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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 [夢影幽情][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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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8 07:19:14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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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人家好心出手求他一命耶!他怎麼可以乘機偷吃她的[蜜桃]呢?還死不要臉的賴著她照顧他,等他傷好了才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嗯……好吧好吧!好人做到底她就吃虧「一咪咪」,當他的「貼身保母」羅!不過,他這個「病人」也太無賴了吧!不僅要求姑娘她得「胸貼著胸」為他上藥膏,還不准她蒙著面,說什麼這樣他才可以看見她水水的容貌,好好好,他說了算!好不容易又成為一尾活龍,可以活蹦亂跳了,可他竟死巴著她這小女子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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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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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8 07:19:56
第一章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寒月映空,照拂著冷冷清清的夜色,千回谷內外一片幽寂。
  顧湘影推開窗,任幽冷的月光灑了一身。
  這樣的夜晚、這樣的月色,尤其生命中重要的人一個個全都不在身邊,面對一室寂寥,容易有種遺世孤立的感覺。
  好寂寞喔!
  她收緊雙臂,唇畔逸出慼然的笑。她一直都在欺騙所有的人,故作堅強、故作灑脫,在人前強顏歡笑,久而久之,她連自己都騙了,以為自己真已無所謂。
  其實,她一點也不堅強,一點也不灑脫,她好怕一個人,好怕那種被遺棄的孤獨感覺。
  稍早前,連陪伴在她身邊的狄傲辰也離開了千回谷,臨走前,他擔心的問她:「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
  為了代任飛宇那個風流二師兄解決冒名問題,他勢必得出谷走一趟,而她懷著七個多月的身孕,不方便來回奔波,著實令他為難。
  湘影看得出來,狄傲辰非常不放心她。
  她勉強自己綻出甜笑,「放心啦!我顧湘影是何許人也,不過就是懷孕,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就不信我應付不了這七個月的小東西。倒是你,相公,沒我盯著,你自己要潔身自愛點,別給我捻花惹草,尤其是宮水凝那個賤女人,有多遠就避多遠,知不知道?」
  狄傲辰皺了皺眉,「說話口沒遮攔的,也不怕教壞肚子裡的小寶貝。」
  她吐吐舌,「我沒罵她蕩婦就不錯了!有人看著我相公流口水,覬覦我這狄夫人的寶座,我不自立自強些,到時,哭死都沒人同情。」
  他抿了下唇,酷酷的俊顏沒什麼表情。「你明知道我就是玩盡天下女人都不會玩到她身上去,你擔心什麼?」
  「那最好。」她輕哼兩聲。實在是宮水凝這女人行事作風太張狂,不得不防,否則到時候,他還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死的。
  「不是我要說你,你自己算算,你這張臉惹了多少是非?打我們成親以來,我就深陷水深火熱之中,成為人人除之而後快的對象,這都該怪你,沒事生這麼好看幹嘛?長得俊也就算了,還俊得過火,你自己都不覺得罪過嗎?」
  用說的不夠,她還「動手動腳」。
  狄傲辰扯下臉上那雙搗蛋的小手,擰了一下她的俏鼻。「你喲!」
  笑笑鬧鬧中,狄傲辰見她並無異樣,才寬了心,在她的目送下離開。
  她苦澀地一笑,瞞過了狄傲辰,她只能獨自面對被孤寂吞噬的淒涼。
  不!或許她並不孤單。低下頭,一手撫向圓滾滾的肚子,至少,她還有「他」,不是嗎?
  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付出,換來的是滿心的傷痕、刺骨的恨意,以及——腹中割捨不去的骨血。
  她真的好恨!
  時至今日,就連憶起他的名字,都還讓她有揪腸泣血的狂痛。那段彼此共有的點點滴滴,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她真的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她是那麼全心全意的對他投注所有的感情。
  而他呢?回報她的又是什麼?是背叛!是負情絕義的對待!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不會知道原來狂愛狂恨真的只在一線之間。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陷入今日的處境,嘗盡悲涼。
  如果不是他,她不會在初得知自己懷有身孕時,茫然得不知該如何面對未來,更不會嫁給親如手足的狄傲辰。
  如果不是他,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倘若不曾遇見他,是呵!倘若不曾遇見他,如今的她,又會是何等光景呢?
  猶記得八個多月前,那春暖花開的季節,那難忘的初相見——
          ☆          ☆          ☆
  以前,湘影是活在父母、兄長的保護之下,過著不識人間愁滋味的無憂歲月,於是,當她滿十八歲時,她那俊朗瀟灑的父親便放手讓她選擇自己要過的生活,他咧,則和她那美艷無雙的母親相偕訪世間美景去了。
  明明就是他們想去遊山玩水,又怕她礙手礙腳,才拿這個借口來甩開她;還說什麼要讓她獨立,憑她自己的能力闖蕩江湖,反正她功夫不差,自保綽綽有餘,死不了的。
  這什麼話!她是他們唯一的寶貝女兒耶!這可惡的老爹!
  不過這樣也好,老看父母濃情蜜意,旁若無人的恩恩愛愛,實在讓她有點受不了。
  初入江湖,許多事物對她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而她絕艷的美貌,更在汪湖上掀起一陣騷動。
  嘿!別看她年紀小小,她的輕功可是盡得老爹真傳,三位師兄的輕功已是堪稱一絕,然而她卻是四個人當中,輕功最為精湛的。本來三位將她疼進了骨裡去的師兄說什麼也不肯讓她獨自出谷,於是,她與他們約定以輕功一較高下,結果,她險勝一籌。
  堂堂名震江湖的揚音神簫,居然敗給一名年甫十八的小丫頭,教任飛宇羞愧得差點想不開跑去撞牆。
  這可不是她自誇,論武藝,她是不及三位師兄,但論輕功,嘿嘿!她可是已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不公平啦!湘影個兒嬌小又輕盈,我在體型上比較吃虧。」
  這是什麼謬論?「嘿,飛宇師兄,願賭服輸喔!」
  任飛宇咕噥了兩聲,滿心不甘願的閉嘴。
  也因為這樣,三位師兄看清了她的能耐,這才放心讓她單飛。
  一身紫紗輕揚,再加上她那一張不似凡間女子會有的絕色容顏,只消見那麼一面,便教人終其一生也難以忘卻,多少人為她而神魂顛倒,這般絕艷佳人,世間怕再也尋不著第二人。
  於是,紫綾仙子之雅稱由此而來。
  就說師兄們瞎操心嘛,瞧!她不是混得有模有樣?
  她才剛得意的想著,乍聞前方傳來打鬥聲,她一時好奇,足下一躍,優雅的落在樹梢,選了個視野極佳的角度一探究竟。
  是兩名男子在纏鬥,一個年近中年,而另一個看起來很年輕,他們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呀?中年男子招招狠絕,好似存心要取下年輕男子的命。
  年輕男子身上掛了彩,看來撐得很辛苦,她斂眉凝思,猶豫著該不該出手相助。
  戰況瞬息萬變,下一刻,凌厲的一刀直逼向年輕男子,無暇讓她細想,一截紫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出,中年男子一時不察,被震退數步,受了內傷。
  同一時間,她身形一旋,翩然而落。
  「是什麼樣的仇恨,必須趕盡殺絕呢?」
  石莫懷怔愣的看向覆在紫紗下的面容,暗忖著,是怎麼樣的容貌,才配得上這絕美的嗓音?
  但失神祇在瞬間,他畢竟是極自律的人,很快的便斂住心神。
  但受創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他不禁的跌退一步。下意識地,湘影伸手扶住他,待她留意到自己做了什麼時,才微感懊惱的顰起秀眉。
  除了父親及打小一塊兒長大的師兄,她可從來沒和其他男子如此親近過呢!
  石莫懷回了她感激的一笑。
  那名中年男子衡量著情勢。
  這名憑空而降的女子,看似身手不凡,再加上自己受創,今日想取他的性命看來是不可能了。
  當下,他選擇抽身而去。
  「等等!」石莫懷強撐住身子,追了一步。「還是不願告訴我為什麼嗎?」
  「等你死了之後,再到閻羅殿問個明白!」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後,那名中年男子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石莫懷僵立原地,悒鬱地蹙起眉。
  湘影將視線投向石莫懷。「你沒事吧?」
  他這才回視她,搖了搖頭,神情專注地道:「謝謝你。」
  她被瞧得臉頰泛起熱潮。
  「既然你不要緊,那……我走了。」
  「等等!」石莫懷未加思索,情急下探手抓住她的皓腕想留下她,未料,竟在慌亂中扯下她的面紗,絕世嬌容立刻呈現在他眼前。
  這世間,竟有如此絕色女子!他一下子看癡了。
  吹彈可破的凝雪玉容,白皙中泛著自然的淺淺嫣紅;彎彎的柳眉,均勻細緻;盈盈秋瞳,如寒冬裡的清池泛著薄霧,秀巧優美的鼻樑,還有看起來柔軟甜美的紅菱小嘴,一瞬間,竟讓他有著強烈想深嘗的衝動……天哪!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幾時他也成了狂浪之徒?
  直到湘影被他看得羞窘地覆回面紗,他才勉強收攝心神。
  「呃……姑娘,在下剛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他暗斥著自己的失禮,竟唐突了人家大姑娘,而對方還算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沒什麼。」湘影別開眼,避開與他視線相接。
  這些日子以來,太多人動不動就將目光往她身上溜,她一點也不喜歡,有的淫穢、有的輕佻,反正全是覬覦她的美色就對了啦!她可一點也不想和傲辰師兄一樣,因自己容貌惹來一堆麻煩,所以後來就乾脆覆上面紗。
  可是,面對眼前的男子……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為她的容貌而驚艷的人多得是,第一眼便為她失魂的,他也不是第一個,可偏偏他給她的感受很不一樣。
  可以肯定的是,她並不討厭。
  不可諱言這名男子算是少見的俊俏,然而,她打小看著三位出眾絕倫的師兄長大的,再出色的男子,她都能以平常心對待,可是為什麼當他望著她時,她的心竟還是不受控的起了波濤?
  或許,令她心弦怦動的,不是他不凡的容貌,而是他有一雙與夜裡寒星一般深亮的瞳眸。
  噢!不行再想了,她都快變花癡了。
  她轉身就想走,好讓自己抽離這脫軌的情潮。
  「別走!」他心亂的反手扣住她的手。
  他不想放她走!
  他清楚的知道,若放她輕易地遠離,他一定會抱憾終生。
  不為什麼,他就是認定那會是很深、很深的遺憾。
  而他不願錯過!
  放任自己將身子靠向她,暗暗掬取那抹令他心魂震漾的幽香,很努力的擠出自認為最虛弱的聲音,「好人做到底,可以嗎?我快痛暈了。」
  好卑鄙的行為,他承認。
  在那名男子的「長年訓練」下,這點小傷只能算是小意思,他早就麻痺了。但他硬是壓下所有的道德觀、君子風範,為的是要絆住她,留她在身邊。
  湘影不疑有他,掌下觸及到濕熱的液體,讓她信了他的話。
  「那你撐著點,我找個地方幫你包紮。」無法解釋心頭突來的憂慮,她就是放不下他。
  其實說穿了,他的死活根本不關她的事,可是……
  唉!她已經沒有辦法解釋自己今天一連串不合常理的情緒反應了。
          ☆          ☆          ☆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痛的樣子。
  湘影偏著頭打量他皺著眉直冒冷汗的模樣。
  「要我幫你嗎?」看了他好一會兒,她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姑娘介不介意世俗禮教?」石莫懷反問。
  「江湖兒女若拘泥於小節,末免迂腐。」她直接回答他一句。
  他露出微笑。「那就麻煩姑娘了。」
  他動手解下長衫,露出堅實的胸膛,也將血淋淋的傷口展現在她的面前。
  「呃……」嬌容不受控制的飄來兩抹嫣紅。
  她從沒見過男人的裸體,就算親如師兄也不曾有過,難怪她會害羞,這實在不能怪她。
  「姑娘?」見她沒反應,他叫了聲。她是想讓他失血過多而死嗎?
  「對……對不起!」她趕忙回過神。
  瞧她,表現得像是沒見過世面的蠢樣子,他一定在暗笑她的呆拙吧?
  她低垂著頭走去,在他跟前蹲下。石莫懷側身靠著床頭,讓她方便處理傷口。
  身上這瓶金創藥是慕文師兄精心研製的傑作,不只她,就連飛宇師兄、傲辰師兄也都遭受過他強迫推銷的命運,說是要讓他們「以備不時之需」用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待上好藥,手中拿著棉布,她輕咬下唇抬眼看了他一下,小臉蛋浮起苦惱之色。
  她這表情,牽動了他的心弦,一抹不知名的感觸緩緩挑起,再悄悄蔓延,像是既憐又愛的滋味。
  「怎麼了?」他明知故問。
  「你……我……要幫你包紮嗎?好像……不太妥耶!」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嗯?」他拿她的話回敬她。
  俏容一陣紅、一陣白,她惱悶地抿緊小嘴。
  算了,包就包,她才不要讓他給瞧扁呢!
  深吸了一口氣,她一再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只是包裹傷口爾已,真的沒有什麼!
  然後,她鼓起勇氣,拿著棉布的手移向他身後繞了一圈,再繞上第二圈、第三圈……
  陽剛的男性氣息環繞在她的鼻尖,而且,這樣的姿勢太曖昧,好像她在擁抱他似的,她真恨自己的手太短,臉頰總是無法避免的碰觸到他的胸膛,好羞人喔!害她心跳的好亂……
  一個失神,繞到他身後欲接過棉布的手沒拿穩,讓棉布滑了下去。
  「呀!」她低呼一聲,心慌的探手摸索那捆不知滾落何方的棉布,沒留意到她整個上身全帖靠在他的身上。
  嗯!她真的好香。
  石莫懷沉醉的閉上眼,從沒有一具嬌軀能這麼令他心旌蕩漾。
  好想擁抱她喔!
  慘了!從遇到她開始,他的思想就變得好下流。
  不行、不行,他得忍住,現在不是時候,他可不想嚇壞了她。
  不管他們之間存在著什麼,一切都得等明朗化之後再說,在這「非常時刻」佔人便宜,怎麼說都不應該。
  好不容易找著掉落在他身後的棉布,湘影這才後知後覺的注意到兩人過於親近,嚇得她整個人彈跳開來,慌慌張張退了好幾步,腳下一踉蹌,後腦勺結結實實的撞上床柱。
  「唔!」她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石莫懷見狀,實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順手撈起棉布,隨意包紮妥當,才起身走向她。
  「你真的是剛才那個仗義相助的俠女嗎?」他又愛又憐地搖頭一笑,伸手將她按進懷裡,輕揉她腫疼的後腦。
  他的動作是那麼的自然,不含一絲輕浮,有的只是淡淡的寵溺。
  湘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明明是初識,可情感的衍生卻快得驚人。他自然的付出,她不覺突兀的接受,就好像她天生就該棲息在他的懷抱。
  為何會這樣?而這又代表了什麼?
  她小心翼翼的挪動身子,深怕壓疼他的傷口。石莫懷卻誤以為她不能接受這過於快速的進展,很快的放開她,心中暗斥自己過於急躁。
  乍然失去依靠,竟讓她有股失落感。
  待調適好心情,他披上中衣,回首看她。
  和一名大姑娘共處,衣衫不整實在很失禮,當然,有一種情形例外……
  噢!他又想到哪裡去了,好邪惡的思想喔!
  「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還是問點安全的話題吧!他比較不會胡思亂想。
  其實對於她的身份,他心裡已經有個底,只差尚未證實。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顧湘影。」
  果然沒錯!
  「人人淨說紫綾仙子艷絕古今,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江湖第一美人,姑娘當之無愧。」
  湘影不是沒被誇過,但是,他的讚譽聽進耳中,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公子謬讚了。」淡淡的紅暈襲上面頰,更添醉人神韻,差點又教石莫懷看得失神。
  「為何要蒙面?我以為,只有其貌不揚的女人才需要用這種方式遮醜。」
  「不喜歡別人看我的眼光。」她簡單回答。
  「哦?」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對於他的注視,她只有羞怯,並無被唐突的不悅。看出這一點之後,他一臉認真地問:「若是我不希望你再蒙面,你會依我嗎?」
  「為什麼?」她好奇地反問。
  「一定要說實話嗎?」
  「當然。」
  「我想時時刻刻看到你。」他語不驚人死不休,但回答得很認真。
  天哪!他說了什麼?
  湘影被震傻了。
  旋即,熱辣的紅潮再一次襲來,在他那大膽的眼神凝視下,她再次羞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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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8 07:20:39
第二章

  也許是千里姻綠一線牽吧!很奧妙的感覺,無名地迷亂、無由地悸動,自第一眼起,她那從不為誰而波動的心湖,竟為他泛起漣漪。
  這名男子,對她而言是特別的。
  她有了這層領悟。
  自然而然的,心頭湧起了關懷他的渴望,想對他好。
  盯著手中熱呼呼的補湯,她微微一笑,推開房門。
  「湘兒。」石莫懷坐起身,一見到她,立刻讓他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一聲柔柔的湘兒,免不了又讓她微感羞澀。
  她想起了幾日前……
  在他得知她的身份後,他也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石莫懷。」
  「莫懷?」
  「很高興你直呼我的名字。」他故意曲解其中含義,將它當成了肯定句。
  「這是不是表示,你不把我當陌生人了?」
  「我本來就沒把你當陌生人。」她囁嚅地低語。
  「那這是不是也表示,我可以不用喊你顧姑娘?」
  「嗯!」她本來就不希望他這樣喊她。
  「也就是說,我可以喚你一聲湘兒?」他得寸進尺的要求。
  她本來就……啥?!
  「湘兒。」他又喚了一聲。
  她被他喚得一臉嬌赧,心頭卻漾起絲絲甜意。
  從沒有人這麼喚她,連父母亦不曾,這麼親密的呼喚她。
  「湘兒?」低低的呼喚將她遠揚的思緒拉了回來,石莫懷正專注的凝望著她。「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她忙將端在手中的碗移到他手中。「趁熱喝了。」
  他看了一眼碗中的液狀物,「哪來的?」
  「向客棧掌櫃借廚房調理的。」
  她親手做的?
  意義可非凡了!
  他二話不說,一口解決掉補湯。
  「想不到舞刀弄劍的當代俠女,竟也有一身好手藝,將來能娶到你為妻的男人,必定是三生有幸。」他開口稱讚她。
  「這沒什麼的,我娘出身名門,我這當女兒的,豈能太不濟?再加上有個成天浸淫藥理、嗜醫成癡的大師兄,什麼食補、藥補,我多少也懂一些。」
  難怪他這一次的傷,好得比以前還要快許多。
  石莫懷反握住她的手,將纖細的柔荑收納掌中。
  很難想像這雙白細柔嫩的小手沾著油漬,在廚房為他忙碌的景象,從沒有一個女人肯為他如此費心,頓時一股的感動充塞心房……
  他有好強烈的渴望,想走進她的心中,永遠被她所珍視。
  他壓抑好多年了,渴愛的心,再一次為她而蠢蠢欲動起來……
  能嗎?若他釋放出一切,能得到回報嗎?會不會又是另一次的失望?
  「莫懷?」她不解地低喚。
  是錯覺嗎?她好像看到一抹落莫自他眼中一閃而逝。
  「為什麼要救我,對我這麼好?」來不及阻止,話已脫口而出。他需要更明確的答覆,穩住他那顆惶然的心。
  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湘影一時無言以對。
  「我要聽實話,這對我很重要,湘兒。」他不要總是得到冷眼相對,不要一再的黯然神傷。
  總有一些什麼是真正屬於他的,但湘影願不願給,他卻沒有把握。
  她感覺到他的手勁緊了些,竟沒來由地為他揪心,
  「我……我也不知道,一開始,會出手救你,只是單純的不想見死不救,後來……覺得你很特別,和我朝夕相處的男人並不多,但我就是覺得,你給我
  的感覺和我爹、以及三位師兄不同,大概是因為我太缺乏和男人相處的機會吧!」
  夠了,有她這些話就夠了!至少在她眼中,他是獨特的。
  他心情一放鬆,才察覺到自己過於粗魯,他趕忙鬆開手,留意到她原本細緻的小手被折出了紅痕,他滿懷歉意,拇指溫柔地來回撫攣著,竟激起陣陣陌生的酥麻感。
  「你——」她不自在的抽回手,退開一步。「說到這個,我倒差點忘了,那個人到底是誰?和你又有什麼過節?他看起來像是很想置你於死地的樣子。」
  她找了個安全話題,企圖沖淡那似有若無的微妙氣氛。
  「說來很匪夷所思,你一定不相信。」他頓了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湘影瞪大眼,詫異地看著他,「是不知道他是誰,還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殺你?」
  「都不知道。」
  有沒有搞錯?人家想將他挫骨揚灰,而他居然不知道為什麼?若是那天她沒有出手相救,他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石莫懷露出苦笑,早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
  「我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打我有記憶以來,這個人就一直死咬著我不放,不取下我的命誓不甘休。其實,我曾經想過,會不會是我父親得罪過他,所以人家才會要我父債子還?
