感動?!
  他不知道,一片空白的腦海完全沒有答案。
  又如果,她真是為求保命或保護她的家人,那在他運氣療傷的時候,她便可以放手一搏,一劍殺了他呀!當時劍就在她眼前,她辦得到的,為什麼她沒有這麼做,寧可日後死在他手裡?
  光這一點,他便沒辦法再質疑她的用心了。
  殷盼雲……她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
  一個殷盼雲,亂了他的心,漸漸的,他發現當初堅決的復仇火焰竟很難在她身上燃起——
  「該死!」他痛苦地閉上眼,緊握的拳重重捶向一旁的石柱。
  蕭索的秋夜,一如他懊惱糾結的悲愁心境。
          ☆          ☆          ☆  
  盼雲踢著小石子,漫不經心的幽幽步行,僥倖的是,她雖是冷劍塵的「禁臠」,但還不至於悲慘到被囚禁在小空間中,她還是有小部分的行動空間,只要不離開這個院落,她就沒有危險。
  不知—-他傷口好些了沒有?如果不按時上藥,這麼深的傷口,萬一感染或發炎可就糟了…
  驀地,盼雲一驚,她在幹什麼?為冷劍塵擔心?!
  她心慌的發現,自己的一顆心竟在不知不覺中為冷劍塵懸懸唸唸、牽掛不已…怎麼回事呢?她不恨他冷酷惡劣的對待就已經很不合理了,居然還關心他?雖說她向來有以德報怨的美德,但也不至於有這麼深刻的掛心之情啊!
  她不恨他,或許是因為她自認身為殷家人所以必須承受的償債義務,所以她無怨無尤;那麼關心他呢?也是因為虧欠、因為愧疚?!
  不,不是的,她知道不是的,因為那深切的關懷十分不尋常…她肯定的知道,往後不論他再如何殘酷的對待她,這份掛念之心都不會因此而消逝。那麼她之所以堅持留下,當真為的只是償債?還是…
  她甩甩頭,不顧深思這個令她心亂的問題。
  一直以來,她對冷劍塵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總覺他對她而言並不陌生,但,她始終記不起自己曾在哪兒見過他,唯一知道的,可能是在十六年前,那時冷劍塵才五歲,而被「指腹為婚」的她想當然耳,還在懷有八個月身孕的母親腹中。
  老天!難道她天賦異稟,還沒出生就能在母親的腹中將自個兒的未婚夫婿看個明白,然後刻鏤在腦間?
  開玩笑,怎麼可能嘛!可是據父親所說,在那之後沒多久冷氏一門便遭逢劇變,冷劍塵絕了音訊,她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再見到他。
  那麼,心頭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是怎麼一回事?有股急切的情緒衝擊著她的心扉,奈何她卻怎麼也苦思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錯覺吧!容貌相似的人何其多,他大概只是和她曾見過的人有些神似罷了,一定是這樣的!
  那一天,他為什麼會負傷而回?沒一會兒,她又發覺自己的疑問很多餘,有哪個殺手從不曾受傷的?那天,他大概是去執行什麼危險的任務了吧?這麼多年的殺手生涯下來,受傷對他而言大概已是家常便飯、稀鬆平常的事了吧?不知怎地,這想法竟讓她的心緊緊一揪,難言的酸楚在胸口泛起—-
  她知道,這種冷血殘酷的殺手生活並非他所願,那麼他為什麼不設法脫離青焰門呢?還是—-他根本就脫離不了?她心中多少也明白,這種恐怖的組織不是這麼輕易便能擺脫的。
  此刻,她腦海裡有個強烈到連她自己都為之驚愕的念頭—-她希望自己能幫他離開這裡,重新開始去過他全新的生活,再也不要過這種一次又一次在死亡邊緣徘徊的晦暗生活!
  但,她辦得到嗎?
  幽然一歎,她步上小亭子,愁苦地呆坐石椅中。
  忽地,她看見一名中年男子往這兒走來,凝肅冷沉的氣息令她不由得心頭一顫。
  他是誰?除了施映仙,她不曾見過其他人踏入這個院落,這個男人是什麼身份?來這兒又是為了什麼?
  她發覺,只要與冷劍塵相關的事,她是愈來愈關切,愈來愈…
  他是來找冷劍塵的吧?可是—-奇怪了,他好像往自己這兒走來了耶!
  那男子知道盼雲也在注視著他,不疾不徐的走近她,在她面前站定後,以深沉的目光打量她。
  「呃,」盼雲感到些微不自在,「你是?」
  對方沒有回答,反倒先問起她來了:「你就是冷影帶回來的女人?」
  那股氣勢令她不自覺地乖乖點頭,「你找冷影?」
  他還是沒有正面回答。「映仙說得果然沒錯,她是碰到對手了,還是個不容忽視的勁敵。」
  「映仙?你是施映仙的—-」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父親。」
  果然!盼雲一震,也就是說,他是青焰門的門主?!
  然而,她很快便調適好自己的心情。「你來是找冷影,還是找我?」
  「都有。一來,我想看看能令向來自傲又自信的映仙感到心慌不安的女人究竟生得如何,二來嘛—-冷影前些天表現得無懈可擊,成果讓我很滿意,我是該給點獎賞的。」
  盼雲沉下臉,一腔怒火莫名的在胸口燃起,「你夠了沒有?!今天他是拿命去當賭注,你以為什麼樣的獎賞值得與寶貴的生命相提並論?他受了傷你知道嗎?而你卻只在意他的表現,只提那個見鬼的獎賞?!」
  然而,青焰門主只是淡漠地回道:「從他身為我青焰門一員的那一刻開始,就該有隨時喪命的心理準備,這點他十分清楚,更何況只是一點小傷而已。」
  盼雲聞言瞪大了眼,熊熊的怒焰在眼底跳動,她吼道:「冷影為了你交付的任務而受傷,而你竟一點也不關心在意,你究竟將人命當成了什麼?在你眼中,是不是別人的命完全無足輕重,隨時都可以結束,只要能圓滿達成任務就行了,是不是?!」
  她生氣了,非常生氣!個性向來溫和的她,從沒有一刻這麼生氣過!
  「這是青焰門的宗旨。」可以送命,卻不能不完成使命。
  「見鬼的宗旨!你根本是個草菅人命的大壞蛋!」盼雲氣憤地別過臉,這個地方太可怕了,她終於能夠體會冷劍塵心中的悲哀與沉痛,也終於明白,何以他的恨火會如此濃烈,生活在這種醜陋而血腥的黑暗日子中,若是她,也會讓強烈的怨恨毀了自己溫暖的世界。
  劍塵…她的心好痛!
  「你很在乎他?」青焰門門主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盼雲一愕!
  是啊,她在乎他,她會為他心疼!
  怎麼回事呢?
  她回過頭,問道:「如果他想離開青焰門,你會如何?」
  「冷影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主將,更是我青焰門獨挑大樑的支柱,你想我會輕易放過他嗎?」
  盼雲一聽,一顆心沉了下來,「那依你青焰門的門規,要如何才能離開青焰門?」
  他眼也不眨的冷凝道:「死!」
  盼雲倒抽了一口氣,顫聲道:「你…難道不曾有過活著離開青焰門的人?」
  「史無前例。」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那…」她極力穩住聲調,深吸了一口氣,毅然道:「若——有人肯代他而死呢?」
  他挑起眉,被盼雲勾起了興趣,「世上有這麼傻的人?」
  「我要答案!」
  他沉吟了一會兒,「那要看這個人是以什麼身份代替他。」
  「如果是—-」她咬咬牙,「妻子!夫妻該是一體的,若有人以妻子的身份代替他,你們肯不肯—-放過他?」
  他緊緊盯著盼雲,銳利的眼神好似看透了什麼,豪爽地應允:「行!」
  她點點頭,「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他雖冷血,但總是個有信用的人,一旦答應了,斷然不會反悔,但,這名看來嬌嬌弱弱的女子,真有這麼大的勇氣為冷影付出生命?呵,怎麼可能,他無法相信。
  妻子?盼雲苦笑。這個身份若冠在自己身上,依她對冷劍塵的瞭解,傲然如他,恐怕寧願死也不願仇人之女玷污了這個名號吧?
  反正,她的命本就該賠給他,不管將來魂斷於誰的手中,她都不會有任何怨言,如果能為他而死,又何嘗不是個好結果,怕就怕他認為她連為他而死的資格都沒有。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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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自從與青焰門門主談過之後,盼雲便時常陷入沉思,一半為心中那份不明的情感與牽念,另一半則是苦思著要如何探知冷劍塵心中的想法和打算,總不能劈頭就大剌剌的問他:「你想不想離開青焰門?想的話就暫時『勉強』讓我以你的妻子自居,反正我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在死前對你有點『貢獻』也好,還省得你再費力氣動手殺我,一舉數得,多好!」
  別笑死人了!冷劍塵會以為她瘋了,並且更加徹底的輕視她,何況她實在也沒臉這麼問他。
  那她該怎麼辦呢?傷腦筋。
  房門輕緩的被推開,這回是以正常的方式用手開門。冷劍塵不動聲色的出現在她眼前,所以,盼雲還是被嚇到了。
  呼!她拍拍胸脯,望著無聲無息突然在她眼前冒出來的冷劍塵。嚇死人了,走路都沒有聲音,說出現就出現,簡直是神出鬼沒。
  他盯著她,什麼也沒說。
  也許是覺得夠久了,盼雲主動打破沉默,「你在思考什麼?」
  「怎麼處置你。」臉上仍是毫無表情的冷然。
  盼雲也學會了沉靜以對,輕輕柔柔地問:「那麼你思考過後的結果又是如何?」
  「如果我說—-殺了你呢?」他沉吟著說。
  「衷心感謝你的仁慈。」她幽然一笑,「我可不可以請問你,我可能得到的死法是什麼?」
  冷劍塵有些微愕,「你可真是視死如歸。」並且勇氣可嘉。他在心底加了一句。
  「然後?」她知道還有下情。
  「很遺憾讓你失望了,我不會殺你,至少現在不會。」為什麼呢?他也不清楚,只是若要他動手了結她的生命,他竟覺得…
  冷劍塵哪冷劍塵,你不是早就是個無心無情的人了嗎?那麼何來惻隱之心可動?只因為他曾感受到她的單純與善良,一如盼盼?
  「那你現在是想實踐曾說過的話—-折磨我?」
  「不。」
  回答得真不合作,看來他似乎沒有說話的興致,她只有自己猜了。「是青焰門門主又交付你什麼任務了嗎?而且看來很棘手?」
  冷劍塵揚起眉,見鬼似的瞪著她。
  盼雲知道自己猜對了,但是他也用不著一臉意外吧?身為洛陽第一才女的妹妹,她有可能笨到哪裡去嗎?呃—-殷落雲那個小白癡是例外,她根本就是基因優良的殷家的「悲劇」!不能怪她當妹妹的不給面子,就連落雲自己的丈夫都很不捧場的叫自己的妻子「小蠢蛋」了,她這個妹妹又何須客氣。
  咦,想到哪去了?她甩甩頭,將注意力拉回到眼前的冷劍塵身上。
  「你在猶豫是否該帶著我一起去?」
  他又是一臉震驚!是否他太低估她了?這女人並非單純天真到什麼都不懂,她還是有細膩的心思及智慧。
  「拜託不要再用看怪物的眼神盯著我瞧,我沒有讀心術這等高竿本領,只不過你剛才說想著要如何處置我,可能性只有兩個,其一,你打算執行自己的復仇計劃,解決完我之後再去與我爹做個了斷,但我看你的神情並無肅殺之氣,所以這個可能性自然排除;那麼當然就只剩第二個可能,青焰門門主那個冷血動物又將你當成殺人道具,要你去完成某項危險性十足的任務了,我說得對不對?」
  一陣沉默之後,他開口:「沒錯,」若有所思的盯著她,「我可以給你選擇的餘地,你要留在短時間對你生命沒有威脅的青焰門,還是選擇和我一起走,隨時等著承受我的羞辱與折磨?」
  這話已十分明顯,他做好了決定,要她留在青焰門,因為再笨的女人都會做這種選擇,若跟他一起走,誰能預料他哪天不會一怒之下殺了她,可留在青焰門,至少能換得短時間的安逸。
  所以,他幾乎也等著聽她這樣回答。
  然而—-
  「我選擇和你走。」
  再一次,冷劍塵被她的話嚇著。
  「為什麼?」他想了想,「就算和我離開了青焰門,你仍然不會有一丁點逃脫的機會,這點我可以拿命和你賭。」
  若她真的這麼想,那她就天真得太可笑了,但也只剩這個可能了,不是嗎?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殷盼雲出人意表的決定。
  但,盼雲輕輕搖頭,「我也可以拿命向你保證,我不會逃走,或者,你可以用任何有形或無形的事物控制我。」
  拿命保證?這話好像有點奇怪,她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她居然還拿一條掌控在他手裡的命向他保證?!
  不過,沒人介意就是了。
  這個女人是白癡!有一剎那,冷劍塵幾乎要這麼以為,但,她明明又有著聰穎靈活的思路!
  好半晌,他輕輕吐出三個字:「為什麼?」
  冷劍塵真的被她嚇到了,不是嗎?盼雲苦澀地一笑,「我或許該反問你,既然你如此自信我無法逃出你的掌控,為何不把握每一刻可以折磨我的機會?你本以為我會選擇留下的,不是嗎?你為何反而願意給我喘息的空間?」
  他無言以對。
  是啊,為什麼?連他都無法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理由,又如何回答她?他實在「仁慈」到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誰說他無心無情?盼雲似乎領悟了什麼,心湖微微激盪—-他是有感覺的,他的心並未全然死去!
  「我不想和你扯這個,」他明顯地逃避問題,「再問你一次,你考慮清楚到底走或留?」
  「你再問我一百次,我的答案還是不變。」
  「你!」他感到氣惱,「我會讓你生不如死,後侮莫及!」好可怕的威脅喔!
  她沉靜如水的星眸依舊定定的凝望著他,只差沒說:「悉聽尊便!」
  冷劍塵挫敗地別過頭,丟下一句「明日動身」後,便拂袖而去。
  為什麼他會強烈反對盼雲的隨行?他在逃避什麼?還是他在抗拒著什麼?更或者——他在害怕什麼?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答案吧!
  她嚴重影響了他,不論他承不承認。
  盼雲疑惑的目送他的身影離去,敏銳地察覺出他的急亂倉促,是什麼原因,使他失了平日不動如山的冷靜與沉著?
  她壓根兒也沒想到,亂了他心緒的人會是她自己。
          ☆          ☆          ☆  
  「你真是不解風情,面對施映仙的嬌嗔,還擺一張冷死人的臉孔,憐香惜玉四字個怎麼寫你會不會?」
  此刻,他們已離開了青焰門。
  冷劍塵果然言出必行,今天一早便帶她一同離開了青焰門,那時,施映仙大發嬌嗔,嚷著要與他們同行,被冷劍塵以冰冷的態度拒絕後,有那麼一剎那,盼雲幾乎以為自己會死在施映仙惡毒的目光下。
  一路上,他們之間靜得幾乎連呼吸聲都聽得見,在身旁有人的時候,她不習慣什麼也不說的冷寂氣氛,就算她的身份是「囚犯」也一樣。
  再不找些話來講,她真的會悶死!
  「我不需要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一記冷冷的目光朝她射來,盼雲不著痕跡的吐吐舌。
  「你會不會笑?」顯然地,盼雲並不把他冷峻如冰的態度放在心上,反而愈發興致盎然。
  冷劍塵死瞪著她,好似她的問題有多驚異奇怪一樣。
  「不會嗎?我想也是,從沒見你笑過耶!」她自顧自地說著,「沒關係啦!慢慢學嘛!我可以教你,你長得這麼出色,笑起來一定更好看。首先呢!你要保持心靈的輕鬆自在,然後……」
  「閉上你那張自以為是的嘴!」他惡狠狠的看——喔!不,是「瞪」著她,一臉駭人的陰沉。
  盼雲不以為意,反而朝他甜甜的一笑。
  冷劍塵一腔怒火,這女人—-該死的,她居然無視他冰寒森冷的神色,她是在向他挑釁嗎?
  不過…一股似曾相識的感受衝擊著他,這畫面、這笑容…好熟悉!
  盼盼…
  是呵!九年前,盼盼就曾以如此真摯的笑靨溫暖他—-
  心頭重重一震,怎會突然將她和盼盼聯想在一塊呢?他甩甩頭,是太思念盼盼了吧!才會有這種恍惚的感覺。
  「不要試圖惹怒我。」他沉聲警告,看也不看她一眼便率先往前走。
  盼雲輕輕一歎,快步跟了上去。
  她不會放棄的,她要找回冷劍塵「笑」的能力!
  昨晚她想了好久,知道今日冷漠難近的冷劍塵只是他的保護色,除了恨,他內心仍是有潛在的感情,並非如他所表現出的冷酷無情,只是他將所有的感情重重封鎖在心靈深處的角落,強迫自己成為一個冷血而無絲毫感情的人。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有能力撫平他的傷口,讓他成為一個有喜怒哀樂、會哭也會笑的人,但她明白,這麼深的傷痛,並不是她能撫得平的,尤其他又是這麼的痛恨她,見到她,只會一再的提醒他十六年前那場錐心泣血的回憶。
  那麼,她又何苦白費力氣?說穿了,冷劍塵快樂或痛苦完全與她無關,不是嗎?可是她又為什麼會為他心痛、為他心傷、為他心疼?
