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琍]我的他是超人[全文完]

絕對官僚

我的他是超人 作者：凱琍

他是流行樂教主，超人樂團的主唱，走在路上無人不識；
她是管絃樂團的小提琴手，心中只有古典樂大師的存在。
兩個人原本不該有交集，故事卻從她向他問路開始——
因為她沒尖叫，沒向他要簽名，惹得天王巨星超不爽，
所以他指定她的樂團伴奏，又找她當MV女主角，
還把所有專輯快遞送到她家，就為了要她承認他很厲害。
誰知她聽完他的專輯，竟然說頭很痛？！
這下代誌大條了，現在非得讓她徹底迷上他不可，
否則他這萬人迷的招牌不就毀了？
　　
她就是不懂，為什麼每個人都必須崇拜他？
她欣賞的是成熟穩重的男人，才不喜歡他這款小霸王，
況且她只是平凡人，可不想自找麻煩，變成歌迷的箭靶。
然而他粗魯的溫柔、固執的糾纏，卻讓她的心慢慢陷落，
越吵越凶的兩人這才發現，熱情已如火，誰也擋不住……

絕對官僚

第一章

　　六月中，午後三點，擎宇唱片公司。

　　會議室裡冷氣強力吹送，超大螢幕上正在放映簡報，企劃主任則口沫橫飛地說明－－

　　「這張專輯的概念是自我與外界的關係，包括被否定、被肯定、被誤解、被認清等感覺，因此我們要從每個環節來表現……」

　　別以為這是在談哲學或心理學，沒錯，「超人樂團」就是這麼與眾不同，他們要傳達給歌迷的不只是音樂，還有人生的種種感受。

　　五年前，「超人樂團」成軍出道後，立即橫掃整個華人圈，銷售排行始終獨佔鰲頭，至今無人能與之匹敵。他們一年只出一張專輯，卻是流行音樂界的大事，尤其在擎宇唱片公司裡，光這張專輯的利潤就夠營運一整年。

　　眼看下個月即將發行專輯，所有人都聚精會神聆聽，包括統籌、製作、宣傳、行銷、攝影、造型等，各組人員抓著數據猛作筆記，唯恐漏掉任何細節。

　　在此關鍵時刻，卻傳出一個長長的呵欠聲－－

　　「哈啊～～」

　　眾人回頭一看，呵欠聲原來是來自主唱何超仁。他絲毫不遮掩厭倦的神情，眼角甚至眨出淚滴，臉上清清楚楚寫著：我好無聊。

　　這本是個極度無禮的舉動，但因為他是何超仁，沒人敢說半句話，反而以譴責眼光投向企劃小組，都怪他們擠不出更好的創意，才讓大明星覺得太無趣。

　　「超仁，要不要暫停一下？」經紀人比爾低聲問，他知道何超仁昨晚熬夜錄音，可能需要休息。

　　「沒事，我去洗手間。」何超仁站起身，向大夥兒揮揮手。「繼續，不用管我。」

　　眾人面帶微笑看何超仁離開，等門一關才大大鬆口氣，幸好他只是覺得無聊，萬一惹他不滿而發脾氣，可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何超仁是樂團的靈魂人物，除了擔任主唱更包辦詞曲創作，其它人只能跟隨他的腳步，任他揮灑獨特的個人風格。

　　「超仁是不是累了？」製作人戴志宣雙手搓揉，不安地問道：「下個月就要推出專輯，無法如期推出的話，我們不只會被歌迷怨死，還會被大老闆捏死。」

　　「別緊張，凡是人都有情緒。」比爾拿出兩張大鈔，轉向助理小歐。「去買些超仁愛吃的東西，盡快！」

　　「是！」小歐接下重責大任，轉身跑出門。

　　七年前，何超仁帶著一箱作品來投稿，比爾一看到他就立刻簽約，對他的外表和才華都相當肯定，果然在秘密訓練後一炮而紅，現在已躍升亞洲新天王。

　　除了不能幫忙寫歌、唱歌，比爾幾乎什麼都能幫超仁做到，這是身為經紀人的本分，全年無休，二十四小時不打烊。

　　面對迷惘的眾人，比爾又交代道：「等會兒超仁回來，別再提專輯的事，說點別的，什麼都好，讓他轉換一下心情。」

　　「是！」大家都知道，比爾是最瞭解超仁的人，聽他的準沒錯！

　　※　　　　　　※　　　　　　※

　　「叮！」的一聲響，電梯門開了。

　　蘇心媛一手提小提琴箱，一手拿名片對照地址，喃喃自語。「Ｃ座二九八號之四，沒錯啊～～奇怪，怎麼不是清流管絃樂團？」

　　這棟商業大廈構造實在太複雜，不只有五十層樓高，每一層都佔地遼闊，數不清有多少間辦公室，舉目望去人人忙於工作，像是上了發條的機械，動來動去不需休息。

　　她繼續東張西望，仍找不到目的地，顯然她又迷路了，可是該問誰才好呢？在這時間即金錢的地方，問路似乎不是個好理由，萬一耽誤了人家的大生意怎麼辦？

　　走到轉角處，心媛發現前方有個高瘦的男人，戴著茶色眼鏡，留著小山羊鬍，挑染過的頭髮略長，穿著骷髏圖案的Ｔ恤，臉上找不到一絲友善氣息。

　　雖然他並不像問路的好對象，但他是她看到唯一不忙的人，有得問總比自己瞎猜好，於是她走上前開口－－

　　「不好意思，請問……」

　　「幹麼？」何超仁斜睨她一眼，心想八成又是要簽名的，真煩，走到哪都有歌迷，紅了就得付出代價。

　　眼前的女孩大約二十歲，皮膚白皙、清秀纖弱，算是他喜歡的類型之一，如果她開口向他要電話，或許他會考慮把助理的手機留給她。

　　「請問……你知不知道清流管絃樂團在哪裡？」蘇心媛拿出團長詹育宏的名片，上面明明有地址，她卻怎麼都找不到。

　　「什麼玩意兒？」他接過名片一看，立刻指出問題所在。「這裡是二十七樓，妳要找的地方在十七樓。」

　　「啊～～原來如此，謝謝。」真是的，她也太迷糊了！得到答案，她轉身準備離開，但想了兩秒，她又回頭問道：「呃，還有請問……」

　　「怎樣？」何超仁冷笑一下，結果還是要簽名對吧？說不定還想合照呢！唉，長得帥也很麻煩，他又是個大明星，當然魅力無法擋。

　　出乎意料地，她的問題卻是－－

　　「我忘了電梯在哪裡，可以請你指個方向嗎？」

　　他愣了一下才回答：「往前走到底，左轉就是。」

　　「太好了，真是謝謝你。」不管他的態度多冷淡，至少他幫她解決了難題。她對他輕輕鞠個躬，轉身快步走向電梯，不趕快走就要遲到了，詹老師一定不喜歡人家遲到，她不想給詹老師不好的印象。

　　何超仁站在原地，呆了幾秒才確定，這女孩居然沒對他尖叫也沒向他要簽名，她單純就是想問個路，這怎麼可能？除非她是外星人！

　　這是最新的搭訕法嗎？看準了他太紅太受歡迎，故意不當他是一回事，如此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沒錯，一定是這樣！

　　蘇心媛按下按鈕，看電梯一層一層往上升，感覺像烏龜賽跑一樣慢，忽然她身後傳來一個男性嗓音－－

　　「等等！」

　　一回頭，她看到剛才那個男人，臉色沉重之極，彷彿快下大雷雨的陰天。

　　「有什麼事嗎？」她基於禮貌問道。

　　「妳是不是演員？」或許她想進入演藝圈，乘機接近他。

　　「不是。」她不懂他為何這麼問，但他有種壓迫人的氣勢，讓她不禁乖乖回答。

　　「妳來做什麼？」如果她不是演員，有可能是模特兒或歌手嗎？

　　「我來參加練習，我是管絃樂團的團員。」她舉起小提琴箱，以示證明。

　　何超仁對她仔細觀察一番，她確實是那種「古典」型的女孩，白色上衣、藍色長裙，臉上沒化妝，只搽了護唇膏，更顯一股清純氣質。

　　「妳知不知道我是誰？」這問題對他是種屈辱，卻又不得不問。

　　她誠實搖頭。「不知道。」

　　「叮！」電梯來了，但他還不想放過她，按住按鈕讓電梯暫停。「我給妳一個機會，妳試著想想看。」

　　就算她是古典派的，就算她不聽流行樂，但滿街都是他的海報、他的歌聲，難道她從來沒注意過他？

　　「我們曾經見過面嗎？你是我以前的鄰居、同學、親戚、朋友？」心媛只覺他很有個人特色，如果他們曾經認識，她應該多少有點印象。

　　對她的猜測，他只是逐一搖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他的高知名度顯然不曾傳進她耳中，這次巧遇也沒讓她「煞」到他，對於他的帥、他的酷、他的優，她竟毫無非分之想，把他當路人一樣，經過身旁就算了。

　　「抱歉，我很少看報章雜誌電視，請問我應該要知道你是誰嗎？」她實在深感愧疚，她向來缺乏認人的本領，時常鬧笑話。

　　如果他們不認識的話，那他會不會是個很有名的人？可是……即使是大人物也不可能處處受人矚目，她默默猜想，可能大人物都很自戀，無法接受這事實吧！

　　瞧她問得天真又誠懇，他終於放棄了這念頭。「沒關係，我原諒妳，下次我會讓妳記得我的。」

　　「不好意思，我趕時間，所以……」她指向他按住按鈕的手，帶著歉意微笑一下。

　　他總算願意放手，幾近咬牙切齒地說：「清流管絃樂團，我記得了。」

　　為什麼要記得？心媛沒來得及問，電梯門緩緩關上了。

　　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個表情，仍是那樣溫和的微笑，何超仁看得出她修養極佳，被陌生人纏問也沒失去禮貌。

　　比較起來，他的舉止非常之魯莽、他的要求非常之無禮，可他偏偏嚥不下這口氣。

　　出道五年多來，他所到之處都是注目焦點，甚至引起多次暴動，需要警察維持秩序，即使在尚未成名前，光靠他挺拔的外型，也是許多女人倒追的對象。

　　可就在今天，他栽了個觔斗，他被當成路人甲乙丙！

　　※　　　　　　※　　　　　　※

　　幾分鐘後，何超仁走進會議室，大家立刻紛紛對他招呼－－

　　「超仁你餓不餓？這裡有水煎包、臭豆腐、蚵仔煎、檸檬甘蔗汁、花生玉米冰，快來吃吧！」

　　「會議隨時可以暫停，如果想換個心情，出去兜風、吃飯、喝酒也好呀！」

　　「還是讓小歐幫你按摩一下？他很有一套喔！」

　　面對眾人慇勤招呼，何超仁沉著一張臉不吭聲，經紀人比爾發覺不對勁，忙問：「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何超仁拿下眼鏡，銳利目光掃過室內。「我問你們，我紅不紅？」

　　「當然紅啊！」

　　紅到必須有七個住所，每天隨機應變，不時躲到飯店套房，還得出國隱居一下，才能逃過媒體跟監，如此紅人怎能說不紅？

　　「我帥不帥？」何超仁繼續問。

　　「當然帥啊！」

　　他的帥不只是高大英俊，還有性感冷酷、狂妄霸氣，簡直帥到沒天理！就算他不是樂團主唱，女人一樣像蜜蜂飛過來，爭先恐後，嗡嗡亂叫。

　　「我的音樂受不受歡迎？」

　　「當然受歡迎啊！」

　　除了電視、廣播、音樂網站，大街小巷也都在放他的專輯，尤其是年輕人聚集的地方，包括餐廳、服飾店、租書店、加油站、便利商店……種類太多了數不完。

　　何超仁早料到會有這答案，但他有更大的疑問－－

　　「那麼，為什麼有人不知道我是誰？」

　　「啊？怎麼可能？」大夥兒一陣嘩然，無法置信。

　　「除非是外國人，聽不懂中文的人，或者不是年輕人……」比爾畢竟見多識廣，這時已猜出端倪。

　　何超仁卻否定這些猜測。「剛才有個年輕女孩找我問路，她說的中文很標準，但是她、不、認、識、我，這就是我要你們思考的問題，散會！」

　　何超仁丟出這顆炸彈，立即轉身閃人。至於他要思考的問題則是：我要怎麼讓她認識我？怎麼讓她記得我？

　　被留下的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何超仁已是全國辨識度最高的歌星，要將他再推上一層樓，就像在金字塔尖蓋房子－－難如登天呀！

　　※　　　　　　※　　　　　　※

　　「抱歉，我遲到了……」蘇心媛一邊喘息一邊道歉，沒想到清流管絃樂團在走廊最底端，她又花了一點時間才找到。

　　團長詹育宏安慰她。「沒關係，妳才遲到十分鐘，其它人都還沒來。」

　　「真的嗎？」蘇心媛左右張望，室內確實只有她跟詹老師，她忽然覺得胸口怦怦跳，應該是因為剛才跑步的關係吧！

　　大三那年，心媛選了詹老師的「樂曲分析」課，畢業後聽說他要成立管絃樂團，她立刻報名也獲得錄取，從此樂團成了她生活的重心。

　　樂團才成立一年，演出的機會不多，收入微薄，幸好她有三個家教學生，那才是她主要的經濟來源。

　　「這是搬家後第一次團練，大家可能還找不到地點吧！」詹育宏拿出樂譜放在架上，不疾不徐地說：「妳練得怎麼樣？先拉給我聽看看。」

　　「喔……好……」心媛取出小提琴，調了一下音，緩緩奏出布拉姆斯的第三號小提琴奏鳴曲。

　　詹育宏閉上眼聆聽，在結尾時做了評論－－

　　「有進步，聽得出妳練習了很多次，再多放些感情會更好。」

　　他一向認為心媛有天分、肯努力，但可能少了點生活歷練，琴音中找不到情緒的感染力，若能突破這點就更完美了。

　　「是，謝謝老師。」心媛羞怯一笑，老師的讚美是她最大的動力。

　　「謝我做什麼？是妳自己有才華、夠認真。」

　　「不，還是要謝謝老師。」她對此非常堅持。

　　「妳真是個好孩子。」

　　心媛臉上掛著微笑，心底卻在歎息。不，她不是個好孩子，這三年來她一直偷偷地喜歡老師，即使老師早已結婚，她卻無法壓抑這份感情。

　　她知道自己的外表給人什麼印象，她也努力維持清純形象，其實她是個壞孩子，只是沒有人發現過。

　　最近聽到老師和妻子分居的消息，在她心中湧現一份期待，或許老師會正式離婚，或許老師會發覺她不只是學生，而是個真正的女人。

　　兩人陷入沉默片刻，門口傳來其它團員的聲音－－

　　「老師，我們來了！」

　　「這棟大樓真像迷宮，怎麼找到這麼奇妙的地方？」

　　詹育宏走上前解釋。「這是我朋友介紹的，之前是一家建築公司，你們看設計感還不錯吧？」

　　「耶……」團員們大多是詹老師的學生，不好意思說出真話，這地方像是搶劫過後的現場，連桌椅都破破爛爛的，說不定是從垃圾場撿來的呢！

　　「好了，我們來排練吧！」詹育宏拿起指揮棒，滿腔熱情溢於言表。

　　大家也不敢抱怨，偉大的音樂家本該受點苦，但他們不想等死後才受肯定，希望這條音樂之路別太崎嶇。

　　兩小時的練習結束後，詹育宏發表評語－－

　　「以我們現在的水準，在百貨公司的年中慶表演是還可以，但我們總有一天要登上大舞台，大家要多加油！」

　　「是！」團員們一邊點頭，一邊收拾東西。「老師再見！」

　　「下次別遲到了。」詹育宏走進角落的小房間，處理管絃樂團業務，也就是拜託各單位給他們機會表演。

　　其它人一邊走向電梯，一邊吱吱喳喳討論－－

　　「這個月只有一場演出，下個月還沒消息，這樣下去怎麼辦？」

　　「誰曉得？聽天由命吧！」

　　「也許我們該換個樂團，看有沒有更好的發展？」

　　「這怎麼好意思？詹老師對我們很照顧耶！」

　　「他跟師母不是分居了？現在他都自顧不暇，還能照顧我們多久？」

　　心媛故意走在最後面，仍可清晰聽到這些對話，其實也不能怪大家心思生變，畢竟生活不能只有理想，少了麵包可活不下去。

　　但願她能為老師做些什麼，如果老天聽到她的祈禱，請給她一個回應吧！

　　※　　　　　　※　　　　　　※

　　「爸、媽，我回來了。」打開家門，蘇心媛向父母招呼。

　　公寓陽台上，蘇進添正在修理電風扇，搞得滿身大汗，抬頭對女兒說：「天氣很熱喔？看我的厲害，非搞定這台老東西。」

　　「爸，你別太勉強。」心媛記得這颱風扇已用了十幾年，三天兩頭就故障，因為老爸愛物惜物，才會一修再修，捨不得丟掉。

　　「別管妳爸，讓他自找麻煩去。」楊逸慧從廚房探出頭。「肚子餓了吧？等一下就可以吃飯了。」

　　「好。」心媛先進房收好小提琴，這是她最珍惜的寶貝，也是家裡價值最高的東西，在市井小民的生活中，學古典樂是種奢侈品。

　　走出房，她敲敲弟弟的房門，推開門說：「哲明，該吃飯嘍！」

　　「喔！」蘇哲明拿下耳機，他剛考完期末考，即將從大三升大四，除了在計算機公司打工，就是聽音樂、打籃球、玩在線遊戲，十足的現代大男孩。

　　無意中，心媛看到牆上有張海報，裡面是五個年輕男子，穿著打扮都相當怪異，其中有一個滿眼熟的，她不禁開口問道：「這些人是誰？」

　　「誰？哦～～他們是超人！」哲明比起大拇指。

　　「超人？Superman？」怎麼有人取這種名字？又不是拍電影。

　　「沒錯，他們就是『超人樂團』，主唱叫何超仁，帥吧？才二十七歲就成為亞洲天王，屌的咧！」哲明為了向偶像看齊，還故意去剪了一樣的髮型。

　　「呃……」心媛對此不予置評，她認為帥哥只是一時的，才華才是永久的，她欣賞有內涵的溫柔男人，就像詹老師那樣。

　　哲明也不期待得到姊姊的響應，反而問道：「妳不是都聽古典音樂？怎麼會對流行樂團有興趣？」

　　他這張海報貼了三年多，姊姊總視而不見，為何今天突然打開慧眼？

　　「今天我碰到一個人很像他。」她指著那個拿麥克風的男子。

　　「Really？」哲明頓時高高跳起，幾乎快撞到天花板了。「真的假的？妳有沒有跟他要簽名？」

　　「我又不認識他，怎麼會跟他要簽名？」心媛從來不迷明星，她的偶像是古典樂的大師們，可惜他們都已作古，只能在樂曲中崇拜。

　　「妳先仔細看清楚，妳碰到的人到底是不是何超仁？」哲明從計算機中找出一堆照片，讓姊姊瞧個仔細。

　　「我不確定耶！因為他戴著有顏色的眼鏡，還留了小鬍子，我記不太清楚。」她從來沒有認人的本領，只不過一面之緣怎能記住？

　　「唉～～就算妳遇到本尊也不認得，為什麼不把這好運讓給我呢？」哲明怨歎不已，搥胸頓足。

　　這時楊逸慧的大嗓門傳來－－　

　　「你們在聊什麼？還不快來吃飯！」

　　「馬上來！」姊弟倆不再多聊，母親最重視的就是全家一起吃飯，不管平常各自忙什麼，一定要找時間聚一聚，這才像個家呀！

　　餐桌上並非山珍海味，而是家常小菜，但有家人同在就是美味得多。

　　蘇哲明端了碗飯，不像平常一樣狼吞虎嚥，反而拿著遙控器不斷轉台。

　　「別轉了，遙控器快被你弄壞了！」蘇進添可不想再修理東西。

　　「我在找個廣告，等一下啦！」電視上出現一個汽車廣告，哲明立刻大叫：「姊！妳看，那就是何超仁，這首歌也是他們超人樂團唱的喔！」

　　「原來他們這麼有名。」心媛點點頭，卻不怎麼在意。

　　「什麼超人？」楊逸慧還以為是部電影。

　　「他們是席捲亞洲的流行樂團，爆紅的咧！」哲明那表情彷彿他也是其中一員，驕傲得像只小公雞。

　　蘇進添發出嘖嘖聲，不以為然。「現在的流行歌都不知道在唱什麼，還是我們以前的老歌好聽。」

　　「老爸，你是不會懂的啦！」哲明轉向心媛說：「姊，如果妳夠幸運的話，下次再讓妳碰到何超仁，記得幫我要簽名喔！」

　　「我又不一定會遇到他，我也不是他的歌迷，這樣去要簽名不是很蠢嗎？」

　　「拜託啦～～就當作可憐妳老弟嘛！」

　　「好好，你別吵了。」心媛向來疼愛弟弟，能答應的盡量答應。

　　蘇進添可看不下去。「哲明，你都二十一歲了還在迷偶像？要那種簽名有什麼用？老爸我隨便簽幾個給你都行。」

　　「我才不要咧！」哲明故意吐吐舌頭。「老爸一百個簽名也比不上超仁。」

　　「不孝子！枉費我把你栽培到這麼大，早知道就把你送到孤兒院。」

　　「你們光顧著抬槓，到底要不要吃飯？不吃的話給我滾！」一家之母楊逸慧終於發飆，她辛辛苦苦煮飯，可不是讓人吐口水用的。

　　「吃、吃、吃！」蘇進添和蘇哲明不敢造反，埋頭苦吃。

　　心媛微笑了，一家人邊吃飯邊聊天，對她來說是最幸福的場景。

　　吃過飯、洗好碗，蘇心媛回到自己房裡，第一件事就是練習小提琴，這已是多年養成的習慣。

　　從小她看著父母在市場賣水果，凌晨三點就要去批貨，直到下午三點才收攤，工作時間長達十二小時，也只能換得溫飽的平凡生活，更別提還有十年的房屋貸款。

　　然而，他們一直支持心媛學小提琴，尤其當她大學考上音樂系，他們立刻標會湊了十萬元，讓她買了把全新的小提琴，以前她用的都是二手中古琴，卻也要上萬塊才買得到。

　　心媛由衷感激父母的支持，每個月賺的錢都交給母親，只希望有那麼一天，自己能站上舞台發表獨奏，讓父母的苦心得到回報。

　　「我會做到的。」她對鏡中的自己承諾。

絕對官僚

第二章

　　經過一天一夜的嘔心瀝血，何超仁帶著作品來到擎宇唱片公司，找來製作團隊和經紀人，劈頭就說：「我要在專輯裡加一首新歌，當作第一主打歌。」

　　「啊？」製作人戴志宣難掩詫異，明明十首歌都已錄製完畢了啊。但他大明星說要加就要加，其它人除了驚愕不能抗議。

　　何超仁丟出幾張紙在桌上。「詞曲、合音和編曲都完成了，叫大家好好練習。」

　　「這麼快？」除了佩服他的創作功力，他們還能說什麼？

　　「這張專輯要改變宣傳策略，我要舉辦發表會、記者會、簽名會、歌友會，天天都要上報、上新聞，還得配合廣告代言，密集曝光、全力放送。」這麼一來，就不信全國還有人不認識他！等著瞧吧！