  「為此,我問過我爹,但我爹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只交代我認真習武,好保護自己,說來好笑,我得感謝此人,要不是他,我哪來這麼好的身手。」
  最後幾句根本是在自我調侃,但湘影笑不出來。「你是說,他打你小時候就追殺你到現在?」
  他聳聳肩,「是啊!欺侮一個小孩子很可恥對不對?可惜,我命韌得很,幾次都沒死成,害人家失望得要命。」
  「你正經點行不行!」不管他說得再輕描淡寫,她還是想像得到那屢次死裡逃生的驚險,一個孩子,是怎麼承受住這些的?
  石莫懷盯視她凝重的神情,不由得低笑出聲。
  「你還笑得出來!」她秀眉擰得都快打結了。真不知道他是當真無所謂,還是太不知死活。
  「為什麼笑不出來?我很開心呀!」
  「被追殺得很開心?」他老兄真當自己賤命一條,早死早超生是不是?
  「你在擔心我。」他微笑道,「有人關懷,怎能不開心?」
  他說這話,好像從來沒有人關懷過他似的,令她微感酸楚。
  「湘兒,」他遲疑了一下。「我的傷快好了……」
  什麼意思?湘影繃緊心弦。
  這代表他不再需要她的照顧,兩人即將分道揚鑣嗎?
  「我其實可以瞞你的,但是,我又不想做欺騙你的事。是的,我傷勢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我不要你走,我想留下你,與你結伴同行,但……你會答應嗎?」
  湘影聽傻了。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來。
  「湘兒?」見她不語,抑不住焦急的問:「你說說話好不好?別沉默。」
  這教她怎麼說嘛!難不成回答他:我很高興能賴上你?
  「你不願意?」他心情沉重地猜測。
  「不,當然不是!」她直覺地驚喊。
  希望的火光重新燃亮黑眸,「那是說,你願意?」
  「呃……」她羞得低下頭。
  這就夠他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漸漸露出笑意。
  「不回答就當你默許了喔!」不給她回話的餘地,他立刻說:「好,就這麼決定了。」
  「你……你這人……」她又羞又急。
  「很無賴,是嗎?」他俯近她,欣賞她惱紅了臉、說不出話來的俏模樣。
  「知道就好!」
  石莫懷但笑不語。
  他知道,遇上她,會是他生命中全新的契機。
          ☆          ☆          ☆
  「我還是覺得你蒙上面紗會比較好。」一路走來,石莫懷悶悶地道。
  自從他說了那句令她面紅耳赤的言語之後,湘影當真依了他,不再蒙面,時時刻刻與他真誠相對。
  她偏著頭打量他的神情,感到納悶不解。
  話明明是他說的,可是,他看起來怎麼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是你不要我蒙面的。」他到底在不開心些什麼呀?好奇怪喔!
  「我後悔了。」尤其在看到一個個巴不得撲上來將湘影一口吞掉的色鬼後,他更加後悔得想敲昏自己。
  有一種男人,真的光用眼光就可以吃人,就好像湘影正一絲不掛的站在他們面前一樣,單單看那些人的眼神,就讓他氣得想殺人了!
  內心的悒鬱愈堆愈多,教他臉色怎麼好看得起來?
  事實上,他不舒服,非常的不舒服!
  搞不清楚狀況的湘影,跟著他在一條孱孱溪流旁前坐了下來。
  「那我以後蒙上臉好了。」他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就等她這句話。
  石莫懷神色和緩了下來,拉住她正欲行動的手。「和我獨處時例外。」
  大掌覆上嬌容,「你知道嗎?你真的美得不可思議,難怪見過你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你神魂顛倒。只要你想,絕對有那個能耐讓你要的男人為你癡狂一生。」
  也包括他嗎?
  她想問,卻問不出口。
  「可我並不是個理想的賢妻人選,我很『不安於室』的,要我乖乖相夫教子,我會悶壞。我想觀滄海,游巫山,以四海為家,娶了我的人會很頭痛,總之,我才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呢!」她小小聲地說。
  「那有什麼,我也很『不安於室』啊!父親龐大的家業,我理都不理,一年到頭雲遊四海、浪跡天涯,逢年過節也極少回去,連我爹都說,他幾乎快忘了他還有個飄泊不定的浪蕩兒子呢!」
  他在暗示她什麼?一顆芳心怦怦跳個不停,她不敢再往下想。
  「那你娘呢?」難道他娘都不擔心兒子嗎?
  直到此時,她才發覺到,他向來只提爹,好像不曾提過娘。
  他突然沉默下來,眸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許,視線投向水光粼粼的溪面,不知過了多久,才低低地開口,「她從沒表示過什麼,所以我不知道她究竟在不在乎。」
  濃濃的失落掠過他的眼瞳,一瞬間揪疼了她的心。
  「她並不是對我不好,而是……爹說,她是個很內斂的人,不懂得如何表現情感。從我有記憶以來,她一直都很冷漠,我從沒見她笑過,若非必要,她甚至不會開口對我多說一個字,有的時候,我幾乎要以為她在怨恨我。」
  他用用頭,甩掉紛亂的思緒,笑說:「怎麼可能呢?沒有一個母親會怨恨自己的兒子,她若恨我,就沒必要生下我了,不是嗎?」
  「你有沒有想過……呃,我是說,有沒有可能,你和她可能不是……」湘影小心翼翼的措辭,深怕一個不小心傷了他。
  「你想說,我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他回過頭,對她的過於謹慎回以一記苦笑。
  「我懷疑過,但是不可能。我和她長得像極了,我可以肯定,我的確是她懷胎十月所生。」
  「那又為什麼……」
  他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當我有這樣的念頭時,爹總告訴我,娘不是不愛我,只是對我期許太高,希望我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以,才會這麼嚴格的待我。我不知道我爹這番說詞到底是真的,還是在安慰我,但我是真的很願意照她的期許去做,努力讓自己堅強獨立,不去當個動不動就依賴娘親的孩子,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信念,只希望娘以我為榮,為我而感到欣慰,給我一記微笑……」
  也許就是因為他太缺少母性的溫懵,所以,爹總是加倍的憐他、惜他,想補足他的缺憾與空虛。其實,爹應該也明白,他給得再多,也填補不了他心靈深處的缺角,那落寞,不是輕易便能消弭的,所以爹才會放手讓他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不去約束他,只要他能活得自在。
  湘影將小手輕輕覆上他,無言傳遞的溫度,表達她的關懷。
  「別想太多了,也許就正如你父親所言,你娘其實是愛你的,只是表現的方式不同。不管是嚴父慈母,還是慈父嚴母,心都是一樣的,你不該有所懷疑。」她一直都深信,沒有一對父母不愛自己的兒女。
  「或許吧!」道些年來,他也一直這麼告訴自己,並且深信不疑。
  他反握住她的手,回她感動地一笑。
  這名女子的柔情,令他倍覺溫暖。
  他深信,這一回,他不會再失望。她會給他他想要的溫情,而且是有別於親情的濃烈情感。
  是愛吧!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從未這般強烈的想要一名女子,她的一顰一笑,全然牽動了他的靈魂。
  自第一眼的凝眸相對,便狂猛地震撼了他的心魂,喚起了他沉潛的情感,每一
  道思維都只容得下她,自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已不再是自己的了。
  而她呢?心中可有他?
  無論如何,他要定這名女子——
  絕不放手!
          ☆          ☆          ☆
  「湘兒,你覺不覺得今夜特別的美?」石莫懷一臉愜意,表情陶醉得很。
  湘影隨著他的視線仰望夜空。
  燦亮的繁星滿綴蒼穹,一輪明月獨守在一個角落,感覺如夢似幻。
  「我很想認同你,但是——」看向身後破敗的竹屋,她歎了日氣。「相信我,我也不想說殺風景的話,但想到我們後半夜的下場,我就浪漫不起來了。」
  石莫懷悶悶一笑。「江湖兒女應該隨遇而安。」
  「你說得輕鬆!」這年久失修的竹屋沒一處能看,灰塵厚得夠她當被子蓋,她樂觀得起來嗎?
  講坦白些,教她睡這裡,她寧可去睡外頭的樹上。
  「不會啦!我覺得還好。」說著,他動手將床清理出來。「這樣不就行了?顧大美人,請移駕。」
  湘影坐上床板,仰首看他。「你呢?」
  「我想死了和你一同分享它,夜裡還可以互相取暖,多好!」他俯低身子逼近她,促狹地調笑。
  「呀!」她驚呼了聲,嫣頰燒湯了起來。
  「你真容易臉紅。」他失笑出聲,微微退開。「我不是君子,但也絕不是小人,你可以放心。」
  「我又沒說不信任你。」事實上,他方纔的提議還挺讓人心動的……哎呀!她在想什麼?羞死人了!
  「累了嗎?要不要先休息?我保證不『攻擊』你。」他戲謔地道。
  湘影搖搖頭。「你陪我聊聊好不好?」
  「榮幸之至。」荒郊野外,露重風寒,他怕她著涼,他脫下外袍覆上她纖細的肩頭,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想聊什麼?」
  湘影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伸手拉攏衣袍,密密環住自己的身軀。倒不是真覺得冷,而是貪戀他所遺留下的氣息。
  「真奇怪,我明明不嬌弱,但你們一個個都表現得很大男人,久而久之,連我都覺得自己像個要人照顧的小娃娃。」
  這他也知道。眼前可是身手非凡的俠女耶!但他就是遏止不住想呵憐她的,也許是她給人過於纖細柔婉的感覺吧!
  「很多人這般呵護你嗎?」他不是滋味地問了出口。
  「有啊!我三位師兄簡直把我當成了琉璃娃娃,大師兄,脾氣很好,但也最囉唆了,所有的人當中,最愛念我的人就是他,往往患了點小風寒,他就小題大作的把我押回床上,然後拿一堆有的沒的補品來撐死我,所以呀!往後我生病,不是去找那個神醫師兄,而是有多遠逃多遠。
  「二師兄天生就是個多情種,逢場作戲可以,就是不許女人愛上他!其實在我看來,他才是三位師兄當中最無情的。雖然他成日漫不經心,但是一碰上我的事,他卻比誰都還要認真。
  「再來是三師兄,該怎麼形容他呢……直接把他想像成冰塊就行了,沒有表情就是他的表情。
  「每次一有事,我最想找的人總是他,因為他比任何人都還瞭解我,他從來不會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聽我說、分享我的喜怒哀樂。而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太寂寞了,那一身孤寒氣息,讓人看了好心疼,所以我想陪伴他,有一陣子,我幾乎是他的小影子,我們感情很好、很好,好到爹甚至說要將我許配給他——」
  聽到這兒,他神色一沉。
  湘影終於察覺到他的異樣,抬眼望他。「有什麼不對嗎?」
  再呆的人都看得出來,他的表情絕對稱不上「好看」。
  「聽說狄傲辰是少見的美男子?」他望住她,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
  「對呀!你絕對無法想像,有人能俊到這種程度,要女人愛上他,簡直比吃飯睡覺還容易;再怎麼出色的男人和他一此,全都沒看頭了。」
  這就是她的結論?在她心目中,狄傲辰是獨一無二,沒人能代替;而她的雙眼,也只看得到狄傲辰的出色?
  人家青梅竹馬,情比石堅,那他呢?他又算什麼?
  不!湘影對他明明是有感覺的,這些日子以來,他感受得到她的情意!
  「湘兒,你看著我!」他扳過她的身子,不肯定的惶然,將他激得無法思考。「在你心中,我不比狄傲辰重要嗎?」
  「這……怎麼能比……」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怎麼比?
  「不能比?!」她的意思是,她連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該死!顧湘影,你存心把我逼瘋!」
  她不清楚是嗎?好,那他們就來弄個清楚!
  他一把扯過她,雙唇就壓下了來。
  湘影瞪大了眼,短時間腦袋一片空白,思緒完全停擺。
  他、他、他……在幹什麼?!
  天!她的唇,比他想像中的還要柔軟,他急切的想更加深入,嘗盡她的甜美。
  「把嘴張開,湘兒。」他低喘著氣,輕舔柔嫩的紅唇,淡淡吮著、吻著。
  全然陌生的情潮,教湘影無力招架,只能攀附著他,依言為他輕啟檀口。
  他再一次密密實實的覆上,完完全全的佔據她,狂熾烈吻席捲了她。
  她是他的,她必須是他的!
  他們是如此的親密,唇舌的熱烈交纏已訴盡了一切,這女人,他要了!
  他牢牢擁住她,深深的濃情愛意,已然流洩於唇齒相依的纏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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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要的是我,不是那見鬼的狄傲辰,是嗎?」
  就在這個吻幾乎奪去彼此最後一絲呼吸時,他微微放開她,凝睇著懷抱中的絕美嫣容,語氣雖輕緩,但很堅持。
  「我從沒說我要傲辰師兄!」她的思考能力還沒完全恢復,只能順著他的話,迷迷糊糊的回答。「但也沒說過要我!」石莫懷微微揚高了音量。「湘兒,我很不安,你知道嗎?」
  「不安?」
  「我需要你的承諾。」他將臉埋進她沁香的發間,隱去不經意流洩的脆弱。
  他其實不若自己所言的有信心,內心存著多年的陰影,他不能肯定是否有人願意真心待他。
  湘影是個天之驕女,人人爭相捧在掌心憐著、寵著。他呢?什麼也不是,有時,他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好遙遠。
  「承諾?」他輕抑的語調,像是有淡淡的愁緒,他受傷了?是她讓他受傷的嗎?
  這讓她好心疼、好不捨,她不要這漾的也!
  猶豫了一下,她伸手回——
  「你要什麼,莫懷,」不管是什麼,她都願意給。
  「我要你的一句話。」他抬起頭,深深望住她。「說你要我,湘兒,說你會與我一生情相系,夢相依。」
  她懂了!
  原來,他的失常、他的傷懷,全源於——他亦有滿懷濃情。
  她低眉斂眼,輕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讓他明白,打初相遇的那一刻,她便將一顆芳心許給了他。
  少女的矜持,讓她難以傾訴柔情。
  「你說話,湘兒。」他急了,捧起她的臉,深瞳中有著壓抑的隱痛。
  湘影不忍他受苦,拋開顧忌,自懷中取出一樣物品交到他手中。「它是你的了。」
  「什麼?」他怔然看著掌心之物。
  是一塊寒玉環珮,下頭綴著一顆澄亮明珠,以細緻的吉祥結繫著,垂下淡紫色的流蘇。
  他握了握泛著暖意的瓊玉,留意到上頭刻了蒼勁的一個「湘」字,挑眉詢問地看向她。
  湘影不大自在地別開視線,臉帶紅暈,低低地道:「是爹送的,我們四個師兄妹都有。他……他還說,等我們碰上生命中的有綠人,可以當訂情物,許下終身。」
  石莫懷先是聽得一愣一愣地,待反應過來後,幾乎不敢置信的張大眼瞅住她。「你……你是說……」
  「我都將爹的那顆明珠送給你了,你還懷疑呀!」她嬌嗔道。
  石莫懷又驚又喜,連著玉珮輿明珠一道緊徨,移進心口,深摯地道:「我會將你爹所賜予的這顆掌上明珠放在心口,好生護著。」
  深遠的暗喻與承諾,教她漾出動容微笑。「永遠別忘記你今天說的話。」
  「我保證。」他再一次將她收納入懷,連著深情的許諾,一道印上嫣唇。
  雖然他不明白自己哪來的福分擁有她,但,她是千真萬確的屬於他了!
  一股此生無憾的感受將胸口填得滿滿的,他才驚覺到,他真的好愛、好愛她!愛得超乎他原先所預料,深得令他完全無法探知、無法想像。
  「湘兒、湘兒……」他喃喃低語,一遍遍反覆需索,「我愛慘你了。」
  溢滿濃情的低訴,聽得她的心弦一漾,不知名的情愫漲滿心胸,在他輕柔繾綣的親吻下,她甘願就這麼化為一攤春水,蕩漾在他的心湖——
  他一路吻下雪白的頸子,那幽沁的馨香刺激著他每一寸感官神經,他飢渴地想索求更多,無法自制的激情衝擊著他薄弱的理智,心中的烈焰熊熊燃起。
  探索的大掌往下滑,隔著衣衫覆上柔軟的酥胸,她驚抽了一口氣,但意識卻更加渾沌,使不上力的嬌軀癱軟在他懷中,逸出聲聲輕喘嬌吟。
  「噢,天!」她這不是存心要他血脈僨張而死嗎?
  收不回的熱情持續延燒,他伸手拂去她凌亂的衣衫,撩人春光立刻呈現眼前,他快速的扯下礙事的兜衣,渴切的唇覆上那未經人採擷的柔嫩紅梅,在她細細的輕喘下,盡情舔吮。
  這是什麼感受?酥酥麻麻,像有一把火由下腹延燒上來,而點燃這把火的,正是眼前這舉止狂放的男子。
  她好無措,這一切對她而言都是陌生的,然而,不可否認地,她並不排斥,甚至有些許期待。
  石莫懷將她小心放回床上,身子順勢壓了下來,像在呵護什麼易碎的珍品似的,舉止好輕、好柔。「我從不知道,愛一個人也能愛得這般癡狂刻骨,像是將你的形影揉入了骨血,隨著每一道呼吸存在,難辨彼此……」
  石莫攘沉醉於她美麗的嬌胴,失魂地輕聲說著,帶有無盡魔力的手,拂熱了初嘗男女歡情的湘影,讓她變得敏感而緊繃著身子。
  他持續住下探去,尋著了女性的幽密處,狂燒的情慾渴求教他無法自制,恣意探尋她的每一寸美好,擷取甜美的果實,逐漸深入再深入,直到長指全然埋入,他輕緩的抽動起來,激起陣陣難言的絕妙滋味,一股難抑的熱流滋潤了這片幽密。
  「啊!」她嬌喘出聲,一臉迷亂。
  聲聲柔媚低吟聽進他的耳中,成了最難熬的考驗。
  「我……天哪!湘兒,我想要你,非常、非常的想!但是……噢!我們在做什麼?這樣……不太好……」他已經開始後悔了,湘兒是那麼的純真,他怎麼可以……
  微弱的理智冒出頭,他死咬著牙,抽回手,強撐起身子想離開她。
  未料,湘影卻伸手勾回他的身子,將臉埋進他的頸間,依戀著他身上的溫度。「別走,我怕冷!」
  「可是……該死!你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嗎?」
  「知道。」但她不會後悔。
  拋開矜持,她捧住眼前的俊容,細密吻著。
  他懊惱的低吟,頓時少之又少的理智全軍覆沒。
  他管不了這麼多了,湘影教他渴望得身心隱隱作疼,狂燒的烈焰快將他逼瘋了!
  頂開她的腿,他讓自己置於其間,灼湯的慾望抵在她的柔軟,毫不遲疑的挺身進入那聖潔純淨之地。
  「啊——」她痛呼出聲。
  她比他所想像的還要緊窒,他死命忍住噬骨的熊熊欲焰,停住所有的動作,低聲安慰,「忍一下就過去了,好嗎?」
  她胡亂點了一下頭,她相信他,願意將自己完全交給他。
  石莫懷望住她,一鼓作氣的衝破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阻礙,完完全全的埋入她的體內,與她融為一體。
  撕裂般的痛楚朝湘影席捲而來,她緊咬著下唇,忍住不叫出聲,卻烙下深深的貝齒印。
  「沒事的,湘兒。」暖如春風的溫柔語調一邊安撫她,一邊將手探向他們的結合處,撫弄她腫痛而又敏感的柔軟處,沁出更多的蜜汁,也沖淡了痛楚。
  他這才微微退開些許,再小心探入,擔心她還不能適應,只敢輕緩地移動,就怕傷著了她;直到見她無異樣,他慢慢加快在她體內的律動,一點一滴釋放出令人發狂的情慾,摩擦出的歡愛共鳴,教兩人皆逐漸迷亂了心。
  愛慾情焰愈燒愈烈,他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熱烈地戳刺起來,空盈間的頻律密實緊湊,湘影幾乎無法承受他鷙猛的力道,迸出聲聲急促的喘息。
  石莫懷深深凝望身下隨著他的攻佔而上下起伏的嬌軀,展臂將她摟入懷中,讓她能更深切的承接他每一回的狂愛衝刺。
  「湘兒、湘兒……」他一遍遍輕喚她的名,肌膚緊密的與她相帖,感覺到那雙嬌軟的小手也正緊抱住他,指尖幾乎陷入他的肩頭。
  他悶哼了一聲,以更為熱烈的激情交歡回應她,狂切的佔據她。
  她額上沁出點點細汗,石莫懷溫存地吻去,與她的臉龐相帖,輕輕舔吮著柔滑的雪頸,沿著完美曲線吻上她的唇。
  他濕熱的舌正勾動她的,繾綣輕纏。
  「莫……懷……」湘影輕逸的呢喃,迴繞在唇舌的纏綿間。
  她一刻也捨不得閉眼,她要看著他,要一生一世將他烙進心中,這男人,有銷魂的狂浪,也有繞腸醉心的溫存……這是她的男人啊!她的男人正在憐愛她……這輩子,她永遠都會記住這一刻,她將自己交給了深刻愛著她的男人!
