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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 [纖雲巧弄飛星恨][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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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24:36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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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秦觀《鵲橋仙》
  段飛星倚窗而坐,遙望被繁星點綴得明亮無比的蒼穹,深沉幽冷的眸子,讓人無從揣測他的心思。
  英挺出眾的容貌、卓然不凡的氣度,所應搭配的,不該是溫文儒雅的迷人笑容嗎?是以,他淡漠到近乎冷酷的容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然而,他依然出色得令人讚歎。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他細細咀嚼其間的意境,全無感情變化的黑眸瞬間閃過一抹落寞──
  一直以來,這闋詞就莫名地吸引他、或許,是因為同中暗藏他的名字;也或許真被它所散發的淒楚無奈所撼動;更有可能是……
  七夕,多麼多情唯美的日子啊!有哪一個女孩,會正巧在這一天降臨人世?
  飛星傳恨!
  寒冷的夜空,孤寂的飛星,永遠與人保持著遙不可及的距離,看似孤傲而高不可攀,總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冷眼睥世間萬物……但,誰知飛星有恨?誰識飛星的苦、飛星的怨?誰又能體會孤獨與寂寥的生活其實並非他所願?
  繁星點點,有沒有這麼一顆星呢?孤寂、無奈、蕭索
  正如他!
  段飛星是如此沉浸於自己的思維中,以致未曾察覺有個身影已逐漸接近他,否則以他深厚的內力及習武之人的警覺性,斷不會如此大意
  「飛星,在想什麼,怎麼反常到連為父的進門許久你都毫無所覺?」段懷宇立於他身後觀察了一會,才決定出聲喚他。
  「爹!」段飛星一愕,善於隱藏心緒的地,隨即收起了訝異,淡然道:
  「您是何時進門的?」
  「所以我說你反常。」段懷宇在桃木桌前落坐,並為自己倒了杯水──他知道要等兒子良心發現,孝順恭敬的奉上一杯水給他,那麼他絕對要有渴死的心理準備,瞭解這一點後,他就不再異想天開了。
  他瞭解自己的兒子,飛星向來冷峻少言,喜怒哀樂從不形於色,對於自己的父母,他愛之、敬之,卻是放在心底,從不曾表現出來,但是段懷宇知道,他的兒子比任何人都要孝順。
  段懷宇慢條斯理地啜了口茶。「通常你從不問這種問題的,好似所有的事皆在你的掌握之中,這會兒居然不知我何時進門?」「孩兒不才,有負爹的期望。」瞧瞧那語氣,簡直像在說:今晚月亮好圓、天氣真好,一點□悔的表情都沒有,與其說反省,不如說在聊天。
  不過段懷手卻一點也不介意這個問題,調笑道:「你就不能慎重一點?真沒誠意,就算讓為父的我感受一下『殘存』的尊重感又會怎樣?」
  段飛星抿了抿唇,不置一詞。
  段懷手翻了個白眼,他早知道的,他這兒子已由「木頭」階段榮升為「冰塊」了,但不知誰有這個能耐融化這塊冰?
  「爹是專程來和我討論這個問題?」
  段懷宇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吃飽撐著,怎敢指望頑石點頭?」
  「然後?」段飛星無動於衷地接口。
  「你那『冷眼看紅塵,世間我獨往』的師父韋獨狂,前些日子捎來一封信,要你這沒無良的小子自己屈指算算,看你有多久沒上干重山去探望他老人家了?你不想他,他可想死你了。」
  淡漠的臉部難得浮起一抹笑意,段飛星輕笑:「師父不可能這麼說的,我瞭解他,他沒你這麼──」霎時止了口,那句「肉麻兼噁心」梗在喉間,差點噎死他。「不要把你對娘用的那一招套用在每個人身上,尤其是我。」
  韋獨狂人如其名,狂得很。但人雖狂了點、不羈了點,可也不曾這麼肉麻,身為人家的徒弟,這點瞭解段飛星還是有的。
  段懷宇微紅了臉,難為情地說:「說習慣了嘛!自然而然就……不過有句活倒是真的,韋獨狂說限你三天之內動身,否則這輩子就再也不必去了。」
  「我會去。」段飛星允諾,見父親欲言又止,他問:「還有事?」
  「你──有沒有想過去尋找宿命中,與你命運相系相連的那名女子?」猶豫了一下,段懷宇依然說了出口。
  段飛星明顯一僵,不自然的別過頭,語氣生硬地擠出兩個字:「沒有。」
  「為什麼呢?只要有希望,你就不該放棄,你根本連努力都不曾,怎麼……」段懷宇倏地止了口,恍然大悟的驚呼:「莫非你早就打算這麼過一輩子?!」
  「有何不可?」他不置可否地揚眉反問。
  「當然不可!你別這麼傻,明明有成為正常人的機會,千萬別白白放棄,七夕所生的女子應該不多,你極有可能找到她的。」
  「是不多,但也絕不會只有一個,我該怎麼證明呢?難不成要我一個個糟蹋?爹,你忍心看一個個清白的黃花閨女就這麼教我給毀了嗎?我下不了手啊!」
  「這……」段懷宇啞然了。
  這些年,每當看著段飛星俊挺出眾的容貌時,他就深深自責。段飛星的俊逸容顏盡得他的直傳,然而,千不該萬不該,就連他那不屬於正常人的特殊因子也承襲到他身上……
  他給了他生命、給了他俊美無比的容貌,卻沒能給他正常的身子。這一直是他和愛妻藍夢漪感到遺憾與愧疚的一件事。
  但,可以彌補的,不是嗎?只要他們夠自私、夠狠心。
  可惜的是,他們都沒有。
  「但是,若你找到條件極為符合的女孩時,你或許可以一試……」
  「爹!」段飛星提高音量,無奈地喚道。「不是每個人都如你那般幸運,能得到珍愛一生的女子,同時又能化解身上的惡魔血液。」
  惡魔血液,是的,他身上有一部分流的是不屬於人類的血液,而唯一的破解方法又是這麼的強人所難……
  「可是根據那本冊子的記載,世代以來,莫不是因此而締結了一樁又一樁的良緣,眼前我和你母親不正是最好的例子;而預言的班子到你這一世便沒了,你若化解不了,又怎會……」
  「到我這一世當然會徹底結束。」段飛星淡然回道。
  段懷宇征了怔,旋即領悟。「難道你──」
  「我不會有下一代。」聽不出情緒的平板音調,說出了段懷宇未出口的揣測。
  「段飛星!」每當段懷宇連名帶姓的吼他時,表示他真的火大了,段飛星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你要還當我是你老子,就給我在三秒鐘之內把這個念頭打消!」
  「恕難從命。」
  氣氛頓時沉寂得嚇人,兩人劍拔弩張地對峙著。
  良久,段懷宇歎了口氣,「好吧!我投降,如果你不願生孩子.我再E
  神通廣大也無法強迫你,不妥協還能怎麼辦?一切就順其自然。你休息
  吧!我回房了。」
  「爹!」段飛星在開門前喚住了他,「謝謝你的成全。」
  段懷宇回過頭,高深莫測地一笑。「別謝得太早,故事才剛要開始呢!」
  段飛星一陣錯愕,回過神時,段懷宇的身影已不復見。
  「夫君,飛星他……」藍夢漪喚住甫出段飛星房門的丈夫,愁眉深鎖,一副憂心仲忡的模樣。
  「你都聽到了?」段懷宇香了香嬌妻的嫣頰,摟著她的肩一同回房,順手關上房門。
  「嗯。你們不是當真的吧?」藍夢漪邊問,雙手一邊熟稔地為丈夫寬衣。
  他握住她忙碌的小手,使力往懷中一帶,柔情的吻輕輕烙下,淺嘗過甜美的唇後,輕輕得向她敏感的耳垂,輕輕呵著熱氣。「這麼多年的夫妻了,你難道信不過我嗎?飛星的事就交給我,他是我們唯一的兒子,我會使他幸福的,相信我,嗯?」
  他親暱的舉止使藍夢漪的頸上浮起淡淡的紅暈,歲月的痕跡,掩不住她曾有的花容月貌,時光的流逝,沖不談他倆之間的濃情愛意。
  □著他,藍夢漪輕輕柔柔地說:「我信的,我一直都相信你。」
  擁著妻子柔軟的嬌軀,他滿足的輕歎。
  「你知道韋獨狂那老頭為何偏偏選在此時命飛星上千重山探望他嗎?」
  藍夢漪仰首,閃著疑問的大眼睛格外惹人憐愛,段懷宇忍不住又佔據了她的唇。
  「晤……」纏綿了好一會,藍夢漪才勉強記起他們未完的話題,「懷宇,
  「噢,對,差點又忘了,誰教你這麼秀色可餐呢?害為夫的我心猿意馬,
  藍夢漪嬌羞他睇了他一眼,嬌斥道:「都老夫老妻了,說話還這麼肉麻,
  「對妻子情話綿綿、吐露愛意又不是很罪過的事,有什麼好笑話?他還
  「將來?」藍夢漪立刻件抓住了話中的重點。「你是說飛星將來也有可能……」
  「是的,他也極有可能對某個女孩動情。韋獨狂之所以要飛星上山探望他,其實只是個幌子,因為前陣子他觀察星象,發覺飛星的紅鸞星若隱若現,若是無誤,他的真命妃子會在近期走入他的生命中。」
  「所以這趟千重山之行,必然會有出乎意料的收穫?」藍夢漪接口。
  「完全正確。」
  「可是──那女孩如果介意飛星異於常人的特質,那麼對飛星不啻是殘酷的打擊,我怕……」標準的慈母心態,對子女的憐惜,往往在事情尚未發生之前便已擔心得食不下嚥、寢不安枕。
  「夢漪,你多慮了。試問,當初你可曾介意過我這異於常人的特質?」
  她幽幽凝睇著段懷宇,纖纖素手輕撫上他剛毅俊美的容顏。「不,我從未介懷,有的,只是對你無盡的心疼。」
  柔情的笑意自他唇角漾開。「所以羅!如果那女孩當真愛上了我們的兒子,那麼她便會和你有同樣的心情。」
  藍夢漪轉念一想,釋然了。「但願他的情路不會太坎坷。」
  「過程坎坷無所謂,如果能換得刻骨銘心的永恆,受再重的傷他也會願意走那麼一遭的。想當初,你不也讓我吃足了苦頭?」段懷宇深情地說。
  「都幾十年前的往事了,你還翻舊帳。」她嬌嗔道。
  「不是翻舊帳,是想告訴你,我們段家的男人個個是癡情種,一生只愛一回,無怨無悔,不言傷重,一顆心執著到底。」
  「懷宇──」藍夢滴心頭一暖,將臉深深埋入他懷中。「我可有讓你失望?後不後悔錯愛了我?」
  「不。」他想也不想,斷然答道。「你是我這輩子最不悔的選擇。」
  「可願來生續約?」
  「續約?」他茫然念著。
  「再續今生的白首約定。」她柔聲說:「來生,我還要再讓你疼、讓你寵,好嗎!」
  「只要來生你還愛我。」堅定的承諾落在藍夢漪的紅唇上。
  「老爺,在想什麼?」羅耐梅遞出手邊的茶水,傾身凝望一臉沉思的丈夫。
  殷年堯接過茶水輕暖了幾口,才斟酌著說:「在想咱們纖雲的終身大事。」
  「纖雲?」羅耐梅喃念著,「對呀!一晃眼十八年都過去了,纖雲的婚事是該合計合計,不知老爺心中可有打算?」
  殷年堯與羅耐梅夫妻結縭二十年,育有四女,膝下無子一直是他們夫妻引以為憾的一件事,然,所有的遺憾,在看到女兒們出眾的絕色姿容時,全煙消雲散了,尤其她們個個靈巧聰慧、心思剔透,事親極孝,因此,無子的遺憾也漸漸自他們心中抹去。
  這四個女孩皆相差一歲,除了擁有美得幾乎不屬於凡塵之人的美貌外,每個女孩皆有屬於自己的特色。
  大女兒殷纖雲年已十八,人如其名,纖纖柔柔的,是標準的千金閨秀。任何人只消望她一眼,莫不心癡魂醉,神思恍惚。楚楚風姿,讓人忍不住想保護她,深怕她受了一絲一毫的傷害。
  二女兒殷落雲可就不同了,她自小活潑好動,皮得令父母頭疼,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都沒有,生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開朗個性,一直是帶動四周快樂氣氛的靈魂人物,哪一天要是少了她精靈般清脆的笑語,眾人才真的會不習慣呢!
  若要提到三女兒殷行雲,那可就有一番學問了!是的,不用懷疑,殷行雲天賦異稟,極具慧根,卜卦預言,命中率高得嚇人,是難得才貌雙全的才女──當然也不是說她的姊姊、妹妹們都沒學問啦!只不過她略高一籌罷了──她才華似錦,寫起文章來,就如她的名字一樣──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止於所不可不止──因此,也替她贏來了才女的美名。
  排行最後的殷盼雲正值及拜年華,由於年紀最輕,所以自小便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十五年的生涯中,一直過著不知愁的無憂歲月,所以造就了她天真爛漫的個性,因為單純,所以善良;也因為善良,所以才格外惹人憐疼。
  有了這麼四位別人求之不可得的明珠,就算無子,夫復何憾?
  不消說,像殷府四千金這樣貌似出水芙蓉、仿如天仙墜凡的人間絕色,自然不乏登門求親的人,也因此,殷家老爺才注意到,自己的女兒已自昔日的小丫頭,搖身變成君子好這的窈窕淑女了。「裴苡謙──你還記得吧?」沉吟了一會兒,殷年堯徐徐道出這幾個字。
  「裴政謙?」羅耐梅想了想,道:「你以前的八拜之交?」
  「對。他有個獨子,叫裴慕凡。」
  「這和纖雲……」羅耐梅靈光一閃。「難不成你想將纖雲許給裴慕凡?」
  「是有這個打算。前些日子,裴苡謙捎來一封信,言明有意結為親家。」
  「老爺,事關纖雲的終身幸福,馬虎不得,你可瞭解裴慕凡這個人?」
  「根據我明查暗訪的結果,裴慕凡是個人才,」一家之主可不是當假的,女兒要嫁人,對方底細不摸清楚怎麼行。「他亦狂亦俠亦溫文,配得上我們纖雲。
  羅耐梅懸看的一顆心逐漸落了地,因為她明白丈夫的眼光奇高,能讓他稱為「人才」的人,必定是個難得的人中龍。由於女兒出色,所以匹配之人非出類拔革,他說什麼也不會首肯。「人品沒問題,那麼長相呢?」
  「據說俊美絕倫,不過傳言不可靠,過些時候,裴苡謙會攜子來訪,如果裴慕凡值得托付終身,那麼我會請他選個日子下聘。」
  「要不要問問纖雲的意思?」還是母親比較民主。
  「用不著。」
  「可是……」
  「女大當嫁。以我閱人的眼光,不會委屈纖雲。」殷年堯不容反駁地說,威嚴銳利的眸光,教羅耐梅所有未出口的話又嚥了回去。
  門外,殷纖雲朵然立,直到一雙雪白的柔美搭上她的肩,才教她回過神來。
  「行──」
  「噓,回房再說。」
  一雙纖細的影兒,躡手躡足地回到殷纖雲的閨房。
  「什麼?!老爹是秦始皇轉世的嗎?這麼專制霸道!」
  聽完殷纖雲的轉述後,最沉不住氣的殿落雲首先發難,為大姊抱不平。
  「落雲,不許這麼說爹,他也是為我好。」殷纖雲垂下眼瞼,娟細的眉間隱隱含憂,無意間也流露出她的萬般不願與內心的愁苦。
  「他連問問你的意見都嫌浪費口水,這叫為你好?你明明也不願意嫁給那個見鬼的裴慕凡,不是嗎?」落雲哇哇大叫,」大姊,我沒你這麼好修養,我找爹評理去!」說罷,當真跳起來往門口沖,標準「坐而言不如起而行」的力行派人物。
  「段落雲,你給我回來坐好!」這回出聲的是行雲,看這情形,搞不清楚狀況的人還以為沉著穩重的行雲比落雲還年長哩!
  「為什麼?」落雲委屈地吸著唇,「人家要替大姊說服爹改變心意嘛!」
  「你以為爹會因為你的三言兩語而一改初衷?」行雲反問。
  一旁的盼雲聞言,笑嘻嘻地丑著落云:「就是呀!我記得二姊以前笨歸笨,但也沒蠢到這種地步嘛!」
  今夕是何夕?怎麼殷家四朵姊妹花全聚集在一起了?
  雖然她們的性情一個個相差十萬八千里,但是團結心可是不容小覷的,尤其是其中有人受了委屈,她們全都會齊心一致來抵禦外敵,不過這回的「外敵」似乎有點特別──她們的爹!
  聽到盼雲的話,不堪一激的落雲又氣得跳腳。「死盼雲,你敢取笑我!」
  「好啦!現在不是鬥嘴的時候,你們適可而止好嗎?」通常出面調停的人都是行雲,這回也不例外。
  纖雲幽幽一歎,「你們別傷腦筋了,爹的個性你們又不是不清楚,一旦他決定的事,豈有改變的餘地?」
  「難道你甘心就這麼認命?」行雲反問。
  「不甘心又能如何?」她無奈地反問。
  「都是那個王八羔子、渾蛋裴慕凡害的!要不是因為他,我們也不會在這裡愁眉苦臉、坐困愁城,這筆帳我記著了,哪天要是讓我見到他,我不一併討回來,我就不叫殷落雲!」落雲咬牙切齒,氣呼呼地說。
  「狗改不了吃屎,還是這麼暴戾成性,誰要不帶眼喜歡上你,肯定前世設積德,令生沒禮怫,唉,作孽喲!」盼雲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
  「你像只小麻雀在那□□咕咕些什麼?」落雲睇目以視。
  盼雲翻了個白眼。「沒有。對了,大姊,你當真要聽爹的話,嫁給那個不知是圓是扁的裴巴……哎喲!」盼雲哀叫一聲,因為頭被人敲了一記。「二姊,你幹嘛打人家啦!」
  「誰叫你問這種白癡問題,大姊當然不嫁。」
  「爹不是說裴慕凡很好嗎?大姊嫁給他或許是不錯的主意。」盼雲不服氣地反駁。
  「才怪!」
  「好了,你們都別爭了。」行雲又適時出面阻止。「大姊,你不願嫁,對不對?」
  「嗯。」纖雲據實以答,她知道行雲一向有主張,言行深思熟慮,不像衝動的落雲和天真的盼雲,十句話中有九句是廢話。「你有什麼主意建議我的?」
  「有,首先要問你有沒有這個勇氣?」
  「你說──」
  「離家逃婚。」
  間單的四個宇,如一枚炸彈,驚人的威力,在其餘三人的心湖引爆開來。
  「逃……逃婚?」纖雲的耳邊嗡嗡作響,腦海一片空白,全然失去思考的能力。
  「帥耶!」落雲跳起來歡呼,」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不簡單喔!行雲,想不到像你這樣沉著冷靜的人,也會說出像我這種衝動的人才會說的話,有魄力!」
  「盼雲,你怎麼說?」行雲反身望向小妹。
  盼雲一雙小手撐著下巴,凝望著失神的纖雲。「只要大姊不再愁眉不展,我沒意見。」
  「廢話!」落雲白了她一眼。
  「那麼,大姊,你得當機立斷,否則等裴慕凡來提親時,就真的來不及了。」
  「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纖雲一臉慌亂,「我若真的這麼做,爹娘一定會很生氣,」一向來乖巧文靜的纖雲,不似衝動派的落雲,她做事總要深思熟慮。
  「現在你還顧得了這麼多嗎?生不生氣是以後的事,先離開一陣子,讓爹娘明白你的決心,打消把你推銷出去的念頭之後再說。」
  「可是……」
  「我可以和你慢慢『可是』,二姊、盼雲,你們先回房休息,大姊的事就交給我。」
  「那怎麼行?大姊是『我們』的,為什麼我不能參與?」落雲抗議。
  「因為你說的話通常沒什麼重點,換句話說,廢話連篇。」行雲巧笑嫣然地回道。
  「才不……」三雙不苟同的目光盯著落雲,害她不好意思睜眼說瞎話。
  「好吧!我和盼雲先回房。」
  「明天記得將結論告訴我幄!」丟下這句話後,盼雲拉著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落雲先行離去。
  「好了,你支開她們兩個,究竟有什麼話想私下告訴我?」纖雲開門見山地挑出正題。
  「大姊果然冰雪聰明,一眼就看透我了,看來我這女諸葛的美稱要拱手讓你了。」
  「少來,想說什麼就快說吧!」
  行雲斂去笑意,面色漸漸凝重。「是這樣的,前些日子我卜了個卦,算出盼雲有一場劫難,而且,生死大劫。」
  「什麼?」纖雲大驚失色,難怪她要支開盼雲和落雲,為了不讓盼雲害怕,更困落雲心直口快的個性根本藏不住話,所以才要瞞著她們。「可有法子化解?」
  「沒有。我只能隱隱算出她命中有一場浩劫,卻算不出會在何年何月發生。」「那……那該怎麼辦?」纖雲一急,兩顆珍珠般晶瑩的淚順頰滑了下來。
  「雖逃不過血劫,但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助她免於一死。」
  「什麼辦法?」
  「你可知鐘靈石一物?」
  「鐘靈石?」據說,鐘靈石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寶石,模樣有如水晶,散發著耀眼晶亮的紫光,值得一提的是,它具有靈性,可助主人趨吉避凶。「這和我們討論的話題有關?」
  「是的,鐘靈石除了可趨吉避凶之外,尚有一項鮮少為人所知的功用──凝聚人的三魂七魄。」行雲加以解說。
  「你的意思是──」
  「如果盼雲當真難逃血劫,那麼也不至於魂歸離恨天,鐘靈石可以鎖住她的魂魄不散,只要魂不離體,我們就還有機會救回她。」雖然如此一來便是逆天而行,但行雲顧不了這麼多,就算會因此遭受懲罰,她也要力挽狂瀾,保住她疼愛的妹妹。
  「鐘靈石現在何處?」
  「江西省的千重山──韋獨狂所有,如果他肯割愛,盼雲就有救。」
  「我去找他!」纖雲當機立斷,果決地說。
  行雲勉強擠出一絲淡淡的笑容。「就等你這句話,這就是我建議你逃婚的另一個原因。因為依我卜出的卦象看來,若是尋物,同金之人尋獲的可能住權大。你是秋天所生,秋在五行中屬金,你明白了嗎?」
  讓大家以為她是為逃婚而離家,既可躲掉她不要的婚姻,又可在眾人不疑的情形下瞞過眾人,尋找鐘靈石,行雲果然聰穎。
  「不愧是女諸葛,甘拜下風。」纖雲終於展顏一笑。究竟是怎生的傾國傾
  阿!那笑容,美得醉人心魂,幸虧這兒沒男人,否則怕不看癡了。
  「大姊,你真美!」行雲讚歎道,上天畢竟是公平的,她有異於常人的智
  ,容顏雖美,卻不及她大姊。
  纖雲柔美的頸上梁起淡淡紅霞,絕俗出塵得令人不忍移目。「你何時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
  「才不呢!我說的是事實。真不知,你應容顏是為誰而嬌、為誰而美?」她□喃說著,思緒漸漸飄到不知名的遠方。
  有一點,她隱瞞著沒對大姊說──此越尋鐘靈石之行,將會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轉變,有個人將改寫她的一生,而那人……將和她糾纏一生、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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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25:20
第二章

  「噓,小聲一點。」漆黑的夜,響起稀疏嬌柔的嗓音。
  「哎呀!你踩到人家的腳了啦!」
  「閉嘴,你們兩個別吵了,非得把爹娘吵醒才肯罷休是不是?」行雲小聲斥喝。
  「都是你啦!」落雲白了盼雲一眼。
  「誰教你這麼粗魯,踩人家的腳。」盼雲委屈地嘟著唇,一副泣然欲泣的模樣。
  「落雲,不許你欺侮盼雲。」纖雲撫了撫盼雲粉嫩的臉蛋,「盼雲,笑一個,嗯?」
  「大姊,」她感傷地拉拉縴雲的手,「你會不會很快回家?」
  一旁的落雲又習慣性地敲了下盼雲的頭,「笨!沒有離開一段日子哪叫『離家出走』?」
  「人家捨不得大姊嘛!」盼雲抱著纖雲的腰,依依難捨地紅了眼眶。
  這就是盼雲,至情至情,從不隱藏自己真實的感情。
  纖雲安慰性地拍拍她的肩,「大姊一定記得想你,行了嗎?」
  「真的幄,不騙我?」有時,她眼中又會閃著純真而孩子氣的光芒,十五歲,本來就是個半大的孩子。
  「嗯。」纖雲緊緊擁看她,其中有憐惜、有心疼,更有著驚懼。只有她和行雲才知道,這趟離家,有絕大部分是為了她──她們最心愛的小妹。「盼雲,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這柔聲的叮嚀中,含著多少的關懷與未出口的隱憂呀!
  「大姊,你太厚此薄彼了啦,我也是你的妹妹,為什麼你就只注意到盼雲?」落雲不滿地抗議,盼雲一聽,朝她扮了個可愛的大鬼臉。
  纖雲失笑地輕捏落雲的鼻頭,「怎麼和自己的妹妹計較這個?!落雲,不要老是和盼雲鬥嘴,偶爾也讓讓她。」
  「知道啦!你愈來愈像老太婆了,婆婆媽媽的。」
  纖雲無奈地搖頭,她明白落雲雖然常和盼雲鬥嘴,但心底卻比誰都愛盼雲,見不得盼雲受一丁點兒委屈。
  「好了啦!又不是要分開十年八年,哪需要這麼十八相送、難分難捨的?」行雲出面提醒道:「大姊,你再不走的話,被爹娘發現就真的走不了了。」
  「嗯。你們也回房休息吧!」纖雲接過行雲遞給她的包袱,由後門出了殷府大宅。
  目送纖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落雲關上後門,和妹妹們輕手輕腳地各自溜回房。
  夜幕中,走出了兩條人影。
  「老爺,讓纖雲一個女孩子家出遠門,這樣真的好嗎?」羅耐梅憂心地問。
  「也許是我的私心吧!我想保住盼雲,或許讓纖雲去努力,真的能有一線生機。」殷年堯低歎,「別怪我偏心,兩個都是我的女兒,我對她們的愛都一樣深,我不會為了盼雲而犧牲纖雲。」
  「可是──」
  「你該相信行雲的,如果此行有危險,她不會要自己的姊姊去冒險。」
  羅耐梅點點頭,她當然相信自己的女兒。「我只是好奇,為什麼行雲會選擇要纖雲走這一趟呢?」
  「枉你生的女兒是才女,這點你難道看不出來;行雲在成就纖雲的良緣,合該是時候了,纖雲是該去尋她的有緣人了,只不過,那人不會是裴慕凡。」
  「哦?」望著丈夫深思的面容,她感覺他在算計看什麼。「既然如此,你為何說要將女兒許配給他?」
  「我中意那小子,但能嫁的女兒未必只有纖雲。」他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密。「陪那些小女孩玩了一個晚上,好累人,該補眠去幄!」
  殷年堯壞心的丟下妻子,任她果站在原地想破腦袋。
  出了殷府,外面的世界對纖雲而言是全然的陌生,十八年歲月中,她從未出過遠門,尤其一名兼具美貌的女子隻身在外,她心中具有無限的茫然和恐慌,此刻,她真希望能有個人和她做伴。
  她不斷告訴自己,她不能軟弱,為了盼雲,她必須堅強下去,再困難她也要咬牙一步步走向千里之外的千重山,找到韋獨狂,求得鐘靈石!
  然,談何容易!
  「不要想這麼多了,反正人都已經出來了,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她喃喃告訴自己。
  走了一天的路,天色也漸漸暗了,疲累的雙腳開始發麻,微微刺痛,她左右望了望,前方有間茶樓,先喝口茶,填飽肚子再找間客棧住一晚。
  上了茶樓,完了!是不是天要亡她?居然坐無虛席。
  但她是真的走不動了,講更清楚一點,根本是「再也」走不動了──不,該說打死她都走不動了!
  咦,難道天無絕人之路?她發現了其中一桌尚有空位,喜出望外之餘,差點痛哭流涕的感謝上天。
  雖然那一桌坐的是一名男子,但她實在管不了這麼多了。
  咬牙忍著腳上傳來的刺痛,她一跛一跛的走向那個空位,禮貌地詢問:「請問,我可以坐下和你同桌嗎?」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會坐下。這句話悄悄在她心底補充。
  男子抬首淡漠的望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表示,逕自喝他的茶。
  不說話就代表默許,先坐下再說。纖雲向跑堂的小二點了些簡單的食物和一壺龍井茶之後,首度認真望向對面的男子。「謝謝你。」
  他什麼也沒說,甚至連眼也沒抬。
  他的眼神很冷冽,冷得令人退避三舍,纖雲想,不知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會不會活活把人凍死,難怪大家寧願跟好幾個人擠一桌也不敢和他同桌,不過她實在太疲倦了,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培養「害怕」的情緒。
  吸了口剛送上的龍井茶,她悄悄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他長得真的很好看,為什麼要擺出一副嚇人的面孔拒人千里呢?難道他厭惡別人的親近?她的行徑是不是造成了他的困擾?
  也許,所謂的江湖人,就是要一副「千山我獨行,萬里任過游」的酷樣吧!
  感覺到她異樣的打量目光,段飛星冷眼一抬,回視著她。纖雲一愕,像受到極度驚嚇的小白兔般,慌亂的垂下眼瞼。
  一抹紅暈悄悄爬上兩頰,她在心底斥責著自己:老天,殷纖雲,你在做什麼呀!逾越禮教主動和一名陌生男子同桌已是不對,現在竟望看一個男人發愣,噢,虧你還是個知書達禮的閨閣千金!段飛星冷峻的五官沒有一絲情緒變化。
  通常,看到如此罕見的人間絕色,能做到無動於衷的,除了聖人之外,只有一個可能性──他不是男人。段飛星既非聖人,更是男人,當然無法否認初見她時曾有的驚艷和短暫的流口水,尤其他向來不是個沉迷女色之人。
  他冷眼掃向那些幾乎要將眼珠子黏在她身上的男人,那群人立刻驚懼地收回目光,安分地吃著自己的食物。
  他撇撇唇,十分清楚那些男人是顧忌他在場,所以沒敢打這女孩的主意,不過他走後可就難說了。
  看來,她需要更多的祝福。
  何必替她擔心呢?她是生是死根本與他無關,他笑自己的多事。
  纖雲怯怯瞅著他不知是何情緒的冷漠臉孔,小聲地問:「這位公子,請問──你知不知道去江西省該往哪個方向?」
  她的話引起了段飛星的注意,難道這嬌嬌弱弱的女孩想一個人去江西?可行性姑且撇開不提,她倒是勇氣可嘉。
  「你想去江西?」
  纖雲有些癡了。雖然口氣冷冷的、淡淡的,但那低沉迷人的嗓音,卻好似有魔力般令人沉醉,撼動了她一池春水。
  她收起有些飄忽的思緒,回道:「公子只需告訴我該怎麼走便成。」
  他卻只是一徑地沉默,深思似的望著她,就在纖雲幾乎打算要放棄聆聽答案的時候,他不疾不徐地開口:「那不是你一個女孩就能去得了的地方。」
  纖雲洩氣的垂下雙肩。這個男人真可惡,不告訴她也就罷了,居然還撥她冷水。「多謝公子美意,但我非去不可。」
  段飛星搖搖頭,表情有著明顯的嘲弄意味,似乎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纖雲有些惱了,不說就不說嘛,誰希罕!