　　「哇～～」大家都睜大眼，以前何超仁最不喜歡搞宣傳，堅持音樂就是最好的宣傳，為何如今完全變了樣？

　　「還有，去找十七樓的清流管絃樂團，我要他們伴奏。」

　　「耶？！」這就更讓人匪夷所思了，雖說流行樂和古典樂常有交流，但找個名不見經傳的管絃樂團，到底有什麼天大理由？

　　不管眾人如何目瞪口呆，總之何超仁說了就算。他交代完，轉向經紀人招呼－－

　　「比爾，我有事找你商量。」

　　「嗯！我們到辦公室去。」比爾點點頭，神情冷靜。

　　做為一個專業經紀人，要有心理準備面對各種情況，即使何超仁宣佈退出演藝圈，他也得迅速處理好一切。

　　何超仁和比爾離開後，會議室裡，大家仍呆若木雞、恍若隔世，直到戴志宣拍桌道：「沒時間發呆了，各就各位，開始幹活！」

　　「是！」所有部門收令應答，從現在起要沒日沒夜地工作，快回魂吧！

　　※　　　　　　※　　　　　　※

　　週六下午，蘇心媛接到詹育宏的電話，他說有重要的事必須找她商量，而且是關於樂團前途的事。

　　心媛立刻答應，茲事體大，她以為每個團員都會到場，沒想到一到咖啡廳，卻只見詹育宏一個人，惶惶不安，像是有蜘蛛在他身上爬。

　　「老師、老師！」她叫了兩、三次才喚回他的注意力。

　　「心媛，妳來啦？」詹育宏招來服務生，對她大方地說：「想吃什麼、喝什麼盡量點，今天老師請客。」

　　「謝謝！我還不餓，一杯柳橙汁就好了。」她並不想讓老師破費，樂團最近的情況她很瞭解。

　　在柳橙汁送上桌以前，詹育宏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談天氣、談音樂、談人生，就是沒談到重點。

　　心媛本來也乖乖配合，喝了第一口柳橙汁，她才淡淡問起－－

　　「老師找我不是要談樂團的事嗎？」否則難道是為了談情說愛？但看他那緊張的表情又不太像。

　　「是……是的。」他修長的手指動來動去，抓抓臉又抓抓頭，終於開口。「昨天我接到一通電話，有家唱片公司找上我們，替他們的流行樂團伴奏。」

　　「真的？不是騙人的吧？」這一聽起來就比百貨公司、歐式餐廳、啤酒節慶好太多了，但她怕老師太想找機會，結果被騙財還傷心。

　　詹育宏用力點頭。「是真的！我有個老朋友在那家唱片公司工作，他是一位很資深的製作人，我可以信得過他，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這麼好的消息，怎麼不找大家一起來呢？」她心中一半驚喜一半猜測，為何老師會單獨找她出來？想必有特別的原因。

　　「呃……」詹育宏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有件事必須無獲得妳的同意，否則這個機會根本就不存在。」

　　「老師你儘管說，我能做的一定盡量去做。」老天爺聽到她的心願了，她可以幫助老師、幫助樂團了。

　　「是這樣的，這個流行樂團即將出新專輯，他們除了要求我們配樂，還希望……希望由妳做MV的女主角。」

　　心媛歪頭想了一下。「什麼叫做MV？」

　　詹育宏聽了這問題差點跌下椅子。沒想到心媛的「古典」程度如此深，連一般常識都沒有，但由此可見她有多乖、多純，他有權改變她的生活嗎？

　　儘管不太確定，詹育宏仍做出解釋－－

　　「MV就是Music  Video，音樂錄像帶。不管是流行樂或古典樂，都有可能錄製成影片，讓世界各地的人欣賞，這樣妳瞭解嗎？」

　　「喔～～」心媛稍微有點概念了，難怪弟弟很少用音響「聽音樂」，而是對著計算機「看音樂」，原來是影音效果勝過純音樂。

　　「那麼……妳覺得怎麼樣？妳願意答應嗎？」他自覺像個自私的皮條客，將純真女孩推進演藝圈的大染缸，但或許只有這麼一次演出，也不見得會有什麼影響，他暗自安慰自己。

　　她幾乎完全沒做思考，立刻就點頭。「如果老師認為這對樂團有好處，我願意答應。」如今的處境沒有其它選擇，如果樂團撐不下去，她和老師也就失去唯一的關聯了。

　　「心媛……真的很謝謝妳！」他本以為像她這麼文靜的女孩，一定會拒絕在螢光幕現身，沒想到她立刻點頭，讓他驚喜萬分。

　　「別這麼客氣，我也希望樂團日漸茁壯呀！」老師是個有理想的人，她希望助他一臂之力，看到他的美夢成真。

　　「這是要說謝謝，真的太謝謝妳了。」詹育宏在欣喜之餘，又想起一個重要問題－－

　　「需不需要跟妳父母商量一下？」

　　「我都二十三歲了，可以自己做決定，而且我爸媽對流行音樂從不注意，就算在電視上播出，他們可能也不會發現。」

　　「那就好、那就好。」

　　「不過……我有三個家教學生，如果到時拍MV太忙，就要拜託老師代課嘍！」

　　「沒問題！」詹育宏一口答應，摩拳擦掌地說：「我很久沒一對一教學了，當初我也是音樂家教大師呢！」

　　老師這時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三十六歲的男人，反而像個十五歲的男孩，而她就是喜歡他成熟外表下的赤子之心。

　　「還有，我拍MV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喜歡太受矚目。」

　　「放心，我會幫妳保密的，拜託妳做這件事，我心裡也很過意不去。」

　　師生相處三年了，他相當清楚心媛的個性，乖巧認真而不愛出鋒頭，這種好女孩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那麼……事成之後，老師要請我吃大餐喔！」她做出調皮表情，讓氣氛放輕鬆。

　　「那還用說？我親自下廚也沒問題，只怕妳嫌棄而已。」

　　兩人談笑愉快，度過一個溫馨的下午，在旁人眼中看來，應該不覺他們是師生，而是男女朋友吧？她暗自想著。

　　直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媛才發現一個「小」問題－－

　　為什麼她會被選上做MV的女主角？

　　這其中想必有什麼原因，難道她被星探看上而不自知？但她自認沒什麼明星風采，怎麼想都沒道理，不管了，總之能幫上老師的忙，讓樂團有機會演出，這才是最重要的。

　　當晚，她練琴練得特別順利，當希望就在眼前，怎能不積極把握呢？

　　※　　　　　　※　　　　　　※

　　週一上午，蘇心媛和詹育宏一起來到「擎宇唱片公司」，原來跟他們「清流管絃樂團」就在同一棟大樓，只是隔了十層樓，氣派程度更有天壤之別。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矮壯的中年男子，那鮮綠色的西裝和粉紅色的領帶，使他看來非常醒目，甚至有點刺眼。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蘇心媛小姐，我們清流管絃樂團的小提琴手，這位是比爾先生，他就是那個……樂團的經紀人。」詹育宏又忘了樂團的名字，含糊帶過。

　　「你好。」心媛打了個招呼，四周華麗的裝潢讓她不太自在，不愧是演藝圈的人物，連辦公室也像舞台。

　　「兩位請坐。」比爾拿出彩色名片，上面除了一堆頭銜和聯絡方式，其中最清楚的是－－

　　「超人樂團」經紀人　　比爾．蓋得

　　美國有個計算機巨人比爾．蓋茲，而他就是台灣的娛樂巨人，即使身高矮了點也無損他的影響力。

　　詹育宏連忙也掏出名片，至少他有大學講師的頭銜，心媛則略帶歉意地微笑。「對不起，我沒有名片。」

　　比爾遞給她一份表格，「沒關係，留下個人資料就好。」

　　一看到清新脫俗的蘇心媛，比爾心中已放下一顆大石，反正MV的女主角只要會動、會笑、會擺Pose，呈現美美的樣子就行了。如果真要演哭戲的話，眼藥水多準備幾瓶也能過關。

　　「好的。」心媛逐一填寫表格，發現連星座血型、休閒興趣也包括在內，會不會太詳細了點？或許大公司的規矩特別多，她就配合一下吧！

　　「心媛，妳知道超人樂團吧？」比爾信心滿滿，即使這兩位都是學古典樂的，也不可能錯過媒體的強力宣傳。

　　心媛立刻點頭。「嗯！久聞大名、如雷貫耳。」其實是這幾天才發現的，但她仍笑咪咪地說謊。

　　「說來也真巧，我們擎宇唱片公司跟你們……管絃樂團就在同一棟大樓。」比爾對管絃樂團的名字也不太清楚，總之那無關緊要。「那天我們的主唱何超仁跟妳有一面之緣，妳一定還記得清清楚楚。」

　　「當然記得。」事實上已經快忘了，不過現在又恢復記憶了。

　　「他對妳的印象非常深刻，所以決定由妳擔綱MV女主角，也邀請你們樂團來伴奏，這可是天大的榮幸呀！」

　　原來如此！心媛恍然大悟。沒想到問個路也能問出名堂，雖然她慧眼不識大明星，卻因此讓樂團獲得伴奏的機會，只能說是老天恩賜吧！

　　「真是謝謝你們，可是我沒有經驗，還請多多指教。」

　　「我們有最好的導演、最棒的團隊，妳只要放輕鬆就好。」

　　她終於填完表格，放到比爾桌上，比爾隨意瞄了一眼，這女孩的筆跡娟秀，跟她的人一樣有氣質，若收為旗下藝人也不錯。

　　詹育宏被晾在一旁，忍不住插話。「請問……關於我們管絃樂團伴奏的事……」

　　「音樂方面我是門外漢，我只負責敲定合約，製作人稍後會跟你談。」比爾從抽屜拿出兩份檔案。「來，這是給你們管絃樂團的，這是給MV女主角的，要就兩份一起簽，不要就什麼都沒有！」

　　詹育宏和蘇心媛分別接過合約，密密麻麻的讓人看了眼花，但他們還是注意到了酬勞的部分，以粗體字寫著六位數，想刻意忽略都很難。

　　「簽約這種事總是得考慮清楚，不過說真的，這已經是很優厚的條件了，勸你們趕快簽名蓋章。」比爾手中轉動著鋼筆，眼睛也跟著轉來轉去。「以後超人樂團開演唱會，你們也可以跟著上台伴奏，那又是一筆收入，不曉得多少人搶著要呀！」

　　心媛看了詹育宏一眼，他似乎頗為猶豫。「心媛，我尊重妳的決定，畢竟這要由妳親自演出，可能會影響到妳的生活。」

　　「老師，我們現在就簽約吧！沒什麼可損失的，不是嗎？」有些時候，女人比男人更容易下決定，尤其是女人要幫助男人的時候，那股氣魄無人能擋。

　　「說得好！當機立斷，乾脆利落。」比爾對心媛有了新的看法，她不像外表那麼柔弱秀氣，應該是個有主見的女孩。

　　況且，這是何超仁第一次指定MV女主角，比爾相信這女孩一定與眾不同。

　　詹育宏和蘇心媛簽下合約，比爾露出了親切笑容。「現在我們也算同事了，我帶你們去錄音室，大家認識一下。尤其心媛妳要拍MV，跟樂團的人得多熟悉。」

　　「是。」心媛稍微感到了壓力，等一下看到那位大明星，不知該怎麼致歉才好？那天他一定氣壞了，因為她居然不認識他！

　　錄音室就在樓上，斥資千萬打造一流設備，隨時讓「超人樂團」使用。

　　剛好製作人和五位團員都在，為了何超仁寫的那首新歌，他們必須盡快練好曲子。

　　「志宣！好久不見。」詹育宏一見到老友戴志宣，兩人握手又拍肩，熱絡談起伴奏的事，即使彼此的領域不一樣，音符仍是最佳溝通大使。

　　蘇心媛則被四個大男人包圍住，個個身高超過一百八，造型有陽光、有性感、有復古、有龐克，教人眼花撩亂、目不暇給。

　　比爾替他們介紹－－

　　「這位是蘇心媛，我們的MV女主角。」

　　「你們好。」心媛以微笑作為招呼，相信這是通行世界的語言。

　　看到年輕可愛的美眉，四位團員的心情都頗為愉快，主動自我介紹－－

　　「嗨～～我是鍵盤手李東蒼，大家都叫我東東，妳要叫我西西也可以。」

　　「很高興認識妳！我是貝斯手張天傑，叫我阿傑就行了。」

　　「我是吉他手黃柏修，外號小黃，但我不是開出租車的喔！」

　　「哈囉～～我是鼓手廖偉騰，沒有外號也沒有暱稱，我喜歡韓式作風，叫我偉騰哥哥是最好不過了。」

　　心媛一一點頭。「我的記性不太好，一開始可能會叫錯名字，請多多包涵。」

　　「沒關係，美女天生就有特權，我們會給妳三次犯錯的機會，若有第四次就罰妳親我們每個人一下！」

　　「嗄？」心媛嚇了一跳，希望他們只是開玩笑。「我盡力而為。」

　　四位團員都介紹過後，比爾指向沙發上的何超仁。「這位應該就不用介紹了，你們都見過面了嘛！」

　　「沒錯，而且印象深刻。」何超仁嘴邊噙著冷笑，雙眼炯炯瞪著心媛，彷彿要看出在她秀氣外表下，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你好，上次謝謝你幫忙。」終於面對關鍵人物了！心媛鞠個躬，微笑婉約。

　　「小事一樁。」何超仁有種直覺，她的溫和只是出於禮貌，這女人沒那麼單純。

　　「幫忙什麼？」李東蒼好奇地問道：「你們怎麼會認識？」

　　「上次我在這間大樓迷路，是他告訴我該怎麼走的。」

　　心媛這回答引起莫大迴響，四個團員異口同聲地說：「原來妳就是傳說中的迷路女郎！妳真的不認識何超仁？也沒聽過超人樂團？」

　　事情有這麼嚴重嗎？心媛雖不以為然，仍欠身致歉。「對不起，因為我學的是古典音樂，很少聽流行歌曲，以後我會多留意的。」

　　噢哦～～這下事情大條了，大明星最忌諱的就是有人不崇拜他！尤其是自戀到極點的何超仁，他常覺得自己不是人，因為他是「超人」嘛！

　　四人一起望向何超仁，果然他看起來一臉肅穆，彷彿有人拿三炷香對他祭拜。

　　氣氛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廖偉騰連忙打圓場。「現在開始認識也不遲，以後大家都是朋友啦！」

　　「對了！」黃柏修靈機一動，秀出一個好東西。「送妳一個見面禮，是我們五個人的簽名照。」這可是千金難買、千載難逢，不知多少歌迷想要的寶物呢！

　　心媛以雙手接過，微笑道：「太好了，我弟一定很高興，他是你們的忠實歌迷。」

　　「喔！甭客氣。」黃柏修臉上的笑瞬間凍結。這意思不就是說她不是他們的歌迷嗎？他自己雖然不太在乎，但有個大明星可是很介意的。

　　「妳弟倒是挺有眼光，跟妳不一樣。」何超仁從齒縫擠出話來，嘲諷意味十足。

　　心媛卻誠心誠意地說：「我弟跟我聽的音樂完全不同，他真的很喜歡你們，還拜託我要你們的簽名，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禮物，謝謝！」

　　哎喲！蘇小姐，妳嘛幫幫忙，別火上加油好不好？四位團員心中默默祈禱，再擦槍走火下去可慘了。

　　「對了！」比爾趕緊插話提議。「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順便找導演出來，讓他看看妳的模樣，才知道MV該怎麼拍最好。」

　　心媛面有難色。「不好意思，明天晚上我有個音樂家教。」

　　啥米？！眾人聞言皆是一驚，這女孩居然拒絕「超人樂團」的邀約，是不是頭殼壞去啦？看何超仁的臉色更陰沈了，惹毛了他絕對沒好下場！

　　「沒想到妳這麼忙，想約妳吃個飯都不容易。」何超仁雙拳交握，發出關節喀嗤聲，如果現在有個沙袋，保證被他打翻天。

　　「因為已經約好了，要改時間不方便……」心媛一向重視學生的上課進度，不能隨便停課或調課，學音樂就是要持之以恆。

　　何超仁立刻回嘴。「我們這麼多人要一起找出時間更不方便！」

　　心媛被他的嚴厲態度嚇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詹育宏湊過來說：「心媛，我們不是說好了？我會幫妳代課。」

　　「可是……現在又還沒開始工作，怎麼可以請老師幫忙？」

　　「培養默契也是工作之一，我們得多瞭解彼此，才能想出好點子。」比爾半委婉半強硬地說：「詹老師，就麻煩你幫心媛代課。」

　　「包在我身上。」詹育宏拍拍胸口。

　　「太好了。」張天傑連忙做出結論。「那就明天見嘍！See  you  tomorrow！」

　　「嗯……再見。」心媛也不好再推辭，只好答應。

　　比爾送這兩位客人直到電梯，還不斷說著未來前景多美好、合作機會多難得，總之經紀人的功能就像潤滑劑，讓所有人都如魚得水、其樂融融。

　　至於錄音室裡，何超仁面罩寒霜，隨口丟了一句「你們練一下曲子」，便走向自己的辦公室，重重關上門。為了讓這位才子隨時有創作空間，公司幫他準備了專屬辦公室，裡面有各項豪華配備，經費無上限，就怕這棵搖錢樹突然不想搖了。