  纖細的手無意識地撫上胸口,衣襟內垂掛著一顆閃著紫光的寶石,大姊說此物名喚鐘靈石,有趨吉避凶的功能,再憶起三姊曾有的憂心與關懷…她們是早就預料到今天會發生這種事了嗎?
  她承諾過的,她會好好保重自己,更答應了三姊,她會堅強,不讓她擔心,姊姊們的情義,她會牢牢放在心懷,只要她還活著一天,任何磨難都不會使她絕望。
          ☆          ☆          ☆  
  行雲閣。
  錚錚琮琮的箏音幽幽流洩於一室,唯撫箏的佳人黛眉微蹙,神思不寧。
  「嗚箏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低沉的嗓音輕輕響起,樂音戛然而止,殷行雲愕然回首,溫柔的丈夫正含笑望著她。
  「天磊,你什麼時候來的?」
  「好一會兒了。」楚天磊移步走近妻子,殷行雲同時也起身依向他的懷抱。「我就說嘛!你準是在怨我冷落了你。」
  行雲不解地抬首望他,「怎麼說?」
  「你不是故意彈箏想引起我的注意嗎?聲名遠播的洛陽才女,以其爐火純青、無人能望其項背的琴藝,竟一再的彈錯了好幾個音,不是『欲得周郎顧』是什麼?」他眼底有著促狹與戲謔。
  雙頰驀地飛紅,行雲嬌嗔地輕捶了一下他的肩,「才不是,人家…人家…」
  「有心事。」他不疾不徐的接口,「我看得出來。」
  「天磊!」她環住楚天磊的腰,絕美的臉蛋深深埋進他的胸懷。丈夫的關懷入微與細膩柔情,往往使她滿懷感動。
  楚天磊憐愛地一笑,找了張椅子坐下,順手將行雲抱坐在自己腿上。「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了嗎?」
  行雲幽幽一歎,眉宇間再度浮起憂慮。「是因為盼雲。」
  「嗯?」楚天磊揚起眉,等她更進一步的解釋。
  「從很早以前,我就推算出盼雲命中有個很大的劫難,而這個劫難——危及到她的生命,最近,我發現這個現象愈來愈清晰明顯…」她輕咬著唇,「盼雲的情路十分辛酸悲楚,比起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她是那麼天真而無憂,我怕…真的好怕,怕她那麼纖弱的心靈如何能承受這殘酷無情的磨難…」
  「雲兒!」楚天磊心疼的輕喚,溫柔的手撫上她含愁的眉心,「別想太多,你是個能洞悉天機的人,難道還看不透生死有命的道理嗎?既是她的劫難就逃不過,你何苦一顆心懸懸唸唸的放不開;盼雲是個堅強的女孩,她內心潛藏著無比的韌性,別把她當溫室的小花,雖然十六年的生命中造就了她天真爛漫的個性,但她是那種在真正面臨困危時,才能發揮出不屈與毅力的堅韌性格的人,所以,你就別大為她擔心了。」
  雖然是安慰話語,但行雲還是覺得汗顏。盼雲是她相處了十六年的妹妹,沒想到楚天磊卻比她還瞭解盼雲,看得比她還透徹。
  「不過—-」
  一句不過,又將行雲的心提了上來,「什麼?」她隱約覺得不對勁,「發生什麼事了?說呀!盼雲怎麼了?」
  楚天磊不禁要搖頭,「拜託你別這麼聰明行不行?」
  「天磊!」
  「好、好、好,我說。」他自袖口掏出一封信,「你說對了,盼雲的確出事了,這是岳父寫來的信,因為遍尋不著盼雲的行蹤,又沒有任何她的消息,所以岳父才會憂心如焚的修了封書信,要我們幫忙尋找盼雲。」
  行雲接過信,以最快的速度由頭至尾看了一遍,看畢,整個人完全呆住了。
  「雲兒?」楚天磊關切地喚道,「你還好吧?」
  行雲回過身來,急急抓住他的手臂,「怎麼辦?天磊,怎麼辦?」
  「雲兒!」他無奈地低叫,「別慌好不好?我認識的殷行雲可是個冷靜沉著的女子,不會這樣驚惶失措的。」
  都什麼時候了還冷靜沉著!她當然會慌,因為她知道的比別人多,更因為她已隱約感受到不祥的氣息,還因為——她已能預見那可怕的結果!
  「找到盼雲!一定要找到盼雲!晚了…」天!她不敢想像。
  「雲兒,是不是…你知道了什麼?」
  「血劫!盼雲命中注定的血劫!」她語調微顫地說著。
  楚天磊萬般心疼,將她摟進了懷中柔聲安撫,「別怕,雲兒別怕,乖,不會有事的,我一定會找到盼雲。」
  這番話的安慰性質可就濃了,既是「命中注定」,又怎麼可能不會有事?但說會找到盼雲,這就絕非只是安慰了。
  不管如何,楚天磊的呵護與憐惜仍是令她滿心溫暖。
  「天磊,我好愛你。」她深情地道。
  「又說這種傻話了。」楚天磊將她寵溺的抱了個滿懷。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不是一個「愛」字便能詮釋、傾盡得了的。她是他刻骨銘心去在乎、去疼惜的女子,更是他鍾愛一生的至寶。
  行雲也明白他的意思,他們曾一度差點失去對方,能擁有彼此,是以多少血淚所換來的,這份幸福得來不易,今日又怎能不滿懷感動。
  「雲兒呀!」他的手滑向她的纖腰,微蹙起眉,「怎麼搞的,你最近好像胖多了?」愛妻是他生命的重心,所以儘管只是些微改變,他還是能發覺。
  行雲噘起紅唇,「怎麼,嫌棄我了?」
  「冤枉啊!我愛你都來不及了,怎會嫌棄你,不論你是猶如掌中輕的趙飛燕,還是婀娜多嬌的楊貴妃,我都愛你不渝。」
  「油嘴滑舌!」她心裡甜孜孜地,「都怪你啦!我要是胖得像個醜八怪,你可不許笑我喔!」
  「怪我?」楚天磊迷迷糊糊地問。
  「對呀!都是你害的。」
  這…根本是栽贓嘛!他頂多也只是鼓勵她多吃點,別瘦得讓他心疼,這女人居然沒良心的反咬他一口。
  「噯!你少亂扣罪名喔!明明是你自己嘴饞,像個貪吃鬼一樣!」他食指輕點她鼻尖,眼中有著濃濃的愛憐。
  「才不是!人家……」她止了口,嬌羞不語。
  他不解行雲頰上浮起的艷紅,「怎麼樣呢?」
  「人家…哎呀,你怎麼這麼笨啦!」她索性勾住他的脖子,湊近他耳畔輕語:「我已經有了身孕啦,孩子的爹!」說完,她嬌羞的將臉埋在他頸間。
  楚天磊先是一愣,而後狂喜燃亮了他的雙眸,「真的嗎?是真的嗎?你確定?」他迭聲問,興奮得語調不穩。
  「嗯!」她喜盈盈地輕輕點頭,「將近三個月了。」
  「老天!我要當爹了!」他突然一把抱緊行雲,將臉埋進她柔軟而泛著幽香的髮絲間,「雲兒,謝謝你,謝謝你帶給我這美好的一切。」
  一個新生命呵!一個他們共同期盼的新生命正在他最愛的女人腹中孕育著,怎不教他動容?怎不教他欣喜若狂?
  「天磊—-」她因他的感動而感動。
  「今後,一切都要小心,知道嗎?現在身子可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了。」他柔情萬千的叮囑著。
  「嗯。」她滿心甜蜜。
  「看來我要改變主意了,你現在的情況根本不適合舟車勞頓…」
  「等等、等等,什麼主意、什麼舟車勞頓?你在說什麼?」
  「我沒告訴你嗎?」楚天磊回想著,好像真的沒有。「本來我是打算與你一同前往裴風山莊商量盼雲的事,你知道的,你二姊落雲頂著八個多月的大肚子實在不方便來回奔波,原先我是打算體諒他們,可是這會兒我恐怕要分別修書請你大姊、二姊過來我們這裡了,我們比他們更需要體諒。」
  三個豪氣干雲的英雄豪傑,一遇上殷家的女孩,一個個全成了繞指柔,到哪兒皆離不開愛妻,走到哪兒,就濃情蜜意到哪兒,簡直將妻子當成了「隨身行李」,容不得片刻的分離之苦;再說,此事關係著愛妻的妹妹,嬌妻的一個顰眉、一個淚眼汪汪,往往使得不動如山的他心疼難當,所以啦!不用行雲撒嬌,他就知道不讓她隨行參與是不行的了,他推想,另一頭的段飛星與裴慕凡一定也是相同的情形,所以誰也別想打拋下妻兒獨行的主意。
  三個月該有害喜的徵兆了,若再加上舟車勞頓之苦,她一定會被折騰得很慘,想來就心疼,他是決計不會讓愛妻受這種苦的,何況三個月的身孕仍處於危險期,不好生調養怎麼行!
  行雲明白這是丈夫的疼惜與愛護,也就沒有反對。「恐怕裴慕凡會為了他的大肚婆妻子而心疼的哇哇大叫。」她柔雅地笑道。
  「你也別笑別人,幾個月後就輪到你了。」大肚婆?!形容得真難聽!
  「無所謂,你不嫌我就行了。」
  丈夫的回應,是將她摟得更緊。
  人人艷羨的美人當久了,她反而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美醜與否,只要在深愛的人眼中她是獨一無二,並且被真心的寵愛著,外在如何又有何重要?
  她想,自己那兩位同樣有著傾城絕色的姊姊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除她們之外,是否—-也包括盼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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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13:37
第五章

  第七次,冷劍塵捕捉到對面投來的凝望目光。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冰冰冷冷的目光盯視著她,似乎要將她凍結成霜。
  盼雲呢?她的反應是以一成不變的甜美笑容回望他。
  她不怕他,該死的!她居然不怕他!不論他表情如何的凶狠陰沉,完全對她產生不了嚇阻作用。冷劍塵惱怒的發現了這一點。
  一氣之下,他真想乾脆殺了她算了,省得…省得…心亂!
  老天,她為什麼要這樣看著他?!這讓他…
  「殷、盼、雲!」猶如來自冰谷的聲音,冷得沒有溫度。
  「不要這麼客氣啦!叫我盼雲就行了,只有陌生人才會叫『殷姑娘』或者連名帶姓的喊,我們已經不是陌生人,用不著…」
  「你該死的給我閉上嘴!」他沉聲吼道。
  這女人是真蠢還是在裝傻?她明顯的在向他的冷硬挑戰,以往,任何一個人見著他這副陰沉冷凝的面孔,沒一個人不膽寒三分,然而她居然視若無睹,還敢在他面前談笑風生…可惡!她到底是勇氣過人,還是根本就蠢得不曉得要害怕?
  沒錯啦!一開始,盼雲真的有些心驚,但後來不曉得怎麼搞的,她不怕他耶!惶恐的情緒怎麼也培養不出來,她喜歡看著他,至於是什麼表情的他,漸漸的,她開始不會去在意。
  「不吃啦?我看你沒吃多少耶!」盼雲見他一雙眼死瞪著她,看來沒有動手進食的意願,於是她自顧自的拿起桌上的饅頭,撕了一塊遞到他嘴邊,「我餵你好了啦!不可以因為賭氣就絕食以示抗議喔!」
  冷劍塵瞬間色變,神情極度震驚。這畫面,這熟悉的溫情…
  突來的震撼,使得他心緒狂亂,在盼雲錯愕的注視下,猛地起身飛奔而出!
  「喂,你—-」盼雲無暇多想,跟著起身追了兩步,又迅速回去拿了兩個饅頭,再匆忙趕上去。
  跑這麼急幹什麼嘛,害她追得這麼喘!
  盼雲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也急忙在後頭追趕,一直到郊外,她才上氣不接下氣的停下來猛喘氣,並發現冷劍塵獨自坐在溪畔,默然地注視著溪面上的粼粼水波。
  調整好規律的呼吸,她輕巧的移步向他。
  「你該不是想不開,想跳河尋短見吧?」她只是想逗逗他,希望他的情緒能好些,不過她也知道,效果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他扭頭看她,深不可測的神情讓盼雲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如果我說是呢?你會不會歡天喜地、樂不可支?」
  盼雲不滿地皺皺可愛的小鼻子,「你亂講,我像是這麼惡劣的人嗎?」
  他輕扯唇角,笑得有些諷刺,「你不是,但,若我死了,對你和所有殷家的人而言,不是就天下太平,從此可以高枕無憂,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了嗎?」
  盼雲輕輕搖頭,「再安穩的日子,都不該拿人命來交換,尤其—-那個人是你。」
  冷劍塵心頭一震,迅速將視線調回河面,不敢迎視盼雲眼中幽幽的柔情。
  不敢?他冷劍塵也有「不敢」的時候?他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什麼?
  這情況真是該死的不對勁,他們之間所扮演的角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完全都模糊了,他突然想起剛才…他似乎在跑給她追?
  這是啥情形?明明…她該視他如噩夢,躲他躲得遠遠的才對,為什麼她不藉機逃跑,反而追他追得這麼辛苦?
  還是,她根本就清楚的領悟到一點,不論她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想,照樣有本事把她揪出來?
  身旁這個傻女孩完全沒有身為「囚犯」的認知,還不時的以柔情擾亂他的思緒,她的溫柔,漸漸滲透他的心,而他呢?明明說要羞辱她、折磨她,結果他做了什麼?不但下不了手,什麼也沒做,反倒有種特別的感觸,覺得自己好像與佳人攜手同闖天涯?!
  噢,老天!他在想什麼?!真是活見鬼了!這一切詭異透頂!
  「殷盼雲,我警告你,少打鬼主意,如果你以為這麼做我就會輕易放過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聽到沒有?」
  她又怎麼啦?盼雲眨眨眼,無辜的回望他。她記得自己什麼也沒做啊!乖乖坐在這兒也礙著他啦?幹嘛又擺出一副嚇死人的難看臉孔?真是的,她恐怕永遠也無法理解他的心思。
  但她還是很遷就的點頭迎合他。「聽到了。」
  雖然她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那,」既然她這麼給他面子,他該比較不會這麼生氣了吧?「如果你已經氣已消了的話,吃點東西吧!你剛才幾乎沒吃到什麼,肚子會餓的。」
  冷劍塵迅速沉下臉,怒火熊熊地瞪著她。
  她還是沒把他的話聽進去。該死的女人!她一定要這樣…
  偏偏,他發覺她的柔情攻勢已嚴重影響了他。
  「殷、盼、雲—-」
  「又生氣啦?」盼雲委屈的噘起嘴,「你的火氣真旺,不吃也用不著凶人嘛!」
  冷劍塵滿心懊惱,握緊的拳卻怎麼樣也無法揮向盼雲。
  「該死!」拾起一顆小石子,他發洩地丟向溪中,濺起了好大的水花。
  盼雲悄悄吐了吐舌。嚇死人了,這麼小的一顆石子,他居然有這個本事使水面驚起這麼強的「軒然大波」—-猶如此刻他的心境。
  她盯著手中的饅頭,這是她擔心他餓著,特地為他留下的耶!她實在不清楚,為何這樣也能讓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生氣向來都不需要理由。
  「不吃就算了嘛!到時肚子餓了別哭著向我抱怨,我不會理你的。」她小小聲地說著。
  他會哭著向她抱怨?冷劍塵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火氣已消了一大半。
  「拿來啦!」
  盼雲又展開笑靨,「我就說嘛!不要動不動就發怒,這樣是很消耗元氣的。」
  她一古腦兒將兩粒饅頭全塞到他手中,看得冷劍塵內心酸甜交織,分不清是何滋味。
          ☆          ☆          ☆  
  或許是冷劍塵本身就相當有自信,也或許是認清了盼雲完全沒有逃跑的念頭,所以他們每回夜宿客棧總是分兩間房,他並不刻意監視她,而隔天清晨,冷劍塵也總是能在隔壁房找到熟睡的盼雲。
  夜裡,盼雲幾番輾轉,始終難以入睡,於是起身開了房門想透透氣,無意間望見隔壁冷劍塵的房中猶透著光亮,她走上前去敲了幾下房門。
  冷劍塵連應聲也懶,這是盼雲早就料到的結果,所以也沒期望他的回應,主動推開未曾閂上的門走了進來。
  冷劍塵靠著床柱斜椅在床邊,盼雲走上前去,蹲身研究著他冷凝如晦的神色,心知他又想起了不愉快的過往。
  「能容我猜猜你此刻心中的心思嗎?」她輕聲問著。
  「用不著猜,我可以告訴你。」沉鷙的眼望向了她,「半個月後,是我一門三十七口枉死之人的忌日,十六年前,我無力收埋他們,這十六年來,我更不敢踏進那兒一步,因為我愧對他們,無顏見他們,我曾發過誓,在大仇得報之前,絕不踏進那個曾令我有過錐心之痛的地方。」
  盼雲凝望他一臉的陰沉及隱於平靜面孔後的狂痛,了然而輕柔地接口:「今年,你終於可以面對他們了,雖然晚了十六年,但總算得以收埋他們的屍骨,然後—-以你面前這個殷家人的血來祭慰他們的亡靈,你是不是這樣想的呢?」
  他俊容鐵青,寒聲道:「沒錯,我就是這麼想,十六年來的血債,我若不索回,誓不為人!」
  盼雲輕輕點頭,「我懂,也不會怨什麼,注定生為殷家人,就該背負我所該承受的命運,就像你曾何其無辜的承受了如此不平的坎坷煎熬,與你相比,無庸置疑的,我幸運多了,只是……能不能讓這樁仇恨因我生命的結束,也同時告一段落…」
  「你休想!其他的人我或許可以不去追究,但對於始作俑者,我說過要血債血還,就是將他千刀萬剮也難洩我心頭之恨,殷盼雲,你休想我會放過殷年堯!」
  深沉的悲憤震懾了她,盼雲不由得心頭一驚,「你到底經歷過什麼?使得今日的你,腦海只有根深柢固的可怕恨意,恨得這麼錐心刺骨、恨得令人心驚…」
  「經歷過什麼?」他瘋狂的仰天大笑,笑盡深鏤在靈魂深處的悲愴,笑盡十六年來的淒楚與滄桑,更笑得盼雲渾身抽疼。
  「別這樣,你別這樣,」一陣熱浪沖上鼻骨,莫名的酸楚緊緊揪住盼雲的心,明眸浮起了水光蕩漾,她握住他的手,急切地想撫慰他,「我懂,你所承受的苦痛我能體會…」
  冷劍塵負傷似的揮開她的手,悲慟地狂喊:「你懂?十六年來嘗盡世間殘忍與無情的人是你嗎?十六年來無依飄零、生命被人視如敝屣的人是你嗎?十六年來受盡凌辱、無數次生命在垂死邊緣徘徊,險些斷魂的人是你嗎?若不是,你又有什麼資格說你懂?」
  盼雲含淚的眼凝望著他,喉頭好似梗著硬塊,哽咽的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強忍著心痛,聽著他狂怒的發洩。
  「十六年前,我親眼目睹我的親人一個個在我面前死去,我爹、我娘、大哥、二哥…溫暖幸福的家毀於一旦!那份泣血的狂痛你嘗過嗎?你嘗過嗎?而那個血洗冷家莊的人,就是你口中那個仁慈善良的父親!