  交纏共舞的年輕靈魂,譜寫下一頁最燦爛的歡愛韻曲——
  地老天荒,癡狂不渝。
          ☆          ☆          ☆
  石莫懷盯視懷中輕喘未歇的湘影,代她拂去臉龐上微沁的香汗,他的眼神是複雜的。
  褪去了純真的少女氣息,如今的她,星眸依舊清靈澄澈,只是嫣容多了幾許屬於成熟女人的嬌與媚,更添風韻,更加美得奪人心魂。
  他心知肚明,那是承受過魚水歡澤的女子才會有的嫵媚風情。
  他閉了閉眼,心緒難以釐清,而其中,深深絞入心房的愧疚佔居多。
  她是那麼的完美無瑕。他不該任一時的衝動埋沒了理智,奪去她的清白!
  不管那是一件多美好的事,但在沒有名分的情形下,他都不該冒犯她!
  他並不是個容易衝動的男人,但是面對湘影,他就變得完全不像自己,都二十七歲的人了,還像個十七、八歲初嘗情慾的毛頭小子一樣……真該死!
  「怎麼不說話?」湘影見他默不作聲,仰首望住他凝重的容顏。
  「湘兒,我……」他甩甩頭,拉過外衫覆上她若隱若現的嬌胴,隨意將中衣套回身上,起身退離床邊。「對不起,我應該更理智的。」
  湘影眨了眨眼,盯住他懊惱的俊顏。「你還不夠肯定要我嗎?」
  「當然不是!」他想也沒想地低吼,「我這輩子只要你,你早晚都會是我的人,但——」
  「那不就好了嗎?」她不懂他在彆扭什麼,她這個給的人都沒說什麼了,他要的人反而意見一大堆。
  「不該是在這種情況下!我什麼都沒來得及給你,怎麼可以……」
  原來是道德觀和歉疚感作祟,早說嘛!
  她站起身,定定望住他,不理會他說了什麼,低柔卻無比緊定地道:「我愛你,莫懷。」
  光這一個理由,就夠她義無反顧了。
  石莫懷忘了到嘴的話是什麼,整個人愣住了,像個傻子般地看著她。
  「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的愛過一個人,除非你不要我,否則,這輩子我是認定你了,那麼你說,我還有什麼不能付出的?」
  「你——噢,湘兒!」他激動地死摟住她。「我何其有幸遇上了你!」
  他這一生,從沒讓人這麼認真的愛過,如此美好的一名女子,卻執著的情繫於他,教他如何能不動容?
  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微鬆開她,凝望了她好一會兒,他拉攏她身上的外衫,俐落的繫上衣帶,然後牽起她的手,「湘兒,你跟我來。」
  他將她帶至屋外,當著她的面,在滿天燦亮的星空下,屈膝跪了下來,舉起三指,神情堅毅地開口:「皇天在上,后土為下,我石莫懷今日娶顧湘影為妻,人在情在,人亡魂依,不離不棄,天地同證!如有違今日誓言,願遭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湘影先是疑惑、錯愕,而後,眼眶泛起動容的淚光。
  隨後,她亦未加思索的在他身旁跪了下去,以同樣的堅決追隨他,「皇天在上,后土為下,我顧湘影今日嫁予石莫懷為妻,情長系,魂相依,永不離棄,天地同證!如有違今日誓言,願遭——」
  石莫懷飛快掩住她的嘴,不讓她說出更毒的誓言。「這樣就夠了。」
  他取出她平日蒙面的紫紗往她頭上覆去。「一拜皇天,二拜后土——」
  他神情專注而虔誠,與她同時拜了天地後,轉過身子面對她,隔著朦朧紫紗,望住低眉斂眼的美嬌娘,「夫妻互拜一禮。」
  掀開紫紗,他執起她含羞帶怯的嬌容:「我們名分已定,今後,你就是我石莫懷的愛妻。」
  「嗯!」她細如蚊納地低應了聲。
  「委屈你了,湘兒。」他心疼地將她輕摟入懷。
  「我不在意的。」她不忘由他懷中抬首聲明。有真心便已足夠,其餘的都不重要,至少,此時的她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滿足與甜蜜。
  「我在意。我立刻帶你回家去,待稟明雙親,再差人上千回谷提親,三媒六聘,正式的迎娶你過門。」他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妻!
  「這事不急……」她都還沒有見翁姑的心理準備呢!也不曉得他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心頭難免有些慌。
  看出她的不安,石莫懷低低一笑,「那我們就一路遊山玩水,等你調適好心情再回家去,好嗎?」
  「嗯!」她柔柔一笑,接受了他的體帖。
          ☆          ☆          ☆
  夢後樓台高鎖,酒醒簾幕低垂。
  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幽幽沉沉的歎息輕逸出口,恰似他斷腸淒涼的心境。
  此時的湘兒,是否正在天涯的某個角落,與他隔著這輪明月對望?是否這一刻,她也會想起他,想起他們共有的一切?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他們私訂終身的那一晚,就和今夜的月色一般,好美、好美……
  他們溫存相依,眼中只有彼此,共度了最甜蜜的一晚,她成為他的妻!
  沒有三媒六聘,沒有龍風雙燭,沒有錦衣紅袍,也沒有鳳冠霞帔,更沒有任何人的祝福,然而,她已成了他的妻,這一生,他認定她是唯一的妻!
  偏偏好夢由來最易醒,他不被祝福的來到人間,卻同時也被剝奪了得到幸福的權利……
  「湘兒……」盈滿痛楚的低喚中,有他不減的濃情。
  他真的好愛她,可是,她明白嗎?
  這一生,他不曾擁有過什麼,遇上她之後,他告訴自己,他再無所求,只要能保有她便已足夠。
  這算奢求嗎?他只是要一個他愛、同時也愛他的女人而已呀!然而為什麼,他就連這唯一拿生命去珍愛的女子都留不住?
  他的斷腸、他的心碎,沒有人懂,噬骨的悔恨與痛楚,只能以餘生慢慢品嚐,直到麻痺了所有的直覺,再也無力喊疼。
  能怪誰?能恨誰?這是他的選擇。
  他擁有過幸福,也曾牢牢握住世間最癡狂真摯的情感,但他卻親手放掉了它,毅然決然的斬斷這條他們共同繫上的姻緣線。
  他最不想做的,就是傷害她,偏偏,他卻別無選擇的狠狠傷了她。
  他最不願看到的,是她的淚,偏偏,讓她痛斷肝腸、流盡淚的人也是他。
  「對不起,湘兒……」刺疼的眼眶泛起酸意,晶盈的淚光漾在眸底。他哀愴地閉上眼,抵著窗緣,痛麻的心,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知道,她恨他,恨得錐心刺骨,這輩子,她不可能再原諒他。
  呵!狂戀一場,這竟是他唯一得到的。
  拿生命去愛的女子卻恨他……石莫懷,你真悲哀啊!
  命吧!這就是他的命,而他認了。到死,他都不會讓地知道,他是這麼癡、這麼狂的愛著她!
  其實,上蒼待他也算仁慈了,至少,他讓他擁有過她、擁有那些共有的時光,往後的漫漫人生,讓他能夠以相思為憑藉,抱著回憶,無悔無怨的走完這一生。
  夠了,真的夠了!至少,他認認真真的愛過,他懂刻骨銘心,不枉今生。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一段他人生中最美、最快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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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8 07:22:06
第四章

  那一夜,他們成了夫妻,恩愛鴛鴦朝夕相依,過足了濃情蜜意的日子。
  石莫懷很體帖,凡事總以湘影為第一考量,捨不得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愉快。溫柔細心的程度,讓湘影覺得自己真的是被放在他心頭寵著、憐著,珍愛萬分。
  一個月當中,他們一路遊玩下來,白天訪遍各地名勝,夜裡便相依相偎,細訴屬於他們的旖旎柔情,數著彼此的心跳,熨帖著彼此灼熱的肌膚,纏綿著、依偎著直至天明。
  一路玩到了杭州,他們當然不會錯過一遊西湖的機會。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湘兒,淡妝濃抹總相宜。」吟完,石莫懷乘機往身旁的美嬌娘偷了個香。
  「呀!」湘影低呼了一聲,「你討厭啦!不正經。」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亂來,不怕被人當成登徒子啊!
  「是!」他很受教的點頭,大不了先忍一忍,晚上再加倍要回來羅!「不過有句話倒是真的,西湖美景天下聞名,像你這種貪看世間美景的人,不曾走上一遭難免會有遺憾。」
  有句話說得好,吃在蘇州,玩在杭州,死在柳州。既然要玩,當然不能錯過杭州西湖。
  懷著悠然愜意的心,他溫存多情的伴著佳人,徜徉在渾然天成的絕色美景致當中。
  「西湖有許多唯美的傳說,相傳遠古時候,天河邊住著一條玉龍和一隻金鳳,它們無意間在仙島上拾得一塊奇異的石頭,便將其琢磨成晶瑩燦亮的明珠,凡是明珠所照拂之處,便四季長青,百卉爭妍。
  「後來,王母娘娘得知此事,也想得到它,爭奪中,明珠不慎掉落人間,就成了今日的西湖。於是,玉龍和金鳳也隨之降落,變成了玉龍山和鳳凰山,永遠守候在西湖之濱。
  「歷代詩人所吟詠不歇的西湖十景,指的便是蘇堤春曉、平湖秋月、花港觀魚、柳浪聞鶯、雙峰插雲、曲院風荷、斷橋殘雪,三潭印月、雷峰夕照,以及南屏晚鐘。」
  「好美!」她沉醉地低歎著,光聽這些如詩如畫的名字就醉了。
  「是很美。」他附和,視線看也不看週遭美景,反而直勾勾地瞅著她瞧。
  湘影聽出他言下之意,嬌容撲上淺淺紅雲。「你認真點啦!」
  「誰跟你不認真了?我是真的覺得再美的景致,都沒我家娘子美呀!」他一本正經的回道。
  「你——不跟你說了!」她嬌嗔地背過身去,藏起羞赧。
  石莫懷低低一笑,展臂圈抱住她,嗅了口她發間的馨香,臉頰親匿地撫蹭著雪頸,這才又接續道:「我們現在正位於斷橋,就是傳說中許仙與白娘子相會的地方,可惜不是冬天,不然,你就可以看到斷橋殘雪的迷濛之美。」
  「斷橋殘雪……不,那太淒涼了!」她似有若無地自言。
  「嗯?」他偏過頭,打量她宛如浸淫在一波煙霧中的迷離神情。
  「沒什麼,有感而發罷了。」
  「哦?說來聽聽。」
  「我只是在替白娘子不值。想想看,這麼浪漫唯美的邂逅,本當結下百年良緣的,沒想到卻落得如此悲涼的下場。異類又如何?至少她是真心在對待她的丈夫呀!
  「可是許仙又是怎麼對她的?滿口承諾愛語,道盡了地老天荒的癡狂,到頭來,卻一點也禁不起考驗,受了法海煽動,背叛了愛情!而白素貞呢?一片真情,換來的回報卻是被鎮於雷蜂塔下,受苦受難!」
  石莫懷被她認真的神態給撼動,不自覺便被她的話題所牽引。「你猜,她恨不恨許仙?」
  「我不知道。每個女人面對愛情的態度都不盡相同。」
  「那如果是你呢?」
  「我會恨他,只要還活著的一天就恨!」她極為專注的回道:「我想,被鎮於塔下受盡磨難,對白素貞而言,並不是最痛苦的。她最深的痛,應該是源於她付出了一切、全心信任的丈夫,卻如此狠心的對待她,那才是血淋淋難以磨滅的傷痕。我如果是白素貞,絕不會原諒一個曾經絕情待我的男人!」
  石莫懷沒由地一凜。
  不知怎地,聽了她這番話,竟令他心驚不已,莫名地感到不安。
  「莫懷,你會不會也這麼對我?」她突發此語,仰首盯視他。
  「你想到哪裡去了,這輩子我都要死纏著你,才不會輕易放開你呢!」他以輕快的語調說出口,像要說服她,同時也駁斥心頭那來得突然的惶然。
  「那就好。否則,我絕對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恨一個薄情負心的男人,你記住羅!」
  「說什麼傻話!」他擁緊了她。
  這一刻,他也更加看清了湘影的性子。她看來雖柔順溫婉,但卻有著此一般女子更為剛烈的性子,一朝愛上,可以義無反顧,癡狂到底;而恨一個人,也能恨到天絕地滅,至死方休。
  對愛情,她要求得極為嚴苛,容不得一絲一毫的背叛,是真性情的女子,他暗暗告訴自己,要用一輩子,認認真真的對她。
  游完西湖,經過香火鼎盛的月老祠,她突然道:「進去拜一下好不好?」
  「為了我?」他戲謔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眸底閃爍著笑意。
  「你想得美喔!」她輕嗤,看都不看他的走了進去。
  「女人就愛言不由衷。」他喃喃自言,也跟了上去。
  止住步伐,她站在兩行對聯前。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個緣
  她細細玩味,笑了。
  「這分明是在說我們嘛!」他大言不慚地戲言道。
  「你再不正經一點,沖犯了神明,我可不理你。」
  「又錯啦?」看著她的背影,石莫懷一臉好無辜的表情。
  見她拈了三柱清香,一拜再拜,還拉著他一道陪她。他心思根本不在求神問卜上,只是趣味盎然的偏著頭打量她閉眼專注的模樣。
  想也知道她求了些什麼,見她這麼認真,他的唇畔不自覺勾起一抹笑。
  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難免都有傻氣的一面,現在的她就是。
  如今的她,純稚得令他好生愛憐。
  她天真的相信,一對男女只要誠心的相偕前來求願,月下老人便會成就姻綠,讓他們相守到老。
  真傻呵!他才不管月下老人是否在姻緣簿上為他們記了一筆,總之,他要定她了,誰也改變不了!
  求了道簽,她依偎在他懷中,讀著手中的籤詩,而他則欣賞著地甜美滿足的笑靨,怎麼也看不夠她。
  驀地,她的笑凝結在唇畔。
  石莫懷見她神色有異,低問:「怎麼了?」
  隨著她的視線往下看,只見籤詩上頭寫了四句話:
  雨打鴛鴦勞燕飛,好事多磨徒傷悲;
  兩情若是久長時,雲開月明總相隨。
  是「柳暗花明簽」,難定好壞。
  見鬼了!這是什麼爛籤詩!早知道就不要進來了。
  「湘兒——」他想說些什麼,卻在迎視她含愁的神情時震了一下。
  「會嗎?我們的感情,當真會多災多難,不受祝福嗎?」她擔憂的問。隱約的恐慌,如今更加深濃了起來。
  「別信這些無稽之談。」他當下果斷的抽掉她手中的紙張,揉在掌心,看也不看一眼的往身後丟去。
  就算他心裡真有一絲的不安,也絕不會表現出來!湘影憂惶的神態惹疼了他的心,他只能用全部的心力安撫她,同時也在心中一遍遍拿那句「雲開月明總相隨」來定自己的心神。
  「歎!」他「毀屍滅跡」的速度太快,她想攔都來不及。
  「別胡思亂想,我們會無風無雨,平順至白頭。」他回給她肯定的笑。
  「可是,我有很不好的預感……」
  話語未完,來勢洶洶的烈吻迎面烙下,他將嬌柔的身軀完全嵌進胸懷,狂熱地掠取紅唇,吻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這樣,你信了嗎?」柔吻移向她的耳畔,「我會一直這樣抱著你,絕不鬆手!」
  「嗯!」他的柔情安撫了她的心,她這才注意到,他們狂放大瞻的舉動,已引起不少人的側目。
  「你快放開我!」小手輕捶了他一下,她羞得無地自容。
  「我們夫妻恩愛,關他們什麼事!」他不以為然的嗤哼,改摟向她的纖腰,兩人相依相偎的遠去。
  臨去前,湘影猶頻頻回首,「這裡真的好美,好捨不得走。」
  「無妨的。正式成親後,我們還是可以再度重遊舊地,何況,世間美景並不僅只有西湖,不論你想去哪裡,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與你一同浪跡天涯,當對神仙眷侶。」
  「真的可以這樣嗎?」波光流轉的秋瞳流露出嚮往的神情。
  「當然可以,只要你高興就好。」他伸手拂開她迎風輕舞的髮絲,凝望她的神情是滿滿的包容及寵溺,「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歡此地,那麼當我們走遍千山萬水之後,便在這裡結廬而居,共迎朝陽,同送落日,過著閒雲野鶴、與世無爭的悠閒生活,好嗎?」
  「好,當然好!」這是多美好的遠景啊!無俗務纏身,又有個堅毅深情的臂彎供她依靠,伴她度過漫漫晨昏……
  想著、想著,她勾起了微笑。
          ☆          ☆          ☆
  過足了兩人世界的逍遙日子,家門也已在眼前。
  「玩也玩夠了,你心情調適好了嗎?」
  「我……有點緊張。」湘影退卻地道。
  拜託!她可是武功不凡的俠女耶!江湖殺戮都見識過了,居然會因為要面對他的父母而膽怯?
  他忍不住笑謔道:「放輕鬆,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嘛!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有點氣魄好不好?」
  瞧他說得好像要上斷頭台似的,害湘影的心繃得更緊。
  石莫懷習慣性的摟了摟她,「有我在,你擔心什麼?我向你保證,我爹娘不會為難你的。」
  「嗯!」她點了一下頭,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堅定的信念,飄浮的心才逐漸踏實了起來,與他攜手跨進門檻。
  長年離家的兒子突然返回家門,對石雲峰而言,不啻是莫大的驚喜,一得到消息,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衝到前廳來。
  「莫懷!天哪!懷兒,真的是你!」石雲峰激動的撲上前,將兒子牢牢抱了個滿懷。
  「爹——」石莫懷有些彆扭,不大自在地喊了聲。
  兩個大男人抱成一團,成何體統嘛!真沒有一家之主的威嚴。
  「你這個不孝子!這三年多你死到哪兒去了?連封家書也沒有,我還以為你給閻王爺招去做女婿了呢!」
  石莫懷苦笑,確實差一點他們父子兩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人間便有美嬌娘,何須上窮碧落下黃泉,那太麻煩了啦!」他以調笑方式一語帶過,拉來身後的佳人,「閻王爺的夜又女兒,哪有我柔情似水的湘兒美,不孝子的眼光不錯吧?」
  石雲峰愣愣地看了過去,瞬間懾於湘影絕艷無雙的美,還以為是天上仙子下了凡塵呢!
  「晚輩顧湘影,見過伯父。」她微微一禮。
  「早就是一家人了,你該跟著我喊爹。」石莫懷不苟同地糾正她。
  兩人一來一往,石雲峰都給聽傻了。
  「懷……懷兒,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他那生性飄泊如風的兒子居然要娶妻了!而且還是個美得不同凡向的人間絕色,要他不驚訝都難。
  「誰開玩笑了,要不是有湘兒在,你兒子我如今恐怕真的在和閻王爺套交情了,我當然要『以身相許』羅!」
  石雲峰神情突然複雜起來,「他還是不放過你?」
  他聳聳肩,「無所謂,反正身邊有個似水佳人照料,不算太糟糕就是了。」
  他還在想,要不要包個媒人禮過去。
  「所以,你就順道將人給拐了過來?」
  「那也得你兒子俊,否則誰理我?」什麼叫「拐」?真難聽,他可是光明正大的追求呢!
  「莫懷!」湘影扯了扯他的衣擺,怎麼他連對自己的父親說話都口沒遮攔的。
  未料,石雲峰竟大笑出聲,想不到他這狂放不羈的兒子也有被人管束的一天。
  「我已經習慣了,倒是你,小姑娘,你最好再慎重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嫁給這浪蕩子!」他笑謔道。
  乍聞此言,她反倒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嘿,爹!你怎麼可以壞人姻緣,若嚇跑了我老婆,你要我上哪兒找嬌妻啊?」石莫懷立刻抗議。
  「莫——」
  石莫懷不避諱地環抱住她,沒等她開口,便在她耳畔低語:「小傻瓜,你難道看不出來,你已經得到我爹的認同了。」
  是嗎?湘影不曉得該不該相信他的話。
  石雲峰默默旁觀,小兩口眼波流轉間,有著顯而易見的摯情,他露出會心地一笑。其實,這樣的莫懷,反而比較讓他放心。
  早幾年,莫懷太過沉鬱,一直到近幾年,才漸漸開朗得多,眉心不再總是顰蹙著,不知道是他看開了,不再期待,所以便不再受傷,還是將所有的失落壓在心靈深處,小心掩藏,不去碰觸……
  這唯一的獨生兒子,太過令他心疼。
  而今,多了個女子真心待他,使他的生命更加圓融,他想,往後的莫懷,不會再輕嘗悲澀,他該可以安心了吧?