　　「喔……好。」四個團員不敢有任何意見，他們都是被超仁選上作為樂手，打從心底服從這位領導者。

　　當超仁的身影一消失在門後，他們就開始竊竊私語。「完了，超仁一定氣瘋了，這女孩雖然漂亮又溫柔，可是她不會拍馬屁！」

　　「我們給她簽名的時候，她還替她弟弟道謝，完全犯了大忌！明天一起吃飯，不曉得還會發生什麼慘案？」

　　「話說回來，超仁為什麼堅持找這女孩拍MV？要找美女不是一大把嗎？」

　　「也許超仁動了凡心，我們應該幫忙撮合一下。」

　　「好，明天吃飯的時候，我們就……」

　　※　　　　　　※　　　　　　※


　　隔天上午，「清流管絃樂團」傳出有史以來最高分貝的音量，並非發自樂器，而是團員的喉嚨。

　　「天啊！我們要替超人樂團伴奏？」幾位團員尖叫起來，他們對流行樂相當熟悉，不只聽過這組超級樂團，更是他們的超級樂迷！

　　「超人樂團？很紅耶！」即使比較「古典派」的團員也聽過鼎鼎大名。

　　心媛在旁靜觀不語，看來大家多少有點「常識」，只有她是井底之蛙。

　　「是的，他們有一首曲子要請我們伴奏，這是個寶貴的機會。」團長詹育宏宣佈後，加了一句。「不過錄音是分開進行的，我們不會碰到他們。

　　幾位超級歌迷的期待頓時落空，直到詹育宏又開口說：「對了，以後超人樂團舉行演唱會時，也有可能邀請我們上台。」

　　「萬歲！」那還是有機會碰面，甚至同台演出呢！

　　「時間緊迫，請各位這幾天就練熟，預計下週一進錄音室。」詹育宏發下樂譜，上面只有曲子並無歌詞，也沒人知道這首歌的涵義。

　　「哇啊～～」這下沒空談天或瞎扯了，眾人一聽立刻收心，打開樂譜開始練習。

　　詹育宏對於心媛拍MV的事隻字未提，他明白她個性低調，越少人知道越好，只希望這件事不會帶給她太大的困擾。

　　心媛的表現如同往常，她不輕易流露感情，四周的人總覺得她溫和有禮。

　　在暗戀詹老師之前，她曾交過三個男友，分手原因很簡單，只是個性不合，但彼此還能做朋友，不至於反目成仇。

　　她就像個水做的女人，輕鬆自如地適應環境，讓人感覺不到她的稜角，即使是被她拒絕的追求者，也無法對她心生怨恨。

　　這樣不是很好嗎？她就喜歡簡簡單單的生活，沒有人會使她燃燒，她也不想飛蛾撲火，即使內心有座火山偶爾蠢蠢欲動，她有足夠的理智將之冷卻。

絕對官僚

第三章

　　晚上七點，蘇心媛按照比爾電話中的指示，來到一家名為「原鄉」的餐廳。一走進餐廳，像進入三十年前的台灣，那些童玩、老唱盤、竹製品，教人頗發思古幽情。

　　她沒想到約在這麼古色古香的地點，還以為他們都去最流行的夜店呢。看來人不可貌相，她不瞭解的事情還很多。

　　走了幾步，她還沒開口，慇勤的店長已經認出她，上前招呼。「蘇小姐，妳好，我帶妳到包廂去。」

　　「你怎麼知道我是蘇小姐？」心媛詫異地眨眨眼問道。

　　「比爾說妳會帶著小提琴，這不是很簡單嗎？」

　　「喔！」聽來店長跟他們很熟似的。

　　心媛沒時間多問，店長已替她打開門。「請進，這是我們的VIP包廂，希望妳度過一個快樂的晚上。」

　　「謝謝！」心媛微笑回答，這家店給人的感覺真好。

　　「心媛，妳來啦！」比爾第一個發現她，熱切招呼。「大家都到了，就等妳一個。」

　　「抱歉，我對這附近不太熟。」迷路遲到是她的老毛病了，一時難以改變。

　　「哈囉～～」東東、阿傑、小黃、偉騰都熱絡地向她打招呼，只有何超仁斜坐在椅上，半聲也不吭，心中暗想－－好大牌的女孩，讓所有人眼巴巴的等她，只用一個道歉和微笑就當沒事，很可惜，他偏偏不吃這一套！

　　「你們倆最不熟，坐在一起吧！」比爾主動拉攏何超仁和蘇心媛，如果他的猜測沒錯，超仁一定是看上這女孩了。

　　他並不反對藝人談戀愛，只要隱瞞得當、處理得宜。其實其它四位團員也都各有女友，畢竟他們是正常的年輕人，為了工作擁抱孤獨反而會出問題。

　　心媛覺得尷尬正想拒絕，但看四周都沒位子，果然只有何超仁身旁是空的，不管了，坐就坐吧！有這麼多人在，相信他不敢怎樣的。

　　心媛一坐定，何超仁挑眉問道：「又迷路了？」

　　「是呀，我的方向感很差，真不好意思。」她自知理虧，主動致歉，不想重演昨天的火爆場面。

　　他冷笑一聲。「不會找個人問？說不定又讓妳問到大人物。」

　　「應該沒那麼巧吧……」她快保持不了臉上微笑，如果他要繼續刁難的話。

　　兩人之間暗潮洶湧，比爾在旁察言觀色，開口介入－－

　　「心媛，這位是得獎無數的導演薛立典，他若說自己是第二名，沒人敢拿冠軍。」

　　薛立典正好坐在心媛對面，一仔細看地就驚喜道：「聽說妳是超仁指定的女主角？真的好美、好清純、好有氣質！」

　　「呃……謝謝。」心媛並不習慣如此被稱讚，是否演藝圈的人都比較誇張？

　　「她叫蘇心媛，二十三歲，第一次參加演出。」比爾笑容滿滿地說：「拜託薛導多幫忙，讓她早點進入情況。」

　　「心媛，多好聽、多優雅的名字，我要徹底瞭解妳。」薛立典直接切入重點。

　　「告訴我，妳有沒有男朋友？」

　　所有人都豎起耳朵，聽到心媛說：「沒有。」才大大鬆口氣，這下要促成好事也容易得多。

　　「那妳喜歡怎樣的男生？」薛立典繼續問。

　　心媛歪頭想了一下。「嗯……成熟穩重、溫柔體貼，我想大概是這樣的男生吧！」

　　眾人在心底搖搖頭，這跟何超仁完全是兩種典型，要撮合兩人的困難度可高了。

　　「世界上哪有那種男人？」何超仁忽然迸出這句話。

　　「有啊！我剛好就認識一個。」心媛意有所指，但沒人知道她的心事。

　　其它人聽了為之一僵，很顯然，那個成熟穩重、溫柔體貼的男人絕非何超仁，這位蘇小姐也未免太誠實、太直接了吧？

　　現場氣氛冷到極點，身為經紀人怎可坐視不管？比爾替心媛挾菜，熱切勸道：

　　「來來，喝碗湯、吃點菜，這裡的滷味很贊喔！」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心媛受寵若驚，連忙推辭。

　　薛立典也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何超仁對這女孩有興趣，卻碰了釘子，心生不悅，乾脆替他問出所有問題，甚至包括心媛的興趣愛好、休閒活動、服裝品味等。

　　問到最後，薛立典拍手做出結論－－

　　「好極了，我腦中有一堆零零碎碎的靈感，現在都整合起來了！」

　　心媛回答得頭暈腦脹，沒想到只是演出MV，竟需要如此深談，初次見面就得全盤托出，不太符合她內斂的個性。

　　何超仁在旁安靜聆聽。他早已看過她的資料，又聽完這番問話，對她的瞭解不算不多，卻仍有種摸不透她的迷惑。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心媛找個藉口想離開。

　　何超仁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頗有埋怨。他就坐在她身旁，她竟不表示一點興趣？女人看到他就像蜜蜂看到花，除了他是大明星的身份，也因為他高大又帥氣，難道她的視力有問題？

　　奇怪，心媛不解地想，她到底是哪裡得罪他了？除了第一次見面不認得他，她自認並未對他無禮或冒犯，為何他不像其它人一樣友善，總是如此冷漠的態度？

　　「抱歉，借過。」無論如何，她仍保持基本禮貌，不因對方無禮而破壞自己修養，這是母親從小就教她的。

　　何超仁稍微讓開一些，表情帶有探究的意味，或許她是以退為進，想以冷淡的態度吸引他，而他不得不承認，這一招奏效了。

　　成為歌手以後，他見過各種典型的美女，艷麗的、清純的、狂野的、嬌柔的，不能說不曾動過心，但只要她們朝他撲來，有如餓狼貪婪，立刻讓他產生反感。

　　蘇心媛跟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樣，從第一次見面他就發現了，她的秀氣中藏著獨立，溫和裡帶著堅強，就像塊沈靜的美玉，越看越移不開雙眼。

　　心媛走出包廂，循著指示來到洗手間，發現這家餐廳處處都有巧思，許多農業時代的手工藝品都教人驚喜。

　　美中不足的是，他們放的音樂好吵，她耳朵快受不了了！於是她拿出隨身攜帶的CD隨身聽，以耳機聆聽，即使有噪音干擾，至少讓她舒服一點。

　　稍後，當心媛回到包廂，大家已轉到別的話題，沒那麼注意她了，因此她可以靜靜地吃、靜靜地喝、靜靜諦聽古典樂。

　　四周是喧嘩談笑、觥籌交錯，但在她心中、耳中只有韋瓦第所創作的「四季」，真是百聽不厭、直達永恆。

　　她刻意用頭髮遮住耳朵，相信沒有人會發現，何超仁卻像有透視能力，湊近她耳邊間：「妳幹麼戴著耳機？」

　　「我……」她聽不到他的聲音，只看到他的嘴型。

　　他一把拔掉她的耳機，還順勢拉出她的隨身聽，打開一看那張CD，上面寫著Vivaldi，好極了，這真是該死的好極了！

　　「蘇、心、媛，妳這什麼意思？！」現在他的質問清清楚楚傳入她耳中。

　　「我覺得這裡很吵，所以改聽古典樂……」她不明白他為何生氣，她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值得他大動肝火？

　　「這是我開的餐廳，現在放的就是我的歌，妳知不知道？」

　　「不知道……」又沒有人告訴她，莫非這也是她的錯？

　　「算妳狠！」他霍然站起，二話不說走出包廂。

　　他快氣炸了，這女人若不是太愚蠢就是太欠扁，竟敢嫌棄他的音樂，還執意要聽古典樂！這分明是把他的心血踩在腳下，在她心中他的音樂恐怕連做資源回收的價值都沒有！

　　眼看何超仁中途離席，大家都不知所措，比爾第一個回過神來－－

　　「心媛，妳還不快去追？解鈴還需繫鈴人呀！」

　　「我……？」心媛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她甚至不知做錯了什麼啊！然而眾人眼神嚴厲，都在譴責她得罪大明星，這條罪名就足以判她十個死刑。

　　「唉～～」歎口氣，她提起琴盒，盡快追上何超仁的腳步。

　　走出包廂不久，她碰到那位親切的店長，連忙問道：「請問你有看到一個高高瘦瘦、戴茶色眼鏡的男人嗎？」

　　「妳是說超仁？他在停車場，我帶妳過去。」

　　「謝謝！」心媛想起這是何超仁開的餐廳，店長當然跟他很熟，看來全世界都認識他，只有她是井底之蛙，但那又怎樣？她真不懂！

　　來到停車場，店長指向一台銀色跑車。「看到沒？那就是他的車。」

　　「真是太謝謝你了。」她跑步上前，總算冒著被撞的危險，趕到車前。

　　「搞什麼鬼？」何超仁緊急踩下煞車，探出車窗，怒目問道：「妳不想活了？！」

　　「是比爾叫我來追你的，我也不懂為什麼。」她面露無奈，皺眉道：「你在生氣嗎？如果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請你見諒。」

　　超仁一聽更是火大，這女人不只少根筋，還有讓他抓狂的本事。「蘇心媛，妳給我記住，我一定會讓妳徹底迷上我！」

　　「啊？」迷上他？只不過拍個MV，有必要徹底迷上他嗎？

　　心媛的問題沒得到解答，何超仁已飛車離去，留下一陣塵煙。

　　店長在不遠處聽到這段對話，忍不住自言自語－－

　　「從來沒看過這種情節，超仁竟然碰到剋星了，這下真有趣……哈哈！」

　　※　　　　　　※　　　　　　※

　　第二天早上，八點整就有人按蘇家的門鈴，蘇心媛正在後陽台洗衣服，只好呼喚弟弟－－

　　「哲明，你去開個門！」

　　每天這個時候，爸媽都在市場賣水果，心媛一有空就幫忙做家事。

　　「喔～～」蘇哲明不太情願地跑出房，他正在上超人樂團的網站。

　　沒多久，哲明興沖沖地喊：「姊！有妳的快遞耶！」

　　「喔？是什麼東西？」心媛按下洗衣機的脫水按鈕，才走向客廳。

　　她注意到寄件人的地址，上面寫著「擎宇唱片公司」，打開一看，裡面是五張「超人樂團」的專輯，上面還有五位團員的簽名。

　　「哇！」哲明睜大雙眼，差點流下口水。「姊，妳怎麼會收到這麼好康的東西？妳該不會也上他們的網站，參加了最近的抽獎比賽吧？」

　　「你想太多了，是我們管絃樂團有個case，幫超人樂團伴奏，唱片公司希望我多瞭解他們的音樂。」她只說出一半的事實，另一半還是保留比較好，萬一被弟弟知道她將拍MV，只怕他會死纏著要當臨時演員。

　　「妳不是唬我吧？太帥了～～」哲明樂得手舞足蹈，這會兒他不用參加比賽，直接就得到最大獎項了。

　　「這件事別告訴爸媽，我怕他們有意見。」

　　「沒問題，可是這些專輯通通要送我！」他雙手交握在胸前，眼中閃爍的光芒像少女漫畫似的，太陽月亮星星都出現了。

　　「喜歡就拿去吧！」她不忍拒絕弟弟，反正她也沒興趣。

　　「喔耶～～超人萬歲！老姊萬歲！」

　　哲明高興得蹦蹦跳跳，心媛走向後陽台繼續洗下一批衣服，絲毫沒感染到興奮之情。

　　她猜是經紀人比爾或製作人戴志宣寄來的，昨晚的事想必讓他們大為驚訝，身為MV女主角卻從未聽過「超人樂團」的歌，在他們看來根本是罪大惡極！

　　然而在她心中，這只是個小小過程，讓管絃樂團有機會出頭，其它並不重要。

　　不到中午，比爾打電話來了－－

　　「心媛，今天要試造型，下午一點妳到這個地址來，就在唱片公司附近，別忘了帶小提琴。」

　　「喔……」她沒機會多問，才記下地址，電話已經掛了。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她不敢遲到，提早出發，準時抵達「美加美工作室」，規模不大，名字感覺像早餐店，但頗有設計感，簡潔有力。

　　比爾招呼她。「心媛，我們給妳找了最棒的造型師，妳要全力配合、好好表現。」

　　「是。」心媛除了答應沒別的話好說。

　　導演薛立典拿出設計草圖，一邊揮動雙手一邊形容－－

　　「我要一種感覺，像天使飛過雲端，像彩虹落在瀑布，融合了震驚和感動，總之，我要看到小提琴女神。」

　　心媛聽得一頭霧水，心想這有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嗎？

　　「沒問題。」化妝師打開百寶箱，裡面什麼道具都有。

　　「要多少時間？」比爾在一旁問。

　　「嗯……」髮型師看看手錶說：「三個小時吧！」

　　那麼久？！心媛暗自詫異，她很少上美髮院，難得去一趟也是簡單修剪便罷，像染髮、燙髮、做造型這些花樣，對她來說都是浪費金錢和時間。

　　「好，我等著看你們的功夫。」薛立典和比爾一起離開，留下心媛一個人，對著髮型師和化妝師，連微笑都擠不出來。

　　「放心，我們是頂尖高手，從未失敗。」

　　「妳現在即將成為公主，我們就是魔法師。」

　　這些演藝圈的人都怪怪的，無法用平常的方式溝通，心媛雙眼一閉，就當自己昏倒了，隨人宰割吧！

　　※　　　　　　※　　　　　　※


　　「成果」出現時，薛立典拍手歡呼。「哇靠～～美呆了！」

　　蘇心媛看著鏡中的自己，沒什麼真實的感覺，她身穿一襲白色長袍，搭配金色首飾，香肩微露，秀髮翻浪，彷彿希臘神話中走出的女神。

　　化妝師和髮型師只是微微一笑，他們對自己的功力深具信心，客戶讚美是理所當然的。

　　打鐵趁熱，薛立典撥了通電話給助理。「燈光、攝影、舞台佈置，馬上給我搞定！我二十分鐘以後到。」

　　「現在就要開始了嗎？」心媛沒什麼心理準備。

　　「那當然，怎能浪費妳這麼優的模樣？走，我們到拍攝現場去。」薛立典向來是行動派的，如此才能在這圈子生存。

　　上下車，沒多久來到拍攝現場：心媛這才詫異地發覺，為了拍這支MV，他們居然租下了整個音樂廳！

　　「心媛，上台去，感覺一下。」薛立典對她要求。

　　「好……好的……」心媛緩緩走上台，雖然沒有觀眾，只有工作人員，仍讓她心跳不已。她夢想中的畫面，不就像這場景嗎？

　　薛立典透過麥克風對她說：「怎麼樣？上台的感覺很棒吧？」

　　心媛點點頭，她只有在畢業典禮時和同學合奏過，從未獨自站在這麼大的舞台上。此刻她彷彿已是小提琴大師，正準備為演奏會綵排。

　　真能有那麼一天嗎？有時她相信，有時她懷疑，畢竟追夢的過程是那樣漫長

　　「好，妳開始拉小提琴，就拉超仁的那首歌，當平常練習一樣。」薛立典透過鏡頭尋找最佳畫面。「燈光由暗轉亮，攝影機由下往上，動作盡量慢……」

　　雖然有許多雙眼睛注視著她，還有燈光和攝影機圍繞著她，但只要一碰到小提琴，她忐忑的心就能平靜，左手握琴、右手拉弓，奏出第一個音符。

　　她已記得整首旋律，不用看譜也能演奏，這是一首奇妙的曲子，充滿了矛盾的情緒，時而安詳時而爆發，她不得不承認，作曲者何超仁有過人才華。

　　「很好，繼續，不要停。」

　　同一幕拍了兩個多小時，薛立典需要大量畫面來做剪接，不斷對工作人員發出命令，舞台上還有乾冰製造氣氛，將女主角烘托得像霧中精靈。

　　儘管拉同一首曲子，心媛並不感到疲倦或厭煩，她早已習慣反覆不斷的練習，何況是站在音樂廳的舞台上，這是她長久以來的夢呀！

　　「OK！休息一下。」薛立典終於得到滿意結果。「等會兒超仁會過來，妳和他有場對手戲要演。」

　　「噢……」心媛不知該放鬆或緊張，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也躲不過。

　　薛立典走近舞台，特別對她叮嚀。「心媛，我知道妳跟超仁不怎麼合得來，但他是天才、是偶像，無法容忍有人忽略他。妳就算討他開心也要假裝一下，懂不懂？」

　　「我瞭解。」她只能把這也當成工作的一部分。

　　「我就知道妳善解人意，謝了！」薛立典對她比出和平手勢。

　　幾分鐘後，何超仁在比爾和助理陪同下來到音樂廳，接受眾人的注目禮，像個威風凜凜的小王爺，只差沒要人喊聲：「王爺吉祥！」

　　「大導演，拍得怎麼樣？」比爾找薛立典談起來，既為了公事也為了讓年輕人有機會發展，他們都看得很清楚，何超仁這回被煞到了！

　　打從一進門，何超仁的視線就離不開蘇心媛。他內心受到莫大衝擊，卻裝作不在意地說：「妳打扮起來還可以。」

　　他嘴上這麼說，心中卻想著：可惡，她怎麼可以美成這樣？尤其那副不知自己有多美的樣子，更讓他極度不滿！

　　「謝謝誇獎。」心媛提醒自己，別再惹他生氣，否則工作沒完沒了。

　　他雙手抱胸，居高臨下地問道：「收到快遞了沒？」

　　「那是你寄的嗎？」她微微感到詫異。原來他說要讓她迷上他，是指音樂方面呀～～

　　「廢話！」他摘下墨鏡，直直盯住她。「聽完了沒？」

　　她硬逼自己柔聲道：「還沒耶～～因為今天一直很忙……」

　　他節節逼問：「妳不是有CD隨身聽？裡面放的是誰的專輯？拿出來我看！」

　　「我今天沒帶出來……」幸好她忙著出門沒帶隨身聽，否則一定會被發現，還是昨天那張古典樂。

　　「哼！」他滿腔不爽，他要聽她的讚美、她的肯定，這是他該得的！

　　她對他鞠躬致歉。「對不起，我會認真聽完你的專輯。」

　　這一招對他卻起不了作用，反而引起他的疑心。「為什麼突然改變態度？是不是有人跟妳說了什麼？」

　　他不希望那些工作人員對她「思想改造」，蘇心媛就是蘇心媛，就算不識相、不識貨，他只想看到最自然的她。

　　「沒有啦！」沒想到他挺會懷疑東懷疑西的，她只得露出微笑，希望轉移他的注意力。

　　「少給我打混，妳以為妳只要笑一笑，別人就會原諒妳？」

　　「請問我該怎麼做，你才會開心呢？」她已經夠像小丫鬟了，拜託他這大少爺別再耍脾氣了行不行？

　　「妳用不著討我開心，反正在妳眼中我什麼都不是！」為什麼她還不懂？當男人費心接近，當男人獻上成就，就是要她正眼看他呀！

　　「請你別生氣……」她拚命想記住薛導的勸告，那些話卻逐漸飄出腦袋……

　　「看到妳我就火大，妳少出現在我面前！」

　　「是你指定我做女主角的……」她好心提醒他這一點。

　　「那妳為什麼要答應？」他早就想問這問題。

　　她一時想不出好聽的理由，只好老實回答道：「這對我們樂團是個好機會，我沒有理由拒絕。」

　　「我就知道！妳是因為有利可圖才答應，不是為了我而來。」

　　他這人真討厭，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客氣了！她反問道：「難道每個人都要崇拜你才行？」