  如果他猜得沒錯,這小女人恐怕有點固執,他也只能替她祈禱了。
  丟下一錠銀子,拿起隨身攜帶的劍,他在離去前丟下一句:「往南方走。」
  纖雲一陣惜愕,反射性想起身道謝。「謝──」謝什麼呀,他人已經出了茶樓。她隨之掏出銀子結帳,準備離開,雖然腳還有些痛,但比起先前已好許多。
  就在她準備走出茶樓之時,兩三名看來不怎麼入流的男人攔住了她的去路,她一跺,禮貌地問:「幾位公子有何指教?」
  「沒什麼指教,咱們哥兒倆想請你喝茶,賞不賞臉呢?」其中一名流里流氣的男人不怎麼規矩地想撫摸她的臉,纖雲往後一退,閃過了。
  她明白自己遇上麻煩了,眼前的情形就稱之為「調戲」,雖然心裡暗暗叫苦,表面上仍力持鎮定,從容自若地回道:「這位公子,實在抱歉得很,茶,我方纔已經喝過了,由於要事在身,恕不奉陪。」她轉身欲走。
  當然,他們不會讓她走成。「你的意思是,要我們用強的?」
  纖雲嚇退了兩步,當下花容失色。或許方纔那冷酷的男子說得對,她想一人獨自到對她而言如在天邊的江西,實在是很天真的想法,瞧,光是眼前的麻煩她就沒能力化解了。
  怎麼辦?當然是三十六計中的上策──逃呀!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那名男子早料到她會有此舉,易如反掌的在她逃跑生涯的第三步尚未邁開之前反握住她的手腕,結束了她短得可憐的逃命計弗。纖雲驚慌失措,想也不想就往那只魔手用力一咬,趁對方驚痛鬆手之際,展開她逃跑生涯的第二春。
  「啊!」很不幸的,連茶樓都還沒踏出,她逃跑生涯的第二春又劃上了句點。「救命啊!」難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怎麼觀望者沒一個人敢出面阻止他們?既然沒人幫忙,她只得自力求濟,使盡所有的力氣,她朝拉住她的人拳打腳踢,耳邊迴盪著輕押淫穢的笑聲,她急得流下淚來,一邊閃過對方湊上她臉頰的唇,一邊驚叫著:「放開我,聽到沒,你這個不要臉的下流渾蛋!」
  奈何徒勞無功,在情急之下,她用力踩了對方一腳,手肘往他胸口一項,乘隙逃脫。
  怕他們追上,她跑得很急,在下茶樓的階梯時,腳一拐,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傾向正準備走入茶樓的男人,紅唇準確地印上他的唇──
  對方明顯也僵住了,但須臾便回過了神,及時伸出了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震驚過後的纖雲,簡直沒臉抬頭見人,瞧瞧發生了什麼事?她竟當街獻吻,初吻沒了不打緊,要命的是對方長什麼樣她都不知道,咦!情況再相也不會糟過這個了。
  「沒事吧?」
  熟悉的嗓音自上方響起,她錯愕地抬首──是他!
  「你……你……是你!」
  段飛星掃了眼追出茶樓的人,揚眉淡然道:「遇上麻煩了?」其實根本不用問,這是他早料到的。
  纖雲本能地往他懷中縮,與其落入那些人的手中,她寧可選擇相信眼前的男子,這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總之,在他懷中,她飄浮不安的心就能感到踏實。
  追出茶樓的男人看見段飛星又折了回來,遲疑地瑟縮了一下,然而,如果此時退卻,面子上掛不住,於是挺起胸耍狠道:「喂,這女人是大爺我先看上的,你少管閒事!」
  段飛星冷笑,嘲弄他瞥了他一眼。「對付你,我只需用一隻手。」
  「你!」男人氣得臉紅脖子粗,嘰喝著身旁的小嘍囉:「上!」
  段飛星拉開纖雲,眼也沒眨,以一隻手抵擋所有的攻勢,並輕鬆的反擊。
  為首的男人趁段飛星轉開注意時,悄悄移身靠近纖雲,「小美人……」
  待纖雲發現時,他的祿山之爪已伸向她,她驚叫一聲,驚恐地往後退,一移動腳步,腳底傳來的痛楚令她寸步難行,顛簸了兩步,她跌坐在茶樓的門口。
  「對嘛!早這麼乖不就好了?」男人輕浮地笑著,不懷好意的靠近她──
  一把未出鞘的劍冷不防報上他的頸子。「如果你認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話,我很樂意成全你。」有如自北極傳來的寒冷嗓音由身後響起,男人寒慄地輕顫了一下,腳也軟了。
  「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滾!」段飛星收回劍,面無表情地說。
  如蒙大赦的男人片刻也不遲疑,連滾帶爬的離開他們的視線。
  「你還好嗎?」段飛星低首望看秀眉微蹙的美人。
  纖雲搖搖頭,「我沒事,謝謝你。」她試看站起身,才剛移動腳,劇烈的疼痛立刻傳來,她咬著唇,不讓自己叫出聲,她知道,她扭傷腳了。
  段飛星凝視她明顯在隱忍痛楚的小臉,疑惑地問:「你確定?」
  「承蒙公子相助,感激不盡,怎好再麻煩公子?」就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而言,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她不能再讓自己的事困擾他──儘管她此刻已是孤立無援,寸步難行。
  段飛星看了她一眼,默默轉身。這本就不關他的事,而他這個人向來獨來獨往、不受拘束慣了,今天他已為她破了太多自己的行事原則,是該走了。
  然而,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無法狠下心腸拋下她,像以往一樣瀟灑的離去,她那淒楚動人的剪水秋瞳不斷在他腦中索繞……
  他懊惱地回過頭,她仍呆坐在地上,淒楚動人的明眸漾著幾許淚霧,絕美的臉龐是如此無助茫然,卻仍倔強的不肯出聲向他求助。
  他恐怕要更正先前的想法了,她不是「有點」固執,是「非常」固執!
  一股又氣又憐的情緒自他心底湧起,他不假思索地往回走,靜靜凝眸她好一會,然後伸出他的手。
  纖雲又驚又喜地望著他,含淚對他綻出感激的一笑,將纖細的小手交到他手中,才剛挪動腳,痛楚毫不留情的襲向她,「啊……」她忍不住低吟一聲。
  段飛星眉宇一攏,毫不思慮的攔腰抱起她,在纖雲失措的驚呼聲中,一步步走向最近的客棧。
  為了怕他鬆手會跌得很難看,纖雲一路緊接著段飛星不放,路人投射而來的打量目光,早教她羞得將臉埋進他懷中,再也提不起勇氣見人了。
  進了客棧,掌櫃見到他們,就一臉什麼都瞭解的模樣,笑咧了嘴說:「一間上房,是嗎?」
  一間?這還得了?纖雲正欲開口更正,有個平淡的聲音比她早了一步:「兩間。」
  「好的。」掌櫃嚥下滿腹的疑問,領著他們來到樓上的房間。
  一直到將她放在床上,纖雲才敢抬頭看他。他自懷中取出一瓶不知名的物品,然後緩緩走向她,這時,纖雲才想到要擔心害怕。「你……想做什麼?」
  「這個時候,就算知道我不是好人也於事無補了。」他冰冷的口吻有絲嘲諷,蹲下身子脫去她的鞋襪。
  「你……」她驚慌失措,驚叫:「救──」
  「閉嘴!」他沒好氣地命令,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她的腳。
  難道她的腳比她的人還吸引人?
  雖然她沒有行雲的過人智慧,但卻足夠讓她明白他沒有惡意,因為一個男人想輕薄女孩,全身能脫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怎麼輪也輪不到先脫鞋。
  纖雲愕然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將瓶中的液體倒出少許抹在她的腳上,輕輕推拿,駕輕就熟的動作中,有絲難以察覺的柔情。
  「你──怎麼知道我扭傷了腳?」如果不是她現在芳心大亂,她就會知道自己問的問題有多蠢。
  「我不是白癡。」算是回答了她的話。
  手中的工作告一段落,他抬首看她。「這次是你幸運,沒傷著筋骨。若你執意單獨一人去江西,我懷疑到江西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魂。」
  纖雲垂下眼瞼,兩手不安地交纏著。「我知道你會笑我不自量力,就今天的事看來,你的確也有足夠的理由這麼說,但我沒有別的選擇,我是非去不可。」
  段飛星困惑地望著她,是什麼原因,讓她不顧自身的安危,執意冒險前往江西?「你去江西做什麼?遊玩,不,不可能,那麼是投親?」
  雲搖搖頭。「不是。」
  既非遊玩亦非尋人,那麼便是尋物羅,「你是想尋找什麼東西嗎?」
  「嗯,為救人。」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告訴他這麼多,也許因為心底對他那份執拗的信任吧?
  段飛星不再多說。「早點歇息吧!如果你還打算去江西的話。」
  在他轉身離去前,纖雲出其不意的喚住他:「公子──」
  他停下腳步,卻沒回頭。「還有事?」
  「想問你……」她遲疑了一下,「為何去而復返?」
  段飛星愣了愣。為什麼?是啊,為什麼?為什麼要回頭救她?他不是一向來去自如,無牽無掛的嗎?為何面對她就無法一走了之?
  「見死不救非君子。」雖然他從不曾自為君子。
  「謝謝你。」她怯怯地問:「公子大名可否相告?」
  「你為什麼想知道?」
  她嫣頰紅若晚霞,靦腆道:「因為──我想永遠記住你。」
  段飛星渾身一僵,沒有回答。
  纖雲也意識到自己的大膽言詞,段飛星的沉默,更是讓她倍感羞愧,不禁難堪地紅了眼眶,然而。卻亦此時聽到他生硬的語調:「段飛星」
  段──飛星?纖雲一陣失神,怔怔地望看他的背影。
  身後突如其來的沉默,便段飛星困惑的回過身,但見她迷惘地輕吟:「纖雲弄巧,飛星傳根,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人間無數……」
  他大驚失色,震驚地望著她。「你──說什麼?」
  纖雲無辜地眨著大眼睛。「詩人秦觀的一闕詞──鵲橋仙。」
  「我知道!」他低吼,「怎會突然──想起這闕詞?」
  「飛星傳恨──你,有恨嗎?」纖雲小聲問。
  他如遭電極的別過頭,不敢接觸那兩泓清澈如水的溫柔眸光。
  「我姓殷,閨名纖雲,纖雲弄巧的纖雲。」好巧呵,為何他倆的名字會同時嵌在這闕詞上呢,那句「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亂了她的芳心。他倆的相逢,是否也勝過人間無數呢?
  「你──」他臉色倏地泛白,神情陰沉得嚇人。「你別告訴我,你出生在秋季!」
  「是啊!我是在秋天出生的。」
  段飛星閉了閉眼,神色灰敗地嘶聲說:「而且正巧在七夕──傳說牛郎、織女相會之夜?」噢,老天保佑,千萬不要──
  「你好聰明喔!就因為這樣,所以我爹娘才由這首描述七夕夜的詞為我命名。」
  天!段飛星跌坐在椅子上。
  「你怎麼了?」纖雲望著地蒼白的神色,難以掩飾的關懷傾巢而出,不假思索的伸出溫暖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
  「別靠近我!」段飛星暴怒的揮開她的手,整個人彈跳起來。
  纖雲的手僵在半空中,難堪地咬著唇,眼底浮起盈盈淚意。「我……我只是……關心你……」
  「不需要!如果你不想我做出傷害你的事,最好離我遠一點,我不是你可以關心或好奇的人,聽到沒有!」段飛星失控的大吼,火速奪門而出。
  纖雲呆立在原地,為他的殘忍而心碎,更為他眼底的排斥而心傷,莫非他當真如此厭惡她?
  為此,她落寞傷神,一夜無限……
  筆直躺在床上,段飛星始終難以成眠。對於今天失控的行為,他早就感到後悔了,她是那麼的嬌弱,他粗魯的言行恐怕已嚇壞她吧!
  他無法解釋為何在得知她是七夕所生的女子時,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他的抗拒和排斥傷了她的心,他明白,但他為的是什麼?保護她呀!雖然她永遠也不會明白。
  曾幾何時,他也這麼在乎過一個人,那股想保護她的意念,強烈到令他心驚。
  「如果哪天你遇上七夕所生的女子時,或許可以一試……」父親的話不期然在耳畔響起。
  不!絕不!他猛力搖頭。纖雲是那麼柔弱而惹心憐借,他怎能傷害她?
  要破除他身上受詛咒的血液,只有一個辦法:尋得與他命中相系的女子,飲之以血,並調和體內至陰至陽之氣,而調和這兩種極端之氣唯有陰陽兩和,也就是指──必須男女交歡……
  試問,他如何下得了手?
  雖然,纖雲的條件十分符合──說的更明白一點,她極有可能是他要找的人。然而,他卻做不到強人所難,纖雲是個好女孩,他不能毀了她!所以,他只好盡可能離她遠一點,避免自己一個不小心,做出令雙方悔恨終生的事來。
  本來,他有想過護送她到江西再分手的,畢竟他們同路。做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幾乎忘了自己獨來獨往、無牽無絆的行事作風……他搖搖頭,笑自己當時的愚蠢,就算他肯,人家小姑娘還未必願意呢!
  如今,他什麼也不必打算了,他要離纖雲遠遠的,最好永遠都別再見面。
  就這樣一夜輾轉難眠,直至蒼穹深處泛起一絲的白,漸漸染亮天際,他才起身梳洗,準備離開。
  打開房門,在經過纖雲的房間時,他停了一下。該進去向地道別嗎?還是該悄悄的離開,就當作不曾相遇?
  掙扎了一下,他還是決定靜靜的離開。就在他準備邁開步伐之時,大門出乎意料打了開來,纖細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你要離開了嗎?」
  「是的。」他據實以告。
  「你真這麼討厭我?」她幽幽地問,淒涼哀怨的口吻令段飛星的心口一抽。
  「誰告訴你我討厭你來著?」段飛星粗聲反問。
  「用不著別人說,我有自知之明,否則你也不會不告而別。」眼眶熱熱的,坦是她強忍著,不願讓他洞悉她滿心的酸楚。
  「我是打算不告而別,可是我──並不討厭你。」他硬著頭皮說,一直以來,他行事從不需向人解釋,更不會去安慰人,可是此刻他又為纖雲破了例──如果這也能稱之為安慰的話。
  「你不討厭我,卻避我如蛇□?」淒楚的目光凝望看他,瞧得段飛星為之揪心。
  他困難的試看解釋:「你還不明白嗎?如果想使自己安全無虞,你最好離我愈遠愈好,我比昨天那些渾蛋還要危險可怕,你知不知道?」
  「可是我不怕,我相信你。」她固執地相信自己內心的直覺,相信他!
  「相信我?」他諷刺地重複著,他有哪一點值得她如此信任?「如果我說我也去江西,你的信任還存在嗎?你敢跟我走嗎?」他嘲弄地瞅著她,等待她的良□。
  纖雲低垂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只怕會拖累你,我明白自己會是個麻煩!」
  看吧!段飛星冷笑。「所以?」
  「你會覺得我是個負擔、是個累贅嗎?」她抬首,閃著期盼的星眸格外明亮。
  望著她那楚楚可憐的容顏,他實在狠不下心說「是」。「你不是。」他否認,事實上,他也從不覺得她是個麻煩。
  「那麼,」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道:「你可願意讓我跟隨你直到江西?」
  「啊,」段飛星呆了,她居然……居然真敢跟他走!「你──說真的?」
  「如果你肯讓我跟,我就是說真的。」
  「你瘋了!」他不敢置信地大吼:「你在自尋死路你明白嗎?」
  「我沒有,獨自一人前往也不見得有多安全,我不會樂觀的以為昨天的事件不會再發生,事實上,我一點保護自己的能力也沒有。此去江西,一路上有多少未知的危險我並不清楚,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只身前往,安全到達目的地的機率實在小得可憐,你以為我能怎麼辦?就算你真的是壞人、就算你真的會對我不利,我全認了行不行?因為我寧願選擇死在你手上,也不願去面對那些可怕的未知數!」她委屈地低喊,兩顆淚珠輕輕滾落。
  「你……」罷了,他認栽了。「如果將來我做了傷害你的事,別怪我沒提醒你。」
  纖雲破涕一笑。「光這一點,你就不像壞人了。」
  段飛星低歎:「但願你這點信任足夠維持到我們到達江西。」
  纖雲這場賭注下得對不對,誰也沒有答案?這樣的決定又將付出多大的代價,他們也不清楚,反正江西一行,是將沒有交集點的兩個人牽扯在一塊了,這糾纏,究竟是福是禍,只能交由上天來做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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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25:52
第三章

  一路上,纖雲已數不清有多少次像現在這樣悄悄觀察段飛星了,瞧他一張俊顏繃得老緊,一副誰惹他誰遭殃的模樣。
  「段──大哥,你生氣了嗎?」纖雲怯生生地偷瞧他一限,「是不是我……」
  「不是!」沒等地說完,他便粗魯不耐地否認。他太明白她要說什麼了,諸如:是不是我很麻煩、是不是我很礙手礙腳、是不是我拖累了你、你是不是討厭我跟在你身邊、是不是……之類的話,這一、兩天下來,他已經聽到不要聽了,他的反應是──概充耳不聞。
  然而,更多想像力豐富的揣測卻一一出匣,遲得他不得不出聲阻止。
  這回,她居然如他所願的安靜了。走了一段路,他才察覺到她靜得不尋常,略帶困惑的轉身,他才注意到身後的纖雲眼眶紅通通的,看來是他對她太凶,把她給嚇哭了。
  只要有點良心,並且稍微懂得憐香惜玉的人,都知道應該要安慰一下受了委屈的佳人,然而他和女人相處的經驗實在少得可憐,怎會知道該如何「安慰」女人。
  「你哭了。」他笨拙僵硬地說。
  「沒有。」她別過臉,小聲否認。
  「你的眼睛明明紅起來了,怎會沒有?」這男人真是無可救藥的蠢!
  纖雲聞言,忍不住低泣起來。成為人家的負擔已經夠難堪自卑的了,他一定要將她僅剩的尊嚴也剝奪了他才甘心嗎?「對!我是哭了,我是難過,行了嗎?」
  儘管冷酷如他,縱使無情似他,面對眼前似水般梨花帶淚的楚楚佳人,如鋼似鐵的心也不免要軟化,是誰說的呢?柔能克剛。
  「別哭了,我很抱歉!」他慌亂的道著歉,詞不達意的他,卻無法完整表達自己的意思。
  她依然輕泣著。「該道歉的人是我不是你,我很抱歉拖累了你,造成你的困擾!」
  段飛星一愣。「誰說你拖累了我?」
  「難道不是?」含淚的眸子一望,那楚楚的風韻,只要是男人看了莫不心生憐惜。
  段飛星低歎,抬手為她拭淚,動作是那麼自然溫柔,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他第一次為女人拭淚。為了她,他已破了許多例,做了許多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做的事。
  「女人家都這麼愛胡思亂想嗎?還是我的口氣真的很差,所以給了你這種錯覺?」
  「我──你剛才真的好凶。」她悄悄瞥了他一眼,怯怯地垂下頭。
  凶?她只感覺到他凶,但她又怎知他的煩惱、他的苦悶呢?若再將她帶在身邊,他所擔心的事遲早會發生,到時……
  段飛星再度歎氣,似乎自認識纖雲後,他就時常歎氣,這兩天下來,他歎氣的次數加起來恐怕比他以往二十六年生命中的還多。
  「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嗎?在答應和我同行時不也已視死如歸?怎麼這會兒會怕我凶你?」
  「我不是怕你凶我,我是怕──」她頓了頓,羞赧地紅了臉,小女兒的嬌態顯露無遺。「怕你討厭我。」
  段飛星胸口一窒,別開眼,不敢迎視她那羞怯嫣紅的嬌顏。
  「走吧!否則天色晚了,找不到客棧,恐怕就得委屈你陪我餐風宿露了。」他顧左右而言他,拋下她逕自往前走。
  這男人真是一點也不體貼,居然就這樣掉下美人自顧自的走了,不過纖雲一點也不介意,比起兩天前的冷若冰霜,今天的他已經「好」得令她受寵若驚,她該滿足的偷笑了,她相信往後的日子他們會相處得更融洽。
  多日來,他們第一次在荒郊野外露宿。
  「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纖雲愧疚地小聲說。她的腳程慢,段飛星為了配合她,才會以散步的速度行走,落得今夜得餐風宿露。
  又說對不起!段飛星停下撥弄火堆的手,抬眼望她,平平淡淡地說:「我說過,既然打算帶著你,這些小問題我早想過了,露宿野外對我這行走江湖的人而言是家常便飯的事,我只怕你受不住。」
  「不,不會的,只要能跟著你,我什麼都不怕──」倏地止了口,察覺話中的深意,她薄地紅了雙頰。
  瞧瞧這情況像什麼?活像是一對私奔男女的對白!
  段飛星心弦撼動,神情僵硬地別開視線。
  各懷心思的兩人分別沉默著,誰也沒再多開口。
  許久,段飛星才想起什麼似的,拿出今早預備的乾糧遞給她。「你餓了吧?將就著吃。」
  纖雲接過乾糧,柔柔一笑。「還是你有先見之明。」
  和沉默寡言的段飛星同行,如果不想悶死自己的話,最好找點事來做,所以向來沉靜內向的纖雲,只好委屈自己當個主動找話題的長舌婦。
  這些日子以來,她養成了「察言觀色」的習慣,而對象,自然是段飛星啦!誰教他總是那麼的吸引她,讓她有股想窺探他內心世界的衝動。
  為什麼他總是眉宇深鎖?他有很多煩惱嗎?他的煩惱是不是也包括她呢?
  從認識他以來,他就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樣,寧可獨自忍受孤寂,也不願別人走入他的內心世界,他在抗拒什麼?他在逃避什麼?莫非──他曾受過什麼傷害?
  可能性很大!否則他怎會如此排斥女人?怎會變得如此冷酷無情?
  纖雲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內心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心疼感受。
  她不捨而溫柔地望看他,輕聲問:「段大哥,你──會吃過女人的虧嗎?」
  正在喝水的段飛星乍聞此語,差點將剛入口的茶水如數噴出,他如果沒被水嗆死,早晚也會被這女人嚇死!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望著纖雲。「你的小腦袋瓜究竟在想些什麼東西?」
  「沒有嗎?」她以為她的推理很正確,而且正準備用悲天憫人的關懷撫平他的傷口,怎麼會不對呢?
  生平頭一遭,他有著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情緒。「收起你那憐憫的眼神,我既沒吃過女人的虧,女人也沒吃過我的虧。」他苦笑著解釋。
  「是這樣的嗎?我還以為──」
  「好了,別把心思浪費在我身上,我不值得你探究。你還是多擔心一下你自己的事,到了江西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了。」想起自己的事,她又苦惱地蹙起秀眉。
  「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打算找什麼東西?」若是從前,能讓她跟著他就已是最大的限度了,他怎可能再去關心她的事!可是如今,他卻不忍見她黛眉含優,如果可能,他甚至想幫她尋來她想要的東西。
  思及此,他又是一愣。
  曾幾何時,他也變得這麼熱心了?他不是一塊拒絕融化的冰嗎,怎會為她眼中的輕愁而不捨?莫非他真對她動了心?段飛星呀段飛星,莫非你注定要栽在這女人手中?
  纖雲輕柔悅耳的嗓音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我想上千重山去尋找鐘靈石。」
  「鐘靈石?」又是一大驚愕。「韋獨狂所擁有的鐘靈石?」
  「你也知道?」纖雲訝異地低喊。
  他當然知道。師徒多年,他從未見過他師父真正在意過什麼,唯有鐘靈石,他珍視如性命,絕不可能割愛的。「纖雲,你恐怕得失望了,韋獨狂不可能將鐘靈石給你。」
  「這我知道。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輕易將這樣的稀世珍寶送人,可是我必須一試,為了盼雲,我別無選擇。」
  「盼雲?」真是奇跡!一個對四周任何事皆漠不關心的人,今天居然這麼有求知慾。
  「是我最小的妹妹。」提起盼雲,她眼中就自然流露出寵愛疼溺的光芒。「我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一對相敬如賓的父母,我是大姊,底下還有三個妹妹,落雲、行雲和盼雲。這次離家,就是因為我那個神機妙算的妹妹行雲算出盼雲有個劫難,若不尋得鐘靈石,恐怕……為了保住盼雲的小命,就是龍潭虎穴我也得闖一闖!」
  纖雲早在無形之中對段飛星傾注了所有的信任,對他自然也就毫無隱瞞。
  段飛星不忍她如此愁苦,衝動地道:「我幫你。」
  「你?」纖雲愕然回視他。
  「如果我說我也正巧要去千重山,你信是不信?」
  纖雲一愣一愣的。「你也要去千重山?」心底升起的難言喜悅沖刷看她,不是因為他承諾幫她尋找鐘靈石,而是他們同路,那麼,他們便可多相處一段日子,不會太快分開。「你沒騙我?你去千重山做什麼?」
  「韋獨狂是我師父。」他淡淡地回答。
  「啊?」她眨了眨眼,「我沒聽錯,你剛才是說韋獨狂是你師父?」不敢置信地問。
  「千真萬確。」韋獨狂是他師父有這麼難以相信嗎?瞧這小女人,兩眼睜得大大的,大到他有點擔心她眼珠子會掉下來。
  「所以,他有可能看在你這個徒弟的份上,將鐘靈石送我?」她驚喜地追問。
  「或許。」他回答得模稜兩可。
  但纖雲已很滿足,有他的承諾,她便有勇氣去努力。「謝謝你,不管成不成功,我會永遠感激你。」
  段飛星沉默著沒答話。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或許尚未到達千重山,她便已恨他入骨,但願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他了,他諷刺地想。
  「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神情是一貫的淡漠,無動於衷。
  「嗯。」靠著身旁的大石,纖雲安靜的合眼。
  凝望著那恬靜的睡顏,段飛星再度逸出一聲長歎。
  莫非你當真是我命中的剋星?他無聲的詢問。
  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穩,也許是不習慣,也許是郊外露氣重,也許……總之看在段飛星眼中,突然覺得很不忍心,憐情頓生。
  他悄悄靠近她,將她移入懷中緊緊接著,將夜風摒除在他懷抱之外,不讓纖雲感到絲毫寒意。突來的暖意,讓纖雲本能的緊緊靠了過去,沉沉地跌進夢鄉。
  隔天一早,當纖雲醒來時,只發現身上被著段飛星的袍子,卻不見段飛星的人。
  她一驚,心急地起身,突然間看不到他的人,竟讓她心慌意亂,莫非,自己對他的依賴早已深到超乎她所能想像?
  「你醒了?」熟悉的平淡嗓音,將呆立失神的纖雲喚了回來。
  纖雲眨了眨眼,確定眼前不是幻影后,忍不住哭出如釋重負的點點淚珠。
  「怎麼了?」段飛星一頭霧水,雖然他已習慣這女孩多愁善感的淚水,但是如此毫無預警的流淚還是讓他有些失措。
  「我以為你掉下我,不理我了……」她便咽地道出她的恐懼。
  這番話聽得他心旌震撼,一顆心突然變得好沉重。纖雲不加掩飾的依賴,沉甸甸的壓在他的肩頭上,幾乎使他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他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有這種感覺。縱使大敵當前、縱使攸關性命,他也從未有過不知所措的感覺,今天,他卻為了一個纖纖弱弱的女孩而感到失措。
  「傻纖雲,不要這麼信任我,我會傷害你。」蕭澀的語調,道出了他的愁苦。
  「你會嗎?」她抬起惹人心疼的楚楚容顏,幽幽怨怨地詢問著。
  「會,我真的會!再跟著我,我不敢保證你會失去什麼東西。」他收回輕撫她臉龐的手,痛楚地閉上眼,反身用力捶向一旁的大石。
  纖雲驚呼,望著他泛出血絲的右手,萬般心疼的用一雙小手緊緊握住,那痛心的表情,彷彿受傷的是她自己。
  「為什麼要這樣子虐待自己?我並不怪你呀!就算哪一天你真傷害了我,我相信你絕不是有意的,我永遠不會恨你……」纖雲心疼的說,奪眶的淚珠滾滾落下。
  她取出隨身攜帶的繡帕,極其心疼又極其溫柔的裹住傷口,這舉動看在段飛星眼中,怎不矛盾、怎不痛苦?
  他抬起未受傷的左手,以食指劃過纖雲濕儒的淚痕,心一陣顫悸。這淚,是為他而流的,除了母親之外,頭一回有女人為他心疼、為他落淚──
  痛苦的掙扎一閃而逝,他閉上眼,仰天深吸了口氣,抗拒看她的柔情。
  「不要浪費太多的感情在我身上,我不值得。」
  「我……」她多想告訴他,就算他不值得,她也已深陷其中,為他傷神。為他柔腸寸斷。
  她淒怨道:「來不及了,我已經──」她情不自禁呀!
  段飛星如遭電極,震驚地望看她,掙扎的心備受煎熬。
  他何嘗好過?只是他要不起她呀!因為他……
  今日情勢演變成這樣是當初他所始料未及的,唯有當機立斷,將彼此分開,方能化解眼前這一團亂的情勢。
  於是他狠下心腸,拒絕望向她柔腸寸斷的陣子,冷酷地說:「你是在逼我離開你。」他這是在救她呀!可是,她懂嗎?
