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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美.彼特裡斯·喬牧雷] 逆時間飛行救總統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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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19:55: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第一節 我們改變了過去

  約納森·舒爾茲和他的朋友邁特·科文,兩個12歲的孩子站在邁特家的車道上。「粘粘糊糊,真讓人煩,」邁特說。他垂下頭,兩手插在淺淺的口袋裡。「我想我們沒有必要等艾密麗。我想我們現在就到爺爺那裡去,讓他對著我們大發一通火,就這樣。」約納森把身子重心從一隻又長又瘦的腿上轉到另一隻腿上,但這並不能使他心裡的不快有所減少。他一點也沒有感覺到春日下午的溫暖,因為他不想看到邁特的祖父肯尼先生。肯尼先生與約納森沒有任何關係,但他對於約納森卻非常重要。自從約納森的父母離婚後。他就經常在肯尼先生的修理間裡閒逛,慢慢地,老人便發現約納森有擺弄機器的天才,也就把他收為徒弟。
  直到現在,約納森感覺自己像是肯尼先生的孫子。是肯尼先生而不是爸爸,在去年秋天的六年級科學展覽會上,親自看著自己獲一等獎。但是,假如他真的是肯尼先生的孫子,別人還會給他這麼高的榮譽嗎?
  「我真不能相信你會把1775年那個日子,留在時間飛船的鐘表上。」邁特第三次這樣說,「噢,這等於是洩密。」
  邁特說的時間飛船,叫TASC,是一個時間和空間的連接器。這是肯尼先生發明的,當時是為了能去看1912年泰坦尼克號的沉沒。如果約納森當時把時間飛船上的時間設置,調回到1912年,肯尼先生就不會懷疑他們曾駕著這艘飛船,去看過那場美國獨立戰爭了。
  邁特藍灰的眼睛與約納森相遇,他仍急匆匆地說:「好了,在把時間飛船還給爺爺以前,我也應該腦子裡多根弦,記著把時間調回來。」
  「是的,你也應該,」約納森說。實際上他在自責,他是三個小孩中唯一懂得 TASC工作原理的,只有他能駕駛這台機器。
  這時,一輛小車開上車道,約納森和邁特後退到草坪上。「終於來了,」邁特說,「是誰的媽媽送艾密麗回來的。」
  車子後門開了,這位滿頭紅卷髮的小姑娘搖搖擺擺出來了。她向那位開車的婦人揮手致謝, 拎著她警服式的T恤衫,一蹦一跳地來到他們面前:「夥計們,讓你們等到現在。」
  「沒關係,」邁特向他妹妹說,「我們要的——」
  「那幅畫呀!」艾密麗衝口而出,「在博物館裡。不管怎樣,我們得到博物館去看現代藝術,但我在另一房間裡正好看到了那幅畫。」她停了一下,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的,「畫的是列可星頓戰役!」
  「那上面有什麼內容?」約納森問。
  艾密麗把唾沫都笑出來了:「其中有一個美國人,躺在這幅畫的前部,他的腿上綁著用手帕做的繃帶,猜猜看,上面有誰的姓名縮寫字母?」
  邁特不耐煩地歎了口氣,他說:「誰關心這個?聽著,艾密麗,爺爺在等我們,並且——」
  「邁特,聽著,」她把臉靠近哥哥一些,「那是你名字的首寫字母;M.A.C.那是你的手帕,1775年丟在那裡的!」
  這真具有諷刺意義,約納森大笑起來。「噢,對了,好像那是一些證據之類的東西。不過有人也會有這樣的姓名首寫字母,就像邁特一樣的。」
  「對,」邁特說,「事實上,這一定是那個畫家的。」
  「不對,」艾密麗說,「我認真看過。你們兩個怎麼了?你們一點兒也不認為我們改變了過去,這不是太棒了嗎?」
  「你不想聽我說嗎?」邁特繃著臉說,「爺爺已經發現了我們參加列可星頓那場戰役的旅行。他一定氣瘋了。我們得到他那兒去,現在就去,讓他對著我們大喊大叫。」他開始走下車道,「我們現在就去。」
  艾密麗並沒有馬上住口。他們動身去肯尼先生住的地方。艾密麗想,這個老人是怎麼發現他們用時間飛船的呢,他會怎樣生氣呢,而且以後還能不能再用TASC時間飛船呢?艾密麗的臉上沒有了快活的神色,她後退了幾步,讓約納森和邁特走到前面去。
  邁特上下打量了一下約納森,「自從艾密麗在《湯姆·索亞》中當了演員之後,就一直想做出點激動人心的事情來。嗯,那幅畫中的手帕,的確是我的。」
  「是的,」約納森倒顯得有些輕鬆,他考慮的不是肯尼先生會怎樣發脾氣,他在想些別的事情,「她不知道那是一個真正的線索。對,手帕就是一個真正的科學證據,假如我們沒有去參加這場革命,我們看到的就會是一幅沒有手帕的畫。好了不管怎樣,我們沒辦法改變過去了。」
  三個夥伴來到肯尼先生住的地方,腳步更慢了。在肯尼先生的車庫前,他們停了下來。約納森看著眼前的車庫,就像看到了獅子窩一樣。修理間的門開著,老人坐在工作用的長凳上,穿一條很舊的褲子和一件長袖工作衫。
  艾密麗挺了挺胸,走進那個修理間。約納森尾隨其後。「爺爺,」艾密麗神經質似地大聲說,「非常抱歉——嗯——我們沒有經過你的允許,又用了時間飛船。」
  有一會兒,約納森以為老人沒有聽到艾密麗說的話,儘管他戴著助聽器。肯尼先生轉過身來,從他的棒球帽下怒視著艾密麗。「噢,你們是為這件事抱歉嗎?」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自從看了泰坦尼克號的沉沒後,你們說再也不用時間飛船了,你們答應得那麼堅定,現在來向我表示抱歉了?」
  在艾密麗身旁,亂七八糟地堆放了一些等待維修的機器和一些紙箱子,邁特和約納森圍著它們走動。「我們不是這麼答應的,」邁特的聲音很沖,「我們只說了 ——」
  「霍,」老人用食指把架在鼻樑上的眼鏡,往上推了推,「不要到我這裡來說這些遁詞。去做個政治家嗎,怎麼樣,邁特?你應該為自己羞愧。你對我說得再清楚不過了。」
  約納森的臉熱辣辣的,他注意到,邁特的臉也變紅了。的確,他們撒了謊,那時候他們答應過肯尼先生,絕不再回到泰坦尼克號了。老人想,TASC不可能把他們送到別的什麼地方。
  「我不應該和你們攪在一起!」肯尼先生非常生氣,粗糙的手握著一把螺絲刀,對著他們直晃,「三個渾球兒!」
  奇怪,肯尼先生大發脾氣,約納森倒感覺好了一些。老人說要與他們三個斷絕關係,這不等於是說,他首先還是很喜歡這三個小孩嗎?至少,他沒有把他們三個區別對待。
  但是,約納森盯著看肯尼先生的臉時,他剛剛放鬆的神情又緊張起來。肯尼先生鬆弛的皮膚,像皮革一樣,收緊起來,凝聚了很多擔憂,不安勝於憤怒。約納森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在時間裡旅行是非常危險的!」老人說,「不值得去這樣冒險。你們這樣做可不是好玩的。」
  「但我們不是為了好玩才旅行的,」艾密麗反對說,「爺爺,我們必須親自去看一看那場戰役是怎樣開始的,那時候的人是個什麼樣子,為什麼……」
  「真混!」肯尼先生粗魯地說,「你們只是想快活地駕著時間飛船旅行。喏,去看泰坦尼克號的沉沒,那就不同了。你們要是為別人做些好事,我會理解。我不會贊同,但能理解——如果你們去執行另一項任務,就是說制止林肯總統被刺殺。」
  「林肯」,邁特敬慕地說,臉上顯出真誠和極大的興趣,那是一個讓成年人愛戴和信任的人啊,「你是說他是我們國家曾經有過的最好的總統?」
  「非常正確,」老人大聲說,「如果林肯在內戰的時候沒有當總統,我們的國家很可能就會一分為二,我們現在就會住在這小小的北方,還有誰會有能力去解放南方的奴隸?」
  「啊,多麼了不起的英雄呀,」邁特急切地說,「不過你不覺得在很多方面,亞布拉罕·林肯和你一樣?我是說,他像你一樣自我約束,自己教育自己。他小時候媽媽就死了,這也和你一樣。他對機械和發明感興趣,也和你一樣,對吧?」
  肯尼先生從眼鏡片後面疑惑地盯了邁特一眼,「別想來討好我。別想讓我有什麼動搖。我說到哪了?噢,我是說,假如你們三個小傢伙做的事情,對很多人都有好處,比如說,制止布斯向林肯總統開槍——當然你們也無法改變歷史。」
  「噢,是的,你——」艾密麗驚叫道,接著她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便忙憋一口氣,結果打了一個大噴嚏。「這兒有灰塵,」她解釋道。
  「我也剛要說這個,」她的祖父點頭以示同意,「現在弄點水來清洗。你們三個小惡棍,怎麼才能把這裡收拾好呢?」
  「我們怎麼做都行,只要能把這裡收拾乾淨就行。」艾密麗激動地說。
  「對,對,」約納森和邁特表示同意。
  不過,當爺爺把一把掃帚放到她手裡時,她的熱情就沒有那麼高了。「你們不是建議先清理修理間嗎,」肯尼先生開始發號施令,「你們把一些箱子和機器,從艾密麗身邊挪開,我把那些廢物整理整理。明天是運送垃圾的日子,現在就把這些垃圾送到外面馬路邊。」
  這可不是小傢伙們喜歡做的事情,不過他們不敢抱怨。他們花了兩個小時,又是拖,又是拉,把那些垃圾運到肯尼先生的車道盡頭。約納森幹活的時候,一直在留心注意著修理間,儘管他不能問,可他很想知道TASC時間飛船在哪裡。
  時間飛船放在哪裡都容易發現,它看上去很笨拙的樣子,有烤架那麼大,繫在大鐵馬車的架子上,肯尼先生經常用一張蓋烤架的灰色罩子來掩蔽它。約納森雖然知道這些,但他還是沒有看到它放在哪裡。
  實際上,約納森已經認出,時間飛船的樣子是仿照鐵馬車的樣子做出來的,那架鐵馬車經常放在窗戶底下。但是那些放映機、鐘表、蓄電池和其他所有的設施,原來都胡亂地放在那裡,用電線或者電纜捆著,現在都弄到哪裡去了?車架子上僅僅放著幾個烤爐和其他的一些小的器具,都貼了標籤,等著修理。
  「來,小子,把這些箱子弄出去。」肯尼先生向約納森示意著修理間後面的角落。
  三個箱子都用封條封著,又大又笨重。約納森一次搬一個箱子,把它放在路邊石頭旁。當他把第一個箱子放在一些發了霉的坐墊和一些盤著的爛電線旁邊時,他發現箱子上面寫著黑色的字:危險。
  約納森的腦子裡閃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這三個又大又沉重的箱子,說不定是三個時間飛船的骨架結構。他心裡開始跳得厲害起來,趕忙回到修理間。
  「箱子裡是些什麼?」約納森問肯尼先生,盡量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什麼?噢,這些箱子呀。什麼這呀那的」,老人很溫和地說,「都是一些零碎雜物,我怕小孩子們玩,會傷著他們自己。」
  約納森點點頭,沒有回答,好像他對那些東西並不感興趣,但是心裡說,我敢肯定你會為幾個小傢伙們擔心,比如我,邁特,還有艾密麗,我們會駕著時間飛船去做另一次冒險旅行!
  關於那些箱子,約納森沒有再問肯尼先生什麼,他把第二個第三個箱子,都扛到了路邊的石頭旁,然後繼續做著其他事情。他感到有些緊張,緊張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還有些頭痛。時間飛船,所有那些運出去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地堆放在路邊石頭旁,等著某人把它們運回去,組合在一起——約納森深深地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鎮靜。
  最後,修理間被收拾整潔了,肯尼先生感到很滿意。三個小傢伙沿著車道往前走,因為剛干了活,熱不可耐,渾身髒兮兮的,不過他們感到很高興。他們走到路邊的人行道上時,約納森朝路邊石頭旁的垃圾堆點了點頭,「敢打賭嗎,那些箱子裡面是些什麼?」
  艾密麗的臉上滿是迷惑的神情,「那上面不是寫著『危險』兩個字嗎?你不是問了爺爺嗎?他說——」
  「我知道他說的什麼,」約納森打斷了艾密麗的話。「『小孩子們到這些雜物裡面去玩,是會傷著他們的』那是他告訴我們不要再去用時間飛船了。」
  邁特看到箱子上貼著的「危險」標籤,皺緊了眉頭,接著抬起頭來看著朋友們,眼睛瞪得大大的,「時間飛船,在那些箱子裡?不!他不會把它扔掉的,那是他的發明呀。」
  「會的,他會的!」艾密麗大喊大叫,「讓我們把這些箱子搬回去,看看裡面是些什麼東西。」她彎腰搬起一個箱子,抬眼朝修理間門口張望。肯尼先生正站在一條長凳上,他突然轉過身來,望著他們。
  「繼續朝前走!」約納森小聲說,「別讓他認為我們已經注意到了這些箱子。」艾密麗朝爺爺燦爛地一笑,並揮揮手,繼續走路。
  他們走到看不見修理間的時候,邁特說:「天黑以後,我們還得回來。」
  「不,我們不必等那麼長的時間,」艾密麗急切地說,「爺爺總是吃飯很早,有時五點半就吃飯。那個時候,他就看不到路邊這裡了。」
  約納森搖搖頭:「不,我們不能把這些箱子拿走——肯尼先生吃了飯後會去檢查的,他發現那些箱子不見了,一定會想到是我們幹的。」
  三個小孩此時已經來到鎮中心。他們從一個超級市場的後面走,打算去開發區,邁特和艾密麗的家在那兒。
  「那麼我們怎麼辦?」邁特對著超級市場後面的一排垃圾箱皺眉頭,好像他們裡面就裝著答案一樣。「要是半夜偷偷搬回去,說不定會讓警察看到我們朝家裡搬箱子的。」
  「我們在太陽剛剛要出來的時候回去搬,」約納森建議,「除非——清潔工在我們之前先到那裡。」他想像著清潔工,把裝著時間飛船的箱子扔到卡車裡的情景。他一想到這些,便渾身不舒服。
  「夥計們!」艾密麗大聲嚷嚷著,一邊指著面前的垃圾箱,裡面堆滿了空箱子。有一會兒,約納森弄不明白,艾密麗為什麼那麼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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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19:55: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節 這一回不會有危險

    超級市場後面的垃圾箱裡,有很多空箱子,很容易就可以弄三個,而且和肯尼先生路邊的那些箱子尺寸一樣大。三個小孩還找了大量的已經變成褐色的萵苣頭,還有腐爛了的土豆,把那些箱子裝滿。「我們這些替代用的箱子,一定會很重的,」約納森解釋道,「肯尼先生不會去搬動它們,不過他會用他的手仗撥動那些箱子,假如他有什麼疑惑的話。」
    「好傢伙,」邁特說,「這些箱子會散發出難聞的臭氣。」
    「我們把它們封緊就是了。」艾密麗說。
    幸虧他們還有足夠的錢買封箱用的膠帶和黑色的標誌。這時,他們已經把膠帶貼到了箱子上,而且在每一個上面印上「危險」兩個字。現在是他們偷偷返回去的時候了。

    幾分鐘以後,他們搖搖晃晃地從肯尼先生住的地方離開了,每個人拖著一個他們原來丟在路邊的箱子。「哇!」邁特大聲喊著,「我們終於弄到了!」
    「呀!時間飛船!」艾密麗的腦袋從箱子上面露出來,臉上閃著快樂的光芒,「這一回呀,我們要把這些箱子放到我的屋子裡。」
    「不行,最好還是放到我家裡,」約納森說,「我們不能讓你父母看見時間飛船。」
    考慮到這一點,邁特和艾密麗不得不承認約納森是正確的,當然,父母並不知道爺爺的發明怎樣操作,或者說,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孩子已經使用了這項發明,還用過兩次。但是他們知道,這個時間飛船應該放在肯尼先生的修理間,而不是在邁特和艾密麗的房間裡。
    約納森等三個小孩拖著沉重的箱子走過鎮中心,他們沿著河邊公園很吃力地走著,大家都不說話。最後,還是艾密麗先說話,「我有一個可怕的想法,我一直聞著有一股腐爛了的蔬菜的味道。要是我拿了一個你們放的箱子怎麼辦?」
    約納森也哼哼了一聲,「我也聞到了,我們要是拿錯了箱子怎麼辦?我們再偷偷溜回去?」
    「真是好笑,」邁特說,但是看得出來,他也有些擔心。他把箱子放到公園長凳上,聞了聞手指頭。「那是我們手指頭上的味道,你們這幫糊塗蟲,是我們裝爛菜的時候粘上的。」
    他們不得不檢查一下。約納森撕開褐色的膠帶,把箱蓋打開。
    箱子裡閃出粉紅色的光芒,像是一個信號,他們長長地出了口氣。「沒錯!」艾密麗驚喜得叫出聲來,「水晶體!」
    約納森咧嘴笑了,「這的確不是爛土豆。」水晶體是玫瑰色的石英,它被繫在時間飛船放像機的透鏡上,用於導引聯繫過去和現在的蜂鳴器。在艾密麗的箱子裡面,他們發現了時間飛船的調時器,仍然留著1775年的時間旅歷。在邁特的箱蓋底下,是一個搾汁機的蓋子。
    三個小孩子都很滿意,他們又艱難地朝公寓樓走去,那兒是約納森和他母親、他姐姐格麗絲住的地方。回到公寓,他們首先看到格麗絲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手裡拿著遙控器,整個身體蜷成一團。「嘿,懶蟲,」約納森和他的姐姐打招呼。
    格麗絲瞇著眼睛看那些箱子。「那些東西是什麼?你還嫌你房子裡的廢物不夠多嗎?這上面還貼著『危險』,會爆炸?」
    「對,」約納森告訴她,「你最好離開這棟樓——也許需要兩年時間。」
    三個小傢伙偷偷地暗笑,他們搬著箱子,經過大廳,來到約納森的房間裡。約納森的寵物蜥蜴,從書架上的籠子裡正朝他們看。他們把沉重的箱子放到了地上。
    「噓!」艾密麗說,「我想我的胳膊快受不了了。從爺爺那兒到約納森這兒一定有兩里地。」
    邁特也搖晃著他的手臂,但是他看起來有些憂心忡忡。「聽著,夥計們,我想這件事我們做得並不好,我們沒有任何權利使用時間飛船。」
    「我們當然有,」約納森說,「肯尼先生把它扔掉了。」
    「所以,這些東西已經不再是他的了,」艾密麗補充道。「現在它屬於我們了。我們可以用它做我們想做的任何事情。」
    「不,不行。」邁特把兩隻胳膊抱在胸前,他那深陷的眼睛裡滿是自以為是的神情。「你們都聽到爺爺說的話了。他是怕我們傷著。他說那不值得。」
    「好了,這回不再有什麼危險了。」約納森攤開他的兩隻手,不小心碰翻了計算器旁邊的生日卡。他把生日卡重新放好,突然產生了內疚感。這張生日卡是肯尼先生給的,肯尼先生待他像親生的孫子一樣。現在約納森卻偷了肯尼先生的時間飛船,想再來一次歷險——這正好是肯尼先生不想讓他們做的。
    「不,邁特,」艾密麗對哥哥說,「爺爺並沒有說時間旅行不值得,他是說除非你們為了幫助別人。」
    邁特沒有馬上說話,他藍灰色的眼睛裡閃現著悠遠的思索。「比如說把林肯總統從槍口下營救出來,」他輕輕地說,接著又搖搖頭,「沒用的。」邁特的目光從艾密麗轉向約納森,「能幫助很多人的事情,恰恰是我們做不到的——因為我們不能改變過去。」
    「但是我發現我們可以做,」艾密麗大聲說。
    「她說得對,」約納森突然激動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還記得那幅畫上有你的手帕嗎?」
    邁特吃驚地望了他的夥伴一眼,「撲通」一聲躺在床上,「你說的並不能證明什麼,再說即使那手帕是我的,也算不上什麼大的變化。」
    約納森擺擺手,「是的,艾密麗說的不足以為證,但它仍是一個有力的說明。那條手帕當然也不是什麼大的變化——但是在那場戰役的時候,我們並沒有努力去改變什麼。」
    「坐起來吧,邁特,承認事實。」艾密麗坐到她的哥哥旁邊,「爺爺一定會贊成我們去救亞伯拉罕·林肯的。」
    邁特還不想就此附和。不過在他們爭論的時候,約納森就想,那種嚮往歷險的念頭一定會從邁特的眼睛裡流露出來。最後艾密麗說,「喂,邁特,我們為什麼不讓約納森先看看能不能把時間飛船拼在一起呢。我們並沒有好好檢查過箱子——說不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漏掉了。」
    「真的呀,要是這樣的話,我們在這裡爭論還有什麼意義呢!」約納森說。
    「所以,還是約納森先把這台機器拼好,」艾密麗繼續說,「那麼現在我們該收拾一下林肯時代那樣的衣服和別的什麼東西。」她對著哥哥笑了,露出似乎已經成功的喜悅。「現在我們答應你,假如你還說『不』的話,我們就不再說時間飛船的事了。」
    當邁特表示同意後,約納森確信他們一定會成功的。一旦時間飛船裝好並且運行起來,邁特怎麼會拒絕這新的歷險?