　　「沒錯！妳要參與這份工作，就得成為我的歌迷！我已經再三給妳機會，妳還不知本分，實在太過分了！」

　　「你不覺得自己太驕傲了嗎？就算貝多芬或莫扎特，也不見得人人都喜歡，更何況你只是個流行樂歌手！」平常她極少發怒，此刻卻呼吸急促、臉色脹紅。

　　「妳終於說出真心話了，妳根本瞧不起流行樂對不對？很可惜，流行樂就是比古典樂受歡迎，勸妳認清現實吧！」他哈哈一笑，狂妄至極。

　　這男人竟敢侮辱她最愛的古典樂，她豈能忍下這口氣？尤其是他那不屑的笑聲，完全是魔音穿腦！

　　她像老師教訓學生一樣，正色對他說：「一時的流行不一定能永久流傳，古典樂在過去也是流行樂，只是經過時間淘汰，留下最經典、最精華的一部分。」

　　「妳最好現在就搞清楚，我的流行樂將來就是經典！」

　　「你這個人不可理喻，我不想浪費時間跟你說話！」這回輪到她轉身離開，連多看他一眼都不願意！

　　超仁站在原地，雙手插腰，大發雷霆。「蘇心媛，妳不想活了是不是？只有我不甩妳的分，妳可沒有先閃人的資格！」

　　但不管他怎麼吼、怎麼叫，心媛直接走進休息室，硬是不肯回頭。她從未對人如此無禮，但背後那個男人不是人，他自以為是神！神經病！

　　薛立典和比爾站在不遠處，兩人交換會心的一笑，超仁好不容易談了戀愛，對像卻是個不聽流行樂的女孩，甚至遲鈍到不懂虛偽，只能說是命中注定吧！

　　「看來今天是沒辦法了，明天再拍。」薛立典向工作人員宣佈。「收工、收工」。

　　休息室內，髮型師和化妝師一邊幫心媛卸妝，一邊當她不存在般雜念－－

　　「竟然有人敢向天王巨星嗆聲，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笨！這叫欲擒故縱，我們得學著點。」

　　「原來還有這招？現在的年輕女孩好精明！」

　　心媛坐在她們中間，越聽越氣。這到底是什麼情形？她真受夠演藝圈了！

　　※　　　　　　※　　　　　　※

絕對官僚

第四章

　　晚上一回家，蘇心媛走向弟弟的房間。「哲明，那幾張專輯借我幾天。」

　　蘇哲明剛好在聽「超人樂團」的歌，吹了聲口哨問：「耶？妳怎麼會想聽？」

　　「總要瞭解一下，工作就是工作。」

　　「喔！」哲明小心收好五張專輯，順便好奇問道：「姊，妳有沒有機會碰到他們？帶我去見識一下行不行？」

　　心媛沒好氣地說：「我們只負責伴奏，你別作夢了。」

　　「說不定他們開演唱會的時候，會找你們去伴奏，到時總可以帶我去吧？」

　　「我真的不知道，再說吧！」她能不能撐到那天還很難說呢！

　　「唉～～如果我會拉小提琴多好！」哲明第一次羨慕起姊姊，本來他覺得練琴太累也太悶，現在才發現好處多多。

　　「人各有志，好好念你的書，資訊系可不好混。」心媛只留下這句話，就轉回自己房裡。

　　打開音響，心媛一邊聆聽，一邊看歌詞，她發現自己幾乎聽不懂，現在的流行音樂都這麼複雜錯亂嗎？或者越搞怪的越受歡迎？

　　不過她也必須承認，這些作品有其創意和用心，尤其是反映現實生活的歌詞，對時下的年輕人來說，當然比古典樂更具吸引力。

　　聽了一會兒，她突然想起。「對了，還有這次的新歌……」薛導演給了她試聽片，她拿出來一看，發現歌名叫「全世界都愛我」。

　　好噁心的歌名！心媛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果然是那傢伙會寫的東西，人如其歌。

　　按下播放鍵，在簡單的吉他伴奏中，何超仁緩緩唱出歌詞－－

　　「全世界都愛我，只有妳不認識我……沒錯，我就是看上了妳的冷漠……別想躲，別想找藉口，是妳自己惹的禍……我要妳記得我、夢見我、愛上我……」

　　這歌詞聽來很哀怨似的，她不懂，為何人心這麼不容易滿足？既然他已是大明星，擁有廣大歌迷的支持，何必在意她是否認識他？還揚言要她迷上他？

　　她知道男人對冷淡的女人有征服欲，大明星對不崇拜他的人也有同樣感受嗎？無論如何，為了管絃樂團和詹老師，她決定努力投入。

　　那晚，她聽著何超仁的歌入眠，夢裡彷彿也迴盪著他的聲音……

　　※　　　　　　※　　　　　　※

　　第二天一早，蘇心媛準時來到音樂廳，讓化妝師和髮型師再次對她施展「魔法」，成為從希臘神話中走出來的女神。

　　此外，何超仁也做了造型，化身吸血鬼伯爵，兩人站在一起形成極大對比，一個光明一個黑暗，一個純潔一個邪惡。

　　今天他們從一碰面都沒說話，畢竟為了工作得忍耐彼此，最好別一開始就燃起導火線，否則這一整天若泡湯了，明天又是惡性循環。

　　「很好，我就是要這個樣！」導演薛立典對這結果滿意極了。「心媛，妳今天繼續拉小提琴，超仁要對妳唱歌，妳要表現得像座雕像，當他不存在就對了。」

　　「嗯！」心媛點點頭，心想這應該不難。

　　燈光、攝影、佈景皆已準備妥當，薛立典下令－－

　　「Action！」

　　心媛如同往常拉起小提琴，何超仁則不懷好意似的，在她身旁走來走去，以探索的目光盯著她，一手拿麥克風一手對她撩撥，甚至跳起性感慢舞。

　　心媛只覺他挺煩的，一臉挑釁的表情，真教人想轉身離去。

　　音響放出震耳欲聾的主題歌－－

　　「全世界都愛我，只有妳不認識我……別想躲，別想找藉口，是妳自己惹的禍……我要妳記得我、夢見我、愛上我……」

　　奇怪，她越聽越覺得這首歌是針對她唱的，因為第一次見面時她不認得他，是否讓他「記恨」深刻，才寫出這首怪裡怪氣的歌？

　　一想到此，小提琴似乎不再是她的安心丸，他那眼神讓她不敢直視，總覺得他隨時會撲上來，惡狠狠地咬她一口。

　　「卡！」薛立典喊了暫停。「心媛，妳放鬆點，別管超仁在做什麼。」

　　雖然導演這麼指示，她卻不知該怎麼辦，尤其看到何超仁那邪氣的笑，教她從腳底到頭頂都覺發麻。

　　「沒關係，你們倆聊聊天，培養一下默契。」薛立典透過麥克風宣佈，但燈光仍是那麼明亮刺眼，工作人員隱身在黑暗中，讓舞台上的男女主角自行發展。

　　何超仁靠近她耳邊問道：「聽完了沒？」

　　「聽完什麼？」

　　「我的所有作品。」他碰了碰她的袍子，是絲質的，但她的皮膚看來更滑嫩，不知摸起來是什麼感覺？

　　「聽完了。」她退後一些，不想靠他太近。

　　「覺得怎樣？」

　　「我覺得頭很痛……」她不習慣化妝和演戲，而且昨晚熬夜，現在又得跟他在台上「對立」，種種因素讓她身心俱疲。

　　「什麼？！」他卻聽成另一種意思，抓住她的肩膀大吼。「聽了我的歌，妳竟敢說頭痛？！」

　　「不是啦～～音樂放得好大聲，我的耳朵有點受不了……」流行樂跟古典樂相差真多，她怎麼都聽不習慣。

　　「現在放的就是我的歌，妳的耳朵居然會受不了？」他乾脆捏住她的耳朵，彷彿想把她捏成小白兔。

　　「好痛！」這人是不是有暴力傾向？動不動就抓她、捏她，且力道不輕耶！

　　「這麼點痛算什麼？我的自尊受傷更重！」

　　「你這人講不講理？關於音樂類型的喜好，怎麼能勉強別人？你太傲慢了！」她承認他是有兩把刷子，但要每個人都愛他就太過分了。

　　「妳敢說我傲慢，那妳就是有偏見！為什麼流行樂能抓住人心，妳有沒有認真想過這問題？光學那些死人的音樂能做什麼，他們跟妳的人生有啥關聯？」

　　「雖然生活背景不同，但音樂是放諸四海皆準的，那些音樂家的悲傷和快樂，不管過了多久都能讓人感動……」

　　「那妳為什麼不用心聽我的歌？我寫的同樣是生活的種種感受，妳打從心底就是排斥我，妳承認吧妳！」

　　「你要我說幾百遍？人各有所好，我就是不喜歡你，那又怎麼樣？」

　　何超仁和蘇心媛又大吵一番，仍是同樣話題，誰也不讓誰。

　　比爾在台下看得心驚膽跳。「他們昨天吵得還不夠？今天會不會打起來？我上去勸一下好了。」

　　「用不著，這種對立的氣氛也不錯，呵呵！」薛立典早有準備，吩咐攝影師拍下他們爭吵的模樣，如此更增MV的戲劇性。

　　他們整整吵了半個小時，突然聽到薛立典拍手宣佈－－

　　「好了，拍到這裡為止。」

　　「咦？」心媛不明白，怎麼這樣就結束了？不是要重拍一遍嗎？

　　薛立典賊笑道：「剛才你們表現得很好，一點都看不出來是演的，非常自然喔！」

　　「薛導真會整人，乘機偷拍。」何超仁無所謂地聳個肩，又對心媛說：「妳不准走，留下來繼續看。」

　　「看什麼？」她的工作應該結束了，她巴不得立刻離開。

　　何超仁冷冷一笑道：「看我的表演！」

　　「我沒興趣。」她希望從此跟他毫無關係。

　　「比爾，幫我盯著她。」何超仁隨口交代，轉向休息室，換上另一套造型。

　　「我說心媛呀～～妳就捧個場吧！」比爾含笑走過來。「反正也不急，妳先卸個妝，換回衣服，坐下來欣賞表演。」

　　「我一定得留下來嗎？」心媛無奈。

　　「幫幫忙，明星就需要有人鼓掌嘛！」

　　半小時後，舞台上一切就緒，鍵盤手李東蒼、貝斯手張天傑、吉他手黃柏修和鼓手廖偉騰一起現身，於是薛立典一聲令下：「開門，讓歌迷進來！」

　　工作人員打開兩旁大門，現場瞬間湧人數百個年輕人，他們都是抽籤選出的幸運者，得以參加這場MV演出，角色為瘋狂歌迷，演來毫無困難。

　　鼓聲一響，何超仁從天而降，一身搖滾樂手裝扮，引發更大騷動。

　　薛立典透過擴音器指示：「很好，繼續尖叫、大叫、鬼叫，超人需要你們的愛！」

　　現場宛如一場live演唱會，心媛站在幕後仍可感受那股熱力，若是古典樂的演奏會，才不可能出現這種場面。

　　比爾摸摸小鬍子，不無得意地問道：「見識到他們的超人氣了吧？」

　　沒想到她的反應卻是一臉冷淡。「不好意思，我可以先走一步嗎？」

　　那花花世界不是她能靠近的，她也不想靠近，最好離得遠遠的，從此天南地北，互不相干。

　　「當然，超仁那邊我會應付。」比爾也不想勉強她，只能說這女孩很不一樣，當別人都搶著靠近何超仁，她卻選擇拉開距離。

　　只不過地球是圓的，誰說背對背的兩個人，不會有面對面的一天呢？

　　※　　　　　　※　　　　　　※

　　拍完了MV，伴奏也錄了音，蘇心媛以為一切到此為止，她不會再跟「超人樂團」有任何關係。然而何超仁並不打算就此消失，他密集出現在各媒體上，除非眼不看、耳不聽、心不在焉，否則難以逃開這張宣傳大網。

　　心媛確實心不在焉，但蘇哲明認定姊姊跟「超人樂團」有關係，每天都要告訴她最新消息，害她聽得忍不住發火－－

　　「拜託你，我又不想知道！」

　　哲明仍是笑咪咪的。「姊，妳別再裝了，快跟我一起加入歌友會吧！」

　　心媛搖頭歎息，看來弟弟中毒不淺。「我不會跟他們有所交集，你最好死心。」

　　「那可不一定，做人不要太固執，說不定有一天妳最討厭的就會變成妳最喜歡的。」

　　「烏鴉嘴！」她被弟弟的話嚇了一跳，暗自希望不會那麼倒霉。

　　終於，在歌迷的引頸期盼中，「超人樂團」推出第六張專輯，以主打歌「全世界都愛我」為名，一時間大街小巷都在放這首歌。

　　這張專輯共收錄十一首歌，大手筆的拍了十一支MV，心媛不過是其中一位女主角，但因是第一波主打，引起歌迷熱烈討論。

　　幸好唱片公司並未公佈她的身份，面對媒體詢問只低調回答，讓這波騷動隨時間平息，當「超人樂團」推出其它MV，大家的注意力也跟著轉移了。

　　心媛唯一需要面對的問題是，身旁的人都認出她就是女主角，紛紛來電「關切」，甚至有小學同學來湊熱鬧：「怎麼樣？是不是要進軍演藝圈啦？」

　　「電視上那不是我，只是長得有點像。」一開始心媛還想否認，可惜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當那支MV在電視上反覆播出，她再否認也沒人相信。

　　除了羨慕和好奇，她聽到最多的話就是－－

　　「拜託妳！幫我跟『超人樂團』要簽名，花錢買也沒關係，求求妳啦～～」

　　「我跟他們不熟，沒辦法。」心媛一概拒絕，免得開了先例就沒完沒了。

　　苦求不得結果，有些人就冷冷地說：「妳變了，原本妳不是這麼冷酷的人！」

　　「對不起，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心媛只能無奈道歉。但願這件事早日平息，她的人生不適合這種戲碼，太激烈了！

　　至於家人的反應呢？在蘇哲明眼中，姊姊頭上已出現光環，有如天使般神奇－－

　　「姊，我好崇拜妳喔～～」

　　「沒那麼嚴重吧？」

　　「有機會帶我去看看他們好不好？只要見過一次面，我這輩子就沒有遺憾了！」

　　心媛當然沒答應，她只想恢復平凡的日子，不過是跟大明星扯上一點關係，就把她的世界鬧得亂糟糟，接近大明星本身不就更多麻煩是非？

　　最讓她意外的是，連爸媽也知道這件事了，因為是主打MV，在電視上密集曝光，即使不關心流行樂的人也會看到。

　　「心媛，這是妳嘛！」楊逸慧一眼就認出親生女兒。「拍得很美呀！怎麼沒告訴我們？」

　　「對不起，我怕你們會反對。」心媛暗自鬆口氣，看來爸媽並不生氣。

　　蘇進添拍拍女兒的頭。「從妳開始學音樂，我們不是都很支持妳？如果妳要改行做藝人，我們也舉雙手贊成。」

　　心媛連忙搖手。「沒那麼嚴重啦！只有這一次，不會有下次了。」

　　「那真可惜，我們女兒多上鏡頭，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呢！」楊逸慧又感慨又驕傲地說：「有沒有錄像下來？多放幾次來看。」

　　蘇哲明這時跳出來說：「我早就準備好了，copy了十幾片，還可分送親友。」

　　看到家人的反應，心媛深感安慰，不管她做什麼總能得到支持，或許何超仁需要全世界都愛他，但她只需要家人的愛，簡單卻幸福。

　　※　　　　　　※　　　　　　※

　　本以為事情就此平息，幾天後，蘇心媛卻接到何超仁的電話，他一開口就下令：「妳現在出來，到上次那家餐廳，我等妳。」

　　「抱歉，我……我沒空……」她太驚訝了，吞吞吐吐地拒絕。

　　何超仁可沒那麼容易打發，隨口丟了句。「不見不散！」

　　「什麼？」心媛聽到嘟嘟電話聲，他連等她回答都不等，擅自做出決定，可她又不是他的歌迷，也不是唱片公司的員工，他憑什麼這樣命令她？

　　待她想回撥電話給他，發覺他已經關機了，好個任性妄為的傢伙！

　　怎麼辦？她是不是該把話說清楚？否則這樣下去沒完沒了，一定要讓何超仁徹底明白，他無權闖入她平靜的生活！

　　一個小時後，她來到「原鄉餐廳」，親切的店長早在門口等候，一看到她就咧開笑容說：「蘇小姐，歡迎光臨！」

　　「喔……你好。」心媛無法對人家的笑臉冷漠相對，只好僵硬地點個頭。

　　「超仁在裡面等很久了，我帶妳進去。」

　　「謝謝……」心媛一進貴賓包廂，發現在場人聲鼎沸，原來除了何超仁，其它團員也到齊了，還有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性。

　　「心媛，妳來啦！這邊坐、這邊坐。」小黃招呼她坐下，並倒了杯啤酒給她。

　　心媛愣了一下，因為小黃指的位子在何超仁旁邊，雖然她有話想對他說，但這裡似乎不是個適當場合。

　　「呃……我怕冷氣太強……可不可以坐遠一點？」她試著找借口。

　　「叫妳坐就坐，囉唆什麼？！」何超仁握住她的手，順勢一拉就讓她坐到身旁，她還來不及抗議，他已拿了件牛仔外套披在她肩上。

　　這……這算什麼？粗暴的溫柔嗎？她真搞不懂他。

　　「喝不喝酒？還是要果汁？」他神色冷淡地問。

　　「果汁好了。」她不喜歡啤酒的苦味，嘗過幾次就放棄了。

　　「坐在這兒等著。」

　　何超仁走出包廂沒幾分鐘，端著一個托盤進來，放到心媛面前說：「檸檬汁、西紅柿汁、柳橙汁、葡萄汁，還有綜合果汁，隨妳愛喝不喝。」

　　「謝謝……」她被這陣勢給嚇著了，看來每杯都得喝一點。

　　其它人都是目瞪口呆，第一次看超仁對女人這麼體貼，以前只有女人對他投懷送抱，他還不一定會有反應，可見這次他有多認真！

　　心媛低頭喝果汁，沒發現旁人的眼光，等她仔細一瞧，發現今晚似乎是「情侶之夜」，因為阿傑、小黃、東東和偉騰都有女伴，而且一副親熱樣。

　　等等！這麼說來，她坐在何超仁旁邊不是很曖昧嗎？

　　這時小黃對上她的視線，嘿嘿一笑。「心媛，今天的聚會要保密喔！我們對外都說沒有女朋友，妳可是秘密證人。」

　　偉騰放下啤酒杯說：「放心啦～～超仁的馬子怎麼會那麼不上道？萬一她自己曝光也很麻煩呀！」

　　「我？」心媛指著自己，驚訝莫名。「我什麼時候變成他的……」

　　她話沒說完，何超仁就捏住她的鼻子，惡狠狠地低聲警告。「男人的面子是很重要的，妳最好別亂說話！」

　　面子很重要嗎？或許是吧！但也不能因為他的面子，就讓她成為他的馬子啊！然而她的聲音成了一陣模糊低語，完全被震耳欲聾的音樂淹沒。

　　「慢歌來了，我們跳舞吧！」四對情侶一起步入舞池，留下他們倆坐在位子上。

　　何超仁終於放開手，看她發紅的鼻子，笑了笑說：「活該！」

　　「我活該？」這男人到底在胡說什麼？她本來就不是他的女朋友，為什麼受到誤會還要被他罵活該？

　　更妙的是，他竟對她唱起歌來。「全世界都愛我，只有妳不認識我……」

　　這場戲讓其它人看得興致盎然，還竊笑說：「小兩口真是甜蜜得讓人受不了。」

　　「我看我們別做電燈泡了，快閃人吧！」東東拿起外套說。「大夥兒自行解散、放牛吃草！」

　　心媛發現他們準備離去，連忙呼喊：「你們別走，救救我呀！」

　　「你們繼續打情罵俏，甭客氣！」阿傑揮揮手，替他們關上門。

　　「等一等～～」心媛的祈求沒得到響應，眾人一走，音樂聲沒了，四周只有寂靜，何超仁反而放開她，默默喝起啤酒。

　　她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突然把我叫過來？還讓大家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