  纖雲身子晃了晃,哀淒地望著他,那淒楚的眸光直射人他心口,絞痛了他的心。「你當真這麼厭惡我嗎?」
  他強自鎮定,不予回答。「如果你信得過我,先回家去,我負責幫你取來鐘靈石,送到你手中,如何?」
  乍聞此語,纖雲無力的跌坐地上,蒼白的容顏沒有半絲血色,她喃喃道:「到頭來,你依然嫌我拖累了你……於你,我只是個負擔──棄之而後快……」想到他們就要分離,點點悲楚的淚水就難遏的流了下來。
  「纖雲──」望著她的淚難止的流下來,他的心也灼痛著。「別哭了!我沒嫌你!」他粗魯而惱怒地說。
  「這是一個差勁的謊言,」她淒然道:「可是我還是感謝你的安慰。」她揮掉頰邊的淚,這回,他竟不再幫她拭淚了,他避之猶恐不及的態度,重重傷了她的心。
  但,她還有起碼的尊嚴,她不會乞求他施捨多餘的感情。深吸了口氣,她強打起精神,擠出一朵連弱而堅強的笑容對他說道:「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取鐘靈石是我自己的事,你不需為了擺脫我而大費周章、來回奔波,我會如你所願──不再纏著你。」
  酸楚的淚意模糊了她的眼眶,但她硬生生退回,執拗地不讓它滑落頰邊,挺直了腰桿,帶著破碎的心,一步步往前走。
  「你給我站住!」段飛星狂怒地咆哮,氣呼呼的擋在她面前。「你想氣死我是不是?」這女人是故意的!不惹到他失控她不甘心是嗎?
  「我只是不想惹你心煩,難道這也錯了嗎?」說得真無辜,好似他的暴跳如雷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望著她倔強的小臉,他為之氣結。
  他早知道的,這女人頑固的個性他又不是沒領教過。
  「你哪也不許去,跟我走。」
  「我不回家。」她固執地說。
  「你不會不知道若沒有我相伴,想一個人到千重山根本是自尋死路。」
  「我不怕。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
  敢情她打算把時間耗在和他討論史記、漢書的精義上?
  面對如此頑固的女人,段飛星很難不讓自己發火,他命令自己在心底慢慢由一數到十,然後一再告訴自己要冷靜、冷靜!
  「想死不怕沒鬼可當。我是該為你偉大的情操喝采,可是殷纖雲,你知道我現在有股想將你吊起來毒打一頓的衝動嗎?」他咬牙切齒地道。為什麼她就這麼不懂得愛惜自己?
  纖雲被他深沉的怒氣嚇了一跳,將他的話當真了。「不,你不可以──」
  段飛星被她氣到渾身沒力,這女人連真話假話都分不清,真當他會捨得打她?在她心中,他就這麼暴戾成性?
  「我們哪也不去,維持原案,一起去千重山,滿意了嗎?」拿她沒轍,他只得投降。
  一抹驚喜閃過她眼底,又迅速黯了下來。「我不想纏著別人,徒惹人僧厭。」
  段飛星終於知道為什麼三國時的周瑜會被孔明三氣而死,他該慶幸他至今還苟活人世。他如果不想英年早逝,真該掉下眼前這個有將人活活嘔死能力的女人,可偏偏他又掛心她的安危,放不下她,唉!上輩子欠她的吧!
  「聽清楚,殷纖雲,你口中的『別人』什麼也沒說過,一切都是你自導自演,你別硬把罪名扣到我頭上來。」他只差沒說:我已經夠悲慘了,你還含血噴人,想氣死我嗎?「而我這個『別人』,是心甘情願送你到千重山,我從沒有嫌你麻煩過,行了沒?」
  喜悅燃亮了她的雙眸,「真的?你沒騙我?」
  「可要我指天立誓?」
  「不,不用。」纖雲連忙搖頭,又不放心的問了一次:「你當真不討厭我?」
  深呼吸,忍耐、忍耐!「殷大小姐,如果我沒記錯,這些全是你自己說的,我否認的次數至今都數不清了。」
  她展開笑靨。「哪麼你是真的──」
  「再問我就掐死你!」他惡狠狠的警告,再不阻止她,他不曉得自己會不會在一氣之下,將手放在她纖細的脖子上。
  「喔!」她乖乖的閉上嘴,卻一點也沒有被他臉上的怒氣嚇著,甜甜的笑望看他。
  段飛星滿心懊惱,這下什麼氣也提不上來了。
  「走吧!今天天氣看來不是很好,晚一點恐怕會下雨,不快點趕路的話,恐怕到時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只要有他在身邊,就算日曬雨淋又何妨?不過她沒有說出口,只是柔傾順的點了點頭。
  接近傍晚時,果真烏雲密怖,段飛星料準將有一場風雨,打算先找戶人家借住一晚,無奈山間很少有人居住,幸好還找到一間荒涼的破廟暫可□身。
  也許,段飛星天生是屬烏鴉的吧?沒多久,一場雨便滴滴答答下了起來。
  「哇,段大哥,你和烏鴉有血緣關係嗎?」纖雲望看外頭的傾盆大雨,驚奇地問道。
  「什麼意思?」他不感興趣地問了聲,動手整理屋內,清出一方潔淨之處,作為今夜體憩之所。
  「怎麼和烏鴉一樣有看一張烏鴉嘴呀!你說下雨就下雨,好準喔!除了行雲之外,我發現我也開始崇拜你了耶!」不過,她不會稱行雲為「烏鴉」,否則烏鴉的姊姊……
  段飛星沒答腔,任由她興奮地欣賞雨景。
  「我總覺得十五號的月亮特別美,好可惜哦,今天的天氣不好,見不到月亮,否則我們就可以一同欣賞了。殷大哥,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們共同度過的第一個月圓之夜……」她回過身,修地住了口,錯愕的望著段飛星異常慘白的神色,「殷大哥,你怎麼了?」
  「今天是十五的月圓之夜?」他的神情複雜難懂。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纖雲愣愣地,段飛星古怪的反應教她摸不著頭緒。
  「該來的還是得面對……」他失神地喃喃道。
  「你在說什麼?段大哥,你的表情好奇怪喔!」纖雲雙手抱膝,偏著頭望他,猜不透他的想法。
  「纖雲,你怕我嗎?」他答非所問,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他怎會突然問這個問題?雖然不解,她仍誠實的搖頭。「你明知道答案的。」
  「即使我真的做了傷害你的事?」他又問。
  「那也是我當初所選擇的命運,不是嗎?早在決定和你同行時,我就將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了,如果你想結束它,我也只能認命。」她平靜的說,望看他的目光澄淨如水。
  「你──」這樣的女孩,他如何忍心傷她?瞬間,他下了個決定。「你還有一個選擇,」他將隨身所帶的劍掉給她。「萬不得已時,殺了我。」
  纖雲大驚失色,想也不想,立刻喊道:「不、不!我不!」盯著那把劍的神情,好似蛇□毒物般駭退了兩步。
  「這是你唯一可以保護自己的方法!」她難道不明白,他寧可選擇死在她手中,也不願傷害她嗎?
  「不!」她尖叫,她的心情和他一樣,就算會命喪他手,她絕不會做出傷害他的事。「這究竟怎麼回事,告訴我好嗎?為什麼你總說你會傷害我?」
  他悲涼地輕歎,「你不會明白的。」
  「和月圓有關?」她試探地問。
  他抿著唇,沒回答。
  「你該不會和傳說一樣,在月圓夜會變成狼人吧?」她旋即搖頭,幾乎要為自己可笑的想法捧腹。
  「如果我說是呢?」他面無表情地反問。
  「段公子、段少俠!」她沒好氣地說:「我小是三歲小孩,請別把我當孩子般敷衍。」
  「的確不是。」但也相去不遠了,他在心底補充。
  「那究竟是──」
  「別問了!」他煩躁不堪地低吼。
  她順從地點點頭。「如果你不願說,我就不問。」
  他在心底無聲的歎息著,疲憊不堪地往後靠在斑駁的牆上。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只見他臉色蒼白,雙拳緊握,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艱困地說:「纖……纖雲!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我不知道。段大哥,你……你怎麼了?」纖雲見了他□般的神色,卻只能在一旁於著急,束手無策。「我該怎麼辦?殷大哥,我能幫你什麼忙?」
  怕是子時已到……
  「不,不要──」他厲聲喝阻:「不要靠近我,千萬不要!」
  看他如此痛苦的模樣,纖雲心痛如絞,根本沒將他的警告聽進耳。她走近他身邊,心疼地為他拭去額上的汗珠,緊握著他的手。「段大哥──」
  段飛星拚命忍著體內熊熊燃燒、幾欲吞沒他的烈焰,以殘存的理智克制著自己,痛楚地嘶聲道:「快──走!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不,我不能拋下你,我不能。」她執拗地抱緊地,似乎想將她微薄的力量傳遞給他,支持著他。
  「噢!」殘餘的理智再也無法抵抗體內的灼人火焰,他發狂似的反身壓住她,粗暴的吻猝然壓下,殘忍而無情的掠奪她的紅唇──
  「段──」纖雲大驚失色,本能的反抗。「不要,不……」
  此刻的段飛星好似變了個人似的,瘋狂的奪取她的所有,不顧她的抗拒,扯開她的衣襟,如一頭野獸般地侵襲她……
  「不,求求你,別這樣……我認識的你不該是這樣的……」她哀哀啜泣著,微弱的力量猶護住自己衣衫凌亂的胸前。
  淒怨的注訴,他恍若未聞,依然粗暴的侵掠著她。他粗狂的吻一路滑至她凝雪的頸項,纖雲咬著唇,羞憤交織的淚水不斷滾落,滑下她的頸子──
  她的淚,敲醒了段飛星,他征忡地望看她失了好一會神,而後痛楚地仰天悲嗚,用力推開她,踉蹌的奔出破廟,投身於瀟瀟暮雨中。
  纖雲呆然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受了驚的蒼白容顏只有一道又一道的淚。
  「他沒傷害我,他終究還是放過我了……」她失神地低喃。
  隔日天一亮,段飛星回到破廟中,發現纖雲靠在門邊打盹。猶豫了好一會,他還是沒勇氣走向她,只遠遠的叫喚:「纖雲。」
  叫喚聲有著遲疑,他並不確定她還會想見到他,在昨晚的事之後,她對他恐怕已是懼之已極,恨之入骨了吧?
  但是他仍無法一走了之,他承諾過不會丟下她不管,再怎麼樣,他仍要聽她一句話,親耳聽她說她不願再與他同行。
  「段大哥,你回來了!」纖雲驚喜地叫喚,她本就不曾熟睡,一聽到他的聲音立即睜開眼。大概是淋了一夜的雨,他模樣有些樵悴,看得纖雲一顆心好疼。
  回來?
  「莫非你在等我?」為什麼她不進廟四去,反而在門邊打問,莫非她盼了他一夜?
  「對呀!我等了你一夜,好怕你掉下我,不回來了。」反倒是纖雲主動跑向他。
  那嬌弱無助的身影、我見猶憐的風韻,段飛星怎狠得下心棄之不顧!
  段飛星苦笑,難道昨天的事仍無法讓她看清一些事實?「我只是回來重複昨晚的問題:你怕我嗎?」
  「我選擇重複昨天的答案。」她肯定道。
  如果說這個和猜測背道而馳的答案帶給了他意外,那麼他也掩飾得很成功,表面依舊平靜無波。「你不為昨天的事恨我?」
  她搖頭。昨夜她有機會殺了他保住清白的,當時他的劍就在旁邊,然而她沒有這麼做,她知道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她都狠不下心傷他。「我曾經說過,就算你要取我性命,我也不會怪你,我明白你不是有意的。」
  她是曾經說過,只是他從未認真,本以為當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她就會感到悔恨不已,卻沒想到……
  這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呀!外表看似柔柔弱弱,卻有著別人所沒有的韌性,面臨問題時的堅強和勇敢,恐怕連一個大男人都汗顏。
  「你不問我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你不願說。如果你想讓我知道,不需我開口問。」就因為他不願說,所以她不忍逼問他。
  纖雲不問,是她的善解人意;段飛星不說,是他難以啟齒。
  他無法告訴纖雲,每月的十五月圓夜,他體內不屬於尋常人的特質將使他完全變了個人,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那時的地,無法分辨是非對錯,就像一頭沒有人性的野獸般,只想發洩體內灼熱的熊熊烈焰……
  他的父親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得到他母親,而他,便是這種近似強暴之下的產物──雖然之後段懷宇也成功贏得藍夢漪的心,譜寫了一段纏綿如詩的情話。
  然,他不是段懷宇,他沒有段懷宇的幸運,而纖雲更不是藍夢漪,她不會像藍夢漪對段懷宇般,以一顆包容深情的心來對他……
  他不敢希冀有哪個女孩會心無芥蒂的接納他不屬於人類的特質,更不敢奢望傳說中那個屬於他的女子會心甘情願愛上他、為他付出。看透了這點,他早已不再存有任何希望,這種備受詛咒的特性,注定了他終其一生的孤獨命運。
  他淡漠而疏離的望著纖雲,口吻極其冷淡:「我只是回來問你,還願不願再與我一同前往千重山?」
  纖雲注意到他陰霾的神色,看來他的情緒真的很低落,可是她不怕,因為她知道他永遠不會傷害她。
  她嬌怯怯地輕聲應道:「我仍然不後悔選擇跟隨你。」
  段飛星心弦震動,逃避什麼似地粗聲說:「那就走吧!」
  纖雲將他的劍遞給他,露出羞怯的笑容。
  望著那醉人的甜笑,段飛星心湖又是一陣蕩漾,那幾乎絞痛他的心的甜甜笑靨──莫非是他今生的致命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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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27:23
第四章

  如往常一樣,段飛星撇下纖雲,獨自走在前頭,纖雲則吃力的在後頭跟著。
  剛下完雨的山路,四處都是泥濘,非常不好走,纖雲努力想跟上他,無奈就是力不從心,而那個粗心大意、一點也不懂得體貼的段飛星,竟一點也沒注意到纖雲的困擾,將她遠遠的拋在身後。
  今天段飛星的態度特別冷,對她比以往還要冰寒疏離,不僅由兩人一前一後「賽跑」的情形可瞧出一絲端倪,更因一路以來,他一句話也沒對她說。
  他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又突然對她冷若冰霜;是否仍為昨夜的事掛懷?
  成堆的疑問在腦海轉來轉去,卻得不到任何解答,他忽冷忽熱的態度,教她無法適應──雖然她所謂的「熱」,在別人眼中仍是極度的冷!
  他在逃避她,她肯定!
  一段路走下來,纖雲羸弱的身子已無法負荷這樣的折騰,她氣喘吁吁,頭重腳輕,卻不願開口喚他,只因她不想拖累他──而且他的神色真的十分陰沉。
  終於,段飛星察覺了她的異樣,回首望著她步履維艱的走向他。
  纖雲察覺他冰冷的凝望月光,怯怯地停下步伐,囁喘道:「對不起。」
  她道哪門子的歉?段飛星仍是不語。
  「你又生氣了?」目光悄悄打量他如千年寒冰的冷沉瞼龐。
  因為他生氣,所以她道歉,這是哪一國的鬼論調?
  她的神色好蒼白,段飛星的心一揪。
  她慌張不安的表情令他於心不忍,也許是想使她好過些,他終於一開尊口:「過來。」
  纖雲輕展笑,正準備舉步走向他時,一塊巨大的落石自上方朝她滾了下來,她登時釘在原地嚇白了臉色,尚未來得及反應,一個飛快的身影奔向她,將她緊緊摟入安全的懷抱,代她挨了這一記重擊──
  「噢──」他悶哼一聲。「你沒事吧?」
  纖雲心痛的驚呼出聲,「段──段大哥!你有沒有怎樣?痛不痛?」心疼的淚,成串的為他落下。
  「把淚擦乾,我沒事!」他粗魯地放開她,不習慣於她柔情似水的關懷。
  「可是──你的背讓石頭擊中,我……」她一臉內疚,若非為了她,他不會受傷。
  「跟你說沒事!習武之人,一點小傷不算什麼,走吧!」他率先邁開步伐,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在情感與理智的掙扎中,終於感情佔了上風,他無聲地朝她伸出手。
  纖雲又羞又喜的將小手交到他溫熱的掌中,一顆芳心莫名地雀躍起來,即使是不經意的體貼,卻也足夠讓她內心漲滿歡愉,開心一整天了。
  一觸及她冰冰涼涼的小手,段飛星的臉哥地又沉了下來,他握了握她冷得不尋常的小手,右手飛快撫上她滾燙的臉龐。「怎麼這麼燙?」
  他陰寒的表情,嚇得纖雲連忙垂下頭去。「可能──昨晚在門口等你,吹了點風,受了風寒,頭……頭有點昏。」
  「為什麼不告訴我?」焦急的問出口後,他才發現這個問題有多麼多餘,想也知道,她是不想增加他的麻煩。
  又急又憐的情緒取代了他所有的感覺,他幾乎要痛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為什麼不早點發覺她的異樣,此刻,他才驚覺,原來自己對她的重視已遠超乎他的想像。
  他沒有多想,動作俐落的抱起她,快步往前走。
  「啊!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的──」她急急說道,深怕為他帶來太多不便,他會覺得她是個麻煩。
  閉嘴!」他怒訴,已搞不清這怒氣究竟是氣她還是氣自己,憐疼和焦慮之情,使他緊攏眉頭,臉龐陰騖得駭人。
  看在纖雲眼中,卻誤將這深切的關懷當成了厭煩。他是有資格生氣的,因為她總是給他帶來麻煩。
  「為什麼我總是拖累你,惹你生氣……」她自哀自憐地說,楚楚可憐的模樣,教段飛星又氣又憐。
  他在擔心她呀!她怎會以為他在生氣呢?他沒好氣地說:「聽清楚了,殷纖雲。我是在生氣沒錯,氣你不好好照顧自己、氣你病了不告訴我、氣你這麼不信任我、氣你不明白我有多麼關心你……我有成堆的理由可以生你的氣,但絕不是氣你拖累我。現在,我們必須快點走出這個山頭,為你找大夫看病,所以立刻給我閉上你的小嘴,不許胡思亂想,聽懂了沒有?」他將所有的關懷一傾而出,再也不隱藏。
  本來,他該和她保持距離的,只要一到千重山,他們就什麼牽扯也沒了,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就不在乎她、不關心她呀!否則,他大可拋下她一走了之,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這一點?就連生了病都不告訴他,只因為不想拖累他,可知他有多心疼她?
  纖雲聽得一楞一愣地。他沒有嫌棄她,真的沒有!他關心她──
  一顆芳心漸漸又有了生命似的跳動起來,纖雲開始明白,她所有的喜怒哀樂早已繫在他身上,羞怯的少女情懷,為他忽悲忽喜、忽晴忽雨……
  這份癡侈的柔柔情意,何時他才會懂?
  「大夫,如何?」
  「尊夫人並無大礙,只是受了點風寒,照這個方子抓藥,小心照料便可。」老成的大夫熟練的開了張藥方。
  對於大夫所謂的「尊夫人」,沒有人解釋──其實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有勞大夫。」
  很難想像吧!這麼個冷冰冰的男人居然也如此有禮,所以床上的纖雲目不轉睛的研究著他,直到他出了房門,隨大夫去抓藥、煎藥,她才沉沉入睡。
  「纖雲,起來喝了它。」段飛星拍拍她的臉頰,喚醒熟睡的她。
  纖雲蹙起眉心。「我最怕吃藥了。」
  段飛星有些揶揄的揚起眉,「我有沒有聽錯?連死都不怕的女人,居然會怕吃藥?」
  「苦嘛!」纖雲可憐兮兮地望著他,企圖博取他的同情。
  可惜的是,這招對他無效。「喝不喝隨你,不過,到時不要怪我拋下一個病西施獨自離開。」口吻不關痛癢,好似剛才那個急出一把冷汗的男人與他無關似的。
  呵!可恥的男人!居然用這麼卑劣的手段逼她就範。
  纖雲嚼起紅唇,心不甘情不願的接過小碗,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它。
  「喏,滿意了吧?」她將空碗遞到他面前,無意間捕捉到他鬆了口氣的神情,才明白他不若表面的滿不在乎,當然更不可能拋下她不管。
  悶騷的男人!纖雲感到又好氣又好笑。
  段飛星將碗放在一旁,倒了杯水遞給她。「喝不喝?」纖雲搖搖頭,他索性自己喝了。
  她望著他,若有所思,語出驚人道:「段大哥,你喜歡我嗎?」
  「噗!」一口茶噴了出來,段飛星嗆得猛咳。「你……你……」老天,他早晚會被水嗆死!
  纖雲眨了眨眼,一臉天真無辜樣。「我說錯了什麼嗎?」
  段飛星一窒,呆呆地望著她,答不出話來。
  「你關心我,我知道,但是有沒有可能……有一天你會──」纖雲難以啟齒,那句「愛上我」已在嘴邊,但就是出不了口。
  望著她柔情似水的星眸,他的自制力面臨了最大考驗!
  他不是不識她的女兒心,更不是不瞭解她柔柔的情意,他只是不敢接受,不能接受。表面的冷酷無情瞞得了她,卻瞞不了自己,他為她心動,為的矛盾掙扎、苦受理智和感情的煎熬……但些纖雲不會懂,所以不知道其實地多想卸下冷漠疏離的假面具,將她擁入懷中細細阿疼……
  可是若哪一天,她發現她無法忍受他異於常人的特性;若哪一天,她發現對他只是在無助脆弱時的依賴盲戀,而非永恆的真情摯愛!情何以堪呀!
  外表冰冷無情的人,往往最是多情,因為真心的珍惜地,所以他不敢放任自己喜歡她;更因為在乎她,所以不敢褻瀆了她……
  他狠下心腸漠視她不加掩飾的愛戀,口吻極其平淡:「不要胡思亂想,乖乖閉上眼休息。」
  有什麼比被自己深愛的男人拒絕更令人難堪而悲哀的?纖雲此刻才知道,原來痛徹心扉的感覺真的足以令人心碎至死!
  兩顆清淚無聲無息的滑了下來,淒楚斷腸的嗓音幽幽響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會再不自量力了……」
  段飛星似想說些什麼,又悵然住了口,深沉難懂的目光緊緊瞅看她。
  「你不用覺得困擾,我會死心。」她迅速翻身背對著他,閉上眼,任淚水默默滑下,完全沒有看見身後一隻抬起的手又悵惆落寞的垂下,以及段飛星離去時淒愴的神情。
  世間呵,唯有情字難看破,可憐癡男怨女心,苦受撥弄,柔腸寸斷,卻依然癡傻,執迷不悔。
  情字呵!果真是穿腸毒藥。
  自此之後,他們之間彷彿多了張無形的網,彼此皆戴著冷漠客套的假面具,兩人就算一整天不說話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你會不會騎馬?」正午用過餐之後,段飛星主動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纖雲誠實的搖頭。明知故問嘛!一個千金閨秀,會騎馬才是怪事。
  段飛星攢起眉心,告訴她:「我們得騎馬。」
  「那麼──」她咬著唇,茫然望著地。
  「只好共乘一匹了,就怕你不肯。」他顧慮到男女接受不親的問題,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就怕有損纖雲的名節。
  纖雲看穿了他內心的想法,回道:「這段日子跟著你,早就什麼名節也沒了,還有必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嗎?」
  段飛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買了匹馬,他先抱纖雲上去,自己才瀟灑俐落的躍上馬,縱馬而奔。
  馬兒一動,原本刻意不使兩人身體碰觸的纖雲,在強烈的震動中,情急之下靠回段飛星懷中,緊抱住他的腰。
  段飛星渾身一額,連呼吸都灼熱紊亂了起來。懷中柔軟的嬌軀傳來淡雅幽香,令人沉醉其中。
  纖雲俏臉紅若朝霞,躲進在他充滿陽剛氣息的懷抱,一顆心如擂鼓般不規矩的跳動著。
  他們靜靜感受著這份甜蜜如詩的旖旎情懷,誰也沒開口打破沉寂。
  纖雲幽幽一歎,明知道不屬於她,但短暫的擁有已讓她心滿意足。如果這份深情付出,注定換來抱憾心傷,那麼何不把握他們還能在一起的每寸光陰,讓自己短暫的生命中能擁有更多屬於他們的記憶?
  思及此,她更加抱緊地,將臉深深理進他的胸臆間。
  段飛星感受到她無言傳遞的柔情,拒絕融化的心似乎正為她一點一滴的融解,化為一池撼人心醉的春水,再也無法無動於衷。
  溫暖的臂彎,將她緊緊圈住,漫天的飛沙,被隔絕於他的柔情之外。
  幾天下來的快馬奔馳,他們已進入江西省境內,再過不久便可到達千重山。
  眼看著千重山在望,纖雲的思緒益加紊亂,此行的目的無非是為了求得鐘靈石,然而求得鐘靈石之後呢?
  代表分離即將到來。
  他們誰也沒道破,只是任千絲萬緒索繞,苦了兩顆悲楚的心。
  「山路不好走,你撐得住嗎?」咦?這男人也懂得關心體貼了嗎?
  沒錯,這段日子下來,纖雲已成功的喚起他冰封的情感,讓他學會如何釋放自己的情感、學會如何表達自己的關懷。
  「沒關係的。」她朝他感激的一笑。他能做到不再像從前那樣對她漠不關心,正視她的存在,她已經感到很滿足,其餘的並不奢求。
  「段大哥,你說──韋獨狂會把鐘靈石給我嗎?」走上這座千重山之後,纖雲才開始擔心即將面對的問題。
  「如果我猜得沒錯,很難!」他據實以答,不想給她不實的希望。
  「我知道任何事都必須付出代價,不知──我該付出什麼代價才能說服他割愛。」她沉吟道,苦惱的蹙起眉。
  在還沒想這麼做妥不妥時,他的手已不由自主的撫上她的秀眉,撫平了地憂鬱的眉心。「別擔心,我會幫你。」
  「謝謝你。」她由衷地說,纖纖玉手握住了他撫眉的手。
  段飛星逃避似的抽回手,不自然地說:「走吧!如果我估計的沒錯,日落之前,我們便可到達目的地。」
  纖雲輕點一下頭,順從的跟在他身側──這也是另一項重大改變,段飛星不再將她拋在身後,所以也不會再有一前一後的情形發生。
  看纖雲氣喘吁吁,段飛星從沒有一刻這麼痛恨他師父住那麼高的山上。他「大逆不道」的在心中埋怨著:天殺的師父,好好的山腳不住,硬要折磨來找他的客人!
  不過,當簡樸的木屋在望時,他又恨不得韋獨狂住在天涯海角,至少,這樣他和纖雲獨處的時光不會就此劃下休止符。
  無聲的歎息同時在兩人的心底響起,該結束的,還是會中止。
  段飛星推開水門,一名年約六旬、目光清朗有神的老者正端坐在椅中,手上把玩著閃現銳利光芒的長劍。
  「師父,徒兒來探望你了。」段飛星恭敬地喚道。
  韋獨狂瞥了他一眼,目光隨後落在段飛星身側的翩翩佳人身上,一抹戲謔狂傲笑意自唇角揚起。「我說嘛!你怎麼比我預計的時間晚來了好些天,正準備翻臉不認你這個徒弟兼乾兒子,搞了半天,原來你是『攜家帶眷』的來拜見我這乾爹兼師父。」
  纖雲聞言,臉兒完全紅透,又羞又赧地垂下了頭。段飛星則困窘又無奈的苦笑,「師父,你怎麼愛戲弄人的個性又犯了,她面皮薄,別捉弄人家。」
  「喲!這麼快就會為她心疼了?連為師的逗逗她都不行?」韋獨狂大驚小怪的嚷嚷,十足像個重心未泯的老頑童。
  「師父!」段飛星為之語塞,無可奈何地叫道。
  「好啦、好啦!不逗就不返,免得你真為了女人和我翻臉。」韋獨狂望向纖雲,臉上堆滿了慈愛的笑容。「不讓我那徒媳婦來拜見拜見我這個師父嗎?」
  段飛裡束手無策,求助的望向纖雲,一副哭笑不得的狼狽狀。
  纖雲又羞又怯地望了段飛星一眼,他則回她一記「你自己看著辦」的無奈神情。一陣遲疑之後,她還是猶豫地走向前去。「韋老前輩,我──」
  「不、不、不,你應該和我那傻徒弟一樣喚我師父才對,再不,喚一聲乾爹也行。」韋獨狂忙不迭的糾正,上下打量著纖雲,滿意的點點頭。「嗯,不錯、不錯,好標緻的小姑娘,傻徒弟,你滿有眼光的嘛!」
  段飛星和纖雲相對一眼,無奈的苦笑。
  「韋」
  「叫師父!」韋獨狂堅決不讓步。
  纖雲無奈、窘澀地輕喚了聲:「師父。」
  「乖!這才對嘛!」
  「其實我──」面對這麼慈愛的老人,纖雲突然難以啟齒,怎麼也無法說出自己來此只是為了鐘靈石,和段飛星之間的關係更非他所想像的那樣。
  倒是段飛星明白她的為難,代她說了出口,解決她的困境。「師父,一直以來,徒兒從未向你要求過什麼,對不對?」
  「那是因為你什麼都看不上眼、什麼都不掛心。」
  「那麼,若徒兒掛心一物,你是否願成全徒兒的祈求?」段飛星進一步問。
  「你要什麼?」由於無子,他將段飛裡視如已出,疼愛甚於一切,所以只要他開口,他斷不可能回絕,只是多年來他卻從未要求過什麼。
  「鐘靈石。」
  「鐘靈石?」韋獨狂困惑地望著他,「這不太可能會是你想要的東西。」許久以前,段飛星便知道他有這麼一項稀世之珍,卻從未表示在意,他當然不會以為今天要鐘靈石是段飛星自己的意思。
  「是我。」纖雲主動坦誠。「鐘靈石是我想要的,段大哥只是在幫我。」
  「是嗎?」韋獨狂若有所思地望向段飛星,後者神情不大自然的點頭。
  一抹別具深意的笑容自韋獨狂唇嘴漾開,他什麼也沒說,轉身進入屋內,再出來時,手中多了個狀如水晶、通體透著明亮紫光的東西。
  「丫頭,這是你要的東西。」他將鐘靈石交至纖雲手中。
  望著手中閃著光亮的物品,纖雲意外地說不出話來。「這……」她沒想到韋獨狂竟會如此輕易的將鐘靈石給她。「為……為什麼?你甚至連我要鐘靈石的原因都沒問?」
  「沒這個必要。丫頭,你記住,這東西我本打算要給我徒兒成婚的賀禮,所以不管是早是晚,它都是你們的。」韋獨狂別有所指地笑道,笑中的深意頗值得玩味。
  「可是……」纖雲慌了,韋獨狂根本是在告訴她,鐘靈石是他要留給徒媳婦的禮物,而她和段飛星卻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如何能收;可是不收的話,盼雲就……
  段飛星明白她的顧忌,及時出聲道:「纖雲,你安心收下吧!」
  纖雲愕然回首,呆望看他,卻無法從他平靜無波的臉龐看出任何端倪。
  韋獨狂放聲大笑。「好、好,這鐘靈石一收,你就非嫁飛星不可了,你們小倆口還不快拜謝師父我促成了你們一樁美好姻緣?」
  騎虎難下的段飛星,不得不硬著頭皮擠出聲音:「多謝師父。」
  兩雙目光全集中在纖雲身上,她羞怯地跟著低聲輕語:「多謝──師父。」
  「好個夫唱婦隨!就這樣決定了,師父等著喝你們的喜酒。」
  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段飛星連苦笑的力氣都沒了,不過,他依然不後悔配合演這場戲,只要纖雲能順利拿到鐘靈石,事後他會自己設法向師父解釋的。
  韋獨狂熱心的挽留,讓纖雲在千重山上待了好幾天,對她疼借又慈愛的態度,好似真把她當成了兒媳婦,所以面對韋獨狂,她總有深刻的愧疚感。欺騙他,原非她所願,而面對這麼和藹的老人,她又狠不下心告訴他實話,戳破他自我編織的美麗假象,所以他的疼愛,每每總教纖雲受之有愧。
  韋獨狂,人如其名,狂得很,人狂、說話狂、行事狂,待人直爽,豪氣千雲。這是這些天相處下來,纖雲得到的結果。漸漸的,纖雲也喜歡上這個老人,當初的迫不得已,演變至今?她已真正發自內心將她當成自己的師父,那聲令她尷尬的稱呼,如今是叫得又自然又順口。
  把玩看手中的鐘靈石,她心頭亂紛紛的。鐘靈石是取到手了,而韋獨狂的條件卻是要她嫁給段飛星,她該將實情告訴他嗎?段飛星要她安心收下,這又是什麼意思?