  「在八年前,我被青焰門門主發現,被認為是練武的人才,於是他處心積慮,用盡各種冷酷的方式,將我訓練成一流的冷血殺手。你能想像一劍穿過肩胛、血流成河仍不許我喊痛的殘酷折磨嗎?你能想像被丟進陰冷而滿是毒蛇的地窖裡求生存的恐慌和無助嗎?那一夜,我險些命喪黃泉!」
  盼雲倒抽了口氣,捂著唇深怕自己哭叫出聲,胸口猶如萬箭穿心,劇烈的絞痛著。
  「世間種種狠絕的折磨,我一一嘗盡,今日要我闖一道又一道足以致命的機關,訓練我隨機應變的能力,明日要我在成堆的毒物中掙扎,爭奪生存的權利…」他笑得猙獰、笑得哀慟,「看過苗人養蠱嗎?他們就是用養蠱的方式在對待我,若那時我不幸死了,是我太弱,死不足惜,沒有人會去在乎!只有在一連串的試煉中脫穎而出、幸運存活下來的,才夠資格當個一流頂尖的冷血殺手……那一陣子,我渾身傷痕纍纍,幾乎熬不過來,那時唯一存在腦海支撐著我的就是一股錐心的恨!為了這股恨意,我咬牙熬過這一切,這些年來的殺手生涯,我幾度負傷、幾度在死亡邊緣掙扎,然而,我終究活了過來,為的便是今日的快意復仇,親人的血債、十六年來的非人生活……這筆帳,我要親自索回!」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竟受了這麼深的痛苦與傷害…」盼雲聽得柔腸寸斷,淒楚的熱淚一一滑落,她好為他心疼…
  說什麼她懂他的苦、他的痛,事實上,她根本就不曾懂過,如此殘酷冷血的折磨,刻骨錐心的烙進了他的靈魂,所以,今日的冷劍塵才會變得冷漠無情,思及此,她心如刀割,悲痛難當。
  冷劍塵如遭電擊,面容慘白、渾身顫悸的跳離她身邊,「管好你的眼淚,我不需要多餘的同情,尤其對象是你,憑你還不夠資格為我流淚!」他狂亂地吼著,「半個月,頂多半個月,這個世上不會再有殷盼雲這個人,除非我死,否則我對你們姓殷的人的恨,永遠不會消失!」
  他心亂如麻,看也不看盼雲一眼,冷漠而不帶一絲感情地衝出房門。
  盼雲踉蹌了兩步,哀戚地跌坐在床沿,止不住的淚猶如斷了線的晶盈珍珠,一顆顆不斷的往下落…
  在柔腸百轉、淒迷失落的心境中,她發現了一則再也逃脫不掉的事實—-她愛他!她愛上冷劍塵了!
  會為他悲、為他愁、為他所承受過的一切苦難揪疼了心,縱然他不曾給過她一絲絲的柔清,她依然為冷傲無情的他動了心—-
  這是一樁只有心碎與血淚的感情,然而,她甘之如飴。
  三姊…她終於明白三姊當初憂心難安的原因了,這樣的感情,會磨掉她生命的熱忱與活力。
  冷劍塵,這個她傾心癡戀的男子,如果可以,她多盼望能拿自己的一切換回一個有喜怒哀樂、有愛、有溫暖的他,可是偏偏她沒有能力,憑她微薄的力量,如何能幫他脫離過去冰冷晦暗、有如夢魘的日子?
  她辦不到!此刻,她好恨自己的無力感,她什麼也不能做,她一無是處!
          ☆          ☆          ☆  
  「兩對賢伉儷大駕光臨,真使我楚遙山莊蓬蓽生輝。」楚天磊一見面便有禮的接待遠道而來的段飛星及裴慕凡兩對夫婦,他們疼妻子的程度可不下自己,眼看著自己的妻子一路風塵僕僕、飽受奔波之苦,他要是不謹言慎行些,就算是在自己的地盤上,他也不見得會有多好的下場。
  「呵,禮多必詐!」裴慕凡首先不高興的發難,尤其看見愛妻一臉倦容,他更是疼進心坎裡去了。
  「別這樣嘛!修文,你火氣太大可會嚇著你『柔弱』的妻子耶!」殷落雲有氣無力地說著。
  柔弱?!其他人面面相覷,這女人有臉說,他們可實在聽不進耳。
  落雲向來靈動,不過這會兒因為挺著八個多月大的肚子挺辛苦的,再加上這一路勞頓,不曾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所以疲累的幾乎要睡著了。
  裴慕凡看得滿心不捨,偏偏這女人又倔得很,不肯去楚天磊為他們安排的房間休息,硬是要陪著他們商量盼雲的事,他知道愛妻與盼雲以往雖然總愛鬥嘴,但情誼之深厚是無庸置疑的事,所以他也沒法阻止她。
  體貼的雙臂一攬,他將他那「柔弱」的妻子擁進懷中,讓她舒適的倚在他的懷抱中。
  「難怪裴慕凡火氣會這麼大,看他的心肝寶貝累成這樣,沒將你剁成八塊就已經很給你面子了。」段飛星調侃道。
  「知道就好!」裴慕凡正低著頭輕哄愛妻,仍不忘隨口丟來這一句。
  楚天磊只能苦笑。
  「沒辦法呀!我家雲兒身子欠安,可禁不起長途跋涉的折騰。」
  裴慕凡聞言可大大不滿了,「什麼話!你老婆是人,我老婆就不是人啊!」
  「是啊!」段飛星馬上加入陣容,「我家纖雲也很柔弱,我也很捨不得她勞累耶!」
  「呃—-」楚天磊自知失言,傻笑地虛應著這兩個因為心疼愛妻而幾乎要翻臉不認人的男人。
  「呃—-段郎…」纖雲輕輕柔柔地開口,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克制一點,千萬別打起來了。」
  「對呀!不能打架,千萬不要打架喔!」昏昏欲睡的落雲無意間捕捉到這句話,鄭重的聲明著。
  一群人的目光全盯向她,落雲以自己的思考模式接著說道:「修文要是打輸了,我會很沒面子的。」
  眾人掩口輕笑,裴慕凡則幾乎跌下椅子,「小蠢蛋,你太不給面子了吧!」
  「實話嘛!」又錯啦?她委屈地閉上了嘴巴。
  這一刻,行雲真的很同情裴慕凡,唉,可憐的男人!
  「放心啦!二姊,天磊修養好得很,不會動不動就訴諸武力的。」
  「你的意思是我們修養不好?」段飛星和裴慕凡異口同聲的叫道。
  行雲吐吐舌,看來他們夫妻今天諸事不宜,說什麼就錯什麼。
  「這麼凶幹嘛!」楚天磊挺身護愛妻,將行雲攬入他的臂彎,「我家雲兒有了身孕,還在安胎期間,可禁不得嚇的。」
  「所以才要我們過來?早說嘛!我們又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裴慕凡白了他一眼,因為是過來人,他明白懷孕初期是需要十分注意的,尤其又是頭一胎,凡事更該謹慎,落雲懷孕初期的那段日子,真把他嚇得不曉得白了多少根頭髮。
  「懷孕?」落雲一聽,精神馬上又來了,「誰?行雲嗎?我告訴你喔!別被你老公騙了,懷孕一點都不好玩,而且…」
  「殷落雲!」楚天磊叫道,「裴慕凡,管好你老婆的嘴巴!」
  「小蠢蛋!」裴慕凡沒好氣地瞪著一臉無辜的妻子。
  「雲兒,別理她,那一段不算,就當你什麼都沒聽到。」楚天磊急忙說道。
  「是啊,行雲,你別聽那個感情超級遲鈍的女人亂講,懷孕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上天莫大的恩賜,當一個小生命在你腹中慢慢長大,與你骨血相連十個月,你會不可自拔的愛上他的,尤其,這是你與生命中最愛的男人共同孕育、期盼的,那種滿足與快樂,很快的,你就能體會到。」纖雲溫柔地說道,想起了她四個月大,正交由婆婆照顧的兒子。
  段飛星毫不避諱的親了親妻子的額角,表達他的感動與深情。
  唉!同樣是殷家的女孩,同樣是懷孕當母親,為什麼她們的反應會南轅北轍哩!裴慕凡覺得自己好命苦。
  「想不透耶!」他那個小蠢蛋妻子又想發表高論了,每個人皆轉頭看她,想聽聽她又會說出什麼令人拍案叫絕的話來,「當初你不是和那個叫什麼向楚天的人愛得死去活來嗎?盼雲說你還苦苦等了他半年,怎麼變心變得這麼快…」
  「落雲!」三個聲音同時響起,連著三道警告目光同時射向她,除了段飛星與殷纖雲外,其中也包括了她親愛的丈夫。
  「小蠢蛋,給我閉上你那張愛闖禍的嘴!」這個笨女人,性子這麼直,總藏不住心事,這會兒要是害得人家夫妻反目,他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豈料,兩個當事人只是相視一笑,由行雲開口,溫婉地回道:「不要緊的,向楚天不是我們之間的忌諱。」
  咦?眾人一頭霧水,怎麼楚天磊非但不吃醋,兩人凝視彼此的目光反而更加纏綿繾綣了?
  行雲向來神秘,縱然纖雲與落雲當了她十七年的姊姊,卻始終難以瞭解她的心思,就連戀愛過程也教人摸不著頭緒,百思不得其解,這恐怕會是他們永遠的謎吧!
  「姓楚的仁兄,你的胸襟未免大得離譜。」哪有人在談及妻子的舊情人時,還能老神在在,面不改色的?
  「不然你希望我怎樣?醋勁大發,還是休書一封?」楚天磊揚眉反問,好似他隨時可以「應觀眾要求」。
  「呃,不、不、不!」要命,他怎麼也被妻子影響了,專撿不該說的話來說,要是待會兒這裡發生「命案」,他就真的罪孽深重、萬死莫贖了。
  行雲幽然一笑,「天磊逗你們的啦!他才捨不得碰我一根寒毛,更別提休了我。」
  「耍我?」可惡,害他內疚得要命,差點急出一身冷汗,就在他打算表達他們不滿之際,段飛星出面喊停。
  「有沒有人記得我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依稀、隱約、彷彿、似乎、好像、可能、大概—-不是來吵架的吧?」
  「盼雲,還記得吧?我們那個行蹤不明的小妹。」纖雲接著提醒。
  「盼雲!」落雲馬上坐直了身子,「對,怎麼辦?」
  「天磊?」行雲含憂望向楚天磊,一提到盼雲,強烈的不安便緊緊攫住心頭。
  楚天磊輕撫她帶愁的容顏,輕聲道:「別擔心,有我。」
  然後,他轉頭問道:「兩位有把握找到盼雲嗎?」
  「你不是說有你嗎?」裴慕凡懶懶的回他一句。
  哄老婆的話豈可當真?真是的!
  「我就不信你不曾這麼對落雲說過。」
  「呃,這個…」
  「對呀,修文,你說你一定會找到盼雲的!」落雲很期盼的望著身旁的丈夫,她可是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呢!
  楚天磊一臉「我就說嘛」的表情,然後轉首望向鐵定也是相同情形,只不過有個善解人意、不會扯他後腿的妻子的段飛星,再問:「你呢?」
  「我?當然是拼了老命,設法尋回愛妻的妹妹呀!」
  裴慕凡眼神明顯透露著:你說廢話啊!
  「這樣好了,段郎,我們臥龍堡的勢力在北方一帶,我們就全力往北找,其餘的…」纖雲將目光望向其他人,「你們呢?」
  「不用說,自然是南方一帶於我比較有利。」楚天磊接口。
  「那麼我就往…」
  「聽我一句話好嗎?」行雲終於開口了,討論得這麼熱烈,完全不給她置喙的餘地,當她女諸葛、洛陽才女的名號封假的呀!
  「行雲,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落雲盯著她沉思的神情,知道她已有頭緒。
  真是的,現在才想到她呀!
  「昨天我卜了個卦…」她低眉斂眼,「如果沒錯的話,往西北一帶該會有所收穫。」
  「你早說嘛!」對於行雲的能力,段飛星可從不懷疑,當初要不是她的指引,他恐怕今生都無法與纖雲相逢、相知,繼而相守,對這個小姨子,他可是由衷的感激。「若在西北,我應該有把握找到盼雲的人。」
  「真的?段郎,你『這回』不是在安慰我吧?」言下之意,纖雲將他以前的承諾保證全視為安慰了,只不過給他面子,不拆他的台罷了。
  「我保證。」
  「好啦!那是說沒我的事,我可以安心留在雲兒身邊…」
  「你休想!」兩個男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裴慕凡受不了的說:「拜託,楚天磊,你別這麼不長進好不好?老是兒女情長,就這麼離不開老婆啊?我都快瞧不起你了。」
  「是誰把一個大肚婆綁在身邊寸步不離的?你少五十步笑百步了。」
  「喂,你客氣點,我哪…」
  「哎喲!」
  愛妻的驚叫聲嚇了裴慕凡一跳,連忙緊張的迭聲問:「怎麼樣,落雲,你怎麼了?」
  「沒事啦!」落雲輕吁了口氣,「寶寶踢了我一下。」
  「真的?我看看,我看看!」裴慕凡將手放在落雲圓滾滾的肚子上,當感受到掌下傳來的輕微震動時,他內心激動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唉,沒救了!」楚天磊搖頭歎息。堂堂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瞧他那副蠢樣,像什麼樣子嘛!比別人還不長進,還有臉取笑別人。
  段飛星瞭解地微笑,「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幾個月前的我,你也別笑他,幾個月之後,你就能體會到這種感受了,再硬的鐵漢,都敵不過那份強烈的感動。」
  「是嗎?」楚天磊望向身旁的妻子,修長的手不由自主地覆上她平坦的小腹。
  行雲回以柔情的一笑。
  世間摯情難得幾回,她們殷家的女孩夠幸運,得以擁有身畔深情不渝的丈夫及永生不悔的愛戀,唯美中不足的,是那個同為殷家女子,此刻卻吉凶難料、令人掛心的小妹…
  上天曾如此眷顧她們殷家,為什麼不仁慈最後一回,賜與盼雲足夠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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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14:41
第六章

  以往,總是盼雲清靈的嗓音使得他們之間沒有沉窒的冷寂,起初他是十分惱怒,可是後來…恐怕連他自己也沒發覺,他不再用冰冷的語調命令她閉嘴,可能是他習慣了,也可能是—-他接受,並且享受著這種感覺,雖然他死也不會承認。
  可是這會兒—-更正確的說法是,從那晚激烈的爭執後,她已不再主動開口,而且他發現她幾乎不再笑了,再也見不著那甜美燦爛的無憂笑靨,而他—-竟有些揪心的懷念著?