　　她問了好幾次，他都不肯應答，看他喝得那麼快、那麼猛，她忍不住勸道：

　　「別再喝了！喝太多對身體不好。」

　　「妳管我？」他終於肯開口了，卻是沒啥好話。「妳又不是我的女朋友！」

　　「你這個人很無理取鬧耶！」簡直像三歲小孩，任性到了極點！

　　「沒錯！我就愛無理取鬧，妳走啊！」這段時間以來，為了專輯宣傳，他忙得不可開交，而她也當他不存在似的，從此不需聯絡，若非他主動出擊，說不定她根本就忘了有他這個人！

　　心媛不明白他的心思，她只想把話說清楚。「我當然會走，但在這之前，我有話要告訴你……」

　　他忽然精神一振，眼神一亮。「儘管說。」

　　快說吧！說妳迷戀我到不可自拔，別再害羞也別再矜持，我能瞭解也能接受，妳就老老實實承認吧！

　　「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好像以為……我應該喜歡你……」她停頓了一秒，害他心跳幾乎暫停，她才繼續說：「可是……其實……」

　　「其實？」他的嗓音乾澀，像被狠狠揍了一舉，對方還是個世界拳王。

　　她看出他的不悅，但她非得說出實情。「其實我喜歡的是別人，如果我帶給你任何錯覺，那麼我真的很抱歉。」

　　打擊之大超乎想像，超仁連續灌了兩瓶酒，才稍微找回一點力氣，這女人真不簡單，拒絕得乾淨利落，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但為什麼？他就是不能放棄，虛榮和面子都不再重要，他就是要繼續糾纏她下去。

　　「妳喜歡的人是誰？」他立刻提出關鍵問題。

　　「……秘密。」她的微笑帶著神秘，不若外表那麼清純。

　　「不行！妳已經知道我喜歡妳了，我也要知道妳喜歡誰？」他這話等於是承認他的心意，一時間，兩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寂然無言。

　　果然，事情如她所料，他當真對她有那種感覺，問題是她無法響應呀！

　　她腦中千回百轉，試著尋找最婉轉的台詞－－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你會找到更適合的人，我祝福你。」這樣應該夠清楚也夠友善了吧？

　　可惜一般常識無法套用在這男人身上，他根本就不領情，還大聲嚷嚷。「別說得這麼冠冕堂皇，我要妳的祝福做啥？我要知道妳喜歡的是誰，然後證明我比他好一百倍。」

　　「感情是無法勉強的，你何必……何必讓大家都為難？」奇怪，以前只要她微笑婉拒，那些男人都會平靜退場，怎麼何超仁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他卻握住她的肩膀搖晃，像要把一字一句都擠進她體內。「我管妳那麼多，我第一次這麼喜歡一個人，怎麼可以一碰到挫折就放棄？」

　　心媛被他的氣勢壓住了，他說的也有道理，如果一碰到挫折就放棄，人類怎會有進化？世界怎會有進步？

　　「可是……」她難領盛情呀～～

　　「我不說了，直接用做的比較快。」他一低頭吻上她的唇，忘情吸吮，要讓她明白這酒醉的滋味，是因為心痛到需要麻醉……

　　心媛先是呆住了，靜止了半分鐘，才死命推開他的擁抱，以她所能想到的詞彙大罵：「何超仁，你不要臉！你王八蛋！你是全天下最可惡的男人！」

　　她對這事實簡直不敢相信，她交過的男友都會先徵求她的意願，生平沒見過他這種魯男子！

　　但仔細一瞧，他竟然……竟然睡著了？這什麼跟什麼啊！突然強吻了她，又突然倒頭大睡，完全就是個醉鬼嘛！

　　「你自己看著辦吧！」她抓起皮包就走人。

　　走出包廂，她卻又一陣心軟，畢竟何超仁是公眾人物，現在他喝醉酒又睡著了，如果被媒體發現，勢必引起莫大風波。

　　無奈之餘，她拿出手機打給唯一的救星－－比爾．蓋得。

　　電話響了十幾聲才被接起，她立刻發出求救。「喂！請問是比爾嗎？我是心媛，我現在人在餐廳，超仁他暍醉了，我下知道該怎麼辦？」

　　比爾一聽非同小可。「拜託妳先看好他，我馬上到！」

　　半小時後，身穿阿囉哈襯衫的比爾匆匆趕到，彷彿剛從夏威夷度假回來。心媛知道一定打擾了他的悠閒時光，心裡深感抱歉。

　　「對不起，因為我勸不動他，才讓他喝了那麼多。」心媛指向倒在椅上的何超仁，他這模樣一點都不像超人，反而像廢人。

　　「最近宣傳的工作太多，他可能累積了一些壓力，偶爾喝醉也是正常的。」比爾雖然矮了點，體力可不輸年輕人，他一把扛起何超仁。「我們要從後門離開，妳幫我注意有沒有可疑人物，萬一被媒體發現就糟了。」

　　「好的！」心媛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這是台北，又是週末，隨時有狗仔隊出沒，一旦曝光後果不可收拾。

　　希望一切安然度過，這個夜晚真漫長呀……

絕對官僚

第五章

　　十分鐘後，三人搭上一輛不起眼的轎車，由比爾親自駕駛，他心中已有去處。

　　蘇心媛在後座照顧何超仁，他看來很不舒服，雙手抱著頭低低呻吟。

　　活該！現世報！誰叫他要亂喝酒，還亂親人！她暗自想著，心跳仍撲通撲通。

　　「心媛，麻煩妳幫他按摩一下，他常頭痛，要做天王巨星不容易。」比爾利落地轉動方向盤，進入迂迴的山區道路。

　　「噢……」心媛遲疑片刻，開始為超仁按摩，這對她來說並不困難，因為她常替辛苦工作的爸媽按摩，現在對像換成強吻她的男人，讓她覺得有點自我矛盾。

　　在頭痛不堪中，何超仁仍可感覺到有雙小手，輕輕在他頸項間揉捏，那溫柔的觸感讓他好多了，真希望這段路不要有終點。

　　左轉右彎十八拐之後，他們來到郊區一幢別墅，比爾踩下煞車，語帶神秘地說：「我有個朋友常在這和情人幽會，相信這是最隱密的地方了。」

　　「但願如此。」心媛苦笑道。

　　他們進了屋，開燈一看，果然是幽會聖地，水晶燈、長毛地毯、粉紅色紗簾、維納斯雕像，處處洋溢偷情的氣氛。

　　比爾打開其中一間房，無扶何超仁躺到床上。心媛注意到那是張水床，這樣搖來晃去的不會更頭痛嗎？

　　「心媛，我想拜託妳一件事。」比爾突然對她行九十度鞠躬，面色凝重。

　　「請、請說。」她被他的大禮嚇了一跳。

　　「求求妳給我五個小時，不，三個小時也就夠了！」

　　「嗄？我不懂……」

　　「本來照顧超仁是我的責任，我不應該這樣拜託妳，可是……我的初戀情人昨天從峇里島回來，這件花襯衫就是她送我的，現在她正在飯店房間等我，妳能給我這個歐吉桑一點希望嗎？」

　　「當然！你趕快去找她，這裡就交給我。」這麼重要的時刻，她怎能拿這種小事來煩他？萬一害比爾錯過最後的戀情，她的罪過可大了。

　　比爾的眼神一亮。「謝了～～我欠妳一份人情，今生今世必定回報！」他看了看手錶。「現在是晚上十一點，我早上八點就回來交班！」

　　「不用趕時間，慢慢來，等超仁醒了我再跟你聯絡。」她向他揮揮手，催他離開。「再見，祝你們幸福快樂！」

　　「我會好好表現的，謝謝！」比爾對她比個勝利手勢，今晚他將化身「超人」嘍！

　　送走比爾，心媛愉快的心情轉為沉重，這會兒她該怎麼辦才好？

　　先打個電話回家吧！她拿起手機，發現無法收訊，果然是個偷情的好所在，不會有殺風景的手機鈴聲響起。

　　幸好這裡仍有室內電話，她撥通了家中電話，接起的人是母親，一聽到女兒聲音，楊逸慧立刻心急如焚地問道：「心媛，妳跑哪去了？打妳手機都不通！」

　　「電池沒電了，抱歉。」心媛勉強自己撒謊。「我今天要住同學家，明天再回去。」

　　「喔～～」楊逸慧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反而曖昧地笑問：「心媛，妳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沒有啊！」心媛立即否認。

　　楊逸慧卻以過來人的口氣說：「妳這年紀不交男朋友才奇怪，沒關係，好好去玩，過幾天再回來也行。」

　　「媽～～」心媛既難以解釋，也怕越描越黑。

　　「有機會帶回來給我們看看。」楊逸慧掛上電話，讓女兒自由去愛。

　　心媛無可奈何地歎口氣，也難怪母親往那方面想，從她大三後都沒交男友，全因暗戀詹老師，無心於其它追求者。

　　「男朋友？影子都沒有呢……」她自言自語，走到沙發上躺下。

　　忽然，她聽到一陣咳嗽聲，視線轉向床上的何超仁，看他眉頭緊皺，表情痛苦，她走到他身旁探視。「你怎麼了？是不是想吐？」

　　「我沒事，妳不用管我……」他掙扎著想走向浴室，昏眩的大腦卻無法指揮身體，老天，他真不想在她面前出糗，為何此刻比爾偏偏不在？

　　「傻瓜，別逞強了。」比起他的高大強健，她算是瘦弱了點，但這短短距離卻難不倒她。心媛將他的手臂搭到她肩上，扶他走進浴室，盡情吐個痛快。

　　「妳走開……」他試著要自己處理。

　　「那可不行，萬一害你跌死在浴室裡，我就成了千古罪人。」她下認為這有什麼好避諱的，人人都得吃喝拉撒，偶像也是人呀！

　　何超仁自覺像個小嬰兒，連抗議的力氣都沒了，又搭著她的肩膀回到床邊，一躺下去像飄在海面上。

　　「來，擦擦臉。」她將毛巾浸過溫水，擦去他臉上汗滴，看他這模樣怪可憐的，那個囂張的大明星不知跑哪兒去了，現在的他只是一個虛弱無助的男人。

　　「頭痛嗎？」她伸手按揉他的太陽穴，動作輕柔緩慢。「叫你別喝那麼多還喝。」

　　「我……我高興……」他仍強自辯解，卻閉上眼任她擺佈，其實他很久沒喝醉了，若非受到她的表白「刺激」，他也不會喝得那麼自暴自棄。

　　「男人真奇怪，高興也喝酒，不高興也喝酒。」她實在不懂。

　　「妳這遲鈍的女人……」他嘴裡抱怨著，卻更貼近她的雙手、呼吸她的氣息。

　　終於，在她溫柔的撫慰中，他作了個幸福的夢，彷彿回到了老家，他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是否她就是他最後的港灣……

　　※　　　　　　※　　　　　　※

　　一覺睡到近午時分，何超仁睜開睡眼，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轉過頭，他看見蘇心媛睡在長沙發上，那窈窕的曲線橫臥，形成一幅美麗山水畫，只可惜除了鞋子之外，她全身的衣服都還穿著。

　　他走下床，蹲坐在她面前，凝視她熟睡的臉，心中有股騷動又有種祥和，騷動的是慾望，祥和的是靈魂，他喜歡這麼靜靜跟她在一起。

　　陽光透過窗簾輕舞在室內，她在睡夢中皺起眉轉向他這邊，下意識地避開那刺眼的感覺。

　　「睡美人，妳在等王子把妳吻醒？」他伸出手指，在她唇上緩緩游移，那柔嫩的觸感讓他愛下釋手。

　　只怕她一醒來，又要說昨晚那些他不愛聽的話，那還不如讓他看她沈睡的好。

　　心媛在夢中受到非法干擾，不一會兒就睜開眼睛，雖然睡眼矇矓，仍看清了何超仁的面貌－－

　　咦，他什麼時候醒了？怎會靠她這麼近？

　　「早啊！」他收回手，撫上自己的唇，也算是間接接吻吧！

　　「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麼？」她縮到沙發一角，摸摸自己的唇，有種異樣感覺。

　　「你是不是偷親我？」

　　「親了又怎樣？有一就有二嘛！」他故意讓她誤會，看她心慌意亂的表情，心裡頓時平衡許多，誰教她竟敢不迷他這個萬人迷？

　　「你太過分了！」她雙頰脹紅，氣得差點掉淚。「我為了照顧你，還對我爸媽說謊，讓比爾去見他的初戀情人，就怕你喝醉酒被媒體拍到，結果你居然偷親我！」

　　像他這種強吻別人、偷親別人的男人，她為什麼還幫他按摩直到他睡著？一點都不值得！

　　「啊……這……對不起，妳別生氣。」他不知她有這麼多委屈，舉起雙手投降。

　　「早知道我就不管你了！」她站起來衝向門口，連鞋子都不穿了。

　　「心媛！」他才跨兩步就抓住她，可她掙扎得厲害，他只好將她抱進懷裡，管她怎麼捶打、怎麼踢腳，他仍不為所動，緊圈著她的腰身。

　　「你放開我啦！你到底想怎樣？」她氣喘不已，都拜他所賜。

　　「我要告訴妳，因為我喜歡妳，所以我想吻妳，不是偷偷摸摸的，而是直接了當的！」他不再多說，封住她的唇，隨心所欲，任意而為。

　　昨晚在餐廳裡，他因為不勝酒力，只蜻蜓點水地吻了她一下，但現在他可不會客氣，非讓這小嘴成為他專屬的東西，親腫了就等消腫，消腫了就再親腫。

　　心媛瞪大了眼，掙脫不開他的擁抱，只覺全身越來越虛弱，彷彿一根風中的羽毛，被龍捲風吹上了天，不知將飄落在何地。

　　等他吻了個過癮，放開她一些，還大言不慚地說：「儘管打我、罵我、踢我，反正我不會道歉。」

　　「你……」她呆了半晌才找回神智。「你明知道我喜歡別人，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因為妳喜歡別人，我就不喜歡妳了，那還算什麼喜歡？」他自有一套理論。

　　「我跟你不一樣，如果我的感情帶給對方困擾，我會克制自己，默默祝福他。」

　　「那表示妳提得起、放得下，很好。」他伸舌舔過嘴唇，彷彿意猶未盡。「偏偏我這個人就是死心眼，心動了就無法停下，妳要說我討人厭也好、死纏爛打也好，我絕對忠於我的感受！」

　　他的宣言讓她恍惚了，這男人多麼狂妄又多麼誠實，從他眼中她可以看出，他說得出做得到，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趕走。

　　他的雙手仍環在她腰間，乾脆將她抱到床上，吻個淋漓盡致、徹底狂野，彷彿要吞下她，品嚐得津津有味。

　　不行～～心媛迷迷糊糊地想，再這樣下去，她真要被他吻得不像自己了。

　　「啪！」她伸手給他一巴掌，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人，但她不得不這麼做，是他逼她動手的！

　　誰知他不怒反笑。「打得越用力越好，讓我深深記得這天，讓我忘也忘不了妳。」

　　「你瘋了？」她忽然警覺到，他危險得像顆炸彈，隨時會點燃引爆！

　　他的笑仍未褪去。「瘋子不會認為自己是瘋子，但如果妳要這麼說，我也沒意見。」

　　在這氣氛緊張的時刻，外面傳來開門和走動聲，心媛立刻推開何超仁，她猜那是比爾來了。

　　果然，敲門聲後，傳來比爾的聲音－－

　　「超仁，心媛，你們醒了嗎？」

　　「進來吧！」何超仁下床應答，撥一撥頭髮，換上冷靜面具。

　　「Good  Morning！多美好的早晨呀！」打開門，比爾的好心情都寫在臉上。

　　「我來幫你們介紹，這位是瑪麗安，我的女神！」

　　那是一位美麗的棕髮女郎，又高挑又性感，站在矮小的比爾身旁，形成極大對比，但戀愛就是這麼回事，北極和南極也可能湊在一起。

　　「哈囉！很高興認識你們。」瑪麗安以怪腔怪調的中文對他們招呼。

　　「瑪麗安離開台灣二十多年了，不太記得怎麼說中文，不過我們的溝通完全沒問題……」比爾本想多聊一下，發現何超仁和蘇心媛的表情不太對勁。「對了，你們肚子餓不餓？一起去吃個飯怎麼樣？」

　　心媛搖搖頭。「不，我要先回家。」

　　「抱歉、抱歉。」比爾拍拍自己的頭。「我都忘了，妳一整晚沒回家，妳爸媽一定不放心，應該先送妳回家。」

　　四人先後坐上車，前座的比爾和瑪麗安有說有笑，後座的何超仁和蘇心媛則默默無語，經過昨晚和今早的事情，他們陷入一種進退維谷的關係。

　　車子開進市區，心媛看到一處公車站，立刻開口。「送到這裡就行了，我想買點東西再回去。」

　　「也好，免得被媒體發現，那可不得了。」比爾對她露出感激的笑容。「心媛，我欠妳一個人情，隨時要我還都行。」

　　「不用客氣，再見。」心媛嘴上這麼說，卻希望再也不會見面。

　　就在她打開車門時，何超仁猛然抓住她的手臂，以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說：

　　「我不會放棄的，妳最好記住。」

　　她愣了一下才掙脫他，飛也似的逃下車，怕他隨時追上來。

　　更讓她害怕的是，她相信他是說真的！

　　※　　　　　　※　　　　　　※

　　那天以後，蘇心媛告訴自己要回到正常生活，無論何超仁有任何舉動，她絕不能受到影響。只可惜，她的平靜維持不到兩天，當她到「清流管絃樂團」練習時，有項「好消息」正等著被宣佈。

　　一進門，就有人喊她。「女主角來了耶！」

　　團員們仍對那支「全世界都愛我」的MV津津樂道，故意稱她為女主角，幾個「超人樂團」的歌迷尤其愛起哄。

　　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心媛提出嚴肅要求。「請不要這樣叫我。」

　　「害羞什麼？我們都以妳為榮呀！」

　　「對嘛！我們求都求不到的機會，妳可是超級幸運兒耶！」

　　「我不想再聽到這個話題。」心媛一改溫和個性，此刻她必須「澄清」自己。

　　「人家不想聽，你們就別說了。」兩個「古典派」的男生走過來，他們認為心媛只是一時「誤入歧途」，在他們心中，心媛仍是完美的古典公主。

　　「哎呀～～說說而已，幹麼那麼認真？」愛說笑的人總自認頗具幽默感，可惜不是每個人都有同樣想法。

　　一個同學提出較實際的問題－－

　　「奇怪，老師從來不遲到的，怎麼今天特別晚？」

　　「希望是因為在尋找表演機會，不管是什麼性質我都願意做。」另一個同學托著雙頰，說出大家的願望。自從他們替「超人樂團」伴奏以來，也只多接了兩、三個案子，這樣下去連樂器都要生鏽了。

　　這時，詹育宏剛好推門而入，手中揮著樂譜，臉上堆著笑容。「好消息！超人樂團要舉辦巡迴演出，我們可以上台伴奏！」

　　「哇！太棒了～～」大家都歡呼起來，有些人望向蘇心媛，還拱手作揖，一副「托妳之福」的樣子。

　　心媛不知該作何感想，怎麼「超人樂團」像個擦不掉的痕跡，一旦沾染上就要如影隨形，看到詹老師那開心的表情，她怎能破壞他的美夢？

　　「改編的曲目有五首，我們要好好練習！」詹育宏發出樂譜，再三叮嚀。「大家要多加把勁，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就看這次表現了。」