  「在想什麼?」她芳心所繫的嗓音由身後響起。
  「段大哥。」她回首,朝他柔柔一笑。
  段飛星的視線落在她手中的鐘靈石,知道她是在為韋獨狂說的話而煩惱。「鐘靈石你可以收下,但用不著為此委屈自己假戲真做,付出這麼大的代價。」他冷淡道。
  纖雲愣愣望著他,「你以為……」原來他一直以為她在演戲!
  不是呀!雖然差赧,但她是真的發自內心,將他的師父當成了自己的,早在收下鐘靈石之前,她便已完整交出她的心、她的情,她是多麼真切的想將終身托付給他,隨他到天涯海角,無怨無悔……
  可惜段飛星不瞭解她這片癡癡的情意。「我沒有以為什麼,也從未將我師父的話當真,你也別放在心上,一個小小的鐘靈石,不值得你做這麼大的犧牲。」
  這不是犧牲,是她刻骨的深情呀!她在心底吶喊著。
  「你從頭到尾都在配合著我做戲?」沒有一絲真心?她感到失望、感到心寒!
  他故作輕鬆地撇撇唇,神情淡淡的。「是不是做戲又何妨?反正鐘靈石你已如願取到手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錯了、錯了!段飛星,你錯得離譜!纖雲柔腸寸斷地想,取不取得到鐘靈石是其次,重要的是在這場錯點鴛鴦的戲碼中,你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有著什麼樣的心情,這對我才是最重要的,你懂不懂、懂不懂呀!
  最令她心痛的,不是段飛星此刻不關痛癢的冷淡表情,而是他讓她覺得,他在勉強自己配合她,莫非她就這麼令他難以忍受?
  然而,如果她夠細心、如果她別一徑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她就該想到,段飛星不是一個會勉強自己的人,若非投入了自己的真心,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左右他;又如果,她曾多一分細心去觀察他,將會發現他眼中不經意閃過的痛楚煎熬,若非對她有情,他何需如此掙扎,飽受折磨?
  「是啊!我是取到鐘靈石了,可是……」纖雲酸澀地一笑,她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呀!用盡一生的情,換來的是對方的無動於衷、淡漠無情,只留下滿心的傷痕、獨自垂淚的悲涼。
  「我說過了,你不需履行任何承諾,我不會娶你。」他堅決的道,用意是想讓她放心,但他絕不會知道這句話反而狠狠傷了她。「只要一下千重山,我們就什麼瓜葛也沒了。」
  他就這麼急著想徹開她,和她劃清界線?纖雲的心再度碎了一地。
  「再清楚不過了。」她強打起精神,強顏歡笑的回答。
  凝視她含著淒怨,卻透著倔強的小臉,他有著納悶和不解。
  她不是如願得到鐘靈石了嗎?那她為什麼依舊愁眉深鎖,心事重重的模樣?
  內心猶豫了許久,他還是沒問出口,只丟下一句:「早點歇著。」便拋下她,獨自走進沉沉的夜幕中。
  木屋不遠處,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湍流而下的瀑布,如一正白絹般,將四周雅致的景物點綴得如詩如畫。
  段飛星坐在溪邊的石於上,黑眸如夜般的深沉幽冷,誰也無從得知他內心究竟在想些什麼。
  纖雲沒有隨他出去,但是目光卻從未離開過那修長挺拔的身形。
  「這麼難分難捨,怎麼不跟著他去呢?兩人月下漫步不是更有詩意?」韋自狂隱含戲謔的嗓音要地響起,拉回了纖雲的視線及思緒。
  「師父。」纖雲連忙喚道。「你還沒睡?」
  「是啊!在想你們小倆口的事,睡不著。」他目光隨之望向不遠處的碩長身影,「光是遠遠望著乾過癮就滿足啦!不過去陪陪他,兩人花前月下,正是情話綿綿的時刻。」
  面對這麼慈祥的老人,纖雲內心的罪惡感更深了,她不斷為難掙扎,猶豫著該不該將實情和盤托出,最後,她還是向自己的道德良知投降了。
  「師──不,或許我不該這麼稱呼你。其實,我和段大哥……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我會離家,是為了我的小妹盼雲到這兒來向你求取鐘靈石,在半途中巧遇正好要到此地的段大哥,所以結伴同行,就這麼單純,他不可能娶我,而我也不會嫁給他。我很抱歉欺瞞了你,至於鐘靈石,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割愛,助我妹妹逃過她生命中最大的劫難──當然,如果你不願意,我也沒話說。」她一口氣說完,遞出鐘靈石,深吸了口氣,等候預期中憤怒的責備。
  出乎意料的,韋獨狂沒有發怒,更沒有取回鐘靈石,反而含笑輕撫纖雲的頭。「收下吧!小丫頭,這些我早看出來了。」
  「你……怎麼會」纖雲張口結舌,久久無法消化她所接收到的訊息。
  韋獨狂笑了笑,「你們這點小花樣我早看穿了,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們之間的異樣我只是不想拆穿罷了。」
  「那,你為什麼還肯將鐘靈石給我?」纖雲訝異地問。
  「因為你想要,不是嗎?誠如我先前所說,飛星從未向我要求過什麼,生平第一次開口,我不想讓他失望。」況且早晚還是要給你──這句在心中補充。
  第一次?纖雲芳心如麻,分不清是悲是喜。段飛星居然為了她而打破自己的原則,首度開口求韋獨狂,是否她可以希冀自己在他心中也有著一席之地?
  看穿了她的心思,韋獨狂直言不諱道:「丫頭,你愛慘了我那傻徒弟吧?」
  此言一出,纖雲震驚地瞪大眼。「你……」
  「我怎麼知道?是嗎?」他代纖雲說完。「你這點小女兒的心思也想瞞過我?」
  纖雲苦澀地一笑。她實在不該有太多的驚訝,韋獨狂是何許人也,她怎瞞得了他。於是她不再壓抑,將視線投向溪流旁的身影,眷戀不捨的目光似乎想將一生的愛戀全傾巢而出,再也不忍移目。「我不否認,我是愛他,只可偌付出全部真情,換來的只是他依舊無心的對待。在他心中,我無足輕重,這也是我悲哀的地方。」
  「你錯了,徒弟是我的,我瞭解他。你不要被他的冰冷和孤傲所誤導,用你愛他的心,去感受他默默為你付出的一切,你會發現,他其實並不如表面的冷硬無情。」韋獨狂語重心長地歎道,睿智的言語,企圖點醒迷惆的纖雲。
  「可是──」她哀怨地說:「他拒絕過我,那時的他,眼神毫無感情,態度毫無眷戀,教我如何相信他也有心,他也會為我心疼、對我憐惜?」如果這一路下來屢遭冷酷對待的人是他,纖雲相信他絕不會有這種天真樂觀到近乎可笑的想法。
  「外表是可以裝出來的,如果你曾走進他孤寂的內心世界,如果你懂他。愛他,你漸漸就能體會。你愛對了人,他是一個值得你愛的男人,不是我老王賣瓜,飛星確實值得你用一生的時間相伴相隨。」
  纖雲心湖激盪不已,久久難以自波濤洶湧的思緒中平復。
  「或許你已經明白,但我還是想提醒你。飛星從不求人,為了你,他破例拉下身段向我要求鐘靈石,這對他而言多麼困難你明白嗎?所以我當下什麼也不說就決定將鐘靈石給你。如果不是你在他心中有特別的意義,他不會為了你一再勉強做他不想做的事。這一切的一切,不都明白的在告訴你,他在意你嗎?
  「我不知道你對他的事瞭解多少,我只能說,他就算有情,也會牢牢禁煙起來,不洩漏一絲一毫,他有他的苦楚,這不是你我能瞭解的範圍。徘徊在愛與不愛之間,我相信他不比你好過,如果你覺得他對你太殘忍無情,那也是因為太過多情的緣故,否則他不必如此痛苦的壓抑,明白嗎?」
  冰心聰穎的纖雲,立即洞悉他話中的深意。「你指的是──他十五月圓……呃,異於常人的反應嗎?」
  韋獨狂意外地挑起眉。「你知道?」
  「不怎麼清楚,只知道那一天的他好奇怪、好反常,又好……」她小心斟酌著詞彙:「好嚇人。」
  「那麼,你會害怕嗎?」
  「突發之時,我的確很害怕,可是他終究還是沒侵犯我,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可是我知道他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不會因為這樣而怕他或怪他。」
  「你說的沒錯,他是身不由己。這是飛星的事,我沒有權利告訴你什麼,如果他想讓你知道,他會自己說,所以我只能告訴你,每月十五夜晚,他所做的一切並非他所願。纖雲,告訴我,你會因此而嫌棄他、甚至視他為怪物嗎?」
  「怪物」二字如利刃般戳進胸口,她心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任淚霧模糊了雙眼。
  如果,這就是段飛皇逃避她、不敢輕蹈感情天地的原因……她忽然好為她心疼。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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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28:48
 「不,他不是,他絕不是怪物!我早該想到的……我好遲鈍!」深吸了口氣,她道:「如果上天肯給我機會、如果他真的有一點點在乎我,我會努力,只是……」只是他們相處的時間已屈指可數。
  韋獨狂對她的反對感到滿意,也明白她的意思。「你這些天來留在這裡,不就是因為捨不得離開他嗎?」他明白開口留她的人雖是自己,但真正讓她不捨離去的人,卻是段飛星。「你們有緣,如果你愛他的心夠堅定,你們就有相守一生的緣分。機會不是靠上天給的,你自己要懂得把握。」他暗示道。
  「你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他又回復到他愛捉弄人的一面,「夜深了,賞了一晚的月,好累喲,睡覺去了!」臨走前,還不忘回過頭叮嚀:「記得喔,我『什麼都沒說』!」
  呵!好可恥,話說完了就妄想推卸責任!
  「師……師父!」居然不理她!
  纖雲困惑地呆立原地,始終想不透他口中的「機會」為何。







第五章

  韋獨狂一離開,纖雲的目光又飄向那令她愛戀心疼的寂寥身影,她沒有多做猶豫立刻朝他的方向走去。
  「你在為什麼事心煩?」她悄悄來到段飛星身後,柔柔地問。
  他沒回答,目光始終停泊在水波粼粼的河面。
  「我不知道你怕不怕孤獨,但是我怕極了那種孤寂的感覺,如果你也是,我陪你。」她無盡溫柔地說,那溫暖醉人的眸子緊緊望住他。
  他心頭狂跳了一下。「即使我會坐到天亮?」
  她肯定的點了一下頭。「我陪你到天亮。」就算要陪你到地老天荒,我也願一生長伴你身側,她在心中幽幽地說。
  他震動了一下,驀然緊縮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全身不自然的僵直了起來,連說話的音調都不穩了。「我習慣孤獨,也享受孤獨!」卻在孤獨中,面對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悲哀及淒愴──
  「你不是。」她輕聲否定了他的說法。「你或許習慣孤獨,但這不是你要的,沒有人會喜歡孤獨。我知道你並不快樂,你其實也渴望有人陪伴的,不是嗎?你為什麼不試看接納願意陪你的人呢?」
  段飛星一顫,惱怒地租聲說:「你少自以為是,想留下就留下,但是閉上你的嘴,不要煩我!」
  纖雲知道他又對她關起了心門,她咬著下唇,委屈地紅了眼眶。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呢?她只是關心他呀!
  她失望的想離開,可是韋獨狂的話又在腦海浮現,她情願相信他並不如表面的無情,於是她決定做個小小的試驗。
  「你知道嗎?你已經狠狠傷了我的心──」她哀怨道,漾著水光的淒楚眸子緊瞅著他,逼真的演技連她都忍不住要為自己喝采。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她一臉深受傷害的表情,作勢欲轉身離去之際,一隻有力的手飛快的拉住她,段飛星急切地道:「別走!纖雲,我──道歉。」
  冷傲的他,向來不說抱歉的,卻每每在惹哭她之後,一次又一次的對她表達歉意。
  果然不出她所料。計謀成功的纖雲,在心底得意地偷笑。
  望著她盈盈如秋水的美眸,他怦然心動,首度放任自己的感情輕聲說道:「別走,留下來陪我,好嗎?」
  她沒有回答,靜靜坐在他身旁,以無聲的行動說明一切。
  段飛星不得不承認,纖雲說的也許是正確的,他孤寂了許久的心,竟是這麼渴盼有人相伴,尤其望著纖雲時,這個念頭益形強烈。
  「冷嗎?」他難得卸下冷峻的容顏,柔聲對她表示關懷。
  「不。」她輕輕搖頭,但段飛星仍然脫下了自己的外衣覆在她身上。「謝謝。」這罕見的柔情舉止,令她芳心如醉,整個人如飄在雲端般,喜盈盈、嬌怯怯。
  但,大好的心情,卻又被隨後冒出的一句話打消殆盡。
  「打算什麼時候動身返家?」
  頓時她笑容凍結,一顆心沉落谷底。
  不去面對,並不代表問題不存在,該來的早晚都會面對,縱使不願,分離的日子依然無情的降臨。不甘呀!可是又能如何?
  不,至少不要這麼快,她尚未準備好面對這一切,就這麼離他而去,從此天涯陌路,無法相見,她會心碎至死!
  「再過網天吧!」她逃避似地說,避重就輕道:「師父一直說希望我多待幾天,陪陪他老人家,我挺捨不得離開他的。」她果真有睜眼說瞎話的潛力,瞧她,頭一回說謊話就說得這麼溜,臉不紅氣不喘的。
  「也好,那我就過幾天再送你回去。」他漫不經心的隨口說。
  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引起了纖雲極度驚愕的反應。「什麼?你剛才說什也?你──要送我回去?」
  段飛星回了她「你大驚小怪」的一眼,淡然道:「我以為你早就知道的,否則就憑你,恐怕還沒下千重山.我就得請你父母來替你收屍了。」
  哪有人說話這麼惡毒的!纖雲氣呼呼地瞪著他,表達無言的抗議。
  偏偏段飛星仍是一副不關痛癢的神態。「怎麼?是不認同還是不願意?算了、不要拉倒,當我雞婆,多管閒……」
  「要啦、要啦!」纖雲打斷他的話,急忙說道。她才正因為要離開他而柔腸百轉、情緒低落,這會兒他自告奮勇要當護花使者,她豈有不願之理?開玩突!她就是要賴也纏定他了!這是不是就叫一失言成千古恨;望著她發亮的嬌顏,他忽然有股這輩子都無法脫身了的悲慘預感,莫非──他要為這「不智」的蠢決定賠上他的一生?
  噢,老人!你不會這麼殘忍吧?
  「殷纖雲!你知不知道你笑得很賊?你讓我覺得我似乎誤上賊船!」
  纖雲只是笑笑,沒有回答。她想通廣,韋獨狂說得沒錯,段飛星縱使真對她有一絲絲的情意,心有顧忌的他,也絕不敢放任自己的感情,所以她不該太早死心。或許,她真的能成功的算計──噢,不!是擄獲他的心。
  「再望著我好笑,我就把你丟下河去!」要命!女人不好惹,看她那不懷好意的笑容,笑得他毛骨忡然、寒毛一根根警戒的豎起,再這樣下去,他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先下手為強,「做掉」她以絕後患!
  「你知道嗎?恃強凌弱的男人最可恥了!」她接著否認:「你一個堂堂六尺、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有必要怕我這嬌嬌弱弱的小女人嗎?只要你不把我『怎樣』我就謝天謝地了,哪還有本事把你『怎樣』啊!」
  段飛星狐疑的望她一眼。「是這樣嗎?」
  「難不成你怕萬夫莫敵的你,到頭來會反栽在我手中?」她反唇相稽。
  「那也得要你有這個本事才行。」
  「所以羅,你實在沒什麼好擔心的。夜深了,我實在困死了,沒體力陪你坐一夜,要當瘋子你自個兒當,我睡覺去了。」她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幄!差點忘了告訴你,明天一早我就起程回洛陽,我不會允許『某人』賴床的──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在這兒坐一夜。」說完後,她巧笑嫣然地離去。
  直到他確定完全消化了纖雲的話後,才跳起來叫道:「喂,女人,你剛才不是說過兩天才──哪還看得見她的人影呀!「莫名其妙的女人,說話前後不一……」對者黑漆漆的夜,他猶困惑的兀自輕喃。
  依依不捨的辭別了韋獨狂,段飛星和纖雲一同踏上返回洛陽的路程。
  憶起臨別前,韋獨狂支開段飛星,悄悄在她耳畔叮嚀的話,她就忍不住雙頰排紅,芳心如醉。
  「丫頭,你瞧,我這徒弟也不是呆得沒藥醫,至少,他還懂得要憐香惜玉,護送你返家,是不?」
  纖雲甜甜地輕笑看。」原來你早料到了?怪不得昨晚你會說──」
  「機會是要自己把握。」他不疾不徐的接口。「記住我的話,你們之間能不能有結果就全靠你自個兒努力了,飛星的性子你清楚得很,要等地主動向你表示情意,恐怕比登天還難。」
  纖雲羞怯地點頭,「我明白。」
  「那我就先預祝你好運了。」韋獨狂拍拍她的肩,在段飛星走近他們之後,將她的手交到他手中,還不放心的警告:「不許你欺侮纖雲丫頭,聽到沒?」
  「聽見了。」段飛星無奈地回道。
  一直到走遠了,他想放開纖雲的手,卻被她執拗地緊握住。
  「山路不好走,要求你牽我一下也不為過吧?」她仰首凝望他,嬌憨地甜笑著。
  段飛星無奈,只得任她握著──雖說他也萬般不捨得放開她的手。「段大哥,為什麼從不曾聽你提及自身的事?」步行了一會,她好奇的開口。
  「你想知道我什麼事?」他表情突然變得不大自然。
  「很多呀!例如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姊妹、你的生長過程。我在想,能生出像你這麼出類拔革的人,你父母一定也是很傑出不凡的人吧?」她偏看頭,陷入自己的想修空間,並沒有察覺段飛星瞬息凝結的陰霾神色。
  出類拔萃,好諷刺的四個字!
  他目光冰寒,冷冷一笑。「或者該說──『與眾不同』。」口吻有看自嘲。有著悲哀,更有者無盡的酸楚!
  「你怎麼了?」發覺他異樣的反應,纖雲怯怯地望著他。「是我不該問嗎?」
  「一對相愛甚篤的父母,我是獨子,夠了嗎?」他寒著臉,冷聲說:「接下來你還想問什麼?有關月圓之夜的秘密?」他重重喘了口氣,臉龐有看深刻的痛楚光芒,目光卻冷冽而狂怒:「為什麼每一個人都想打探別人內心不為外人道的隱私,只為了滿足那該死的好奇心?殘忍的挖掘別人心中脆弱的傷痛,看著別人痛苦,真的是一件快樂的事嗎?好,你想知道是嗎?我告訴你!」他像一頭負傷的野獸般咆哮著:「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沒有正常人該有的身體,或者用怪物來詮釋更貼切!這夠滿足你這個正常人的優越感了吧,如果不夠,我甚至可以再告訴你,我體內其實……」
  「夠了、夠了!」她受辱似的大吼,淚水瘋狂的奔竄在她悲痛的臉龐上,那一句句殘忍的話語,猶如利刃般直搗心扉,她哀痛欲絕。「為什麼要這麼貶抵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扭曲我真心付出的關懷?你明知道我不會看不起你,你明知道那些因素無損我對你的感情……為什麼要用那種言不由衷的話來傷我、也傷了你自己……」碎不成聲的啜泣,再也無法完整用言語來表達心聲,她轉身掩面狂奔。
  段飛星被震懾住了,地呆征了好一會,回過神時,才又急又驚地追了上去。「纖雲、纖雲,你聽我說!纖雲……」
  腳程快的地,很快便追上了傷心欲絕的纖雲。他緊扣住她的手腕,苦惱地望著她。「別哭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心裡頭慌亂。」他惱怒而笨拙地解釋。
  「所以你就選擇用話來傷害我?」她哀怨地瞅著他,害得他一顆心狠狠扯痛著。
  「不是!」他惱怒地否認,「我──沒辦法克制自己的情緒。」
  「那件事對你而言,真的這麼痛苦而難以面對嗎?」他會這麼敏感,也許是這件事在他心中造成了太大的陰影和傷害──他究竟背負了多少酸楚呀!而她竟渾然未覺。
  一股憐惜的感受向她襲來,酸楚欲雨的感覺衝擊看她,纖雲忍不住撲進他懷中,哭出了對他的心疼和不捨。
  「纖──」他不知該如何做才能止住她的淚、她的滿心怨忽。「對不起,纖雲,對不起……你別哭,我……我……真的很抱歉,找不是有心傷你的。」她的淚惹疼了他的心,一時間他也慌了手腳。
  這是一個月前,那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男人嗎?這是那個心似鐵鑄、任何事皆無動於衷的段飛星嗎?這真是那個全身冷得找不到一絲溫度的冷酷男子?短短一個月,纖雲將他改變了多少呀!她成功的喚起了他塵封已久的感情,讓他也有感覺,會對她心疼、會為她心痛,會為她的安危掛心、會對她的一顰一笑而動心……
  原來──他也是有「心」可動的。
  纖雲並沒有解釋她哭泣的真正原因,只是在發洩完之後,抹掉淚水,綻出堅強的笑容。「我沒事,原諒你了!不過,你下次要敢再說這種沒良心到足以引起人神共憤的話,我就哭到驚天動地、日月無光,哭到你頭頂冒煙、大呼救命為止!」她半嘻笑地威脅道。
  段飛星聞言,忍不住露齒一笑,這一笑,竟讓纖雲看癡了。「是,孟姜女的徒弟!」
  纖雲著迷地望著他輕鬆愉快的笑靨發呆。「殷大哥,你笑起來真好看!」
  段飛星一怔,收起笑容,半真半假地調侃道;「不要像個色女一樣盯著我瞧,當心待會兒連口水都流下來了。」
  纖雲雙額迅速竄起紅潮,嬌嗔道:「討厭,你取笑人家!」說著,粉拳立刻揮向他。
  段飛星一秒不差的握住偷襲他的手。「憑你這蹩腳的小人招數也想偷襲我?幫我捶背還差不多。」他壞壞地笑道。
  「哼!」她抽回手,「要你栽在我手中又不一定只能用武。」
  「哦?」他劍眉微楊。「不管明的暗的,我等著接招便是,看你有什麼辦法使我認栽。」他江湖可不是混假的,要是敗在一個弱女子手中,那不貽笑大方了。
  只不過,他不曉得纖雲要挑戰的,其實是他的心。
  「我會讓你棄械投降的。」用她的柔情、用她滿腔的愛意──融化地冰封的心。
  回程的途中,氣氛是纖雲意想不到的融洽,段飛星卸下寒若冰霜的冷峻面容,一路上任由纖雲挽著他的手,靜靜聽看她如仙樂般悅耳的笑語飄蕩在耳際,偶爾和她交換會心的一笑,這樣的時光,美好得令他們不捨得結束,情願就這麼相伴相隨,直走到天涯的盡頭。
  這番轉變,也許是來自於纖雲的那段話吧!
  她曾說:「段大哥,或許對你而言,月圓之夜的秘密是你心中最深的傷痕,我無意使你痛苦,但如果這是我們之間不愉快的導火線,我希望你能忘掉。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困難,但是請你至少做到和我在一起時,將這件事自你心中抹去,別再讓它成為我們之間的爭執與困擾,和平相處其實並不困難的,不是嗎?」
  段飛星沉默了好半晌,才試探地問:「你難道不覺得──像這種可怕的……」
  纖雲飛快摀住他的嘴,眼中有著心痛。「不要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問是你想的並不代表我想的,我不會因此而覺得你可怕,更不曾介意過,所以也請你和我一樣,放下一切不必要的顧忌,不要再刻意壓制自己,自在愉快的度過我們相處的最後時光,好嗎?」
  段飛星只能心折的望著她,再也無法偽裝出拒人千里的冰霜面孔。
  些天下來,段飛星也察覺纖雲溫婉嬌怯之外的另一面風貌,原來她也可以像個活潑的小精靈般,時而以頑皮逗趣的誇張動作逗他笑,時而像個嬌的小女兒似地拉著他的手,逸出銀鈴般的笑語……
  而他,也總是縱容的任看她瞎鬧,好似寵溺女兒的父親般,以無盡包容的心對她。
  晚風輕輕拂面,吹亂了她一頭秀髮,段飛星抬起手,溫柔的幫她將微亂的髮絲往後撥。這個不經意的舉止,卻使得纖雲心頭小鹿一陣亂撞,紅雲悄悄爬上絕美的臉蛋。
  「都是你!再玩捉迷藏啊!再躲給我追啊!這下好了,被你這一鬧就是大半天,進了城天色也晚了,這下看我們要到哪找歇腳的客棧!」他沒好氣的責備道。
  別懷疑,正是這童心未泯的小妮子,玩心一起,竟想捉弄段飛星,瞧瞧他驚慌失措的樣子,同時也想知道,她在他心中究竟有多重要,所以一路和段飛星玩捉迷藏,躲給他追,搞得段飛星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時間一耽擱,自然比預計的時間還晚進城,客棧也幾乎客滿了。
  「好玩嘛──」她美麗的大眼閃著無辜的光芒。
  「好玩?」他不可置信地提高了音量,捉弄他叫好玩?
  她可憐兮兮地垂下頭,小聲辯解著:「誰知道你智商這麼低、反應這麼慢?」
  「我智商低?」他又叫,誰像她這麼鬼靈精呀!
  「本來就是。我忘了你老人家身子骨沒找這年輕人好,禁不起折騰。」
  「老人家?」他才二十六歲耶!居然就被稱為老人家?!
  「不要老重複我的話。」纖雲理直氣壯的回道:「難道不是?以一個芳齡一十八歲的年輕女孩而言,你二十六歲的高齡難道還不是老人家?」
  段飛景此刻的心情只能用啼笑皆非來形容。他敲了一下她的頭,「找客棧啦!否則你這芳齡一十八的年輕小女孩,恐怕就要陪我這二十六歲的高齡『老頭子』露宿街頭了。」
  「噢!會痛啦!」纖雲揉揉被他敲過的頭,還沒搞清楚狀況,人便已被他拉著走;待她回過神時,她已站在某間客棧中。
  只聽見段飛星對掌櫃說:「掌櫃的,請問你這兒還有沒有房間?我想要兩間房留宿。」
  年過半百的掌櫃抬起頭,一臉歉然。「這位客信,實在抱歉得緊,咱們這兒只剩一間房了,不知兩位──」生得一張精明相的掌櫃上下打量他們,似在揣測他們之間的關係。
  段飛星洩氣的垂下雙肩,正準備婉拒時,纖雲飛快地趕在他之前說:「一間就一間,我們──呢,夫妻住一間房,沒關係的。」
  夫妻?段飛星詫異地望向她,瞠目結舌的吃驚樣著實令纖雲發指。
  「相公,出門在外,你就別和我嘔氣了,大不了我道歉,不要再堅持和我分房而眠了好嗎?」她半真半假的說,愛嬌地挽著他的手臂,趁別人不注意時朝他淘氣地眨了眨眼。
  這女人!段飛星無可奈何地望看她。「你喲!」他輕捏她小巧可愛的鼻頭。「這回玩得太過火了。」
  他無奈的模樣,看在別人眼中倒成了無言的寵愛,這等言行,自然也就歸類成了夫妻間的打情罵消。「既是如此,兩位請跟我來。」
  「喂,不──」段飛星對著掌櫃的背影,急著回絕。
  纖雲及時摀住了他的嘴,硬是技著他跟在掌櫃的身後。
  「就是這間了,兩位早點歇息,有事再喚一聲。」掌櫃有禮的說完後便轉身離去。
  「纖雲!你究竟搞什麼鬼?!」待掌櫃走後,段飛星首先氣急敗壞的開炮。「你懂不懂得衡量事情的輕重?」她難道不知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對她的名節會有多大的影響嗎?這個蠢女人!
  「你是怕我『玷污』了你的清白?」她一本正經地提出疑問。
  「不要開玩笑!」他大吼,「到時候你嫁不出去可別怪我。」
  「你會非禮我嗎?」她巧笑倩兮地反問。
  段飛星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我不會這麼『飢不擇食』。」
  什麼飢不擇食?!這男人真沒眼光,需知她殷大小姐至少有成打的人擠破頭想娶她呢!「既然你不怕你的清白被我毀了,而我又引不起你的興趣,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再清楚不過了,反正不管怎樣,總好過睡在大街上吧?」
  段飛星挫敗地望看她,沒轍了。「你就這麼信任我,不怕我趁機佔你便宜?」
  「你不會這麼『飢不擇食』。」她學著他的口吻回答。其實她知道,若他真有心想佔她便宜,這一路多得是機會,今天也不會這麼激烈的反對兩人同住一房。
  「說得也是。」他戲謔地回答,看她不悅的噘起唇,氣紅了臉瞪他,他愉悅地低笑。
  「段飛星,你給我記住!」她咬牙切齒地說。
  「永誌不忘。」他皮皮地回道。
  纖雲很想板起臉,最後仍是忍不住噗哧一笑,段飛星也跟著莞爾。
  她貪戀地望著他迷人的笑容,幾乎捨不得移目。這是她努力的成果,她成功的找回了他的喜怒哀樂,讓他學會了釋放自己的感情,不再終日冷冰冰的令人難以接近……想啊想的,她幾乎都要崇拜起自己來了。
  陶醉過後,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段大哥,如果你沒什麼事,我們不要這麼急著趕回洛陽好不好?」
  「為什麼?」離家這麼久,她難道不想家?