    那天整個晚上,約納森都忙於安裝時間飛船。時間飛船的零部件,沒想到都還完好無損——他本來也認為,肯尼先生不會把他這些珍貴的發明,像垃圾一樣扔到箱子裡。那些精密的零件都用報紙包裹著,箱子裡的空間用一些像泡沫塑料珠子一樣的雜物充塞其間。
    約納森從書架上把書和磁帶挪開,把蜥蜴放到電腦上,用三個書架當作時間飛船的架子,就像肯尼先生原來用鐵馬車一樣。把帶有玫瑰色透鏡的放像機放在最上面的架子上。兩個計時鐘,一個計時現在,一個指向未來目的地,它們和電池、方位尋找器都安裝在中間的架子上。下面的架子上,安著一個帶電極的融合器,它是用來提供飛行過程中的冷聚變能量。
    對於這項乏味的工作,沒有別的什麼辦法可以做得更快。約納森又是量呀安呀聯結呀,又是連電線和測試。幾個鐘頭過去了,這中間,媽媽好幾次讓他出來吃晚飯。直到深夜,他才疲倦地躺到床上,時間飛船才裝了一半。
    第二天是星期六,約納森本打算早點起來,趕在去肯尼先生的修理間之前,再擺弄一下時間飛船。可是他一覺醒來已經到了吃早點的時候了,他喝了點果汁,吃了些硬麵包卷和干奶酪,騎上自行車就朝老人的住地奔去。通常,在肯尼先生的修理間裡幫忙,是約納森一周裡最有興趣的事情。可是今天,他就只想呆在家裡安裝時間飛船。不過,他的一舉一動,絕不能使老人感到疑惑。
    早晨的陽光從車庫開著的門裡照射進來,肯尼先生拿著他的枴杖這兒走走,那兒轉轉,在修理間做些閒雜的事。「今天一大早,我就聽到有人把垃圾拖走了,」他說,目光在眼鏡片後面直閃爍。「真好,把那些垃圾從修理間弄出去真好。」約納森沒說什麼,但顯然有些迷惑又裝作非常禮貌的樣子。老人又輕輕地笑了笑。
    剛一到下午,邁特和艾密麗也來到肯尼先生的修理間,當艾密麗與老人談話的時候,邁特伏下身去看約納森正在換一個真空吸塵器的風扇皮帶。
    「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邁特小聲說,「艾密麗弄到了我們所需要的衣服。上個星期。她在演《湯姆·索亞》這齣劇時,借了三套仿那個時候的衣服。而且我也研究了1865年華盛頓的背景情況,對我們的任務作了周密的安排。」
    「那麼,這就是說你改變了原來的想法。」約納森說。
    「嗯,」邁特承認道,「我的意思是,救林肯的機會……」
    「你找了張圖片沒有?」約納森問。時間飛船上的放像機需要一張他們要去的地方的圖片,這樣在重新安裝時間飛船的時候,就能精確地定時定點。
    「我弄了很多圖片。」邁特環視修理間,看了看他的爺爺。肯尼先生轉過身來:「你說什麼來著——什麼準備好了?」
    「我還沒有準備好,」約納森小聲回答邁特。看到邁特失望的表情,約納森補充道,「那可不像安裝這台真空吸塵器,你知道,光是啟動器,就有上百條線要連接。不過明天早上,我一定會安裝好的。」
    那天晚上吃過晚飯,約納森又開始忙著安裝時間飛船。安裝得差不多了,他突然記起有一個重要的部件:遙控器。沒看到遙控器。
    約納森檢查了所有的箱子,儘管他非常清楚那些箱子都是空的。他在地毯上反復尋找,儘管他知道他已經把所有的零部件都用完了。遙控器的確是丟了。是不是肯尼先生怕別人用他的這項發明,所以他就把遙控器毀掉了?以防別人偷了那些箱子重新組裝時間飛船?
    現在只有一種可能,約納森不得不重新製造一個遙控器,他的心沉了下去。
    不過等一等,肯尼先生那台時間飛船的遙控器,一定是一個改裝了的電視遙控器,約納森甚至還記得那個遙控器包裝上的品名。
    約納森從他的房間溜出來, 開始打他姐姐的主意。 格麗絲正在沙發上看電視(她除了著電視還能做些什麼)。現在他只有不去想這件事了,明天早上早一點起來。
    第二天早上六點鐘,舒爾茲太太和格麗絲還睡著,約納森看到遙控器就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挨著裝玉米花的空碗,他拿了遙控器,踮著腳尖回到了他的房間,把門鎖起來,開始工作。八點半,他已經做好了一個新的遙控器。至少這是他希望中的時間飛船遙控器。
    媽媽去教堂了,約納森給邁特打電話:「快點起來,我們必須在格麗絲起來以前,把一切工作做好。」
    「我們馬上就去,」邁特說,「你把時間飛船的時間定在1865年4月14號了嗎?並且是上午11點半——這個時間應該是正確的。」
    過了一會兒,約納森看到邁特和艾密麗騎著自行車已經來到他家旁邊,他們兩個因為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走起路來一搖一晃的。約納森溜出房間下了樓梯迎接他們, 以免他們在門口按電鈴。 「安靜點兒,」他們進房間時,約納森小聲說,「我們別把格麗絲吵醒了。」約納森向他們兩個說明了非得用電視遙控器不可。
    在約納森的房間,重新安裝的時間飛船,讓艾密麗佩服得五體投地,「你把它安裝成功了!約納森,你真是一個天才。」
    「對呀,你真是個天才!」邁特很友好地猛推了一把約納森,放下書包,掏出從圖書館借來的書,「看,這兒是圖片。」
    邁特給他們看了一張圖片,上面有一幢靠臨土街的三層樓磚房。一樓的前面有一排拱廊, 二層三層都有幾排拱形的窗戶。「弗德劇院,在那兒,1865年4月14日晚,布斯開槍射擊林肯,」邁特說,「艾密麗要去那兒執行任務。白宮離劇院只有幾條街遠,看來白宮是最佳降落點。」
    「我要在劇院扮演個角色,」艾密麗向約納森解釋道,「因為我演過《湯姆· 索亞》。」
    「你不想制止布斯開槍嗎?」約納森驚奇地問。
    「不是要她自己去制止——她只是提醒別人注意布斯要幹什麼,讓人們把他抓起來。如果不起作用,可以在關鍵的時候,跑到舞台上大聲叫喊,讓林肯注意。」
    「我得看看布斯的照片,」艾密麗對哥哥說。
    「對了,」邁特翻到另一張照片。
    約納森從艾密麗的肩膀看過去,發現那照片上的年輕人隨便地靠在扶手上,歪戴著帽子,英俊的臉被遮去了一半,他一手拿手杖一手拿手套。
    「我不敢肯定憑這張照片就能認出他來,」艾密麗說。
    「這照片的確不太清楚,」邁特說,「但你可以問問別人。布斯是個有名的演員,劇院裡的人都會知道他的。」
    看了一眼有紋理狀的照片,約納森想,布斯看起來並不像一個殺手。但這是一個歷史事實:布斯開槍射擊了一個毫無防備的人——林肯總統——從背後射擊的。
    邁特開始給約納森派任務,首先,他得與林肯總統單獨會面。
    「與美國總統會面,像我這樣一個小孩?」約納森疑惑地說。
    「我知道,不過,林肯是一個非常好的非常隨便的人,他什麼時候都接見來訪者,」邁特說,「不管怎麼樣,如果你進去見了林肯總統,就只告訴他真相。如果林肯喜歡我們這個發明,就告訴他時間飛船是怎麼回事。當他被說服我們是從未來來的,你就告訴他那個演員今天晚上要行刺。」
    聽著邁特說話,艾密麗從書包裡掏出準備好的服裝。她穿上褲子和褶邊的衣服,在約納森的鏡子裡打量,並且做了個怪相。「那麼你做什麼呢?」她問哥哥。
    「我會去見林肯夫人,」邁特說,「去劇院的主意是她出的。假如她改變了主意,他們就不會去劇院,林肯也就不會被射擊。」
    「聽!」約納森舉起一隻胳膊,「浴室裡有水響的聲音。我姐姐已經起床了。過一會兒,她會在房間裡到處找電視遙控器的。」
    「我們最好快點穿上衣服走。」艾密麗拿出衣服遞給哥哥和約納森。
    約納森穿上衣服不禁想,這次整個時間旅行,最壞的莫過於穿著這些怪模怪樣的衣服。上一次旅行回到1775年那場戰役時,他曾經不得不戴著一個假髮套。現在他不得不穿上一件白色的襯衣,一件沒有翻領的短外套(還沒有鈕扣),腿上還要穿一條毫無形狀可言的非常短的帶吊褲帶的褲子。
    不過,邁特穿的衣服更糟糕。約納森指著邁特磨破了的褲子和破爛的衣衫,偷偷暗笑。
    「別說話了,」邁特說。
    有敲門的聲音。「約納森?」是格麗絲的聲音,「你看到遙控器了嗎?」
    約納森打開時間飛船的放像機,這時他意識到他們還沒有屏幕,不得不用什麼白顏色的東西貼到花紙牆面上。於是,他狂亂地開始在計算機的打印機裡朝外扯紙。他回答姐姐時顯出無辜的樣子,「昨晚你沒有用?」
    這起碼可以讓格麗絲過一會兒再來找麻煩。約納森示意邁特和艾密麗把白紙貼到牆上去。他在地毯上從屏幕到放像機之間劃了一條粉筆線。
    「我們去這兒,」艾密麗看到放大了的照片,激動得說話聲音都提高了。放出來的照片呈紅顏色,因為在放像機的透鏡上用了水晶。弗德劇院拱形的進口看起來黑黝黝的,有些神秘。
    「約納森,」格麗絲又來到門外,聽她的聲音有些疑惑,「我到處都找了,一定是你把它放在哪兒了,你在幹什麼?」
    「快點,」艾密麗小聲說,一邊繫上帽帶。她和邁特站在粉筆線上,他們的影子映在弗德劇院門前大街上。
    「等一下,」邁特扯了一下他的吊褲帶,「我們需要約定一個時間和地點聚會。三點吧,在華盛頓紀念碑,你們可以在這座城市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看到它。」
    「好的,」約納森說,「我們走吧,我姐姐知道怎樣把鎖打開。」他站進自己的位置,面對放像機粉紅色的光芒。
    「約納森,我要打開門了。」接著是「卡啦卡啦」的開鎖聲。
    「準備啟動,」約納森舉起時間飛船的遙控器,指向蜂鳴器樞紐。「不要再動了!」他按下按鈕。
    「等媽媽回來你會……」門把手已經轉動了。
    格麗絲的聲音已經遠去了,約納森有足夠的時間來考慮他臨時湊合起來的遙控器會怎樣起作用。他認為他已發現肯尼先生是怎樣把遙控程序編排在一起的。可是也許他錯了,假如他們三個永遠留在太空下不來,那可是他的責任。
    接著,約納森開始感到自己在溶化。這在時間飛行裡屬正常現象,他告訴自己保持鎮靜。在時間旅行裡,他感到身體的每一部分似乎都被什麼東西洞穿,就像電磁波的發射與接收一樣,這使得約納森差點把肺都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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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19:5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節 「叫我哈姆雷特」

  艾密麗這個小可愛,在這超時間的旅行裡,心都提到嗓門兒了。她喜歡歷險,不過真的作時間旅行,她可有點害怕。它比任何對她來說可怕的東西都要可怕。
  在第一次時間旅行歷險時,艾密麗差點沒逃離那艘沉船;第二次歷險時,她在戰場上奔跑,躲避著英國人的槍彈;但是,這種全身消融的感覺是最可怕的。
  過了一會兒艾密麗感到了自己的腳觸到了地面——有一種堅固的感覺,不過有些崎嶇不平。她搖搖晃晃,猛力地墜下來。要不是她穿了上衣和裙子,還有那可笑的長褲,她一定會擦傷皮膚的。
  艾密麗抬頭朝上看,約納森和邁特正離開她朝那條街的另一端衝過去。「注意,艾密麗!」邁特在她的上面大聲告訴她。
  艾密麗此時聽到了馬蹄「卡噠卡噠」的聲音和車輪尖厲的磨擦聲。這時,一輛兩匹馬拉的馬車朝這邊直駛過來,駕車的顯然看到了艾密麗,便大聲吆喝著那兩匹馬,想盡量繞過艾密麗。艾密麗也想盡量跳開,沒想到她一下子踩到了自己衣服的折邊,衣服扯破了,她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此時此刻,文密麗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得趕緊躲到路的一邊。可是她連這一點都沒做到。就像在比賽時的緊要關頭,時間似乎凝固了。你希望你的手腳靈活點,偏偏這時候它們都非常僵滯,它們就是不聽話。
  突然,有一個人一下子用胳膊夾住艾密麗,把她扔到了路的一邊。就在這同時,馬車滾滾地從她身邊馳過,挨得那麼近,艾密麗都能看清車輪上的輻條和車輪邊上的鐵包皮。
  「天啊,太危險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從她上面傳來,「傷著了沒有,親愛的?」
  在林蔭道上,艾密麗坐起來之後,她轉過身,看到一個年輕人,身穿黑色的內衣,外罩一件淺顏色的外套,正低頭朝著她看呢。這個年輕人臉色有些蒼白,長著一雙黝黑閃亮的眼睛和一溜銀灰色的小鬍子,像電影裡的明星那麼英俊。她幾乎想一定在電影裡看到過他,儘管絕對沒有,因為那時候的人還沒有生產齣電影。
  「你沒有看到馬車過來嗎?」他問。他像爸爸那樣顯出關心和憂慮。在他後面,站著一群好奇的人,艾密麗聽到有人在含混不清地說,「……要叫醫生吧?……駕車太魯莽了,叫警察……小孩子應該呆在家裡,住在哪……」
  「沒事,」艾密麗堅定地說。現在她安全了,於是就想他們當初真是設計劃好。真蠢,選一個大街作為降落點。照片裡,弗德劇院前的大街是空空蕩蕩的,可是現在這兒車水馬龍。「我摔下來了,我看到了馬車,不過……」
  「好了,不要說話了。」那個年輕人朝那群人一揮手,要他們散去。他領著艾密麗踏上劇院的台階,一邊走著,一邊戴上帽子和手套,收拾著文件。「進來吧,坐下來歇一會兒。我會叫一位女士把你打扮得乾淨一點。」年輕人用一隻手扶在艾密麗的肩頭,領著她從一個拱門進了劇院。
  「好的。」艾密麗暗自笑了。真幸運。她曾想,編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好使自己能逗留在弗德劇院裡。她必須留在劇院裡,因為在這兒艾密麗才有機會揭露布斯這個刺客。
  據說下午什麼時候布斯會來劇院。艾密麗的想法就是一會兒也不放鬆地盯著布斯,看他什麼時候溜到樓上,在總統的包廂裡耍花招。他會在包廂的內門上鑽個洞偷看,並且用一塊木頭卡住外門。如果艾密麗可以找個人,比如像劇院經理,看看布斯在做什麼,這個兇手就會被抓住,林肯總統也就會被挽救下來。
  現在她有一個好的理由留在劇院,並且她還有一個嚮導。從這個年輕人談話的樣子看,他一定與這個劇院有密切關係。艾密麗抬頭看著她的救星笑了。
  「你真是個勇敢的小女孩!」當他們走下長長的劇院長廊時,年輕人閃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艾密麗看著舞台上,一些演員正在排練一個場景。艾密麗聞到了道具的油漆味和木頭的味道,似乎那是一個優雅的小屋。艾密麗真希望也能在台上排練。《湯姆 ·索亞》一劇多有趣呀,遺憾的是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艾密麗的新朋友領著她登上舞台,好像他有十足的理由可以走上去,那些排練的演員沒注意他們。「你是演員嗎?」走到舞台的側面時,艾密麗小聲說。
  「是的,但不是在這個劇裡,」年輕人說,「你不知道我是誰嗎?」他逗笑道。「允許我介紹一下自己,你可以稱呼我——」他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不同一般的表情。
  就好像他熱愛的人一去不返了一樣,艾密麗想。
  「叫我哈姆雷特,」他用一種低沉的,但有力的聲音說。短暫的沉默,接著他又對艾密麗笑了。「你呢,我一定在劇院的前排看到過這張可愛的小臉蛋和這美麗的長卷髮?」
  哇,這是怎樣的奉承話呀,艾密麗想。「我叫艾密麗·科文。我上個星期也演了一個劇,叫《湯姆·索亞》,我只是演了一個小角色,但我非常喜歡它。」
  「我沒聽說過《湯姆·索亞》,」年輕人獻媚地說,「但是我相信你一定為這個劇增光不少。好了,現在我去給你找杯水喝。格爾蕾小姐總是在她的花布桌子上放一罐飲料。」
  「噢,我想我不需要喝水。」艾密麗這時正好想起邁特的警告,1865年華盛頓特區的水「有污物」。邁特告訴過妹妹:「不要喝那些水,除了燒開的!要不然,你會得一種可怕的病,比如說傷寒病。」
  「哈姆雷特」似乎一定要艾密麗喝點什麼,他去後台的樓上一會兒,端來了一杯茶還拿了一些餅乾。艾密麗吃完點心,他們就走出來坐在劇場的前排看排練。
  「你不在意等一會兒吧?」這位演員問,「勞拉小姐排練完畢,我要她找個人把你的衣服縫補一下。」
  艾密麗當然不介意,只要能夠呆在劇院裡。不管怎麼說,坐在這裡,能夠閒聊和著這些演員。他們正在做著過火的表演——大踏步地在台上來回走動,大幅度地舉手投足,搖晃著腦袋。
  這個年輕人每次低頭朝她微笑時,她都能感到他的瀟灑可愛。她從來都沒遇到過像他這樣英俊可愛的人。實際上,剛開始的時候,她還懷疑為什麼他要討她的好。不過很快她就斷定,這個年輕人是那種憑著英俊的外表到處走動的人。她想到了約納森的姐姐格麗絲,她很崇拜那些搖滾歌星,要是格麗絲遇到了這個年輕人,他只要用多情的眼睛看她一眼,她準會昏過去的。
  「多麼討厭的演出呀!」年輕人朝舞台揮了揮胳膊,一副輕蔑的眼神,「但是《我們的美國同胞》一劇是多麼大的成功呀,如果我來演莎士比亞的劇作,我寧可只要一半的演出費,而且什麼時候演都可以。《麥克白》、《李爾王》、《羅密歐與朱麗葉》、《哈姆雷特》……」
  演員盯著劇場黑暗的地方,繼續用一種低沉的調子說:「但是,最有吸引力的表演是在國家這個政治舞台上。」他那黑亮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絲失望的神情,「噢,艾密麗,那是一個偉大的事業,那是一種美麗、自由的事業。那是一個偉大的夢想。現在——現在,我可愛的祖國四分五裂,正在流血。我們變成了暴君的奴隸。」
  艾密麗看著「哈姆雷特」,再也沒有那麼輕鬆了。他談的都是一些什麼?「我想,現在奴隸都得到了自由。」
  他似乎沒有聽她說話。「我做了些什麼?而那些偉大的英雄獻出了他們的生命與暴政做鬥爭。」他用拳頭敲打著自己的胸部,說出的話像是從哪出劇裡挑出來的:
  「我,被謀殺的可愛的父親的兒子,
  我一定要報仇……」
  「哈姆雷特」苦楚地笑了笑,壓低聲音說,「我任何事情都沒做。」他握緊手杖,就像緊握劍柄。
  艾密麗的腦子裡出現了一種模糊不清的念頭,她似乎已經意識到坐在她身邊的這個人是誰。這個念頭變得清楚之前,有兩個人從舞台上走下來。其中一個穿得很體面,一身套裝,銀灰色的表鏈掛在馬夾上,領著一個穿著黑色無領襯衫的勤雜工沿著劇院通道向上走。
  「首先,艾得,」穿著套服的人說,「把包廂裡的隔板拿掉。」他指著上面靠右邊的包廂,那包廂掛著飾帶和金色的緞簾,邊上還飾以紅色的牆紙。
  「好的,先生,弗德先生。」艾得說。
  「再把那個紅色的搖椅拿下來——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個,」弗德先生繼續說。「林肯總統喜歡搖椅。」看到坐在艾密麗身邊坐著的那個人,他揮著手笑著招呼道,「哈羅,你好,布斯!」
  布斯!艾密麗倒吸口冷氣,偷偷地盯了「哈姆雷特」一眼。當然,她以前看到過布斯——那是從邁特在圖書館裡借來的書裡看到的!