  再一次,他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她,她眉心輕顰,猶如星辰的清澈眼眸中,隱約有著幽幽的悲愁,他胸口很難解釋地抽了一下,那浮上心頭的是…憐惜?
  他大大一驚,煞住步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盼雲察覺了他的異樣,反身望向他。
  「我又怎麼了嗎?」她往往會不知不覺就惹怒他,所以就算不說話也能使他發怒,她一點也不會覺得奇怪。
  可是這一回,他沒有吼她,也沒有用那種森寒的神情嚇她,只用如晦難測的目光凝視著她,她看不透他在想什麼,只好垂下眼瞼保持沉默。
  冷劍塵緊緊瞅著她,糾葛如麻的思緒纏繞心頭。
  她是第一個讓他有「感覺」的女孩,以往,他的心是死的,沒有心動的能力,也或者說,沒有值得他心動的人,但,殷盼雲值得嗎?她是全世界最不值得的!他對她只能有恨,不管她多令他心亂都一樣,錯就錯在她是…
  「小心!」他瞬間色變,想也不想的伸手將她往身邊一拉,另一隻手迅速摘下身旁的樹枝往方才盼雲站的地方一刺—-
  一隻被樹枝穿過、鮮血淋漓的黑色毒蛇動也不動地橫屍在盼雲剛才站過的地方。
  她蒼白著臉別過頭去,驚魂未定中,發現自己正身處冷劍塵的臂彎中,一股酸楚的感動湧上心頭,這是她傾心深愛的男人呵…
  她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懷,也許,再也沒有下一次了,他的懷抱、他的心,永遠不可能容得下她,所付出的感情,能換來的只有這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擁抱,為此,就算她剛才真讓那只毒蛇咬了又何妨。
  臉頰有濕熱的感覺,她知道自己哭了,冷劍塵也知道。
  他不允許自己沉醉在陌生的溫存中,尤其懷中的女孩是殷盼雲!
  「蛇死了。」他推開她,勉強可算是安慰,他以為她是被毒蛇嚇哭的,真是個嬌弱的千金女!
  盼雲搖頭,淚痕猶存的臉蛋仰首凝望著他。
  「我不會殺你,如果你是在哀悼自己不久人世的生命的話。」他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漠無情。
  經過了剛才,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他必須承認他是下不了手,他根本沒辦法強迫自己動手結束她的生命,否則,剛才他又怎會不假思索的救她?
  該有的訝異,盼雲完全清楚的顯示在臉上,「為…為什麼?你不是一心想報仇嗎?如果你不打算殺我,那麼又如何對你死去的親人交代?」
  究竟是為什麼?他堅持了十六年的仇恨,為何在幾乎得以完成第一步復仇計劃的時候,他一改初衷?
  這個問題,他也不斷自問著。
  「難得呵!仇人之女竟會擔心我報不了仇?」他譏嘲地說。
  盼雲不理會他的諷刺,「到底為什麼?!半個月後,你也不打算回家,是不是?」
  「家?」好諷刺的名詞,他還有家嗎?
  「我的家,早在十六年前就毀了。」他冷聲說。
  好遙遠、又好陌生的感覺,家……這個字,剌痛了他的心,這一輩子,他恐怕永遠都不可能擁有屬於他的家了。
  又來了。盼雲黯然神傷,這股錐心之痛,大概任誰都無法自他心中抹去,而他,也永遠不會忘了對他造成傷害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她又還能期望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傷人傷己,你是不是打算讓仇恨毀了你的人生?繼續讓仇恨纏繞著,痛苦一輩子?」在恨意深植的情況下,他永遠也不會快樂,而她希望他能快樂,不論要她付出任何代價。
  「我的人生早就毀了,又何須在乎未來是好是壞,」他淒涼地聳聳肩,「無所謂了。」
  「劍塵!」盼雲痛心地喚著,「你存心不讓我好過。」
  如果冷劍塵一如當初所言,有折磨她的念頭的話,那麼他辦到了,再痛苦也莫過於此。
  心弦一蕩,他怔然望著淚意盈然的盼雲。
  如此令人心折的柔情…從來不會有人為他心疼,為什麼是她…
  倏地,他撇過頭,像要逃避什麼,又像想否認什麼,他粗魯的低吼:「你好不好過不干我的事!」
  然後,他看也不看盼雲一眼,冷漠地率先往前走去。
  盼雲咬著唇,望著他無情的背影,落寞淒然地跟了上去。
  這是她此生唯一的愛戀,也許悲哀,她卻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          ☆          ☆  
  火光在黑夜中燃燒著,冷寂的夜裡,只聽得見滋滋的火苗跳躍聲。
  盼雲借由火堆燃燒出的光亮,隱約望著面容深沉如晦、難以看清思緒的冷劍塵。
  「我一直忘了問你,青焰門門主要你執行的任務是什麼?這麼多天了,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
  「殺一個人。我猜,最近就會有結果。」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火堆。
  青焰門門主是將任務交給了冷劍塵沒錯,不過他會事先派幾個人追得對方無路可退,並放出風聲,青焰門獨挑大樑的王牌、人人聞風喪膽的冷影將會是未來取他性命的人,那麼冷劍塵什麼也不用做,只要悠閒的等他亂了陣腳、自曝行蹤便成。
  冷劍塵知道自己的名號的作用力,要影響這樣一個人是綽綽有餘了。
  駱振豪…他冷笑,這個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又是殺人,」盼雲蹙起眉心,「很危險嗎?」
  冷劍塵揚起眉,嘲弄地望著她,「殺人不是吃飯睡覺,你說有沒有危險?」
  幼稚的蠢問題!盼雲也發現了。
  她垂下眼瞼,開始為他的安危感到驚惶與憂心,當右手無意間觸及垂掛襟內之物,一個念頭浮起,她沒有片刻的猶豫,立刻自頸間取下纖雲親自為她掛上的鐘靈石。
  她對著冷劍塵說道:「這個東西叫鐘靈石,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寶石,它有趨吉避凶的功能,你帶在身上,它會保你平安。」
  冷劍塵望著她手心上透明晶亮、閃著紫光的東西,難言的震盪衝擊心扉。
  震愕的目光移向她溫暖而盈滿柔清與關懷的眼眸,心頭再難控制的激起狂濤般的撼動!
  十六年了!十六年來不曾有人關心過他,唯一的記憶,只有九年前的盼盼,如今,他又如何抑止胸口的震撼?
  然而,鐵般的自制力使他面無表情的轉過身去,竭力地穩住聲調。「我不需要。」
  若真如盼雲所說,鐘靈石能保平安,他要她自己留著…他一驚,那一刻,他腦海浮起的念頭,竟是希望鐘靈石能使盼雲永遠平安無憂?
  盼雲望著他冷淡的背影,哀傷地垂下頭,她不該忘記冷劍塵恨她入骨的,他連她的關心、連她為他落淚都不允許了,又怎能忍受她的東西留在他身邊。
  她看清了一項事實—-只要與她有關的事物,他一概憎恨!
  他不敢看她,對著冷冷沉沉的夜幕,原本冷硬的心,是由何時開始,也漸漸變得柔軟了呢?他想否認,但是心口難以平復的激盪與撼動卻不容他忽視。曾幾何時,他也那麼渴望情感的溫暖?
  「啊!」
  身後不尋常的驚叫聲使得他渾身一凜,是盼雲!
  無端的焦慮與惶恐纏上心頭,他努力壓抑住,使自己的表情看來是一貫的冷然後,才慢慢回過身。
  一把頂在盼雲頸間的利劍首先映入眼簾,目光漸漸往上移,他忍住凝望盼雲的衝動,只望向她身後挾持她的人。
  「如果我沒猜錯,你是駱振豪吧?」
  對方先是一愣,而後答得乾脆:「沒錯。」
  「這是什麼意思?」冷劍塵斜睨了眼他的挾持舉動,「你該不會蠢得要拿這個女人來威脅我,要我放你一條狗命吧?」
  他的無動於衷不在駱振豪的算計範圍內,所以他有短暫的慌亂,但瞬間又恢復過來。「我要你一句話,否則我就拉著你的女人陪葬。」
  看來駱振豪對他打聽得挺詳細的,知道他只要親口承諾不取他性命,就絕對一言九鼎。
  他冷哼一聲,悠閒的以枯枝撥弄著燃燒中的火堆,「你是清楚我的行事作風沒錯,但是很可惜的,你好像沒打聽清楚,她不是我的女人,充其量也只能說是『我要殺的女人』罷了,你居然拿我仇人的女兒來要挾我,」他嘲弄地歎息,「駱振豪,你不覺得這種情形很好笑?」
  駱振豪愣住了,像是要證明他話中的真實性,驚疑地看著盼雲,「怎麼可能?」
  盼雲淒涼的笑著,「很抱歉害你白忙了一場,我發揮不了作用,幫不上你的忙。」雖然她的神情沒有一丁點的歉疚,「現在你知道了,要殺要剮隨你便,反正早個幾天死也沒多大的差別。」
  駱振豪半信半疑,因為他知道,冷影一向獨來獨往,從不與女人同行,這女人若非對他有特別意義,他又怎會與她如影隨形?
  「你們不要想騙我,冷影,我真的會殺了她!」他凶狠的說著,期盼冷劍塵的緊張。
  冷劍塵心口猛地一揪,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強自鎮定,不露絲毫的痕跡。「悉聽尊便,我是不介意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反正你就算不殺她,我也會在下個月七號手刃她以祭我父母在天之靈,你替我殺了她倒省事多了。」
  老天!他根本沒勇氣看向盼雲頸間那把寒光閃閃的劍,一顆心懸在空中,揪得好緊,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也因為這樣,所以他沒發現駱振豪瞬間驚駭的神色。
  下個月七號?他父母?他看來才二十出頭,那麼若往前推算,十六年前他不就剛好五、六歲左右?冷影、冷…
  駱振豪駭白了臉色,驚叫道:「冷影不是你的本名?」
  這回,冷劍塵注意到了,他抬首望去,凌厲地注視著一臉驚亂的駱振豪,敏銳地察覺到其中不對勁!
  他沉下臉,寒氣逼人的目光直視著駱振豪,一臉陰鷙,「說!你在十六年前血洗冷家莊的事件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我…」駱振豪渾身膽寒,他早就知道的,斬草不除根,後患必留!當初,誰又能料到一個才五歲的脆弱生命,會造成他今日生命的最大威脅?
  「還是你選擇死在我的劍下?」冷劍塵神色陰霾如狂風暴雨欲來的前兆,危險的氣勢令人心悸。
  面對一步步如死神般逼近的冷劍塵,駱振豪思緒大亂,徹底慌了手腳,手中掌握的女人牽制不了冷劍塵,而他又自知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他猶豫著要如何處置盼雲,在心慌意亂之下,他舉起手中的劍,匆忙地打算一刀解決掉她…
  冷劍塵目睹此景,心幾乎要跳出胸口,驚急中,抽出的劍在千鈞一髮之際,擋下了差點落在盼雲身上的一刀,狂跳著,並且緊緊絞痛的胸口,使得他嚇白了一張臉。
  在這一瞬間,駱振豪恍然明白自己上當了!冷劍塵對這個女人根本有如生命一般的在乎著!真實的冷影,完全不似傳聞中的冷血無情!
  然而,他領悟的太遲了,沒有多餘的時間讓他懊惱,趁著從未有過失常的冷劍塵在難得的短暫失神之際,他飛快的逃離了此地。
  「盼雲!」一陣子的慌亂,給了駱振豪逃脫的機會,然而他並不懊惱,因為此刻他所有的心思全在盼雲的身上,在那一剎那的取舍間,他捨棄了自己執著了十六年的家仇,選擇了盼雲…
  會懊悔嗎?他知道自己不會,因為在那一刻,他清楚明白天地間,沒有任何一項事物比盼雲的安全更重要!
  他在乎盼雲?為什麼?
  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滋味並不好受,老天!在面對死亡的那一剎那,她會驚、會怕,本以為自己已經看得很開了,事實上,沒有一個人能真正看透生死,她也不例外!
  她慘白著一張臉,喘著氣急道:「去追呀!去追那個人,你不是一心想報仇嗎?那個人可能和十六年前的慘劇有關,不問個清楚,你是不會甘心的。」
  看來,她已經很瞭解他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回復到一貫的平靜。
  「這不關你的事。」
  他轉過身去,深怕一面對她,又會使自己奔騰的情緒難以控制。
  不經意的目光,在火堆微弱的光線下,看見了掉在土堆中的鐘靈石。
  真是見鬼了,鐘靈石一拿離她身上,馬上就發生這種驚心動魄的事,看來她沒有鐘靈石還真是不行。
  他撿起了土堆中的鐘靈石,轉身將它交回盼雲手中,「給我戴好它!」
  他的表情好難看。盼雲不敢有意見,乖乖接過鐘靈石戴上,然而,項鏈兩端相接的環扣怎麼也扣不上,再努力都是枉然。
  冷劍塵見狀,不由得低歎一聲,「我來。」
  他的雙臂繞過她到達頸後,盼雲整個人等於被環在他的懷抱中,屬於他的溫熱氣息迴盪在她週遭,盼雲情不自禁地倚近他,將頭靠在他的胸膛,緩緩閉上了眼。
  冷劍塵渾身一震,柔情的纏繞使他無力掙脫。項鏈已然戴上,他卻始終沒讓她離開身邊。
  僵在空中的手緊握成拳,好一會兒才緩緩垂下,往後退了一步,離開那令他心酸的溫存,深幽地凝睇著她,然後,背過身去,再度以殘忍的無言沉默說明一切。
  兩道清淚靜靜滑落雙頰,盼雲注定斷腸。
          ☆          ☆          ☆  
  自那夜過後,他們之間更加沉默了,冷劍塵冷漠依然,不同的是,他似乎明顯的迴避著盼雲的目光,一張名喚憂愁的網,牢牢的網住了他們。
  是以,又一個淒涼的夜,為情把心傷的悲愁女子在寂靜的深夜難以成眠,獨自仰望空中的點點繁星。
  倏地,一道黑影閃過,待她看清眼前的形影后,驚喜地叫喚出聲:「段大哥!」
  一時難以自己,她撲進了段飛星的懷抱,酸楚地哭出聲來。
  「乖,盼雲別哭,我知道你受苦了,沒事了,真的沒事了。」段飛星輕擁著她纖盈的身軀,溫柔的安慰道。
  直到情緒稍微平復,她才仰首問道:「段大哥,你怎麼會來這裡?」
  段飛星抬手輕拭她頰上的濕淚,輕聲道:「還說呢!你的失蹤搞得大家人仰馬翻,殷府上下一團亂,你那幾個姊姊們一個個都心急如焚,時時掛心著你的安危。」
  盼雲垂下眼瞼,「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說這些做什麼,走,我帶你回去。」
  盼雲聞言驚退了一步,不假思索地急忙回絕:「不,我不回去!」
  「盼雲?」段飛星不解地望著她。
  「段大哥,我…是這樣的,有一些是非恩怨並不是我離開就能了結的,我不想逃避,否則—-事情會更加複雜。」其中,還包括了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糾纏,她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依舊解脫不了。
  「我不懂。」
  盼雲淒然一笑,她又何嘗懂多少?大多的問題纏繞著她,又有誰能為她解答,告訴她該怎麼做?
  「我只是不幸被捲進了一場長達十六年的恩怨,所有的歡笑,全葬送在深沉的仇恨當中,不論是我還是他,都被這個仇恨的繭緊緊纏繞住,只要他一天無法掙脫,我就只能與他一同受煎熬,誰也沒有得到快樂的權利。」
  「他」?段飛星心知肚明她指的人是誰,原來盼雲的失蹤竟包含了這麼不尋常的內幕,原先他們一直以為是單純擄人勒索事件,雖然後來等不到對方任何的動靜,知道事情並不簡單,可也沒想到會是如此複雜棘手。
  「如果這個人執意要你成為復仇手段中的犧牲品呢?」
  「由他去吧!反正…我也沒什麼好損失了。」她哀然道,連她的心、她一世的情都全無保留的給了他,只剩下一個空洞的靈魂,還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可是段飛星卻聽得心頭一驚,誤解了她的意思,「老天!盼雲,你該不會…該死的禽獸…」
  「段大哥!」盼雲驚叫道,「你想到哪兒去了,他沒有對我怎樣!」
  這他就更不懂了,既然什麼都沒發生,何以盼雲會堅持留下,甘心成為首當其衝的犧牲者?
  「盼雲,不要犧牲自己,再大的問題,我們會解決,你先跟我回去再說。」
  盼雲輕輕搖頭,「不,除非他心甘情願放過我,否則…我不走。」
  「那麼,讓我和他談談。」
  「不,不要!」盼雲立刻驚慌地叫道。
  段飛星凝視著她眼底的慌亂,「不管十六年前有什麼樣的恩怨,這都與你無關,他不分青紅皂白的把你抓來,害你受了這麼多委屈,你可是大家的小寶貝,大家向來捨不得你受一丁點的苦,他這樣待你,我不討回一點公道怎麼成!」
  「不要,段大哥,求求你別和他發生衝突!」她又驚又急地拉著段飛星的手臂懇求。
  急出淚來的小臉,顯得格外惹人憐惜,段飛星輕拍著她寫滿憂慮的蒼白臉龐,輕聲說道:「小丫頭,你太小看你段大哥了,若無絕對的自信,我怎會單身前來,任對方本事再強,在我的劍下,他也未必佔得了上風。」
  「你不可以傷害他!」她急得脫口而出。就是太明白段飛星的能力,所以她才憂心哪!