  「還不是那個討厭的裴慕凡害的,老爹沒事找事做,居然想把我嫁給他,搞得我不得不離家逃婚。」她沒好氣地抱怨。「所以羅!回家等於是自投羅網,可是為了盼雲,我又不能不回去,只好在外頭多晃幾天,讓爹多緊張一下,看他還敢不敢一意孤行,把我隨便許給別人!」
  聽了她的話,段飛星內心五味雜陳,分不清是悲是喜、是酸是苦……
  原來她是許了婆家的女孩!他不懂內心強烈的刺痛和悵憫是怎麼回事,莫非他根本沒看破,對她猶未死心?
  不過,他絕不會將心中的失落感流露出一絲一毫,他會小心掩飾好自己的情緒──這是他從前最拿手的,不是嗎?
  「恭喜你,原來你早配了一門良緣,害我還怕你會嫁不出去,這下我可鬆了口氣,用不著這麼擔心了。」他故作愉悅地說。
  「我……」他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怎麼可以是這種反應!甚至連一點點的傷心失望都沒有──他對她當真一絲一毫的情意也無?「我其實不……」她想說她根本不願嫁給那個什麼見鬼的裴慕凡,卻被段飛星那輕快到令她近乎痛恨的聲音所阻止。
  「你其實用不著逃婚的,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而定,如果這男人夠好,有能力給你幸福無憂的生活,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愛呢?沒有愛,如何能相守一生、心無絲毫怨忽?纖雲落寞地想。
  「這就是你想說的?」專注認真的眸子緊緊瞅著他,纖雲想知道這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心話。
  「噢!對了,當然還有我對你的祝福,祝你和他白首到老,恩愛不渝。」忍著心中的酸澀,他強打起精神,談笑自若。
  纖雲聽著這些令她心灰意冷、苦心懼碎的話,整個人猶如沉浸在淒風寒雨中,再也感受不到一絲歡樂和希望。
  在聽他說出這些話後,教她如何提得起勇氣告訴他,她一點也不想嫁給裴慕凡,一顆心早已繫在他身上,決心非他不嫁?
  不,她說不出口,段飛星也不會想聽,所以,她又何苦自取其辱。
  「你扯遠了,段大哥。嫁不嫁裴幕凡是以後的事,幸不幸福更是沒有人知道,我只想在外頭多待幾天,緩緩歸期,行嗎?」
  段飛星思慮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頭。「如果你不反對,或許我們可以到韓家莊作客幾天。」
  「韓家莊?」
  「嗯。莊主韓季倫是我的朋友。」
  朋友,曠世奇聞耶!纖雲驚歎地想。以他這種獨來獨往、冷漠到近乎孤僻的個性,居然也會有朋友?
  「如果你確定人家會歡迎我們的話,我沒意見。」對於韓家莊主可能有的歡迎程度,她實在不抱太大的希望。
  段飛星當然明白她心裡所想的,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不置可否地撤撒唇。「反正不至於被轟出來就是了。」
  「你保證?」
  「我保證。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當然囉!段飛星一定會命令纖雲睡床鋪,而他自個兒則伏在桌上入眠。
  然而,躺在舒適的床上,纖雲反而輾轉難眠。翻了個身,她望向桌前的段飛星,他呼吸平順均勻,看來已經安穩入眠。
  她動作輕巧的翻身下床,拿起吊掛在床邊的披風,溫柔地披在他身上,然後才帶著微笑躺回床上,安心合眼。
  段飛星輕輕睜開眼,撫著身上的披風,茫然望向纖雲,悸動的心久久難以平復,千絲萬緒盤鋸心頭,有酸、有甜、有苦,更有許多難以排解的愁思纏繞。
  這麼一個柔情似水的女孩,他如何能甘心放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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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29:51
第六章

  約莫日落時分,他們來到了韓家莊。
  坐在大廳,在等候通報的空檔,纖雲又不放心的問了聲:「段大哥,你確定我等一下不會看到一個滿臉煞氣、凶神惡煞般的男人對我們大吼,然後不客氣的趕我們出去?」
  嘖!這女人對他的信任程度實在有待加強。
  「我確定。」他處之泰然,拿起傭人奉上的茶輕啜了兩口。「就算不確定,我們也已經坐在這兒了,你就既來之,則安之吧!」
  「好──」在那個「吧」字尚未出口前,一個相貌堂堂、儒雅俊逸的男人急匆匆的走進大廳。
  「飛──飛星?真的是你?!」對方顯然驚愕得有點失控。「我本以為是管家搞錯了,原來……真的是你!」
  「沒錯,的確是我,你可以停止虐待你的眼睛了,再揉下去,失明了可別怪我。」段飛星淡淡地取笑。
  「去你的!」韓季倫毫不客氣的錘了一下他的肩頭。「你這是哪門子的至交好友?這麼久也不來看我一下,一見面就只會損人!」
  段飛星聞言揚起一道戲謔的濃眉,取笑道:「你又不是小貓、小狗,用得著我『看』嗎?再說,我若不是這麼久不來,你見了我又怎會一副欣喜若狂的蠢樣?」
  「是幄!這麼說來我還得感謝你?」韓季倫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不用客氣。」他毫不含糊的回敬。
  發完牢騷後的韓季倫,終於注意到一直靜靜仁立一旁、沉靜典雅的纖雲。「哇!飛星,你終於開竅啦!沒想到一向對女人避之如蛇□的你,這會兒居然帶了位國色天香的佳人同行,好一對比翼雙雙飛、天涯共翱翔的俠客佳人,真是□煞旁人。」
  纖雲驀地漲紅了臉,嬌羞地垂下頭,不敢正視段飛星。
  段飛星板起一張不苟言笑的冷臉,警告地瞪了韓季倫一眼。「你不說話會死嗎?」
  平時,他只要冷眼一望,旁人莫不驚駭失色,可惜這招對相交甚篤的韓季倫設效。
  「幹嘛呀,擺這一副死人臉孔想嚇誰呀!真搞不懂人家小姑娘怎麼沒被你嚇跑,還敢跟在你身邊。」見段飛星悶不吭聲,他又推了他一把。「喂,就算我說錯話,也是你自己沒有介紹清楚,是你失禮在先,還好意思凶我。」
  段飛星一臉受不了地搖頭,無奈道:「她姓殷,殷纖雲。」
  韓季倫雙眼一亮,興奮地問:「『纖雲弄巧,飛星傳恨』的纖雲?」
  段飛星惡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警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和她之間什麼也不是,人家可是許了婆家的人,不許你亂說,聽懂沒?」
  「是嗎?」韓季倫狐疑的看了服困窘而無地自容的纖雲,又上下研究著段飛星有點心虛的表情,然後暗藏支機地笑了。「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你放什麼心啊?」段飛星立刻警覺地盯住他。
  「放心追求她呀!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述,既然她不是你的女人,我就可以毫無顧忌的爭取佳人芳心啦!」如果不是段飛星被他這番欠扁的話氣得失去理智,他一定會發覺他眼中惡作劇的光芒。
  「韓李倫!」他威脅地叫,如炬的目光瞪著一臉漫不經心、滿不在乎的韓季倫。「你最好給我規矩點,否則──」
  「合則怎樣?兄弟,提醒你一個不怎麼愉快的事實、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好像是我的地盤,對吧?」韓季倫嘻皮笑臉地提醒道。
  段飛星面罩每霜,鐵青著一張臉,寒聲說:「你是在逼我立刻掉頭走人嗎?」
  「喂、喂、喂!」韓季倫急拉住準備轉身的段飛星,「你這是幹什麼?怎麼變得這麼開不起玩笑?!」
  段飛星抿著唇,臉色難看得令人不敢恭維。
  「算了、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你人既然來了,我就不會輕易放人,好歹也給我個面子,住上幾天再走好嗎?」雖是問句,臉上卻是不容反對的堅決表倩。
  段飛星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勉強的點頭。
  「這才對嘛!不過,如果你能換掉那『勉為其難』的樣子,改成『欣然同意』的話,我會更滿意的。」
  段飛星不理他,轉首望向纖雲。「我們就在這兒住上幾天,那個瘋子就是我跟你提過的韓季倫,相信你已經很清楚了。」
  纖雲忍不住蕪爾。「是,我很清楚。」
  韓季倫的反應可沒這麼溫和,但見他抗議的哇哇叫:「段飛星,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那個瘋子』?」
  「閣下您。」段飛星不痛不癢地回道。
  「你──」心念一轉,他嚥下了所有的不滿和抗議,因為他想到了一個足以大快人心的「報復」大計,那絕對可以痛快的整他一下,連本帶利的「回敬」他!
  他眼珠子轉了轉,高深莫測地笑了。「瘋子就瘋子,就請段少俠屈就一下,在寒舍住上幾天。」
  他會這麼好說話?段飛星防備的盯著他,不知那小子又想玩什麼花樣了,他忽然覺得來韓家莊似乎是不怎麼明智的決定,他有一種──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
  這一趟究竟來得對不對?他沒了答案。
  「哈、哈、哈──」這笑聲,來自韓季倫為纖雲準備的客房。
  「好玩、真好玩!」韓季倫拍案叫絕,意猶未盡的大笑。纖雲撐著下巴,不解地眨著她困惑的大眼睛。「看段大哥生氣對你而言,真的這麼好笑嗎?我反而有點擔心耶!」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韓季倫好不容易止住笑,耐心解釋:「不是飛星生氣好笑,而是他生氣背後的原因很耐人尋味、有趣得緊。」
  「是嗎?」纖雲如墜五里霧中,迷惆的回想看稍早所發生的事──韓季倫命屬於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兩間清幽的廂房。男客在東廂,女客在西廂,韓李倫一路熱絡的對纖雲猛獻慇勤直至西廂房,將段飛星冷落在一旁,無現他冰冷得幾乎可以凍死一條活魚的陰沉目光。
  「韓季倫──」段飛星壓抑住的危險嗓音響起,隱含著一觸即發的怒火。「我警告你……」
  「不許打殷姑娘的主意,對不對?」韓季倫笑嘻嘻地接口。
  「知道就好。」段飛墾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別忘了她是有婚約的人。」
  誰知,韓季倫仍是一臉無動於衷,懶懶地回答他:「你別這麼迂腐了好不好?有婚約又怎樣呢?可以解除的呀!人又還沒嫁,誰都有機會贏得美人歸。」
  「你!」段飛星快要氣炸了!偏偏又惱於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反駁他。「你誰都能碰,就是不許你將腦筋動到纖雲上頭!」他惱火的威脅,胸口那把熊熊怒火,恐怕足以燃燒整座的韓家莊。
  「為什麼?你倒是說出個理由來呀!」韓季倫雙手環胸,像要透視般地盯住他。
  「我……」他一時詞窮,啞然無言。
  「沒理由?這不就結了,反正殷姑娘又不是你的女人,你幹麼比人家的未婚夫還緊張?活像個妒火中燒的情人,不明就裡的入,還以為你在吃醋哩!」韓李倫要笑不笑,似真似假的取笑。
  「吃醋?」段飛星老羞成怒,提高音量駁斥:「見鬼!我有必要吃那什麼鬼醋嗎?」他氣急敗壞,求證似的面向纖云:「纖雲,你說,我的樣子像是在吃醋嗎?」
  纖雲慎重的瞅著他好一會,歉然道:「對不起,段大哥,你這模樣──真的很像。」
  段飛星一窒,臉色又青又白的。「我……我──才不是!」儘管說服力不強,他仍心虛地辯解。
  「既然不是,你反應這麼激烈做什麼?人家殷姑娘都沒說什麼了,你怎麼反倒氣得跳腳?是不是啊,殷姑娘?」韓季倫朝纖雲展現迷人帥氣的笑容,纖雲一時無言以對,羞怯的垂下頭。
  這份無聲勝有聲的情意傳達,看在段飛星眼中,一抹酸澀的微妙醋意直搗心田,令他心口一陣刺痛,寒氣逼人的臉龐顯得更加陰騖,他咬牙一字一字地寒聲進出:「韓季倫!我、再、說一、遍,不許──」
  「打纖雲的主意。」韓季倫滿不在乎的替他說完,同時翻了個白眼。「不勞閣下一再重複,我已經背起來了。」偏偏他還不怕死的說出足以令段飛星火冒三丈的話:「只不過──恕我礙難從命。」
  「你!」段飛星雙拳緊握,臉色寒似三尺冰雪,難看到了極點,猶如尖銳利刃的目光,直射向不知死活的韓季倫,而韓季倫卻聳聳肩,回遞給他「你能奈我何」的神情。
  他重重的喘著氣,控制住狂濤般的怒火,他還有理智,不會為了女人和自己的刎頸之交干戈相向──尤其那女人還不是他的!
  他轉而望向纖雲,而纖雲一接觸到那陰沉駭人的難看臉色,嚇得倒退了兩步,韓季倫極能把握機會的立刻扶住她。而這個舉動看在段飛星眼中,好不容易壓下的憤怒又瞬間狂炙地燃起,醋意折磨得他每一根神經都隱隱作痛,就連每一寸呼吸也都的痛難當。
  他望著她的目光,冷酷中又隱約閃著痛心,他沉重地說:「纖雲!記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讓我對你感到心寒失望!」他僵直身子,轉身離去。
  「段──」纖雲一陣心慌,她本能想喚回他,心頭卻茫茫然,不知從何說起。而此時,韓季倫卻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不由分說的便拉她進房,一個仰天縱聲狂笑,另一個卻苦惱的蹩起秀眉,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還笑,我都快擔心死了!真搞不懂你這是什麼意思,明知他不好惹,偏偏卻要激得他暴跳如雷?我看得出來,他真的非常生氣,他剛才的神情好可怕幄!」
  「那又怎樣?悶騷又口是心非的男人,是需要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不適時給點刺激打擊他一下,他到死都不敢面對自己內心的感情。」望了眼半信半疑的纖雲,他大驚小怪的嚷嚷:「不會吧!別告訴你不知道飛星喜歡你,他今天的反常言行不是已經清清楚楚的告訴你了嗎?」
  「他只是把我當妹妹在保護,你多心了。」纖雲避重就輕地回答,不只是在說眼韓季倫,更是在說服她自己,她不想有錯誤的希望,再落個心碎神傷的下場。她明白,期望愈大,希望落空時的傷害就愈深,愈難平復。
  韓季倫有股想將她用力搖醒的衝動,更想將她的頭扭下來,看看裡頭究竟裝些什麼,她實在──唉,笨呀!
  他開始有點明白為何這兩個人相處這麼久,感情仍在原地踏步,無法有所進展,一個是愛在心裡口難開的問騷男人,一個是感覺超極遲鈍的蠢──喔,不,是「純」真女孩,能有什麼進展才是奇跡哩!
  「竹本口木子小姐!」他捺著性子一字一字說,「飛星確實是在吃醋,我確定他喜歡你、我肯定他喜歡你、我保證他喜歡你、我發誓他喜歡你,這樣夠不夠?」
  可惜的是,纖雲將注意放在他的第一句話上,語帶委屈的指控:「你拐著彎罵人家。」居然罵她笨呆子,她哪兒笨啦?
  韓季倫見了個白眼,「大不了我也讓你罵『貝戈戈』,行了嗎?」
  「我是有教養的女孩,爹爹說女孩子要文雅,不能說粗俗的話。」
  他會吐血!韓季倫開始有些佩服段飛星了,居然能和這「春天下的兩條蟲」(蠢)女人相處這麼久,而沒被氣死。
  好吧!既然她顧左右而言他,那他只好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挑起重點。
  「殷小姐、殷姑娘、殷千金!能不能請你老實告訴我,你究竟愛不愛那個段傻瓜?」
  「殷大哥不傻,你不可以罵他。」她本能護著段飛星。
  「說重點!」他開始有些懷疑她是有意忽略問題的核心,和他打馬虎眼。
  哎呀!計謀失敗了,這回轉移話題的招數被人識穿了。不得已,她勉強輕點了一下頭。「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須多此一問。」
  韓季倫露出一切都在我意料中的得意笑容。「有沒有興趣和我合作,將段飛星氣到火冒三丈、七竅生煙,直到將我大卸八塊為止?」
  「為什麼?」她傻傻地問。「你和地有過節?」
  「沒有。」
  「看他不順眼?」
  「不至於。」
  「那就奇了,為什麼你老是和他過不去?雖然你們總是唇槍舌劍,但我看得出來,你們之間的友誼很深厚,那是一種──不需言傳的真摯情誼,我不懂,你堅持和他作對、費盡心機惹怒地的用意何在?」
  望著她寫滿不解的大眼睛,韓季倫爾雅地一笑。「告訴你一個故事。」
  「我等著。」她知道這個故事和投飛星有關,只要扯上他,她就特別的關切。他清清喉嚨,漸漸陷入回憶的洪流,思考中的他,目光深遠如潭。
  「我和飛星同年,但若認真說起來,我是虛長了他幾個月,然而相較之下,他沉穩內斂,反而比我穩重成熟多了。
  「認識他那一年,我年方二十,一個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年輕小伙子,總是有點衝動,家裡哪裡待得住,於是興起了一闖江湖的念頭,也正因為這樣,所以巧遇了同為弱冠之年的飛星,由於志趣相投,我曾提出結伴同行的建議,卻江地回絕,我問過他,他卻堅持不肯透露原因,我只得作罷。但我萬萬沒想到,再次遇見他時,竟是在尷尬而不堪的場面──」他頓了一下,面有豫色,顯然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那天正好是月圓夜,他在荒山林地中撞見段飛星如野獸股強行欺凌一名柔弱的女子,尤於他的及時阻止,才不致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
  「我不清楚你對他的事瞭解多少,有些事,還是由他來親口告訴你比較好,這是身為朋友對他最起碼的尊重。」
  「我能瞭解,你是第二個對我說這些話的人。」纖雲善解人意的回以釋然的一笑。
  「嗯。」既然纖雲能瞭解,他便直接跳過最難啟齒的部分,接下去說:「後來我才知道,那夜我所看到一切其實並非他所願,他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他甚至向我道謝,使他不至於鑄下難以挽救的錯誤……之後我再度提出同行的建議,他居然就一口答應,還說:『如果和我這種異於常人的異類同行,不會使你引以為恥的話,夫復何言?再說,有你在身邊,才能阻止我身不由己的行為。』聽了他的話,我內心百感交集,不知該如何告訴他,我心中並沒有一絲絲嫌惡的感覺,我是真心想交他這個朋友,而他卻只是故作灑脫的擺擺手,沒讓我有表示的機會,但我看得出來,他其實並不若外表的滿不在乎。」
  「和他相處的那段日子,他給我的感覺一直是不溫不火的淡然,那種對四周萬物皆無動於衷的冷漠幾乎讓我以為他是無悲無喜、沒有心、沒有值的──冰山!當然,也不會去在乎什麼。甚至為任何一個人付出犧牲,直到有一次發生了一件令我畢生難忘的事,我才知道我錯得有多離譜!」
  「發生了什麼事?」纖雲提心吊膽的問,韓季倫凝然而壓抑著痛楚的臉龐,令她警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韓季倫拍拍她微顫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有一次,我和飛星經過山腳下,正巧撞見一群膽大包天、目無法紀的盜匪搶劫鏢銀,護鏢的人員傷亡慘重,不敵孔武項壯、並且早有預謀策劃的綠林賊寇,我們見狀,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管,飛星二話不說,劍一撥便加入那一片刀光劍彤之中──必須補充的是,飛星曾對我說過,習武貴在強身,若是仗著自身的武功修為而惹是非、強出頭,那只會惹禍上身,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對四周的不平之事,他向來抱持不聞不問的態度,當然,那是指往往有不平之人出面解決的時候。當時對他不甚瞭解的我,只把他那番話當成是『自掃家中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用』的冷血自私心態,可想而知,我幾乎不曾見他展露身手過,」他苦笑一下,「因為都是我看不過去,主動挺身而出。」
  「後來呢?」纖雲知道段飛星並非他所說的那般冷酷,但此刻她無心辯解,只想快快知道事情的結果。「你還沒說完,那群盜賊怎麼了……」面色一沉,她擰起眉。「或許我該說──段大哥怎麼了?」
  「小丫頭,你太小看你段大哥了,那區區一群賊寇飛星豈會看在眼中?在我們全心投入的應戰下,那群盜匪一個個跪地求饒。」他自我解嘲地一笑,想起和飛星相處這麼久,他居然到那時才發覺他身懷絕技,尤其那出神入化、堪稱一絕的劍法,直可和當年的劍術宗師韋獨狂相提並論,而韋獨狂是他師父的事,也是他後來才知道的,而今飛星的成就怕是早已青出於藍了。
  「經過了最危險的交手過程後,那些殘兵敗將我已不放在眼中,自然便放鬆了戒心,就在護縹負責人迭聲致謝,而我們也正轉身準備離去之際,那名身負重傷倒地的土匪頭子突然毫無預警的忿然起身,亂刀向我砍來,掉以輕心的我,沒料到他會有此舉動,突發的狀況令我呆若木雞,根本沒來得及閃避……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飛星竟義無反顧的挺身而出,代我頂下了那足以致命的一刀──」他說得忘形投入,彷彿又回到當年那驚心動魄、撼人心弦的一幕,雙拳握得死緊,直到指關節泛白仍毫無所覺。
  抽氣聲清晰可聞,纖雲捂著唇,胸口兀自發疼。「段大哥……」她憐借而不捨地不斷響哺輕喚。
  韓季倫深深吸了口氣,企圖穩住激盪的思潮起伏。「我真的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奮不顧身的捨命救我,那又狠又重的一刀無情的落在他背上,深到幾乎見骨……當時,他就在我面前倒下,鮮紅的血染了我一身……」他閉上眼,再也說不下去;再度睜開時,黑眸中泛著點點水光。「他整整昏迷了七天,清醒過來時,我問他為什麼,他卻若無其事的淡然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嗎?』纖雲,他是個重情重義的男人,一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真正明白這一點,更為自己對他曾有的誤解感到汗顏。」
  「大難不死的地,休養了一個多月才大致康復,也因為那次的事件,讓我明白他冷漠無情的外表,其實只為了掩飾地的情深義重,如果你問我有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我會毫不猶豫的回答你──有了飛星這個刎頸之交!他值得我以性命相交,有一天你也會發現,他值得你生死相許。」
  纖雲心湖波瀾洶湧,複雜的情緒一時無法理清。「我早就認定他是我感情的全部,只是……他不愛我,他從來沒愛過我!就算我再愛他,又能改變什麼?也許他並非無情,甚至是多情的,但卻改變不了他不曾對我動情的事實。」
  「不,纖雲,你錯了,他愛你,」韓季倫抬起手,制止了欲出聲否定的她,「聽我說完。我從未見過飛星如此在乎一個女孩,在他的生命中,可以有朋友、有父母,卻不能容許有女人,更別提為了一個女人而大發雷霆,失去自制,你在他的心中是特別的,他對你的感情,更是不容你否定。」
  忽悲忽喜的感覺在她心中不斷交錯,她猶豫著該不該相信韓季倫的話,這又會是另一次的失望嗎?
  「那麼他為什麼……不告訴我,甚至拚命的否認壓抑?」
  「有一點,你或許沒有想到──飛星不是一個會自卑或看輕自己的人,但是面對完美的事物時,他會自慚形穢,更加看清自己的缺憾,那麼,他的退縮和抗拒,便完全可以理解了,是不?」
  纖雲瞪大眼,訝然失聲,「你是說……」她又驚又疑,遲遲不敢說出自己的揣測。
  「有沒有信心打破他的心防?」這個答案,算是肯定了纖雲的猜測。
  「我該怎麼做呢?」她茫然問。
  「附耳過來。」他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娓娓道出他的高見。「古有明訓:『攻心為上!』既然我們知道他見不得你和別的男人親熱的弱點,不利用一下好像太對不起自已了,我們不妨試試三十六計的『聲東擊西』和『欲擒故縱』,也許會有我們意想不到的效果……」
  纖雲愈聽,面色愈往下沉,到最後,一雙娟細的柳眉幾乎打成了死結
  儘管早已有心理準備,纖雲仍沒料到晚膳時刻竟會這般劍拔管張、暗潮洶湧,簡直可媲美鴻門宴!
  「來,纖雲,試試這塊薰肉味道如何,」韓季倫慇勤的將食物猛往纖雲碗上堆,一邊還憐愛關切的叨念著:「你呀!太瘦了,八成是某個不懂憐香惜玉的木頭男人不會照顧你,瞧你這弱不禁風的模樣,他居然也不曉得要心疼,我看了都好捨不得。」
  這話是不是說得太露骨了?纖雲俏臉漲得通紅,羞得抬不起頭,下意識悄望了段飛星一眼──哇!他那鐵青陰悒的臉孔……好駭人!
  這是不是表示,他真的是在乎她的呢?她求證似的望向韓季倫,對方則回以肯定的一笑,好似在告訴她,稍安勿躁,好戲還在後頭呢!
  而這一幕默契十足的眼神交會,看在段飛星眼中,胸口一把熊熊的妒火燒痛了他的心。進餐下來,韓季倫挑□的言行,早已令他忍無可忍,此刻他再也無法沉默,更無法維持一貫置身事外的淡漠。
  「韓季倫!不要得寸進尺!」他一字一字的寒聲吐出,冰冷的目光像要殺人般的射向韓季倫。
  韓季倫卻像是沒事人般,露出令段飛星痛恨的愉快笑容。「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令人髮指的事了嗎?除了幫纖雲夾菜、勸她多吃點之外?」
  段飛星一窒,一時詞窮。「你心裡有數!」他苦悶惱火地說。
  韓季倫暗笑在心底,故意忽略他啞巴吃黃連的懊惱樣,不知死活的繼續將虎鬚。「莫名其妙!纖雲,他八成吃錯藥了,我們別理他。」
  「啊?」纖雲掀了掀睫眉,怯怯地瞧了瞧段飛星的反應,不由得心頭一驚!
  天啊,他一定氣瘋了!她知道當他抿緊唇,繃著臉什麼也不說時的表情最可怕,那表示他的情緒已不是一個「怒」字了得,看來他的憤怒已擴散到全身從他緊握竹筷的泛白指尖便可瞧出端倪。
  不妙!他此刻的樣子一點也不樂觀,纖雲還有點危機意識,知道要明哲保身。「呃,我吃飽了,你們慢用,我──先進房休息。」她遞給韓季倫「你自求多福」的一眼,立刻準備開溜。
  這個貪生怕死、不講義氣的小女人,居然敢臨陣脫逃,韓季倫在心中咬牙暗罵。
  想得美幄!他會讓她得逞才怪,要死也要拖個墊背的才夠壯烈!
  「纖雲,」韓季倫在她起身之前拉住了她,「我也吃飽了。令夜的月色很美,星月交輝……」
  喔,不!纖雲在心中衰嚎,她已經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果然──
  「花月良宵,豈可蹉跎,不知你肯不肯賞個臉,陪我到花園賞花散步?」
  難道是天要亡她?纖雲簡直沒勇氣想像段飛星的神情了……
  「韓公子……」
  「季倫!」他含笑更正。
  纖雲無奈地輕歎,「好吧!季倫。你的美意我心領了,我沒你這麼好的興致──」她即在暗示他,保命都來不及了,哪來月下漫步的情趣?
  但韓季倫卻在她拒絕的言詞未成形前,搶先阻止她說下去,以頗令人玩味的親匿姿態,在她耳邊輕語:「你這個不講江湖道義的女人!休想放我一個人孤軍奮戰,別忘了我們是在同一條船上,不想慘遭滅頂的話,你我必須同舟共濟,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了,你不能半途而廢。」
  纖雲間言頭一抬,剛好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惡作劇笑容,她不著痕跡的瞪了他一眼,心知不從命的陪他演下去也不行了。
  「雖然不怎麼樂意,但我還是捨命陪君子。」她一語雙關的回答,只有韓季論才聽得出她話中的雙關語和如上斷頭台的悲慘語調。
  段飛星注視著這一幕,無法解釋胸口為何會有如此劇烈的揪痛感,熊熊的妒火吞噬著地,幾乎將他燒灼得體無完膚,整個人有如被掏空了般空空洞洞。
  如今的他,腦海只剩一個念頭──阻止她!
  他無法眼睜睜看著纖雲和別人形影相隨、情意綿綿,他真的做不到!
  「不許去!」他一時衝動,不假思索的住出,直到兩雙不解的目光望向他時,他也傻住了。「呃……我的意思是,我……要散步我可以陪你,季倫應該還有許多事要忙吧!不用麻煩你招呼我們了。」他期期艾艾的解釋。
  纖雲受寵若驚,實在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她瞭解段飛星不是一個浪漫的人,更別提主動陪她散步了,為了他這簡單的幾句話,她芳心如醉,整個人如飄在雲端般的欣喜。
  韓季倫則小心不使計謀得逞的得意笑容顯霞在臉上,輕咳了幾聲,藉以掩飾逸出喉間的笑意,並在「見色志友」的纖雲出聲允諾前,趕在她前頭說:「不,我一點也不忙,事實上,能和如此秀色可餐的絕色佳人做伴我還求之不得,而且,我想纖雲會比較樂意我陪伴她的,是不是啊,纖雲?」韓季倫「合情脈脈」的望著纖雲,只有纖雲才明白他那寓義深遠的眼神。
  不知這能不能叫威脅恐嚇?纖雲無奈的想。
  竟可奈何,地只得硬著頭皮,照韓季倫編的戲碼演下去。「段大哥,我……我想不用麻煩你了,韓──呃,季倫會照顧我的。」
  段飛星倏地沉下臉來,陰霾森寒的神色,令纖雲以為他下一刻就會大發雷霆、怒吼咆哮,她幾乎也已做好了迎接他怒氣的準備了,但,出乎意料的,他什麼也沒說,只冷冷的拋下一句:「隨便你。」然後拂袖而去。
  短短的三個字,冷得沒有絲毫溫度,也讓纖雲倡在原地。
  是不是她太令他失望心寒?所以心灰意冷的他,連怒氣也不再有?
  她明白,這回她是真的傷了他的人,他再也不會理她了──
  纖雲悵然若失的神情並沒有躲過韓季倫的目光,他拍拍她的肩,柔聲安慰道:「別擔心,我保證會讓他親口向你承認他的感值,如果這個辦法不能激出他的真情,我會親手打醒他,讓盲目的他正視你們之間的愛。」
  纖雲眉心隱隱含憂,神情脆弱而迷惘。「我怕弄巧成拙,真的好拍……」
  「不會的,相信我,嗯?」他像個父親般,耐心溫柔的安撫她,給予最有力的支持與承諾。「不管成不成功,打起精神來,我們要支撐到最後一刻鐘。如果他無心,就不會表現得這麼失常,我們仍是有希望的,對不對?」
  「嗯……」她輕輕點了一下頭,惶惶不安的心,卻沒有絲毫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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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30:28
第七章

  夜,靜謐而多愁。
  點綴淒清寂寥的西廂客房的,是一個碩長落寞的身影,他俊挺出色的面容,再也隱藏不住深刻的痛楚,如夜般深沉的眸子,承載著揮之不去的悲涼和淒愴──
  閉了閉酸澀的眼,直搗心扉的痛卻讓他沒有喘息的空間,似乎無時無刻在提醒著,他究竟錯過了什麼……
  莫非,他並不如自己所想像的豁達瀟灑,明知自己要不起她,卻偏偏仍是這麼的癡傻,這麼的放不開?