          ☆          ☆          ☆
  見過了未來的准公公,石莫懷將湘影安置在房中,一路風塵僕僕走來,難免倦怠,他體帖的要她好好休息,而自己則稍作梳洗,立刻又趕往母親所居的院落請安去了。
  湯婉晴的居處,一年到頭都是這樣,不愛僕傭成群的喧囂,少有人走動,往往總是靜得只有風聲與落葉聲,清清冷冷的像是與世隔離般。
  每一回他來,總是看見她獨自一人地立於窗邊,默默看著不定時飄下的落葉,任時間流逝,從不開口說一句話。
  「娘,孩兒回來了。」怕嚇著母親,他說話總會不自覺放得輕緩些。
  湯婉晴連看他一眼也沒有,目光停在那片適時飄落的綠葉上,像是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
  「這些時日以來,孩兒在外頭,時時掛心著家中的一切,不知娘過得可好?」母親給人的感覺過於纖細,他總難克制那份憐惜之情,明知她不需要,他還是抑不住強烈的情感想關心她。
  她的沉默,是意料中的事。
  一直以來,總是他在說,而她堅持她的沉默,從來不會回應他什麼,有時,他都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不只對他,對爹,也是一樣的。
  曾經,他有過很荒謬的感觸,竟覺得她強烈的怨恨著他與爹,好像他根本就不該存在,是他和爹害了她,所以,她對他們恨之入骨……
  是錯覺吧?娘看他的眼神,始終是一片空洞幽寂,找不到一絲情感,他甚至懷疑她是沒有情緒的,又怎麼會明白什麼叫恨?
  頭一偏,看向桌上原封不動的飯菜,他歎了口氣,「娘,您又忘了用餐了嗎?」
  上前端過猶有餘溫的湯,他輕拍了一下母親的肩,「先喝點湯,再用餐,好嗎?」
  湯婉晴終於回過身,眼眸定在他臉上,冰冰冷冷的,不泛一縷溫度,「你打擾了我的寧靜。」
  不該太意外的,她什麼都不要,不希罕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希罕待她一往情深、無盡包容的丈夫,甚至不希罕這個她懷胎十月的兒子,而只要她的寧靜。
  「娘——」他眸底浮起一抹長年來極力壓抑的傷痛。
  明明早該習慣母親的冷酷,偏偏他還是無可避免的受到了傷害。
  她找了張椅子落坐,面無表情地開口,「回來做什麼?」
  有沒有他,一直都無所謂,他要是能永遠消失在她面前,那是最好不過了。
  淡淡的一句話,讓他讀出了這樣的訊息。
  努力不讓太多的情緒剌傷自己,事實上,他已經很習慣這麼做了。他吸了口氣,才又道:「特來稟明娘親,孩兒即將娶妻。」
  娶妻?
  這字眼令她震了一下,回首看去。
  能得到母親的注意是意料之外的事,他本以為她會再用無動於衷的神態回應他,於是他又道:「湘兒是很好的女子,孩兒很在乎她,非卿莫娶,請娘成全。」
  在乎?非卿莫娶?
  湯婉晴細細玩味著這個字眼。他也識得何謂情深似海,何謂刻骨銘心了嗎?那麼,如果一對生死相許的男女被惡意拆散,他明白那會是什麼滋味嗎?
  瞳眸飄過一絲陰晦。這憾恨,她嘗了二十多年,也該換人來嘗嘗。
  如果石莫懷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麼,怕會是一陣膽寒心驚吧!
  「娘?」看不出她的情緒,他憂慮地輕道:「我讓湘兒過來見見您,好嗎?」
  「不必,你的事毋需問我。」她側過身,優雅地輕抵著螓首假寐,什麼都不再說了。
  石莫懷垂下眼瞼,掩去落寞。
  是他奢求了,她連他這個兒子都能不當一回事的忽視了二十多年,又豈會在意他所喜愛的女孩會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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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石家住下也有數日了,湘影始終未曾見過石莫懷的母親,整個石家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再加上湯婉晴深居簡出,她們根本沒有機會碰面。
  愈來愈濃的困惑纏上心房,一開始,對於久違的兒子回歸家門,她的反應不若石雲峰般熱切的想見兒子的面,這淡漠到不合常理的反應,便已讓湘影費解,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石莫懷也絕口不提他母親……
  真的是像石雲峰所說的那樣,湯婉晴只是單純的身體不適,不宜見客嗎?
  總覺內情沒這麼簡單,她突然想起石莫懷曾對她說過的話……莫非,湯婉晴對自己的兒子當真如此漠不關心?
  扣除掉這方面的困擾,石雲峰待她很好、很親切,石莫懷沒騙她,他的父親的確是個很好相處的人,這讓她稍稍感到安心。
  「在想什麼?」石莫懷出其不意的開口,由身後環住她。
  乍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一個不留神,指頭讓針給紮了下,沁出一顆血珠子。
  「呀——」
  「怎麼了?」他繞到她身前,二話不說便將她的手指含入口中吸吮。「你在刺繡啊!怎不早說?」
  湘影白他一眼,「你無聲無息的冒出來,要我怎麼說?」
  石莫懷拿起繡品打量,「你想繡鴛鴦?」她才剛開始繡,最初的雛形都還沒出來,但底樣畫得很美,就不知她繡功如何了。
  「做個荷包送你,不好嗎?」
  「好,當然好!」他手一張,將她整個人納入懷中,「我該怎麼回報你呢?以身相許可好?」探出的舌尖,輕舔如細緻小巧的耳垂。
  「你少不正經了!」她意思性的掙扎了一下,像想起什麼,由他懷中仰起頭,「你什麼時候安排我見見你娘?」
  石莫懷身子不明顯的僵了一下,旋即掩飾過去,「這事不急。」
  湘影不容他輕易打發過去,直起身子逼問:「你老實說,你娘不喜歡我,是不是?」
  他別開臉,帖著她的頰,壓下了難言之隱,「想到哪裡去了,你別多心,我娘她……很喜歡你,只不過……她不太適應與人相處……」
  有些事,他並不打算讓她瞭解太多,只因他不願娘親像傷他一般的給了湘影同樣的感覺,那是很深沉的難堪,他不要她承受這些。
  「是這樣嗎?」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他過於閃爍其詞,難以取信於人。
  「別想太多,你只管好好愛我就行了。」沒給她思考的機會,他持續地挑逗她,含住了她敏感的耳垂,以唇舌逗弄著,一手不安分的往衣襟裡頭探去,覆上柔軟的乳丘,盡情揉捻起來。
  湘影驚呼了一聲,「莫懷,你做什麼?」
  「大丈夫要言而有信,我說要『以身相許』就絕不會賴掉。」撥掉外衣,他俯下頭,含住那敏感輕顫的香乳,以牙齒輕囁扯弄著,逼出她聲聲嬌喘。
  再俐落地扯去她的褻褲,長指探了進去,激起她滿腔甦醒的渴求。
  「會……被看到,回……床上去……」
  「貓頭鷹都睡死了。」他在她跟前跪低身子,以唇覆上那片幽密的甜美地帶,舌尖狂浪地探入,需索一份更熱烈、更赤裸裸的大膽激情。
  「啊!」她羞得滿臉通紅。這未免太……太……
  她形容不出來了。想抗議,但那種刺激玄妙的快感卻讓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解開下身的束縛,他將她抱坐在腿上,捧住她白嫩的嬌臀,微一挺身,深猛地刺入那片不可思議的柔軟當中,展開槍魂噬骨的律動。
  湘影只能摟住他的脖子,將頭靠在他肩上,配合著他的進退而前後挪動,承接他狂野有力的衝刺。
  她的嬌喘一聲比一聲更為急促,彼此交融的汗水滾落下來。湘影學著他最常有的舉動,仰起頭吻去他的汗水,像個向主人撒嬌的慵懶貓咪,以舌尖輕舔他熱湯的俊逸臉孔,一路舔上了薄唇,沿著他完美的唇線輕滑,又吻又咬,並且企圖深入他的唇腔,與他糾纏……
  「噢,你這小魔女!」石莫懷低吟了聲,一手束緊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以更為猛烈的戳刺回應她,頻密的進退律動,快得她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嗯……」
  「誰教你愛玩火,後果自理!」
  「我……」她急喘著,「我愛死這個『後果』了……」
  他悶哼了一聲,「你挑逗我!」
  接下來,幾乎是一整夜的時間,湘影都在承受這個由她所挑起的「後果」……
          ☆          ☆          ☆
  被石莫懷糾纏了一晚,害她記不起原先想問什麼,直到獨處時,她才猛然憶起……
  這算不算另類的「顧左右而言他」?
  見鬼的顧湘影,你真沒用!她沒好氣的咒罵自己。
  人家美男計隨便一使,她居然就暈頭轉向,忘了今夕是何夕!
  一天天過去,她開始懷疑,他該不會是在安慰她吧?而她之前的擔心成了真,湯婉晴其實並不如他所言,滿心歡喜的接納她這個兒媳婦?
  她多少也隱約察覺到,回到這裡之後,石莫懷的笑容少了,眉心多了幾許淡淡的憂鬱,他在困擾什麼?難道,真的是因為他母親不接納她?
  太多的疑問在腦海轉來轉去,卻得不到解答,令她的心無法安定下來。
  直到有一天,一名婢女意外的端了碗補湯給她,說是夫人吩咐她送過來,要給她補身子用的,同時也轉達了她的話,說:「都要當新娘的人了,得養足好氣色。」
  說不驚訝是騙人的,這些日子,湯婉晴擺明了刻意的冷落她,她還以為……
  真是她多心了嗎?就像石莫懷說的那樣,一切都很圓滿順利?
  最後一絲疑慮化為輕煙,她未來的婆婆與公公一般,都是疼惜她的,眼前這碗示好的補湯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嗎?
  她露出釋懷的笑容,接受了准婆婆的心意,雙手小心翼翼端起熱湯……
          ☆          ☆          ☆
  多年來,石雲峰不只一次的告誡自己,別再踏入這裡一步,別再讓她有傷害他的機會,偏偏他就與兒子一般,學不會對她不再期待,早被傷透的心,對她依舊有壓抑不了的渴盼……
  他還渴望什麼?冀盼什麼?明知她除了殘酷,什麼也不會給,癡絕的心為什麼就是醒不過來?
  因為太清楚她不會回應給他,所以,他只是靜靜站在她身後,不喚她,也不出聲。
  察覺了他的存在,她嘴角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回過身來與他對視。
  「你心情很愉快?」他以為,她早就遺忘什麼是喜悅了。
  「你說呢?」
  石雲峰又是一愣。
  對於他的話,她鮮少回應過。
  她今天是怎麼了?
  他定定望住她,這樣的容貌,生於女子身上,是無疑的清艷絕倫——就像她;生於男子身上,多了幾分陽剛英氣,也是絕對的俊逸出色——像莫懷。
  上天很厚待她,給了她這樣一張得天獨厚的容貌,在當年,她是絕代佳人;而今,歲月更是厚待她,幾乎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
  而他呢?早被這些恩怨情仇磨得身心蒼老無比。
  他們的兒子完全遺傳了她的好相貌,像極了她,他真的不明白,面對這麼一個酷似她、身上流著她的血的孩子,她如何能狠得下心,冷酷相待?
  不知怎地,她此時的神情,就是讓他覺得不安,「婉晴,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為什麼問我?」冷冷的眼神,比冰霜更能寒透人心。
  「因為你擺明了就是不對勁!」他凝起面容,這多年來的第一記笑,反而令他心慌。
  「原來我已經失去愉快的權利了。」她輕輕地、淡淡地笑出聲來,沒有歡愉的笑聲,只充斥著冰冷與諷刺的意味,「你也知道我被剝奪了快樂的權利?很有自知之明嘛!」
  「別跟我來這套,找太瞭解你了,你是要自己說,還是要我去查?」
  「不用這麼麻煩了。」她走向桌前,從容自若的倒了一杯茶,輕啜了口,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水杯,盯視水面波紋,美麗的唇角再一次勾起令人失魂的淺笑,語帶恍惚地道:「怎麼能不開心呢?我一直都在詛咒他,是他害得我這麼痛苦,在我淪陷地獄中生不如死時,他這個罪魁禍首,怎麼可以得到幸福呢?會引起人神共憤的。」
  「你口中的他,是你懷胎十月的兒子!你這樣的想法,才人神共憤!」石雲峰難抑激動的駁斥。
  「你心中難道就只有卓文岳,除了他,你什麼都容不下、看不見了嗎?那我呢?莫懷呢?你怨恨我,我沒有話說,但是莫懷沒有錯,他是無辜的,他不僅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呀!」
  她面無表情。
  他苦澀地笑了笑,近似自言自語地又道:「我真傻!如果你心中對我或莫懷有一丁點的留戀,不會任卓文岳為了你鍥而不捨的追殺莫懷,眼睜睜看著莫懷一次又一次在死亡邊緣掙扎而無動於衷……
  「我一直不敢讓莫懷知道真相,因為我無法想像,莫懷若知曉,將會心痛到什麼程度,你自己捫心自問,湯婉晴,你配當人家的母親嗎?」
  「他不是我兒子!我從來就不承認他是我兒子!要不是你強暴了我,我不會懷下這個孽種,我恨你!更恨石莫懷,他根本就不該存在,是他毀了我的一生,我對他只有深惡痛絕!」她字字刨出她錐心的恨。是誰將大家陷於如今的局面?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他今日又有何資格來指責她?
  「我沒有強暴你!你這麼說有欠公允,當時我並不知道你——」他痛苦地閉了閉眼,「錯已鑄成,我用了整整二十七年的時間來承受苦果,這還不夠嗎?你到底還想怎麼懲罰我?我是怎麼對待你的,你會不清楚嗎?你還想要我怎樣?」是不是要他死無葬身之地,她才會滿意呢!
  「你以為我希罕嗎?我唯一在乎的人,始終只有一個,你卻用卑鄙的手段強奪了我,而今,三兩句話就想文過飾非嗎?告訴你,石雲峰,我到死都不會原諒你的!」
  「你要我說幾遍,我當初——」他頓了頓,深感無力。
  這些年下來,他解釋過不只一遍了,為什麼她就是聽不進去?
  一開始,她不信或許情有可原,可是都這麼多年了,他的為人她還不清楚嗎?他不是那種會強取豪奪的人呀!如果當初他早一點知道她和卓文岳的事,他再心痛,都會成全他們的!
  也或許,是她將自己封閉在她一個人的世界裡,追憶著她的舊情人,固執的不願看清事實,盲目的恨著他,這樣,她才有活下去的目標,是吧?
  他心灰意冷,「好,就算我對不起你好了,隨你要殺要剛,我都認了,這樣成了嗎?」
  無所謂了,由她去吧!他早就沒什麼好堅持的了。
  未料,她竟諷刺地挑起眉回視他,「你以為我會這麼便宜你嗎?」
  「什麼意思?」他警戒地望住她,早先那不好的預感又兜回心頭。
  一抹異樣難解的光芒閃過她的眼瞳,「聽說,石莫懷有個心愛的女人——」
  她的神情讓石雲峰莫名發寒,他心弦繃得死緊,沉聲問:「說清楚,你做了什麼?」
  「我說過,我會要你後悔莫及;至於石莫懷,我會讓他明白,什麼叫生不如死,這是你們父子欠我的!」
  「該死!」石雲峰扣住她的肩,發狂地吼道:「我說過,有怨有恨,儘管衝著我來,放過莫懷,別再去傷害那個可憐的孩子了!」
  「不毀掉石莫懷,如何讓你痛心疾首,悔不當初呢?」
  「湯婉晴!你——」石雲峰氣得失去理智,一把扣住她的咽喉,
  「你到底說不說?」
  「你想殺我嗎?」她臉一沉,「動手啊!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有石莫懷心愛的女人陪葬,黃泉路上,我一點也不寂寞,只要能看到你們父子痛不欲生的樣子,豁出一條命算得了什麼?我想,此刻她大概已經喝下那碗『別出心裁』的補湯了吧?你要不要讓石莫懷去送她一程呢?」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石雲峰洩氣的垂下手,她變得好可怕,再也不是他所認識那個清婉甜美的女子了……
  另一道聲響由門邊傳來,兩人同時回首望去,只見石莫懷慘白著臉跌退了一步,撞上身後未關的房門,瞪大的眼裡寫滿了不敢置信。
  石雲峰訝然。他站在那兒多久了?又聽到了多少?
  「懷兒!」石雲峰憂心地想靠近他。
  「不——」猶如負傷的野獸,石莫懷發出最淒厲的悲鳴,跌跌撞撞的退了好幾步,轉過身,沒命似的狂奔而出。
  為什麼要讓他聽到這麼殘酷傷人的真相?
  為什麼不讓他繼續抱著傻氣的期待過下去?
  原來在娘親眼中,他是這麼的罪孽深重。過往種種,真的不是錯覺,她確實恨著他,恨到處心積慮想毀掉他、看他萬劫不復,甚至不惜由他最愛的女子身上下手……
  不……湘兒,你不能有事,你千萬不能有事!
  一想到她正徘徊在生死邊緣,他心魂整個都被撕碎了,如果她真有個什麼萬一——他如何獨活?
  用盡了畢生最快的速度,他衝向他們的房中,心中無聲地祈禱著:老天爺,慈悲點,別奪走她,求求你……
          ☆          ☆          ☆
  「砰!」
  石莫懷一腳踢開門,製造出的聲響嚇了湘影好大一跳,差點就拿不穩手中的碗。
  眼前所見到的情形,看得石莫懷神魂俱散,以他所能發揮的最快反應,一手揮掉她已湊到唇邊的碗。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劃過一室,而後歸於沉寂,只剩石莫懷粗重的喘息。
  湘影錯愕的說不出話來,「莫懷,你怎麼回事?那是你娘的心意耶!」
  滲入骨髓的驚懼無法平息,他抓住她的肩,狂吼道:「你喝了沒有?」
  湘影皺了皺眉,「才剛要喝,你就闖進來啦!怎麼了嗎?你臉色好難看。」
  一顆心重重的落了地,他喘了一口氣,脆弱的心幾乎無法承受這短短一剎那之間的狂悲狂喜。
  「湘兒!」他一把將她拉進懷中,激動的印上她的唇,直到碰觸到她柔軟溫香的身軀、吻著她依舊甜美的朱唇,感受她真實的存在,那股淹沒了他的恐懼才逐漸淡去。
  「湘兒、湘兒、湘兒……」他不斷喃喃呼喚,「天知道我有多愛你……」
  他熱烈地需索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扯開她的衣襟,探入兜衣之中,狂放地揉捻著渾圓白玉。
  「啊!」湘影被他的舉動驚傻了,「別——莫懷,現在是大白天,會有人看到……」
  她試圖阻止他,但沒用。
  「我管不了這麼多!」激狂的吻印了下來,攫住她粉嫩的乳尖吻著、吮著。
  她渾身一陣酥麻,再也撐不住身子。
  石莫懷橫抱起她回到床上,順手挑下床慢,人也隨之壓了下來,三兩下便扯掉兩人身上多餘的衣物,撐開她的腿,俐落的衝入她的體內,瘋狂律動起來。
  「啊——」湘影沒料到他會這麼急切的佔有她,她甚至尚未完全準備好,他的粗狂,令她一剎那間微感疼痛。
  他今天是怎麼了?以往,他不論再怎麼迫不及待,都會壓抑著自己,耐心的確定她已做好準備才與她交歡,可是現在……
  他的神情太過狂亂,動作也是,她幾乎要無法承受了。
  夾帶著痛楚與歡愉的銷魂滋味衝擊著她,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受,她閉上眼,雙拳緊緊握住,無力地由著他狂猛地一遍遍在她體內進出,戳刺著她的嬌柔,難以言喻的快感席捲而來。
  他無法停止,像是永遠要不夠她似的,他握住她細緻的足踝放上肩頭,更深的與她結合,狂而有力的刺入更為幽密的敏感肌膚。
  「莫……莫懷……」她語調破碎地喚出聲,那感覺……天!他讓她迷失了自己,感覺靈魂飄浮了起來……
  似要散盡所有的精力,他完完全全的投入這樣情纏歡愛中,週而復始的空與盈中,讓焚燒的火焰燃得更為熾烈,汗水滴落她漾著媚人色澤的嬌軀上,他急喘著,在持續的抽送中,將彼此推向前所未有的極致狂歡……
  一道暖流,深深與她融合。
  他沉沉吐了一口氣,退開身,在她身旁躺下,輕摟她入懷。
  「你還好嗎?湘兒。」看來是被他累壞了。
  那張柔美的小臉,滿滿的寫著疲倦,石莫懷好心疼,深沉的歉疚絞入心扉。
  她將臉埋入他的胸壑,連聲音都擠不出來。她挪了下軟綿綿的身子,想在他懷中找個最舒適的位置,好好休息一下。
  石莫懷渾身一僵,她知不知道她這樣做很危險?
  「湘兒——」他低啞地喚道,勾起她的臉,朝誘人的小嘴吻了下去,未褪的情潮又再一次挑起。
  緊密相帖的身子感受到他下腹熾熱的情慾,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你該不會……」
  要是再來一次,她不敢保證她還撐不撐得住如方纔那般鷙猛的索求。
  見她一副受驚的模樣,他無聲苦笑,憐借地撫了撫她的臉,「不了,你休息吧!」
  大不了忍一忍就過去了,他又不是野獸,她都累成這樣了,他怎麼可能再辣手摧花!