　　「是！」誰不想有出頭的一天？所有人都更用心奏樂。

　　練習時間結束後，詹育宏想起一件事，對學生們說：「對了，週六晚上你們有空嗎？來我家吃個飯。」

　　大家正在收拾樂器，這時都停下動作，上回去老師家吃飯已是一年前，那時老師和師母還住在一起，但現在分居了……難道叫他們去看單身中年男子的寂寞生活？

　　詹育宏也猜到眾人的心思，抓頭笑了笑。「放心，不會讓你們餓肚子的，週六晚上六點，我等你們來。」

　　「OK！」大家紛紛點頭，不管怎麼說，老師邀約，學生怎能不答應？「老師再見。」

　　心媛跟其它人走向電梯，聽到不少議論紛紛－－

　　「老師會不會找到第二春了？否則怎麼找我們吃飯？」

　　「有可能喔！當面介紹給大家，以後來樂團才不會嚇我們一跳。」

　　心媛聽了胸口一緊，會是他們猜測的那樣嗎？可是經營樂團就夠辛苦了，詹老師怎麼有空交女朋友？她不願相信！

　　「不管怎麼說，老師對我們照顧有加，我們湊點錢給他買禮物吧！」

　　這個提議獲得一致贊同，心媛也出了一份錢，如果可能，她還想親自為詹老師做飯，但不知何時才能成真？

　　回家途中，她一心想著詹老師的事，腦中忽然浮現何超仁的臉，可惡，她非得把這魅影趕走，她要她原來的人生！

　　※　　　　　　※　　　　　　※

　　週六傍晚，詹育宏站在家門前迎接學生。「歡迎！歡迎！」

　　「老師好！」大家一起買了鮮花和葡萄酒，想給老師打氣一下，有他們這群學生在，總不會讓他寂寞的。

　　一進門，桌上佳餚散發最大吸引力，眾人不禁圍繞在旁，嘖嘖稱奇。「老師你會做菜呀？看起來很好吃耶！」

　　詹育宏搖頭笑道：「我只會一點簡單料理，這些不是我做的。」

　　「到底是誰做的咧？」一個男生問出眾人心底困惑。

　　「呃……不好意思，其實今天找你們來，是想跟你們分享一個好消息。」詹育宏終於招供了，往廚房喊道：「湘君，妳出來吧！」

　　一個略微福態的女子緩緩走出，面帶嬌羞、欲語還休。詹育宏挽著她手，抓抓後腦說：「不知道你們還認得嗎？這位是我太太徐湘君，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啊？！」所有人都曉得老師和師母分居的事，沒想到分居後還能造成懷孕，看來「小別勝新婚」確實是至理名言。

　　詫異之餘，大家也懂得見風轉舵，趕緊紛紛開口道賀－－

　　「恭喜、恭喜！」

　　「老師真是保密到家，現在才公佈好消息，太不夠意思了！」

　　「幸好我們有備而來，這束花送給師母，這瓶酒當作賀禮，快來喝一杯吧！」

　　三十六歲才準備要做父親，讓詹育宏又高興又緊張，不覺多喝了幾杯，也打開了話匣子。「我告訴你們，危機就是轉機，人生就像潮水，有高有低，這才有趣。」

　　「沒錯！我們清流管絃樂團也闖出名號了，有學弟學妹追著我問呢！」

　　「樂團有機會演出，老師和師母又有了小寶貝，真是喜上加喜，乾杯！」

　　當眾人一邊品嚐佳餚，一邊飲酒談笑，心媛靜靜站在角落，擠不出半句話，老師跟師母不只復合，還有了寶寶，這麼說來，她連一絲希望都沒了……

　　於是，她悄悄走到詹育宏身旁說：「老師，對不起，我有點事要先走。」

　　「是不是約了男朋友？快去吧！」詹育宏的笑容滿懷幸福，在他看來人人都該談戀愛，尤其是他的寶貝學生們。

　　徐湘君也以疼愛的口吻說：「妳太苗條了，要多吃點，下次再來吃飯喔！」

　　心媛連道別的話都說不出口，點個頭轉身出門，看到門外的繁華世界，天大地大卻不知何去何從。

　　無處可去的結果只有回家。習慣性地搭上公車，習慣性地坐在窗邊，但她還找不到該用哪張面具，讓家人看不出她的悲傷。

　　下了車，緩緩踱步，踽踽獨行，回家竟是如此為難的一件事。

　　走到巷口，抬頭一看，何超仁居然站在地面前，他怎會知道她家在這裡？對了，他曾寄快遞給她，當然有她家的地址，可是他來做什麼？

　　「妳跑哪兒去了？」他一開口滿是火藥味。「我打妳手機打了幾十通，妳竟然都沒接，害我以為妳出事了！」

　　「我沒聽到……」事實上，她連自己怎麼回來的都不知道，彷彿跟外界斷了聯繫，視若無睹、聽若未聞，只有心痛不斷蔓延。

　　他本想繼續發飆，看她表情怪怪的，不禁先關懷地問道：「妳是不是很累？妳先回家休息好了，我明天再call妳。」

　　她搖搖頭。「不要，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她的回答倒是頗讓他驚訝。「妳想去哪裡？」

　　她還是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替妳決定好了，我們去兜風。」他替她打開車門，隱約察覺到她的低落。

　　「有什麼煩惱，都會被風吹散的。」

　　「嗯……」但願他說得對，但願風就是她的解答。

絕對官僚

第六章

　　打開車窗，晚風迎面而來，逐漸透著潮濕和鹹味，那是因為海近了。

　　何超仁的駕車技巧相當嫻熟，他常來海邊，作為一個偶像和創作者，他有很多煩惱需要被風吹散。

　　途中，他選了一張古典樂專輯播放。「我以前不聽古典樂的，認識妳以後才開始聽，這一張我還挺喜歡。」

　　音響傳出來的正是韋瓦第的小提琴協奏曲－－四季。

　　「我們終於有一個共同點。」不簡單啊！她可知道，為了接近她的心，他放下大明星的身段，像個普通男人般求愛，什麼蠢事也得做。

　　「這很重要嗎？」她連微笑都裝下出來，只悠悠地問。

　　「對妳或許無關緊要，對我卻非常重要。」這一小步可是他的一大步！

　　車子停在公路旁的停車場，面對浪花拍打的海岸，不遠處有幾家行動咖啡館，閃爍著橙黃燈光，是種教人安心的溫暖。

　　「妳等著，我去買兩杯咖啡。」他猜她可能想喝點熱的。

　　「不用了。」她什麼都喝不下，胸前滿滿的痛，一碰就受不了。

　　「妳一臉快昏倒的樣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他不喜歡看她愁眉不展。

　　她猶豫片刻，決定對他吐露實情。「我喜歡的人現在很幸福，我替他覺得高興，可是我笑不出來。」

　　「笨蛋，誰教妳勉強自己笑？」他把她的頭攬到自己肩上。「想哭就哭吧！」

　　「真的可以嗎？」她不確定是否會麻煩他。

　　「我說可以就可以！」連哭泣都要得到允許，他簡直想罵她，沒看過這麼堅強又傻氣的女孩，怎麼她就不懂一點點任性？

　　「謝謝。」她閉上眼，任由情緒緩緩流開。

　　她的哭泣是安靜的、無語的，彷彿只是眼淚必須滑過臉龐，除了偶爾深呼吸－下，幾乎聽不出她在啜泣。

　　他拿面紙替她擦乾淚滴，心疼和嫉妒混雜在一起，為何他喜歡的女人靠在他肩上，卻是因為別的男人而落淚？想來應該是她曾說過的，那個成熟穩重、溫柔體貼的男人，不過從今以後休想做他的情敵！

　　當她的輕顫逐漸平靜，他才低聲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妳喜歡的人是誰了嗎？」

　　經由淚水的洗滌，她的情緒由混亂轉為澄澈，對他的心防也消失了，傾訴道：「是我們樂團的詹老師，今天我們去他家吃飯，他宣佈了一個好消息，他老婆懷孕了……」

　　「什麼？居然是那個老頭？」他聽了差點吐血，他怎會輸給那種歐吉桑？任何腦袋正常的女人，都該選他這個大帥哥才對呀！

　　「詹老師才三十六歲，哪算老？」擁有赤子之心的人是不會老的。

　　「他比妳大十三歲耶！」

　　「十三這數字不吉利嗎？」其實她也有想過。

　　「拜託～～不是吉不吉利的問題，是年齡差太多了！」她怎麼不看看他這個年輕俊男，又有才華又有個性，怎麼說都是他佔優勢。

　　心媛卻不以為然。「年齡算什麼？心靈交流才重要。」

　　「不只這樣，他是有婦之夫耶！」最後這張王牌可嚴重了吧？

　　「我知道嘛～～」她眨著無辜的大眼。「所以我也沒對他怎樣，我只是在等他離婚，本來他們分居了，沒想到又復合了……」

　　「妳、妳……」他看上的女人果然特別，純真外表下是顆矛盾的心。

　　「我已經暗戀他三年了，現在也該放棄了……」

　　「說得好！」何超仁幾乎想拍手鼓勵，這真是個睿智的決定。「我會給妳時間忘了他，記得把心中的空位留給我，不准讓任何人插隊！」

　　她噘起嘴。「就算我放棄他，也不一定選擇你啊！」

　　「別逞強了，有誰能比我好？要是我現在乘虛而入，妳可能沒有抵抗的力氣。」

　　「你不會那麼做的。」她確定他不是壞人，經過今天這件事，她覺得他們可以成為朋友，於是她直接問道：「我們做好朋友好嗎？」

　　「好、朋、友？」他的自尊受到嚴重侮辱。「誰要跟妳做好朋友？」

　　「抱歉，是我高攀了。」她想起他是大明星，而她只是普通人，但是當她靠在他肩頭哭泣，卻有種心靈交流的感動。

　　「笨蛋，我不要做妳的好朋友，我要做妳的男朋友！現在妳人在我身邊，但妳的心在別的地方，等妳身心合一的時候，我可不會浪費時間，一定要完整地擁有妳！」

　　他說了一大串話，臉紅氣喘，不曉得是害羞或發怒，總之很激動的樣子。她看著不禁關懷地問道：「你渴不渴？我去買點喝的好了。」

　　「妳這什麼態度？我是認真的耶！」當他鼓足勇氣示愛，她卻不當一回事，天底下會把他的真心踩在腳下的女人，恐怕也只有她這麼一個了。

　　他像小孩一樣任性的表情，讓她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哭過以後，我突然覺得很輕鬆嘛！」

　　難得看到她的笑容，他一時忘了生氣，反而呆呆地說：「要我原諒妳也可以，妳笑起來好美，我想親妳！」

　　「不可以！你別發瘋啊～～」看他就要撲過來，她連忙打開車門，跑到海灘上。

　　一個逃、一個追，在浪花拍打聲中，他們的笑也隨之散開。何超仁說的果然沒錯，所有煩惱都會被風吹散的。

　　※　　　　　　※　　　　　　※

　　「送到這裡就好了，謝謝。」

　　晚上十一點，何超仁開車送蘇心媛回家。他在蘇家巷口踩下煞車，口氣不太愉快地問：「妳要多久才能忘掉那老頭？」

　　在海邊追逐了老半天，她居然還是不准他親，只在浪花拍得太高的時候，害害又害羞地躲進他懷裡，讓他沒魚蝦也好，好歹抱個過癮。

　　心媛皺起眉頭。「詹老師才不是老頭，你別這麼叫他。」

　　「我的耐性有限，先給妳一個月的時間，退出那個管絃樂團，然後做我的女朋友，專心跟我談戀愛。」他掬起一撮她的髮絲，在掌中輕輕摩挲。

　　「你有沒有搞錯？我才剛失戀耶？！」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妳那算什麼失戀？又沒有真正戀愛過。」

　　他說得有道理，她卻無法釋懷。「你不會瞭解我的心情，你－定都是別人暗戀的對象，你怎麼能明白暗戀別人的感覺？」

　　「告訴妳，我這輩子絕對不會暗戀別人，因為我愛了就是愛了，直截了當說出來，不然要等到什麼時候？人生只有一次，我不想留下遺憾。」

　　「我跟你不一樣！」如果她能有什麼就說什麼，怎會是這樣的結局？

　　之前在海邊的笑聲，似乎已離他們遠去，回到市區後，她的心情再次起伏，畢竟三年的感情無法說忘就忘。

　　「小傻瓜，妳又難過起來了？」他將她擁進懷裡，輕撫她的秀髮。「相信我，我不會讓妳哭，只要妳愛我，一切都會很好。」

　　「你放開我，別動不動就抱我……」她雖不討厭他，但她也不是專業演員，無法說變就變，他想得太簡單了。

　　「我才不放呢！我想把妳藏起來，只有我看得到妳，不讓任何人接近妳！」他的聲音略帶焦躁，在她耳邊叮嚀：「萬一那個老頭跟他老婆又不合，妳可千萬別衝動跑去向他告白。」

　　「你這人好矛盾，你不是說愛了就愛了，直截了當的表達，不然要等到何時？」她指出他的前後不一。

　　他自有一套標準。「那只適用於我和妳之間，第三者不能算數。」

　　「你確定你是男主角，我是女主角，別人都是配角？」這是愛情小說嗎？讀者一看就認出男女主角，而且最後一定是大團圓？

　　「那當然！」他對此毫無懷疑。「我有像動物一樣的直覺，不像妳考慮那麼多、等待那麼久，我一看到妳就知道，我們是天生一對、地上一雙！」

　　她搖搖頭，被他的「天真」徹底打敗。「好好，隨你愛怎麼說。」

　　他以為她這就是肯定他們的關係，摸摸她的頭說：「下個月開演唱會，我會變得很忙，妳要乖乖的，不准花心喔！」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話？」她聽得一愣一愣，這也發展得太快了吧？

　　「不聽話就會被處罰。」他撫上她的臉頰，笑得邪氣。

　　「什麼處罰？」她還是不懂，他們現在算是哪種關係？

　　「我先示範一下，妳以後就不用問了。」他低下頭，終於達到最終目標，想了一整晚就是想吻她，再忍耐下去怕他要「自爆」了。

　　心媛只掙扎了半分鐘，她知道自己無能為力，他就像團火直撲她而來，毫無退卻或冷靜的空間。

　　可是，她才剛結束一段暗戀，當天就跟別的男人擁吻，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自從遇到何超仁以來，她越來越不認識自己了！

　　※　　　　　　※　　　　　　※

　　九月，演唱會開始進行綵排，「清流管絃樂團」終於和「超人樂團」碰上面，五位「超人」表現得非常隨和，沒有一點大明星的架子。尤其是主唱何超仁，那燦爛的笑容、天生的帥氣，讓每個人都為之傾倒。

　　心媛在旁不發一語，刻意迴避何超仁的視線，她不能否認，她確實對他心動了，但她的理智告訴她，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最好不要有交集。

　　她的天性終究是保護自己的，否則當初暗戀詹老師時，為何遲遲不敢表態？就是怕打破那平衡點，無論怎樣深切的感情，都不曾強烈到讓她冒險。

　　因此，當小黃、阿傑、東東和偉騰對她熱情招呼，她也只是淡淡一笑，保持距離，以免惹來閒言閒語。她不希望被人另眼看待。

　　終於來到演唱會這天，歌迷們將會場外擠得水洩不通，甚至有人從三天前就來排隊，只為爭取最接近偶像的位子。

　　「好驚人的規模，流行音樂果然是不一樣！」管絃樂團的團員們紛紛稱奇。

　　團長詹育宏也不禁感歎道：「不知我們古典樂界何時能有這等場面？說不定得投胎轉世，變成流行歌手才有辦法。」

　　「今天的演出有攝影機錄像存證，等我們老了以後，就可以放出來給孫兒看。」

　　「我們的孫子、孫女可能只認得超人樂團，身為配角的伴奏算什麼？」

　　心媛在旁默默不語，從小她心底就有個夢，希望自己成為小提琴演奏家，現在聽大家都這麼說，感覺那個夢又離她遠了許多。

　　開演前一個小時，比爾在角落找到蘇心媛，低聲對她說：「超仁在休息室裡等妳，他說有重要的事要跟妳談。」

　　「我一定得去嗎？」她皺起眉，不想蹚這趟渾水。

　　「我怕他心情不好，影響表演，拜託妳幫幫忙！」比爾雙手抱拳懇求道。

　　「好吧！」想到上次他帶她去兜風，這次該她替他打氣一下。

　　走進休息室，她看見何超仁坐在鏡前，身穿白色燕尾服有如王子，襯托出他俊挺的五官和身材，幸好她沒想過要當公主，她只想做普通人。

　　「你找我有事嗎？」她的口氣不熱絡也不冷漠，只是很有禮貌的那種。

　　「我覺得好煩。」他對她伸出雙臂。「過來，讓我抱一下。」

　　也許有成千上萬的女孩會答應他這請求，但她絕對是例外的那一個。她背靠著門邊，拒絕道：「我不要。」他們又不是情人，怎可隨便抱抱？上次是她一時昏了頭，現在她得學聰明點。

　　「妳不讓我抱，就讓我親，二選一，很簡單吧？」他嘴角揚起欣賞的笑，不愧是他喜歡的女人，反應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糟糕，她這是自跳陷阱了！「我都沒興趣。」

　　看她轉身要開門，他衝上前將她抱住。「抱一不會怎樣？小氣的女人！這幾天妳都當我不存在似的！」

　　「人言可畏，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她只掙扎了一下下，反正他又強壯又霸道，她乾脆省點力氣。

　　「所以我才叫比爾找妳來，妳就不能對我溫柔一點？」

　　「你很討厭耶！」她看他額冒汗滴，臉色蒼白，不禁詫異地問：「你是不是在緊張？」

　　即使身為天王巨星，面對數萬名期待的歌迷，仍會有一絲絲不安吧？

　　「我是超人，我幹麼緊張？」他牽動嘴角微笑。「我只是想放鬆一下。」

　　「可是……你的身體好僵硬。」

　　「那是因為我處於興奮狀態，OK？」這段時間以來，他都忙著籌備演唱會，好久沒有抱抱她、親親她，累積過多是會出問題的。

　　「你？！」她臉一紅，發覺他說的是真話，那鐵一般的事實，讓人無法忽視。

　　「哈哈～～」他在她頰上一捏。「我想聽妳叫我的名字，就超仁兩個字。」

　　「……超仁。」她的語調平板，隨意敷衍。

　　「不及格！要多放點感情，我想聽妳說『超仁，你是我的超人。』」

　　「肉麻！」她聽了臉色一變，甚至感到雞皮疙瘩。

　　「我為什麼會愛上妳？真的好奇怪。」他自己也不能理解，莫非他有被虐狂？

　　拜託，她才是受害者耶！「我比你更想知道答案，簡直莫名其妙！」

　　「好吧！我們一起慢慢找答案。」他不是愛鑽牛角尖的人，當愛情來了，接受就對了。「現在，我需要妳給我一個祝福的吻，就吻在我額頭上，行嗎？」

　　她故意轉向別處。「你明知故問。」

　　「就算我知道妳會拒絕，我還是忍不住想問，愛情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她無言以對，敲門聲忽然響起，還有比爾的催促。「超仁！演唱會快開始了，造型師要進去！」

　　「再給我兩分鐘！」何超仁對外喊道，又低頭凝視她，眼裡透著堅持。

　　「拜託你別這麼固執……」心媛簡直拿他沒辦法。

　　「給我一個祝福的吻，否則我沒有安全感，不能好好唱歌。」她說得對，他是有那麼點兒緊張，而她就是他的快樂丸。

　　「你真是……」眼看時間緊迫，她被逼急了，乾脆踮起腳尖，拉下他的頸子，快速在他額上輕輕一吻。

　　他露出得逞的笑，提醒她說：「童話故事中，青蛙被公王吻了以後，就變成王子嘍！所以妳得對我負責，知道嗎？」

　　「你別開玩笑了。」他本來就像個王子，跟她的吻有何關係？

　　「我先出去應付他們，妳趁沒人注意快走。」他忽然蹲下身，執起她的手背一吻，有如王子對待公主。

　　心媛還來不及分析這是什麼狀況，何超仁已開門離去，迎向那些需要他、崇拜他的人，有如聚光燈吸引所有視線。

　　她乘機離開休息室，回到管絃樂團的位置，詹育宏一見她就問：「心媛，妳跑哪兒去了？大家正在排隊形，就差妳一個。」

　　「抱歉，我去洗手間了。」

　　「是不是很緊張？其實我也是，心跳得好快！」詹育宏寬厚一笑。「好了，我們再做最後確定，每個人就定位，讓我瞧瞧。」

　　心媛找到空位補上，那是個不太顯眼的位置；正符合她失戀的心情。

　　失戀？其實仔細想想，她並不曾真正戀愛過，不過是放棄了暗戀，隨著淚水流出來、擦乾了，也就沒那麼沉重痛苦。

　　親愛的詹老師，就讓我繼續做你的學生，或許這是我們最適合的關係，保持一種細水長流的感情，我該因此而滿足了，不是嗎？

　　※　　　　　　※　　　　　　※

　　「超人！超人！超人……」

　　在歌迷熱情呼喚中，演唱會如石破天驚展開，前面三首載歌載舞的熱曲，讓現場High翻天，何超仁更炒熱氣氛－－

　　「你們昨天晚上夢見誰？」

　　「超人！」

　　「你們現在心裡想著誰？」

　　「超人！」

　　「你們最想對超人說哪三個字？」

　　「我愛你～～」

　　何超仁比出大拇指。「很好，正確答案，你們都是好孩子，我發糖果給你們吃！」

　　一場從天而降的糖果雨，就這麼灑在歌迷們頭上，一時尖叫聲四起，大家都樂壞了，伸手抓糖，甜在嘴裡，樂在心裡。

　　心媛站在後台，心想這男人真奇怪，非要每個人都愛他，若不是他極度自戀，就是他太需要被愛。

　　既然有這麼多人愛他，為何他還要她這一份？貪得無厭！

　　演唱會繼續進行，比爾走向管絃樂團，對團長說：「等一下就輪到你們上場了，我很期待你們的表現。」

　　「謝謝，我們不會讓你失望的！」詹育宏相當重視這次機會，若因此打開知名度，管絃樂團就能走出一條生路。

　　「大家都是魚幫水、水幫魚，以後我會多替你們接case的。」比爾說這話的時候，對心媛眨了眨眼，謝謝她剛才的幫忙，果然有心上人祝福就是不一樣，何超仁今晚表現得比以往更有勁。