  他太高估自己了。段飛星呀段飛星!任你怎麼費心抗拒,仍舊難逃情字的撥弄,是天意吧!注定他情路多外,終要為情嘗盡辛酸,遍體鱗傷。
  原以為,他能看得開,不讓惱人的情絲糾結困擾自己,然而韓季倫的行徑,卻徹底推翻了他的想法。寒冷的夜風,好似也在嘲笑他的天真,笑他以為早早將纖雲從生命中推離,收回已然付出的情感,殊不知自己的心,早在不知不覺中失落,他陷得好深、好深,難以自救──
  纖雲……
  這個早已深深烙印在腦海的名字,牽動著他的每一寸思維、每一道呼吸、每一個生命跳動──他愛她,深切的愛看她!明知不能愛、不敢愛、沒資格愛,卻仍不由自主的栽了進去,拿他的心、他的生命,無可救藥的愛著她,愛得心都發疼了!
  愛上她,注定了往後永無邊際的痛苦煎熬,相思,將會是他唯一的憑藉,他會牢牢將她藏在心底深處,成為他此生最真、最美的回憶,至少他還愛過一回,他懂人間至情,也不枉世間走一遭,這就夠了,不是嗎?只是,心為何還會那麼的痛不堪言?
  他再度閉上眼,靠著冰冷的牆,任狂湧而來的悲哀與酸楚淹沒了此刻不堪一擊的心,也讓他真正嘗到了噬骨推心的疼!
  踏著一地皎潔月色回房的纖雲,看到的便是這一刻淒愴而脆弱的他,那明顯刻樓在臉上的痛楚,強烈到震懾了她,連帶緊緊扣住了她的心弦。
  「段大哥?」她小心翼翼的柔聲喚道,纖細的柔美輕撫上他寫滿槍痛的臉龐,似乎想藉由心疼憐惜的指尖撫去他的痛苦。
  柔情的撫慰、如春風呢喃的輕柔嗓音,令段飛星如遭電極股迅速睜開眼,又似逃避什麼毒物似的跳離她款款深情的慰藉。
  不能沉溺、不能沉溺呀!既然已看清她不屬於你,你就無權享受她的溫柔,否則只會將自己傷得更深、更萬劫不復!
  他呆愣的同時,纖雲卻暗自傷神,他這舉動如利刃般刺傷了纖雲敏感易碎的苦心,她難堪的收回手,誤以為段飛星厭惡她的碰觸。
  她淒淒楚楚、哀哀自憐的輕喃:「我不知道你這麼討厭我,如今竟連我的接觸你都打心底排斥,在你心中,我真這麼令你難以忍受?」這想法,揉碎了她的心。
  她在說什麼,段飛星錯愕的望著她,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呆然怔住。
  今夜他會出現在這裡,不就已說明了一切嗎?他以為他的神情該已透露了太多的心思,可是她哪來那些荒謬的想法呢?
  就在他茫然沉思之時,纖雲卻將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霎時心兒片片碎,淚珠不聽使喚的清清滾落,跌進段飛星胸口,敲痛了他的心。
  「我太傻了,我早就該看清事實的,你不愛我……你永遠都不會愛上我,對你而言,我只是一個負擔、一個麻煩……不應該的,對不對?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不該對你投下感情,可是為什麼我還是愛上你?愛得這麼深、這麼癡,愛到──痛人心扉……」哀戚欲絕的泣訴,中止在段飛星的口中,帶著撼人心痛的深情,他──吻了她。
  那字字泣血椎心的剖白,絞痛了段飛星的五臟六腑,他無法思考、無法言語,所有的理智全離他而去,此刻腦海只剩一個念頭──他愛她!
  緊緊將她擁在懷中,籍著溫熱的唇,傳遞他死也無憾的熾熱情愛,他愛她呵……
  纖雲被他散發出來的激情痛楚所撼動了,那強烈到無法掩飾的悲愴,刺痛了她的心。生澀不安的小手環上他頸項,她無怨無悔的回應他狂熱的需索,交纏的舌尖,似要汲取亙古的纏綿,永恆的誓約──
  兩道淒美的淚無聲無息的悄然滑落,她知道,他是在乎她的,只要他曾將她放在心底,便已足夠。
  晶瑩的淚珠,同時也將段飛星由狂風暴雨的火熱纏綿中拉了出來,他如遭電極般迅速鬆開她,猶殘留著激情的眸子,浮起了懊悔萬分的愧疚之色。
  「天!我在做什麼?我究竟做了什麼?」他悔恨不已的低吼,從來沒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
  「別這樣,段大哥!」纖雲喊著懊惱自責的段飛星,「我不怪你,我是……」心甘情願!然而這四個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望若因他粗暴的蹂□而變得紅腫的雙後,他怎麼也無法原諒自己如野獸般的掠奪行徑。「我真該死!我這是在褻瀆你呀!你該根我,我冒犯了你……」
  「不,不是這樣的,我……我……你明知道我的心意,為什麼還要這麼說?」她哀怨地瞅著他,用著淚光的眸子猶如天邊最亮的星子,美得懾人,卻也莫名地扯痛了他的心。
  段飛星掙扎而痛苦的別開回,不敢直視她柔情萬縷的雙眸,飽受感情與理智折磨的心,再度被扎得千瘡百孔,這一片真摯的情意阿一他如何償還得起?
  將臉埋在車中,他苦受煎出的痛楚噪音嘶啞地響起:「對不起,纖雲,對不起!如果能夠,我真的不願辜負你這份們意……但是我──真的設辦法與你相守一生……」
  「因為你無法勉強自己愛上我,是嗎?」她悲慼地接口,本以為自己夠堅強,能夠平靜的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然而一旦話出了口,一波波噬骨的疼,卻仍令她痛不欲生。
  「我……」他多想大喊:不是的,不是這樣!天可憐見,我愛你愛得好苦、好果、好無奈呀!就因為這樣,我明白我不配,你是那麼完美如明珠,而我,我只是一個受了詛咒、身不由己的悲哀人物,終其一生,沒有愛人與被愛的權利……
  深深沉沉的目光凝睇著她,無聲傳遞著他難以出口的悲慼、心酸……以及濃烈的深憎。「你當真以為我對你沒有絲毫的感情嗎?」多可悲呀!縱使待她情深意濃,到頭來卻讓她以為他無心無情,究竟是他掩飾得太成功,還是她的感覺太遲鈍?
  纖雲卻再也受不了了,壓抑了許久的委屈和酸楚全在此時爆發開來,她不顧一切的哭喊:「夠了、夠了!不要這麼殘忍的對我,我受不了。如果不愛我,請你老實告訴我,我不會厚著臉皮纏住你!這樣若即若離的對我,你叫我如何自處──」她柔腸寸斷,泣不成聲,「你在折磨我你知道嗎?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呀!」
  「纖雲……」他從來不知道,他情不自禁的言行,帶給她這麼大的困擾,因為愛她,所以才會失控的真情流遼;也因為不敢放膽愛地,所以費力抗拒她、逃避她,卻沒想到自己矛盾的行徑,會對她造成如此深的傷害。
  深吸了一口氣,他落寞悲涼、陷然心傷地開口:「我很抱歉,這樣的結果是我始料未及的,如果你的意思是,我無心的傷害成了你痛苦的來源,那麼假使我徹底退出你的生命,傷痛是否就會平息;若真是如此,我會離開,還你原有的平靜生活……我會交代季倫一聲,等你想回家時,他會差人保護你……」
  「不!」纖雲聞言心碎斷腸,霎時淚如雨下,「你就這麼一走了之,我怎麼辦?把我掉給別人,你就算卸下責任、問心無愧了嗎?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當真無半絲牽掛、無半點不捨?你當真不後悔?」
  她終於看穿他的心思了嗎?他是不是該感到安慰;畢竟他付出的情感她能知曉,縱使只有一點,也不枉他付出一生的真值來愛她。
  纖雲說得沒錯,就這麼離開,他會抱憾終身,割捨了她,他又何嘗不是痛徹心扉。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成了他心底是深的牽掛,這一生再也無法從心底卸除,愛她,將會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執著,這顆心,永遠在遙遠的天邊為她系系唸唸,終其一生。
  望著沉靜的他,纖雲拭去淚,好似下了什麼決定,目光定定望看他,聲音輕輕柔柔,卻隱含若無比堅強:「只要你開口,天涯海角,我都願意跟隨著你,永不後悔。」
  段飛星震驚地倒退了一步,渾身一陣輕顫,整個人沉浸在心悸、撼動而又不敢置信的憐疼和酸楚中,分不清是悲、是喜,抑是愁。
  他的身心,不斷吶喊著要她、要她、要地呀!然而……
  纖雲啊,你怎麼這麼癡、這麼傻,我不值得呀!
  他猛然旋身背對看她,再望著地那浸淫在淚雨中的楚楚容顏,他不曉得所剩無幾的理智還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行為。
  他不容許自己有後悔的機會,趁著決心尚未完全消退以前,乾澀的喉頭艱困地擠出聲音:「對不起,纖雲,我不能。相信我,這樣的結局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安排。今日的傷口交由往後的歲月去撫平,總有一天,你會漸漸淡忘,總好過將我們勉強綁在一起,懊悔痛苦的度過一輩子;不要大執著,如果可以,最好──忘了我,永遠別再想起……」
  纖雲萬念俱灰的跌靠在牆上,滄涼的心境,如黑夜般的蕭索淒冷。哀莫大於心死,今後,再也沒有什麼事能喚起她由衷的歡笑和希望了,所有的快樂,全在他轉身的瞬間也一併造落。
  「你錯了,你錯了……沒有了你,我不會快樂,生又何歡;有些傷口,是窮此一生也難以癒合的……我也錯了,錯在不該愛你,錯在愛得執迷不悔,錯在心太癡、不知懸崖勒馬,錯在明知愛鍺了,卻仍不願忘了你,錯在……」
  「別再說了!」段飛星悲慟的低吼,那一字一句更勝刀劍的話語,一寸寸凌遲著地,教他心如刀割,片刻難安。「我必須離開,纖雲,我也不好受,別再加深我的痛苦,你這樣……我怎走得了?」若非殘餘的理智把關,他恐怕已轉身緊緊將她擁在懷中了。
  「你還是決意要走?」她哀威地問。
  酸楚的淚意湧上眼眶,刺痛了段飛星的雙眼,他沒說什麼,只選擇踏出沉重如千斤巨石的步伐作為回答,然而簡單的一個邁步,此刻對他而言卻是難如登天的艱巨,他腦中不期然浮起纖雲哀傷欲絕的臉龐,交錯著一雙柔腸寸斷的淒楚眸子……
  甩甩頭,他強迫自己狠下心腸漠視,不顧心中強烈的抗議聲,再度踏出第二步、第三步……雖然他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寸肌膚皆是推心刺骨的疼!
  強忍泣血的心,他暗暗咬牙,鐵了心的繼續往前走。
  望著他的背影,纖雲知道,他將徹底走離她的生命,從此天涯陌路,或許今生再無相逢之日,歎奈何相思無憑,空守著綿綿的情、切切的愛──
  不知哪來的勇氣,她不顧矜持,拋開顧忌,激動的衝向他,緊緊環住他的腰,哀哀泣訴:「段大哥,我愛你!無論如何,請你牢牢記得,在這世上有個女孩曾那麼癡心的愛著你,至死不渝!記住,我愛你,我愛你……今生,我就只愛你──」她絕望心碎的大喊,一遍又一遍。
  完了,他知道他完了,真的萬劫不復了!
  低吼一聲,他再也無法隱藏、無法壓抑足以顛覆他倆的狂熱愛火,迅速轉過身,他死命而激情的緊緊摟抱住她,帶著絞痛人心的熾熱深情,不顧一切的喊出了積壓已久的真情:「纖雲、纖雲……我也愛你,愛得膽怯、愛得傍惶、愛得心痛!原諒我,是我怯懦,沒勇氣承認對你的愛,只因我太明白自己沒有資格擁有你,所以一直不敢放膽承認自己的感情……」
  他說得激動投入,她卻聽得酸楚莫名。「段大哥……」
  「不,你先聽我說,我要告訴你我不為人知的一面。」段飛星放開她,深深吸了口氣,稍稍平復了翻騰洶湧的情緒後,才又再度開口:「你或許知道我在月圓之夜異於常人的反應,但你卻不知道──」他頓了頓,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纖雲卻已猜到七八分,善解人意的阻止了他,「別再說了,我不想知道,因為我明白,再怎樣不堪的真相,也不會動搖一絲一毫我對你的愛,重要的是你對我有情,這就夠了,其餘的,如果你難以啟齒,那就永遠都不要說。」
  「不,你有權知道。」天曉得他多怕她聽了之後,會在她眼中看到排斥和嫌惡……但,他仍決定告訴她。「纖雲,我和正常人不同,我體內有著極端邪惡的惡度血液。這是一則傳說,一則起源於我段家祖先的古老傳說,若要談起,恐怕得花不少時間,總而言之,很匪夷所思,你或許不信,但我體內確實存在著千年前受了詛咒的惡魔血液,所以每逢月圓,我就不再是我,而是另一個近似──」他咬牙道:「禽獸、毫無人性的人,這也是在破廟那一夜,我險些侵犯了你的原因,……只是至今我仍不明白,為何你的淚,會讓我找回自己;我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你溫熱的淚水撼動了我心底深處的靈魂,讓我有片刻的清醒,否則,會發生什麼事,連我自己都不敢想像。」
  「所以你就覺得自己不完美、更不敢接受我的感情?還是你以為我會因此而後悔或嫌棄你?」她柔聲反問,澄澈如水的星眸找不到一絲絲的退縮和嫌惡。
  「你不怕?」他訝然,隨即神色凝重地說:「那個時候的我甚至是六親不認,說不定──還會錯傷了你,也就是說……」這也是他最怕的。
  「不,別說。」纖雲輕摀住他的嘴,「能死在你手中,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你……」聽了她的話,他心頭非但沒有釋然之感,反而益發沉重了。
  對於一個失去自我的人,他還有什麼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誰又敢保證,將來纖雲不會為自己一時的感情用事而後悔?這個賭注,是要用一生來承擔的,他真能拿他和纖雲的愛來賠不可預知的未來嗎?
  賭贏了當然好,一生恩愛,皆大歡喜;但若是輸了呢?他承擔得了這後果嗎?
  如果有一天,他當真在月圓夜不由自主的傷了她……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又如果有那麼一天,當熾熱的愛情濃度退卻,而她厭惡了這樣的日子,他又該怎麼辦,彼此守著一天一天增加的悔恨,痛苦的過一輩子嗎?
  對未來,他沒有一丁點的把握,就憑他倆的愛,當真就能克服一切?這險,他不敢冒。
  「纖雲──」他想問她,真的考慮清楚了嗎?但又臨時止了口,他知道此時的纖雲,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勉強地笑了笑,他再度將她圈在懷中。「浪漫如你,要的也不過是個足以典藏一生的唯美情愛,夢幻之所以是夢幻,因為它永遠是最美的,永遠不用面對現實的殘酷打擊,我會和你共同編織屬於我們的美麗愛戀,而且,你永遠也不用擔心它會有破滅的一天,因為我不會讓這一天有機會到來。」他寓意深遠地說。
  沉醉在濃情蜜意中的纖雲,絕美的臉龐散發著滿足而至福的笑容,以致沒有察覺段飛星深沉如晦的黑眸中,不經意閃過一縷痛楚──
  韓家庭院,花團錦簇,百卉爭妍,蝶亂蜂喧,一小亭立於園中,名為「賞春亭」。
  亭中,韓季倫來來回回、左左右右,一雙眼珠子轉呀轉的打量著泰然自若的段飛星和羞得將赧紅的俏臉猛往段飛星懷中藏的纖雲。
  「看夠了沒有?」段飛星若無其事的吸了口茶,展臂樓著纖雲,輕撫她如雲的青絲。
  不甘寂寞的韓季倫立刻大驚小怪的嚷嚷,「喲!這回倒是郎情妾意,纏纏綿綿,看一下也不行了,敢情兩位也不打算向我這個足智多謀的媒人公致謝了?」
  「致謝?」段飛星冷哼一聲,「我都還沒找你算這筆帳,你倒斗膽先提起。」他談揚起眉,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透露著令人寒毛一根根豎起的危險訊息。「韓季倫,你活夠本了是吧!居然敢玩到我頭上來,你該不會以為我段飛星會是那個任人戲耍而不予以反擊的呆子吧?」
  不妙!韓季倫心中暗暗叫慘。「喂,你不能過河拆橋,要不是我演出那麼一手,你們現在哪能這麼如膠似漆、恩恩愛愛,我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吧!再說……」
  「再說我從來沒被人這麼激怒過,沒氣死是萬幸。」他冷冷地接口,「你說,『好兄弟』,我該如何『回報』你呢?」他要笑不笑地反問,聽得韓季倫不寒而慄。
  心知矛頭不對,達命要緊。「呃,回報就不用了,」韓季倫火燒屁股般的彈跳起來,「哎呀!我忽然想起還有好多事沒做,你知道的,莊裡上上下下的事多到處理不完,我忙我的事去了,回頭見。」他頭也不回,飛也似的衝出賞春亭。
  亭中兩人見狀,忍不住相視而笑。
  「段大哥,你真的唬住他了。」纖雲望著遠去的模糊身影,唇角說有未退的笑意。
  「比起他整我的程度,我只是小小的還以顏色。」他溫柔的拂開她額邊的亂髮,順勢攬住她的肩頭走出賞春亭,一同漫遊於繁花叢中。
  「段大哥──」纖雲偎在段飛星胸懷,柔聲輕喚。
  「嗯?」
  「我想家。」她幽幽地說。
  段飛星止住腳步,默不作聲。
  纖雲抬首迎視他深沉難懂的黑眸,略帶困惑。「段大哥?」
  他拉回思緒,以淡淡的笑容掩飾過去,「你打算回家了嗎?」
  纖雲輕輕點頭。「我想爹娘、想落雲、想行雲、想盼雲,他們一定很擔心我,尤其是盼雲!早早將鐘靈石給盼雲我才能安心,況且關於我和裴慕凡的親事,也得有個解決。」
  段飛星的神色複雜難懂,沉默了一會,他低低地問:「關於裴慕凡,你瞭解多少?」
  「怎麼這麼問?」纖雲狐疑地望著地。
  「沒什麼,只是想先有個心理準備,你總得讓我瞭解我的競爭對手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不是嗎?」他輕點了一下纖雲小巧的鼻尖,避重就輕地回答。
  纖雲不疑有他,將所知道的些微印象坦白道出:「其實我也不是很瞭解,只們偷聽爹爹他『亦狂亦俠亦溫文』,我爹很難得誇人的,能得他如此讚譽,我想裴慕凡應該是個允文允武的青年才俊吧!」
  段飛星忍著心中酸澀的刺痛感,故作輕鬆的笑諺道:「瞧瞧你命有多好,有一個男人深憎執著的愛你還不夠,居然還有這麼個出類拔蘋的男人等著娶你,你說你幸不幸福?」
  纖雲修地悄臉紅透。「你取笑我!」每當臉紅時,她就想躲進段飛星懷中,如現在。
  她這份純真羞怯的小女兒嬌態,每每總讓他沉醉失神。他在心底無聲的悲然一歎,輕輕將她納入他充滿柔情的保護羽翼中,苦澀的嗓音輕輕響起:「我多麼希望一輩子就這麼抱著你,更希望將你揉人我的靈魂中、融入我的血液裡,再也沒有分離,沒有永無止盡的難捱相思。」
  思想單純的纖雲,全然不識他內心的淒苦,只道他是對自己沒信心,對他們的愛沒把握。她撒嬌地拉拉段飛星的手,仰首望著地,「吃醋啦?」
  段飛星不語,無意向她解釋。
  纖雲可急了,「別這樣嘛!你明知道我喜歡的是你,要真有一丁點想嫁他的念頭,我當初就不會一聲不響的離家了。你該學著信任我的,今生除了你,再好的男人我都不要。」
  面對如此純情的她,段飛星一時悲喜難分,真不知他們的相愛究竟是幸抑或不幸。
  這如火焰般來勢洶洶的激情烈愛,究竟能維持多久?
  一生──好漫長的日子,他沒把握擁有她一生的愛。
  「纖雲!」他更加擁緊了她。「別說出你沒把握的承諾,一生只鍾情於一人,是需要多少的勇氣來堅持……我承擔不起,也不值得你這麼做。」
  纖雲終於瞭解了,他還是不相信她,不敢期望她的愛能伴他一生,恆古不渝。「段大哥──」
  他的唇緩緩落下,銜去了她未出口的深情保證,「我知道你要說什麼,纖雲,有些事只能用心慢慢去體會,你的心,我懂;我愛你,你也明白,這就夠了,不要再費心去想一些你我都無法掌握的未來,如果真心可以永遠,讓時間證明,我只知道,此刻你是愛我的,我還有什麼好求的?」並不是世間的每一段情,都適合用天長地久來做詮釋,她會懂嗎?
  「嗯。」她柔順的點頭,心中卻也下定決心──誠如他所說,她會用時間向他證明,她的真心可以永遠!
  他們都沒再開口,讓心靈相通的彼此,靜靜品酩著無聲勝有聲的旖旎情懷。
  良久,段飛星率先打破這份靜溫中的纏綿。「待會我會去知會季倫一聲,明天我們就動身回洛陽,可好?」對她的憐愛,往往在每一次的體貼舉動中顯露無遺,不需言傳。
  他明瞭纖雲思念家人的愁緒,不會她心中有一絲絲的不快樂,立刻決定起程送她回轉家門,縱使這個決定將使他的心沉入無底的深淵……
  心亂如麻,萬般不捨,但又能如何?這是他的決定,誰也不能怨。
  不解他心中愁苦的纖雲,隨即展露愉悅欣喜的甜甜笑容。「謝謝你,段大哥。」
  「傻女孩!」他寵溺的凝望著她陽光下的笑靨,撫上她漾著幸福笑意的細緻容顏,若有所思的叮囑道:「答應我,永遠別讓這無憂的笑容自你臉上消失,好嗎?」
  她雙手覆上停在她頗邊的溫熱大手。「我答應你。」只要身邊有你!這句話悄悄補充在心底。
  「韓大哥,多謝你這幾日來的招待,我會想念你的。」直到韓季倫送他們到了城門口,纖雲才離情依依的向他道別。」
  「你的感謝我心領了,至於想念我,那就不必了,免得又有人打翻醋罈子、妒火中燒的想殺了我洩恨,那我可吃不消。」韓季倫無視段飛星的白眼,調侃道。
  纖雲雙頰浮起兩朵淡淡的紅霞,美得醉人心魂。
  段飛星沒好氣地捶了一下他的肩頭,「去你的,少指桑罵槐,我肚量沒那麼小。」
  韓季倫目光閃了閃,得寸進尺的說:「既然如此,你該也不會介意把你的女人借我一下,讓我好好和她話別個夠吧?」
  段飛星尚未來得及回答,韓季論已經先下手為強,將纖雲拉到一旁「話別」。
  「韓大哥,你在搞什……」
  「聽我說,纖雲。」韓李倫斂起笑容,沉重而嚴肅地說。
  「怎麼了?」纖雲一臉疑雲,一雙大眼睛困惑地眨呀眨的。
  「飛星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了,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真有那麼一天,他對你們的感情失去信心而選擇逃避,那麼,纖雲,不要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他,如果你真如自己所言的愛他,就堅持到底。」他語重心長地說。
  「你是指……」
  韓季倫沒有正面回答,反而高深莫測地笑了笑。「你往洛陽城,不曉得你知不知道,出了洛陽城門約五、六里路,有一座頗負盛譽、遠近馳名的臥龍堡?」
  「頗有耳聞,這和我有……」她倏地止了口,「你該不會要告訴我──」
  「我猜飛星一定沒告訴你,堡主段環宇是他的父親,如果你想找他,十之八九可以在臥龍堡見到他的人,你懂了嗎?」
  明白了他的用意後,纖雲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明白。」
  「孺子可教也。」韓季倫正想讚許地拍她的肩時,一隻手臂擋下了他的舉動,隨即將纖雲拉進臂彎。
  「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段飛星佔有性的樓住纖雲,「你『話別』得太久了吧,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話我不能聽的?」
  韓季倫瞇起眼笑得樂不可支,語帶取笑地說:「纖雲,你瞧瞧,咱們的段少俠吃醋了,還不快安撫安撫他不平衡的受傷心靈。」
  「你少胡扯,我才沒有。」段飛星心虛地否認,「纖雲,你別聽他亂說,我們走,不要理他。」他拉著纖雲的手,頭也不回的拋下韓季倫往前走。
  「段少俠,別老羞成怒啊!」韓季倫意猶未盡的在後頭喊著,戲弄他最後一回。
  「閉上你那吐不出象牙的狗嘴!」他問聲回敬,連同纖雲不捨的道別聲一道傳回韓季倫耳畔。
  韓季倫臉上猶有未退的笑意,望著那雙漸漸遠去的模糊背影,他由衷地輕聲低語:「祝你幸運,好友,但願你夠聰明,值得擷取身邊的幸福,更但願──有一天能見到你真心的愉悅笑容……」明知這番誠摯的心意無法傳達給段飛星,他仍對著遠方衷心獻上他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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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7 09:31:01
第八章

  日正當中,驕陽如炙,雖然他們並不急著趕路,但站在如此炎熱的陽光下,就算散步也會揮汗如雨。
  段飛星關切的轉身問道:「纖雲,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也好,」她向四周望了望,「前頭有棵大樹,我們就在那兒歇歇腳好了。」
  一同來到樹下,段飛星本想伸手拉她一同坐下,她卻閃了個身,一溜煙的跳開。
  「我去看看四周有沒有小河,想找點水洗個臉。」她一蹦一跳的翩翩飛離他的視線。
  般飛星寵愛地望著她的背影,搖頭失笑。先前還怕她累著了,如今看來,地倒是活力充沛,顯然他是多慮了。
  纖雲在前頭不遠處找到了一條潺潺的溪流,她興奮的走上前去,兩手掬起澄徹的清水拍打著雙額,讓沁涼的河水降低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臉龐。
  「哇,舒服多了。」她拭去頰邊殘留的水珠,接著掏出娟秀的手帕,打濕之後才回頭找段飛星。
  「段──」她倏地嗲聲,放輕腳步緩緩走向正靠著樹乾閉目養神的段飛星,動作極其輕巧的蹲在他身側,拿起濕濕涼涼的手絹溫柔而細膩的輕拭他滑下額際的汗珠。
  段飛星眷戀著她溫柔的撫觸,放任自己沉溺於她的萬縷柔情中,一聲滿足的歎息在心底響起。
  就在纖雲覺得該「功成身退」,準備縮回自己的手時,段飛星出乎意料的睜開眼,快如閃電的攫住她水嫩的皓腕,微一使力,猝不及防的纖雲在驚叫一聲後,跌進了段飛裡寬闊的胸膛。
  「謝謝你。」段飛星帶著撼人心醉的深情,在她耳畔唱唱呢喃。
  一朵喜盈盈、嬌怯怯的甜笑在纖雲頰邊浮起,她羞答答低垂看頭,聲如蚊蚋:「因為我幫你拭汗?」她放作不解,有意曲解他的意思。
  段飛星寵溺而愛憐地輕吻了下她如凝雲般雪白的頸間,「小壞蛋!不要裝糊塗。」
  纖雲半嗔半羞地扭了一下身子以示抗議。「人家才沒有。」
  他低低一笑。「要我明說嗎?可以!因為……」未完的話,落在纖雲柔軟的紅唇上。
  「唔……」嚶嚀一聲,所有的嗔意全化在譴倦絡如詩的纏綿裡。
  良久,他不捨的移開唇,望著雙頸嫣紅似火的纖雲,忍不住又偷襲了一下她紅潤的臉頰。
  「啊!」纖雲驚叫一聲,輕捶了他的胸膛一記。「你怎麼這樣啦!我們是在外面,萬一教人給看見了──」天啊,她是個未嫁的黃花閨女呢!將來可怎麼見人?
  段飛星壞壞地笑了笑。「跟在我身邊這麼久了,現在才想到名節的問題,太遲了點吧!」看她又羞又急,無言以對的俏模樣也是一種樂趣,所以也不打算告訴她,若非四下無人,他又怎會如此放肆。
  纖雲聽起唇,氣呼呼地指控:「如果我是小壞蛋,那你絕對是超級大壞蛋!」
  「可你就愛我這壞蛋,不是嗎?」他低聲輕哺,雙臂憐愛的圈住她。「謝謝你,纖雲,謝謝你不求回報的愛我,只是、本知道愛上我對你而言,究竟是幸或不幸?」
  纖雲輕輕一歎,所有的輕嗔又融化在蜜般的濃情中。她溫馴的偎著他胸膛,纖細的玉臂輕輕環住他的腰。「沒有什麼幸或不幸,愛都愛了,就算知道這條情路坎坷艱辛,會讓我嘗盡苦楚、心碎斷腸,我也沒辦法阻止自己愛上你,你說,這算是幸還是不幸?」
  若要他說不幸!