  「你不會去找別的女人滿足需求吧?」她半開玩笑地問。
  「難講喔!」他隨口道,「誰教你不滿足我。」
  「那我就去嫁別人,誰希罕你呀!我顧湘影又不是除了你就沒人要了。」
  明明是戲言,可是如今聽來,卻令他的心情格外沉重。
  「你講真的?」
  「你是我就是。」想拿子虛烏有的女人來激她吃醋?門兒都沒有。
  石莫懷神情複雜的閉了閉眼,「你可真瀟灑。」
  「我本來就不是會虧待自己的女人,你都變心了,我要是還尋死覓活的,只是白白膨脹了你的男性虛榮,我才不會這麼白癡呢!我一定會找個比你更好的男人把自己嫁掉,然後過著比你更幸福的日子,氣死你。」她偏不讓他得逞,要拗大家來拗,她就不信她會說輸他,免得他取笑她是個只有醋勁沒有腦筋的潑婦。
  石莫懷心頭酸酸澀澀,分不清是悲是喜,瞧她說得這麼輕鬆,難不成,有他沒他都無所謂?
  抑下千絲萬緒,他勉強扯出一抹笑,在她額心印了一吻。「睡吧!別淨說些傻話。」
  湘影依言合上眼,緩緩沉入夢鄉。
  凝望她沉靜的容顏,石莫懷沉沉地歎息出聲,再難釐清糾葛如麻的思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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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直到湘影熟睡後,石莫懷才抽身離開,前去尋找父親。
  也該是將事情說開來的時候了,這道疑惑懸在他心中好多年了,不管真相再怎麼不堪,他都有權知道。
  父子兩人有默契,石雲峰知道他一定會來找他問個清楚,早就在房中候著他了。
  「爹。」他輕喚了聲,走上前去。
  打他有記憶開始,父母便是分房而居,小時候,他不明白為什麼,只覺得娘對爹好冷淡,不像別人的爹娘,有時吵吵鬧鬧、有時親親密密,那才叫「生活」。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不再去觸碰關於爹娘相處之類的話題,因為感受到了爹內心深處的悲楚,那是一個男人最深沉的痛啊!
  這樣的成長過程,讓他充分的感覺到父母的這樁婚姻,真的是一座冰冷的墳,埋葬掉了所有人的歡笑及希望,長年累月帶來痛苦與折磨——不論對爹或娘。
  因而他一直不敢輕陷感情天地,怕換來同爹娘一般的下場,傷人又傷已。
  直到遇見了湘影,毫無理性、難以由己地深陷了……
  「湘影沒事吧?」石雲峰帶著關切的嗓音拉回他的心思。
  「幸好來得及阻止。」接過父親遞來的茶,他沉默看著,卻沒有喝下。
  沉窒的寂靜充斥在兩人之間,好一會兒,他們都沒再說一句話。
  「想問什麼,一併問了吧!」石雲峰代他起了個頭。
  石莫懷輕緩的放下杯子,仰起頭,「我的名字,是娘取的吧?」話語夾帶著絲絲悲涼飄出,「一直到現在,我才瞭解自己原來是不被祝福的存在,莫懷,莫懷……呵!這兩個字,早就道盡了她的心思,可悲的是,我竟到現在才看清。」
  「懷兒……」石雲峰想說些什麼,卻發現他空有滿懷疼惜,卻找不到任何可以表達的字眼。
  「不用安慰我,只需告訴我實情。」他掩去不經意流洩的哀傷,「既然我只是錯誤的存在,那麼又為什麼會有你和娘這樁錯誤的婚姻?你、娘,以及那名長年追殺我的男子!叫卓文岳是吧?你們之間,有著什麼樣的恩怨糾葛?」
  看來他是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都聽到了。
  石雲峰歎了聲,「這就要從二十七年前說起了——」
  那段塵封的往事,是他一直不願再去碰觸的,可是為了兒子,他卻必須再一次的揭開它,再一次的面對這深沉的難堪。
  「你相信嗎?懷兒,你娘從前並不是這樣的,她純真善良、清靈可人,第一次遇見她,我便傾了心……」
  身為一莊之主,有太沉的重擔壓在他的肩頭,太多人的生計得仰仗他,使他年方弱冠,卻比五旬老者更為沉穩內斂,外在事物難以勾動他的心緒,唯一的例外,是巧遇了她,獨獨為她狂悲狂喜,生平第一次,他想為自己而活。
  會與她相逢,是在一次出外洽商,一時大意,遭盜匪暗算而負了傷,蒙她伸出援手而結識,不過才短短三日,她的形影便已烙在腦海,傷癒離去時,他告訴她,他日定當答謝。
  回轉家門後,他想了好久,決定差人上門說親,如果她對他無意,自會回絕;若有意,那便是兩情相悅,他會一生照顧她、給她幸福,這不就是最好的報答方式了嗎?
  其實,在做這決定時,並不是沒有人反對,身旁的人全說她只是一名小小的村姑,匹配不上他,但他毫無所動,再加上他得到的回應是女方允了親,於是,他便獨排眾議的將她娶進門。
  新婚夜後,他才發現,他犯了個多麼該死的錯誤!而這錯誤,造就了往後一連串的苦難與悲劇。
  隔日醒來後,湯婉晴竟悲憤欲絕,手執利剪想與他同歸於盡,他驚駭極了,之後,才在她哀絕的泣訴下得知真相。
  原來,她根本不是心甘情願下嫁於他,早在他之前,她便已有個青梅竹馬、情投意合的心上人,並且語帶恨意的指控他以財勢收買了她養父母,強求姻緣,無奈她只是個寄人籬下的小孤女,根本無力反抗。
  當然,她也曾試過和她那位名叫卓文岳的情人私奔,卻遭養父識破,將她軟禁起來,直到出閣當日,還使計讓抵死不從的她服下慢性春藥,迷迷糊糊的與他拜了堂、圓了房——關於這一點,他說破了嘴,她還是不相信他沒和她養父母串通,以逼她就範。
  他已無力再為自己辯解什麼,當時,他滿心沉浸在娶得如花美眷的喜悅當中,無心去深思其中的諸多疑點。洞房之夜,燭光暈暈淡淡的,他以為她的意識迷濛是因喝了酒、略有薄醉的關係,哪想得到她的柔順,是因為誤食了春藥,身不由己呢?
  是!他承認,他是不夠理智、不夠清醒,但是,對於一個深陷情網的人而言,誰理智得了?誰清醒得了?難道就因為這樣,他便該一輩子背負這無心之過,永世不得超生?
  獲知真相之時,他的心情是沉痛的,但錯已鑄成,難以彌補,除了歉疚,他還能怎麼辦?
  之後,待她一往情深的卓文岳並不介意她的一切,打算帶她走,可這些根本瞞不過他的眼,他只是故作無知,忍著心痛想成全他們。
  掙扎了好些時日,湯婉晴好不容易才壓下自慚形穢的陰影,決意隨卓文岳離開,然而就在那時,她卻發現自己懷了身孕!沒想到一夜的孽緣,竟毀了她的一生……
  演變至今,她已無法再說服自己心無芥蒂的面對卓文岳,她認了命,不再去爭取那對她而言宛如奢求的幸福,讓自己沉入暗無天日的地獄中,無視這些年來他無悔的付出及傾心的相待。
  從那一天開始,她便拿全部的心力,怨恨著他們父子,並且一輩子不打算寬宥……
  「也就是因為這樣,卓文岳才會一次次不死心的追殺我,因為他認為,只要我死了,娘就會再一次回到他身邊?」聽完父親的轉述,石莫懷低低問了出口。
  「或許吧!」石雲峰抬眼看去,「你相信我嗎?還是與你娘一般,認為我會是那種不擇手段的卑劣之徒?」
  「我相信爹。」做了二十七年的父子,他深知父親的胸襟,也不打算去懷疑。
  望向兒子沉晦難懂、看不出情緒的容顏,石雲峰遲疑了一下,問道:「會怨你娘嗎?」
  「怨她什麼?我有資格怨嗎?」他自嘲道:「連我都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能怪娘這麼想嗎?要不是因為我,娘和卓文岳二十七年前便能雙宿雙飛;而爹也能長痛不如短痛的斬斷一切,再尋個足以匹配的女子度過一生,用不著承受長年來的痛苦煎熬,就因為一個我,害得所有的人萬劫不復……」
  「別這樣想,懷兒!」石雲峰驚斥,「你娘神志不清,你也跟著她胡思亂想嗎?」
  「不是嗎?那麼爹,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才好?我該怎麼去面對一個恨我入骨的母親?又該怎麼去面對她不惜毀掉全世界來打擊我的激狂?在發生這樣的事之後,我又該如何去面對我和湘兒的未來?一邊是有所虧欠的母親,另一邊是摯愛的女孩……天哪,為什麼要讓我面對這樣的兩難抉擇?!」他沉痛地低呼,清亮的眸子泛起點點水光。
  石雲峰一愣,「懷兒,你該不會……」
  「我和湘兒完了。」他低低抑抑道出了口。
  「別這麼傻,懷兒!就因為你娘不打算讓你好過,你就順著她嗎?那湘影呢?那女孩很愛你,你忍心辜負她?別傻了!懷兒,你並不欠你娘什麼,別理會她,帶湘影走,永遠別再回來,聽到沒有?」
  「走?我還能走去哪兒?我和湘兒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卓文岳都不會放過我,我能任湘兒一生就這樣陪著我亡命天涯嗎?還是你要我採取反擊?卓文岳是娘最後的心靈寄托,我若傷了他,娘會瘋掉啊!我已經欠她太多了,若再剝奪她唯一的愛,她真的會恨我到死!」
  從前不曉得便罷,如今知悉,他又怎能不當一回事?
  他的世界,在這一瞬間被撕得支離破碎,這世間還有什麼比被自己的親生母親所痛恨更讓人哀絕?
  「娘說得沒錯,這是我欠她的,理當還她。我不想再掙扎什麼了,如果該有誰來為二十七年前的錯誤承擔罪責,那就我吧!」什麼都無所謂了,大不了就賠他一條命。
  「不!懷兒,你沒有錯,不該被犧牲……」
  「不然是誰的錯呢?」
  石雲峰啞然了。
  是啊!若論無辜,每個人都無辜,卻也每個人都被犧牲了。
  「爹,我能和天下人抗爭,就是無法和自己的娘抗爭,你瞭解嗎?」他的生命是她給的,她不讓他好過,他能說不嗎?
  人生至悲,也莫過於此了。
  「而湘兒,她是這整件事當中最無辜的人,不該陪我受累。」如今他唯一能期許的,就是別將湘影捲入這場災難中,只要她好,他什麼都能承受。
  「可是,你想過沒有,這女孩將一切都給了你,你這樣……豈不是誤了人家?」小兩口進展到什麼程度,石雲峰不會看不出來,他懷疑兒子放得了手。
  「是我對不起她……」手勁不自覺收緊,瓷杯不堪壓迫的力道,應聲而碎,銳利的碎片毫不留情的扎入掌心,濃綢的熱液滾滾滑落。
  石莫懷渾然不覺疼痛,嘶啞地道:「我曾在心底發過誓,要用盡全力來守護她,不讓她受任何傷害,可偏偏想傷害她的,卻又是我動不得的人,我甚至連怨恨都不能……我不敢想像,如果當時我沒來得及阻止,那麼此刻我該怎麼面對天人永隔的哀慟?這種撕心裂肺的恐懼,一次就夠終身難忘,我再也沒有能力承受第二次,否則,我真的會瘋掉!」
  石雲峰靜靜聽著,沒有阻止他。
  這種致命的情殤滋味,他也曾嘗過,此刻的莫懷,需要宣洩無法承載的錐心狂痛,也許,藉著外在的傷,真能讓他好過些。
  「湘兒很堅強,失去我,她還是能熬得過來,時日一久,終究會雲淡風輕,何況,她身邊還有很多關心她的人,她的師兄待她情義深重,她可以擁有更好的選擇,而和我在一起,她連生命安全都成問題,我真的不忍心讓她陪我面對這麼難堪的局面……」
  石雲峰無言了。
  情到深處,真的可以無怨無尤,那必須是多麼癡絕的愛,才能做到無悔的犧牲成全?
  然而,他卻無法肯定,莫懷這樣的決定,真的是正確的嗎?
  會不會他所做的,不是助湘影解脫,反而是將她推向更萬劫不復的深淵?
          ☆          ☆          ☆
  一覺醒來,沒見著石莫懷在身邊,湘影本是不以為意,起身繼續她即將完成的繡荷包。
  大功告成後,她興沖沖的尋找他,迫不及待想交到他手中。
  她會告訴他,俠女可不代表只會舞刀弄劍,「穿針引線」她可也是一把罩喔!
  手中小巧精緻的荷包未及半個巴掌大,仍是選用她所鍾愛的淡紫色,要在其中繡上一雙鴛鴦影,非得有巧奪天工的技巧不可。裡頭其實裝不了什麼太大的東西,充其量只能裝上她的心。
  她露出甜蜜的笑。
  裡裡外外找不著石莫懷的人,她納悶不已。難不成在他娘那裡?
  就在此時,她碰到石雲峰。
  「爹,您有見著莫懷嗎?」拗不過石莫懷,她只得依了他,提早改口喚爹。
  「呃……」石雲峰內心交戰不已,無法分辨這麼做到底對不對。若依了莫懷,他豈不是也成了扼殺兒子幸福的劊子手之一?
  「怎麼了嗎?」見他一臉為難,湘影開始疑惑,是什麼讓他這麼難以啟齒?
  「你……湘影,你聽我說……男人嘛!偶爾在外頭逢場作戲在所難免……你別太認真……只要他記得回到你身邊就行了……」好好的幾句話被他說得零零落落,他發誓,這種事打死他他都不會再做第二次!
  「爹,您在說什麼?」湘影眉心蹙了起來,什麼逢場作戲?他講的是莫懷嗎?
  「就是……你不是問莫懷的下落嗎?他……他在……迎春樓。」石雲峰牙
  一咬,不讓自己多想,將話逼了出來。
  迎春樓?
  她張口結舌,「是……青樓嗎?」
  怎麼可能?莫懷竟……
  「不,不會的!」前不久才與她耳鬢廝磨的男人,怎麼可能下一刻便尋向脂粉堆裡快活?
  「那就自己去尋找答案吧!」石雲峰別開臉,不忍看她震驚而惶然的面容。
  「會的,我當然會!沒親眼看到,我絕不相信他會這麼對我!」深吸了一口氣,她挺直身軀,一步步迎向那茫然未知的答案。
          ☆          ☆          ☆
  一名絕色出塵的女子貿然衝入青樓,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
  自是狂蜂浪蝶潮湧不歇。
  湘影眼也沒眨,反手扣住那只從旁探來的淫手,皓腕一旋,慘叫聲頓時響起。
  她冷哼了一聲,甩開那個不知死活的淫蟲。
  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妓院的老鴨沒多為難她,便將她帶往樓上的房間。
  疑惑曾在一瞬間浮起,這一切都讓她覺得不大對勁,好像……
  然而,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細想,因為推開房門時,那一雙衣衫不整、在床上交纏的形影,已如青天霹靂般的劈進她的腦海,轟掉了她所有的知覺。
  那一剎那,她腦海一片空白,無法反應,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
  她跌退了一步,掩著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那個曾經深刻憐愛過她的男人,居然對著別的女人做出相同的事!
  被打擾了好事的石莫懷,由那名女子雪白誘人的雙峰裡抬首看去,不帶一絲愧色的迎視她,「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他居然還面不改色!
  她渾身顫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石莫懷,你怎麼對得起我?」
  秀拳掐得死緊,她不相信,眼前這個反應冷漠的男人,真的是那個曾經對她海誓山盟的石莫懷?是那個她打算托付終身的良人?
  「什麼對得起、對不起?我說過了,你滿足不了我,就別怨我在外頭找女人。男人本來就這副德行,不然你以為我是聖人?」見她嬌容慘白,他強忍著剜心之疼,硬是將話逼出口,不讓自己有心軟的餘地。
  「不,你不會是認真的……你是故意的對不對?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她無力地搖著頭,表情好茫然,不願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為什麼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全變了樣?是什麼原因,讓他像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態度大變?
  眼眶盈滿閃動的水光,她倔強地不讓它掉落,眼也不眨的直瞅住他,想在他臉上找出一絲的心慌或愧疚,但是——沒有!什麼也沒有!他完全的泰然自若!
  「忘了告訴你,我本來就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很難對同一個女人保持太久的興趣,即使對方是個天仙美人也一樣,當初在你身上下工夫,也只是想證明我要的女人必能手到擒來,貞節烈女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而我成功的證明了這一點,不是嗎?」
  「你……你……」怎麼會?她不敢相信,那深摯的情感,竟只是他為了證明男性魅力所編織的虛幻假象,他對她,從頭到尾都只是虛情假意!
  他跳下床,漫不經心的攏好衣衫,攤攤手道:「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嗎?反正你也不愁沒有男人,聽說狄傲辰是你的老相好,不是嗎?我們各玩各的,誰也不吃虧。」
  「石莫懷,你無恥!」湘影不堪受辱,悲恨的怒喊出聲,兩顆清淚不覺滾落下來。
  她是怎麼對待他的,他會不清楚嗎?他怎麼可以拿這種話來羞辱她?
  「少給我來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一套,你不是說沒有我,你也會過得更幸福給我看嗎?挺有骨氣的嘛!那就別讓人瞧不起,要真受不了,大家好聚好散,腳長在你身上,要走請便,我可沒攔著你,反正我們還沒成親,省了寫休書的麻煩。」
  他與她保持著兩大步的距離,以著更冷絕的話遏止自己快要壓抑不住的情感,自己深怕下一刻,便會熬不住滿腔心疼,將她給擁入懷中細細呵疼。
  「你……石莫懷,你夠絕!」是啊!她是說過,不會為一個負情絕義的男人傷心,但說是一回事,真正要做……她辦不到,她瀟灑不起來啊!
  氾濫的淚水,洩漏了她隱藏不住的淒絕。
  而那一顆顆的清淚,彷如跌進他心中,全成了她難以言喻的疼啊!
  別哭啊,湘兒!你不是說你會勇敢,不虧待自己嗎?那就堅強給我看,好好去過你的人生,別讓我掛心……
  「石莫懷,你好可恨!如果沒有真心,為什麼要指天誓地,道盡地老天荒的癡絕?為什麼要這樣愚弄我?」她悲切地泣喊,付出一切,卻換來這樣的下場,教她如何承受?
  「隨便說說嘛!誰曉得你這麼認真。」
  隨便說說……
  刻骨銘心的誓約,竟只換來這幾個字?
  「娶我為妻只是『隨便說說』;不離不棄也只是『隨便說說』;甚至纏綿白首也只是『隨便說說』!很好!原來你對我一直是抱著『隨便說說』的心態……石莫懷,我會永遠記住你這句話。」道四個字,讓她徹底的寒了心。
  石莫懷挑眉看了她一眼,「這麼激動做什麼?真要我娶你,說一句就好了嘛!又不是不能商量,只要你現在乖乖的轉身離開,別像個醋火狂燒的妒婦惹人反感,我還是會娶你過門的,畢竟能娶個漂亮的老婆,感覺還滿不壞的。」
  湘影的回應是,毫不留情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石莫懷不閃不躲,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將這份殊榮留給其他倒楣的女人吧!」淚,不再流了,曾經悲傷哀絕的容顏再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剩一片沒有溫度的冰冷。
  頭一偏,望見置於妝台的利剪,她未加遲疑的奪來——
  石莫懷臉色一變,深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駭然大驚地上前想阻止,「湘……」
  她眼也沒眨,毅然決然的鉸向一叢青絲。
  一綹烏亮髮絲飄然落地,令他為之愕然。
  「這一剪,斷了結髮夫妻情。今日,是你負我,非我顧湘影背信,從今而後,你我再無瓜葛!」她退了一步,強逼回盈眶的淚水,手中利剪應聲落地,「石莫懷,我會永遠記住你今日加諸在我身上的屈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忘記這錐心刺骨的恨!」
  她眼中濃烈的恨火震懾了他,有那麼一刻,他什麼也感受不到。
  是啊!以她剛烈的性子,絕對會恨他到死,在決定這麼做時,他就該知道的,那麼,此刻他還有什麼資格言侮?有什麼資格呼悲?