  「約翰·韋爾克斯·布斯?」她問。
  他逗趣地看了她一眼,就好像在說,這世界上除了艾密麗,誰都知道他是誰。接著他抬手指著弗德先生:「有什麼消息?」
  弗德把手插進上衣口袋裡,眼睛詭譎地直閃爍,停了一會兒,他說,「我有最好的消息,你知道,你的好朋友林肯和他的夫人,今天晚上要來看演出。」
  聽到這些話,布斯英俊的臉似乎由於憤怒而抽搐、扭曲,就像電影中的魔鬼,艾密麗想,不由自主地朝後面縮了縮。假如她以前看到他是這種模樣,她絕對不會說他英俊。
  布斯從凳子上跳起來,把凳子使勁朝後面一推,發出「卡啦」一聲響。
  艾得吃了一驚,避開到休息室裡去了。弗德後退幾步,舉起手說:「只是開了個玩笑,約翰。」
  布斯臉上的表情平和了許多,不過他一點也沒笑。他把他的絲帽朝上推了推,把他的手杖夾在胳膊底下,用一種非常低沉的聲音說話,艾密麗幾乎很難聽到:
  「噢,這已是第四次了,我的充血的思想,再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接著,約翰·韋爾克斯·布斯大踏步地走出了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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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可怕的想法

  「嘩!」弗德盯著布斯的背影,「戰爭結束了真讓人高興。戰爭是人能開的最大的一個玩笑。」他的目光轉移到艾密麗身上,「你是誰,小姐?」
  艾密麗介紹了自己,並且敘說了她是如何差點被車撞倒,布斯救了她的經過。
  「不過當時你旁邊一定有人吧——你媽媽,你爸爸,或者你的姑母?」
  「沒有,」艾密麗小心地說。她和邁特曾談論過怎樣解釋她一個人逗留在弗德劇院。他們發現最好的理由是,艾密麗喜歡演戲,並且希望得到一個演戲的機會。現在,艾密麗一時也弄不清楚剛才發生在街上的事情,算不算是最好的理由。
  幸運的是,弗德先生並沒有非常注意艾富麗。他正順著劇場通道朝舞台上看,那兒一個滿頭赤褐色長卷髮的女主持人,以一種莊嚴的神態介紹今晚的演出節目。儘管這個女人的聲音又高又甜,帶著純正的英國口音,她說話的音調、有力的手勢還是讓她想起她的網球教練:這是你昨天晚上做錯的、這是你今天晚上應該做的。不容任何解釋,只管去做!
  現在,女主持人隔著腳燈正朝一個往架子上放樂譜的人說話:「你知道,總統夫婦今天晚上要來看我們的演出。」
  「格蘭特將軍夫婦也要來看我們的演出,凱恩小姐,」弗德向台上喊道。
  凱恩小姐笑了。「太好了!我們這個時代的英雄,來參加我們這最後的演出— —這可以增加我們的票房收入。你非常關注格蘭特夫婦,是嗎?很好。」她轉身面對樂隊指揮,「林肯夫婦、格蘭特夫婦一到他們的包廂,我就會給你們暗示,」她向她左邊的掛金色簾子的包廂揮了揮手,「你們要演奏『歡迎統帥』,明白了嗎?」
  還沒有等對方回答,凱恩小姐就把目光轉移到艾密麗身上,有點咄咄逼人。她邁著優雅但故作姿態的步子,從台上走下來,長裙隨身體搖擺著,「哈里·弗德,這是誰?」
  艾密麗站起身來,又屈腿行禮,就像她在《湯姆·索亞》中演的角色那樣。
  「她說她的名字叫艾密麗,」弗德說,「好像是布斯救了她,把她帶到這裡來休息一下。」
  凱恩小姐略有所思,她伸出手托起一綹紅卷髮:「這正是我腦子中所希望的可愛、活潑的小臉蛋,可以為本劇增加不少情趣。你媽媽爸爸在哪裡,親愛的?」
  對,可以利用剛才發生的事情,艾密麗想。她把手放在前額,好像受了傷似的,閉起眼睛,小聲呻吟著。「我——我想我周圍沒有一個熟悉的人。在我看到那馬車朝我撞來之前,我所記得的就是在空中直朝下降落。」她說的絕對是真實的,她也沒必要裝作害怕,「那是我所經歷的最不好的感覺。」
  勞拉·凱恩高抬眉毛看著艾密麗,她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艾密麗感到很傻—— 當然,這個女人會知道艾密麗正在說謊。凱恩小姐突然對艾密麗燦爛地一笑,艾密麗也報以微笑,充滿了希望。
  「而且你還有這麼好的牙齒,親愛的,」凱恩小姐說,「在台上表演,你的條件蠻好。」
  「勞拉,」哈里·弗德插話進來,「這小女孩一定感到很疲勞了,她應該到後台躺下休息一會兒?也許她遇到的事情把她嚇壞了。」
  「噢,也許她是希望當演員的,」凱恩小姐微笑說。她領著艾密麗到後台上樓,走進她自己的更衣室。凱恩小姐把艾密麗的帽子掛起來,讓她躺在屏風後面的小床上。艾密麗聽到凱恩小姐在和一個女服裝師談話,好像在說艾密麗要穿一件什麼樣的特殊衣服。「雖然衣服過時了,但它們看起來好像還是新的。」
  凱恩小姐走了,艾密麗躺在床上想該做什麼。她雖然是在劇院,但這個地方可不是一個什麼好地方,看不到布斯回來去總統包廂搞謀殺活動。如果老待在後台,那麼,布斯不管是來呀還是去呀,她都不會知道。
  過了一會兒,一個僕人給她送來了一碗湯和一些麵包卷,艾密麗用舌尖嘗了一下湯,咬了一小口麵包卷,好像她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實際上,她感到很餓。今天早晨,她和邁特聽到約納森的電話後,太慌張了,結果只吃了一點東西。
  艾密麗剛坐到床邊,想溜出去藏到樓上的陽台上,勞拉·凱恩返回來了。她看到艾密麗面前的空碗和空碟子,善意地笑了。「你是不是感覺好點了,親愛的?我很高興。」她坐在床邊,握著艾密麗的手,「你還記得別的什麼事嗎?不記得嗎?沒關係。我們現在不要焦慮,我已經報告了警察局,以免你家裡人來找你,同時你可以待在這裡。」
  「我在這兒乾等,還不如為你們做點什麼事吧!」艾密麗建議。
  勞拉·凱恩對艾密麗很迷人地一笑。「你知道你可以幫助我們的。假如你今天晚上也待在這裡,你可以在我們的《我們的美國同胞》一劇裡,扮演一個小角色。」
  「我會非常喜歡那個角色的,」艾密麗說,「我以前也演過戲。」
  「噢,我是考慮你以前演過戲,」凱恩小姐甜甜地說,「看這兒,我已經把你要演的地方劃出來了。」她把腳本遞給艾密麗,有四個地方是凱恩小姐專門插進去為小孩準備的戲。
  凱恩小姐把艾密麗領到舞台上,告訴她該站在哪兒,該做些什麼。艾密麗演戲的時候,不需要說話,她只是在該出場的時候,站到舞台上特定的位置,或表現出驚訝,或表現出憤慨,或害怕或狂喜。
  「棒極了,」凱恩小姐讓艾密麗站到自己的位置之後說,「添個小角色絕對為劇本增色不少。現在,女服裝師會為你準備好合適的服裝。你今天下午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劇本,記住你的提示。」
  試好衣服,艾密麗到劇場裡找了個座位看劇本。艾密麗想,要是她和邁特原來就這麼計劃的,說不定事情不會有這麼順利。現在,她有一個很好的理由,整個下午整個晚上都可以待在劇院裡。
  艾密麗站在劇場通道的中間,環顧空空的劇場。劇院非常漂亮,燙金的包廂,刻著凹槽的陽台支柱,天花板上刻有裝飾線條。不過它不是很大,頂多有紐伯裡中學的禮堂那麼大小,《湯姆·索亞》就是在那兒上演的。想一想多麼有趣呀,有我參加的這一齣戲就在這個好看美麗的地方演出。不過林肯總統就是在這個小小的劇院裡被射擊,就在舞台上面的那個包廂裡,而且是坐在那個古板的搖椅上。
  艾密麗坐在劇院最後一排的凳子上,一邊看劇本,一邊把眼睛盯著劇院的進口。能拿著完整的劇本來看,真是太好了,因為這樣就可以找出劇本中最有趣的地方在哪兒。邁特曾告訴她,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布斯開槍射擊林肯的地方,因為那時候,槍聲都被笑聲淹沒了。
  艾密麗想起來布斯在談到他的「祖國」時的神情,他指的是南方邦聯。當然,內戰已經結束了,南方——「自由、美麗的事業」已經不復存在。
  艾密麗不明白,為什麼就有人讚成奴隸制。這使她百思不得其解。但一定有很多人支持布斯,要不然,就不會有任何內戰。
  不過凱恩小姐和弗德先生似乎並不反對林肯總統。如果布斯又返回來了,那麼一切都會像邁特預言的那樣!(邁特知道很多歷史故事,不過他不一定什麼都百分之百的正確。)艾密麗可以讓凱恩小姐和弗德先生去注意布斯的行蹤。那麼,今天下午布斯就會被抓住,只要他一有機會準備射擊林肯總統的時候。
  有一個不好解決的問題是,艾密麗、邁特和約納森約定了返回的時間。也許她可以說服他們多待幾個小時,這樣艾密麗就不至於放棄在《我的美國同胞》一劇裡扮演的角色,那一定非常有趣。儘管凱恩小姐時時表現出氣指頤使,艾密麗還是喜歡她,還想在她面前表現一番。
  艾密麗沒有別的什麼事做,就繼續讀劇本。劇本故事並不新鮮,說的是一個英國母親想辦法讓她的女兒和一個美國富人結婚,這個美國人在禮儀社會裡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劇本裡有好多地方使艾密麗發笑,她想,這個劇本上演後,一定很有趣。
  艾密麗打了個哈欠,接著她閒得有些侷促不安,俯下身前傾,想弄清楚現在什麼時間。邁特告訴過她,布斯會在下午出現在總統包廂那兒動手,問題是他也搞不清楚到底在什麼時候。
  艾密麗快把整個劇本看完了,還沒有找到最好玩的那一段。等等,這兒就是— —這位力促美國富人與她女兒結婚的母親,突然發現未來的女婿已經把所有的錢都花光了,於是她就開始指責美國人不懂得禮儀。
  美國人說,「我就是要看看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這個奸猾的人。」難道這就是他們認為的幽默?但她認為這一定就是邁特所說的最有趣的地方了。
  艾密麗聽到有聲音在哪兒響動,她抬起頭來。有人開了劇院的前門。她聽到了休息室裡有「咯吱咯吱」的腳步聲。艾密麗屏住了呼吸。
  艾密麗勾下身子,她發現一個穿黑衣服的人經過她這一排,頭也沒抬一下。他順著劇院的通道一直走到樂池,在樂譜架子中間悄悄地找著什麼。
  接著,他又順著通道溜回來,手裡拿著一根木楔。那一定是邁特告訴艾密麗所說的木棍。今天晚上,布斯會用這個木楔從總統包廂裡把外門卡住。
  在燈光昏暗的劇院裡,布斯黑色的衣服融入黑沉沉的背景裡。從陽台的窗戶裡投射進來的光線,似乎只是照射著他蒼白的臉。這時,布斯又重新走過艾密麗這一排,目不斜視。
  像一個夢遊者,一個滿腦子可怕想法的夢遊者。艾密麗記起布斯曾吟誦的台詞:
  「噢,這已是第四次了,
  我的充血的思想,
  再沒有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
  這個演員到休息室裡去了,劇院的門再沒有開關過。不過艾密麗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上樓。他一定是到包廂裡去的,艾密麗想。
  等了一會兒腳步聲沒了,艾密麗悄悄離開椅子,溜進休息室,並且上樓跟蹤他。她希望她這會兒穿的是膠底鞋,而不是像現在穿著規規矩矩的硬底鞋。這很難輕巧地走路,她的膝蓋都有點發抖了。
  艾密麗不會被輕易嚇著的,不過她害怕剛才從劇院裡飄忽過去的那張臉,她害怕那個為死去的南部邦聯而痛不欲生的人。
  上了樓梯,艾密麗踮起腳尖,在陽台後面試探著朝那扇白門走去。當她接近白門時,突然聽到有東西碎裂的聲音,他一定是在包廂內門上鑽偷窺的洞。
  外門是關著的,艾密麗不敢去開它,只能把耳朵貼到門上聽聲音。鑽洞聲停了一會兒,艾密麗又聽到了另一種聲音,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一種從嗓子裡擠出來的聲音,像是什麼動物。
  鑽洞聲音又開始了。艾密麗直起身子,從門那兒靜靜地退後幾步。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找別的人上來看看真相。
  艾密麗匆匆忙忙下到樓梯的拐角處,聽到下面弗德先生吹著歡快的口哨正從休息室走過。他是劇院的經理。
  「弗德先生!」艾密麗的聲音尖得有些離奇。經理朝上一看,嚇了一跳。「請上來!」她繼續說,「非常可怕——布斯先生正在做手腳——他要殺林肯總統!」
  弗德困惑地看著她,接著衝上樓去——不過,他停在樓梯口那兒,抓住了艾密麗的胳膊。弗德把一隻手放在艾密麗的前額,看她的臉色是不是有什麼異常。「你感冒了吧?我以為凱恩小姐讓你躺下了。來,你得休息一會兒,小女孩。」
  弗德拉著艾密麗經過劇場,登上舞台,又把她拉到舞台的一側。艾密麗堅決反對弗德這樣做,她不敢大聲說話,怕布斯聽到了。
  在後台,他們看到凱恩小姐正在對後台人員指手畫腳。「凱恩小姐,」弗德打斷了她,「這個小孩不能在劇場裡到處走動,她得了幻想症,該給她找個醫生來看看。」
  「請聽我說,凱恩小姐,」艾密麗有點絕望地說。她告訴她布斯是怎樣溜回劇院,是如何從樂譜架子上取了一根木楔,潛入樓上的包廂。她還描述了她所聽到的聲音。
  「你應該感到羞慚,小姐,」弗德尖刻地說,「這樣來談布斯,他還救過你的命呢,把你從馬車前拉開。」
  勞拉·凱恩聽艾密麗講話,眉頭皺得緊緊的。現在她問:「你看到了布斯在門上鑽洞嗎?」
  「沒有」,艾密麗承認,「外面的門是關著的,所以我什麼也看不到。」
  凱恩小姐對弗德聳聳肩:「不妨到樓上包廂裡看看。」
  弗德不情願地說,他還有別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過三個人還是穿過劇場,爬上樓,到了陽台那兒。他們踮起腳尖走近白門,沒聽到包廂裡有任何異常的聲音。
  「我敢打賭,他已經走了,」艾密麗埋怨哈里·弗德。
  的確,弗德打開外門,空空的包廂面對著舞台,沒有任何人。艾密麗掃視包廂,目光落在紅沙發上,紅色的搖椅依內門放置。艾密麗從他們兩個人中間擠過去,轉動內門,她感到這門上一定有個小洞。
  「看,看,在這兒。我告訴你們,他鑽了個洞。這樣他就可以朝裡面看,找機會開槍射擊!」
  「住嘴,」凱恩小姐怒氣沖沖地說,「我沒看到什麼東西。」不過她已把手放在了新鑽的小洞上,「哈里,你有火柴嗎?」
  弗德在口袋裡笨拙地摸索著,接著,他在鞋底上劃著了火柴。火焰閃爍了幾秒鐘,映出一個凱恩食指大小的洞口。
  火焰熄滅了,弗德說,「這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很可能是艾得在佈置隔板的時候,不小心把門戳了個洞。」他一邊說著,一邊在包廂中間比劃著。「艾得什麼都好,就是你不在場的時候,他做事情總是馬馬虎虎。」
  凱恩小姐轉過身來,很嚴肅地看著她。艾密麗即使在這昏暗的燈光下也感覺到了。「艾密麗,你要怎麼想像都可以,我可不會。」她抓住艾密麗的肩膀使勁搖晃著,「沒有任何事情會阻止我們今天晚上的成功演出——絕對沒有。你懂嗎?」
  艾密麗被搖來搖去,真的生氣了,還沒有誰像這樣把她推來讀去,除了在遊戲中,她也可以推別人。她差點想不客氣地回敬一句,但還是忍了下去。冷靜點,她告誡自己,她強迫自己點了點頭。
  凱恩小姐的語氣變得緩和了些,「整個下午你得靜靜地躺著,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就別想演戲了。」
  三個人下樓,艾密麗跟在他們後面,拳頭攥得緊緊的。她絕不能丟掉她要演出的角色,要是約納森和邁特的任務失敗了,那麼她當演員做為第二步計劃,就會很起作用,那樣的話,她就可以在關鍵的時候,衝上舞台,朝林肯總統喊——「危險!」
  弗德先生和凱恩小姐在悄聲說著什麼,好像在說,艾密麗得看醫生。「胡說,」凱恩小姐回答道,「她只是有點歇斯底里,你看,她不是很快就安定下來了嗎?」
  沉默了一會兒,哈里·弗德說,「韋爾克斯·布斯最近情緒很不好;不是嗎?而且在我看來,他喝酒也喝得太多了點。」
  「這是他們家族的特點,他也是這個毛病。」勞拉·凱恩說,好像這一句話可以概括一切。「他父親朱裡葉斯·布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莎士比亞戲劇的演員 ——可是他喝酒太厲害,有好多次都到了瘋狂的地步。他演奧賽羅的時候,他們看到他差點在台上掐死了苔絲德蒙娜,幸虧有人及時把他拉開了。」
  「演員!」弗德從鼻子裡哼道,「他們不能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什麼是演戲,什麼是真實的生活。」發現凱恩小姐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清了清喉嚨,「當然除了現在的演出。」