　　一連串熱歌熱舞之後，改採抒情路線。「清流管絃樂團」終於上台了，大家從未看過這種場面，多少有點忐忑不安。

　　不過他們也不用太擔心，因為歌迷們是來看「超人」，而非擔任配角的樂手。

　　當五首抒情歌結束，管絃樂團前方緩緩降下布幕，他們的任務完滿達成，可以鬆口氣了。

　　這時在舞台上，何超仁舉起麥克風，有感而發。「在音樂的領域中，我希望我是萬人迷，但在感情的世界裡，我只要一個人迷我就夠了。」

　　心媛正在收拾小提琴，聽到這話整個人一驚，何超仁該不會要說什麼蠢話吧？

　　其它工作人員也沒料到有這段「即興演出」，大夥兒豎起了耳朵聆聽。

　　何超仁甩甩頭髮，甩開汗水和歎息。「很遺憾，目前我迷她和她迷我的比例，大概是一萬比一，我當她是天使，她當我是朋友。」

　　「啊～～」此話一出，全場歌迷發出尖叫，既是驚訝也是感動，驚訝的是竟有人不愛何超仁，感動的是何超仁深情款款，癡得教人心疼。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甚至不認得我是誰，很好笑吧？」何超仁走上挑高天橋，繼續對歌迷傾訴。「還有更好笑的，當她第一次靠在我肩上哭泣，卻是因為別的男人而掉淚，哈哈！」

　　這笑話讓所有人一陣心酸，已經有些小女生哭出來了，他們心目中的超級偶像，竟也會為情所困、為愛所苦，在愛情的國度裡，沒有人享有特權。

　　布幕後，所有人都聽得屏氣凝神，這可不是每場演唱會都能碰到的。何超仁的感情世界一向神秘，難得有幸聽到這番表白呢！

　　比爾拍拍心媛的肩膀，對她會心一笑，她卻垂下視線，難以響應，因為她不知該做何感想，何超仁這簡直是公開在對她喊話！

　　「可是我不會放棄，我不能放棄，我正在戀愛中，我為什麼要放棄？不管結果是好是壞，我忠實面對我的心情！就像音樂對我的意義一樣，不管有沒有人在聽，我還是要唱我的歌，直到我嚥下最後一口氣，那也會是一首最美的離別曲！」

　　現場揚起掌聲、歡呼、哭喊，歌迷們發出各種聲音，給予流行天王最大鼓勵。

　　「謝謝你們！」何超仁向鼓手廖偉騰打個手勢，於是第一個節奏響起了，那是今晚的最後一首歌「終點站」－－

　　已到了生命終點站，我卻找不到遺憾。

　　就在這裡說再見，或許來生不會再見。

　　但我們曾擁有過，彼此的溫柔。

　　把妳青春交給我，歲月的河仍在流……

絕對官僚

第七章

　　連續三場熱烈的演唱會，報章雜誌都以巨大篇幅刊登。而何超仁的「愛情宣言」更引起諸多揣測，所有跟他合作過的女星都被追問，一時間沸沸揚揚、如火如荼，每天都是媒體討論的焦點。

　　幸好蘇心媛只是個普通人，只演過那麼一次MV，娛樂業界沒人知道她的身份，而且有比爾刻意誤導，矛頭被轉到別的方向。

　　心媛出門在外沒事，反而是回家後要受酷刑，因為蘇哲明天天追著姊姊問：

　　「何超仁到底愛上了誰？妳有沒有聽說什麼內幕消息？快告訴我啦！」

　　「你別湊熱鬧好不好？都已經開學了，還不用功唸書？」心媛當然不會誠實回答，只提醒老弟該做正事了。

　　聽到這，正在折衣服的楊逸慧抬起頭。「這孩子真有點走火入魔了，以後不知道要當偵探還是媒婆，老愛問這些無聊事。」

　　哲明一副天快塌下來的模樣。「你們都不懂，我替超仁擔心嘛～～是那個女的不愛他，那實在是瞎了眼，太沒天理了！」

　　「青菜蘿蔔各有所好，誰說一定要愛上大明星？」心媛就不這麼認為。

　　正在修理檯燈的蘇進添插嘴道：「沒錯、沒錯，平凡有平凡的幸福，做人不要好高騖遠、愛慕虛榮。」

　　「超仁才不只是大明星，他又帥氣又有才華，而且熱心公益，每張專輯都捐版稅給慈善團體，這麼好的男人去哪裡找？」哲明趕緊為偶像說明。

　　「是嗎？」心媛不禁一愣，那個小霸王竟然有滿滿愛心？

　　「他來自一個破碎的家庭，所以他很關心兒童和青少年，像孤兒院、感化院、少年監獄，都是他常去義演的地方，大家看到他不知受到多大鼓勵！雖然老人家比較不聽他的歌，他也是捐款捐到最高點，拜託，全世界有誰能不愛他？」哲明繼續歌頌偶像的豐功偉業，得意昂揚、與有榮焉。

　　聽完這一大串，蘇進添和楊逸慧一起點頭。「真是個大好人，要對他另眼相看了。」

　　「好好，我祝福他一切順心，拜託你別念了，我要去洗澡了。」心媛舉起雙手投降，如果讓弟弟再說下去，只怕她真要成為史上最大罪人。

　　哲明總算願意放過姊姊，卻不忘提醒她。「有什麼消息隨時通知我喔～～」

　　※　　　　　　※　　　　　　※

　　過沒幾天，擎宇唱片公司舉辦了盛大慶功宴，所有工作人員都收到邀請，包括擔任伴奏的「清流管絃樂團」。

　　蘇心媛本來不想參加，卻拗不過弟弟的糾纏，蘇哲明一聽說可以攜伴出席，從早到晚都繞在她身邊，苦苦哀求。「善良溫柔可愛的姊姊，我拜託妳、我懇求妳，這是我一生最大的願望，只要妳願意成全我，以後要我做牛做馬、上天下地都沒問題，請妳務必要帶我出席慶功宴呀～～」

　　心媛遲遲不肯答應，蘇進添卻看不下去了。「妳就帶他去吧！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

　　「見識一下也好，這小子需要開開眼界。」楊逸慧幫兒子推一把，看他迷偶像迷成這樣，也算人不癡狂枉少年。

　　爸媽都這麼說了，心媛只好妥協。「好吧！可是我有條件，不准你做什麼奇怪的事，也不准引人注意。」

　　哲明立刻答應。「是！我絕對遵守姊姊大人的命令！」

　　既然做了決定，姊弟倆必須換上正式穿著，心媛選了音樂會上穿的禮服，簡潔優雅，哲明則向表哥借了套西裝，總之合身就好。

　　蘇進添和楊逸慧看到兒女如此盛裝，身為父母的驕傲油然而生，畢竟是自己的小孩，怎麼看都滿意。

　　「大帥哥、大美女，好好去玩！」

　　「爸媽，你們晚上早點睡，不用等我們了。」

　　姊弟倆難得奢侈一下，搭了出租車來到飯店，一下車就看到整排的恭賀花籃，而慶功宴的進出管制森嚴，沒有邀請卡別想進門，即使是大牌記者也一樣，這是個不對外公開的聚會。

　　心媛拿出邀請卡，保鑣仔細檢查後，才讓他們通行。

　　「謝謝、謝謝！」蘇哲明對保鑣一再致謝，他總算一圓夢想了！

　　會場內採用歐式自助餐，許多打扮時髦的男女在其中穿梭，哲明卻一眼就發現偶像，大聲嚷嚷：「姊，妳看！何超仁在那邊耶！」

　　「小聲點，你忘了答應我的事？」心媛踩弟弟一腳。

　　哲明強忍著痛，不敢叫出來。「好啦～～好啦～～」

　　從頭到尾，何超仁都是眾人聚焦的中心，有太多人圍著他要求簽名、握手、拍照，而他心情似乎不錯，一一點頭答應。

　　今天他穿著休閒式的西裝，不像在舞台上那般華麗，卻一樣引人注目，天生魅力，不管穿什麼都會自然流露。

　　看他被團團包圍，心媛竟有種失落感，那些閃閃發亮的人才適合站在他身旁，而她就像沒有魔法的灰姑娘，不知自己怎會在這豪華宴會中。

　　幾位管絃樂團的團員們走過來，大家互相交換心得，說來說去都差不多－－

　　「太神奇了！好像在演電影，我們應該是臨時演員吧？」

　　「把握機會多吃、多看、多聽，不知下次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詹育宏帶了妻子同行，徐湘君的肚子更大了點，看到心媛就招呼。「嗨～～妳今天打扮得好美，這髮夾好可愛喔～～」

　　「謝謝誇獎，師母的氣色很好，懷孕以來沒有不舒服吧？」心媛微笑回答，看到老師和師母在一起，她的心情已能平靜以對。

　　「她害喜害得很厲害，又偏偏要跟來。」詹育宏口頭上這麼抱怨，眼底對妻子只有關懷和寵愛。

　　「你別說了，我又覺得噁心了！」

　　說著徐湘君真的轉向洗手間，詹育宏當然陪同照顧，為了即將出世的小寶寶，現在他好比懷孕百科全書，什麼狀況都能應付。

　　心媛目送他們走遠，胸口仍有點作疼，相信再過一段時間，她將徹底痊癒。這時她聽到弟弟發抖的聲音－－

　　「姊！他、他走過來了－－」

　　「心媛，妳來了。」何超仁走到心媛面前，並指向哲明問道：「這位是？」

　　心媛一進門，他就發現她身旁有個年輕男人，最好是她的親戚，否則他會很不爽的！她怎可帶野男人來參加慶功宴？她的王子應該是他何超仁呀！

　　「你、你好！我是她弟弟，我叫蘇哲明，我是你的忠實歌迷！」

　　幸好蘇哲明的自我介紹化解了誤會，何超仁由衷高興道：「歡迎你來。」

　　當何超仁伸出手，蘇哲明還不敢相信，他真能握這位大明星的手？說不定一輩子只有這一次，不好好把握怎麼行？

　　光是握個手，蘇哲明就樂得快昏了，但何超仁還有更好的點子，他呼喚攝影師過來。「麻煩幫我們拍個照！」

　　「天啊……」蘇哲明怕自己幸福到爆炸！

　　心媛想躲也沒辦法，何超仁右手摟著她，左手摟著蘇哲明，站在他們姊弟中間，露出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一連拍了好幾張，何超仁才放開手，親切道：「等照片洗好了，我會交給你姊。」

　　「謝謝你……實在太謝謝你了……」淚光在哲明眼中打轉，那是感動過度的淚。

　　「不介意的話，可以把你姊暫時借給我嗎？我想請她跳舞。」何超仁對這小老弟拍拍肩，希望他不會真的哭起來。

　　哲明點頭如搗蒜。「當然、當然，請慢用！」

　　心媛還沒回過神，已被弟弟推上前，這根本是強力推銷嘛！

　　何超仁牽起她的小手，含笑的眼中透著堅持。「妳不會想在這時逃走吧？所有人都在看我們喔！」

　　他說得沒錯，她是很想逃，但四周虎視眈眈、眾目睽睽，尤其是那些盛裝打扮的女子，恨不得用眼光將她碎屍萬段。

　　「全場那麼多美女你不邀請，為什麼偏偏找我？」天羅地網叫她往哪兒逃？

　　「有嗎？我看不到別人，只看得到妳。」

　　這男人真會耍嘴皮子！心媛歎口氣，隨他走進舞池，樂隊正奏起蕭邦所作的圓舞曲，這是一首她很喜愛的曲子。

　　「碰到你就沒好事。」她斜睨他一眼，朱唇噘起。

　　「碰到妳卻是我生命中發生過最好的事。」他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拉起她的手，舞步翩翩如行雲流水。

　　「甜言蜜語對我沒用。」她不是沒見過世面、沒交過男友，她有足夠的理智。

　　「我說的不是甜言蜜語，是真心話。」她不是好哄的女人，他早有心理準備，長期抗戰也無所謂。

　　「我聽起來都一樣。」一個巧妙旋轉後，她又回到他懷裡，迎上他深沈的眼眸。

　　「妳是不是怕愛上我，故意拉開我們的距離？」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理由，也許她受過傷，不願再愛？

　　她搖頭苦笑。「拜託你收斂一點，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會愛上你。」

　　「妳的口氣好像當全世界只剩我一個男人，妳也不會愛上我。」

　　「你一定要這麼咄咄逼人嗎？」她發覺他的手勁加強，硬按著她貼在他胸前。

　　「我心急，我每晚夢到妳。」夢中她對他甜笑盈盈，有如天使一般溫柔，不像現在嘟著嘴，在他眼中卻一樣可愛。

　　「我承認我沒勇氣，你太高不可攀。」如果她夠聰明，就該明白他有多危險，足以讓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高不可攀的人是妳，妳像銅牆鐵壁似的，我用大炮轟炸都沒用。」

　　「隨你怎麼說，跳完這支舞就行了吧？我不喜歡被這麼多人瞪著。」

　　其實何超仁也明白，現在還不是曝光的時候，因此他只能點到為止，否則他真不想放開懷中的人兒，就這樣舞到燈光熄滅、夜深人靜。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會全力保護妳。」

　　他的話讓她心頭一跳，竟有股電流傳開來，她踩錯了一個舞步，整個人撞上他，而他不慌不忙，給她一個結實的擁抱。

　　樂隊奏出最後一個音符，何超仁將她交還給蘇哲明，交代道：「哲明，你姊很容易迷路，你要讓她平安回家，知道嗎？」

　　「Yes！」哲明差點要當場立誓，以證明他對偶像的忠實。

　　「再見，很快就會再見的。」何超仁走遠了，還有很多人等著他的垂青，這個世界彷彿以他為中心運轉。

　　心媛看了有點甜，又有點酸，不知如何形容，如果這是個童話般的夢，灰姑娘的魔法是否該結束了？

　　「我想回家了，走吧！」她對弟弟說。

　　哲明仍癡望著偶像背影，結果是由姊姊帶他回家，因為他已興奮過頭，完全忘了東西南北。

　　「姊，何超仁是不是喜歡妳？」要進家門前，哲明忽然開了竅，演唱會後那些猜測的報導，還有今晚的種種情況，謎底不正是他姊姊嗎？

　　心媛睜大眼，瞪著弟弟。「你腦袋裡裝的是什麼東西？漿糊還是豆腐？」

　　「可是我真的這麼覺得耶！」

　　「那是你在作夢，快上床睡覺吧！」她打開家門，直接走進房，不理那笨小子了。

　　哲明站在原地聳聳肩。「我很難得有這種直覺，稍微捧場一下會怎樣？」

　　※　　　　　　※　　　　　　※

　　夜深了，蘇心媛將小提琴收入盒內，固定保養是必要的，就像人的心靈，需要擦拭乾淨，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情。

　　她每天寫日記，就是想記錄自己的想法，然而碰到何超仁以後，她越來越不僅自己是個怎樣的人？當調皮的風兒吹起，湖面泛起一圈圈漣漪，停也停不了。

　　「叮鈴鈴～～」

　　手機響起，她接起來一聽，是何超仁的聲音－－

　　「妳睡了沒？」

　　「還沒，有事嗎？」她應該覺得驚訝，卻又不怎麼驚訝，或許隱約中她也明白，他說過不會放棄她的，不是嗎？

　　「明天起我放假三天，我要妳陪我。」他的口氣擺明不讓人拒絕。

　　「為什麼找我？你找別人吧！我沒空。」她可不怎麼喜歡被命令，男生約女生怎能這種態度？就算他是萬人迷也一樣。

　　「妳不出來，我就去妳家找妳。」他怎能就此罷休？他是那樣為她著迷，今晚共舞之後，天曉得他需要多強的意志力，才捨得將她放開。

　　「不行！」她爸媽不被嚇壞才怪！.

　　「我給妳弟送照片去，我相信他很歡迎我的。」他真高興她有個好弟弟，想必可為他美言幾句，讓他的情路順暢一些。

　　「千萬不要這麼做，我拜託你！」哲明今晚的猜測已讓她心驚膽跳，如果何超仁又親自送照片來，一定鬧得全家雞飛狗跳。

　　「我難得放假，妳就陪陪我會怎樣？上次我不也陪妳去海邊？」

　　「誰叫你在演唱會上說那些話？今晚又找我跳舞，我怕被你的歌迷通緝！」說穿了她確實是怕，他不是普通的對象，連婚外情都沒這麼危險！

　　「他們如果會通緝妳，也是想把妳抓到我身邊，那倒不錯。」

　　他低沈的笑聲好貼近，害她耳朵癢癢的。「你到底想怎樣嘛？」真奇怪，她此刻的態度竟像是小女生在撒嬌……

　　「陪我，一天也好，陪陪我。」

　　那落寞的嗓音任誰聽了都要心軟，怎麼一個大明星竟會如此求人？她拿他沒辦法，只好妥協。「就陪你一天？沒別的條件？」

　　「如果妳願意的話，當然還希望妳陪我一整夜嘍！」

　　「我要掛電話了。」她沒空聽他油嘴滑舌，太過分了，她剛才還心動了一下下說！

　　「別掛、別掛！」他連忙改口。「我只是想逗妳笑，這叫幽默，妳不懂嗎？」

　　「我是不懂，也不想懂。」

　　「讓我告訴妳，當一個男人想約一個女人出來，他心中除了極度的興奮，還有極度的緊張，因而造成自以為是的幽默感，常說冶笑話還覺得自己很會耍寶，最後卻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就是身為男人的悲哀呀！」

　　「你真能扯……」她忍住笑聲，不讓他發覺她的心情轉變。

　　「做男人難，做好男人更難，妳走了以後我根本沒心情應酬，卻得陪笑臉跟人合照，妳都不明白我多無奈。」

　　「我膽子很小的，光是跟你跳一支舞，就讓我四面楚歌、草木皆兵。」

　　「我以為妳只看到我的帥樣，沒想到我的魅力還比不上那些配角。」

　　「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就討厭你這麼自大。」

　　不知怎地，他們竟聊了好久好久，直到她躺在床上，眼睛快睜不開了，才聽到他低低說：「親愛的，晚安。」

　　誰是他的親愛的？該不會是她吧？雖然想問，睏倦的她卻睡著了，等到夢裡再去尋答案……

　　※　　　　　　※　　　　　　※

　　一早，蘇心媛打了兩通電話，一是向詹老師請假，一是跟家教學生改時間。然後她前往火車站，目的地是宜蘭縣蘇澳站。

　　雖然何超仁提議要來接她，但她堅持各自行動，他在演唱會上那番宣言已經引起媒體諸多揣測，她可不想成為緋聞女主角。

　　坐在火車上，看窗外風景飛快掠過，她自覺像個逃課的學生，深怕隨時被人發現。從小到大她都是個乖孩子，第一次這麼大膽，竟然推掉該做的事，只為了一場約會。

　　約會？這算是約會嗎？她曾想像和詹老師約會的情況，卻沒想到對像會變成何超仁，所謂命運就是這麼奇妙吧！

　　中午十二點，他們終於在蘇澳站見了面，何超仁身穿牛仔褲和Ｔ恤，頭戴棒球帽，看來像個大男孩，對她笑得好燦爛－－

　　「我以為妳不會來，沒想到妳真的在這裡！」他摸摸她的頭髮、肩膀和雙手，彷彿要確定她不是幻覺。

　　「別毛手毛腳的。」她臉一紅，躲到一邊。

　　「好好，請上車吧！」他替地打開車門，自己坐上駕駛座，第一句話就問：「我在宜蘭長大的，要不要去我阿公、阿嬤家？」

　　「絕對不要！」她睜大驚慌的眼，彷彿他提議去跳海。

　　「瞧妳嚇成這樣！」他空出右手撥弄她的發。「我從來沒帶女朋友回去給他們看過，妳就讓他們老人家開心一下吧！」

　　她怕的就是這個，萬一被誤會，讓老人家有所期待，以後怎麼向他們交代？

　　「我只說要做你的朋友，沒說要做你的女朋友。」

　　「我只說要做妳的男朋友，沒說要做妳的朋友。」

　　兩人說話像繞口令似的，他們忍不住一起笑了。他轉動方向盤，前往蘇花公路。「我們到清水斷崖看看，同意嗎？」

　　「嗯！」她很久沒看海了，除了那一晚和他去海邊。但夜晚和白天的海是截然不同的，她想看海天一色，想看海面閃著陽光。

　　「妳昨晚有沒有夢見我？」

　　「你可不可以說點正經的？」

　　「昨晚我夢見妳了，我說正經的。」

　　她搖頭微笑。「我永遠不知你何時在開玩笑，何時在說正經話。」

　　沿途是一連串的山光海景，浪花拍打亂石，太平洋就在眼前，景觀壯麗。開車來到和平海灘旁，他們下車散步，吹海風，聽海濤。

　　何超仁撿起幾顆石頭，丟向遙遠的海面。「我小時候跟阿公、阿嬤住在這附近，常來海邊釣魚。」

　　「真的？這裡很美耶！」她真羨慕他。

　　「可惜他們已經不住在這兒了，自從我紅了，很多人來打擾他們，逼得他們離開故鄉，另外找個隱密的地方。」

　　「唉～～凡事總有得有失。」她對他的羨慕轉為同情。

　　「我還沒出唱片以前，是個孤僻又自卑的人，我爸媽在我國中時離婚，兩個人都不要我，把我丟給阿公、阿嬤照顧，有一陣子我很想死給他們看。」

　　「我的老天……」她無法想像那情景，儘管她家境不太好，但爸媽對孩子的照顧一點都不少，她和弟弟擁有最完整的愛。

　　「我從城市轉學到小村裡，體力不強、成績不好、個性不活潑，跟同學相處不來，只有每天躲在房間裡，拿一把吉他寫歌，用錄音機錄下來。」

　　「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像他這麼自傲的人，應該不希望露出脆弱之處。

　　他調皮地吐吐舌。「當然是要讓妳感動，對我由同情變成愛情啊！」

　　她故意撇撇嘴。「我可沒那麼容易動心。」

　　「我早知道妳心腸冷酷。」他拉她坐在一塊大石上。「說說妳的事吧！」

　　「我很平凡的，不像你精彩輝煌。」

　　「妳不想說話也行，我們來接吻。」他攬住她的肩膀，慾望寫在眼中。

　　「好啦好啦～～」她閃躲開來，猶豫一下，才緩緩說道：「其實我對生命也不太確定，我喜歡古典樂、喜歡小提琴，卻不能只堅持理想，也許我該認命一點，做個音樂老師就好。」

　　「為什麼不繼續深造？妳很有才華！」他對古典樂或許研究不多，但是看她拉小提琴的時候，那專注的神情讓他印象深刻。

　　「學音樂是很花錢的，我不想再給我爸媽壓力，他們讓我念完大學，我已經很感激他們了。」都二十三歲了，該是賺錢報答父母的時候，可她卻似乎還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錢只是小事，由我負責。」