  好深、好深的哀愴,取代了他所有的知覺。他不發一語,眼睜睜看著她由他眼前離去,他心知肚明,這一別,他們之間就真的結束了……
  他蹲下身,拾起那一束青絲,以及她所遺落下的荷包,緩緩帖上心口,酸澀的眼再也隱忍不住,任兩道幽幽清淚滑落,傾出深沉的悲哀……
          ☆          ☆          ☆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默然無言地,石莫懷勾出垂置胸口的荷包,閉上了眼,緊緊握住,就好像他與她從未分離。
  至今,他依然清楚的記得她字字冷絕的宣告——只要我這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忘記這錐心刺骨的恨……
  這句話,就像是一道符咒,時時在耳畔回漾,纏繞心頭,催魂斷腸般日日夜夜折磨著他,不留喘息空間。
  娘,好像也曾這麼說過是吧?她與娘竟不約而同的說了相似的話語。
  多可悲啊!他生命中最在乎的兩個女人,竟然全都不遺餘力的恨著他。
  有一陣子,他活得好茫然,他不懂,這淒涼的人生,再堅持下去還有什麼意義?但他放心不下湘影,沒見她安好,他就是無法完完全全的放開心。
  靠著這樣的意念,支撐著他熬過失去她的悲澀絕望,在她痛苦的時候,他一直都在她所不知道的角落裡陪伴著她,與她同受煎熬,直到……
  她成了別人的妻,而他完完全全的失去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堅強的女孩,這段情殤也許慘痛,但她終究會挺過來的,在他心中,她是寒梅,一朵不畏風霜的寒梅。
  說不出看她嫁給別人時他的心境究竟是喜是悲,在決定放開她時,這曾經是他衷心所望,他該欣慰、該微笑,因為她沒有嘗到和他一樣的苦楚,可是……
  他笑不出來!愈是勉強,愈是逼出了淚。
  那一夜,他讓自己飲了個狂醉,真的希望能從此醉死、從此不再醒來,那麼,便再也不用承受那道毀天滅地的泣血哀痛!
  也好!他安慰著自己,有悲有苦,他一肩挑下,只要她過得好,那就夠了,他再無所求。不能光明正大的愛她,至少,他還能在暗處默默守護者她,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任何人都休想傷害她!
  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承認吧!牽念她的心,始終不曾淡去;要想放下她,唯有待氣絕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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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8 07:23:59
第七章

  離開那個她愛之入骨、卻也恨之欲絕的男人後,湘影不眠不休的返回千回谷,在滿心傷痕纍纍時,她格外的懷念師兄們溫暖的關懷,她好想奔入他們的懷抱,傾出滿腔的委屈與悲傷。
  在身心備受衝擊下,踏入千回谷之後的那一刻,心力交瘁的她再也撐不住疲憊的身心,全無知覺的昏了過去。
  當她再次醒來後,人已在瀟湘小築,而師兄們正滿含關切的守在她身邊。
  他們體帖的什麼也沒問,只是盡心照料著她。
  日復一日,她強忍著,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許為他哭,這種男人不值得她為他掉淚,一滴都不值!
  話既然說出了口,她就必須做到,她的傲骨不容許自己讓他看笑話,她一定會向他證明,沒有他,她也能過得很好,她一點都不在乎他……
  然而,這一切到底在騙誰呀!她明明忘不了,也割捨不了,她好想念他,又好恨他,兩種極端的情緒絞扯著她的身心,折磨得她幾欲發狂!
  昏昏沉沉好一段時日,她知道自己的樣子很糟糕,連日來的食慾不振,奪去了她臉上最後一絲血色,她心裡有數,隱約知曉是怎麼一回事,卻始終不願去找曲慕文證實她的疑慮。
  直到她再一次毫無預警的暈厥,一切便再也瞞不住了。
  當她幽幽轉醒,床畔依然守著三道熟悉的身影。
  「你清楚自己怎麼了嗎?」曲慕文臉色沉重的開口。
  乍聞此言,她強忍了兩個月的淚再也遏止不住,瘋狂地奔流。她下意識投向狄傲辰溫暖的胸懷,在他的包容下,哭出所有的悲楚。
  狄傲辰不語,如以往般默默收容她的一切悲喜,靜靜擁著她,給她依靠。
  「孩子的父親是誰?」任飛宇沉不住氣,衝口逼問。
  她搖著頭,哭斷得肝腸寸斷。
  狄傲辰丟了一記冰冷的眼神射向任飛宇,然後才回首低聲對湘影說道:「別哭,把一切都告訴師兄,你的委屈,師兄會一一替你討回。」
  「不要!」她不斷的猛搖頭,「我再也不要看見他,不要和他有任何牽扯!」
  「那你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曲慕文問了一個實際的問題。
  一手覆上小腹,她神情茫然的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孩子已經快兩個月了,要或不要,得盡早做決定。」
  湘影渾身一震。
  慕文師兄的意思是……
  能嗎?她能割捨「他」嗎?
  這個小小的生命,如今正在她的體內孕育成長,與她一同生活了兩個月,她怎能在給了「他」生命後,又無情地剝奪?
  「不,我要生下『他』!」她揮去了淚,堅決道。
  她是孩子的母親,如果連她都不要「他」,還有誰肯憐「他」?被人遺棄的悲涼她嘗過,她不要她的孩子也躲在幽暗的角落哀傷哭泣,她會心疼!
  孩子是她的,就算沒人肯愛「他」,她自己愛!
  其餘三人沒表示什麼。短暫的沉默過後,狄傲辰平緩的開口,「準備好要說了嗎?」
  「說什麼?」她挪開身子。
  狄傲辰不容她逃避,將她拉回,「你以為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們有可能坐視不管嗎?湘影,從小你就不會瞞我什麼,我不希望這回例外。」
  算準了由狄傲辰逼供比誰都有效,其他兩人都聰明的置身事外。
  「我……」果然,三兩句話她就招架不住了。
  「如果你認為我不夠資格過問,你大可沉默,從此,你的事我再也不管!」
  他不惜撂下重話。
  「傲辰師兄!」她一臉慌亂,急忙拉住他,「別走!我說就是了。」
  於是,她將事情的始末大致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任飛宇第一個咒罵出聲,「哪來的混蛋?我要不扁他,我任飛宇三個字倒著寫!」
  「算上我一份。」曲慕文立刻附和,兩人有志一同。
  「不要!」湘影驚喊,「求求你們,別找他!」
  她著急的下床,死拖活拉的攔下義慎填膺的兩人。
  「難道就這麼便宜了那小子?」
  「別為我追究什麼,我現在只想平靜的過日子,答應我,好不好?」
  「湘影,」狄傲辰輕喚,若有所思地望住她,「你還愛著他,是不是?」
  所以,她才會無法坐視任何人傷害他。
  「我……」她很想理直氣壯的否認,偏偏違心之論怎麼也出不了口。她難堪的別開眼,「總有不再愛的時候。」
  是嗎?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或者一輩子?
  「你想過沒有,湘影,生下這個孩子,你能給『他』什麼?又給得起『他』什麼?」
  湘影跌退一步,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他該不會要勸她放棄孩子吧?
  「的確,這是個很值得深思的問題。對於石莫懷,你或許能不怨不恨,但是,孩子呢?你怎麼向『他』解釋?怎麼讓『他』身心健全的成長,不偏激的怨恨那個遺棄了你們母子的人?」曲慕文接續道。
  她啞口無言。
  「撇開這一切不談,你若不生便罷,若要生,就給他最好、最完整的一切。」
  「換言之,孩子需要一個爹,而你需要一個丈夫!」任飛宇做了結論。
  「簡單,我娶你好了。」
  他嘴巴都還沒來得及合上,曲慕文立刻嗤之以鼻的嘲弄,「你娶?敢問閣下,你和石莫懷有什麼兩樣?還有,你那群紅粉知己又該怎麼辦?丈夫三天兩頭的尋花問柳,湘影造當老婆的很沒面子耶!你是要她嘔死還是煩死?」
  「那你行,你潔身自愛、你守身如玉,你娶她啊!」
  「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曲慕文一副理所當的接話。
  這一來一住,聽傻了湘影。
  他們……在說什麼呀!如果她沒聽錯,他們好像是說——娶她?他們啊?!
  「全都閉嘴!」狄傲辰沉聲一喝,「我娶!」
  「哈?!」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總有一天,你們會碰上屬於自己的姻綠,但我沒有。」狄傲辰神情未變,堅毅道:「湘影,我娶你。」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師兄——」
  「愛情於我早絕了綠,我這一生,注定孤獨,能夠照顧你們母子,未嘗不是最好的安排。現在,就看你願不願意與我相伴,點綴我蒼涼的人生?」
  湘影咬著唇,深怕自己哭出聲來,傾身投入他的懷抱。
  「謝謝你,師兄,謝謝你!」她感動地一遍遍傾訴。
  狄傲辰只是無言摟住她。
          ☆          ☆          ☆
  因為這突來的意外,他們緊急聯絡上顧流風夫婦,趕回千回谷主持愛女的婚事。
  沒有太多的人參加,只有父母、師兄們最真心的祝福,場面簡單溫馨。
  顧流風將女兒正式交到愛徒手中,他們正式成了夫妻。
  不管這樁婚事是如何形成的,他篤信傲辰會好好照顧他的女兒及未出世的孫兒,從前,他最掛心的就是這兩個人,這樣也好,讓他們彼此為伴,相互扶持,一次了了他兩樁心事。
  夜,悄悄的來臨。
  搖曳的燭火,映照一室輕幽。
  湘影抬眼看向狄傲辰,忽明忽暗的光線,照拂上英挺卓眾的容顏,顯得有些迷離。
  「師兄!」她低低喊了聲。
  「嗯?」坐在桌前的狄傲辰抬首望去。
  「對不起……」無形的愧疚,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狄傲辰的神情未曾變化,起身走向床畔,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定定望住她。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她聲聲道著歉,兩道清淚順頰百落下。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從聲音聽不出他的情緒,「我要你記住,你是我的妻子,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對於妻兒,何來拖累之說?」
  只是三言兩語,便徹底擊潰了她的自制力,她奮力抱住他,痛哭失聲。她何德何能,竟遇上了他!
  她並沒有失去一切,至少,她還擁有這幾個用盡心力在護衛著她的師兄,不是嗎?
  傻氣的女孩!狄傲辰輕拍她的背,歎息出聲。
  他知道她需要好好的哭一場,所以,他並沒有阻止她落淚。
  是以,他們都沒有留意到,在光影之外,觸目難及的幽暗處,有一抹蒼涼孤影。
  兩個月!
  她居然只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便走出他所帶給她的感情陰影,比他所能預計的還要短。
  她真的做到了當初對他撂下的宣言:不眷戀一個負情的男子,決然的尋找生命中另一道燦爛的春陽,讓自己活得比他更幸福、更快樂!
  這算是報復嗎?他無法分辨。如果是,那他得承認,她做得很成功,狠狠的將他打入萬丈深淵,更將他已然千瘡百孔的心摔得粉碎!
  湘兒、湘兒、湘兒……
  他錐心的無聲喚著,卻再也盼不到她柔情的回應。
  悲哀的是,他甚至不能怨她,因為是他親手將她推向狄傲辰。如今看著她投向別的男人懷抱,而他卻只能站在遠處看著他們相依相偎,獨自一個人品嚐噬心的悔恨。
  手勁無意識地加重,折下不堪摧殘的樹枝,任它尖銳的剌入掌心。
  他需要狠狠的狂醉一場,麻痺再也承載不了的身心,否則,他會瘋掉,他一定會!
  當遠方的火光熄滅,他閉了閉眼,揪住痛絕的心,僵直著身軀離去,再多留片刻,他不敢保證自己會做出多可怕的事!
  於是,他也沒見著在他轉身之後,狄傲辰也跟著離開新房。
          ☆          ☆          ☆
  二十七年歲月,他不曾這麼瘋狂過!
  飲盡了所有能喝的酒,讓自己醉死在酒鄉中,如果不醉,他就會想起太多的事,包括他和湘影濃情繾綣的過往,以及她此刻正躺在別的男人身下,任其憐愛……
  不!他抱著頭,有如負傷的野獸,哀鳴著鮮血淋漓的創痛。
  他害怕思考,那會令他崩潰!
  狂飲著烈酒,想任熱辣的酒氣吞噬身心,奪去神志,那麼他就再也不用承受這生不如死的折磨,這已是他如今唯一能期盼的。
  可是,為什麼就連這渺小的乞求都不讓他達成?
  他的心好痛、好痛,無法吸呼,一寸寸侵蝕骨血,再也平息不了了。
  他痛苦得只想死!
  跌跌撞撞衝出房門,他一路直闖全宅最幽靜的院落。
  夜深了又怎樣,他早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大大小小的聲響,驚動了湯婉晴。她反感地輕顰秀眉,看著眼前爛醉的酒鬼。
  石莫懷扯出淒愴的笑,無所謂了,再怎麼冰冷的眼神,都傷不了他了,因為,他的心早已支離破碎。
  「你不是要我痛不欲生嗎?我成全你!你的目的達到了,這是否能讓你稍稍滿意呢?」
  「你瘋言瘋語什麼?出去!」她冷凝著臉,不帶感情地道。
  「你知道我的心清醒得很!」他步伐不穩的退了幾步,「我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這夠不夠償還我所虧欠你的一切?可以停止怨恨我了嗎?還是你真的要我死無葬身之地?你說啊!」
  「我再說一遍,滾出去,石莫懷,別在我這裡發酒瘋!」
  對,這就是他的母親,永遠只會用一成不變的冷酷凍傷他。
  「你到底還想要我怎樣?我已經一無所有,卻還換不來你的一絲諒解,如果我真的罪該萬死,只要你一句話,我絕對奉陪!」手中的酒瓶砸向地面,執起其中的碎片,「你不是說你不想活了嗎?告訴你,我比你更想死!反正我是死是活,都沒有人在乎!」
  閉上眼,兩道清淚伴著腕上刺目的血痕,無聲地滑落。
  如果死亡能夠結束一切,他是真的願意!
  毫無道理地,見著他那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神色,她的心頭竟為之抽動,沒有多想,她揮掉他的手。
  「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嗎?」他淒絕的諷笑,「你夠絕!」
  他身軀無力地跌落,額抵著牆面,閉上眼,身心俱疲。
  他真的好累、好累了,若能一睡不醒,那該有多好?
  湯婉晴不由自主的靠近他,蹲身凝視陷入昏沉的容顏。
  她從沒認真看過他,頭一回,她發現他長得和她好像、好像喔!
  收不回的手,撫上那張與她肖似的面容,難解的感觸似有若無的震漾她的心扉,這是第一次,她主動碰觸他。
  這真的是她要的嗎?看他痛苦得活不下去,她又能怎樣?受過的苦不會減少,那她執意傷他,為的又是什麼?
  這一刻,她好茫然。
  「夠了吧?」另一道聲音由門口傳來,石雲峰走近他們,攙起昏睡中的兒子,臨走前,他回過頭,語重心長地留下一句:「如果這真的是你要的,你已經連本帶利的討回去了,該收手了。想想兒子是怎麼對你的,這些年來,不管你怎麼待他,他對你的敬與愛未曾少上一分,無怨亦無尤,這樣的兒子,你上哪裡找?」
  一字一句皆敲上她的心房,激起一圈又一圈難以平息的漣漪。
  想想兒子是怎麼對你的……
  這句話,一次又一次在她腦海迴繞,勾起了太多關不住的回憶。
  「娘,懷兒要學好武藝,將來好保護您,不讓別人欺侮娘。」童稚的嗓音依稀又在耳畔響起,那時,他才七歲,武刀弄劍,難免帶傷,然而,他卻從不喊疼,也不怕吃苦,一心想讓自己成為有用的人,保護他的娘親。
  有時,受了傷來找她,仰著滿是渴求的小臉,希冀能得到些許溫情,而她的回應卻總是一回回的視若無睹,對他身上的大傷小傷漠不關心,任鮮血在她面前泛流……
  有時,她陷入自己的世界渾然忘我,他會端著熱湯,很心疼的看著她,怕她餓著了自己。
  她卻總是不耐煩的揮開他,濺灑的湯汁湯傷了彼此,他卻全不在意,只憂心的問著他的娘親疼不疼?
  「懷兒是男孩子,不怕痛,但娘不行。」那時他才多大?八歲?十歲?卻那麼的早熟,待她好包容、好體帖。
  一年又一年回溯,她的殘忍在他心中烙下陰影,然而,他望著她的眼神,卻是始終如一的平和清明,不怨亦不恨。
  不知不覺,淚已流了滿腮,糾結的疼,一寸寸蔓延到她的身心。
          ☆          ☆          ☆
  從新婚夜那天開始,狄傲辰從未與她同房,對於他的體帖,湘影感激在心,但他也只是淡淡的說:「你我都沒那個意願,又何須勉強?」
  他很清楚湘影心中只有石莫懷,儘管她嘴裡說著恨他入骨,但愛與恨,何嘗不是一體兩面?
  至於他,對湘影一直只有兄妹情,他尊重她,即使她成了他的妻子也是一樣。其實,換另一個角度來看,相敬如賓又何嘗不是最完美的相處模式?
  對於這一點,湘影還很善解人意的說:「你若有需要,可以找別人,沒關係
  的。」
  男人或多或少都有需求嘛!她哪會不瞭解。
  她還真大方。狄傲辰冷哼了聲,回她一句:「我不是任飛宇。」
  連這個也考慮到,她未免操太多心了。
  不過,事實證明,她的顧慮還是有幾分道理,他雖不去惹女人,難以根除的桃花劫,還是不比任飛宇少。
  全怪他這張「為禍人間」的容貌,走到哪兒,「問題」就跟到哪兒,加上與他同行的是湘影,惹人注目並不意外。
  這些日子以來,已經冒出好幾個他連記都記不起的女人想找湘影麻煩,原因很簡單,嫉妒嘛!
  湘影還說,從沒見過比他更會「闖禍」的男人。
  他才無辜咧!那些女人根本就吃飽撐著,早八百年前比水還淡的小交集,她們卻看得好像海誓山盟似的,真是無聊透頂!
  結果,他們難得出谷一趟,就一路不平靜到現在。
  「好了啦!相公,我這個被找麻煩的人都還沒抗議,你臉色擺這麼臭想嚇誰呀?」她扯了扯狄傲辰的衣袖,企圖融化那張千年寒冰臉。
  狄大公子這才垂憐地瞥她一眼,神色稍霽,「你不是要挑些布料繡線嗎?淨纏著我做什麼?我可幫不上忙。」
  「那你先笑一個,表示你不生氣了。」
  狄傲辰皺起眉,「顧湘影,你不要強人所難喔!」那比要了他的命更難。
  「知道啦!隨便說說嘛!」就知道這冰塊唯一的表情就是沒表情,實在不該對他寄予厚望。
  她轉過頭,認真的挑起布料來。
  孩子快四個月了,但她的身材太過纖細,仍看不出她已懷有身孕,可她卻已有了當母親的喜悅,想著要替這不知是男是女的小寶貝縫衣制鞋,傾洩她滿腔的母愛。
  「相公,你喜歡什麼顏色?我順便替你裁件衣裳。」她回頭問。
  「順便?!」他的口氣充分顯示對她的用詞有意見。
  「呃……我沒說你只有附加價值……」好像也不對,他又沒說他這麼認為,她這不是愈描愈黑?
  「你還是閉嘴比較好。」他沒好氣地道,抬眼看她,卻見她的神色在瞬間僵住,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她的目光定在一名長相出色的男子身上,當下,他便有所領悟。
  「是他?」他傾身在她耳畔低問。
  湘影生硬地別開親線,輕點了一下頭。
  好一個冤家路窄!他凝起冷眸,打量著對方。
  的確,很有讓女人心碎的能耐,但,這並不表示他可以惹上千回谷的人而不付出代價。
  石莫懷也沒料到會在這個地方碰上湘影。自她成親那晚,他狂醉一場過後,他便沒再回家去,父親要他多少打理家業,他允了,因為他想藉由忙碌來沖淡她已為人妻所帶給他的衝擊,將腦子填得滿滿的,不再有機會想起她。
  不過事實證明,並不成功。每當夜闌人靜,她的形影仍會竄入腦海,折磨他不堪負荷的靈魂。
  強扯出笑容,他故作輕快的走向他們,「好久不見了,我說小湘兒,你仍是這麼的美,要男人不為你傾倒,還真是挺難的。」
  「不要靠近我!」她退開一步,「我和你早就沒有瓜葛了。」
  「這麼無情?」石莫懷挑起俊眉,「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如果我沒記錯,我和你可不只一夜喔!這麼冷淡說不過去吧?」
  「你住口!」湘影悲憤地握緊拳頭。她一直極力想埋葬這段難堪的過往,他為什麼還要挑起它?
  「石莫懷,你放尊重點!」見湘影臉色泛白,狄傲辰罕有的怒氣被挑了起來,一手將她荏弱的身軀攬入懷中,執劍的手微緊。
  兩人相偎在一起的畫面,看起來是那麼的契合、那麼的完美,好似他們生來便該是一對——這刺痛了石莫懷的心。
  他強忍著,將悲酸嚥回腹中,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苦澀,抿了抿唇道:「尊重?真抱歉,她在我懷中的反應很難讓我培養出你要的情緒。」
  「你——」他什麼意思?在說她是蕩婦嗎?