  艾密麗拿著腳本回到勞拉·凱恩的更衣室,重新躺在那張小床上。可是,她不經意發現梳妝台上的那個銅鐘時,一下子坐了起來,她和約納森、邁特約定下午三點鐘在華盛頓紀念碑會面,現在已經三點過一刻了。
  艾密麗咬起自己的嘴唇想,該告訴邁特和約納森她這兒發生了什麼事。她也很想知道他們都做了些什麼。可是,如果溜出劇院,讓凱恩小姐知道了,她準會討厭艾密麗的,並且說不定再不會讓她演戲了。要是邁特和約納森非要告訴她什麼不可,他們應該知道在哪兒找她——她有她的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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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19:56: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節 一顆尼亞加拉鵝卵石

  在做逆時間飛行時,即使約納森感到渾身每一個組成部分都游離漂移,有一點他的腦子裡還是很清醒的:他們選擇了一個危險的地方降落。只是他的腦子裡充滿了時間旅行的驚恐,所以根本顧不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糊里糊塗地感到他的腿重新觸及到堅硬的地面。
  約納森在起伏不平的街道上踉蹌地走著。這時,一輛馬車直朝他們衝來。
  約納森和邁特迅疾地朝一個方向跳過去,走到安全的林蔭小道上。「注意,艾密麗!」邁特喊道。還沒等約納森完全放鬆下來,邁特突然大聲叫道:「她人呢?」
  約納森轉過身,那輛馬車「卡啦卡啦」地從眼前駛過去,沒看到艾富麗。他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不過,他馬上指著街對面,艾密麗仰面朝天地躺在劇院台階前的空地上,一個男人正在幫她站起來。
  「哇!」邁特因旅行而變得蒼白的臉,突然漲紅起來,「我犯了一個錯誤,不該選擇這樣一個地方降落。看吧,現在它已經變成了一件好事。不是嗎,那個夥計正帶她到劇院去呢。棒極了!」
  那個男人轉過身,領著艾密麗上了台階。約納森只是無意的一眼,卻發現他的面容很英俊,留著兩撇漂亮的小鬍子,兩隻黑黝黝的眼睛神氣活現。約納森感覺自己好像認識他。當然,他肯定不認識——1865年的人,他只認得亞伯拉罕·林肯。
  「看來艾密麗沒事兒。」邁特擺頭搖肩,好像這樣他就可以祛掉驚恐。「我們最好直取白宮。」邁特朝周圍仔細看了看,想起了他們的行動路線。他領著約納森順著小道穿越前面的大街。
  天氣很暖和,不過低雲壓頂,約納森發現街上很多人都帶著雨傘。「我真希望你原來都能預料到天氣會怎麼樣。」他嘟囔了一句。
  邁特聳聳肩。「要是天下雨了,我們也就是打濕衣服;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指著前面的一個拐角,那兒有個人在賣報紙。「我們轉過這兒,就應該是賓夕法尼亞大街。」他們轉過拐角,邁特又說:「對了,這條街上有科克伍德賓館。」邁特伸長脖子念那寫在這陽篷上的字,「街對面還有夜星新聞樓。假如我們順著賓夕法尼亞大街一直走下去,就會走到白宮。」
  一想起上次歷險完全迷了路,約納森就仔細地識記周圍的標記。賓夕法尼亞大街是鋪過的——這就是一種標記——並且沿街道中心自然劃出兩條路線。事實上,街道中心正走過一輛馬車,把騎馬的人、車輛與步行的人分開了。約納森一直都認為,這條街一定是被堵了起來,專門為步行的人和馬車通行。然而,這就是當時的交通情況——沒有別的交通工具。
  那輛馬車被擁擠的人群堵住了。上百衣衫襤褸的人朝一邊湧動,那些身穿藍色制服的士兵在驅趕他們。約納森的第一印象就是,他們是一群無家可歸的人,髒兮兮的衣服、深陷的臉頰和那迷惘而疲憊的面容。
  街對面,一個抓著瓶子的男人,從一幢破舊不堪的房子裡蹣跚地走出來,他譏笑著面前的隊伍:「呵,現在,你們的反叛精神都哪去了?」
  「可憐的人,」邁特對約納森說,「你知道他們是誰嗎?他們都是南方人,南部邦聯的士兵,戰俘。」
  「真難以相信他們是士兵,」約納森說。他們的襯衫和褲子原本是灰色的,但現在髒得不能分辨。他們穿的長街靴,底子開裂,腳趾都露了出來,就這樣沿街緩行。
  兩個小孩繼續走著,經過一個圍著許多觀眾的手搖風琴手、餡餅店、擦鞋攤、酒吧。「格魯佛劇院,」邁特指著一條長長的上面還插著美國國旗的建築說,「林肯也到這兒看演出。」貼在外面的海報上說,現在正演出《阿拉丁神燈》。
  「說說我們的總統。」約納森說。
  「對,你這幸運的傢伙,」邁特打斷他,「我很想親自去見林肯總統,但不能,」他繼續說,「只有你來做這件事,你能把時間飛船解釋清楚。」
  「別逗了,」約納森說,「我甚至連白宮的門都進不了。」
  兩個小孩穿過街對面,經過大理石建築群,拐了一個角。約納森看到一幢臨街稍靠後的白色建築,相當熟悉。「嗨,白宮。和我們知道的一樣。」
  「呀,華盛頓別的地方都像鄉下一樣,不是嗎?」邁特停在鐵柵欄前,穿過草坪朝前看,白宮的門口有四個高高的大柱子。「哇,真幸運!」
  「請注意!」約納森大聲說,「我說我見不著總統不是開玩笑。怎麼辦?」
  「那麼,我告訴你,」邁特說,「你去國防部,和白宮緊鄰。」他朝前面指著一幢磚結構建築。「你去找斯坦頓,他是國防部長。一直都懷疑南部邦聯陰謀殺害總統,所以我敢打賭,他會聽的。」邁特舉手表示再見,「下午三點鐘華盛頓紀念碑見。」
  邁特經過站在鐵門旁守衛的哨兵,繞環形車道,穿過花園來到白宮的後面。約納森在門外稍停了一會兒,他突然想到自己到這兒來執行這樣一個任務,有點可笑。他看到有幾個人從他身邊走進去:男人穿著大衣,戴著領帶和帽子,女人戴著繫帶子的帽子,穿襯衣戴手套,搖擺著的裙子像鈴銷的形狀。難道他們都可以進去見總統,唯獨一個穿著超短褲的六年級學生不能進去?進去!
  林肯總統就要被謀殺,這可不是開玩笑。就在現在,這個城市的某個地方,韋爾克斯·布斯正帶著手槍從後面要向美國總統射擊。約納森必須盡心盡力來執行這項任務,不管他感到有多愚蠢。他挺直肩膀,把一縷頭髮從前額理到後面。
  約納森進了門,繞過環形車道,在白宮門前拾級而上。他想,隨時都會有人制止他進入。一些肩膀寬寬的、帶著黑色眼鏡的秘密警察——不對,沒有黑色眼鏡,那時候還是1865年——會從後面上來抓住他。他們會搜他的身,對他亂吼一頓,然後把他扔出去。
  但是沒有人阻止約納森和他前面的人。他上了台階,看到門前一個穿著制服的守門人,他簡單地說著什麼,然後就讓來這兒的人進去。
  「姓名、職業?」守門人問約納森,「如果你來是要和泰德玩,他剛到後面花園去了。」
  「約納森·舒爾茲,」約納森很嚴肅地回答,就好像他沒和別人玩已經好多年了,「我必須見總統,有很重要的事情。」守門人很溫和地笑了。「所有的人都這麼說。假如要由我說了算,」他突然用大拇指對著約納森的胸,「我不會見他們的。不過,林肯總統願意會見每一位。只是他今天早上沒有時間,他正在會見凱賓尼特。」
  噢,天啊,約納森想,為什麼邁特不告訴他這個情況呢?「可是我必須得見林肯總統。我可以等。」
  守門人又笑了。「等?我想你可以等。」他招呼約納森進來,「朝右邊轉過去,上樓。那兒有很多人。」
  從優雅的環形樓梯繞上去之後。約納森發現守門人是對的。長長的廳廊到處都是人,單個地,或者一小群一小群地站在枝形吊燈下。有時,他們也在大廳裡踱步,或者靠在貼著鮮艷花紙的牆上。
  廳廊周圍開著幾個門,約納森不知道哪一個門通向總統辦公室。他靜觀了幾分鐘,看到好多人都把眼睛盯著走廊那一頭的一個門,他朝那個方向走去,與兩個女的擦身而過。她們長得很像,不過,一個年輕,一個人到中年。
  約納森繞過她們的裙裾時,年輕的女子說:「媽媽,既然戰爭結束了,總統肯定會原諒本的。」她媽媽沒有回答,挽起女兒的胳膊,手緊握在一起。
  靠牆那兒,幾個長著長長頭髮、神情麻木的男人離群索居,他們悄悄地說著什麼,約納森一點都聽不懂。
  有幾個穿著套服戴著禮帽的男人,厭惡地看著那些土著美國人。「依我看來,」其中一個說,「應該為來政府辦事的紳士專門準備一間接待室。我可是帶了一封副部長助理的信呢!」他把手伸進了外衣口袋裡摸索著。
  「噢,是的,真不像話,讓你與這些下等人呆在一起!」另一個挑撥地說。不過他也對旁邊的一個穿藍色制服的士兵皺了皺眉。
  約納森靠牆站著,與那位士兵不遠,他弄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對這個士兵很不客氣。士兵褐紅色的臉上刮得很乾淨,身上的制服整整齊齊。你會想,假如誰首先有權利見總統,那就是士兵,因為是他幫助贏得了戰爭。「對不起,先生,我想問一下,你找總統有什麼事。」
  士兵驚奇地眨著眼睛,他回答這位「先生」:「我正在考慮,假如總統知道我的情況,他會說我應該得到生活撫恤金。在撫恤金發放處,很多人說為什麼我沒有得到他的同意。可是,如果他知道我要撫養妻子和五個孩子的話,他一定會幫助我的。」
  約納森希望自己能為這位士兵做點什麼,說:「喂,我們搞個協議吧!要是我首先見著了總統,我就把你的問題告訴他。要是你先見著總統,你就告訴他,外面有個叫舒爾茲的,帶著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發明,要展示給他看。」
  「一個發明,現在?你是在說夢話吧!」士兵對這個主意咧嘴笑了,不過他還是握住了約納森伸出的手,「我一定把你的發明告訴林肯。可是你也得告訴他第19 兵團的下士布朗,非常需要他簽發的撫恤金。」
  下士靠著牆陷入沉默,約納森這會兒卻想知道,總統到底會先選誰來會見,這就像熟食店的櫃台上擺滿了東西,你到底要取哪一樣。
  過了很長一會兒,那些穿著講究的人爭議著到哪兒吃午飯,離開了廳廊。又過了很長一會兒,終於傳來了推門聲,「是引領員!」
  門開了,廳廊裡的人都朝開門的那一頭擁擠。一個穿著像守門人穿的那身制服的人走了出來。
  「我向大家轉達總統的抱歉,」引領員很嚴肅地說,「與凱賓尼特的會晤要延長了,而且現在總統得去吃午飯了。你們最好是星期一再來吧!」
  廳廊裡的人一片哄哄聲,不但沒有離開,相反朝引領員身邊擠得更緊了,爭著解釋為什麼非要現在見總統不可。約納森側著又高又瘦的身子,擠過人群。就在引領員想溜回去要關門的時候,約納森一把抓住他的外套後擺,忙說:「等一下!我有一個十分驚人的發明。」
  引領員轉過身,撥開約納森的手。「現在走吧,接待時間已經結束。」
  「可是我星期一不會再來了,」約納森懇求道,「我只能今天在這兒。而且我有這個發明——林肯總統一向都熱愛發明,對嗎?——這個發明會讓總統大吃一驚的!」
  引領員盡量保持嚴肅,不過他突然大笑起來:「讓總統大吃一驚!你真是一個無禮的傢伙。驚人的發明在哪兒?誰是這聰明的發明者——你自己?」他再一次笑起來。
  「事實上」約納森挺直腰,擺出一個穿超短褲的12歲少年的尊嚴,「發明就在我的口袋裡。我不會給任何人看的,除了林肯先生。發明者是弗蘭克·肯尼先生。我給他幫忙,要不是他斷了腿不能旅行,他會親自來把這項發明演示給總統看的。」
  引領員懷疑地抬起眉毛朝回走,約納森趁門還沒關住,毫不猶豫地溜了進去,引領員把門關上, 並鎖了起來。 「哎,也許總統這會兒情緒高昂,」引領員說,「你的名字叫什麼?在這兒等著。」他到另外一個房間去了。
  約納森在接待室裡踱著步,一想到那個為兒子請求原諒的母親和那些堅韌不拔的當地人,還有拖家帶口沒有撫恤金的下士布朗,他的心裡就有些感到內疚。不過也沒什麼,他自言自語,你要不去,明天,誰也別想見著林肯了。
  引領員回來了,咯咯地笑著。「林肯總統現在就見你。」他把第二道門打開。「約納森·舒爾茲少爺,」他傳報道。
  約納森就站在門後,呆呆地注視著一位正把手伸過來的男人。總統溫和的表情、零亂的頭髮、一圈鬍子都那樣熟悉,與五美元面值上的那個人一樣。當然也有與以前約納森見過的其他圖片不同的地方。
  林肯輕輕地握著約納森的手。約納森的手很大,手指也很長,沒想到總統的手還要大些,像籃球運動員的手那麼大。「坐到凳子上。」(他發音「凳子」像是在說「快樂」)林肯說,「你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看,約納森?」林肯坐到了沙發上,他那笨拙的動作,讓約納森想起了自己的笨拙,不過約納森想總統是剛剛辦完別的事情。
  約納森坐在了凳子的一邊,正好在沙發對面,他竭力集中自己的思想,在他的生活中,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著名人物,可現在,幾尺之外就是亞布拉罕·林肯。他的腦子裡閃閃爍爍,就像不能再運轉的計算機屏幕。
  林肯總統臉色焦黃,可是從他的眼睛裡仍能看出來他充滿了興趣。「我聽說你帶來了一樣發明——怎麼說來著?——一個驚人的發明。」
  約納森在心裡提醒自己,鎮定點,舒爾茲!「是這樣的,先生。」他的手伸進口袋,時間飛船遙控器平滑的感覺讓他踏實了不少。「我很快拿給你看。」他清了清喉嚨準備解釋。
  雙腿交叉著,林肯耐心地聽約納森描述時間飛船是什麼樣的和怎樣工作。約納森不知道林肯瞭解多少科技知識,所以他就像是與肯尼先生那樣交談。偶而林肯也打斷他,比如問玫瑰色石英晶體的特性,還有一次問了時間飛船模型的曲度,最後他總結道:「聽起來你的時間旅行和電話傳話差不多。」
  「正是這樣!」約納森不由自主地說。這個男人還真是聰明,他驚訝地想。人們經常談林肯的一些美德,可是他不光是誠實和友好。「當然,時間旅行不需要任何電線,」他補充道,「時間飛船的運轉靠裡面的晶體。」
  「當然。」總統突然笑起來了,露出又白又整齊的牙齒,「孩子,我得告訴你,我一向認為我是一個講故事的能手,可是現在,我發現你比我還行。」他縱聲大笑,兩腿膝蓋互相磕著,「時間旅行!這是我聽到的蓋了帽的故事。」
  看到林肯在沙發裡搖啊搖的,還把手摟著膝蓋一個勁地笑,約納森的情緒一下子變得低落了。「總統先生,你必須相信我!我從遙遠遙遠的未來飛到這兒,就是為了告訴你今天晚上不要到弗德劇院,有人要殺你。」
  約納森開始描述韋爾克斯·布斯的陰謀。 林肯突然嚴肅起來, 舉起一隻手:「等一等,約納森,我讓你看一些東西。」
  總統從沙發裡站起來,緩步走到靠牆的桌子,打開其中一個抽屜,取出一個裝得鼓鼓囊囊的大信封。「這些都是威脅我的材料。」他從中抽出一個條子,戴上金邊眼鏡,大聲讀道:「致混蛋林肯:你快點祈禱吧,因為你沒有很長時間活了。」
  林肯低頭透過眼鏡注視著約納森。「這只是其中一個例子,還有好多打這樣的條子。就是在政府裡,有很多人,他們想殺我比希望我給他們一個工作還強烈!」
  總統講這些的時候像是在說一個笑話,約納森可笑不起來。「先生,還有比— —」
  「孩子,非常非常感謝你對我的關心,不過我不需要一個從未來飛來的人告訴我,說有人要殺我。我自從來到華盛頓,威脅一直都沒斷過。曾經有一次我騎馬的時候,一個傢伙舉槍對我射擊——結果呢,只打中了我的帽頂!」林肯用手指在離頭頂僅一寸的地方,劃了一道子彈飛行的路線。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將要發生的事,」約納森急不可待,「要殺你的人的名字叫——」
  「假如這樣的事要發生,那它就非發生不可,」林肯輕聲地說,「約納森,你以前看到過尼亞加拉大瀑布嗎?」
  「沒有。」約納森急躁地歎了口氣,「總統要說什麼?我看到過圖片。」
  「那麼你可以想像急流從懸崖上衝下時不可抗拒的力量,命運的力量就像那急流。 」 林肯總統平靜地說,目光飄過約納森的頭頂,好像在注視遠方的地平線,「你把一個石子扔到尼亞加拉瀑布裡,它怎麼也阻擋不住瀑布的狂洩。是的,一點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約納森使勁嚥了口唾沫。要是他能證明時間飛船是怎樣工作的,也許總統就會相信他的話了。可那是危險的,他絕不能一個人去用時間飛船,尤其是沒有和邁特、艾密麗打招呼。不過如果只有演示時間飛船才能說服總統,那麼也是值得的。「先生,讓我演示給你看我是怎樣逆時間旅行。」
  「我很想見識見識,」林肯說。他坐回到沙發裡兩手合抱,好像在等演示開始。
  「唉喲!想起來了,現在還不能在這兒做這個演示。」約納森跳了起來,「我們必須到弗德劇院門前大街,因為那兒是——」
  林肯突然大笑起來,「真精明!」重又站起身,一隻手友善地放在約納森的肩頭上,帶他到門口,「我的確想看看你怎樣在看不見的電線裡穿行,只是我的夫人要我回去吃午餐。」他為約納森拉開門。
  約納森不能相信這失敗的結果,他昏頭昏腦的,正待出門,突然想起還有另外一件事:「等等!」他把布朗下士沒有領到撫恤金的事給總統講了。