  他非常明白,這段情帶給纖雲的,只有無止盡的痛苦和流不完的淚水,如果可以選擇,他多希望纖雲不要愛上他。
  「纖雲,如果……如果有那麼一天,我辜負了你的深情,你會恨我嗎?」他語帶試探,目光投向不知名的遠方,深沉難懂。
  單純善良的纖雲,並沒有察覺他的異樣,靜靜思考著這假設性的問題。「我不會,只要你曾對我付出過真心,我就不會。有的,只是夜夜垂淚的淒涼和伴隨終生的痛苦罷了。」
  他心口一組,這番話猶似穿心的劍,痛得他說不出話來,只能閉上眼,任一陣陣如潮水般襲上心頭的痛楚,淹沒了他痛到麻□的心。
  纖雲終於發覺了他的不對勁,關切的小手撫著他略顯蒼白的臉頰。「段大哥,你怎麼不說話?不舒服嗎?」
  迎上她盈滿擔憂的眸子,段飛星強打起精神,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沒事,我又不是某個身子孱弱到隨時會被風吹走的女孩,難不成你還怕我病了?」
  纖雲聞言果然鼓起腮幫子。「你愈來愈可惡了,居然拐著彎取笑人家!」
  纖雲就是這麼單純,轉移她的注意力對他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瞞過她並不是太難的事,他苦澀地想。
  「好了,不戲弄你了,再不趕路,天黑之前我們恐怕進不了洛陽城。」他拉她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
  纖雲雙眸立即亮了起來,興奮地問:「你是說──我們今天就能回到洛陽?」
  他深邃的黑眸閃過一抹落寞,又迅速掩飾,故作輕快道:「是啊!想家的鳥兒就快要飛回溫暖的巢穴了,開不開心呢?」而他們終究要分離。
  纖雲卻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感傷和落寞。「嗯。」她用力點了一下頭,迫不及待的雀躍心情,和段飛星黯然神傷的心境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沒再多說什麼,任此刻沉浸在返家喜悅中的纖雲踩著輕快的步調,拉著地邁出令他心碎的沉重步伐。
  當家門在望時,纖雲心頭反而益加遲疑,小臉愈繃愈緊,腳步愈走愈慢。
  「怎麼啦?你該不會要告訴我,你興起了近鄉情更怯的心情吧?」段飛星好笑地逗她。
  纖雲嘟著小嘴,可憐兮兮地道:「不是啦!我是在想,我一聲不響就離家的任性行為一定把我爹氣壞了,不知道這會兒他氣消了沒?」
  「怎麼,怕被罵?」他失笑了,「早知如此,那當初怎麼還有勇氣進家?這下好啦,就算挨打挨罵也是你自找的,自求多福吧!」
  「當時沒想那麼多嘛!」她委屈的模樣,看得段飛星憐疼不已。
  他搖頭輕歎,「不然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此時,他們正好來到了殷府大門前。
  她期盼的仰首望著他,像個小可憐似的拉拉他的手祈求道:「你陪我進去好不好?」
  「我?」他驚愕地低叫,「有沒有搞錯?!如果我是你爹,看到失蹤的女兒帶一名陌生的男人回來,就算氣早消了,此刻也會再度氣暈過去!」
  纖雲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眨呀眨的,「你這麼激動乾嘛?受處罰的人又不是你,況且我一開始就不打算隱瞞這件事。」
  「可是……我……你……」段飛星思緒一團亂,竟結巴了起來。
  「別你呀我呀的,你忍心看我孤立無援、求助無門嗎?」她說得炫然欲泣,竟教段飛星狠不下心腸拒絕。
  明知她在誇大其詞,他仍心甘情願投入她的小陷階。「好啦!別再演戲了,我陪你進去就是了,不過先說好,如果有人要教訓女兒,我一點也不會同情那個挨揍的小壞蛋。」
  「真是鐵石心腸!」有沒有搞錯啊?!她是他的心上人,心上人耶!哪有人這麼狠心對待他的心上人的?一點也不懂得憐香借玉!
  「我已經夠仁至義盡了,小壞蛋!你該偷笑了。」
  「真是白愛你一場了。」她不滿地低聲抱怨,不情願的轉身面對久違的殷家大門,抬手拍了拍門板。
  沒一會兒,一名她所熟悉的僕人出來應門。「請問……大──大小姐?」年約六旬的老管家不敢置信的驚呼出聲。
  「是的,李伯,我回來了。」面對李管家震愕的神情,她只是溫婉地一笑。
  「老天保佑!小姐,你沒怎麼樣吧?」李管家還不放心的上下打量著她。
  殷家四千金都是他從小看看她們長大的,那份感情,早已逾越了主僕的界線。
  「我沒事。家裡都還好吧?」
  「還好、還好。這位是?」李管家好奇地打量著站在大小姐身旁,器宇軒昂的出色男子。
  「他……」纖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求助的望向段飛星。
  「在下姓段,中途結識殷小姐,順道送殷小姐返家而已。」段飛星避重就輕地說。纖雲也明白他這麼說是為了避免蜚短流長,保全她的名節,免得帶來她不必要的困擾,但聽他說的這麼輕描淡寫,她心裡頭就是不怎麼舒服。
  「噢,是這樣啊,先請進門再說吧!」李管家熱絡的招呼著。
  「請吧,『段公子』!」她加重語氣,並不看痕跡地白了他一眼。
  「你客氣了,『殷姑娘』。」他毫不含糊的回敬。
  李管家全然沒發現他們一來一往的鬥嘴中自然流露的親暱氣息,帶頭領他們進屋,邊眉開眼笑地對纖雲說:「大小姐,自從你離開家之後,四小姐成天愁眉不展的,心頭一直惦念著你呢!老爺和夫人也是,就怕你在外頭吃苦、受人欺負。」
  「設有,我過得很好。」她仰頭對段飛星一笑,好似在告訴他,在他身邊的日於永遠是最美好的。
  「容在下無禮的提醒小姐一句,樂極之後,往往生悲。」不解風情的段飛星很破壞氣氛的冒出這一句。
  纖雲小臉霎時又垮了下來,一顆心又漸漸沉重。「李伯,我爹──是不是很生氣?」
  李管家的笑了笑。「別擔心,生氣是難免的,不過倒也不曾聽他叨念一句,夫人和三位小姐必然會代你求情,想來你該不會受太多苦的。」
  纖雲如釋重負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湧現,便聽見段飛星以惋惜的口吻自言自語:「真可惜,老天真是沒開眼!」那聲音小得只有一旁的纖雲聽得見。
  這是什麼話?!也不怕引起人神共憤、天怒人怨,一時氣不過,以手肘用力頂了他的胸膛一下。
  「噢!他悶哼一聲,古人真有先見之明,果真最毒婦人心,半點不差!
  李管家聞聲回過頭來,疑惑地問:「段公子,你怎麼啦?」
  「我──」
  纖雲立刻搶在他之前回答:「沒事,他身體虛。」
  「喔!」李管家半信半疑的應了聲,此刻他們已來到了大廳。「小姐,我去稟告老爺你回來了。」
  李管家走後,纖雲整個人立刻軟軟地癱在離她最近的一張椅子上,一雙小手有氣無力的捶著腳,直喊吃不消。「呼!還是回家最好,這段日子走的路加起來,恐怕比我十八年來的日子還多,真是累慘我了。」
  段飛星憐愛的搖頭輕笑。「真不知道誰才是那個身體虛的人,瞧你,整個人虛軟得像一團泥。」
  纖雲不以為意地回他虛弱的一笑。「謝啦,我還以為你會說一團糞哩!」
  「上面再多一隻蒼蠅會更像。」他幽默地回嘴。
  噴,這話題亂沒水準的。「噁心死了!」她輕陣。
  此時,略微急促紊亂的步伐由遠而近的傳來,纖雲火速自椅子上彈跳起來,整農斂容,低垂著頭站在廳旁,一百八十度的戲劇性轉變,與方才大相逕庭,段飛星在一旁看得嘖嘖稱奇,自歎弗如。
  「大假了吧,女人?!」他出言戲謔。
  「你閉嘴!」她正聚精會神的培養慚愧兼□悔的情緒,沒空理他。
  「大姊!」
  如天籟般的甜美嗓音在空氣中揚起,纖雲抬首望向大廳口,一身淡藍衣裝的身影飛快撲向她,待她看清楚時,絕美如畫的少女已緊緊抱住了她。
  「大姊,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喲!」女孩撒嬌地說。
  「盼──盼雲,」纖雲輕擁著她。「大姊也好想你。」
  很快的,另一個聲音相繼響起,而她步行的速度,簡直可以用「健步如飛」來形容。甭說了,這人自是落雲。
  她激動的拉著纖雲的手,高興得又叫又跳的,司空見慣的纖雲,早就習以為常了。
  「比我預期的還要早回來呢!我還以為你會樂不思蜀、流連忘返。」溫雅的聲音幽然響起,接看,恬靜閑雅的行雲輕巧的走近纖雲。
  段飛星總算真正見識到殷家四位天仙的通異風貌了,同樣有著無雙的容貌,一個個性格卻是南轅北轍,令人歎為觀止。
  纖雲拋給行雲暗示性的一眼,要她「謹言慎行」,因為殷年堯和羅耐梅也隨後來了。
  殷年堯急急趕到大廳看他離家多日的女兒,步履之凌亂,險些扭傷腳,可是一到廳口,他又極起嚴肅的臉孔,準備給他那不將父威放在眼中的女兒一點顏色瞧瞧。
  他平淡地掃了纖雲一眼,冷著一張臉端坐首席,不苟言笑。
  纖雲望向段飛星,他卻拋給她「你自求多福」的一限。
  觀察力一向過人的段飛星,在殷年堯進門前便注意到他的渴切之情,連步伐都踩不穩了,這會兒擺一張難看的臉想唬誰呀!
  他沒打算點破,一來是想看看纖雲打算怎麼逃過這一勸,二來──人家父親管教女兒,他這個外人有何置喙的餘地?他既非雞婆,也不是吃飽閒著,有免費的好戲何苦不看?
  纖雲當然看出段飛星幸災樂禍的神情,她只好自力救濟了。
  她怯怯的走上前去,好小聲、好仟悔的叫了聲:「爹!」
  殷年堯悶哼一聲。「還曉得要叫爹!當初間不吭聲逃家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我這個爹?」纖雲頭顱垂得好低,兩手不安的扭扯著衣角。「女兒知錯,下回不敢了。」
  段飛星差點失禮的笑出聲來,他還以為她會有多好的辦法,原來她也只會說這種一成不變的道歉詞。
  「你哪一回做錯事時不是這麼說?」殷年堯不給面子的當場拆她的台。
  「那……」纖雲努力想擠點淚水增加說服力,怎奈心有餘而力不足。
  看她那窘迫不安的模樣,倒是羅耐梅先不忍心了起來。「老爺……」
  「不許幫她說話!」殷年堯在妻子的求情話語未出口前,聲色俱厲的阻止。
  羅耐梅不得不噤聲,心頭卻不免疑惑了起來,纖雲離開家門他不也默許了嗎?怎麼這會兒要這樣嚇女兒呢?
  見母親尚未求情便給打了回票,纖雲在無計可施之餘,只好向她親愛的手足同胞求援。怎奈,今天是她的厄運日嗎?三人竟一同給了她愛莫能助的一眼。
  她只好望向她最後的希望──段飛星,希望他能替她想想辦法。
  「段大哥。」她小聲輕喚,楚楚可憐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段飛裡卻無動於衷的聳聳肩,雙手環胸,十足袖手旁觀的姿態。
  算了,求人不如求已,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她跪了下去。「爹,女兒這不是乖乖回來認錯了,你就別生我的氣了,女兒保證今後絕不任性妄為。」
  殷年堯總算有點動搖了,他不看痕跡的瞥了眼器宇不凡、英挺出色的段飛星,雖然他不曾開口,但那股瀟灑落拓的沉穩氣質,卻足以教他激賞,從他與纖雲的眼波交流中,自認還不算太笨的殷年堯,當然看出了他和纖雲之間自然流露的情意,若當他的女婿,他倒也不會太反對。
  然而,他外表依舊不動聲色。「這段日子你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麼事?」
  完了,要開始盤問罪行了。纖雲暗暗悲吟,這要她怎麼說嘛!若說遊山玩水,那和行雲所說的「樂不思蜀」有何兩樣?擔保她老爹會氣得將她吊起來毒打。但是她又不能照實說出尋鐘靈石之事……為難呀!
  思忖了一下,她頗為淒怨的回答:「我──不小心聽到你和娘說的話,知道爹有意將我許配給裴家公子,我心裡頭慌嘛!所以就……就到外邊散散心,讓心情冷靜下來。」不能算說謊,這也可以算是一部分的事實。
  殷年堯神色總算稍微緩和了下來,「起來吧!」
  「謝謝爹。」纖雲旺了口氣,讓行雲扶著她起來,同時不著痕跡的回首拋給段飛星得意的一眼,而對方自然是故意視而不見。
  「帳算完了,你可以介紹一下我們的客人了嗎?」殷年堯將目光落在段飛星身上。
  「噢,對嗟!我差點忘了。」纖雲走近段飛星,習慣性的想拉他的手,卻礙於父母在場,半途右手不大自然的垂下,本著大家閨秀的風範,禮貌的說:「段大哥是我在外頭認識的──朋友,若非靠他幫忙,我現在恐怕很難安然無恙的回來。」
  「在下段飛星,見過段老爺。」段飛星不卑不亢、從容自若地說。
  「段公子毋需如此多禮,我還得感謝你這麼費心照顧我女兒呢!」
  段飛星自謙地搖搖頭。「不敢當,相互扶持罷了。」
  「才不,」纖雲又有話說了,「一路上我太麻煩段大哥了,這回擔心我的安危還專程送我回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他了,所以,段大哥,你一定要留下來多住幾天,讓我略盡地主之誼,好嗎?」
  這小鬼靈精!段飛星無奈的望著她,心境是難分的悲喜交織。
  「是啊!段公子,小女承蒙你如此關照,難得你來到舍下,若無要事就留下來住個幾日吧!」深知女兒心意的殷年堯,自然得助她一臂之力。
  「這……好吧!」段飛星再度為纖雲放棄了原先的打算──本來,送她安全抵達家門後,他便要返回臥龍堡的,如今看來,可能要延個幾天了,這究竟是上天的恩賜,還是殘忍的折磨,他真的分不清楚了。
  多一刻的相處,日後的痛苦必然就多一分,他真能承受得住嗎?
  「就這樣說定了,段大哥,我回房梳洗一下,換套乾淨的衣裳,待會回頭找你喲!」纖雲嫣然一笑。「盼雲,你跟我來。」拉著盼雲,她翩然消失在段飛星的視線外。
  「等等我啦,大姊!」落雲哇哇叫,和行雲一同跟了出去。
  殷年堯憐愛地搖頭笑了笑。「一樣是這麼養、這麼教,怎麼四個娃兒全不同性子。」
  「很與眾不同,各有特色,相信你一定很以她們為傲吧?」段飛星瞭然於心的接口。
  「沒錯,我愛她們,你呢?你愛我的女兒嗎?」殷年堯明知故問,睿智的眸光犀利的盯住他。
  段飛墾先是一怔,卻沒有迴避的意思,熠熠如星的清澈雙眸坦然回視著他,磊落而坦率的回答:「我愛她。」他知道殷年堯指的是纖雲。
  反倒是殷年堯,被他毫不遲疑、落落大方的承認給震出些許錯愕,但又迅速掩飾。「我想,纖雲該有告訴過你,我有意將她許配給裴家獨子的事吧?」見他默然點頭後,又道:「既然如此,我不妨說得更明白一點,裴家和我有多年交情,裴慕凡又是個人才,我不會悔婚,將女兒嫁給你。」
  「我亦不敢做如此奢望。」他面無表情地回道。
  殷年堯沒料到會是這種答案,臉上難掩驚愕之情。「莫非你一開始就沒有娶纖雲的打算?」
  「是」
  「那你還敢誇口說愛她!」殷年堯終於忍不住吼了出來,「你愛她,卻不想要她?!」
  「我要不起。」段飛星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仍是要命的冷靜,然而心細的人,卻不難發現他眼中的悲哀和深沉的痛楚。
  要不起?殷年堯不解地思考著。
  活了這等年紀,殷年堯自認識人不在少數,他不會看錯的,這年輕人深愛著他的女兒,他知道。但為何不願與她斯守終身?他發現──他一點也捉摸不透段飛星的心思。
  「我不懂你的意思。」
  「這麼說吧!」段飛星淒楚地一笑,「我珍惜我的生命,然而在必要時,我卻可以割捨它,只要我認為這代價值得。裴慕凡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值得嗎?若他比我還配擁有纖雲,就算要我割捨拿生命去愛的女孩,也不算沒有代價了。」
  這份痛楚的深情,撼動了殷年堯,若非太有自制力,他大概會像一旁的妻子一樣,感動得熱淚盈眶、無語凝咽。
  「我想,你可以放心了,裴慕凡和你相較起來,一點也不遜色,若你認為自己夠出色,那麼裴幕凡便配得上纖雲。」
  該放心了,不是嗎?這樣的結果一直是他所希冀的,纖雲幸福可期,他該可以無牽無掛的放開她,可是為什麼他的心卻是那麼的痛……
  段飛星雙拳緊握,痛心地閉上眼,好一會,他深吸了口氣,緩緩睜開了眼,握拳的手也漸漸鬆開。「你該不會殘忍得連最後一點和她相處的機會也不留給我吧?」
  「你以為我會嗎?」殷年堯將他的反應看在眼中,將問題掉回給他。
  他不會。若他想這麼做,剛才便不會幫纖雲留下他了,段飛星十分明白這一點。
  他是否該感謝他的仁慈呢?段飛星悲慼而諷刺地想。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去找纖雲。」段飛星起身告退。
  「今天的事,不適合讓纖雲知道吧?」
  「頗有同感。」走出大廳前,他淡淡掉下這句話。
  「老爺?」望著段飛星遠去的背影,羅耐梅困惑地輕喚。
  「他是真心的。我可以放心將纖雲交給他了。」股年堯露出欣慰的笑容。
  「那你剛才……」
  「不這麼做,能試探出他的心意嗎?夫人,這男人出色不凡,我們纖雲很有限光,只不過──他有他的心結,如果他自己沒辦法想通,只有靠纖雲來化解了……」他若有所思地歎息道,羅耐梅卻聽得一知半解,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別想這麼多了,該是他們的,跑也跑不掉,你我又何必把人憂天?」
  「是嗎?」
  但願,她的女兒別吃太多的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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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盼雲,你過來。」纖雲遣退了幫她梳好頭的婢女,轉身朝盼雲展開雙臂。
  「嘻。」盼雲開心的奔進纖雲的懷中。「好久沒這樣抱著大姊了。」
  「小笨蛋,大姊現在抱另一個人都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抱你呀!」落雲在一旁嘻笑道,口吻亂曖昧的。
  「哦?是──」她正想問是誰,腦海突然浮起一個俊挺的人影。「是他!段──段什麼去了?」
  「段飛星。」行雲溫婉地接口,「纖雲弄巧,飛星傳很。大妹,你們很配,這段情緣可是上天的巧妙安排喲!」
  纖雲含笑不語,須臾,「對了,」纖雲想起什麼似的,取出放在身上的鐘靈石,俱且無比的交到股雲手中。「這個東西叫做鐘靈石,盼雲,我要你答應我,從這一則開始,千萬別讓這顆鐘靈石離開你身上,好嗎?」
  「為什麼?」抱著手中閃閃發亮的寶石,盼雲提出了她的疑問。
  「別問,總之答應我就是了。」
  盼雲執拗地搖頭。「我是單純了點,但並不代表我是傻瓜!」她又豈會看不出大姊離家的真正原因,可能就是為了這鐘靈石。
  「相去不遠啦!」落雲冷不防的放了道冷箭,「你也知道你蠢了?」
  「殷落雲!」盼雲氣呼呼地跳了起來,衝到她跟前質問道:「你什麼意思?」果然蠢──噢!不,是心思單純,很輕易就讓人給轉移了注意力。
  趁著落雲和盼雲一來一往、唇槍舌劍之時,行雲靜靜走到纖雲身邊,輕聲問:「大姊,飛星──當真有恨?你可曾真正走進你的殷大哥內心深處,體會他的每一分悲喜、與他的心一同跳動?」
  「我……」一語問得纖雲默然無言,她陷入沉思。
  段大哥,你心中當具有恨嗎?
  這段時日,段飛星因顧忌纖雲的名節問題,不敢與她太過親近。倒是纖雲,一逮到機會就往段飛星身邊跑,也不怕家中僕人議論紛紛的言詞。
  不過,身為父母的殷家長輩倒是沒說什麼,所以段飛星也就放任自己沉溺於最後這份令他心碎酸楚的情意纏綿。
  而纖雲在行雲含意深遠的提醒後,曾深思了好久,最後她不得不承認,她一直忽略了段飛星給她的愛一直含帶著淡淡的憂鬱,莫非,他仍害怕身上帶著詛咒血液的他無法給她幸福?還是他對他們的感情沒有足夠的信心?若真是如此,她會用行動向他證明,她夠愛他,並讓他明白,他就是她的幸福!
  這一天,出乎纖雲意料的,段飛星居然主動到她房間找她。
  「纖雲,你睡了嗎?」段飛星敲了敲纖雲的房門。
  「還沒。」夜是深了,不過心頭想著地,難以成眠。「段大哥,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想你。」他低低地說,目光深情地凝睬著她。
  淡淡的紅雲染上了纖雲的雙頰。「我……」
  「可願陪我觀月,共數滿天星斗?」食指溫柔地撫過她醉人的嫣頰,但不自禁地在她額際烙下一吻。
  纖雲輕輕點了一下頭,將臉埋在他的胸懷。
  細碎的腳步聲由遠方傳來,段飛星知道該放開她,但此刻他捨不得──
  「抱緊我。」他輕聲叮嚀,然後提氣,施展他一絕的輕功縱身一躍,下一刻他們人已在屋頂上。
  「哇,好刺激!我從來沒試過這種飛簷走壁的滋味,真好玩……」纖雲直呼過癮,開懷地輕笑。
  「噓──」段飛星想也不想,壓下她有些得意忘形的玲成身軀,以唇封住了她亢奮的笑語。
  一碰上她的唇,他就再也離不開了,他忘情的攫取她口中的甜美,盡情宣洩壓抑在胸口已久的酸楚深情。
  纖雲閉上眼,用她的每一道呼吸、每一寸思維,細細體會他所傳達的熾熱情意。
  纏綿的舌尖契合的共舞著,狂亂的心跳譜出一段激情的愛曲,迷濛的月光,撒在一雙多情人兒的身上,滿天閃爍的繁星,比起情人璀璨的深情,似乎也相形失色。
  他多願時間就此停止,讓他們就這麼相擁著,直到地老天荒,沒有分離、沒有心碎,再也不用去面對現實的殘酷。然而,再怎麼不願,他還是得鬆開她。
  「就算明知要付出慘痛的代價,我仍然不後悔愛上你。」今夜過後,他的世界將只有無盡的悲涼與痛楚,永難休止的相思煎熬將一生纏繞著他──至死方休!
  「愛上我是件很悲慘的事嗎?」她放意曲解他的意思。
  「不。」他目光深沉,「一生一世是幸福,短暫的擁有也是幸福,我心甘值願。」
  意思很明顯了,聽不懂的是白癡!
  纖雲卻有意裝迷糊。「好深奧幄,我不懂耶!」
  段飛星回過神來,牽強地一笑。「我是幸福的。」只不過,短暫的幸福之後,卻是淒楚與無奈。
  甩甩頭,他拋開此刻不該有的低落情緒,翻了個身,輕而易舉的讓身下的纖雲反過來臥躺在他身上。
  「段大哥,你說,我們現在這個樣子,像不像樑上君子?」纖雲眨眨眼,像個頑皮的小精靈。
  「有哪個樑上君子會在屋頂上纏綿的?」
  纖雲俏臉微紅。「如果可以選擇,你最想取走我家的什麼東西?」
  段飛星不曾猶豫,即道:「殷家的絕色天仙。」
  她心頭甜絲絲的,但仍矯情地說:「殷家三位千金,落雲、行雲、盼雲堪稱人間絕色,不知公子要的是哪一個?」
  「我只想要一個纖雲。」他在她耳畔呵著熱氣,「我只在乎你。」
  「面對我三個妹妹,你難道一點也不心動?」畢竟只要是男人,都會對她們的美貌驚為無人,纖雲很難相信段飛星不曾有過震撼,如果他先遇上的不是她,她不知道今日他的選擇還會不會是她。「她們都很美……」
  「但她們都不是你,」段飛星打斷她的話,「我的心裡早已填滿了一個名叫纖雲的女孩了。」
  纖雲甜甜一笑,柔順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段大哥。」
  「嗯,」他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淡淡地應道。
  「距離乞巧節只剩半個多月了。」
  「所以?」
  「你忘了?」她撐起頭來,不滿地望看他。
  「什麼忘……」等等,乞巧節?七夕?「你的生辰!」他喊了出來。
  「嗯!」她重重點了一下頭。「你會和我一同度過這個意義非凡的日子吧?」小臉逼近他,似要看守他似地望進他深邃如潭的黑眸。
  「我……呃……」他含糊其詞,心虛地逃避她的目光。
  「我不相信你狠得下心說『不』。」她盈滿期望的眼神,似一顆重重的大石壓在他心頭,沉重得令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只想和你度過這屬於情人的七夕夜,若沒有你陪我,我情願獨自忍受淒涼。」她幽幽然道。「從我懂事以來,我就一直很渴望過個最美、最浪漫的七夕夜,而今,我深知只有你才能辦到。」
  一字一句,像一根根的針戳進段飛星的心坎裡,尖銳的刺痛鞭答得他疼不堪言。
  能嗎?他有這個能力給她最美的七夕回憶嗎?他但願他能,然而……
  「段大哥,你怎麼不說話?不回答就表示答應羅!」她自作主張的下結論:「就這樣說定了,不許反悔喲!」
  段飛星不得已,只好違背良心的點頭。凝望她瞬間綻起的笑,他眼底迅速閃過一抹黯然──
  纖雲,原諒我、原諒我……他在心底悲痛的吶喊。
  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纖雲若有深意的輕吟:「纖雲弄巧,飛星傳很,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他們的情,刻骨銘心,他們的愛,纏綿悱惻,確實勝過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她柔柔地望著他,是他多心了嗎?為何他總覺得纖雲那眼神似在問他,忍顧鵲橋歸路、忍顧鵲橋歸路?捨棄她,他於心何忍?
  最後她下了結論:「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段飛星神情僵硬,心虛地別開眼。「怎麼突然念這闕詞?」
  纖雲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沒什麼,無意中突然想起這闕暗嵌我們名字的詞,隨口念罷了。」
  是這樣的嗎?段飛星不願多想,愈是深思,心頭愈亂。「夜深了,你該回房休息了。」他坐起身。
  「不要,我想在你身旁多待一會兒。」她像個任性的小孩般,撒嬌地抱著段飛星。
  「聽話!」段飛星不容反駁的加重語氣。
  纖雲只得乖乖點頭,幽幽輕歎一聲,依戀地偎在他胸懷。「真希望就這樣抱著你,永遠不要放手。」
  一聲斷腸的歎息同時也在段飛星心底響起,他又何嘗願意放手?
  雙臂一銅,他緊緊地、不捨地擁住她,汲取著這最後的溫情。然後,他深吸了口氣,微微鬆手,將她攔腰一抱,翻身下了屋頂,一腳輕輕踢開房門,動作極為輕柔的將她放回床上,順手幫她拉上被子,修長溫熱的手憐愛地拂開她額前的髮絲,再輕輕滑過她粉嫩的嫣頰,呢吶聲輕如微風:「閉上眼,我等你睡著了再離開,嗯?」
  溫存輕柔的細語,如一道催眠的符咒般,纖雲酣然如醉,聽話地合上雙眼,帶著一抹好美、好飄逸的笑容緩緩入夢──
  段飛星深深地凝睇她醉人心魂的絕色風華,好似要將今宵的容顏,牢牢烙印在腦海,永誌不忘。
  「我多麼不願就這麼離你而去,負了你,我的心比你更痛,如果還有選擇,我不會忍心傷你。我太明白你曾經是多麼快樂無憂的女孩,卻為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傷心落淚,教我怎不心疼?錯就錯在你不該愛上我,我只會帶給你無盡的苦難,或許離開我對你才是最好的安排,你為我付出的已經夠多了!今後,天涯我獨闖,而你,繼續過你原有的平靜日子,再也不要為我傷懷了。」
  俯下頭,他輕輕在她額前印下一吻,眷戀難捨地癡望了她一會,咬牙狠下心別過頭,自懷中取出預先寫好的信放在桌前,帶著滿心的沉痛與落寞──然而去。
  隔日清晨。
  「大姊,你醒了嗎?」落雲輕拍纖雲的房門,跟在後頭的還有行雲和盼雲。
  「進來。」輕柔的嗓音溫雅地響起。
  「大……咦?你在看信呀!誰寫的?」盼雲在一旁坐下,撐著下顎好奇地問。
  「這還用問嗎?準是段公子寫給她,傾訴綿綿情意的。」落雲快人快語,一點也沒有女孩子的嬌羞和矜持。
  「那倒未必,大姊?」行雲詢問地望向纖雲。
  「你們說對了一半。」纖雲將信遞給行雲,獨自陷入沉思。
  其餘兩人立刻伸長了脖子,將頭湊了上去,但見信上如是寫著──纖云:
  很抱歉,我負了你,相信你很明白為什麼。一開始,我就不該愛上你,明知要不起你,卻依然陷了下去,我不敢拿我們的感情去賭未來難料的變數,我更怕你今日義無反顧的選擇,會成了明日悔恨無涯的痛苦,你太完美了,完美到──我怕要了你會委屈你,所以,我代你做了決定。今生的我不夠好,所以選擇離去,如果還有來生,而那時的你仍然肯愛我,我定不再負你!
  記得我曾問過你,若有一天我負了你,你會恨我嗎?你的答案撕碎了我的心!其實纖雲,如果恨意能減輕你的痛苦,讓你好過些,那麼我情願你恨我,至少,恨我比愛我輕鬆多了,是不?
  並不是每一段愛情都能有緣相守,情深緣淺是我的無奈,亦是悲哀,對於一個注定孤寂一生的人,我何其有幸,蒙你如此衷心相持,實不該再奢求太多,更不值得你心繫懸念。令尊嘗言,裴幕凡是個出類拔羊的青年,也許他才是那個值得你托付終身的良人,請你試著用當初愛我的方式去愛他、接受他,別放走了唾手可得的幸福。
  看過了信,三人同時擔憂地望向纖雲,她卻抿抿唇,幽幽柔柔地笑了。「韓大哥真是瞭解他,果然讓他料中了。」
  「大姊──」落雲和盼雲同時輕喚,一臉愁容地挨近她,以為她受的刺激太大,一時神智不清了。-你還好吧?」不知內情的落雲,暗暗咒罵著:都是那個殺千刀的裴慕凡,要不是他,她的准姊夫也不會忍痛退讓。
  裴慕凡!你就不要讓本小姐碰到,否則──
  反正她就是決定討厭、排斥他到底了!
  「你們別擔心,我沒事的。」纖雲安慰著咬牙切齒、怒氣騰騰的落雲。她當然沒事,這情形她昨晚便猜到了。
  「那你心中也早有打算了?」冰雪聰明的行雲,一眼便看穿了她。
  「嗯,我將隨他到天涯海角。」絕美細緻的臉龐,散發著無比堅毅的光彩。
  其餘三人對望一眼,衷心祈盼著大姊的一片癡心能換得圓滿的喜劇收場。
  幾天後的一個夜晚──
  「哎呀!怎麼這回輪到你踩我的腳啦?」落雲痛呼。
  「閉嘴,你小聲點啦!」盼雲很沒大沒小的瞪了落雲一眼。正所謂淑女報仇,三年不晚,一不小心,她就雪恥復仇了。
  不用懷疑,前陣子曾上演過的戲碼,今夜又歷史重演了,主角同樣是那名膽大包天的小女子──殷纖雲。
  「別鬧了啦!大姊,你快走,不然爹娘發現了,你就走不了了。」此話同樣出自於行雲口中。
  「噴,行雲,你真沒創意,還是說同樣的話。」落雲道。敢情說話也需要創意?實際就好了嘛!接著,她又古靈精怪的說:「盼雲,別告訴我接看又輪到你抱著大姊說你好捨不得她?!」
  哎呀!被說中了,真不好意思。盼雲瞼紅地垂下手,她正準備要抱了呢!