  狄傲辰很想遵守他和湘影的約定,但現下的情況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怒火難嚥,他一掌揮了過去,阻止石莫懷再說出更不堪入耳的話,「石莫懷,你最好記住!湘影現在是我的妻子,你嘴巴再不放乾淨點,我會讓你這輩子永遠『無聲勝有聲』!」
  石莫懷身子一偏,閃了開來,挑眼望向她,「是誰一臉凜然的告訴我,她和她師兄沒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原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沒什麼』?!不過才多久,你就琵琶別抱,還敢故作清高!」
  敢將他的警告當廢話?很好,他狄傲辰和他卯上了!
  「你還來真的啊?」石莫懷險險又閃過一記凌厲的掌風,嗤道:「不過是個殘花敗柳罷了,我都玩膩了,你還當她是個寶?」
  狄傲辰冷瞳揚起點點寒光。跟這種人渣,多說半個字都嫌浪費,他唇一抿,就要挑起劍——
  「不要!」湘影猝不及防的衝入兩人之間,混亂中,不曉得是誰揮來一掌,她閃避不及,吃疼地低呼了聲,兩個男人同時止了手。
  她擋在狄傲辰身前,軟膩的小手覆上他執劍的手,「傲辰,你答應過我的!」看出他動了怒,劍一出鞘,絕對會見血,她不想看到這樣的場面。
  狄傲辰沒來得及回答,便見她蹙眉撫上小腹,哼吟了聲。
  「怎麼了?動了胎氣是不是?」他急忙摟住她,連聲問道。
  石莫懷聞言一震,親線移向她的腰腹,「你懷孕了?」
  她的楚腰依舊纖細,體態依舊輕盈,一點也看不出有孕在身的樣子,是初懷孕吧?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像要掩飾什麼,她神情不大自然冷聲道:「關你什麼事!」
  關他什麼事?呵,是啊!關他什麼事?他早就連關懷她的資格都失去了。
  湘影覺得好累,她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狄傲辰,祈求地仰首道:「我們走了,好不好?」
  狄傲辰無言的點了一下頭,摟住她離去。
  孤寂的身形被遺留了下來,望著那雙相依遠去的人兒,他咀嚼著屬於他的悲哀。
  他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羞辱她的,而是他不能確定,狄傲辰會不會在意他與湘影的那段過往,因此而心存芥蒂,所以明知會傷到她,他還是要試探,否則他無法放心。
  很顯然的,湘影的確過得很好、很幸福,狄傲辰並不介意,而且與他一般深摯的愛著她、憐惜她,反倒是他多慮了。
  這表示,他真的可以放手了,是吧?
  她的世界,再無他容身之地,該是他完完全全退開的時候了。
  頓時太深、太濃的惆悵,將他完全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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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杭州,西湖畔。
  柔柔的薰風吹拂而來,半隨著叮叮咚咚的清脆風鈴聲飄揚開來,繫在風鈴下的竹片迎風輕漾,隱隱約約可見三個蒼勁字體——念湘居。
  清幽雅致的竹舍,與渾然天成的西湖美景融為一體,一名男子清逸的身形就在不遠處佇立著,日日眺望西湖,似在追憶什麼、緬懷什麼。
  又兩個月遏去了,湘兒,你過得好嗎?
  他總是克制自己,壓抑著噬骨的相思,不去打擾她,因為知道她過得平安順心,他也就可以無悔無憾的守在這兒,終老一生。
  我沒負你,湘兒,我一直守著我們的承諾,今生以你為妻,也沒忘記我們要在西湖畔結廬而居,相伴相守的誓約,縱然,如今只剩我一人……
  也好,這樣就夠了!他還有回憶,足以支撐他熬完這一生。
  出神凝思之餘,不遠處傳來的對談不經意飄過耳際——
  「聽說躍虎山莊的大小姐,愛慕聞名江湖的幻影神劍很久了,你知道嗎?」
  「這有啥稀奇?只要是女人,哪一個見了那出名的美男子會不神魂顛倒的?問題是人家根本就不將世間的庸脂俗粉看在眼裡。」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據聞,狄傲辰這數月來,一反常態的和另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形影不離,看樣子很親密呢!」
  「哦?有這回事?」
  「千真萬確!要不,怎麼會惹得人家躍虎山莊的徐大小姐醋勁大發,揚言要毀了他娘子的容貌,奪回狄傲辰。」
  「奪回心上人有理,但——她毀人家的容貌幹什麼?」
  「哼!」這一聲像是由鼻腔哼出,嘲弄極了。「女人不就這德行,見不得人家比她美,更何況,這人據說還是被譽為江湖第一美人的紫綾仙子,誰不想毀之而後快……」
  石莫懷渾身一僵,沒多想便衝上前去,揪住那人的領子,粗聲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湘……我是說,你剛才講的人是紫綾仙子?是顧湘影?」
  「是啊!」那人搞不清狀況的回應。
  「這是多久的事?」他心急如焚地再一次追問。
  該死!湘兒遇上麻煩,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鬧了半個多月,早就人盡皆知了。」
  「那她沒事吧?」石莫懷追問。
  「幻影神劍身手非凡,哪會讓他的女人出事。」
  石莫懷微吁了一口氣。
  可惡的狄傲辰!居然敢惹出爭風吃醋的事端來傷害湘影,這事不解決,她哪能平靜過日?
  未曾稍加遲疑,他轉身而去。
          ☆          ☆          ☆
  湘影很想破口大罵,若不是為了胎教的話。
  原因無他,因為他們又被盯上了。
  她相信不管是誰,被人無理取鬧的煩了半個月,心情都好不起來。
  湘影戳著碗中的面,沒好氣的看向對面的丈夫,「就說你的長相太罪過,沒冤枉你吧!」
  狄傲辰隨便丟給她一眼,「別這麼多話,快把面吃完。」
  吃得下才有鬼!「相公,你去和她商量看看好不好?如果她長得還不算太礙眼的話,我不介意你納妾。」
  狄傲辰當她神志不清,理都不理她。
  什麼態度?真差勁!
  她抗議地叫道:「說清楚啦!這到底是哪年哪月的桃花債?」總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吧?
  「莫名其妙!」惜字如金的狄大公子終於一開尊口——這也是他半個月來唯一的感覺。
  當然,湘影很清楚他罵的人不是她。
  她瞪大眼驚呼:「不會吧?連你都搞不清楚這自作多情的徐大姑娘是哪兒蹦出來的?」
  對於女人,他不會花多餘的心思去記,如果湘影一定要他回想,印象中隱約記得,他以前好像曾在躍虎山莊住過兩日,就僅僅如此而已。
  或許,視線曾和徐金蓮的交會過一眼,但他早忘了她,誰知這女人吃飽撐著,居然死死的記住他,還擺出這一副非君莫嫁的姿態,那不是莫名其妙是什麼?
  「你再不吃,等一下想吃都沒機會了。」
  才剛說完,一隻暗器朝她迎面射來,湘影及時跳開,同時數名男子竄入客棧,如以往一般,二話不說就開打。
  又來了。她省下歎息的力氣,全心應戰。
  翩翩旋身,她躲過接二連三的襲擊,但只守不攻,把修理這些討人厭的傢伙全交給狄傲辰去處理,只因她此時有孕在身,怕動了胎氣,所以,非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出手。
  可人家目標是她,哪會讓她太輕鬆,逼得她不和他們過招都不行。
  他們真的很狠,一招又一招,絕大部分都是朝她的臉猛攻,看來人家真的看她這張臉很不順眼,非毀了它不可。
  她一手要護著隆起的肚子,架式很難伸展開來,差點就吃下一記厲掌——
  一隻不知由何處探來的手代她承接這一掌,化解了危機,同時拉她入懷。
  她短暫一愣,彈指間,有種很熟悉的悸動掠過心房。
  但眼前隨時逼近的危機她必須全心應付,無法分心思索。
  那名及時救了她的男子蒙了面,但也足夠讓她明瞭,他並無惡意,只是純粹想幫她。
  她想不透,既然有心相助,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難道他很見不得人?
  一個分神,讓殘餘的掌風掃到,她跌退了兩步,兩副臂彎幾乎是在同時伸手想接住她,湘影本能的偎向狄傲辰,他們都沒留意另一雙手黯然而僵硬的收回。
  「還好吧?」狄傲辰關切地低問。
  「沒事。」
  蒙面人別開盈滿痛楚的眼眸,不再去看那雙依偎的身影,俐落的代他們解決掉剩餘的麻煩,而後轉身欲走。
  「等等!」像是終於想起他,湘影開口喊住那僵直的背影。
  他步伐頓了一下,而後,頭也沒回的飛縱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的她。
  他為什麼要幫她?又為什麼在幫了之後,一句話也不留的離開?
  「相公,你猜這人會是誰?」
  「不知道。」狄傲辰答得很簡潔。
  「早知道你沒有求知慾了。」湘影歎了口氣,將親線調向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的疑雲更濃了。
          ☆          ☆          ☆
  誰伴明窗獨坐?我共影兒兩個。
  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
  無那,無那,她個淒惶的我。
  片段的記憶在腦海翻飛,不眠的夜,容易想起太多往事。
  收回縹緲的思緒,湘影低歎了聲,將目光由那片醉人的星空下拉回。
  一個多月前的「爭風吃醋」風波早落了幕,不過在那之前,客棧中的神秘客也曾三番兩次的出手相助,而且每一次都是適時的出現,然後不留隻字片語的離去。
  他到底是誰?
  時至今日,仍是一團謎。
  一直到後來,躍虎山莊不曉得得罪了誰,處處讓人阻斷生路,最後落得兔走鳥獸散的下場,而那位驕縱任性的徐大小姐,據說一張頗為自毫的俏容破了相,再也沒臉見人。
  這事,還一度讓不少人拍手叫好,直呼大快人心,這麼想毀別人的容,就先讓她被毀毀看,嘗嘗這是什麼滋味,這就叫做報應。
  聽到這兒,已足夠讓湘影肯定,這人是為了替她出氣。
  而誰會這麼做呢?答案根本不需要想,最疼她、最捨不得她受委屈的,除了師兄們之外還有誰?
  慕文師兄一絕的醫術曾讓不少人受惠,什麼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再加上有一副異於常人的絕頂智慧,要想對付躍虎山莊並非難事;而毀容之事嘛……
  她想,那比較有可能會是生性狂放的飛宇師兄會做的事。
  也許,等他們回千回谷時,可以問一問。
  此事一了結,那名多次助她的男子便再也沒出現過。
  她曾多次臆測過此人的身份,有一度,那股肢體相觸的熟悉悸動,幾乎要讓她以為是石莫懷嗎?
  她搖搖頭,譏笑自己的傻氣,誰都有可能,但絕對不會是他!此人的薄倖寡情,她又不是沒見識過,都吃盡苦頭了,居然還不曉得清醒。
  她撫向圓滾滾的肚子,淡淡的愁緒由眼底眉尖流洩而出。
  不是早說好要徹底將他遺忘的嗎?七個月都過去了,為什麼她還會再想起他?每當夜闌人靜,面對一室幽寂,心緒便難以平靜,他所留下的痕跡太過深刻,抹不去、拭不淨,難道他真的是她這輩子永遠也擺脫不掉的魔魅?
  傻呵!人家早忘了你是誰,這時,他說不定正擁著另一具溫香嬌軀恣意歡愛,而你呢?空對一輪清月,徒歎「銷魂獨我情何限」的淒涼!
  她不禁雙手環抱住自己,拋開翻湧而上的千般思緒,轉身回到溫暖的床鋪。
  也許,睡著了就不會再想到他了吧?
          ☆          ☆          ☆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人生愁恨何能免?銷魂獨我情何限……」石莫懷喃喃念著。湘兒,這樣的夜,你會想起我嗎?還是就如這首詩所言,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他想見她!好想、好想!此時此刻,他無法抑止狂湧的渴切思念——
  一轉身,他如一道迅捷疾風,消失在沉沉夜幕中。
          ☆          ☆          ☆
  對一般人而言,要想無聲無息的進入千回谷,是絕難辦到的,但石莫懷因自小便熟讀奇門陣法,對於機關學也有相當的熟知度,加上從前與湘影閒聊時,曾提及千回谷的巧妙地勢及陣法佈置,所以,他只消稍花點心思,便能來去自如。
  他悄然立於床邊,凝望她淺睡的容顏,一時情難自己,探手輕輕撫上。
  湘影畢竟是習武之人,一點小小的風吹草動便會驚醒,但石莫懷也熟知她的敏感度,就在她即將有意識的那一剎那,彈指間點上她的睡穴,讓她睡得更沉。
  「還是這麼難纏哪!」他苦笑,雙手捧住嬌容,俯下頭,柔柔地印上她的唇,像是分別了千年萬年,揪心而酸楚的輕輕碰觸著。
  「原諒我,我也不想來打擾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沒有辦法不愛你……」他似有若無地低訴著,輕柔繾綣的吻移向雪頸,貪渴的汲取她每一寸醉人的幽香。
  「只能遠遠的守著你,卻不能碰你、不能盡情愛你的感覺有多痛苦,你知道嗎?看著你依偎在狄傲辰懷中,我心如刀割啊!本來,那應該是我的權利……」
  她曾是他的驕傲、他的妻子、他的生命、他的靈魂、他的一切!然而,他卻將原本屬於他的幸福,拱手讓給了狄傲辰,若不是有著堅決守護她的信念在,他真的不曉得自己該怎麼活下去。
  輕柔的撫觸往下移,無意間碰觸到她隆起的腹部,一抹痛楚驀地飛進眼底。
  這是他另一道錐心刺痛。
  這孩子是鐵錚錚的存在,提醒著他,她早已不屬於他的事實。
  說完全不怨、不恨,那是騙人的!若非造化弄人,她如今所懷的孩子應該是他的,不是狄傲辰!
  大掌覆上她圓圓的小腹,眸中泛起了淚光!突然……
  五個月左右的肚子有這麼大嗎?他凝思著。
  不曾與懷有身孕的婦人相處過,對這方面又沒什麼概念,令他無法確定。
  應該是吧!有的人不是三、四個月,肚子就已經大得很誇張?
  像要回應他溫柔的碰觸般,一陣細微的震動由掌心傳來,剎那間,他的心緒竟起了難言的波動,一股形容不出來的感覺緊緊揪住他的心!
  真實的生命跳動由他的掌心傳遞開來,這是一條由他最愛的女人所延伸出的生命,而她正孕育著「他」……他情難自己地將手更加緊密的帖住,全心全意去感受那真實的胎動。
  「乖乖的,別搗蛋,不可以欺侮你娘,惹得她太難受,知道嗎?」他語調低柔的和胎兒打起商量來,也許傻氣,但他就是覺得,那有一下、沒一下的震動是在允諾他。
  窗外濛濛泛起微光,不知不覺中,他已看了她一夜。
  溫柔的替她蓋上被子,想起清晨露重,他本能的看向窗口——果然,她又忘了關窗。
  昨夜,有他守著她、以柔情溫暖她,但他走後呢?
  他心疼地歎了口氣,在走前替她關上了窗。
          ☆          ☆          ☆
  幽幽轉醒,她竟覺得空氣中還殘留著夢中人的氣息。
  一手撫向頸畔,眼中浮起了迷惘。
  即使過了這麼久,她都還清楚的記著被他所碰觸的感覺,那是一種誰也給不了她的心靈悸動,只有那幽幽低低的嗓音,極為真實的在她耳畔輕訴著濃情愛語……
  這真的是夢嗎?一個真實得不可思議的夢?
  甩甩頭,不讓自己多想,她披衣下床。
  如今傲辰不在,沒有人在身邊妥帖照料,一切都得自己來。
  房門一開,眼角餘光好似瞥見一道熟悉身影,怔了一下,她回首張望,四周除了微風吹動樹梢的暗影浮動外,哪有什麼人?
  她暗斥自己的神經質,最近太容易想起他了,連大白天都會心神恍惚,這不是好現象喔。
  打了點熱水往回走,在踏上幾階台梯後,腳下沒留神扭了一下,她驚呼出聲,整個人頓時往下跌,潛意識裡,她兩手護住小腹,慌亂的張口想呼救,卻悲慘的想起,整個千回谷除了她空無一人……
  她的後腦就這麼撞上冷硬的地面,昏了過去。
  該死!石莫懷暗咒了一聲,迅速地飛身而來,他自認動作夠快了,但畢竟離她有一段距離,根本來不及護住她!
  抱起失去意識的湘影,他趕緊往房內衝去。
  她的脈息不太穩定,他很快的將她放在床上,將一顆丹丸送入她的口中,然後在她身後盤腿坐起,將真氣源源不絕的送入她的體內,護住她微弱的生息。
  小小一顆丹丸,其實,含著多味千金難買的珍貴藥材,不論是習武之人提升內力,或者病弱之人護體,皆有奇效。
  這一摔,怕是動了胎氣,不過,她腹中的胎兒已經這麼大了,要保住應是不難。
  他沉沉地吁了口氣,收回掌,接住跌落的嬌軀,緊緊的抱住她,帖住她微涼的面頰,「你這個小笨蛋,就是學不會怎麼保護好自己嗎?一定要我時時刻刻擔心不已,你才甘心是不是?」
  昏沉中的她,無法回應,只有輕淺的呼吸縈繞在彼此之間。
          ☆          ☆          ☆
  再一次醒來,湘影已能確知事情確實不對勁。
  她依然躺在床上,睡得安安穩穩,可是,若說這是夢,那也未免真實得嚇人!她確定她離開過這個房間,也確定那個意外真實發生過,後腦勺隱隱的痛楚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微微運氣,發現體內有股強大的真氣護著她,看來因禍得福,內力因而提升了不少。
  她不再懷疑了,千回谷內除了她外,絕對曾經有另一個人在。
  會是誰這麼用心良苦的對她,卻又不願讓她知曉?
  太多的疑問纏繞腦海,但沒有一項找得出解答。
  一直到兩個月後,三位師兄前前後後陸續回來……
          ☆          ☆          ☆
  三人全聚集在幻影軒內,各據一方閒談著。
  「喂!我說傲辰,這楊剪柔敢愛你,還真是勇氣可嘉。」任飛宇半戲謔的丟來一句。
  「比不上朱洛兒。」被朝弄的狄傲辰沒表情丟回一句。
  不過才數月的時間,幾個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的大男人全成了繞指柔,包括冷漠孤寒的的狄傲辰。
  「什麼意思?愛上我會比愛上你更倒楣嗎?」這一點他絕對要抗議,他才不像狄傲辰,比女人更「禍水」!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狄傲辰故意將這句話當成懺悔,適時表現了寬宏大量的美德。
  「去你的!」他輕淬道。「幾個月前,那個徐金蓮你又怎麼說?這楊剪柔要是早點出現,被追殺的人就是這個可憐又柔弱的小女子了,我再怎麼玩女人,可都沒讓洛兒被追殺過!」
  懶得和他爭辯,狄傲辰挑眉看他一眼,「事情是你解決的?」
  「我最懶得動腦了,這種鬥智的事怎麼可能會是我做的。」做這事的人可狠了,處處斷躍虎山莊的生路,到最後,害人家連混都混不下去。
  「不用解釋,誰都知道你笨。」曲慕文涼涼丟來一句。
  「你說什麼?」任飛宇不堪受辱,整個人跳了起來,「誰像你這麼黑心肝,把人家弄垮也就算了,還毀容咧!」
  「不是我。」曲慕文不疾不徐的搖頭。
  「沒毀容?還是沒弄垮人家?」
  「都沒有。」
  「那除了你還有誰?」任飛宇怔了下,「狄傲辰,你耍我嗎?」明明就是他做的,還故作無知的賴給別人。
  「我以你所沒有的人格發誓,不是我!」狄傲辰澄清之餘還不忘損人。
  任飛宇這會兒可沒心思和他們計較這麼多,困惑的擰著眉,「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慕文,那還會是誰?」
  「是石莫懷。」曲慕文輕啜了口茶,悠哉的抬頭看向另外兩張極度震驚的臉孔。
  「慕文,你扮白癡扮過頭了是不是?」怎會說出這種蠢到極點的話呢?
  「尋我開心換另一種方式,這個很難博君一笑。」連狄傲辰都嗤之以鼻。
  石莫懷要真的會心疼湘影、為湘影出氣,當初就不會薄情寡義的拋棄她了。
  「不,是真的!」曲慕文不受影響,神色堅定的道。
  「你怎麼知道?」
  「因為是我安排的。」他頓了一下更完整的補充:「本來,我和飛宇瞞著湘影,想給那個負心漢一點顏色瞧瞧,可是後來飛宇往返杭州,給我的答案卻是他在西湖畔築『念湘居』,你想,這像是一個負情之人所會做的事嗎?」
  「也許只是在作戲罷了。」狄傲辰仍是不以為然。石莫懷怎麼羞辱湘影,他是見識過的,若有情,又怎麼會如此待她?