  回到桌子旁,林肯寫了個紙條。「我會關照這件事的。」他從眼鏡上面看了約納森一眼,約納森斷定總統對他不會再寬容了,「我告訴你,星期一下午三點鐘左右再來,我的孩子,我馬上要到史密斯索尼安參觀一個實驗。」
  「我——我想,非常,」約納森結結巴巴地說。
  林肯點點頭,一絲微笑扯動了他疲憊的臉:「再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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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19:57:0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節 「部長總是正確的」

  經過大廳,下了樓梯,走出白宮的第一道門,約納森的耳邊一直迴響著總統給他講的最後一句話:「再見,孩子。」
  約納森多麼想他星期一的下午再能回來,並且能夠有更多的時間與這位身材高挑而溫和、友善、聰明的總統待在一起,這種願望強烈得幾乎要灼傷了他。他在家的時候還沒對哪個大人感受這麼多,除了肯尼先生。興許還有別的什麼辦法……
  在出前門時,門衛對他眨眨眼:「與總統談得怎麼樣,小傢伙——滿意嗎?」
  約納森知道門衛是在逗他,不過這個問題卻提醒了他。「不怎麼樣,」他慢吞吞地說,「真不怎麼樣。」可毛病出在哪兒?約納森一直都很幸運——在所有等待接見的人當中,他第一個進去,而且還握了總統的手,並且告訴他今天晚上有一個行刺的陰謀。然而所有這些都像林肯扔進尼亞加拉瀑布裡的一顆小石子,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最好去執行第二步計劃。「現在我必須找到國防部,它就在附近的什麼地方吧?」
  門衛咯咯地笑了:「我猜想你一定是去找國防部長?喏,那棟紅磚樓裡第二個門,就是斯坦頓先生的辦公室。」他移步到門廊,指著闊遠的草坪的對面,「現在戰爭結束了,你會發現部長還是很幽默的。」
  暖風吹拂著約納森前額的頭髮,他繞著白宮的車道朝門口走去。此時此刻他多麼希望能和邁特討論一下怎樣執行第二步計劃。不過他心裡想道,要讓斯坦頓相信時間旅行的故事,那比林肯總統還難,最好是告訴斯坦頓,他在酒吧裡聽到幾個家伙正談論著要刺殺總統的事。
  國防部大樓周圍佈滿了哨兵,其中一個看約納森走近了,就上前盤問。他剛一提到刺殺總統的陰謀時,那個士兵就把他推揉著進了前門,穿過大廳來到一個辦公室。
  士兵鬆開約納森的衣領,向桌旁的官員敬禮:「這兒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他說他知道一個陰謀,先生,是在酒吧裡聽到的,先生。」
  這位官員瞇起眼睛看著約納森。「游手好閒,在酒吧裡逛來逛去不會有好結果的——你不知道這一點嗎?」他指著靠牆的長凳,「坐下。」
  「我不是游手好閒,」約納森爭辯道,「我是來傳個口信的。」
  這位官員並不理睬他,點頭遣走了哨兵,胡亂地把桌上的文件收拾一下,就走出去到大廳的另一邊。約納森斷斷續續地聽他說:「部長先生,先生……對12個逃兵的懲處令……總統已經原諒他們了……噢,我辦公室有個小孩,他……我想你會 ……」
  約納森靠在長凳上想,在白宮遇到的那對母女,她們的親人是否在那個逃兵名單上。假如他不硬擠進去,這對母女也許就會先進去說服總統原諒她們的本?似乎不大可能,但約納森無論如何也感到內疚。
  過了一會兒,那位官員返回來在門廊那兒招呼約納森:「過來吧,不過你最好不要浪費部長的時間。他可是個很重要的人物,你呢,頂多不過是個喜歡惡作劇的人,明白嗎?」
  他站起身點點頭,暗自想,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本世紀最重要的消息告訴給那個部長。這時,還沒等他們走過大廳,一個瘦高個兒,穿著打皺的衣服,身後跟著個魁梧的年輕人,步入國防部。約納森身旁的官員後退了幾步,敏捷地敬了個禮,林肯總統也點頭致意。
  林肯走進斯坦頓的辦公室,接著傳出他鼻音很重而慢吞吞的說話聲音:「部長先生,我可以佔用你一會兒時間嗎?我聽到一個故事,是關於……」
  門關起來了,聲音從大廳傳過來變得模糊不清。這位官員聳聳肩示意約納森重新生回到那條長凳上。「要是總統告訴部長一個故事,那我們就還得在這兒等。」他對那位身體健壯、隨林肯一起來的年輕人說,「你要願意的話,在這兒坐會兒吧,克魯克先生。」
  「謝謝你,中尉。」克魯克先生臉上的表情嚴肅而誠實,他走進辦公室,坐在了長凳的另一頭,「坐這兒我可以看到整個大廳。」他解釋道。
  中尉把桌子上的文件亂堆了一通,好奇地看著克魯克。「守衛一個對自己的安全並不感興趣的人,恐怕是一件很難的事吧!」
  克魯克不明朗地搖搖頭。「不容易,不——不可能,你可以這麼說。上個星期在瑞琪蒙德,居然沒有發現任何危及他生命的跡象,這真是個奇跡。」
  中尉點點頭。「國防部長對那件事非常生氣。那是怎樣一個想法,林肯總統要去視察瑞琪蒙德,那是剛剛被攻克的南部邦聯的首都。在那個城市,每一個白人男人、女人和小孩都希望他死!」他壓低聲音,「你知道國防部長說林肯先生什麼來著?他說,『那個傻瓜!』」
  儘管克魯克看起來不同意他的說法,但他還是笑了。「用不著這樣放低聲音講話,這句話已經傳到總統那裡了,你猜總統說什麼?」他盡量摹仿林肯那濃重的鼻音繼續說,「『假如斯坦頓先生說總統是個傻瓜,那一定沒錯,因為部長總是正確的。』」
  中尉和克魯克咯咯地笑了起來。接著,克魯克的神情又嚴肅起來,他的目光掃過大廳,然後壓低聲音說:「我告訴你,中尉,我隨時都準備為他獻出我的生命。」他打了個響指。
  約納森相信他說的話,克魯克先生讓他想起了一條狗,壯碩無比,甘願為捍衛它的主人而死。
  中尉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事情也許真會到那一步的, 」他很嚴肅地說,「我們有一打情報是關於推翻政府的陰謀,並且這兒還有一個。」他指著約納森。
  克魯克轉過臉來盯著坐在長凳另一頭的小傢伙。「我的天!有這樣妄自尊大的年輕人,居然反對總統?」
  「不是我,」約納森連忙解釋,「我到這兒是為了告訴斯坦頓部長一個陰謀。」
  「那麼你最好把真實情況講出來。」克魯克嚴厲地看了約納森一眼,「部長性子很急。」
  「非常急,」中尉附和說,「他一見著你就會把你趕出來。」
  約納森認為他們是想嚇唬他,不過他也沒有很大指望能見到國防部長。
  那位隨身警衛從口袋裡掏出表,足足有計算機鼠標那麼大,他看表的時候,約納森也偷偷地看了上面的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多了。噢,不!還怎麼和邁特、艾密麗會面?他得告訴他們他怎麼也說服不了林肯。那麼現在與斯坦頓會面的機會就顯得更重要了,也許花不了原來那麼長時間。
  克魯克把表放回到口袋裡,隨便談些什麼,當他聽到大廳對面有開門的響動聲時,他停止了講話。中尉也挺直了頭,三個人都側耳欲聽。
  「那麼你決定今晚不和我們一道去看戲了,部長先生?」林肯問。
  「總統先生,我從不去看戲。」斯坦頓的聲調裡充滿了不贊成的語氣。
  「而且,」中尉伏案低聲對克魯克說,「只要斯坦頓夫人知道林肯夫人到什麼地方,她就決不會去那個地方。」
  「那麼好,」林肯說,「讓湯姆·艾科特今晚和我一起去,你不能把他沒日沒夜地拴在電報機旁。」
  「現在還不能把艾科特給你,」斯坦頓刻板地說,「祝你今天快樂,總統先生。」
  「今天很快樂,」林肯非常幽默地說,「怕你改變主意,我留張票給湯姆·艾科特。」
  克魯克幾乎是從長凳上跳起來,快步走過大廳,跟在那個戴高帽子、身材瘦長的男人背後。接著,斯坦頓從他的辦公室喊道:「喂,把那個小孩帶進來,中尉。」就好像是他被迫一直等到現在。
  中尉領著約納森穿過大廳:「這就是那個小孩,先生。」
  看到站在很高的一張桌子後面的男人,約納森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鬍子。不像林肯,斯坦頓的鬍子長而捲曲,黑色當中夾雜著灰色,從下嘴唇飄然而下。他的上嘴唇刮得很於淨,頭髮也是捲曲的,從前額梳到鬢後。部長戴著金邊眼鏡,目光透過鏡片,直落到約納森的身上。
  斯坦頓示意中尉坐到桌子旁。「把談話內容記下來。」他又轉向約納森,「姓名?地址?」
  約納森對部長生硬的問話一一做了回答,中尉在墨水池裡蘸了一下筆,很快地記了下來。約納森講了他在酒店偷聽到的消息:有四個人密謀今天晚上要在弗德劇院刺殺總統。
  斯坦頓靠著高桌,身子前傾,他的目光大有穿透約納森的樣子,好像盯著他,就可以發現他說的是否是真話。「你認得這些人嗎?」
  「我只認得其中一個,」約納森回答。他心跳得很厲害——好像他幾乎已經完成了任務。國防部長一旦知道了這個陰謀,約納森、邁特和艾密麗就可以鬆口氣了,因為你知道斯坦頓是那樣一種人,他在你還沒來得及說出布斯名字的時候,就已經把他投進監獄去了。
  「說出來,孩子。」斯坦頓用指頭敲著桌面,「他是誰?」
  「約翰·韋爾克斯·布斯。」
  國防部長把他那有穿透力的目光轉向助手。中尉的臉上掠過一絲紅潮,他放下筆說:「我想我耽誤了你的時間,先生。這小孩的話一定是哪個別的演員唆使他說的,完全是出於對布斯的妒嫉。」
  為什麼他們如此肯定?約納森不得其解。「絕對是布斯,」他反對道,「他走到哪兒我都認識他。」
  斯坦頓非常短暫僵硬地笑了一下:「不管是誰讓你這麼說的,都會輕易傷害布斯先生的。你設想一下:一個本國最著名的演員,冒著失去財產和職業的危險,去幹這樣一個過激的事情?」他怒視著約納森,又在桌子上敲起他的手指。「不過,」他轉向中尉繼續說,「即使再拙劣的故事,我們也不能不注意,派個人留心著布斯。」
  「我想布斯這會兒正呆在國家飯店,」中尉說,「並且波特正在那兒盯著另一個嫌疑人。」
  「是的,是的,」斯坦頓不耐煩地說,「讓波特對布斯也留心點。」他揮了一下手,撿起桌子上的一份文件。接著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拿出一張小紙牌給約納森。「我想你可能還等著報酬,小子,給你。劇院正好是一些不正經的人進出的地方。」
  中尉把約納森拎出斯坦頓的辦公室。「不要再到國防部了,多麼荒唐的故事!」他把約納森交給了大廳裡的哨兵。哨兵把他推到了門廊上。
  大步離開國防部,約納森直生悶氣。多好的安全系統呀國防部長先生!噢,見鬼,什麼保護總統!林肯先生還認為你「總是正確的」——可是,這回你錯了。
  一直走到白宮大院的鐵柵欄跟前,約納森的情緒才好了點。斯坦頓相信不相信約納森都沒關係,反正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但真完成了嗎?他們不會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樣去做——把布斯給抓起來。可是不管怎麼說,從另外一方面講,他們已經派人盯梢布斯了。
  現在怎麼辦?約納森想。大概有四點鐘左右了吧,無論如何得趕到華盛頓紀念碑,免得邁特和艾密麗還在那裡等他。
  此時薄霧籠罩,約納森四顧茫茫,他能看到一些樹冠、教堂的尖頂和粗碩的鐘樓,還有遠處國會大廈的圓頂,但他怎麼也看不到華盛頓紀念碑高高的白箭桿。邁特怎麼這樣糊塗,說在這座城市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看到紀念碑。他爬上一棵樹眺望,仍然看不到。
  約納森感到內疚,真該與邁特和艾密麗準時會面。他走到一個士兵跟前打聽方向。這個士兵也不知道,他剛隨格朗特的部隊進城。不過一個經過他們旁邊的婦女給約納森指點了迷津,說是沿著第17大街走。「在運河的另一邊,」她解釋道。
  聽起來好像這位婦女非常熟悉這座城市,但約納森走完了整個第17大街,他根本就用不著橫過散發著怪味的運河,因為除了泥地和牛圈,那邊什麼也沒有。不過現在也是太晚了,根本不可能碰著邁特和艾密麗,不如到弗德劇院去找他們。
  沿著賓夕法尼亞大街朝回走,這時約納森突然聞到了一股從哪兒傳來的炒菜的香味。也許是白宮廚房裡正在準備晚餐。他想到了他為完成任務而作出的可貴犧牲 ——錯過了午餐。可是這一點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賞識,包括國防部長和他的職員。
  這時突然有一陣涼風吹來,雨點打在人行道上。行人們停下來紛紛撐傘擋雨,約納森縮著肩膀沿街快跑,找個躲雨的地方。他站在珠寶大樓大理石門廊下面,抱著膀子,飢餓難當。
  過了一會兒,雨停了,太陽仍然躲在濃雲的背後,約納森又開始沿街行走,一邊走一邊回憶剛才給中尉傳信編的那個故事。也許實際上他傳個信能掙來一些1865 年當時的錢——那些錢足夠買很多東西吃。
  約納森朝街的一邊看去, 在下午那潮濕灰暗的空氣裡, 酒店門廊的弧形店標「哈維斯」下邊,閃爍著黃色的光芒。哈維斯似乎不光是一個飲酒的地方,還有海鮮的味道和著那黃色的柔光,一齊從大門裡湧出來。約納森忍住口水,慌不迭地走進酒店。
  很多人都擠在吧台那裡,怕也是像約納森那樣被引誘進來的。那是怎樣一個吧台呀——它在一個長條形的廳堂裡延伸下去,幾乎消失在騰騰的雪茄煙霧裡。約納森咳嗽起來,但他盡量睜大雙眼盯著那些直冒熱氣的牡蠣和鮮貝,餐廳侍員把它們放在吧台旁邊男人們的面前。好多盤牡蠣,啊,還有一籃子一籃子厚厚的餅子。
  約納森擠到吧台跟前,看到他面前一個肥壯的男人,正在朝他的牡蠣上澆調味汁,然後一次一隻送進他的口中,邊吃邊大口喝著杯中的啤酒,咯咯地打著氣嗝。
  緊挨著這個胖子,一個長著山羊鬍子的男人,舉起杯子環視四周。「乾杯,伙計們!為格蘭特將軍擊敗瑞布斯乾杯!」
  周圍的人們都舉起杯,「為格蘭特將軍乾杯!」
  約納森身邊的胖男人又舉起杯:「為比利·沙爾曼乾杯!」
  「為沙爾曼將軍乾杯!」
  每個人的杯子很快空了,餐廳侍員來回穿梭為大家添酒。約納森在胖子的肩上拍了拍;「先生,你有什麼消息需要傳遞嗎?我只需一點餅子作為酬勞。」
  胖子轉過臉來。「傳遞消息,嗯?」他碰了一下旁邊的那個人,「要是我們給傑弗遜·戴維斯傳個信,你說我們說什麼呢?『致前南部邦聯的前總統戴維斯先生:我很遺憾地告訴你,美國聯邦已經贏得了戰爭。』歡呼吧!」
  整個吧台的男人們再一次舉起酒杯:「為林肯總統乾杯!」
  約納森也加入到這歡呼裡,不過他越來越感到飢腸轆轆,要是沒有人注意,也許能夠從籃子裡拿一點餅子吃吧。
  就在這時,胖子放下手中的杯子,微笑著對約納森說:「孩子,到這兒吃飽肚子。」他又對侍應生說:「給這個小孩拿一盤牡蠣和一杯飲料。另外,我也再來一盤。」
  約納森很快吃完了牡蠣(澆上調味汁還是很不錯的)和餅子。他舉起喝剩的蘇
  打水:「為格蘭特將軍乾杯,為沙爾曼將軍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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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19:5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節 不祥之夢

  在白宮前面與約納森分手後,邁特盡量控制自己的嫉妒心情,可是他多麼想親自去和林肯總統談話。當然,毫無疑問,這個任務非得由約納森來做,邁特只能想像自己為林肯總統解釋時間飛船:「啊,你明白,先生,我們站在放像機的前面,約納森用一個什麼玩意兒操作著,後來……我不知道事情是怎樣發生的。」
  但就是在這兒,在1865年的華盛頓,錯過了與亞布拉罕·林肯見面的機會!
  忘掉它吧,邁特告訴自己。重要的是要救林肯,每個人都要做他能做的最好的事。邁特很快穿過草坪進入花園徑直朝白宮的後面走去,他想找一個僕人們進出的門口,也許他還可以裝作與哪個人有點什麼關係。
  邁特繞過紫丁香花叢。這時,他的胃裡咕咕地叫著,他盡量不去理會。來的時候怎麼忘了帶點小點心之類的東西?穿著這身破衣服越發使他感到飢餓難忍,好像是他真的就窮得沒有東西吃了。他努力使自己的思想從食物上移開,去想怎樣編一個最好的理由與林肯的家人交談。也許他可以說他有特異功能,預感到有危險要發生。
  「哈!」一個穿著制服的小孩,手裡揮舞著一把劍,從紫丁香花後面跳出來,「嗨,我說!」
  邁特一驚,朝後退了兩步,再仔細一看,不知道是該笑還是不該笑。這個打扮成哨兵模樣的人是個小孩,大概有十歲的樣子,甚至連十歲都不到。但他手裡拿的可是一把真劍嗎?