  段飛星一雙英挺的眉挑得老高,瞪著她的表情活像見鬼似的,教盼雲恨不得立刻能有個洞讓她鑽進去。
  原來他這個小姨子擔心的人不是自己,他倒是「自做多情」了。
  「盼…盼雲?」他竟詫異得有些結巴。「你該不會是…對他…」
  盼雲輕咬下唇,落寞地垂下頭,「就像大姊對你一樣,你該明白的。」
  「天哪!」他驚呼出聲,「你怎麼…傻瓜!」
  她淒涼地一笑,「傻?或許吧!每個女人一生總會傻一次,大姊為你而傻,而我…」
  「那不一樣!盼雲,傻也要看對象,他這樣…你或許會心碎而死!」段飛星苦惱地叫著。
  「大姊難道就不曾為你心碎嗎?當你一次又一次退縮、一次又一次傷了她,她不仍是愛你愛得盲目?何況…我根本不敢奢望他的垂憐,冷傲如他,在一般情況下,我都沒把握能得到他一絲一毫的感情,又何況是層層恨意纏繞的此刻。」
  段飛星啞口無言,殷家的女孩一旦執著,就不計後果,癡傻到底,他何其有幸,擁有纖雲的愛,但盼雲心中的那個男人,他也明白自己的幸運嗎?
  「所以,你堅持守候在他身邊?」
  「沒錯,也許他沒有你對大姊那般的清深義重,但我已經決定用自己的生命守護他冰冷的心,雖然我的力量是這麼的微薄,無法帶給他溫暖……」
  段飛星聞言不由得動容,這番癡傻的柔情,誰能不心折?這個男人當真心似冰鑄嗎?如何能做到無動於衷?
  「這是你的決定,我不勉強你,但是答應我,千萬好好保重你自己,好嗎?」
  淚霧衝上眼眶,她輕點了一下頭。
  段飛星感到一陣心疼,朝她伸出了手;盼雲沒有遲疑,撲進他懷中低低啜泣,哭出了內心積壓已久的傷悲。
  「乖,要堅強起來,為了你始終執著的愛!別讓姊姊、姊夫為你擔心,嗯?」他輕擁著盼雲顫動的身子,柔聲安慰著。
  「好,我一定會的!」她拭去了淚,深吸一口氣,毅然承諾道。
  段飛星忍不住輕歎,月光下分明是丰姿楚楚、我見猶憐的柔弱女子,卻用著自己的性命堅毅不屈地為自己的愛而執著,教人如何不憐惜?
  他沒再多說什麼,靜靜的轉過身,留下一句「保重」後,迅捷如風的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目送段飛星離去的身影,盼雲垂下眼瞼,雙手環抱著冰涼的身子,驅不走陣陣襲來的寒風、抖不落滿心淒苦迷離,她幽幽一歎,低垂著頭落寞地反身回房。
  門一開,不經意地抬頭,一張陰沉鐵青的面容映入眼簾,毫無心理準備的她不由得驚叫出聲:「啊!」
  她拍拍驚嚇的胸口,吁了口氣,「你什麼時候來的?」
  「心虛?」若非心虛,她又何須不安、何須驚惶?
  「心虛?」盼雲也跟著不解地重複,她有什麼好心虛的?
  「少在我面前演戲!」冷劍塵再也無法壓抑,吼聲如雷震耳。
  他不想發怒的,他真的不願受影響,但,連他也無法駕馭的狂怒卻接掌了一切,將理智完全淹沒。
  盼雲傻了,他的表情好難看、好嚇人,可是她卻不明白為什麼。
  「我…沒有,」她顫聲澄清,「劍塵…」
  「不要叫我!」一把炙痛胸口的怒火,使得他再也沒了平日無動於衷的冷靜,三兩步逼近她身前,狠狠扯住她的手腕,「我早該知道的,殷家的人沒有一個能信任,全是虛情假意的騙子!先是一副情深意重的樣子,讓人毫不設防的付出真心,再將別人的感情玩弄於股掌,把人耍得團團轉!」
  「不,我沒有,我沒有!」盼雲噙著淚喊道,「誰都可以這麼指責我,但你不行!」她對他付出了全然的感情,愛得心痛、愛得心碎,他怎能如此殘酷的指控她,怎能!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殷盼雲,我算是看清你了!」想起她的柔情似水,以及深鏤進他心坎的溫暖關懷,有一度,他曾撼然心動,以為她…
  可笑的是,這一切原來只是隱藏在醜陋真相後的假面具,她的巧用心機,為的只是掌控他的感情、左右他的心思,而他明知會死無葬身之地,竟還是該死的一頭栽了進去!
  恨!他恨自己為什麼要對她動一絲一毫的感情,恨自己竟然誤信了她虛偽的表相,如果不是親眼見著她與別的男人在月光下情意纏綿的那一幕,他還要被戲耍到幾時才會清醒?恐怕到時屍骨無存,他都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吧!
  思及此,滿心的狂痛與悲憤焚掉了最後一絲理智,「你喜歡投懷送抱是吧?你喜歡賣弄風情是吧?我成全你!」
  盼雲還來不及在驚惶中領會他的意思,他粗魯的唇猛然壓下,殘忍而毫不留情的肆虐著她柔軟的紅唇,她在驚悸中,感受到了他散發而出、刺骨錐心的狂痛…
  是誰傷了他?看來冷傲,實則已渾身傷痕纍纍的他,是禁不起任何傷害的。盼雲為他的傷痛而揪心,酸楚的淚輕輕滑落…
  冷劍塵深陷於自己的沉慟中,渾然感受不到盼雲悲楚的柔情,又似摧殘、又似報復地掠奪著她柔軟的唇瓣,不帶一絲憐惜,只有無情的羞辱!
  盼雲閉上眼,無怨無悔的默默承受著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是報復也好,無感情也無所謂,只要宣洩過後的他能好過些。
  火熱的舌滑進她口中,似要挑動她與他纏綿,「回應啊!這不是你要的嗎?為什麼不大膽的迎合我?」他殘酷的嘲弄道,舌尖挑逗地玩弄著她。
  盼雲忍著滿腔的羞憤與悲痛,含淚依照他的指示,如果羞辱她能使他好過些,她不在乎承受什麼樣的屈辱。
  她的迎合,無疑使他更加血脈憤張,引以自傲的自制能力早已在激情焚燒下化成了灰燼,他飢渴的需索著她身上的每一寸氣息,纏綿的指尖碰觸,輕輕滑至她凌亂開敞的前襟……
  「盼…雲…」他急喘著,這一刻,爭執、憤怒、仇恨,俱已離他好遙遠…
  直到嘗到了鹹鹹的水氣,他猛然驚醒,怔忡的望著她幽怨的帶淚雙眸,撕烈般揪心的痛楚直搗心扉,他如遭電擊,像甩開什麼毒物似的,狼狽而不帶絲毫憐惜地狠狠推開她,顧不得踉蹌跌倒的盼雲,火速奪門而出!
  狂奔的熱淚淹沒了她淒楚的容顏,她跌疼了身子,也跌碎了滿目瘡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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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盼雲苦思了一夜,雖說冷劍塵的情緒向來陰晴不定,難以捉摸,但從不曾有過無故爆發這麼大火氣的情形,她一夜無眠,唯一能推測出的可能性只有一個:他可能看到了她與段飛星…
  不無可能,由她房間的窗口往外看去,正好可將她與段飛星所在位置的情形一覽無遺—-如果他視力夠好的話。
  天啊!真是要命的誤會!
  又如果,他以為她在與段飛星密謀設計什麼的話,那她就真的徹底完蛋了!
  徹頭徹尾將她與段飛星相見後的種種情況回想一遍,愈想心愈往下沉,最後,驚悸與膽寒的情緒緊緊攫住她惶恐的心!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麼,老天!她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她太瞭解冷劍塵了,他不可能聽得下任何的解釋,已是滿心傷痛的他,早就定了她的罪,認為她對他的關懷全是虛假與欺騙,他本就憎厭殷家的人,她再說什麼也都是枉然。如果她之前的努力,能稍稍軟化他的心的話,那麼這一刻也全毀了!
  盼雲悲慘地想著,但,她仍是不放棄的想做些努力。
  「劍塵,昨晚…」她試著開口,不顧他那冷冽而幾乎致命的瞪視。
  提起昨晚,他心口便一陣抽痛。
  「閉嘴!」他忿然道。
  「不,如果你是因為我抱著那名男子的話,那是因為…」
  「我說閉嘴!」他雙拳緊握,沸騰的怒濤幾欲潰決。
  她居然還有臉說那個男人!這一刻,他真的好想一掌劈了她,而他的神情,也充分的表達了這樣的訊息。
  盼雲渾身一顫、努力支撐著僅餘的力氣,不使自己在他駭人的目光下昏倒。「聽我說,求求你,劍塵!」
  文過飾非,舌粲蓮花向來是殷家的人最拿手的本事,他再也不會蠢得上當了。
  為什麼反應這麼強烈?為什麼連一句解釋的餘地也不給她?或許他死也不可能會承認,但是他心裡其實再清楚不過了。那男人是如此器宇軒昂、出色不凡,他們之間的柔清蜜意刺痛了他的心,令他難以忍受,更因為對盼雲的在乎深到連他自己都無法想像,他才會無法自制的爆發出空前的怒濤妒火。
  他的沉默,給了盼雲解釋一切的勇氣,「我之所以能和他這麼親密,是因為他是我的…」
  一道足以穿透心骨的危險寒光射向她,冷劍塵面罩寒霜,「別逼我殺了你!」
  該死的!這個無恥的女人居然有臉當著他的面討論他們的親密關係!
  「固執的渾蛋!你…」盼雲又惱又急,氣極攻心下,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腦子一陣暈眩,身子向後退了幾步,冷劍塵幾乎是下意識地,立刻伸手扶住了她。
  盼雲甩甩頭,直到神智恢復清晰,仰首望著他,「你肯聽我解釋了嗎?」
  「恬不知恥的女人!」他厭惡地甩開她。
  盼雲踉蹌退了幾步,無奈地輕歎:「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
  「閉上你的嘴!」
  噢,天!他不敢回過頭去看她,怕將注意力放在她紅腫的唇上、怕憶起昨夜的溫存與纏綿、怕再折磨已不堪負荷的腦袋,更怕她蒼白的容顏會再度令他扯疼了心。
  為什麼呢?她看起來好憔悴,可是他始終不曾真正付諸行動,下手做過折磨她的舉動,為何此時的她卻像個斷腸的傷心人?初時那個有著無憂笑容的純真氣息早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滄桑、是悲愁!
  她哀傷,為誰?是他?還是那個兩地相思、不能聚首的情人?
  答案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他還能期待她有什麼樣完美漂亮的解釋?
  能不絕望嗎?盼雲在心底無聲的歎息。他的反應是如此激烈,她不放棄又能如何?反正他已經不遺餘力的憎恨著她,再多這麼一樁也沒太大的差別了。
  「好吧!隨你怎麼想。」她改口問出另一個她關心的問題:「那個叫駱…」駱什麼東西?當時她被挾持,腦海一片紊亂,記不得這麼多。
  「駱振豪。」他面無表情的接口。
  「喔,對,駱振豪,你打算怎麼辦?有把握揪出他來嗎?你明知道他與十六年前的血案有關,這是你生命中唯一執著的事,不查個水落石出,你一輩子都會覺得遺憾。」
  他抿唇不語,並不訝異盼雲如此瞭解他的心思。
  「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那天你輕易放過了他,誰都知道他若來明的,鐵定不是你的對手,但是暗箭難防,我怕他對你…」
  話音未落,他冷不防地一把拉過盼雲,抱著驚詫的她旋了個身,閃過了憑空飛來的飛鏢。
  「閉上你的烏鴉嘴!」才剛說到暗算,事情馬上就發生了,這個殷盼雲真是標準屬烏鴉的!
  「啊!」盼雲驚叫,還來不及領悟到發生了什麼事,冷劍塵又迅速推開她,獨自應付著接踵而來的暗器。
  盼雲在一旁心驚膽跳,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了,就深怕一個眨眼,那眼花繚亂的利器便會傷著冷劍塵。
  「駱振豪,你這個卑鄙小人!」他就知道駱振豪一定會沉不住氣率先來找他!
  躲過接二連三的飛鏢,他輕易的發覺了太過急於取他性命而曝了蹤影的駱振豪,信手拈過一把飛鏢,凌厲而精準的往一叢隱密的枝葉間射去,成功的逼出了躲在暗處的駱振豪。
  「你難道不知道暗處傷人,最忌心浮氣躁?」看來駱振豪真是把他當成了心頭大患,不除不快了,偏偏冷劍塵居然還能氣定神閒的「指導」他。
  既然被冷劍塵盯上,就算有通天本領,也不可能逃得出他的掌控,這點,駱振豪很認命,也心知肚明,所以,今天除非使出渾身解數殺了冷劍塵,否則他是不可能有活命的機會。
  他二話不說,立刻出手攻向冷劍塵,掌掌凌厲,招招致命。
  冷劍塵閃了個身,躲過對方的襲擊,卻發現駱振豪的注意力瞬間轉向盼雲,他飛快的拉過盼雲,一掌格開了絡振豪的侵襲。
  「你以為我會給你重施故計的機會嗎?」
  然而,這無疑是不打自招,清楚宣示了盼雲對他的重要性,於駱振豪之後,冷劍塵很快的也發現了這一點。
  盼雲是他的致命傷!
  該死的!習武之人,最忌將自己的弱點顯露於敵人面前,他居然犯了這個要命的錯誤!
  駱振豪還真沒讓他失望,知道他的弱點後,真是利用的淋漓盡致,每回虛晃了幾招,便會將全副重心移向盼雲,只要有盼雲在手中,就等於掌握住冷劍塵。
  「劍塵,小心!」驚心動魄的畫面嚇得盼雲幾欲暈厥,每回看到襲向冷劍塵的攻擊,她就捏了把冷汗,難以克制的驚叫出聲。
  「你還是多擔心一下你自己吧!笨蛋!」她難道看不出來駱振豪的目標是她嗎?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注意到他這邊來,真是蠢得無藥可救。
  無庸置疑的,盼雲的存在使他分心,無法全神貫注的對付駱振豪,交手中,任誰都看得出來,他不再是以往那個以狠絕聞名的冷影,取駱振豪的性命不再是最重要的,他所有的心思,全在於保護盼雲,使她毫髮無傷,否則,他不可能會讓駱振豪囂張了這麼久還取不了他的性命。
  「別管我,你的家仇重要!」
  他聽見盼雲這麼說。
  笨女人!再深的仇恨,全不及她的安全重要,她難道還不明白嗎?
  「啊!」是盼雲驚慌的叫聲。
  冷劍塵閃過駱振豪一招,卻使得對方有機會對盼雲下手,在駱振豪捉住盼雲的同時,他焦慮地趕上前想阻止,未料駱振豪突然回身,朝他擊出一掌,滿心懸著盼雲安危的他,一個輕忽便中了他一掌,縱然閃避迅速,強大的掌力仍是傷及到他。
  幽冥掌!
  一口鮮血狂噴,瞬間,他似乎領悟到了什麼…
  「劍塵!」盼雲心魂俱散地尖叫出聲。
  「該死!」他的神色瞬間轉為陰沉,「駱振豪,今日不取你性命,我就不姓冷,」
  招招凌厲的劍法,再也不留情的揮向駱振豪。他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加上青焰門不惜喪命也必須完成使命的門規,使他多年下來,培養了就算身受重傷仍能發揮出最大潛能的特性,致力於取對方的首級。
  這一刻,他腦海只剩唯一的念頭—-在他還撐得下去的時候解決駱振豪,確保盼雲的安全!
  「你該死!」冷劍塵寒聲說,隨著話音的落下,一道刺目的血紅在空氣中揚起。
  「我…早該知道…斬草…除根…冷劍塵…我居然是死在冷家人的手中…天意…」斷斷續續的話語,中止於生命的結束。
  冷劍塵全身的力氣完全傾盡,在盼雲悲痛的目光下,身子緩緩下滑,跌入了盼雲肝腸寸斷的懷抱。
  「劍塵!」錐心斷腸的呼喚響起,「不要嚇我,不要這樣嚇我…」成串驚痛的淚瘋狂奔流,滴落冷劍塵面無血色的臉龐上。
  「不許哭!」他粗聲命令,因為她的眼淚使他揪痛了心扉,只是習慣了冷硬的說話方式,無法讓人感覺出他滿懷的憐惜。
  「我知道,我不夠資格為你哭…」她悲慼地道。他說過的,不是嗎。
  「閉嘴!」他不想解釋,只沒好氣地說:「我還沒死,現在就哭未免太早了點。如果你怕沒機會為我哭的話,大可以用不著找地方讓我療傷,這樣我要一命嗚呼會快些!」
  「噢!」盼雲如夢初醒,連忙使力扶起他,「你撐著點,我馬上找地方讓你療傷。」
  傻女孩呵!他心頭不由得浮起了暖意,她不加掩飾的心焦及關懷,包圍住他原本冰冷的心。
          ☆          ☆          ☆  
  他們很幸運,山間正好有一棟木屋,殘破得像是許久無人居住,盼雲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將冷劍塵帶進木屋中,此刻,他正盤腿而坐,閉上眼,聚精會神的為自己運氣療傷。
  盼雲不敢打擾他,只能在一旁心急如焚,什麼忙也幫不上,看著他原本俊挺出色的面容如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她手足無措,一顆心扭絞得痛不堪言。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冷劍塵突然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嚇得盼雲魂飛魄散,心驚地趕忙扶住虛軟的他。
  「劍塵、劍塵,你怎樣了…」
  「沒…沒事!」靠在盼雲柔情的懷抱中,心湖難言的一陣激盪,為什麼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懷抱會這麼令他感動?