  「我想過。所以,我用了一點小技巧試探他,結果讓我很滿意。」
  「試探?」任飛宇不解地問著。
  「早說你沒什麼智慧了,不為難你。」曲慕文嘲笑了兩句,又回歸正題,「你們以為石莫懷是怎麼知道這事的?那是我安排的。」
  「你找人將此事透露給他,然後探他的反應?」
  「是的。」
  「那也不能十成十篤定是他所為呀!」任飛宇可不脤氣了。
  「不然還會是誰,你說呀!」
  「這——」他一時詞窮。
  「那不就結了?說你蠢你還鬧彆扭!」曲慕文損他一句。
  「可是……」石莫懷為什麼要這麼做?沒道理呀!
  正想再說什麼,任飛宇無意間瞥見呆立在門邊的人兒,訝異地喊,「湘影?」
  其餘兩人也跟著看過去。她該不會全聽到了吧?
  「你們說的是真的?」湘影驚疑不定的看著他們。
  「別管他做了什麼,那莫名其妙的傢伙就是死到天邊去都不必管他!」
  湘影置若罔聞,看向曲慕文。「你呢?慕文師兄?」
  曲慕文沉默了一下,「你仍是那麼的在乎他嗎?」
  湘影瞥開眼,「我不是問這個。」
  這,便夠給他答案了。
  唉!死心眼的丫頭。
  「他在西湖,念湘居。」
  念湘居?她怔愣地失了好一會兒神。
  曾有過的疑惑一一閃過腦海,拼湊成一個衝擊心扉、呼之欲出的答案。
  遇襲時的出手相助、寒夜相伴的柔情、在千回谷內不經意瞥見的飄忽形影,以及在她昏迷後及時相救的人……
  那真的是他?不是她的錯覺?!
  一回神,她立即飛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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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0-5-8 07:25:23
第九章

  一景,一物,仍是舊時樣,然而,景物依舊,人事早已全非。當初,她怎麼也料想不到,再一次重遊舊地,會是這樣的局面、這樣的心情。
  拋開突來的低迷情緒,循著清靈悠然的風鈴聲來到雅致的竹舍,竹片上清逸的字跡,一瞬間惹得她淚眼婆娑。
  「念湘居……若真念湘,又為何冷絕以待?」閉上眼,湘影努力想平息翻騰的思緒,不想流露出太多的感傷。
  就在此時,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息流動令她渾身一凜,依著習武之人的敏銳特質,她以最快的速度閃身一避,須臾,一道凌厲的身形早她一步穿入竹舍,她心下一驚,霎時有所領悟,也急追了進去。
  石莫懷背身站在窗邊,身後有股寒絕殺氣逼近,他知道,卻不想再掙扎什麼,萬念俱灰的閉上了眼。
  狄傲辰回千回谷了,有他守護,湘兒將會過得平順安樂,再也用不著嘗盡人生中的風風雨雨,而他也可以真正安心的放開她。他早有了決定,他這條命,早晚都要還給母親,卓文岳若要,就來取吧!就當還盡欠了他們二十七年的債,只願來世別再糾纏。
  隨後跟進的湘影在千鈞一髮之際,紫綾揮揚而去,格開了卓文岳的襲擊,同時出聲示警,「莫懷當心!」
  她因為懷孕的關係,功力不若以往紮實,但要阻止還綽綽有餘。
  這聲音——石莫懷一僵,震驚地回身。
  是她,真的是她!
  看了看情形,他氣急敗壞的吼道:「誰要你多事,快回去!」
  做了這麼多,為的就是不想連累她,這蠢丫頭怎麼就是不懂得遠離他?大著肚子還敢不安分的到處亂跑,要是出了事怎麼辦?
  「我……」湘影被他難看的臉色給吼傻了,他語氣中的厭煩刺傷了她。
  「石莫懷,你納命來!」卓文岳招招毫不留情,石莫懷身形一側,採取只守不攻的姿態,多年纏鬥下來,他對於卓文岳的武學路子,多少也摸清了幾分。
  他改變主意了,他不能在湘影的面前死去,她會救他,就表示她對他還有殘餘的情分,他不能讓他的事再去影響她已然平靜的心湖。他對她的虧欠,早已多到延續來生都還不完,所以就算會死,他也不要她傷心。
  過了百來招仍是僵持不下,卓文岳明顯被惹惱了,而一旁的湘影也看得心急,他可以對她殘忍,但是見他有危難,她仍是無法視而不見,於是,她終於忍不住出手相助。
  兩人都沒料到她會突然加入戰局,石莫懷心頭一慌,險些吃了一掌。
  「莫懷……」
  察覺到這女子對石莫懷的影響力,卓文岳當下將攻勢轉移向她,湘影因憂心石莫懷,這一分神,沒辨明這記以虛代實的招勢,只見卓文岳手腕一擒,另一手已扣向她的咽喉。
  一抹異樣神色瞬間掠過石莫懷的臉龐,但他恢復得極快,旋即以一臉淡然回視。「這是什麼意思?」
  當初會逼湘影離開他,主要就是為了避免這種情形,沒想到……
  「石莫懷,你是要乖乖束手就擒,還是要看你的女人死在你面前?」
  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不知不覺中,石莫懷雙拳握得死緊,然而表面上,他仍是平靜無波。
  「你說得可好笑了,這女人我早就不要了,是她不死心的糾纏我,我也很煩啊!結果,你居然還要我為一個我玩膩了的女人乖乖將寶貴的生命奉上,你有沒有說錯啊?」
  湘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這種沒有人性的話,真的是由他口中說出來的嗎?她為他而身陷險境,這字字傷人的言詞,就是他給她的回報?
  「你是說,你完全不在乎?」卓文岳手勁一緊,挑眉看著他。
  石莫懷心弦繃得死緊,用盡了全身每一分力量,才勉強抑住衝動。
  不!他不能亂,他必須冷靜,若讓卓文岳察覺到湘影對他的重要性,湘影往後就休想有平靜日子可過了。
  「要殺就殺,廢話什麼?我眼不見為淨。」這番話,應是足夠讓她死心了吧?今後不管他會如何,她都不會再為他悲傷。
  卓文岳冷笑了一聲,這種小把戲,騙小伙子還可以,真識情滋味的人,哪會看不透?
  這愣小子居然有著與他一般的深情,曉得用這種方式保護愛人,就不曉得他這小情人懂不懂他的用心良苦了。
  不過,看這小女人面如死灰,一臉寒了心的絕望神情……嘖!真是辜負了傻小子的一片深情。
  「既然你都說了,不成全你好像說不過去。」說完,卓文岳竟當真揚起掌……
  石莫懷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喉嚨,他對湘影有信心,知道憑她的身手,應是有足夠的能力應對,但是……
  天!他驚白了臉,她竟閉上眼,不作任何自救的應變措施!
  無暇多想,他心膽欲裂的衝了過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卓文岳竟讓他有機會以身子護住她,然後,一掌分毫不差的擊去!
  突來的壓力令湘影跌退了數步,錯愣地睜開了眼。
  「湘兒……」微顫的手撫上她訝然的面容,她沒事,那就好了。
  熬不住劇疼,他跌入無意識的黑暗中。
  「莫懷、莫懷!」湘影驚急地連喊兩聲,等不到他的回應,她抬起頭,美顏激起怒意,出神入化的紫色綾緞立刻揮向卓文岳,招招欲取他性命。
  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想殺人!
  「你是要自己滾出去,還是要我將你的屍體丟出去?」她真的是豁出去了。
  看出她武功不弱,比起石莫懷可不遜色,卓文岳不想和這難纏的對手交峰,當下便抽身離去。反正石莫懷受了傷,短時間也好不了,除非她能時時守在他身邊,否則,這條命他早晚要取!
          ☆          ☆          ☆
  向晚的夕陽染紅了天際,但湘影卻無心欣賞這迷濛之美,目光又一次投向床上的石莫懷。
  失了血色的面容仍舊出色,令她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觸。
  近半年沒見到他,心中不願承認錐心的思念著他,只告訴自己,她對他唯一的情緒只剩下恨,但,這一切究竟是在騙誰呢?
  一直到見著他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從沒有一刻放下過對他的情,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拿恨意來包裹自己的心,壓制這股惱人的情緒。
  也許該說,她對他的恨從來就不是恨,那只是一種因愛而延伸出的怨懟。
  若真恨他,應該是像狄傲辰對宮水凝那般,鄙視到連一丁點情緒都不屑給他才對。
  可她沒有!她仍會關心他、為他憂慮,若非滿心懸念著他,無法全心應敵,她哪會輕易受制於那名屢次突擊石莫懷的男子。
  可是,他呢?他對她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口裡說盡冷酷絕情的話語,真正面臨危難,為她挺身而出,不顧自身安危保護她的人也是他,這到底算什麼?
  他的心,好難捉摸啊!
  「莫懷,你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情?」她苦惱地低問,柔荑順著俊顏撫下,目光被藏於領內的隱約細線給吸引住,在她的印象中,並不記得他頸上有戴什麼佩飾。
  基於小小的好奇,她順著細繩勾出置於衣內的物品,所揭露出的答案,教她驚愕地忘了眨眼。
  這是她親手為他縫製的荷包!
  怎麼會?他竟收藏了起來,還穿上細繩,掛於頸上,極為珍視的帖放在心口處!
  雙手顫抖得厲害,打開它後,她更發現,裡頭所放置的,是她當初送給他的寒玉,以及一截烏黑的青絲……那是她當初決然斷情所削落的發啊!
  不爭氣的淚光在眼底蕩漾,她覺得自己好沒用,竟然好想哭。
  此時此刻,若再說他無情,她如何相信?
  石莫懷一醒來,所看到的就是她手執荷包,默默掉淚的情景。
  他神情不大自然,一手扯回荷包,難堪地將眼別向他處。
  「你怎麼還在這裡?」聲音干乾澀澀的。
  「你不希望我留下嗎?」她反問,目光停留在他臉上,想要找尋些什麼。
  他怔了一下,感覺全身每一個細胞都敏感了起來,「你在試探什麼?」
  不理會他過於尖銳的態度,她凝視著他,很認真地問:「你還在乎我嗎?莫懷。」
  僵如化石的身軀,有一瞬間無法動彈,好一會兒,他困難地擠出話來,「記住你的身份!你以為你現在還有資格問我這個問題嗎?」
  「我要知道!」她執拗地道。
  「我以為我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
  「我要聽你說!」
  石莫懷不著痕跡的深吸了好幾口氣,強迫自己開口,「你一定要我說是嗎?好!我告訴你,在我還是你唯一的男人的時候,就已經對你不屑一顧了,你以為在你讓別人碰過之後,還配得上我嗎?告訴你,我石莫懷不愁沒女人,我不屑要一個殘花敗柳!」
  還是這麼的狠心呵!湘影對自己苦笑。
  可若真是如此,那他又為什麼還要為她做這麼多?她真的不懂他!
  他受不住無形的壓迫,起身想避開她的視線,但虛弱的身子一下撐不住重量,險些往下跌。
  「當心!」未經思考,湘影本能的扶住他。
  「別碰我!」他揮開她,兩人同時蹌退數步,他及時扶住桌沿,穩住身子,但湘影就沒這麼幸運了,身邊沒有任何支撐點可穩住身軀,當下,她心念一轉,乾脆任自己跌落地面,撫著肚子若有似無的呻吟出聲。
  石莫懷一驚,轉首看向她。
  「你——」他努力維持面無表情,「沒事吧?」
  「好痛……」她可憐兮兮的低吟,抬起荏弱的小臉看他。
  見他明明想靠近她,卻又萬般掙扎,她心中已多少有了領悟。
  被她輕細的吟叫弄亂了心神,他沒再遲疑,移步蹲身在她面前,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湘影垂下眼瞼,小心翼翼掩飾著情緒,語帶哀怨的開口,「我就這麼讓你避如蛇蠍嗎?或許你是對的,我是個不值得人愛的女人,我的死活,根本就沒人關心……」
  他不由得擰起眉,「這話是什麼意思?狄傲辰呢?他不是很疼你?」
  「他遇上了一個很好的女孩,現在,他所有的心思全在她身上,哪會注意到我……」
  該死的狄傲辰!竟然敢這麼對待湘影!
  石莫懷心緒亂成一團,抓住她的手問:「這事多久了?」
  她目光定在那雙緊握住她的手上,酸楚的感覺衝擊心扉,淚水不知不覺衝出了眼眶,一顆接一顆的往下掉。他已經好久沒這麼關懷她、憐惜她了……
  可石莫懷卻誤解了她掉淚的含義,眉頭皺得更緊,「他到底讓你受了多少委屈?」
  於是湘影將錯就錯,憂傷地低語,「一個婚前失貞的女人,哪有資格去計較什麼呢?是我先對不起他,他要另結新歡,我也只能認命了。」
  點點清淚掛在淒迷的容顏上,石莫懷揪疼了心,想為她拭淚,又硬生生的止住動作。湘影看出來了,順勢往他懷中靠,緊緊抱住他,將臉埋在他懷中,掬取著熟悉的氣息,口中不知所云的輕訴著莫須有的哀怨,只為了在他懷抱多留一刻。
  他應該推開她,可是他辦不到!在她最悲傷的時刻,他怎能雪上加霜?
  掙扎了好久,他終究還是敵不過內心的渴望,雙手環抱住她。
  「他待我夠寬容了,我無法再要求什麼,也許,我真的不值得男人珍惜吧!否則為何我所得到的總是傷害?當初,我為你付出了一切,你都這樣待我了,何況是傲辰……」
  疼楚來得突然,一剎那擊中心扉。
  他傷她有這麼深嗎?
  他以為,他們的那段往事,早讓她拋到九霄雲外,對她而言,根本不值得留戀。
  「別這樣想,湘兒!」他沉痛地低喊,抬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聽我說!你比誰都好、都值得人愛,只要你有心,可以讓世間男子為你癡狂。別貶低自己,我相信只要你想,要挽回任何人的心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包括你嗎?」她幽幽抬眼。
  「什……什麼?」一句話問得他心神大亂。
  「我不在乎挽不挽得回傲辰,我想要的是你。」
  她……說了什麼?她要他?在他這麼不遺餘力的傷了她之後?
  太大的震驚,教他一時回不了神。
  她在乎他!老天!本以為她早已釋懷,所以才會嫁給狄傲辰,接受另一段新感情,萬萬沒想到,她至今心頭依舊有他!
  是因為這樣,所以,她今日才會前來尋他嗎?
  狂悲狂喜的感覺在心中絞扯著,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了。
  該再一次要回她嗎?他矛盾地自問。
  不,不可以!卓文岳的問題難以解決,那將會是一輩子的糾纏,光是今日之事,就夠教他驚心動魄,他不能讓它再發生第二次。
  「我不能要你,湘兒。」他別開臉,咬牙道。
  「為什麼?」他說的是「不能」要她,而不是「不想」要她。
  「別再問了,對你沒有好處。」眉心糾結著,他歎息道:「回去吧!湘兒,我們之間不可能了。」
  今世無緣,只求與她來世再結白首盟,那時,他定會好好的呵護她,不再讓她受苦。
  「我要一個理由,這是你欠我的!」但她不為所動。
  「別逼我說出更殘忍的話來。」他真的不想再傷害她了,她不明白嗎?
  受傷的淚光在她眼底浮起,「你不怕我恨你?」
  一抹淒愴的笑迅速隱於唇角,九個月前,他便覺悟了。
  「還不走是嗎?你一定要我說?好,都成了親的女人了,還這麼水性楊花,不安於室,難怪狄傲辰嫌棄你,要是我……」
  「夠了、夠了!」湘影掩耳大叫,無法再安之若素的面對他更加不堪入耳的殘酷言詞,含淚奔了出去。
  石莫懷無力地閉上眼,濃濃的哀淒再也隱藏不住的流洩於眼底眉尖。
          ☆          ☆          ☆
  幽幽沉沉的夜,湘影再一次為情傷心。
  她已數不清這是第幾回為他黯然傷懷,一夜無眠的佇立在星空下,也許是夜的蒼涼感染了她,她覺得好冷、好孤寂。
  另一頭,石莫懷在暗處望著她,再也無法坐視她的消沉。
  都這麼晚了,那個該死的狄傲辰在哪裡?為什麼沒陪在她身邊?
  他再也隱忍不住,身形不著痕跡地竄入幻影軒。
  有別於瀟湘小築的清冷,幻影軒是一室溫情。
  「又要喝?」狄傲辰皺起眉,嫌惡地瞪著碗內濃黑的液體。
  「不喝你的傷怎麼會好?」
  「很苦。」這一回的表情多了唾棄。
  「不然你要怎麼樣嘛!」楊翦柔快拿他沒轍了。都幾歲的人了,吃藥還鬧脾氣。
  他不懷好意的目光停在紅唇上,「它比較甜,如果綜合一下——」
  聽出話中深意,嬌容驀地飛上兩朵紅雲,「你少惡劣了。你怕苦我就不怕苦啊!你怎麼可以叫我陪你一起苦?」
  「我有說嗎?」狄傲辰適時表現出一臉無辜樣,「我只是說,先讓我嘗點甜的,等一下吃苦會吃得比較甘心。當然,如果你想用另類的方式餵我,我也不介意——」
  「你閉嘴啦!」她嬌嗔地嚷著,都快沒臉見人了。
  「好。」是她要他「閉嘴」的喔!嘴巴不能說話,那就拿來實行另一種「功用」吧!
  他傾身上前吻住了紅唇,無聲的纏綿由密密相帖的唇齒間流洩,蕩漾出一室溫存——
  「砰!」石莫懷忍無可忍,怒沖九霄的踹開房門。「狄傲辰!你對得起湘影嗎?」
  被打擾了好事,狄傲辰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石莫懷,你囂張到我的地盤來了,不覺欺人太甚嗎?」
  「你應該先去看看被你冷落的結髮妻子,再來考慮欺人太甚的是誰!」他終於知道湘影看起來為何會這麼落寞傷懷了,丈夫另結新歡,她卻只能逆來順受……
  她到底受了多少苦?
  他好心痛啊!
  一抹不知名的光芒閃過瞳眸,狄傲辰面不改色,回道:「我這還不是向你學的?我的條件並不比你差,為什麼我就得忍受這樣的屈辱,接收你不要的女人?」
  石莫懷倒抽了一口氣,俊容瞬時一片死白。
  這番話夠狠!尖銳的直搗他的心口,痛得他說不出話來。
  原來……湘影一切的悲劇,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
  「既然介意,當初為什麼要娶她?既然娶了她,又為什麼不好好珍惜她?」
  他嘶啞地吼出聲來。
  狄傲辰不為所動地抿抿唇,「我只是突然覺得,你幾個月前對我說的話很有道理,一個婚前失貞的女人,能清高到哪裡去?我幹嘛要拿她當作寶?所以,我接受你的建議,這有錯嗎?」
  「你——」石莫懷氣得想一刀砍死這個可惡的男人,但卻更想先招死自己。
  他當初幹嘛要說這些混帳話?否則,今天也不會讓狄傲辰有機會拿來大作文章了!
  「你這個始亂終棄的混蛋!我不許你這樣糟蹋湘影,你聽到沒有?」
  始亂終棄?他在說誰呀?居然罵得這麼順,一點都不心虛。
  「先對她棄如敝屐的人是你,今日你有什麼資格在此大放厥詞?我就是休了她改娶翦柔都不算什麼,反正她又不是第一次被遺棄……」
  「你敢!」狄傲辰話都還沒說完,他便一把揪住他的領子,一記又狠又猛的拳頭揮了過去。
  狄傲辰悶哼一聲,莫名其妙被揪起,又莫名其妙吃了一拳,再莫名其妙跌回床上,刺骨的疼泛了開來,只見點點血絲由肩頭的衣衫沁出。
  翦柔驚呼了聲,趕忙擋在他們之間,扶住狄傲辰一臉焦慮的問:「傲辰,你還好吧?我去請曲大哥過來一趟……」
  狄傲辰反手拉住她,搖了一下頭。
  「你受傷了?」石莫懷顯然也很意外,方纔他是有看到那碗藥汁,卻沒料到他會傷得那麼重。
  沒多想,他趨上前去。
  「你想幹什麼?」翦柔像只勇敢的小母雞擋在前頭,一副誓死捍衛的模樣。
  石莫懷懶得和她多說,一把扯開她走上前去,迅速的點了狄傲辰幾道穴位止血,而後提運內力,將真氣輸入狄傲辰的體內,助他調節因受創而紊亂逆沖的氣血。
  直到散盡最後一絲真氣,他拉開衣擺下床,疲憊地揉揉額際,「我已經沒有力氣和你爭執了,總之,好好善待湘影,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完,他撐著虛弱的身子,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柔兒,你看清楚沒有?」狄傲辰目光猶未從他消逝的方向收回,若有所思的容顏,顯得有幾分深沉難測。
  「看得很清楚。」依著心靈相通的默契,她回道。「這石莫懷似乎並沒有湘影所說的冷酷無情。」
  「他也受傷了。」
  「什麼?」他突然冒出這一句,教她摸不著頭緒。
  「我說,他本身也受了不輕的內傷,卻拚著最後一絲力氣來幫我,現在恐怕隨便一個稍有功夫底子的人都能輕易取他的命。」
  「是這樣嗎?」
  這一刻,他們心中所浮起的,是同樣一個想法,卻都沒有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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