  這小孩戴著一頂聯邦軍隊的帽子,帽沿底下一雙圓圓的眼睛閃著快樂的光彩。「通報你的姓名,先生!」他命令道。邁特想,這應該是這個小孩說的話,可是他的話真難懂,像是得了世界上最重的感冒,或者在吃什麼花生醬三明治。
  「我是邁特·科文。嗨,小心你那把劍!」那閃閃發光的刀片絕對不是塑料的,也不是上了漆的木頭,是真傢伙,離邁特的脖子只有幾英吋遠。
  那小孩突然笑了,把劍放下來。「不要害怕。我是泰德·林肯。不過我穿的絕對是軍官制服,斯坦頓先生送我的。你知道他是國防部長。」泰德的目光落在了邁特的破爛衣服上,臉上的笑容立時變成了關心,「你餓嗎?」
  邁特猶豫了一下,可是為什麼不告訴他真實情況呢?「我餓了。」
  泰德頑皮的臉上又露出了微笑:「過來,我讓他們給你弄些吃的。」
  泰德領邁特朝後面走去,一邊走一邊誇耀:「我哥哥羅伯特是一個真正的軍官,和格蘭特將軍在一起。羅伯特親眼看到南方的李將軍投降,這就意味著聯邦軍隊打贏了。而且羅伯特今天早上還回來了,帶了一張李將軍的照片給爸爸看,爸爸說,『他的臉很好看嘛。我很高興戰爭結束了。』」
  白宮後門直通餐室,從餐室再進入熱氣騰騰的廚房。一個戴著頭巾的女人正掀動著鐵爐上的大壺,另一個女人在案板上切生麵團做烤餅。邁特跟泰德進入廚房後,爐子邊的女人轉過身來,用圍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邁特從這個女人對他們皺眉頭判斷出,她肯定要把他們趕出廚房,不過泰德高興地說:「這是一個飢餓的窮孩子,請給他一大盤東西吃吧!」
  「喂,小主人,」女廚師粗蠻地說,「你隨便從街上拉一個窮人來,我們可沒有那麼多東西給他吃。」嘴上雖然這麼說,她還是弄了一大盤食物,讓邁特坐到角落那兒一個凳子上吃。「你不是去上課了嗎?」她問泰德,「你已經12歲了,可是你還不會讀不會寫,你的老師在哪兒?」
  咬了一大口抹著果醬的麵包,邁特一邊吃一邊看著泰德。泰德有12歲?就像我和約納森的年紀?他看起來頂多有艾密麗那麼大,甚至更小些。
  泰德沖廚師調皮地笑了笑,下意識地用手摸著制服前面的銅扣。「我騙了我的老師,儘管他並不笨。他認為我這會兒在圖書館呢!」他對邁特說,「今晚他要帶我到劇院看演出。你喜歡看戲嗎?白宮裡面就有劇院,我爸爸也非常喜歡看戲,今天晚上爸爸和媽媽就要到弗德劇院看《我們的美國同胞》,不過我要看《阿拉丁神燈》。」
  「《阿拉丁神燈》是在國家劇院演出嗎?」邁特嘴裡塞了一大塊燉雞塊,說話都有些不太清楚了,「我看到演出海報了。」一提起演出的事,倒提醒了邁特,他還有重要任務呢,於是放下刀叉說:「嗨,泰德,你說人做夢能預告將來嗎?」
  泰德的臉上突然變得毫無血色,邁特大吃一驚。「不要說做夢的事,爸爸上個星期做了一個非常不好的夢。」泰德的下嘴唇顫抖起來,他視若無睹地看著邁特繼續說,「爸爸夢到他半夜醒來走到客廳裡,所有的燈都亮著,他聽到有人在哭泣,朝東邊的房子裡一看,有人死了,放在外邊正等著下葬。」
  「不要說這些不吉利的夢, 」 廚師制止道,同時一種擔憂爬上了她的額頭,「不要給這些不吉利的夢助長勢力。」
  泰德長吸了一口氣,就像根本沒聽到廚師在說什麼。「爸爸問,『白宮裡誰死了?』他們說——」泰德的身上一陣痙攣,「他們說,『總統!』」
  邁特也吃了一驚,不過他想這是個機會。「我昨晚也做了一個可怕的夢,」他說,「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到白宮來的原因,我要警告你們。我夢見有人在弗德劇院要向你父親開槍……」
  「不要說了!」泰德大吼道,雙手捂著耳朵。
  廚師怒視邁特:「像他這種小孩不會說什麼好話的,讓他們……」
  「聽著,泰德,」邁特懇求道,「你求你爸爸帶你去看《阿拉丁神燈》,不要去……」邁特的話被打斷了,一個端莊嚴肅的女人走進廚房,向廚師吩咐著什麼。
  這女人矮小豐滿,言行舉止伊然王后姿態。穿一襲紫色的衣服,闊大的裙子上綴滿了裝飾品,而且高領的黑色飾邊上還有金的和象牙的別針。「今天晚上就喝清淡一點的湯,」她對廚師說,「魚嘛——」說話間看到了泰德,「喂,泰德,這是怎麼回事,你應該和你的老師在一起上課的。」
  泰德頑皮地笑了:「我又溜出來了,媽媽。」
  那麼說這一定是瑪麗·林肯了,邁特想。她那閃亮的頭髮光滑地理到後面,梳成一個髻子;她的嘴巴看起來較薄,俏麗而堅定;她的眼睛在看泰德的時候充滿了柔情和溫暖。
  「林肯夫人,夫人,」廚師忍不住說,「我的確不是告狀,夫人,可是小主人泰德又把街上的流浪兒帶到這裡來。」
  林肯夫人轉過身來,上下打量邁特身上破舊的衣服。邁特站起來,端著他的盤子,微微鞠躬:「非常感謝你這餐午飯,夫人。」
  「媽媽,」泰德說,「邁特餓得不行了。你知道,爸爸和席沃德先生都告訴過我,給窮人東西吃是對的。」
  林肯夫人發自內心地笑了。「這麼好的心腸——和你爸爸一樣。」她對邁特很文雅地點點頭,「這孩子雖然窮,但舉止不錯。」
  「是的媽媽,」泰德急切地說,「你知道他讓我想起了誰?他使我想起了威— —」
  邁特的目光從林肯夫人轉到泰德,又從泰德轉到林肯夫人,他驚詫於不知道是什麼使泰德的話只講了一半,就停了下來。不過在泰德停下來之前,邁特已發覺林肯夫人故意迴避,像是她早已知道兒子要說什麼了。
  邁特記起來了,林肯還有另外一個兒子,叫威利,就在白宮去世的,死於傷寒,可能是飲用了華盛頓城不乾淨的水導致的。
  瑪麗·林肯緊閉嘴唇,快速地眨動著眼睛,好像是強迫自己把眼淚逼回去。她拍了拍邁特的肩膀:「廚師會給你弄一袋麵包讓你帶走的。泰德,去把羅伯特的舊校服拿來給這小孩。你知道我放舊衣服的那個箱子,你經常在那兒亂翻的。」
  泰德去找衣服,邁特又坐回到他那個小板凳上,吃完午餐。林肯夫人與廚師談論著該在市場上買點什麼,比如今天晚上拿什麼做甜點心,好引起林肯先生的胃口。不大一會兒,泰德拿著一件夾克過來了,邁特穿上它,感謝不迭,可是他一想到自己本來有那麼多衣服,家裡廚房裡有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他就感到自己像是捲入了一場欺詐。然而,他還是感到有些餓,而且,天像是要下雨了。
  「林肯夫人,」她轉身要離開房間時,邁特說,「我要告訴你一些重要的事情。」他停頓了一下,瑪麗·林肯轉回身來,她的裙子也跟著來了個大迴旋。林肯夫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好像她極怕邁特將會說出的話。
  邁特猶豫了,他已經感到了瑪麗·林肯夫人內心的恐懼。如果把她丈夫可能會死去的事情告訴給這個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的女人的話,那是不是太殘酷了點。他幾乎能感到要是什麼事情都不說,也就可能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不過他深吸了口氣,猛然想到他這次來這兒的任務。「今天晚上請不要讓總統到弗德劇院看戲。」
  「媽媽!」泰德抓緊媽媽的手,「邁特夢到他們開槍把爸爸打死了!」
  林肯夫人豐滿的臉上急劇地顫動了一下,就好像那上面的肉馬上就要掉下去似的。「不!」她大叫道,「住嘴!不!」
  「我告訴過小主人泰德,夫人,」廚師插話道,「不要把這些人領進……」
  「泰德講的那些我沒有說過,」邁特堅持道。不過他感到很難受,他真希望沒說過任何事情。
  林肯夫人把泰德朝自己拉緊了些,用責備的目光看著邁特。「我們對你已經夠仁慈了,可是你呢,卻用恐怖和悲哀來折磨我們。看戲是林肯先生唯一的樂趣,戰爭使他變得多病和衰老,你是不是他的敵人派來的,為了奪取他唯一的樂趣和休息時間?」
  「這——不是那麼回事,」邁特結結巴巴,「我只是不想讓總統……」
  「不要說了!」林肯夫人閉起眼睛,兩手貼緊梳得流光的兩鬢,好像她正頭痛著,「我不會再聽你說什麼了。」她把裙子一撩,轉身把泰德拉出廚房。泰德在走的時候,身上配戴的劍與椅子腿碰得「卡啦卡啦」響。
  廚師氣惱地看了邁特一眼,邁特趕快從餐具室那兒出去了。也就是說,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再與泰德的哥哥羅伯特·林肯見面了,看起來就是這樣。這次任務失敗了。
  出了廚房,邁特慶幸自己帶了件夾克出來。從溫暖的廚房走到外面,一下子感到冷了許多,這不,天上的雲又低又暗。邁特在花園裡站了一會兒,又想起了瑪麗 ·林肯那陰鬱的眼神,似乎她已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就是不肯承認。
  但這件事絕不能讓它發生!邁特、艾密麗和約納森會去制止它,不管怎麼樣。
  現在,邁特急著要與艾密麗和約納森會面,看他們的運氣是不是好些。剛才邁特在廚房裡已經注意到牆上的鐘快到三點鐘了,可是三個小孩約會的時間正好在三點鐘,得順著一條河朝下遊走,一直走到華盛頓紀念碑。
  邁特不知道到底得多長時間才能走到那兒——不過最好要快點。他當然不想與他們錯過時間,走散了,他清楚地記得,上一次坐時間飛船回到1775年的美國革命,結果他們走散了,邁特擔心得都快支撐不住了,他怕艾密麗和約納森會死在那兒。
  為了辨認一下方向,邁特走到白宮後門,這後門和前門一樣,大有皇宮的氣派。他登上寬闊的階梯,站在門廊的柱子中間,從前面的樹梢上望過去。他看到了一條運河,還看到了一長溜平地,除此之外,還有波托邁克河。
  邁特皺起眉頭。 紀念碑是在白宮和那條河之間,而且他還知道這紀念碑有500 英尺高,他還親自爬到了頂端,那時候,他們全家在華盛頓觀光。但如今朝那個方向看,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一個粗塔。算了,先朝那條河走過去,然後再問問人。
  走到白宮前面的人行道上,邁特加快了步伐。當經過國防部草坪上的火炮時,邁特想是不是停下來與約納森會面。不——他不在跟前,約納森也許和國防部長斯坦頓會談得更好些,況且,也可能約納森已經在紀念碑那兒等他呢。
  邁特轉了個彎,來到了第17大街。第17大街路面寬,兩邊綠樹濃蔭,邁特只走了幾分鐘,就到了與運河交接處。
  在看到河水之前,邁特已經聞到了運河的氣味,簡直像化糞池裡的氣味,甚至更糟糕,像是一條排污溝。
  邁特用嘴巴出氣,乜斜著這又黑又遲緩的河水。他使勁吞了口唾沫,感到有點噁心,難怪威利·林肯死於傷寒。邁特真希望艾密麗和約納森記住了他的忠告,不要喝這裡的水。
  可是,華盛頓紀念碑到底在哪兒呢?邁特知道,1848年修建紀念碑的時候,曾經埋了一塊奠基石——它一定是在這兒的一個什麼地方。不過運河的這邊,到處像公園一樣,沒有任何東西超過樹高。運河的那邊,也是一展平原,蒿草沒進了沼澤,一直延伸到河裡,看不到高一點的東西,除了他先前發現的那個粗塔。
  他得找個人問問。走過運河橋,邁特剛一來到塔下面的牛圈棚捨旁,就感到了從那兒的一個穀倉飄過來的清新的氣息,實際上,完全是因為剛才淹沒在運河的惡臭當中,才有現在這種好的感覺,像是聞到了什麼香味。
  一個穿著淺藍色制服的人,斜靠在柵欄上,正在與牧牛人談話,他的一條腿磕碰著旁邊的木樁,褲子上的黑色綴帶來回擺動著。
  「對不起先生,」邁特向這個士兵說,「我正在找華盛頓紀念碑,你能告訴我它在哪兒嗎?」
  士兵和牧牛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突然都大笑起來。「我倒希望能告訴你更詳細一點的東西,」士兵說。
  邁特恍然大悟,抬頭望著眼前高高的石塔。現在,他看到這石塔頂上有腳手架,不像他原來所知道的是一個白色的尖頂,然而它千真萬確是華盛頓紀念碑,為紀念內戰的日子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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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19:57:4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節 布斯先生的計劃

  「那麼說紀念碑還沒有修好,」邁特說,眼睛仍然望著碑的上面,這讓他生出一些煩惱。
  「我想他們把錢都花在了買子彈和槍炮上了。」士兵對著紀念碑基座揮了一下手,「買大理石可不便宜。」
  「況且,」牧牛人停了一下,噴了口煙,「為我們的國父修紀念碑有什麼用,假如我們還不知道我們到底有無寧日。」
  「對於這件事,我們都是隨便聊聊,」士兵說,「國家剛剛走上發展之路,可是南部邦聯軍隊,就在我們的眼前毀壞了一切——就在眼前。」
  「你的意思是,蓋兌斯堡戰役?」邁特問。
  「對,就是蓋兌斯堡。」士兵憂鬱地點點頭,
  「我沒有參加蓋兌斯堡戰役,不過我聽說過。」
  「假如你參加了蓋兌斯堡戰役,」牧牛人說,「你可能還在那兒——是在地下。」
  這個笑話讓邁特聽起來傷心,可是那兩個男人卻都笑起來了。「是的,先生,」士兵繼續說,「有兩萬人死在蓋兌斯堡。看,就像我在弗特·斯蒂文斯戰役丟了一條腿——他抬起他的假木腿——要是在蓋兌斯堡,我想我的命也丟在那裡了。」
  「弗特·斯蒂文斯?」邁特問,「在什麼地方?」關於美國內戰,邁特知道很多,可是他從沒有聽到過這次戰役。
  「就在眼前,」牧牛人說,「去年七月,就在那面山坡上。」他從面對河面的方向轉過身來,指著城市以遠的地方。
  邁特望著遠處的山丘,那兒是農田和小片的叢林。南部邦聯軍隊曾到這兒佔領了華盛頓城。邁特能夠想像到那隆隆的炮聲和那農舍燃燒時的煙柱——離美國首都只有幾里地遠。
  士兵很高興有一個聽眾,戰爭故事一個接著一個講。邁特乾脆爬到柵欄上,坐著聽。比如有一個有趣的故事,是講士兵的同伴怎樣為他們吃的腐肉舉行葬禮。有一個可怕的故事,是講一次戰役中的殺戮情景。還有一個悲傷的故事,是講士兵們發現他們的同胞,穿著南部邦聯的灰色制服,在戰場上穿行。
  後來,邁特的目光從士兵身上轉移到運河橋上。約納森和艾密麗還是沒出現。出了什麼問題?「對不起,先生,」他問士兵,「現在什麼時間?」
  「現在是找地方躲雨的時候,」牧牛人說。說話間一陣冷風吹來。「天氣又變了。」
  士兵從外衣口袋裡掏出帶鏈的懷表:「一閒聊這就到了五點差一刻。」
  謝過士兵,邁特折回運河。當然,艾密麗和約納森沒有來,有幾種可能。也許他們沒有看到華盛頓紀念碑,就猜測一定是邁特弄錯了1865年華盛頓紀念碑所在的位置,也可能是他倆為他們的任務所纏,不願中途罷休。
  也有其他可能性,但這些可能性都讓邁特煩躁不安。他記得在一本書裡讀到,國防部長斯坦頓脾氣很壞,只要他對誰稍有懷疑,就會把他扔到監獄裡。要是斯坦頓也對約納森產生懷疑,會怎麼樣?
  邁特走到運河橋中間時,他想到了艾密麗,一種更壞的可能性使他打了個寒戰。他最後一次見妹妹是在弗德劇院門前分手時。當時,邁特站在劇院對面的馬路旁邊,看到一個長著兩隻會說話的眼睛、留著小鬍子、穿著講究的年輕男士,正幫艾密麗上台階。就在這同時,邁特馬上意識到自己好像在哪兒見過這傢伙。現在他擔心,這個似曾相識的傢伙就是兇手約翰·韋爾克斯·布斯。
  要是布斯發現艾密麗知道他的陰謀並且還準備制止他,會怎麼樣?艾密麗一時昏了頭,會什麼都講出來的。邁特一想到這些,喉嚨裡就像卡了魚刺一樣難受。
  現在,邁特加快了步伐,朝弗德劇院方向走去,他要到那兒看看艾密麗怎麼樣。邁特沒有走第17大街,他估計順著運河到第15大街,然後再到賓夕法尼亞大街會更快點。到賓夕法尼亞,邁特就會想起去劇院的路。艾密麗應該還在那裡,約納森也應該在那兒,因為按道理說,弗德劇院是一個最有可能會面的地方,除了華盛頓紀念碑。
  剛走到第15大街,邁特很快發現自己已置身於一片貧民窟之中。這裡到處都是用油布搭起來的簡陋小屋,穿著破爛的黑人小孩,站在門口看稀奇一樣盯著邁特看。邁特心裡受到了不小的震動,想,即使穿上哈克·芬的衣服,他的鞋子他的夾克,在這個貧民窟裡都顯得無比排場。
  就在這個貧民窟裡,一場慶祝活動正在舉行。街道中間燃起了熊熊大火,斑卓琴在洗衣盆一樣大小的皮鼓和擊節器的伴奏下,奏出了激揚的樂調。歡樂的人群圍著篝火又是跳舞又是鼓掌,唱了一首又一首歌曲。每次到了合唱曲的時候,他們都指向站在樂師旁邊的黑人士兵,士兵驕傲地一笑。「約書亞勇往耶利哥之戰,」他們唱道,「大牆轟然倒塌!」
  邁特沉浸於這種歡樂氣氛中。對於這些人來說,戰爭的勝利有著特殊的意義,遠勝於美國作為一個國家能否存在下去(實際上,他們連這裡的公民都不是)。戰爭對他們來說是關係著他們做奴隸還是做自由人。
  邁特也參與到了這種歡樂氣氛中。他也跟著鼓掌擊節,跳哇唱呀,樂而忘己。後來,他朝篝火和人群外面一望,突然發現,天已經黑了。呀!他必須趕到劇院,找到約納森和艾密麗。
  來到賓夕法尼亞大街,邁特匆匆經過賓館、酒店和報館。這裡也正在舉行慶祝活動。夜色漸漸變濃,慶典的蠟燭在樓上每一層的窗戶裡閃閃爍爍,激越的歌聲仍不斷從酒店傳來。「光榮,光榮,赫利路亞(讚美神)!」這是邁特聽起來非常熟悉的一首合唱曲。
  回到今天早上三個小孩降落的第十大街時,邁特打算穿過大街到對面的弗德劇院,正在這時,從劇院中間拱廊處走出一幫人來,其中一個人顯得特別突出,就像一個雄孔雀立於一群鴿子中間。
  就是他,邁特想。約翰·韋爾克斯·布斯!穿一身時髦的黑色外衣,手執馬鞭,領著一群人下台階。和他走在一起的人,穿著皺皺巴巴的衣服,像是做體力活的人,也可能是混混兒。
  布斯還在到處走動,這可不是好消息,看樣子艾密麗的計劃根本就沒有起作用;約納森的第二步計劃,說服國防部長來抓布斯也沒有成功。
  必須有人來監視布斯,並且找機會制止他。就算是今天晚上約納森和邁特的努力能阻止林肯去弗德劇院,但這並不能根本擺脫危險,就算是邁特、艾密麗還有約納森阻止了謀殺林肯的陰謀,可是到明天,到下星期,謀殺事件照樣會發生,他們的行動有多大幫助呢?