  見晶盈的水光又在她眼眸中閃動,他趕在她的淚滑落之前說道:「我不要緊了,只…只不過身子猶虛。」
  「我以為…」如釋重負的此刻,盼雲反而發洩地哭出了心頭積壓已久的驚怕與擔憂,洶湧的淚珠再也不能抑止的源源而下。「你嚇死我了…」
  「盼雲…」冷劍塵震撼地望著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從不曾有人如此深切的關懷他,盼雲的柔情,深深的烙進了他的靈魂,再無力掙脫這纏繞已久的情絲。
  疑真似幻的情感糾纏,逼得他無力喘息。理智告訴他,這女人是碰不得的穿腸毒藥,一朝陷入,就永無翻身之日了,但,微薄的力量偏又無能抗拒,就算明知是虛情假意,他仍是感動,仍是情願沉醉…
  倏地,他推開她,「離我遠一點!」
  不,他怎能任自己將感情放在她手中任她玩弄,他寧死也不願!
  她有她的情人,而他…堅持他的復仇,一切都沒有變,也不可能變!他不能太靠近她,否則,他完全沒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心。
  盼雲卻不明白他內心的掙扎,哀戚地垂下眼瞼,「我知道,我很令你難以忍受。」
  她的落寞,扎得他渾身抽疼。這麼真切的情感,怎會只是虛幻?一直以來,那個純真的女孩,又怎會全是偽裝出來的假象?他真的很難相信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子,打一開始便暗暗計量這一切!
  然,不管是與不是,她都成功了。他悲哀,卻不得不承認她牽動了他的心緒,他的確在乎她—-不論她對自己是虛情或是真意。
  該死的!他怎能任自己淪入這樣的局面?!
  在大仇尚未得報之前,他竟任一個小女人主宰了他的心,而那個女人還是仇人之女,噢,該死的!
  駱振豪臨死前說的話,讓他頓然發覺事態並不單純,當初他將滅門的血海深仇全鎖定在殷年堯的身上,可是依這情況看來,許多事似乎有待商榷,至少,他當初並不知道駱振豪這個人,也忽略了他與這個事件的牽扯。
  幽冥掌—-
  這個在江湖中幾乎絕跡的功夫,駱振豪竟然會!
  幽冥掌,名副其實,他差點也因此含恨赴幽冥!由於這個功夫太過陰狠毒辣,當年曾引起不少正派武林人士的撻伐聲浪,此後,會這門功夫的人寥寥可數,甚至可以說,江湖中再也不曾見過有人使用這門功夫,而,他怎麼樣也忘不了,自己的二位哥哥及母親便是死於幽冥掌之下!
  他不該殺了駱振豪的,至少理論上該是這樣。駱振豪是罪該萬死沒錯,但是他肯定清楚十六年前那場血案的內情,他死了便等於又斷了所有的線索,可是冷劍塵發現,他竟然一點也不後悔,若讓他再重新選擇,他還是會這麼做,因為他要盼雲毫髮無傷;當時若不殺了駱振豪,他不知道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她的時候,她會發生什麼事,在家仇與盼雲間,他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盼雲。
  深幽的目光再度望向一旁黯然神傷的盼雲,糾纏繚繞的愁思,更加的苦澀難解了—-
          ☆          ☆          ☆  
  時序進入冬季,山上的夜風,比平地更加的冷冽而沁人心脾。
  因擔憂冷劍塵而不曾入睡的盼雲,在冷劍塵撐不住身子的疲乏虛弱而昏昏入睡後,始終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不曾稍離。
  所以,在冷劍塵一有異樣的時候,盼雲便馬上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劍塵,劍塵,你怎麼了?」她憂心地喚著,發覺他雙唇泛紫,意識似乎也渾渾沌沌的,當她焦慮地握住他的手時,才發現他的雙手冷的不尋常!
  她反射性地撫上他蒼白的臉頰,那股嚇人的冰涼使得她心頭大驚,「劍塵,你很冷嗎?劍塵…」
  他似乎是無力地抬了一下眼皮,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盼雲很快的便發現他此刻正陷入半昏迷狀態,早分不清東南西北。
  怎麼辦?怎麼辦?她急得亂了方寸,簡陋的木屋中,連個可以升火取暖的東西都沒有,就更別提會有御寒的衣裘或被褥了。
  「很難過嗎?」別提了,他當然不可能回答她,但他痛苦的神態卻清楚的給了盼雲答案。
  盼雲幾乎快急出淚來,以他現在虛弱的身子,根本抵擋不住寒風的侵襲,可是她又該怎麼做才能溫暖他呢?
  靈光一閃,浮現在腦海的念頭令她怔了一下,但她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刻解開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後顫抖著雙手為他寬衣解帶,溫熱而柔軟的身軀輕輕覆上他此時冰涼得嚇人的身子,她打了個寒顫,卻沒有退縮,將他擁得更緊,咬著牙承受直達心扉的寒意。
  「劍塵,你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我愛你,我真的好愛你,求求你,一定要撐過來,求求你…」
          ☆          ☆          ☆  
  破曉的晨曦,為世界帶來了光亮,也趕走了曾經充塞天地的寒冷。
  冷劍塵輕輕眨動雙眼,在看清眼前的景物後,反射性地又閉上了眼睛。
  老天!是幻象,一定是幻象,昨夜的夢還沒醒,絕對是的!拜託,冷劍塵,你快點醒來吧!
  可是覆在身上的重量明明是那麼的真實,怎會是夢呢?
  他再一次張開眼,熟睡的盼雲真真實實的在他的懷抱中,他們凌亂的衣物也的的確確離開原本待的地方,此刻正覆在他們的身上。
  噢,要命!盼雲不會真的做出這麼傻的事來吧?
  「盼雲,盼雲,你醒醒!」他又驚又疑地喚著。
  「嗯…」盼雲模糊地輕應了聲,茫茫然然的張開眼。「劍塵?」接著,她發覺兩人的身軀正親密交疊,昨夜的記憶全數回籠,她倏地驚跳起來,在看見冷劍塵迅速別過臉去,她才後知後覺的抓起衣物掩住自己光裸的身軀,然而,在扯過自己衣物的同時,慌亂中,也不小心拉過了冷劍塵的衣衫,使得冷劍塵失去身上的遮掩。
  「喂、喂、喂,你…」男人也是有「貞操觀念」的耶!
  盼雲一張絕美的俏顏紅得幾欲燃燒,「你…轉過身去。」
  冷劍塵依言旋身,接過盼雲遞給他的衣服,兩人同時以最快的時間著裝。
  「劍…劍塵?」盼雲在穿衣的當口,無意間瞥見方才自他衣間掉落的玉珮,驚疑地伸手拾起,眼中滿是詫異,這分明是…她不會認錯的,這玉珮跟了她七年,上頭清楚刻著的「盼」字更是證明了她的猜測。
  她震愕的語調引來冷劍塵的困惑,他回過身,不解的望著她手拾玉珮、一臉的驚訝樣,「怎麼了嗎?」
  「它…它…」盼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玉珮她九年前就送人了,莫非他…
  冷劍塵好像也在瞬間領悟了什麼,霎時變了臉色。盼雲?盼盼?難道…
  強抑住心頭的激動,他穩住聲調,輕聲說:「喚你盼盼,可好?」
  盼雲瞪大眼,「你…你…」深吸了一口氣,「你是塵影?」
  「真的是你!」有如狂潮激盪的情緒迅速席捲了他。
  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除了盼盼,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難怪他始終覺得她並不陌生,難怪他會時時有將她當成盼盼的恍惚之感,他本以為這只是錯覺,沒想到…她居然就是九年前曾帶給他短暫快樂的小天使,一樣的溫柔、一樣的純真、一樣的柔情…他早該想到的!
  「九年了,九年了…」盼雲輕撫著玉珮,酸楚的淚霧模糊了雙眼,「當初你不辭而別,我以為今生不可能再見到你,九年當中,我不斷想著、掛心著你這個一見如故的朋友,我以為你早就不在人世,沒想到…」
  「盼盼!」除了輕喚熟悉的名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盼盼…對呀!當初你就是這樣叫我的,我一直守著我們的約定,盼盼這個名字只為你而存在,九年間,我從不允許別人這麼喚我。」回想起往事,又酸又甜的感動在心底迴盪,她綻出了帶淚的美麗笑容。
  「為什麼告訴我你叫塵影?」她始終記得他的話,因為深鏤心間,所以九年的時光始終不曾模糊掉這段記憶。
  他幽幽然輕歎,雙手捧著她猶有濕淚的臉蛋,這是第一次,她見到他溫柔的神態。
  「十六年前的事件發生後,我的生命猶存,但,卻再也感受不到生命的陽光與動力,連我都覺得沒了靈魂的生命好空洞、好虛無,甚至懷疑我還存在世上嗎?這世上又有什麼地方能容得下我的存在?真的,我好茫然,幾年間,我的人,就有如名字一般,像是飄揚在空中的煙塵,漫無目的,隨時都有可能消逝在天地間,直到遇見了你,是你讓我感受到世間的溫暖,讓我…縱然沒有靈魂、沒有心,依然有個影子…」
  「存在我心中,這個影子,一直都存在我心中,九年間不曾淡去。」所以,他當初才會說出「塵影」這兩個寓意深遠的字,她懂了,她完全懂了。
  「盼盼…」
  盼雲拉下他覆在她頰上的手,移向了心口,「你在我心中,以前是,現在是,永遠都是!」
  冷劍塵大感震撼,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血海深仇,他不能不去想,在這種情況下,她對他的好,他更是不能容許自己不去懷疑,到底,她是別有心機,還是真心待他?
  她還是九年前那個惹他憐愛的純真女孩嗎?這一刻,他很難堅持原先的想法再去懷疑她;九年前的她,曾不帶任何目的地對他付出柔柔的關懷,九年後,縱然在如此不堪的情況下相識,她對他柔情依舊,一思及昨晚,她為了挽救他的生命,甚至不惜一切…他若再渾蛋的懷疑她,那他還算是人嗎?
  是的,她對他若無真心,那麼她昨晚大可以任他自生自滅的,何苦拿自己的貞節開玩笑,何況,她明知兩人立場敵對,他的存在會危及到她的家人,在這種情況下,她為什麼還要做這種犧牲,就只為了救他?
  可是…他腦海浮起了另一個影像,她與那個俊逸出眾的男人…老天,一切全亂了,她到底在想什麼呀!
  他壓抑不了滿心的浮躁,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指她,「你這樣…怎麼對他交代?」
  「他?」盼雲愣愣地反問,何時又蹦出了個第三人稱?「你是說我爹嗎?」
  「少給我裝蒜!」他忍不住大吼。
  這副表情很熟悉,她想起了前一晚,他也是這個樣子,那滿是火氣的口吻中,隱約夾雜著不知名的情緒,所以,她立刻聯想到段飛星。
  她驚喜地叫道:「你是說……他嗎?你肯聽我解釋了?」
  「要說不說隨你,我沒太多的閒工夫聽你瞎扯。」他刻意以一臉的淡漠應對,掩飾內心的渴切。
  「好啦!」盼雲急的這樣,恐怕是沒識破冷劍塵的口是心非。「他是我姊夫啦!段飛星這個名字你聽過吧?」
  段飛星?!當然!
  他沒有刻意調查,但是當初臥龍堡少主迎娶洛陽四美之一的消息有一定的轟動程度,盼雲若早說出段飛星這個名字,他不會到現在才恍然大悟。
  盼雲見他一副領悟的模樣,本以為他該完全瞭解了,可是他接下來的話,卻令盼雲想乾脆昏倒算了。
  「你居然和你的姊姊…」
  拜託,都說成這樣了,他還能想歪呀?!
  也許,他們那段畫面真的很容易引起誤會,她暗暗自我檢討著。
  她忍住想撞牆的衝動,卻忍不住要歎息。
  「你當我大姊是娥皇,我是女英是不是?搞清楚,我沒有和別人共享一個丈夫的習慣,何況那個人是我的姊夫。就算那天來的人不是大姊夫,而是二姊夫或者是三姊夫,也會有同樣的情形,」見他張口欲言,她又趕在他發言之前說:「不許罵我隨便!我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兄長,我有委屈、傷心難過自然找他們宣洩呀!結果……誰料到會使得你引爆這麼大的怒氣!回頭一定要記得向段大哥索取壓驚費,還有,我絕對沒有和他密謀什麼,不許你再誤會我了,他是來帶我走的,但—0我終究還是留下了呀!」
  深幽如晦的目光靜靜凝睬著她,良久,他低低地開口輕問:「為…為什麼?」
  盼雲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於是道:「我知道你不允許,但是…對不起,我…」她咬著唇,幽幽然道:「因為我愛上你了,我捨不得離開你。」
  她大概是古今中外第一個因為愛上人家而向對方道歉的人吧?盼雲苦澀而悲哀地想著。
  一句「我愛上你」,震得冷劍塵完全沒了思考能力,只能驚詫萬分地瞪著她。
  為什麼?她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只會一再傷害她、惹哭她,甚至不曾善待她的人?尤其…她明知道這結果肯定只有淒涼與心傷,她為什麼肯愛他?
  「我憑哪一點…值得你這麼傻?」
  「我不知道,段大哥也說我傻,但是我情願為你傻。」
  冷劍塵聞言,千百種滋味,一一輾過心頭,有甜、有苦、有喜、有悲。
  甜的是,自己在她心中有著一席之地,她真心待他,不曾捨他而去;苦的是,不論她有情無情,他與她的關係永難更改;喜的是,曾有個人對他付出過真情,願意為他癡傻;悲的是,縱然有情,最後終究得化為杳杳煙塵,付諸東流。
  「你知道—0這改變不了什麼。」好一會兒,他艱澀地說道。
  盼雲悲慼地一笑,「我知道,也從不奢求能改變什麼。」
  他沒殘忍的將她所有的感情擲回她臉上,這就已令她滿心感激了,本來她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等著迎接他一臉的厭惡之情的。
  聽著她的話,他內心百味雜陳,再也理不清糾葛如麻的千愁萬緒。
  她的深情,撼他心痛、摧他斷腸。她愛他,可是她卻什麼也不求,明明知道他會令她傷心,她還是用她癡傻的柔情執著的對他……他何其有幸,蒙她錯愛!
  「盼盼…」他疼惜地輕喚。
  盼雲綻出一朵令他心碎淒楚笑容,「能換來你這一句盼盼,我就心滿意足了。」
  他無言了,任淒迷悵惘的縷縷愁思,緊緊將他們纏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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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16:24
第八章

  走出了山頭,他們找了間客棧安身,讓冷劍塵好好調養身子,任何事都等到他完全恢復健康時再作打算。
  「盼盼,在想什麼?」冷劍塵輕輕來到她身後。
  盼雲回過頭,仰首望著他,「你的任務達成了,然後,你會再回到青焰門過那種行屍走肉的生活?」
  沉痛一閃而逝,「不然我能如何?」
  「不要回去,我不要你再過那種噩夢般的生活,我不要你再承受那種天天在死亡邊緣掙扎的滋味,不要回去,不要!」
  她激動地拉著冷劍塵的雙臂,眼眸中閃動的淚影惹他心疼。
  「盼盼,你聽我說,我沒辦法不回去,因為…算了,你不會懂的。」
  「我懂,我當然懂!」她深吸了口氣,「讓我當你的妻子,好嗎?」
  冷劍塵震驚地退了一步,「不,你明知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盼雲迅速截斷他的話,「我知道沒有人活著退出青焰門過,也知道想擺脫青焰門,必須付出生命做代價。我與青焰門門主有過約定,他答應我,若你的妻子願意代你一死,你便自由了,我希望你能夠脫離那個暗無天日的生活,重新過有陽光、有希望的日子,答應我…」
  震駭的眼,驚痛的望著她,這個小傻瓜居然…
  他再也抑制不了激盪在胸口的情潮撼動,猛地拉她入懷,封住了那一串令他心碎的話語。
  帶著激情與憐惜,他深切而狂熱地吻著她,盼雲在初始的驚愕過後,溫馴地反應著他,雙臂悄悄爬上他的頸項,配合著他霸氣卻不失憐惜的需索。
  溫熱的唇,漸漸由她甜美的唇移向她滑膩細緻的頸間,溫存地輕吻著。盼盼呵,這個總是令他心痛的女子…
  「不管你只是為了羞辱我或是另有其他原因,我都衷心感謝你曾給我…」淒楚的話語,中斷於冷劍塵因詫異而推開她的舉動中。
  「你以為我吻你是以報復或羞辱你?」該死!她怎能這麼以為?!他的心疼、他的憐惜,她難道完全感受不到?!