  纖雲搖頭輕笑。「好了啦!我真的得走了,不然別說臥龍堡,我連家門都出不去。」就在她打開後門的同時──
  「去哪?」
  威嚴冷峻的嗓音由身後傳來,纖雲心頭一驚,和落雲等人相望。
  她慢慢回過身來,戰戰兢兢地喊了聲:「爹!」
  「哼!上回也不知道是誰說下不為例的;不乖乖待在家中等著見你未來的夫婿裴慕凡,反而持著包袱,該不會又想出去『散心』了吧?」殷年堯凝肅的臉沒有一丁點笑容。
  「我……」事到如今,不講實話是不行了──雖說講了也不見得有多少希望。「爹!女兒愛的人是段大哥,我不要嫁給裴慕凡,求爹成全,讓我去找他吧!」
  「是啊!爹,你就別逼大姊了……」其餘三姊妹也挺身而出,紛紛代姊求情。
  「你以為我會答應讓你偷偷從後門溜出去嗎?」就在纖雲失望垂下頭時,殷年堯突然露出一抹壞壞的笑容。「要走也得走大門,堂堂殷家大小姐,老是走後門,成何體統!」
  「爹?」纖雲愕然抬頭,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你……」
  「你以為為父的是這麼不講理的人嗎?既然你喜歡的人是段飛星,我有什麼理由強迫你非嫁裴慕凡不可?」他又說得更詳細些:「回房睡覺去吧!明天一早我會派人一路護送你前往臥龍堡。」
  纖雲又驚又喜,如釋重負的吁了口氣,嬌嗔道:「爹,你好壞,這樣戲弄女兒,嚇死我了!」
  「不嚇嚇你,難不成任你這麼無法無天的再次逃家,千里尋夫去?」
  「爹!」纖雲羞紅了臉,簡直無地自容。
  「好了,不取笑你了,」殷年堯疼愛地輕撫愛女的如雲青絲,語重心長地說:「段飛星這個男人很愛你,但也很固執,我讓你去為自己的愛情努力,但是幸不幸福就看你自個兒的造化了,為父的只能說,只要是我寶貝女兒的決定,我無條件支持!」
  「謝謝爹,女兒……」纖雲感動得熱淚盈眶,無言以對。
  「傻丫頭!」
  父女相望,多少溫馨的親情,盡在無聲的凝望中。







第十章

  數日後,纖雲在父親的幫忙下,順利來到了臥龍堡,然而眼前的情形,實在很讓人難為情,夠讓纖雲羞得挖個洞就地掩埋了。
  早先,她請家了通報時,本是極其自然的道出段飛星的名字:「麻煩小管家,我想找段飛星,不知他……噢,不!」心念一轉,她改口,「先別讓段大哥知道,我想先見見貴堡堡主。」
  之後,就是這種情形了──
  她在大廳等待,沒多久段懷宇和藍夢漪同時出現,前者瞪大眼,因她令人驚歎的絕色姿容而震驚,同時也因這美得出塵的女子何以出現在此地而感到費解,至於後者,則是上下打量著她,最後居然語不驚人死不休。
  「相公,她該不會是你在外頭背著我養的小妾吧?」藍夢漪慧黠而頑皮地問著身旁的夫婿。
  「啊?」段懷宇是一陣錯愕,繼而無奈地苦笑,輕擰了一下愛妻的鼻頭,眼底淨是寵愛。「我愛你都來不及了,哪有心思放在別的女人身上?」
  「這可難說幄!這女孩長得這麼美,身為男人,會心猿意馬也是人之常情呀!」藍夢漪嬌俏斜脫著他。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0-5-7 09:3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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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纖雲一聽,可真是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又羞又急,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紅著臉無助地垂下頭。
  「你喲!別玩了,瞧你把人家小姑娘弄得無地自容。」對這淘氣的妻子,他是又愛又憐,即使過了這麼多年,對她的疼愛仍不減當年。
  「好嘛!」藍夢漪總算稍微收斂了一下她頑皮的行徑,朝纖雲露出和煦親切的笑容。「小姑娘,我鬧著玩的,你別介意,請坐,不用太拘謹。」
  「謝謝。」纖雲微微頷首,在離她最近的椅子就全。即使只是短暫的相處,她卻能強烈的感受到段懷宇夫妻間的濃情愛意,那是一種不受時空影響的真摯感情,不知她和段飛星是否也能如段懷宇夫妻般。此刻,她忽然強烈思念起段飛星。
  「我想我該先介紹自己,我姓殷,殷纖雲。」
  殷──纖雲?段懷宇和其妻驚詫地對望一眼,又迅速恢復平靜。
  「殷姑娘,我就是段懷宇,不過我想你此番前來要找的對象應不會是我,對吧?」
  「容我大膽猜測,」藍夢漪深深望了她一眼,「如果我猜得沒錯,你真正要找的人是飛星,我的兒子,是吧?」
  纖雲愣了一下,隨即大方承認。「是的。我不知道這麼貿然而來兩位對我有什麼看法,也許你們會認為我是個輕浮隨便的女子,但我沒有別的選擇了,我很清楚若不來這一趟,我一定會抱憾終身──或許也包括段大哥。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讓他明白我的決心,更讓他清楚的知道,他的顧慮是多餘的,我──」大著膽子,拋開不必要的矜持,她毅然說:「我愛的是他的人,其餘的一切都不是問題,既然在知道他不為人知的秘密時,我不曾動搖過愛他的決心,那麼今後也不會因此而有任何改變。」
  段懷宇和妻子對望了一眼,無聲的問她:「你聽懂了沒?」
  好像有一點頭緒了。藍夢漪眨眨眼,也用有默契的眼神回他:這女孩有個性,我欣賞她!
  「如果我的分析沒錯的話──你和飛星有不小的糾葛,是吧?」段體宇說的很含蓄。
  「感情糾葛!」藍夢漪快人快語,「纖雲──不介意我這麼叫你吧?」見纖雲含笑搖頭,她又道:「是我那冷血無情的渾帳兒子辜負你了?」
  「不,」纖雲本能的護著段飛星,為他澄清:「不能這麼說,我相信他內心所承受的痛苦並不下於我,若他當真冷血無情,那他今天就不會忍痛默默離我而去了。」
  不錯,很瞭解我兒子。段懷宇讚許的點點頭。「你是不是該再說清楚一點?」
  纖雲思忖了一下,取出段飛星臨走前留給她的信。「你們看了之後應該就會瞭解。」
  段懷宇以最快的速度看完,然後將信交給藍夢漪。
  「嘖!」藍夢漪邊看邊搖頭,想不到她那個冰山兒子也有動情的一天,還愛得那麼癡、那麼苦,真是大出她的意料。「相公,你兒子怎麼和你一樣,深情得要命!」
  段懷宇回以無辜的一眼。「兒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藍夢漪不理他。「纖雲,你──該明白他離開你的苦衷吧?」
  「因為他身上的惡魔血液,不是嗎?」纖雲坦然回答,沒有絲毫的介懷之色。「我說過,是他多慮了。」
  段懷宇心頭的不安總算稍稍平復,藍夢漪卻搖了搖頭。「我賭飛星沒有完全對你坦白,至少他絕不會告訴你破解的方法。」
  「被解?」纖雲茫然不解地重複。「什麼破解的方法?殷大哥只簡單以一句段家的千年傳說含糊帶過,至於其內情,我也不甚瞭解。」
  藍夢漪拋給段懷宇「看吧,我就說嘛」的一眼。「我就知道他會絕口不提,相公,交給你了,這是你們家族的傳說,你講比較清楚。」
  「好吧!我說。」段懷宇清了清喉嚨,開始闡述這則匪夷所思的神奇傳說:
  「據說自盤古開天以來,世間分天、地和人界,三界各不相擾,相安無事。可是故事就發生在近千年前,地界的魔王有一位貌似天仙的女兒,她誤闖了分隔地人兩界的交界,來到了人間,還情不自禁的和人間一名男子邂逅,相知相許,墜入愛河。
  人魔相戀本就是不被允許的,可是他們情意篤厚,相守一生的決心十分堅定,應界公主甚至不惜和魔王決裂,只為突破重重難關,和幾間男子在一起。
  可是世事終究還是難以盡如人意,魔王在盛怒之下,將魔界最邪惡的惡魔血液溶入凡間男子的身上,施法使他在月圓之夜身心痛苦,搖身變成邪惡之人,詛咒他一生孤獨,所愛的女人皆會難以忍受的離他而去。此後,每逢月圓之夜,凡間男子就變得六親不認、毫無人性,甚至曾數度失手傷了欲阻止他的魔界公主……
  就在他們第一個愛情結晶降臨人世後,他們發現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凡間男子身上的惡魔血液竟延續到他們的下一代身上!可是魔界公主並不因此而動搖對他的愛,魔王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以為公主會後悔、會回頭,但,魔王的詛咒似乎沒有成真,事實上,他們更加體貼對方,更加以無盡的包容愛著彼此,月圓之夜的事和他們孩子的不幸,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感情。
  這份執著的情愛,感動了天界的神仙,正因為有情,才使人間更加美麗,所以也不忍再苛責他們違反自然常規的舉止,況且犯了錯的是他們,他們的孩子實沒有代為受罪的道理,於是為了彌補他們無辜的下一代,天界派一名神仙下凡告訴他們說,人間、魔界尚有如此癡情之人,上天又豈會無情;於是煞費苦心的預先為他們的下一代安排位適合他的女孩和一段纏綿給緒的人間情緣,只要那個有惡魔血液的男子順利找到了這位命運與他環環相扣的女子,愛上她,並且也讓她愛上他,共同譜出一段有情有淚的情愛韻曲……那麼,一對相愛的有情人,還有什麼事無法克服?」
  聽到這兒,整個故事的內容簡直離奇得令纖雲難以在一時消化,然而,渾渾噩噩的腦子,卻又及時而準確的抓住了她最關心的重點。「你是說──惡魔血液的問題也是有可能解決的?」
  段懷宇滿意於她的接受程度和過人的理解能力。「沒錯,只要有心,凡事總能圖個解決之道,要化解惡魔血液當然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喝下那名生命中與他相系相連的女子的血,然後……調……調和陰陽即可。」說到最後一句,他神色有著不大自然的古怪,甚至尷尬得有些難以啟齒。
  「調和陰陽?」好雲純真的眨了眨眼,水靈靈的大眼困惑著,不得其解。
  「就……就是……」段懷宇實在很難再做進一步的解釋,只得求助的望向藍夢漪。
  看到丈夫一臉的困窘,藍夢漪差點失聲笑了出來。也真難為他了,要他一個大男人去對不解人事的純潔女孩講這種男女之間的親密情事,難怪他說不出口,她是在場唯一知情的女性,自然得責無旁貸的挑起「解說」的重責大任羅!
  她緩緩移步靠近纖雲,在她耳畔輕聲說:「就是男女間的床第之事。」
  纖雲一張俏臉倏地漲得通紅,羞得抬不起頭來。「我……剛才不知道。」天啊!她還是個未嫁的閨女哪!虧她剛才居然「不恥下問」。
  「現在不就知道了。」藍夢漪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只是實話實說,可不是有意污染你潔淨無瑕的心靈。」
  「好了,讓找把話說完。」段懷宇出面化解了纖雲的窘迫。「那位神仙在臨走前,曾留下一本冊子,前頭記載的是凡間男子和魔界公主的故事,之後便是為每一段情緣指點迷津,但是這本冊子能看的,只有已發生過的以及屬於自己的部分,千萬不可逆天而行,窺望其後的發展。
  「相信你已很清楚了,那凡間男子便是我段家的祖先,而數代以來,身為段家人,總是希冀著惡魔血液能夠中止,別再將不幸延續到下一代,然而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那本冊子其准無比,到了記載飛星這一頁之後,冊於已到盡頭,沒有任何有關惡魔血液的記載,也就是說,在飛星之後,惡魔血液將就此絕跡,我一直對飛星抱著極大的希望,我相信他一定能化解。
  「在飛星滿弱冠之年後,找便將冊子交給他,由他自行現閱。說來你或許不信,千年前,天界之人便已預料到將出個詩人秦觀,載入了那闕人人耳熟能詳的詞──鵲橋仙。其中更明白的指出:蒼涼如飛星,柔情老纖雲。九九重陽兒,當配七夕女。有一件事你或許還不知道,飛星是九月九日至陽之日所生,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將希望放在七月七日極陰夜所生的女子身上,怨我冒昧問一句,你──」
  「是。」纖雲知道他要說什麼,肯定的回答:「我是七夕夜出生的,這表示──我叮以抱一點希望,對不對?!」事情已走到這個地步,她也顧不得矜持或害不害躁的問題了,壯著膽子明白的說出她的意願。
  「你……」夫妻倆面面相,震愕不已。「你願意?」
  「是的。」她挺起脊樑,毫不猶豫地點頭。「只要有希望,我就不能放棄。」
  「可是……」同為女人,藍夢漪不得不站在她的立場替她擔心。「纖雲,事關名節,不能輕率決定的,這太委屈你了,若你不是那位生命與飛星相系相連的女孩,那……」
  「我還是要試。」纖雲堅決道。
  事關重大,若弄不好,結果可能會使兩人悔恨痛苦的過一生,所以段懷宇不得不又慎重的問了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嗎?我們誰也沒把握你能化解飛星身上的惡魔血液,所以我們不得不考慮失敗的可能性,若不成功,你……甘心留在飛星身邊嗎?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的,我不希望你因一時的感情衝動,做出會令你將來後悔的事,若果真是如此,對飛星來說將會是致命的打擊和傷害,所以……」
  「夠了!」纖雲倏地出聲阻止,痛心的淚水閃在眼眶。「你這麼說並不公平,今天我會站在這兒不是最好的答案了嗎?在愛上段大哥之前,我便已隱約知道他不同於正常人,在來這兒之前,我更是不知道還有化解惡魔血液的可能性,我早就無條件的接納了他的所有,認定他是我這一生唯一的男人,既然愛他,我會連同他身上所有不完美的遺憾也一併愛上去,如此質疑我是沒有道理的。」
  聽她這麼說,段懷宇忐忑不安的心總算踏實了。
  藍夢漪也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那麼,我是不是該去請咱們的男主角出來見見你這個跋山涉水、千里尋夫的多情佳人?」
  「不,不要!」纖雲情急之下,跳下椅子驚叫。
  「不?」藍夢漪煞住腳步,不解地重複。
  纖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說,過些天便是我的生辰,我想在七夕夜才見他,在此之前,請兩位暫時守口如瓶好嗎?」
  藍夢漪一放鬆心情,又興起了挪愉滿臉駝紅的纖雲的興致:「我說相公,我們這兒幾日後是不是將會上演一出梁祝樓台會……啊!不行,梁祝是悲劇,應該說牛郎織女相見歡!」
  纖雲被羞得滿面霞光,但心境卻是輕鬆而愉悅的。
  段大哥,這回,我再也不容許你逃避了!她在心底暗暗決定。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扎扎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段飛星斜倚窗口,遠遠眺望天邊問看炫麗光芒的牛郎、織女星,一聲淒楚斷腸的哀歎輕輕響起。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他幽幽輕吟,撇撇唇,悲涼地對著星空哺語:「牛郎織女呀!你們可知我是多麼的□慕你們,縱然你們曾因相思而柔腸寸斷、泣涕零如雨,然而今日也已得償夙願,一傾相思,而我呢,空為情心傷、相思斷腸,今生卻再也見不著深愛的人兒,就算為她黯然心傷,她也永遠都不會得知,只能徒歎脈脈不得語的悲哀。」
  纖雲呀,你可知我是多麼的思念你?
  情深幾許?怎會如此相思無限?短短半月的分離,每回想起她,心頭總是無由的抽疼,刻骨銘心的深情痛楚,教他片刻難安。天哪!才半個月而已,他就如此失魂落魄,今生他又將如何度過沒有她的淒冷歲月?
  「我只想和你度過這屬於情人的七夕夜,若沒有你陪我,我情願獨自忍受淒涼。」纖雲的話猶言在耳,他的心揪痛了,腦海毫無預警的浮起纖雲躲在黑暗冰冷的角落,淒楚地獨自垂淚的景象──
  「自懂事以來,我就一直很涓望過個最美、最浪漫的七夕夜,而今,我深知只有你才能辦到……」
  天!纖雲……
  他沉痛地閉上眼,無力地靠在牆上,喉頭硬嚥了。「對不起、對不起,纖雲……」
  「在想念我嗎?」悅耳的嗓音幽幽然響起,輕輕地迴盪在四周。
  段飛星如遭電極的睜開眼,那個他想疼了心的嬌弱身影正巧笑情兮的站在他面前,這恍然如夢的情景令他一時失了神,然而,心頭強烈的渴望卻讓他在下一刻緊緊將她抱在懷中,不留絲毫空隙!「噢,我在作夢,我又在作夢了!纖雲,不要讓我醒來,我情願永遠沉睡在有你的夢中,再也不要醒來!」
  雖然被他抱得有點緊、有點痛,但纖雲發現她一點也不介意。「不,你既不是在作夢,我的存在當然也不會是虛幻。」
  突然,他飛快鬆了手,一臉震驚,面無血色的膀看她:「你……真的是你?」
  纖雲幽柔一笑。「難不成你情願要夢中虛幻的我,也不想擁有真實的我?」
  「你……」段飛星不可置信地望著她。「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因為我知道你想我,你的心在呼喚我。」她又靠近了他一步,他卻驚慌地閃了個身,繞過桃木桌,和她保持段距離。
  「快回去,纖雲,別胡鬧了,你爹會氣死的!」他又氣又急的咆哮。「我都做到這種程度了,為什麼你還不死心?為什麼你還不乖乖嫁給裴慕凡?你究竟要我拿你怎麼辦?難道真要逼我讓你很我嗎?」他苦惱而痛苦的失聲吶喊。
  「如果,」她眼中閃著一抹不知名的光芒,「我說我今天之所以到這裡,只是想送個帖子給你,將我的喜訊告知予你呢?」
  猶如五雷轟頂的訊息擊向段飛星,霎時,他全身寒透,不穩的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床沿,血色盡褪的臉龐白得駭人,好半晌,空空洞洞的胸口閃過一股推心的疼──
  她終於死心了,她終於答應嫁給裴慕凡了,這曾是他當初衷心所期盼的,可是為何今日乍聞她的喜訊,他卻是如此痛不欲生?
  「恭──恭喜你。」像顆洩了氣的皮球,他萬念懼灰的無力輕喃,話中有著太多、太多的苦澀。
  嘖,固執的男人!纖雲搖頭輕歎,決定用實際行動說服他。「沒有喜酒,也沒有新郎,如果我是新娘,那新郎倌也絕對會是你。」
  「你,」段飛星迷傭地望著她,一時摸不著頭緒,此刻纖雲已走到了他面前,若無其事的拿起他掛在床邊的劍,抽劍出鞘。「你做什──」啞然失聲。
  一道刺目的血口出現在纖雲雪白無假的玉臂上,鮮血徊泊地往下滑,她靠近呆然失神的段飛星,溫柔地命令:「張開嘴。」
  錯愕過後,他回過神來,暴跳如雷:「你這是在做什麼?快止血呀!」
  「除非你喝下我的血。」
  「不!」他太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了。「我絕不喝!」
  「如果你不想看我因血流不止而香消玉殞的話,合作一點,好嗎?」她執拗道。
  他倏地跳起身來,以手按住她的傷口,「我幫你止血。」
  不知哪來的力氣,她使力將他按回床上。「你是想看我明天再添一道新傷口嗎?你今天要是不喝,我會天天這麼做,直到你喝下我的血為止。」
  「你……」他驚痛莫名地望著她,「你這是何苦?」
  見他稍微軟化,她將滴血的手臂遞到他唇邊,「求求你,喝下吧!」
  他悲然輕歎,微啟了雙唇,接下近三口的鮮紅血液。「夠了吧!你快去止血上藥。」
  「不。」她輕輕搖頭,以手絹隨意的綁住傷口。
  段飛星無情的轉身背向她,冷漠地下逐客令:「我想休息了,請你離開。」
  「不。」她依然簡單的回答,不以為意的含笑扳回他的身子。「為什麼不敢看我?」
  面對柔情似水的纖雲,他的偽裝全然潰決,激動地吶喊:「快走,纖雲,求你快點離開,不然──待會你就真的走不掉了!」她還是搖頭。「快呀!不要讓我恨自己……」
  「你用不看恨自己,我是心甘情願的。」她柔聲回答。
  段飛星用力推開她,雙拳死命握著床上的絲被,額上冒出涔涔冷汗,不難看出他正極力壓抑著自己。「快──走!」
  「我不能功虧一簣。」她努力不使自己臉紅羞怯,伸出微顫的雙手,當著地的面寬衣解帶。
  「不!」他困難地別過頭,忽冷忽熱的感覺在胸口劇烈衝擊著,漸漸蔓延全身,痛楚難當。
  儘管生澀不安,她依然無懼的面對著這令她全然陌生一切,輕輕褪去身上的羅衫,僅著的兜衣遮不住無限的旖旎春光,努力控制不規律的心跳,她抬手輕輕佻下床帷,柔情萬千的偎近他,以記憶中段飛星吻她的方式輕輕覆上他的唇。
  「纖──」他的唇被她堵住了,他喘息看,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想阻止她,也阻止自己。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能、不能!他不能毀了纖雲!「不要,纖雲,不要……他氣若游絲,抬起的手,一點也使不上力,「你會後悔的……」猶固執地低喃。
  「我不會。」她的唇落在他的頸間,羞澀的小手笨拙的解著他的衣衫。
  「噢!」他痛苦地低喃,身心的折磨,由內到外衝擊著他。老天爺,他不是聖人,更不是柳下惠呀!何況……
  他克制不住自己了!
  他反身壓住她,粗魯的褪去衣衫,狂野激情的吻紛紛落下……褪去她身上的兜衣,他不顧一切地佔有了她!
  火焰般的激情烈愛席捲了他們,狂熱的纏綿中,一聲無怨無悔的淒美嗓音似有若無的響起──
  「我愛你──」
  七夕情人夜,是牛郎織女的團圓夜,也是世間有情人在淒苦相思後的甜蜜聚首之夜。
  皎潔的月光悄悄撒在一雙交纏的身子上,鎖住了一室的繾綣浪漫,幻化成無數激情的火花,及纏綿人心的呢喃情話──
  這算不算強暴?
  當一切歸於平靜時,纖雲擁著絲被的一角,赤裸的背對著段飛星,而首先湧起的便是這個問題:她算不算強行「佔有」了段飛星?
  激情漸退後,她的腦子恢復了正常運作,先前那令人臉紅心跳的火熱場面一幕幕湧進腦海,想起自己大膽的勾引舉動,她就羞得恨不能跳海自行了斷算了,雖然她明白就算跳千萬次的大海也難洗她今朝滿面羞!
  身後一直沒有動靜,纖雲鼓起勇氣,悄悄地、怯怯地轉回身──哇!他居然一直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深沉如海的眸子教人猜不透,但由他緊繃著的陰霾神色看來,他是真的很生氣,她恐怕是惹火地了。
  「對不起。」她小小聲地道歉。
  對不起?段飛星那沒有情緒的眸子總算浮起了一絲驚詫。
  她道的是哪門子的鬼歉?雖然他明白只要他不高興,這小女人就會遷就他、莫名其妙的向他道歉,可是這回怎麼她仍「先下口為強」,向他道起歉來了?
  「你能不能解釋你的『對不起』是何意義?如果我沒記錯,我才是那個該自責痛苦到想殺了自己的人。」
  「這麼說,你不氣我的膽大妄為羅?」愁雲散去,她露出欣喜的笑容。
  望著她甜甜的笑容,他忽地激動的擁住她,將她緊緊壓在身下。「我再也不離開你了,再也不了!今生今世,我要走你殷纖雲。天曉得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一次錯誤的選擇,讓我們苦了半個月,如今,是你自己決定再度走入我的生命中,不論這抉擇是對是錯,我陪你一同沉淪。」在他們有了如此親密的契合後,再度割捨她會讓他比死還痛苦,不管日後會演變成怎樣,他都不想再失去纖雲,回到那段只有淒涼和悲苦的日子。
  這意外的結果,令纖雲又驚又喜,一時無法置信。早知會這樣,她應該早點這麼做才對,害他們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又受了這麼多苦,她懊惱地想。
  「纖雲?」迎祝她眼底的悔恨,段飛星一震,心頭恐慌了起來。「你後悔了嗎?」
  「後悔,幄,對呀!」就在段飛星一顆心直往下沉的時候,不料又聽她天真而無邪地說;「早知道這麼容易就能讓你投降,在韓家莊的時候我就該這麼做了。」
  「什麼?」沒搞錯吧!段飛星氣悶之餘,竟只感到好笑。「真懷疑我當初怎麼會愛上你。」頓了一會,他斂去笑意。「纖雲,跟了我你內心真的一點委屈也沒有?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血和──人,未必真能幫我化解體內的惡魔血液,那你……」
  纖雲摀住他的嘴,輕輕搖首。「我不在乎,我對你的愛深到足以包容這一切,相信我好嗎?」
  「纖雲!」他激動的擁緊她。「我真的好擔心,擔心我沒辦法給你幸福。擔心……」
  「我才要擔心你會賣妾成群呢!萬一我不能幫你化解身上的惡魔血液,那你豈不見一個七夕生的女子就試一個,那麼……天哪!」她半開玩笑的驚叫。
  「小醋罈!」段飛星被她唱作俱佳的言行逗笑了。「這輩子我段飛星就只人定你一個女人,去他的老天爺,去他的七夕女,管它安排什麼樣的女人給我,終此一生,我只有一個妻子,名叫殷纖雲。」
  「殷大哥──」纖雲心頭甜滋滋的,「記得我曾說過,渴望過個美好而浪漫的生日嗎?」
  說到生日──段飛星撐起身子,面有愧色地望著她。「你會不會怪我食言?」
  「食言?沒有哇!」她靈動而嬌媚的伸出雙臂勾住段飛星的脖子,眼中流露著如詩如夢的醉人光芒。「今夜是我十八年來,度過最唯美、最浪漫、最繞綿溫存的七夕夜,謝謝你給了我這麼美麗的一晚。」
  「纖雲──」無由的感動和滿足漲滿胸臆,他多麼希望這份幸福能永遠繼續下去!」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一句話?」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
  「什麼話」」她低眉斂眼,語帶嬌羞。
  眼底淨是醉人的溫柔,帶著撼人心痛的深情,他道;「我愛你,好愛。好愛你!」他的唇,輕憐蜜意的停泊在她欲語還休的朱唇上。
  接著、是一串難以用筆墨形容的幸福,兩家投入於婚禮的籌備中,而這兩個當事人倒悠哉悠哉的,像個沒事人一樣,整天形影相隨、濃情繾綣。
  本來,為了禮教的問題,纖雲應該先回殷府,乖乖等候段飛星的花轎來迎娶,否則成天同進同出難免惹人議論。但是纖雲不肯,她堅持至少讓她待到八天後的月圓夜過後才回去,她要和段飛星共同面對這成敗的關鍵時刻,無論結果是悲是喜,她都要在他身邊陪著地,和他一起度過。
  第八天,原本有說有笑、成天情話綿綿訴不完的兩人,竟同時一反常態,陷入無語的沉默中,雖然什麼也沒說,他們卻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期待與緊張。
  一直到入夜,平時總固定向段飛星道聲晚安再回客房去休息的纖雲,今夜並沒有和他分開,而是任他輕擁看一同靠坐在床邊,靜靜期待答案的到來。
  「纖雲。」他輕輕出聲喚道。
  「嗯?」纖雲緊繃著心弦靠在他臂彎,就連答應的音調都因緊張而顯得有些不穩。
  「如果我們失敗了,你會不會很失望?」他難掩憂心地問。
  「會,因為我知道你期待,所以我因你的失望而失望,我的喜怒哀樂全系有你的身上,你還不明白嗎?」
  「現許明白也不晚。」聽纖雲這麼一說,他倒不是真的這麼在意結果了。「只要有你,天大的失望打擊我都能承受,不要太擔心我,纖雲,我不要緊了。」
  「嗯」纖雲更加的偎緊他,心情一放鬆,眼皮突然間好沉重,情懶的睡意衝擊著她,靠在她將□息一生的溫暖懷抱,不知不覺的跌入夢鄉。
  子時、子時……子時究竟到了沒?
  從前,他身體的反應自會告訴他答案,如今,他卻一點頭緒也沒有,究竟是時辰沒到,還是過了?
  望著懷中酣然入睡的人兒,一抹憐愛的笑容緩緩自唇角漾開,原本放在注意時辰上的心思,不自覺的轉移到這個令他憐疼的可人兒身上,親了親她的額頭,他也在睡意的侵襲下,漸漸閉上了眼。
  一抹刺眼的曙光射進屋內,段飛星眼皮動了一下,「於時究竟……」他倏地止了口,不敢置信的望著窗外大白的天色──天亮了?!嗅,老天爺!
  這喜悅,他要與纖雲共享,此刻他唯一想做的,是耐心等待纖雲睜開她美麗的雙眼。
  「唔……」纖雲嚶嚀一聲,身子動了一下,在他的期待下輕啟雙眸。「段大哥,天亮了嗎?」她一睜開眼,便接觸到他異常溫柔而盈滿笑意的眸子。
  「是啊!你這隻小睡豬在我這兒睡了一晚。」段飛星含笑戲弄道。
  「什麼小睡……等等!天亮了,而我卻還穩穩的在你懷抱中,那不表示你昨晚……昨晚並沒有……」纖雲又驚又喜,竟結巴得無法完整表達她的話。
  「是的,沒有,什麼也沒發生,我們成功了。」段飛星沉穩的語調,說出了她想聽的結果。「你真的是那個屬於我的七夕女子,我的一生將與你相系相連、密不可分。」
  喜悅到了極點,已非言語所能道盡,纖雲只能動容地望著他,綻出帶淚的微笑。
  「纖雲,謝謝你。」他溫存的棒看她的臉,真摯的道出他虔誠的感激。「謝謝你沒有因我的離去而放棄了我,謝謝你再度走進我的生命之中,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謝……」
  纖雲逸出一朵美得醉人心魂的笑容,抬首吻住了他的唇。
  因為,情到深處已毋需言語。
  大白的天際,代表看一天的開始,對段飛星而言,更是生命中全新的開始,他們衷心感謝著上天巧妙的安排,雖然惡魔血液曾令他們備嘗辛酸,然而他們卻也因為這傳奇性的牽引,尋得此生的最愛,譜寫了一段血淚交織的宿命情緣──恆古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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