  這個仇恨亞布拉罕·林肯的人帶著他的隨從走進了明星酒店,就在劇院的隔壁。邁特跑過街,跟在他們後面溜進了酒店。他擔心又被人趕出來,不過沒有一個人注意他,只看到一巡酒過後,布斯付了賬從後門出去了。邁特盡量躲在陰影裡,跟著他走進小巷。
  讓邁特吃驚的是,布斯徑直去了小巷的一個馬廄裡,然後牽出一匹馬來。這一下子沒指望了,邁特心想布斯騎上高頭大馬,我怎麼能趕上他呢。
  不過,布斯騎著馬沿小巷朝第九大街走時,邁特還是一路小跑跟在他後面。幸虧交通堵塞布斯跑不起來。即使如此,邁特已經跑得氣喘吁吁肚子疼了。邁特一直盯著布斯轉過街角上了賓夕法尼亞大街,然後直朝國會大廈方向走去。正當邁特猶豫著要與他保持著多遠為好時,布斯在國家賓館前已經勒馬止蹄。
  布斯把馬牽進這裡的馬廄,接著從有大柱子的門廊那兒走進賓館。邁特也想跟進去,但被門衛搡了出來。門衛用帶著手套的一根手指點著邁特說:「衣冠不整的小孩不能進來,謝謝合作!」
  邁特鼓足勇氣,竭力爭辯道他是來送信的。門衛只是笑笑:「用電話聯繫,在角落那兒!」
  現在只有等了。他在賓館前的人行道旁等了很長時間。過往的馬車在這裡停下來,等待從賓館出出進進的先生和女士,但就是不見約翰·韋爾克斯·布斯。
  這時,天開始下起雨來,一個賣肉餡餅的老闆,主動讓邁特到他的遮雨棚下躲雨。
  「有沒有後門到賓館裡?」邁特有點討好地問賣餡餅的老闆。他解釋他有重要「信息」要傳遞給布斯先生。
  「不要擔心!」小攤販笑了笑,「約翰·韋爾克斯·布斯先生總是喜歡別人把他的馬牽到前面來。 這個人喜歡出風頭。 不過他很大方,」小攤販很快補充道,「他在我這兒買餡餅從來不要找錢。」
  起霧了,路燈柱上的煤氣燈罩上了一層光暈。此時,邁特等的時間越長,越感到不安。布斯已經離開了,執行他的謀殺任務去了?
  邁特的擔心,並沒有使他忘了自己的肚子,他忍不住朝小攤販盤子裡的餡餅偷看了兩眼。要是下一次旅行(假如有下一次旅行的話),一定要帶點什麼東西,可以換吃的。
  很快邁特忘了點心的事,因為一個穿黑衣服高筒馬靴的人,正朝門廊那兒走去。
  「我給你講什麼來著?」小攤販對邁特說。
  邁特很緊張地盯著布斯。這位演員在門廊處稍停片刻,用他那黑色的憂鬱的眼睛朝夜色裡深深地一望。接著,他戴上寬沿呢子帽和手套,躍身上馬,碎步上了大道,向白宮方向走去。
  邁特緊跟其後,慶幸剛才還休息了一會兒。在第九大街,布斯轉了個彎,又穿過幾條街道,正好在一個十字路口勒住了馬。邁特忍不住朝路口轉角處的一棟高大建築望去,它就像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幾十個窗戶裡都閃爍著蠟燭的光輝。
  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警察慢慢走過來,向上頂了一下帽子。「晚上好,布斯先生。」他朝街對面的高大建築點點頭,「他們在專利局慶祝勝利,嗯?」
  「我希望它著了火,燒光。」布斯狠狠地說,接著他跳下馬,把韁繩交給一個等在路邊的小孩手裡。他進一個小酒店時,馬刺擦在石階上,發出「卡卡」的聲音。
  邁特朝小酒店門前溜一眼,看到幾個大字:赫頓酒店。遠非國家大酒店那麼漂亮。他悄悄跟隨演員走到門廊處,非常小心地打開門。他不想再一次被踢出酒店。
  邁特瞥見布斯的馬靴一直消失到樓上。他敢不敢跟上去?坐在桌子旁的一個女人正朝他望著呢。
  這時門廊裡又響起了腳步聲,邁特問到一邊,一個頂著柳條籃子的白髮男人走過來。男人放下籃子,喘息著向邁特做手勢。「來,小孩,噓!裡面有一枚五分硬幣,一會兒給你。」他示意邁特拿起籃子跟他上樓。
  多幸運呀!邁特心想,迫不及待地抓起籃子。上樓,這是一個多好的理由。
  上了年紀的男人氣喘吁吁地直上三樓,邁特跟在後面,當然,這會兒他還看不到布斯。邁特裝了那枚五分硬幣,踮著腳尖從破地毯上走到廳的一端。他好像聽到了從頂頭的那一扇門背後發出的聲音。
  真是老天有眼,剛好門上有廢棄的鑰匙孔。邁特跪下來,一隻眼睛對著鑰匙孔。噢,這太好了——他能夠看到房間的大部分。
  布斯背對著門站著,一點不會錯,一看他電影明星一樣的姿態就知道。房間裡其他三個人,誰也沒有明星的樣子。正對著門的,是一個年輕人,長得像一個足球運動員,肩膀和胸膛都顯得很有力量。不過他軟塌塌地靠著牆,目光近似於呆滯地望著布斯,就像一個危險的歹人正等他的主子的命令。
  站在洗臉架前面的一個中年男人,長著一小撮蓬亂的小鬍子和紅眼睛,他望著布斯的時候,兩手神經質地扯動著他那發皺的夾克。另外一個人比布斯還年輕點,半坐在床邊的踏腳板上。他的下顎鬆弛,聽布斯發話的時候,嘴巴大張,臉上聳出幾道皺紋來。
  邁特的心一陣狂跳。這就是大家知道的陰謀家。
  「希沃德家,准十點鐘,路易斯,」布斯說,「告訴他們,衛生部長要你送一封信,而且必須親自送到。你被帶到他的臥室時,就知道該怎麼做了。」布斯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以至於他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路易斯的回答很平靜:「我會知道怎麼做,頭兒。」他咯咯地笑了。
  邁特身上發抖。他們連希沃德州長也不放過?
  「你行動的時候,」布斯繼續對路易斯說,「記住,就在同時,我,也舉起了我的武器,就像上帝對暴政者的懲罰。」說著話,他從大衣口袋裡抽出手,張開,手掌上是一個小巧的銅手槍,飾以金絲飾品,像是一個玩具。
  「但是如果有什麼不測的事發生了怎麼辦?」面貌愚蠢的年輕人問,「他要是出不來怎麼辦?」
  「你只須在希沃德家外面等著,備一匹馬,戴維,」布斯嚴厲地說,「要像個男人樣子!路易斯需要你把他帶出華盛頓,我和你們兩個在海軍造船廠大橋另一邊會面。」
  「布斯先生,」年紀大的插話進來,帶點輕微的德國口音,「我們喝點白蘭地可以吧?只為了祛祛寒。」
  「過一會兒我們會乾杯的,」布斯冷冷地說,「不過佐治,你記住你的任務了嗎?你得回到柯克伍德酒店你的房間。十點鐘你下樓到副總統約翰遜的房間,然後 ……我們要行動如一,為神聖的南方雪恥!」
  邁特的肌肉因恐懼而變得僵硬起來。這比他意識到的更糟糕。布斯並不是僅僅要謀殺總統——他計劃要顛覆整個美國政府。邁特搖晃了一下身體,好使自己更清醒一些。現在該做什麼呢,待在鑰匙孔這兒?那他聽到這個卑劣殘忍的計劃起什麼作用?邁特必須出去找個警察,現在,馬上,否則就太晚了。
  情急之中,邁特正要跳起來,他的鞋跟掛在了地毯的裂口處,身子直朝後趔趄,他本能地一把抓住門把手,發出「卡啦」一聲響。
  房裡低沉的聲音戛然而止。邁特屏住呼吸,踮起腳尖走開,希望這並沒引起他們警覺。然而,有人尖厲地問:「誰在那兒?」
  接著,門很快被拉開了,長著一身橫肉的路易斯猛撲向邁特,抓住他的後衣領,摜進屋內。
  布斯吃了一驚,不過他很快譏諷地笑道:「一個聯邦特務——一個小孩。」然後又敲著桌子大叫道:「誰派你來的?」
  「我們沒有時間多囉嗦,」路易斯說,他那鋼釬一般的手指幾乎挖到了邁特的肩膀裡面。「你最好讓我把他的脖子擰斷好了。」就像邁特本是一隻任意宰割的雞。
  「不,」布斯嚴厲地說,「我們神聖的事業決不容許讓不神聖的行為玷污。先把他關在櫥櫃裡。」
  「要是由我來決定的話,我非把他的脖子擰斷不可。」路易斯聳聳肩,把邁特推進一個活動櫥櫃裡。邁特聽到了鑰匙轉動的聲音。
  「現在,」布斯以一種話劇對白的聲音說,「在我們離開之前,先乾杯,夥計們。」接著發出了拔酒瓶木塞的聲音。「為南方乾杯!」約翰·韋爾克斯·布斯大聲說,「讓她的一切敵人死去吧!光榮屬於她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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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19:58: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節 「抓住那傢伙!」

  7時30分的時候, 約納森走出哈維斯牡蠣酒店,感到有點內疚,他自己又是吃牡蠣又是吃餅子,填飽了肚子,還給那些人們表演了簡單的科學魔術,比如,在一個瓶子裡灌滿水,然後蓋上紙板,反轉過來,水仍然在瓶子裡面。他們非常喜歡這個魔術。當然,他也從那些人中間學到了許多新歌。
  夜晚又冷又潮,約納森穿著很薄的衣服,凍得發抖,他很羨妒街上那些穿著真正大衣的行人。不過一種擔心焦慮爬上他的心頭,他應該早點離開酒店,盡快到劇院找到邁特和艾密麗。除了華盛頓紀念碑,劇院應該是他們最有可能的會面地方。除非邁特和艾密麗的行動完全成功,否則他們還需要在一起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動。
  約納森希望另外兩個小夥伴也能進劇院。不過看樣子不太可能,他們不會有他這樣的運氣弄到票。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口袋中的票,今晚演的是《我們的美國同胞》。當時林肯總統並不知道約納森起身要走時,拿了他放在斯坦頓桌子上的票。不過約納森想,林肯知道了,也不會生氣的。
  在弗德劇院外面,人群像水流一樣順著拱形通道朝劇院裡湧,路上的馬車一輛輛停下來,帶來更多看戲的人。環顧第十大街這一繁華的地段,約納森想,要離開這1865年的華盛頓,會不會和今天降落時那樣危險?
  可是,邁特和艾密麗在哪兒呢,街兩邊都不見人。
  約納森加入到人流裡,把票交給驗票員,從有支撐樓廳的大柱子的中間通道走進去。劇場很快坐滿了,約納森在靠左邊中間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約納森覺得這個位置還不錯,一邊是一個塊頭很大的男人,正用腳合著樂曲打拍子,一邊是一個穿闊裙子的女人。約納森幾乎是擠著坐下去的。劇院裡全是木椅子,不像他以前看電影時坐的那種舒適的椅子。
  劇場裡根本沒有邁特或艾密麗的影子,約納森伸長脖子到處瞄,觀眾絕大多數都是成年人,只有幾個小孩散散亂亂的,像他這一排就有一個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是不是要到樓廳或後台去找找?
  「看,麥吉。」旁邊的女人對小女孩說,一邊指著劇場前面,「那是總統的包廂,就在那兒,挨著舞台,上面掛有旗子。」
  小女孩激動得扭動著身子:「噢,媽媽,我們會看到林肯總統嗎?」
  「那當然,也許還能看到格蘭特將軍,」她的媽媽說,「注意看著上面的包廂!」
  最好就呆在這個位置,約納森心想,而且要緊盯著總統包廂那個位置。要是邁特和艾密麗來找他,他這裡一眼就能看到。要是林肯總統來了,他也會很快就知道的。至於說布斯,約納森希望這個傢伙現在是待在一個還不錯的監獄裡。
  劇場燈光暗下來的時候,幕布也同時升起來。約納森一直盯著林肯總統的包廂,他的希望在不斷增長。林肯一定是改變了他的想法。邁特肯定是說服了總統夫人或是林肯的哪一個兒子,然後讓他們去勸告總統,今天晚上就待在家裡。
  演出開始了。約納森想,這是他看到的演出中最可笑的劇情,講的是一個富裕的美國人,他的談吐和行為就像卡通片中描繪的鄉下人;還有一個愛管閒事的英國母親,她竭力要把自己的女兒嫁給美國男人。演出風格讓他想起了電視劇中的某些情景:劇中的某一人物說出一段有趣的話來,然後做長時間的停頓,演員呆立著,觀眾則捧腹大笑。接著又不斷重複同類情景。
  真是無聊透頂,約納森想,身子軟踏踏地朝下溜,儘管這些直木椅並不好下溜。可是一當他朝舞台上瞟眼時,便又拉直了身子。突然,在舞台燈光的照射下,他發現了一張熟悉的臉和那蓬捲曲的紅頭髮。
  「艾密麗!」約納森不禁大叫道。兩邊的人對他皺眉噓嘴。他把身體放低了些。現在,至少他知道艾密麗在哪裡了。似乎她還很悠閒的樣子——難道她已經讓人們把布斯抓起來了?看她在台上那麼快活地做著鬼臉,又是瞪眼睛又是捂嘴巴,捲曲的頭髮亂跳舞。
  這時觀眾席裡一陣騷動,所有的腦袋唰的一下子都轉向了右邊。約納森旁邊的那位母親碰了碰她的女兒,指著上面的總統包廂。一看到那張和善的長著兩撇鬍子的長臉,約納森的心沉了下去。也就是說,邁特說服林肯家人的任務失敗了。
  樂隊演奏起「歡迎統帥」的曲子,所有的觀眾都站起來為之鼓掌。林肯總統面對觀眾鞠躬微笑,他的夫人很文雅地點頭致意。接著林肯夫婦和另一對年輕夫婦一起落座。
  「那是格蘭特將軍和他的夫人嗎,媽媽?」小女孩小聲說。「不,不,」她的母親也小聲回答:「格蘭特將軍要老些,那個年輕人只是一個軍士長。」
  約納森正好被包廂上面的旗子擋住了,看不到林肯總統,他只能看到林肯夫人黑白相間的衣服。
  演出繼續進行,約納森只好等待中場休息。當劇場燈光再度亮起來的時候,他從身邊的那位女士和她女兒前面擠出去,在通道裡那些長裙和文明棍兒中間左穿右突,很快上了舞台。
  非常幸運,艾密麗正好在舞台側邊,還在與一位勤雜工聊天。「約納森!」她把他拉到一邊,小聲說,「你的任務完成了嗎?你讓布斯給抓起來沒有?」
  約納森搖搖頭,感到有點絕望:「我也正想問你同樣的問題呢。你看到邁特了嗎?」
  「沒有。」艾密麗說。
  「我也沒看到。」
  這時,一個女人威儀堂堂地走到他們跟前,黃絲綢衣服窸窸窣窣響。「艾密麗,你在那裡發什麼呆,趕快換上表演牛奶房情景的服裝。」她冷冷地看了約納森一眼,意思是說,趕快走,要不,我會把你扔出去。
  「我得找到邁特。」約納森小聲說。
  「我就待在這兒,以防——你知道的。」約納森鑽出幕布的時候,艾密麗回應了一句。剛走進劇場通道的時候,約納森突然意識到,現在不是要找邁特的問題,而是要找約翰·韋爾克斯·布斯。他從仍然擁擠的通道擠出去,經過休息室走到門口。「對不起,先生,」他對收票人說,「你看到約翰·韋爾克斯·布斯先生了嗎?」
  「我看到了又怎麼樣?」收票人問,把約納森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有重要的事情與他談?」他帶點譏諷地笑道。
  「是的,是這樣。」約納森一本正經地說。
  收票人聳聳肩:「他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他剛才到隔壁酒家去了。」
  「謝謝。」約納森感到身上有點冷。布斯在這兒,還很自由地到處走動。看來,國防部長斯坦頓的人並沒有密切監視這個演員。
  此刻,一個新的想法撞擊著約納森,他轉身朝樓上走去。他曾經警告過林肯關於謀殺的陰謀,但他並沒有警告過他的貼身衛士。當初在林肯辦公室碰到克魯克的時候,為什麼就沒想到也給他提個醒?