  「不然還有更好的解釋嗎?」她哀戚地反問。
  「盼盼!」他忿然低吼,「你居然以為我會用這種卑劣的方式羞辱你?!我怎麼會…」他止了口,想起那一段因段飛星而引發的插曲。
  能怪盼雲曲解他的真心嗎?不,他不能,因為當時氣瘋了的他,的確是做過這麼渾帳惡劣的事。
  他懊惱地一拳捶向牆壁,任扯痛心扉的疼再度取代了所有的知覺。
  「塵影!」盼雲見狀,連忙溫柔地握住他的手,她並不麻木,她能感受出冷劍塵對她是有感情的,只不過取代不了仇恨在他心中所佔的位置。「別這樣,我全明白。」
  是嗎?他的矛盾、他的痛苦、他的掙扎,她真的明白嗎?
  「盼盼,我們不可能—-」
  盼雲搖搖頭,摀住他的嘴,「我說過,我不求什麼,你肯讓我愛你,就已是莫大的恩賜了,我又豈能貪得無厭的再奢求什麼—-」
  他熱烈的擁抱,阻斷了她的話,這樣的她,怎不令他心痛?!
  盼雲將臉深深埋進他懷中,汲取這份令她心碎的片刻溫存。
  良久—-
  「答應我,好不好?」
  冷劍塵一怔,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這件事不許再提起。」
  他怎能拿盼雲的生命來換取他的自由?不!他寧可一輩子淪陷在地獄中!
  但,盼雲卻不瞭解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落寞地說:「或者,為妾也無所謂—-」
  他臉一沉,「你聽不懂我的話是不是?!」
  他生氣了,白癡都看得出來。
  盼雲心裡再明白不過了,他一定是不願姓殷的人冠上他冷家的姓,辱沒了所有冷家人。
  「我懂,因為我連為你而死的資格都沒有,看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你放心,我再也不會再犯這種自以為是、一廂情願的毛病了。」
  冷劍塵欲言又止,最後卻仍選擇了殘忍的沉默,任盼雲獨自悵然心傷的走離自己的視線。
          ☆          ☆          ☆  
  「不回青焰門?」驚詫的聲音在寂冷的夜裡響起。
  借由微弱的火光,冷劍塵見著了盼雲訝異的神情,他以平靜淡然回之,「這不是你所希望的嗎?」
  「是啊!可是…你決定接納我的提議了嗎?」
  冷劍塵有些逗弄地瞅著她,「怎麼?你害怕、後悔了?」
  「才不,」盼雲立刻回道:「我永遠不後悔。」
  冷劍塵板起臉道:「誰管你後不後悔,立刻給我打消這個念頭!」
  「你不是…」盼雲不解地回望他。
  「這是我的事,你別管這麼多。」
  前些天,他已飛鴿傳書到青焰門,此刻,青焰門門主大概已知道他脫離青焰門的決心,並且有所行動了,他沒有多少的時間,必須快點將盼雲送回殷府,早早了斷長達十六年的恩怨糾葛,然後,他活不活在世上都無所謂了。
  「不,不可以!」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盼雲驚懼地叫道,「你打算自己面對,是不是?你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是不是?為什麼…為什麼我總是無法激起你對生命的執著與光熱?是了,我這麼的渺小、這麼的微不足道…」
  「盼盼!」他無奈地叫。
  盼雲來到他身前,跪坐在土堆中,一隻柔荑緊握住他的手,抬首仰望著他,「我不是路癡,當然不可能在我們人已接近洛陽了還不曉得你打算送我回去,但是塵影,這是不是也正代表著,你將在面對青焰門的門規之前,先了結與我爹的恩怨?」
  冷劍塵的沉默,代表著她所言無誤。
  盼雲忍住心傷,深吸了一口氣,「你要尋仇、要為你枉死的家人討回公道,我無話可說,但是—-」淚光在眼眶閃動,「不要讓我面對這樣殘酷的打擊,我不想看到自己生命中最愛的兩個男人相互傷害,在那之前,先殺了我,我情願死在你的手中。」
  冷劍塵渾身一震,倏地白了臉色,「盼盼!你—-」
  「我是認真的,」她柔腸寸斷地說著,「我不要恨你,我只想用自己生命中的每一天來愛你,一旦你成了我的殺父仇人,我就必須要恨你,但我知道我做不到…與其承受這麼痛苦的煎熬,我寧可結束自己的生命,至少,到死的那一天我還能愛你……」
  冷劍塵痛苦的閉上眼,悲愴之色深沉的刻劃於俊容中,「別逼我—-你這樣…到底要我怎麼辦?」
  「這並不為難,一如你當初所堅持的,拿我來抵你家人的命啊!」
  「你在折磨我!你明知道我辦不到!」他悲慟地吼著。
  盼雲咬著唇,隱忍許久的淚終於滑了下來。
  值得了,真的值得了!他在乎過她,真心的疼惜過她,也不枉她一片刻骨銘心的深清。
  她含著淚,激動地撲進他懷裡,悲悲切切地啜泣出聲,再也不能抑止。
  冷劍塵有著同樣的撼動,他死命而激情地緊緊抱住她,任滿心苦澀而噬傷心扉的痛楚淹沒了他。
  「若真愛我,盼盼,不要這樣傷害我。」他痛苦而掙扎地說著。
  「我不想,我真的不想,但你又何忍讓我面對那痛不欲生的殘忍打擊?我懦弱,我無法承受,所以我選擇了逃避,你怎能狠心得連逃避的餘地都不留給我…」
  猶如穿心利刃的話語一字字刺戳著他鮮血淋漓的心,他將臉埋進了盼雲泛著幽香的發間,隱含痛楚的聲音低低響起:「盼盼,你要我拿你怎麼辦?」
  盼雲不語,將浸淫在淚雨中的臉蛋緊緊貼上他胸口。
  他的感情,已是這麼明顯,他會為她心痛,她感受到了,那麼,她還有什麼好求的呢?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他微微鬆開她,輕柔地為她拭淚,「你說。」
  「聽聽我父親的解釋,如果…如果你認為他真對不起你,」盼雲哽咽著,艱困地吞嚥口水,努力想平息發熱的喉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冷劍塵內心激烈的交戰著,好一會兒,他勉強的點了一下頭。
  一抹令他痛斷肝腸的淒楚笑容自她唇閒漾開,她再度投入他懷中,她以著似有若無的哀戚音調,柔腸寸斷地說:「多希望—-能聽你說句愛我,縱然,要以生命為代價,我也甘之如飴…然,現實卻讓我連想都不被允許,今生呵…最大的遺憾、最深的傷痛…」
  她以為,除卻天地,再無人知道她盼得心痛的渴望,卻不知,習武之人,尤其身為殺手,聽覺特別異於常人的敏銳,這番連盼雲自己都聽不到的呢喃,也一字不漏的傳進了冷劍塵耳中,再一次狠狠的揪痛了他的心。
  「盼盼—-」他張口欲言,鏤人心魂的深情與血淋淋難以磨滅的血海深仇在心底煎熬著他,最後,他仍是愴然無言。
  盼雲也明白,她不能再奢求更多了,能擁有冷劍塵的感情,她已死而無憾。她十分清楚,如果她的父親真做了一丁點愧對冷家的事,冷劍塵不可能拋得開深沉的家仇,就算她利用他的愛而使他勉強放棄,那麼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有真正的快樂,何況,她不忍心逼著他在殘忍的煎熬中下這種錐心刺骨的抉擇。
  又如果,他復了仇,不論誰是誰非,她更是不可能與自己的殺父仇人在一起。
  在以上這兩種情形下,就算得以相守,他們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也注定了這段感情必須在心碎中黯然收場。
  這些,他們不說,彼此早已心照不宣。
  「睡吧!明日—-」他艱澀地頓了頓,不知該如何啟齒。
  「我懂。」盼雲愴然道。
  明日,她將面對人生中最痛徹心扉、揪腸斷魂的慘痛局面。
  面對盼雲的悲痛,他除了暗自為她扯疼了一顆心,什麼也不能做,她的痛苦來自於他,這他比誰都清楚。有時,他會在心底自問,他明明知道盼雲對自己而言勝過一切,為何還要苦苦執著於復仇?可是每每他想為盼雲放棄一切時,腦海卻又浮起那一幕幕錐心泣血的畫面,父親臨終前含恨囑咐他的遺命一字字敲痛了他千瘡百孔的心,如果殷年堯惡貫滿盈,他如何能放了他?不手誅罪魁禍首,又如何對得起枉死的三十七條生命?
  悲慼的目光,望向此刻已在一旁沉沉入睡的盼雲,殘淚未乾的姣美容顏是如此柔弱淒迷,連入了夢依然無法舒展眉頭,看進眼中,無端又惹疼了他的心。
  「唉—-」
  揪腸的歎息幽然響起,他放柔了動作,將盼雲輕輕移進自己的臂彎,懷著滿腔心痛的柔情,溫存地吻去她眉睫的淚珠,然後深深的將她擁入懷中—-
  今夜,或許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夜,今生,他再也沒有機會懷抱這個他愛得心都隱隱作痛的女孩,此後他能懷抱的,只有無邊的淒涼與悲苦。
  抖開披風,將盼雲包圍在他的深情中,夜的寒冷,被隔絕於他的柔情之外,濃情深愛,只此一夜—-
          ☆          ☆          ☆  
  習武之人,縱使在睡眠當中亦能保持高度警戒,所以,在凌厲的殺氣逼近時,冷劍塵立刻便察覺到。
  「盼盼、盼盼,你醒醒,我們恐怕有麻煩了。」他急喚著懷中的盼雲。
  「嗯—-」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不解地望著他。
  「待會兒你自己小心點,我會保護你,再不行,你自己想辦法先脫身要緊,聽到沒有?」
  冷劍塵凝肅的神色,讓盼雲驚覺出事態非比尋常,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兩道身影已自樹梢中伶俐迅速的翻身而落,出現在他們面前。
  「我說冷影,你真是愈來愈厲害了,我們人還在一里外,你就能感覺到我們。」青衣男子輕鬆地笑著說道,若非有一身冷凝的肅殺之氣,他看來似與常人無異。
  「好說,你們的速度不也超乎我的計量?」冷劍塵穩住心緒,不慍不火的回言道。
  該死的!沒想到他還是晚了一步,讓他們先找上了他!
  「好了,少說廢話,你該知道我們的來意。」一身黑衣的男子打破他們之間看似平淡,實則波濤洶湧的假象。
  冷劍塵一雙劍眉微微凝起,不語。
  黑衣與青衣,是專門執行青焰門門規的使者,是青焰門中具有高度危險性的人物,也只有冷劍塵,才有這個能耐讓他們同時出動,而冷劍塵也心知肚明,他們兩人聯手,他根本就沒有多少勝算可言。
  「等等,冷影,你是人才,門主很倚重你,」雖然明知是廢話,青衣使者還是形式上的轉達青焰門門主的意思,「你真的不願回心轉意?」
  「動手吧!」這是他的回答。
  「你還是選擇死亡?」唉,可惜了一個人才!
  「青衣,你的廢話真是愈來愈多了。」明知道冷影的性子不可能有轉圜的餘地,黑衣實在不懂同伴為什麼還要跟他說這麼多。
  「好,那麼,冷影,你小心接招!」語畢,青衣使者一個旋身,猛烈的劍身飛快的欺近,與黑衣使者撩亂且劍劍狠絕攻勢一同逼向冷劍塵。
  盼雲驚呼出聲,這等凌厲而致命的攻勢,她看得出冷劍塵應對得十分吃力,必須全神貫注,稍不留神,下一刻他極有可能成為劍下亡魂。
  老天!她該怎麼辦?偏偏,她什麼也幫不了他,只能在一旁暗暗為他憂心如焚,扭成一團的心,緊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冷劍塵屏氣凝神,什麼都不敢想,將全副的心力放在眼前這場決定往後生死的戰局,然而,縱然他再有三頭六臂,也很難在青衣與黑衣陰狠的招式下取勝,尤其他們配合得無懈可擊,每一招都狠絕得足以取他性命,他只要一個閃神,馬上就會跟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世間說再見。
  盼雲心驚膽跳,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怕干擾了他,使他分心。她兩手揪緊了襟口,連呼吸都幾乎忘了,無意的碰觸,她低下頭,顫抖的手緊握上了躺在她胸口的物品—-
  「你是我執行任務以來,所碰到最費力的一次。」嘖!這項使命,比他所能預估的還要艱巨棘手,青衣使者抱怨著。
  「少沒志氣了,老減自己威風。」黑衣一邊往冷劍塵左肩刺去,一邊抽空回話,若在以前,他會狠狠給同伴一個大白眼,不過現在的情況,讓他絲毫沒有鬆懈的餘地,青衣說得沒錯,這是他們接手最艱難的一次任務,還有空說話已算勉強,當初實在是低估冷影了。
  冷劍塵懶得多說什麼,更不敢掉以輕心,雖然此刻他們仍傷不了他,但他也沒有餘力取勝,如此再對峙下去,情況會對他愈來愈不利。
  看來,他們取他性命的決心十分堅定。
  「討厭,你讓我砍一刀會怎樣!」到最後,青衣使者已有點耍賴的味道了。可惡,這個冷影真是不給面子。
  「會死。」冷劍塵沒好氣地回道。
  若非有著刀光劍影、驚心動魄的畫面,他們之間的對話及口吻,實在不像在做生死決戰。
  「少丟人現眼了,青衣。」
  瞧,連他的同伴都有些「唾棄」他了。
  「說我丟人現眼?!可惡,看我的—-」禁不住黑衣的刺激,青衣使盡了渾身解數,往冷劍塵胸口一刺,招式雖凌厲,冷劍塵仍在危急的當口閃過,出師未捷的劍端只來得及碰著他的衣襟,挑出了藏在懷中的白色玉珮,拋揚於空中—-
  冷劍塵抬眼一望,沒有片刻猶豫,縱身一躍,將玉珮穩穩接入掌中,在雙腳落地、轉身的同時,已來不及避開來勢洶洶的致命襲擊—-
  「啊—-」
  淒厲的叫聲響起,卻不是他!
  「盼盼!」另一聲錐心的呼喚,在看清擋在他身前的纖盈身軀後揚起。
  搞什麼鬼!青衣與黑衣兩位使者一頭霧水的面面相覷著,一個是在生死關頭還大意輕忽,蠢得為了顧一塊微不足道的玉珮而不管眼前隨時可能致命的危機;另一個更蠢,沒事突然想不開,衝出來當替死鬼,什麼跟什麼嘛!
  「盼盼!」又是一聲錐心的吶喊。「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傻?」
  盼雲虛軟地跌落他懷中,輕搖一下頭,抬起的手又無力的垂下,冷劍塵及時伸出手接住了她的手,還沒來得及緊握,她的手已軟軟的滑下,只留下一顆泛著紫光的寶石在他掌中。
  「盼盼!」他的心好痛!都已經為他而傷成這樣了,她竟還在為他的安危掛心,想著要鐘靈石保他平安…
  她氣若游絲,努力試著開口,但第一句話,卻不是對冷劍塵說,而是一旁莫名其妙的兩位使者。
  「放過…他,由我…承受你們…門規的…懲戒…」
  兩位使者愣了一下,「你是殷盼雲?」
  青焰門門主交付他們這項任務時,曾提過這個名字,也叮囑過他們一些話。
  「也是…冷影之妻,你們門主答…應過我…」
  「傻盼盼!」冷劍塵喉頭哽咽,閉上了沉痛的雙眼。
  「既是如此,」青衣使者聳了聳肩,他也明白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黑衣,我們算是圓滿達成任務了。」
  他們心照不宣,被那氣勢萬鈞的一劍刺中,要想活下去是難上加難,在網開一面之餘,他們也是很有同情心,願意給他們多一點祝福。
  離去之餘,青衣轉過身,說道:「恭喜你,第一個活著離開青焰門的幸運者,額首稱慶之餘,記得感謝你的妻子,要不是門主欣賞這個小姑娘,是不可能首開先例,做這麼大的讓步…」
  「閉嘴,青衣!」黑衣用力扯過青衣,以最快的速度奔離「命案現場」。
  「你幹嘛…」
  「白癡!」他難道看不出冷影已傷心欲絕了嗎?還有閒工夫耍嘴皮子,再不走,冷影要是發起狠來,他們想等死啊?」
  話音漸消,沉浸在悲慟中的冷劍塵沒注意這麼多,心痛的手按上盼雲鮮血汩汩的傷口上,止不住的血紅卻不斷自指縫間湧出。
  「老天!盼盼、盼盼……」他驚痛的喊著,「聽得見我叫你嗎?撐著點,洛陽城離我們不遠了,我馬上幫你找大夫!」
  「不,不要…」盼雲吃力的喘著氣,胸口傳來的劇烈痛楚深深絞入骨髓,令她幾欲暈厥,「我要回…家…帶…我回家,求你…死前,讓我見爹娘…最後一…面…」
  「不許你說這種話,我不許!聽到沒有!你是我的妻子,你親口承諾的,不許反悔,我不許你反悔,我要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盼盼!」冷劍塵悲痛地狂吼,不斷加快步伐往城門奔去。
  盼雲縮在他懷中,慘白的臉龐浮起一抹淒楚的笑容,「很美麗的謊言…我…今生…足矣…」
  一句「今生足矣」,使他渾身一凜,寒意涼透全身。
  「不,不可以,盼盼,不要拋下我—-」他驚懼地大喊,盼雲卻好似漸漸感受不到他的叫喚。
  眼前的視線不斷模糊、再模糊…恍惚渙散的意識,慢慢的感覺不到傷口刺骨的疼,連冷劍塵錐心的呼喚也開始離她愈來愈遙遠…
  「回家…求你…回家…爹…娘…」
  幽幽的呢喃,終止於席捲而來的黑暗。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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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17:17
第九章

  「盼雲!」
  殷家掀起了軒然大波,起因於冷劍塵依了盼雲的心願,將已奄奄一息的她送回殷家。
  「該死的!你這個大壞蛋,竟敢傷害我們盼雲!」首先哭叫出聲的,是回家安慰爹娘,等候盼雲消息的落雲,連同纖雲、行雲夫婦也都在場。
  「盼雲與你何怨何仇,你竟下得了這樣的毒手!」羅耐梅也淒切地悲喊著。
  「閉嘴!快去找大夫啊!」冷劍塵發狂似的怒吼著。
  「你還有臉大聲,傷了盼雲還比我凶,可惡!」落雲心痛不已,悲憤地衝上前去捶打他,卻被自己的丈夫抓回來臂彎中。
  「修文,你幹什麼?我要替盼雲教訓這個沒有人性的渾蛋。」
  「閉上你的嘴,小蠢蛋!」她難道看不出來,對方已經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嗎?盼雲怎可能為他所傷嘛!
  冷劍塵沒多解釋什麼,不過在初始的震驚與悲痛過後,大家也都不難察覺他心中所承載的痛苦並不比任何人少。
  將盼雲安置於她的房中後,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靜候著汪大夫的診斷。
  週遭的空氣,是沉悶而窒人的死寂,靜得連稍微重一點的呼吸都聽得見。
  難挨而噬心磨人的等待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汪大夫抬起頭,目光全場梭巡了一遍,而後沉重的搖搖頭,哀傷地歎了口氣,「盼雲她—-」
  急著奔上前的冷劍塵止住步伐,驚疑地瞪大了眼,盯住汪大夫臉上的沉鬱,屏住了呼吸道:「你該不會是要說—-」
  「我很抱歉,幫不上什麼忙。」
  猶如挨了一記重擊,他眼前暗了一下,踉蹌退了一步,悲切的驚呼聲自慘無血色的唇畔飄出:「不!你胡說!盼盼不會,她不會殘忍的拋下我,她說她不會離開我的!」他失控的衝上前去,激動的猛搖晃呆若木雞的汪大夫,「救她,可以的,她會醒來,拜託你救救她,不管用什麼方法、什麼代價,快呀!」
  汪大夫一臉為難,他臉上也有著憂傷,「這…根本就不可能,她…已經斷氣了。」
  抽氣聲清楚的在房內響起,纖雲等人再也抑止不住的悲泣出聲,哭倒在自己的丈夫懷中。
  冷劍塵鬆開了手,目光緩緩移向床上的盼雲,蒼白的俊容,比全無生命跳動的盼雲還要慘白,他無力地跌坐床邊,泣血錐心的狂悲痛呼。
  「不—-」他握緊了盼雲的手,「不要這樣,盼盼,不要這麼殘忍的對我…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曾善待過你、我不曾疼惜過你、我不曾…但是我真的在乎你,雖然我什麼都不曾對你說過,可是你該能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對不對?」
  她的柔荑握起來仍如記憶中的柔軟溫熱,怎會斷了芳魂?
  他將她的手輕輕貼上自己的臉頰,好似她一如從前,正給予他柔情的撫慰。「你難道不明白,縱使你用生命維護著我,我也不可能快樂?這個世上少了殷盼雲,我就連影子也不存在了,生亦何歡…不曾失去,不知道失去時的痛徹心扉,在我終於找到了屬於我的小天使守護著我冷寂的心時,上天卻又殘忍的收回我生命中的陽光…天啊!為什麼你總是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你總要奪走所有我生命中最在乎的一切…我一無所有,唯一幸運的,只是擁有盼盼的愛,為什麼你要在賜給了我後,再殘忍的收回?!我恨,我好恨,為什麼我總留不住所有美好的一切?為什麼你總要這麼折磨我、打擊我?!天啊!你何不乾脆連我的命也一道收回,好讓我和盼盼魂夢相依,天上人間…」
  他悲切地狂喊著,沉浸在揪心刺骨的哀慟情緒中,撕心裂肺的狂痛直搗胸口,在致命的劇痛中,一口鮮血狂湧而出,眾人再度驚呼,唯行雲怔了一下,然後急切地挨上前去。
  「你還好—-」才剛碰到他的手,尚未來得及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便被他用力甩開,情緒之激動,令毫無防備的行雲跌退了幾步,好在反應迅速的楚天磊及時扶住。
  「不要管我!」冷劍塵淒愴地狂叫著,當目光移回盼雲身上,聲調轉為哀戚,「盼盼,縱然為你…揪心…泣血,也不足以還盡你對我的那一片癡…」
  「聽我說好不好!」行雲想再向前,有了前車之鑒,於是遲疑的止了步伐,「有個方法或許有機會救回盼雲,雖然渺茫…」
  未完的話,因冷劍塵激動的扣住她的肩而中止。
  「什麼辦法,你快說呀!」他發了瘋似的大叫。
  行雲因被握痛的肩而蹙起了秀眉,楚天磊一掌揮開那傷了他愛妻的粗魯掌控,在他的故態復萌下,兩人交起手來。
  「住手!」行雲立刻出面喊道。
  冷劍塵止住動作,「你剛才說有辦法救回盼雲?!」
  「行雲!」好幾個聲音同時出聲叫道。都斷了氣的人,神仙也回天乏術,行雲的話實在有欠考量。誰都看得出冷劍塵深愛盼雲,所以再傻的話,他都願意去相信,可是事實上…
  唯有楚天磊,支持的目光始終望著愛妻。
  行雲深吸了一口氣,世事無奇不有,她與楚天磊的結合便是最有力的證明,所以再怎麼樣,她都願懷抱一縷希望。
  「鐘靈石—-你知道吧?」
  說到鐘靈石,冷劍塵心口又是一陣椎痛,傷懷地自懷中取出方才情急時收下的鐘靈石。
  「在你身上?!糟了!」行雲驚叫,趕緊將鐘靈石放到盼雲胸口,「但願還來得及。」
  「怎麼回事?」冷劍塵跟著回到床邊站定,「鐘靈石能救回盼盼嗎?」
  「也許能,也許不能。」行雲擰起眉,憂心地說。
  「什麼叫『也許能,也許不能』?!」冷劍塵焦急而痛苦地大吼。
  「你信不信靈魂之說?」不等他回答,行雲便接口說:「鐘靈石除了趨吉避凶外,還有一項功能—-鎖住人的魂魄。」
  「一年半前,我就有預感盼雲會發生這場劫難,於是我大姊匆匆離家,在大姊夫的師父那兒尋得了鐘靈石,我本以為就算盼雲在劫難逃,鐘靈石至少能鎖住她的靈魂,只要靈魂尚未離開她的軀體,就還有救回她的可能性,但—-天意吧!在她發生事故時,鐘靈石一定已離開她身上了,對不對?」
  深沉的痛楚飛進他眼底,行雲知道自己沒猜錯。
  「那麼,只能靠運氣了,如果說,從盼雲斷氣到我們把鐘靈石放回她身邊這段時間內,她的魂魄仍未離開身軀,那就有希望,但,我必須很殘忍的告訴你,這種機率少之又少,幾乎不可能,因為人一旦斷了氣,魂魄就會立刻離開身體—-」
  「如果不呢?」他急急的打斷她的話,只要事情沒有完全絕望,他就是赴湯蹈火,也要試他一試!「我們該怎麼做?」
  又一個癡傻之人!行雲幽幽歎息,「我翻遍了群書,最後在一本年代十分久遠的古書上找到這麼一段記載:鐘靈石另具有第三個功能—-使人起死回生。因為鐘靈石本身便具有靈性,盼雲配戴它已有一年半的時間,它除了為主人趨吉避凶之外,還能守護主人的靈魂,只等待更強大的力量,幫它喚醒主人。不過,它的說明十分籠統,我並不完全瞭解。」
  「裡頭究竟寫了些什麼?」他急急追問。
  「它寫著:摯情之人,需以撼動靈魂的真心付出,結合鐘靈石的靈氣,若兩心相屬,必能喚醒沉封的靈魂。」
  冷劍塵攏起眉宇,「你的意思是?」
  「盼雲愛你,是吧?我想,這『摯情之人』唯你堪配,在場除了為盼雲揪心泣血的你之外,還有誰有能耐救回盼雲?」
  「可是,所謂『撼動靈魂的付出』,指的又是什麼?」
  「這就是重點!重複方纔那段話,能做到為盼雲揪心泣血的也只有你,剛才那撼人的一幕,讓我聯想到,當發自靈魂的悲痛已到極致,你竟然—-」
  「血!」他恍然大悟,驚叫出聲,「錯不了!」
  「對,我就是這麼想。」
  在行雲說話的同時,冷劍塵已迅速抽出隨身的劍,毫不猶橡的往左臂劃去,殷紅的血流緩緩下滑,滴到鐘靈石上,再與盼雲已血痕斑斑的血紅衣衫融為一體。
  段飛星與纖雲對望一眼,這一幕,讓他們想起了一年多前的往事,曾經,他也擁有過如此摯情的真心付出,冷劍塵和盼雲也會有他們的幸運嗎?他們將彼此擁得更緊,凝神靜待著另一個超越俗世考驗的刻骨情愛。
  時間無情的流逝,眾人滿懷的期待,也在時間的消逝中,悄悄化為無盡心傷的裊裊塵煙。
  「不—-」冷劍塵發狂地叫著,「盼盼,別這麼殘忍,不要離開我!」
  不,不會的…他不相信盼盼會無視他的悲痛,他不相信!
  一定是他的血太少,發揮不了作用,一定是的!
  他的情緒完完全全陷入失控狀態,舉起劍直往自己的手臂劃,洶湧的血紅迅速染透了紫光點點的鐘靈石。
  眾人驚呼出聲,離他最近的裴慕凡立刻出手阻止他,飛快地奪下他的劍,驚叫道:「你瘋了是不是!」
  「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他大叫,瘋了算什麼,只要能救盼盼,死了他也甘心!
  「冷靜點!」行雲真的沒想到他會這麼瘋狂,見到這一幕,她也忍不住喉頭發熱。「如果有用,一滴血就夠了,你這樣…承認吧!盼雲的靈魂根本就離開身體了,你就算流光了全身的血,也是沒有用的。」
  「不,你胡說!盼盼不會丟下我,她自己親口許諾要當我的妻子,她不會就這麼拋下我的!盼盼,你回答我,再說一次你愛我,你說你不會離開我的,我沒允許你離開呀,盼盼!你不是說要嫁給我嗎?你不是說捨不得離開我嗎?今生我只認定你是我唯一的妻子,你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走了,叫我怎麼辦?你忍心看我成為鰥夫,忍心看我淒涼悔恨的度過一生嗎?盼盼—-」
  他深吸了一口氣,哽咽的喉頭,好一會兒發不出聲來。
  「盼盼…你一直都把我看得比你自己還重要,可是你知道嗎?你對我而言,更甚於自己的生命,我掙扎過,我痛苦過,我克制著自己,不敢對你有一絲一毫的感情,我以為我做得很成功,但是…從九年前,你走進我的生命中開始,我就住定無法自你的柔情中逃脫,這些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嗎?
  「昨晚,你的心願我聽到了,當時,我好為你心痛,真想不顧一切的告訴你,我其實…你不是想聽嗎?現在我告訴你,我愛你,我早就愛上你了,沒聽到這句話,你甘心死去嗎?原諒我當初未能勇敢告訴你這句話,求求你,醒來好嗎?我會用我生命裡的每一天,對你說上千遍萬遍,我愛你呀,盼盼!只要你醒來,真的,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以前的想法有多天真,我根本就無法容忍失去你,如果你愛我真有這麼深,請想像我此刻的心情好嗎?你不是一向最心疼我?你不是總會為我心痛?那麼你又何忍折磨我?!」
  一連串刺痛人心的話語,使得在場之人莫不動容,含淚掩面,唯有始終寂靜的盼雲,依然毫無反應的沉睡著。
  絕望的傷慟淹沒了他,冷劍塵再也不能抑止地狂喊:「夠了,盼盼,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相信我、才肯原諒我曾經無情的對待?!你好殘忍,你知道嗎?你的報復比我還狠!你存心要我生不如死…」
  眼眶溫熱的刺痛著,神魂欲碎、痛徹心扉的斷腸之淚輕輕滑落,他再也說不下去,更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失去盼盼了,否則,她心魂若在,又怎忍心看他哀慟欲絕?
  「盼盼…為什麼…不肯回答我…我的愛,你已經不在乎了嗎?盼盼…我好愛你、好愛你…為什麼不回應我…」
  揪心刺骨的淚一顆顆跌落,自十六年前發生變故後,他以為自己的淚已在那時流盡,今後再沒有什麼事值得他落淚,儘管在受盡欺凌的童年歲月,儘管在青焰門承受著非人折磨的時刻,儘管在面對世間種種無情打擊,他仍是個無淚的影子,影子而已!
  盼盼—-因為盼盼的出現,賦予了他愛的能力,使他死寂的心活了起來,更為他冰冷晦暗的世界帶來陽光與溫暖,他有血有肉,有情有淚,不再只是影子,可是…
  心痛的滋味竟是這麼的難受,比死還難熬…
  一滴滴滑落的淚,無意中滴上了帶血的鐘靈石,瞬間,強得刺目的紫色光芒閃耀而起,重重包圍住盼雲無知覺的身軀,嚇傻了沉浸在哀傷中的眾人,同時也讓冷劍塵瞪大了眼,屏息的注視著這一幕。
  好半晌,靜止了許久的眼睫輕輕眨動,冷劍塵連呼吸都忘了,眼也不敢眨一下,深怕這只是他錐心渴望所產生的幻影。
  「塵…影…」
  似有若無的呢喃幽然響起,冷劍塵幾乎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說話的聲音輕得好似怕嚇著了她,「盼盼,是你嗎?是你在叫我?」
  會喚他塵影的,也只有盼盼了!
  一抹淡到看不見的笑容自她蒼白的容顏浮起,她使盡了全身的力量,在眾人喜極而泣的驚叫聲中緩緩張開了眼,再度喚了聲:「塵影…」
  「噢,天!盼盼!」他深吸了口氣,雙手顫抖的撫上她的臉龐,「我真不敢相信,你真的回到我身邊了。」
  「我…一直…」盼雲喘著氣,「沒離…開。」
  「我知道,我知道!」他努力克制住滿腔激動的情緒,小心翼翼的將她攬進臂彎。「我知道你不會罔顧我心碎斷腸的呼喚,我知道!」
  「痛…血…」她氣若游絲,吃力的聲音逸出,若不凝神細聽,很難察覺。
  「我知道,你忍著點,汪大夫!」冷劍塵心疼地急叫道,「盼盼她…」
  「不—-」她無力的輕拉冷劍塵,在他回過頭時,解釋道:「你…會痛,止血…」
  當他的視線隨著盼雲的目光來到他血漬斑斑的手臂時,再也不能抑止地緊擁住她,心痛地喊著:「傻盼盼!」
  她自己都差點魂歸離恨天,居然還在為他的小傷口心疼!
  「愛你…才不傻…」身子猶弱的她,撐不了這麼久,雖然她多麼想好好將他看個夠,卻只能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垂下眼皮,只有執著的小手仍不安地緊抓住他的衣角。
  冷劍塵明白她內心的恐慌,柔聲安撫道:「乖,你好好休息,我發誓,今生絕不離開你,當你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一定是我。」
  緊握的手這才慢慢鬆緩。
  冷劍塵環伺屋內一周,「閒雜人等是不是該避一下?盼盼的傷口需要上藥。」
  誰才是「閒雜人等」啊?他們每一個可都是盼雲的親人那!不過,沒有人有辦法讓抗議的話語出口,尤其盼雲的命是他救回來的,與他相較之下,他們的確都變成「閒雜人等」了。
  「汪大夫,你雖是大夫,但—-」
  總是要避嫌的嘛!這汪大夫也瞭解。「我明白,該怎麼做我教你,上藥的事就由你來。」
  這像話嗎?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望向殷年堯,等待一家之主的反對聲先響起。殷年堯先是張口欲言,最後又保持沉默。
  既然連一家之主都默許了,一群人只好聳聳肩,魚貫走出盼雲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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