  上了樓,約納森匆匆走到半圓形的樓廳後面,那兒有一個白顏色的門,一定是通向總統包廂的。一個男人坐在門外的一把椅子裡,另外兩個男人斜靠著牆聊天。
  「打攪一下,」約納森問他們,「你們看到克魯克先生了嗎?他是總統的衛士。」
  「克魯克今天晚上不當班,」坐在椅子裡的那個男人說,臉上一幅很安逸快樂的表情。
  「那麼你今天晚上當班了?」約納森問。
  這句問話招來了那三個人的一陣大笑。「弗貝斯『衛土』,他們叫你,」其中一個取笑道,手裡捻弄著他的小鬍鬚,「弗貝斯先生是白宮的男僕,」另一個向約納森解釋道。
  約納森忍住心頭的火,繼續問些問題。他發現弗貝斯根本不能保衛總統,他連一支槍都沒有。而且,弗貝斯還做出端杯子喝酒的樣子,去隔壁酒店了。
  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約納森急得圍著樓廳後面來回走動。忠誠的克魯克今天不當班,而替代他的人又到隔壁酒店喝酒去了——也許正好和陰謀行刺的人碰杯呢! ——然而正是這種時候,弗貝斯應該用他的生命來保衛總統。現在情況非常危急,布斯與林肯之間,除了一個沒有任何武裝的僕人外,沒有別的人。
  不過弗貝斯會很快回來的,難道不會嗎?他來了,約納森要警告他。約納森在樓廳後面仍然來回走動著,劇場裡的觀眾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此時,劇場燈光又暗了下來,幕布升起,《我們的美國同胞》繼續演出。但是沒有一個人走過來做保衛。
  後來,約納森在觀眾席裡發現了兩個人,就是剛才與弗貝斯談話的兩個人。約納森彎腰下樓伏在他們旁邊。「喂!先生,長大鬍子的——你看到弗貝斯先生回來了嗎?」
  「噓!」旁邊的幾個人發出不耐煩的聲音。此時,劇場裡的觀眾被劇情逗引得哄堂大笑。長大鬍子的人轉過身來,一臉的不耐煩:「那不是弗貝斯。那一排的頂頭,長連鬢鬍子,要煩去煩他!」
  約納森順通道朝下走,彎腰來到那個長著卷毛連鬢鬍子的人旁邊:「你把你的保衛職責忘到腦後了?」
  連鬢鬍子半立身子,然後又坐了回去,因為他看到約納森只是一個小孩。「不得對我無禮!」說話時一陣重重的烈酒氣味,「這兒沒你的事,是林肯先生讓我來看戲的。」
  「今天晚上要發生謀殺總統的事兒。就在這兒,很快就會發生,」約納森催促道,「請快回到總統包廂那兒。」
  約納森和弗貝斯周圍的觀眾惱怒地看著他們,發出「噓噓」聲。起初,弗貝斯好像決心不準備理睬約納森,但約納森一直纏著他,直攪得他不能好好看戲。弗貝斯威脅著要叫引座員,約納森也威脅著要告訴國防部長斯坦頓,說他玩忽職守。
  這一招很起作用,弗貝斯嘟囔著,扭動著身體,好像要起來的樣子。
  突然,約納森的餘光瞟到樓廳上面有一個黑影一晃,他急轉身看過去,然而樓廳裡,那排座位的後面沒有一個人。他急忙拉住弗貝斯的胳膊說:「趕快去!」
  邁特在赫頓酒店三樓,被鎖在一個滿是灰塵的衣櫥裡,現在,他有的是時間考慮他什麼地方做錯了。當初他一聽到布斯和他的嘍囉們密謀時,就應該跑出去找個警察。他沒有權利不珍惜這樣的機會——他不是告訴過艾密麗這是很危險的嗎?
  邁特收緊他蜷著的肢體,稍屈身子,用肩膀猛撞櫃門。沒用。櫃門是用堅實的木頭做的,上面的鎖也不只是一個擺設。要是他把他的瑞士軍刀帶來,就可以鑿個洞,十點鐘以前離開這兒。「幫幫我!」他大叫道,「讓我出去!」
  當然,也許約納森已經說服總統,今天晚上不要到劇院去。假如林肯今晚沒有在劇院出現,路易斯和佐治又不知道這件事,他們仍然去執行他們的任務,即刺殺希沃德州長和約翰遜副總統,那麼,他們的陰謀就會被發現,布斯就會被抓起來,至少會被迫離開這個城市。這樣林肯就得救了。
  但邁特的心裡並不能真正想像得那麼好,他滿腦子都是布斯穿著黑色衣服的惡棍形象。
  他想像著布斯大衣口袋裡裝著手槍,騎著馬朝弗德劇院疾馳而來;而林肯總統 ——泰德的父親——斜靠在奔馳的馬車裡,期望著看今天晚上的演出。無論如何,邁特必須制止他們碰在一起。
  過了很長時間,邁特喊啞了嗓子,膀子也撞腫了,最後,一個僕人過來幫助打開了衣櫥。邁特狼狽地出來,連說感謝,但並沒有解釋什麼。緊接著,他不顧腿部肌肉痙攣,跌跌撞撞跑下樓。此時,休息室裡的時鐘已經到了9時45分。
  假如時鐘上的時間是正確的話,那還來得及。邁特在街上走得很快,偶爾踢得石塊橫飛,踩得坑窪中的水四濺。夜的天空還很晴朗,時而有一些雲彩蓋過星星。
  弗德劇院門前的第十大街非常安靜,偶爾有幾輛馬車停在那裡等待。謀殺還沒有發生。劇院門口,收票員伸出手,不過邁特一貓腰,鑽在別人的胳膊底下,混了進去。一進大門,他便急急忙忙衝上樓廳。緊張使他直喘粗氣。此刻,觀眾席裡發出一陣陣笑聲,不過邁特聽起來不像是劇情中最有趣的地方。
  在總統包廂門口,邁特突然停住腳步。約納森和一個長著連鬢鬍子臉上泛紅的人,正在使勁捶門。旁邊另一個穿僕人制服的人,兩手垂立。「布斯先生給我看了他的卡,」他一邊說著,「說總統想要見他。」
  約納森轉向邁特,木然地看著他,就好像他以前從沒有見過這個朋友,又好像他根本不關心眼前的人是誰。 約納森對著門又是一陣猛擂, 然後近乎呻吟地說:「門裡面卡死了!」
  在後台,艾密麗讓女服裝師給她換服裝,是一件粉紅色的花衣服,後面帶有腰帶和蝴蝶結。換好服裝,她站在舞台側翼,等待出場,同時朝觀眾席裡掃視。劇場裡很黑,要認清哪一個很困難,但她還是隱隱約約地看到了約納森,他那瘦長的身影還在樓廳上面活動。那麼邁特在哪兒呢?他未能阻止林肯來這兒,但他是不是阻止了約翰·韋爾克斯·布斯來這兒?
  艾密麗沒辦法知道,她只得等待,留心觀察。她已經準備好,隨時在舞台上向對面發出警告的呼喊。
  現在,艾密麗和其他演員走到台腳燈前面,按照勞拉·凱恩教給她的那樣,做出了一個誇張性的表演姿勢。接著,她跟隨幾位女士朝台下走,還做出了一個跳躍的姿勢。
  「非常好,親愛的,」凱恩小姐小聲對她說,臉上重重的化妝品拉出一道笑紋來,「今天晚上演出以後,我們給你在公司裡找個位置干。」
  艾密麗也報之一笑。她站在舞台側翼,注視著場內情景。劇情中最有趣的對白馬上就要到了,她的呼吸感到特別緊張。
  舞台上漸進高潮,觀眾的笑聲已如微波蕩起。
  現在,在劇中扮演美國佬的豪克先生,馬上就要說出劇中最有趣的對白來了,這樣劇場中就會發出瘋狂的大笑,笑聲會淹沒手槍的聲音。
  不!
  艾密麗衝上舞台,故意朝豪克先生撞過去,因為豪克先生這會兒正醞釀情緒要表演劇中最有趣的情節。他盯著艾密麗,驚得目瞪口呆。在台腳燈光的照射下,艾密麗費力地朝總統包廂那兒看。總統坐在搖椅裡,他的豐滿的妻子坐在他旁邊的沙發裡,兩隻手相互握著。
  「注意,林肯先生!」艾密麗大喊道。同時,她瞥見搖椅後面的黑暗處有一個黑影一晃,「注意背後!」
  豪克先生架著艾密麗的胳膊朝台下走。他想起了他要表演的內容:這些瘋狂的英國女人,連這個小小女孩也是這樣。
  艾密麗一直盯著總統包廂,讓她吃驚的是,總統並沒有注意他的身後,而是看著她;林肯夫人和那對年輕夫婦也沒有警覺起來——只是對舞台上所發生的事情感到有點迷惑。
  「你身後!」艾密麗尖叫道。
  「砰!」
  林肯總統前傾,臉俯了下去。一股濃煙掩蓋了他。包廂裡年輕的軍官從他的椅子裡跳起來,四周查尋。穿黑衣服的人,從濃煙裡跳出來,刀子在幽暗之中發出閃亮的寒光。
  豪克先生一時像凍結在舞台上,他的手仍緊緊地抓著艾密麗的胳膊。正像他們所看到的,布斯突然衝到包廂的欄杆旁,然後笨拙地從那裡跳下來,還做了一副怪相。
  約翰·韋爾克斯·布斯並沒有扔掉帶血的刀子,他面對觀眾,就好像他是這一出戲中的英雄人物。而且他還大喊了一聲,用的是另外一種語言,艾富麗沒聽懂。
  這時,從總統包廂裡傳出一聲尖叫,一個女人痛苦的聲音:「抓住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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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19:58: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節 無望

  「砰!」
  約納森身子一震,好像是他自己挨了一槍,他呻吟了一聲。肩負保衛總統任務的弗貝斯,剛才還一個勁地敲包廂的門,現在停了下來,他那長著連鬢鬍子的臉滿是困惑。「那是手槍的聲音。」他說。
  觀眾席裡,突然間的死寂慢慢變成了嗡嗡聲,接著又變成了大聲喊叫。不一會兒,有兩個軍人衝到樓廳總統包廂門口:「閃開道,我們要把門撞倒。」
  「門裡面卡死了,」邁特提醒道。他們並不理會,輪流用肩膀撞門。
  「艾密麗!」邁特突然喘著粗氣說。他抓住約納森的胳膊:「我們必須離開這兒,找到艾密麗,離開華盛頓。」邁特在樓廳後面衝來衝去,約納森跟著他。不過人太多了,他們沒辦法擠出一條路來。此時人聲鼎沸,但有幾句話卻聽得非常清楚:「刺殺!總統被刺殺!刺殺?」一些男人們都朝樓上湧來。
  約納森從很多人頭頂朝明亮的舞台上望去,說:「沒看到她。」舞台上的演員和幫手們在佈景前來來回回地跑動著,觀眾席裡很多人也從台腳燈那兒朝舞台上爬。但怎麼樣也看不到艾密麗那蓬紅頭髮。
  劇場一樓,擁擠的人群中傳佈著這樣一句話:「布斯!抓住布斯!」緊接著,「把布斯吊起來!把演員們都吊起來!」到處都是椅子被踏踩蹬翻的聲音。
  約納森拉住邁特的衣領說:「沒用的。聽著,我們趕快回到總統包廂那兒,看看怎麼樣了。」邁特疑惑地轉過身來,約納森解釋道:「也許我們根本就是誤解了。也許他僅僅是受了點傷,或者……」
  邁特搖搖頭:「我想不可能。即使你是對的,我們現在也得找到艾密麗。」
  「好的好的。但我們很難從這兒擠出去。」他猛地把腦袋轉向了總統包廂的方向。
  約納森和邁特跟隨著湧動的人群朝回擠。等到了總統包廂門口,門突然開了,那個和林肯夫婦一起來的年輕軍官,臉色慘白,約納森幾乎認不出來了。他大衣的一隻袖子從肩膀撕到胳膊肘,浸透了鮮血。「這兒有醫生嗎?」
  「讓我過去!」他們身後人群裡的一個男人說,「我是一個大夫,讓我過去給總統看看。」
  人群讓開一條縫讓大夫進去。約納森想留在這兒,看大夫能講出一個什麼樣的結果。也許,僅僅是也許,可能是好的消息。但是邁特拉起他朝另外一個門走去:「快!」
  門沒有鎖。邁特走進一段黑暗的走廊時,聽到有綢緞衣服的窸窣聲,一個手執蠟燭的女人出現在對面狹窄樓梯的上面。這個女人正是約納森在後台看到的那個女人,當時她對艾密麗指手畫腳的。
  「我必須親眼看看總統,」她氣喘吁吁地,似乎不是對這兩個小孩說話,而是自言自語。當她那寬大的裙裾擦過他們時,約納森發現她臉上很髒亂,臉色陰沉,遠沒有她在舞台上那樣年輕。
  下了樓梯,兩個少年發現他們來到了一個酒店,一小群男人在這兒,這些男人一邊慢慢朝門口走,一邊爭論著喊叫著。「總統還活著嗎?」「布斯?不可能!」「得把他吊死!」
  「這邊走,」邁特點頭示意空落落的酒店後面,「一定有一個通向小巷的門。」
  邁特的分析是正確的,後廳的確有一個門通向小巷。在劇院隔壁,舞台上的燈光照射到這邊的院子,一幫子男人圍著一個躺在地上的少年。
  「這是誰?」一個男人問。
  「布斯先生。他踢了我。」小孩呻吟的聲音既痛苦又迷惑,「我剛把他的馬牽出來,按照他說的那樣。別的我什麼也沒做!他跑出來,」他指著劇院後台的那個門,「一把抓住韁繩,把我踢開!」
  「接著他騎馬跑了?」那個男人問。小孩迷惑不解地點點頭。
  約納森和邁特繞過院子裡的男人,跑到劇院後面的台階上。裡面,紛紛攘攘的人們手腳忙亂,一會兒查看垂吊的繩子,一會兒查看簾子和佈景道具。邁特抓住一個舞台助手的袖子問:「你看到艾密麗了嗎?一個紅頭髮的小女孩?」
  那人掙開了:「總統被刺殺了!」他神色慌張,像是一個被端了窩的螞蟻。
  約納森和邁特從側邊衝到舞台上。有人的皮靴重重地踩在了約納森的腳上,有人的胳膊肘拐到了約納森的鼻子上。舞台上人擠人,但大多數都擁在一邊,想更清楚地看到總統包廂。他們對著包廂大喊大叫著,甚至有人還要爬到包廂的欄杆上去。
  在舞台的另一邊, 約納森和邁特手搭涼棚遮住台腳燈光, 朝觀眾席裡望去。「但願她沒有被擠倒在那兒。」邁特擔心地說。
  劇院裡的觀眾像曲形蟲一樣朝門口蠕動。在這同時,又有很多人朝這一邊或另一邊,或回頭朝舞台上擠。他們邊擠邊咆哮道:「殺死這些演員!燒了劇院!」除了這些咆哮,再就是成百上千的人湧動時的雜踏聲。突然一個小孩尖叫道:「爸爸 ——爸爸——爸爸!」
  「這是我的錯,」邁特的聲音有點硬咽,「要是她倒在那兒,她肯定被踩得爬不起來了。」他開始朝通向劇場的階梯走去。
  「不!」約納森抓住朋友的胳膊,「聽著,艾密麗沒有那麼傻,她不會那樣出去的,要走絕對是走後門的。」
  「也許你是對的。」邁特舒了口氣,「她應該到街上和我們會面,因為那兒是我們必須離開的地方。」
  兩個少年折回後台出了舞台的門,接著沿小巷一路小跑,繞到了第十大街。
  當他們左突右撞地走到擁塞的第十大街時,看到有一些士兵出現在劇院門前的台階上,這些士兵正在把堵在那裡的人朝兩邊趕。這時,從一個拱門裡走出兩列男人來,他們抬著一個長長的東西,黃色的路燈光落在身上。
  「總統還活著嗎?」人群裡一個緊張的聲音傳出來。約納森的心裡默念著:活著,活著,讓他活著。
  一個士兵大聲回答道:「活著,但是不會很長。沒有指望了。」
  「沒有指望了。沒有指望了!」這聲音在擁擠的人群中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約納森感到自己要窒息過去,一種絕望的窒息。
  「夥計,我想趕快離開這兒,」邁特對著約納森的耳朵說,「艾密麗這會兒肯定在等我們!」
  「是的,但我們被堵得緊緊的出不去呀。」約納森咆哮道,「這些人不會馬上離開這兒。再說,這種場合我們也很難乘時間飛船走哇,我們得需要一輛馬車。」
  恰恰正在約納森提到馬車的時候,他們就發現前面有一輛載著水桶的平板馬車,一個紅頭髮的小女孩爬了上去。 她站直了身體, 一隻手扶在水桶上,環顧人群。「艾密麗!」約納森和邁特一起叫道。
  花了好幾分鐘時間,他們擠到馬車跟前,那馬跺著蹄子,顯然受了驚動,車伕一邊安慰著馬,一邊回過頭來,對爬上馬車的約納森和邁特說:「嗨,快點下來,離那些水桶遠點!」
  艾密麗走到車伕跟前,小聲地對他說著什麼,然後在他手裡塞了些東西。接著她又回來高興地抱著邁特:「我擔心……我想你會想辦法……」
  「是的,」邁特承認道,「我以後告訴你。」
  「你對車伕說了些什麼?」約納森問艾密麗。
  「我把我今晚演戲掙的錢給了他,是凱恩小姐給我的。」艾密麗說,「我告訴他我們只是需要一個地方站幾分鐘。因為,因為這兒應該是讓時間飛船帶我們走的地方,對吧?」
  邁特的目光從街的一邊掃視到另一邊然後說:「你說得完全正確,我們所在的位置正好對著劇院的中間拱門。」
  「不完全對。」約納森嚴肅地說。簡直不可思議,邁特和艾密麗沒有一點嚴謹的科學觀念。「我們離地還有四英尺呢。」
  艾密麗並沒有聽約納森講話。她噓了口氣指著對面遠處的人群,那兒一幫子男人正抬著林肯總統走下劇院的台階。
  「我們把他送到哪兒?」撐著林肯腦袋的那個男人回過頭來嚷道。
  「把他送這兒!」街對面的一個男人打招呼示意,他站在一棟磚房前面高高的階梯上。
  「那是林肯去世的房子,」邁特輕聲說,「現在是我們離開的時候了。」
  「不!」約納森脫口而出,「你並不知道他——也許……」他意識到自己失去了理智,他努力恢復鎮定。「我們現在還不能走,因為街上人還太多,」他用科學的口吻說,「看,就現在這個高度,我們百分之八十的身體,都不在時間飛船的攝像鏡頭中。」
  邁特抓住約納森的胳膊,雙目直視:「聽著,約納森,我們必須走。這兒可不像在汽車旅館,想呆幾天就呆幾天。」
  「快一點,」艾密麗督促道,「不要等馬車走了。我們可以趴在車子下面。」約納森吃驚地看了她一眼。她又補充道:「時間飛船能帶得了我們嗎?周圍有這麼多人?」
  約納森緊閉起眼睛,歎了口氣。當然,邁特和艾密麗是對的,他們的任務已經經束了,現在就得離開這裡。待在這裡太危險,尤其是面對這群已經變得瘋狂的人。問題是,有這麼多不相干的人「擠」進時間飛船的攝像鏡頭,時間飛船能正常工作嗎?更不要說還有這架馬車。「這是個問題。」他回答艾密麗。
  艾密麗傾身對車伕說:「請不要趕馬車走,只需要五分鐘,可以嗎?」
  「五分鐘!」車伕粗魯地說。他向上推了推帽沿,又朝馬車周圍紛攘的人群掃了一眼。「五個小時也可以。」
  「謝謝。」艾密麗忙表示感謝。
  邁特脫掉身上的夾克,扔到車伕旁邊:「把它送給那些需要的小孩,好嗎?」
  三個少年從車子上爬下來,擠在兩個車輪中間。「但願我們沒有絲毫差錯。」約納森小聲說了一句。他們一蹲下來,似乎馬上就有了一種要飛越的感覺,而且似乎還有一種「卡卡」的響聲。
  「快點起動!」邁特催促道。
  約納森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飛船的遙控器。車子底下是黑的,看不到按鈕,但他能憑感覺找到按鈕。「擠緊一點,別動!準備好起動。」
  三個少年蹲在車子底下,肩膀挨肩膀擠成一條線。車子以遠,約納森什麼也看不到,除了那些雜亂的靴子和裙子下擺。人群中的噪聲越來越模糊,其中還夾雜著一個小孩的微弱的聲音:「爸爸?爸爸?爸爸!」約納森希望這不是他以前聽到的那個小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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