　　他說得簡單，她卻不以為然。「那怎麼可以？你幫我付錢，我豈不是要以身相許？」

　　「有什麼關係？妳就以身相許，我又不會嫌棄。」事實上他求之不得，像這樣牽牽小手、親親小嘴的情況，已經讓他憋得快爆炸了！

　　「神經！我才不想賣身呢！」

　　「誰叫妳賣身了？妳只要做我老婆就好了。」這是個好主意，結婚後他就可名正言順擁有她，又能限制別的男人不得接近她，婚姻制度真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

　　「別亂開玩笑。」婚姻大事豈能隨口說說？

　　「我才沒開玩笑，我想跟妳結婚，我連作夢都這麼想。」

　　「開始，他對她是種不甘心的慾望，想要征服她、融化她，然而相處久了，他在她身上找到了歸屬感，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說話直接，不懂何謂害羞，反而是她垂下視線，難以面對他坦蕩的感情。

　　「我計劃在三十歲那年退居幕後，只要有空間做音樂就行，其它時間我想陪我的家人、我的老婆、我的孩子，妳說好不好？」

　　「你想怎樣就怎樣，為什麼問我？」她假裝眺望海景，就是不敢看他。

　　「在我的計劃中，妳是我唯一的老婆人選，我得問妳想生幾個孩子？」

　　「我拒絕回答。」沒有人能預料未來將如何，她甚至不知自己怎會在這裡，如此衝動行事一點都不像她。

　　「妳今天跟我出來約會，不就表示妳願意接受我了？」

　　「誰說的？」

　　「蘇心媛，妳這個負心女，妳不怕遭天譴？」

　　「我對你敞了什麼嗎？」瞧他說得嚴重，她睜大眼睛。

　　他雙手抱住胸口，彷彿剛被砍了一刀，神色痛苦不堪。「妳……妳偷了我的心還不夠，居然要把它剁成肉醬？」

　　「你太誇張了啦！」她終於無法保持正經，呵呵笑開了。

　　他想看的就是這個，他希望她快快樂樂的。「再多笑一個，我希望逗妳笑，永遠都不讓妳掉眼淚，除非是喜極而泣。」

　　他越說越靠近，在她唇上輕柔一吻，她靜靜地沒有拒絕，而後他加深了這個吻，探進她的櫻唇中，嘗遍她的味道，但願永無終止。

　　清涼的海風吹來，他們卻感受不到，完全被熱情所征服，他在她耳邊傾訴，呼吸粗啞。「我愛妳、愛妳、愛妳……」

　　她輕輕顫抖著，無力推開，心跳得難受，無法平靜。

　　「我知道妳的心還不在我這兒，但我的心被妳掌握著，妳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捏碎它，妳不要那麼殘忍、那麼冷漠，給我一點希望吧！」

　　「你好熱，別抱我抱得這麼緊……」她答非所問，卻是身不由己。

　　「我不只是熱，我整個人都在燃燒，是妳點的火。」

　　「我才沒有！」她是無辜的。

　　只是她的抗議又教他吻了去，如此反覆纏綿，她腦中除了缺氧，更缺少理性。

　　終於他放開她幾秒鐘，為的是要說情話。「答應我，做我的女朋友，我除了身份特殊這個缺點，有很多優點等著妳發現。」

　　「好……好吧……」再下答應的話，只怕她要被他吻得嘴都腫了。

　　「妳說什麼？妳說好？我聽到了，不能反悔哦！」

　　他興奮過頭，抱起她的身子打轉，害她頭暈眼花，頻頻求饒，一回到地面上，又得接受他的熱吻洗禮。

　　怎麼這樣嘛？她暈陶陶地想，不管答應與否，今天的嘴唇是腫定了！

絕對官僚

第八章

　　夜深了，何超仁開車送剛「出爐」的女友回家，展現單手開車的技巧，另一手忙著摸她的臉、她的髮、她的肩。

　　「你摸夠了沒？」雖說她不討厭他的碰觸，但這樣開車太危險了。

　　「我怕妳消失，妳就在我身邊，卻覺得好遙遠。」

　　「你有時真像個小孩，傻呼呼的。」她想到一個折衷之計，伸手在他頸上按揉。「你專心開車，換我摸你總行了吧？」

　　「我是很像個小孩，除了我阿公、阿嬤，只有妳看過我這傻樣。」他終於把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感覺她的手指來回撫弄，真是天大的享受。

　　「這是我的幸福或是不幸呢？」她打趣地問道。

　　「只要妳愛我，絕對是幸福。」他保證道。

　　她笑而不語，要愛上他並不困難，他已證明他有多可愛，只是那大明星的光環，仍讓她覺得有些刺眼，她真有勇氣跨過那界限嗎？

　　看到家門就在不遠處，她要他停車。「送到這裡就好，我想自己走一段路。」

　　「這麼小心翼翼？怕被人發現跟我在一起？」

　　「你該知道你有多大影響力。」

　　「可惜在妳身上沒得發揮。」她的心捉摸不定，他到現在還沒把握。

　　「你繼續抱怨吧！我要走了。」

　　「等等。」他握住她的小手。「我說要送妳去留學是認真的，我相信妳有才華，妳應該多給自己一個機會，就當我是投資也無妨，我想看妳開演奏會的模樣。」

　　「……」她無言以對，說什麼都不對。

　　「答應我，妳會慎重考慮，好嗎？」

　　「嗯……」一切發生得太快，她像坐在雲霄飛車上，無法思考。

　　臨別前，他又吻了她好幾次，不無遺憾地說：「如果我不是大明星，我真想在妳身上蓋章，讓大家都知道妳是我的。」

　　「我答應你，在下次見面之前，不會讓別人親我的。」她故意逗他。

　　「妳這壞女人！」他早知她不像外表一樣清純，就是這樣才吸引他。

　　下車後，心媛走了幾分鐘，忍下住回頭一看，何超仁仍坐在車裡，隔著玻璃窗目送她的背影，那表情依依不捨，彷彿被父母拋棄的孩子。

　　她對他揮一揮手，轉身跑進家門、跑進房裡，從窗口看他緩緩開車離開。

　　多麼奇妙的一天，她摸摸自己的唇，這不再只屬於她自己，也屬於她的男朋友，一個自以為是超人的男人，卻又像小孩一樣天真……

　　※　　　　　　※　　　　　　※

　　一早起來，蘇心媛先掃地、澆花、洗衣，爸媽在市場辛苦地賣水果，她做這些家事也是應該的。

　　蘇哲明走出房，頻打呵欠，心媛看了問他：「今天早上沒課嗎？」

　　「下午才有。」

　　「有沒有用功唸書？別只顧著玩。」長姊若母，她常叮嚀弟弟。

　　哲明沉默幾秒，開門見山地說：「姊，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她邊擦桌子邊問。

　　「妳跟超仁哥約會。」他那聲「哥」叫得非常順口，似乎從小就認識人家。

　　心媛整個人呆住，雙手停下來，抹布掉了都沒發現。

　　哲明以神秘的語氣繼續說：「昨天我跟朋友打籃球，很晚才從運動場回來，看到妳坐在超仁哥車上，他還親了妳好幾下……」

　　「別說了！」她打斷弟弟的話，整張俏臉都紅了，沒想到外人易防，家人難避，居然被他發現了！

　　「抱歉，我有很多話要說！」哲明兩手用力拍在桌上。「你們實在太不小心了！萬一被狗仔隊拍到怎麼辦？我告訴妳，以後約會一定要找我接送，我騎的那台中古機車，絕對不會引人注意，這才是上上之策！」

　　「你……你要幫我們？」她沒想到弟弟是這意思。

　　「我當然是站在你們這邊的，有超仁哥做我的姊夫，是我這輩子最光榮的事！請務必讓我做你們的小天使，盡量差這我、使用我！」他拍著胸口，豪氣干雲。

　　「喔……謝謝……」她傻傻點個頭。

　　他的激動仍未抒發完畢，深吸口氣說：「姊，妳選對人了！以前妳交的男朋友我都不欣賞，只有超仁哥是真正的好男人，我敢保證妳這一生會幸福的。」

　　心媛輕笑了一下。「你想得太嚴重了，我又沒要跟他結婚，只是交往看看而已。」

　　哲明卻不以為然。「千萬不能抱著這種隨便的想法，妳可不是天天都碰得到超人耶！如果我是妳，非像吸盤一樣黏在他身上！」

　　「世事難料，人心難測，說不定我會厭倦他，說不定他會放棄我，等時間來證明一切吧！」她不會被愛情沖昏頭，她還是有理智的。

　　「妳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他搖搖頭，心想若是讓超仁的女歌迷知道，不嫉妒得怒髮衝冠、挺胸頓足才怪。

　　「爸媽那邊拜託你隱瞞一下，先別讓他們知道。」

　　「瞭解！」哲明雙手一拍。「下次什麼時候約會？一定要找我喔！」

　　「乾脆讓你跟他約會，你說好不好？」

　　「我是很想呀～～」他做了個鬼臉。「可惜我對超仁的愛，還不夠讓我去做變性手術，否則憑我的手段和熱情，妳休想跟我爭！」

　　姊弟倆談談笑笑，因為擁有一個共同的秘密，更凝聚了從小到大的親情。

　　※　　　　　　※　　　　　　※

　　在蘇哲明的「大力斡旋」下，蘇心媛跟何超仁順利展開交往，平常以電話、E-mail和簡訊聯絡，遇到兩人要見面的時候，就請蘇哲明擔任愛的小天使，找出最曲折的方式將女主角送到約定地點。

　　「超仁哥，我姊就交給你了。」

　　「哲明，謝謝你，我會珍惜她的。」

　　兩個男人用力握手，彷彿這是生離死別，或是結婚典禮，其實不過是蘇哲明騎車載姊姊東繞西晃，終於來到約好的地方，讓何超仁開車載走心媛。

　　只是一場普通約會，這兩個男人卻神情嚴肅，風蕭蕭兮易水寒。

　　「你們演戲演完了沒？很好笑耶～～」心媛殺風景地問道。

　　哲明看都不看姊姊一眼，專注在偶像身上。「有任何需要請call我，我隨時效勞。」

　　「嗯！你騎車小心。」超仁給他一個感激的笑，這是男人之間的義氣。

　　「再見、再見！要快樂美滿喔～～」哲明不斷揮手，直到完全看不見彼此。

　　兩人上了車，超仁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對女朋友說：「妳弟真熱心，我若有這樣一個弟弟多好。」

　　「正好，他也想要有個哥哥，你們倆不如結拜吧！」

　　「不、不，我做他姊夫更適合。」他才沒那麼傻，趕緊給自己扶到「正位」。

　　這天的約會地點在郊區，是他買的第四棟房子，靠山面海，警衛森嚴，不用擔心媒體追蹤。

　　進了屋，照例又是古早風裝潢，心媛已看過他三處住所，全是同樣風格，袖花磚、檜木桌、煤油燈、古董車模型，甚至還有大紅轎子！真不知他從哪兒搜集的？

　　「想吃點什麼？我來做。」她走向廚房，準備大展身手。

　　「我不是找妳來做飯的。」超仁將她拉到竹椅上，雙手雙腳纏著她不放，彷彿她是一隻隨時會逃走的小貓。

　　「那你找我來做什麼？」她瞄他一眼，眸光如水。

　　「還用問？當然是談情說愛！」他給她一個濃情深吻，距離上次約會已有十天又七個小時，怎麼她一副平靜自若的模樣，只有他飢渴如火？

　　一陣卿卿我我後，心媛推開他發熱的身體。「你再忍忍吧！」

　　「是、是，妳的標準超高，非要我通過再三審核，才能跟妳做到最後。」他靠在她肩上歎息，忍不住咬她一口。

　　以前多少女人脫光了誘惑他都沒用，現在他卻得一忍再忍，直到她認為「適當的時機」到來，天曉得那要花多久時間？說不定三個月，說不定三年！

　　她被他咬得叫疼。「要不你去找別人嘛！」

　　「別逗了，妳明知我多愛妳。」他站起身冷靜一下，從抽屜拿出一疊資料。「我已經托人問過，我想送妳去日本，念東京藝術大學音樂系，妳說怎麼樣？」

　　「為什麼是日本？」她翻了一下資料，興致並不怎麼高昂。

　　「因為日本比較近，我隨時能去看妳，比起歐美總是方便多了。」他一想到就覺頭痛。「要我談遠距離戀愛，實在很痛苦耶！」

　　「我會考慮。」

　　她不答應也不拒絕，總是讓他搞不懂。「妳到底要考慮到什麼時候？妳繼續待在那個小樂團沒前途的！」

　　放下資料，她指出重點中的重點。「我不能用你的錢。」

　　「我的錢不就是妳的錢？有啥分別？」他早把她當自己人，要一起過一輩子。

　　「我們只是男女朋友，以後會怎樣還很難說。」他們才交往一個多月，她可以接受他請吃飯、送禮物，卻不能用他的錢。

　　「那妳快嫁給我不就成了？」他早知道她規矩特多，既然她這麼傳統，他也可以採傳統方法，只求佔住她的人和心。

　　「你別老逼我。」她悠悠地說：「或許我們不適合。」

　　他的愛如海浪拍打，不斷襲來，她卻是個慢熱的女人，喜歡一個人也不至於太衝動，事實上，她想不起自己曾做過任何瘋狂的事。

　　詹老師不是也說過，她的琴音中缺了一點感情，她想那就是關鍵吧！因為她不懂愛人，也不懂被愛，自然點不起心中那把火。

　　「妳說什麼？！」他已掏心掏肺，她怎能無情無義？

　　眼看某人烏雲罩頂，暴雨將至，她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過幾天不是要出國？我可以要個紀念品嗎？」

　　「少來！妳不給我說清楚，我哪裡都不去！」他的微笑教人不寒而慄，看來今天的約會將持續很久、很久……

　　※　　　　　　※　　　　　　※

　　週日午後，蘇心媛教完家教學生，一回家就進房休息，昨晚她失眠了，因為何超仁的面容、何超仁的言語，在她腦中不斷浮現。

　　她清楚感覺到，他是深愛她的，然而她能回應多少？隱約中，她希望自己突破，卻又找不到方法，這冒險的勇氣該向誰去要？

　　「姊！妳別睡了，快出來啊！」蘇哲明在房門上猛敲，彷彿家裡失火了。

　　「什麼事？」心媛瞇著睡眼從門縫問。

　　「妳和超仁哥約會的事，現在全國都知道了！」

　　「啊－－？」心媛整個人都醒了，趕緊換個衣服衝出房，果然電視新聞正在直播，而且有影片為證，正是何超仁送她回家的畫面！

　　主播以聳動的語氣報導－－

　　「天王巨星何超仁戀情曝光，女主角蘇心媛為小提琴手，當流行樂碰上古典樂，結果碰撞出愛的火花！兩人秘密約會，如膠似漆，感情火熱！」

　　姊弟倆已經夠驚訝的了，接著卻有更勁爆的鏡頭，哲明指著電視屏幕，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妳看，他們連爸媽在市場賣水果也找得到，這下我們全家都出名了！」

　　只見蘇進添和楊逸慧被記者們團團圍住，許多麥克風堆到他們面前。「蘇先生，請問你對你女兒跟何超仁交往有什麼想法？」

　　「蘇太大，如果何超仁做妳的女婿，妳覺得滿意嗎？妳有沒有話想對他說？」

　　蘇進添和楊逸慧何曾碰過這種場面？兩人一句話也擠不出來，眼看今天生意是做不成了，趕緊收攤回家問問女兒吧！

　　心媛不敢再看下去，雙手掩面。「我的老天，怎麼會這樣？」

　　「我對天發誓，我絕對沒有洩密！」哲明趕緊表示自己的清白。

　　「我相信你，只是媒體太厲害了，不只拍到畫面，還找到了爸媽……」她猜現在樓下一定人潮洶湧，全為了這則頭條新聞！

　　哲明稍微打開窗偷窺，果然是萬頭攢動、群情沸騰。「哇塞～～每家電視台都到了！還有整條巷子的人也來看熱鬧，我們這裡成了觀光勝地！」

　　雖然市場距離他們家不遠，蘇進添和楊逸慧卻是有家歸不得，因為一路上不斷有人搶拍、搶問，把他們推擠得離家越來越遠。

　　最後是哲明下樓去幫他們辟出一條通路，並向受驚的左右鄰居致歉，真不好意思給他們帶來了困擾。

　　「你們家真了不起呀！」鄰居們靠在窗口吱喳討論。「居然有這麼多記者和攝影師，還有SNG車現場連線！」

　　「哪裡、哪裡，好說、好說！」哲明笑得有夠尷尬。

　　看爸媽和弟弟一進屋，心媛趕緊鎖上兩層門鎖，免得那些餓狼似的媒體撲上來。

　　「爸、媽，你們還好吧？有沒有怎樣？」她又是抱歉又是心疼。

　　蘇進添拍拍外衣，根本不在意，他只忙著問：「女兒，妳真的跟那個大明星交往？」

　　「嗯……」心媛不能否認。

　　「有次妳在外面過夜，是不是跟他在一起？」楊逸慧的記憶力特別好，這時完全連接起來了。

　　「是的……可是我們沒做什麼啦！」糟糕，這話似乎越描越黑，沒人相信他們真的沒做什麼，她只有垂下頭道歉。「爸、媽，對不起……」

　　「別這麼說，這又不是妳的錯。」蘇進添安慰女兒。「我們只希望妳快樂，不管妳選擇哪個對象，一定有妳的理由。」

　　楊逸慧也跟進道：「而且哲明不是說過，何超仁常做好事，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我想他應該是個好青年。」

　　「沒錯、沒錯！」哲明當然是投贊成票。「超仁哥超優的，姊姊一定要用力把握，像這種熱鬧場面，我們只要早點習慣就好。」

　　心媛不知該說什麼，她就怕給家人帶來麻煩，現在惡夢都成真了。

　　「叮鈴鈴～～」這時心媛的手機響起，她看了來電顯示，那是比爾！

　　她立刻接起，慌道：「比爾，事情不好了！我們全家都被包圍了！」

　　「我都知道，妳先冷靜下來，下要開門不要接電話，給我一、兩個小時，我會派人去解決的！」比爾口氣輕鬆得像旅行社導遊，彷彿只是要安排他們去度假。

　　「怎麼解決？」

　　「安啦～～到時妳聽我的就對了。」專業經紀人一旦出馬，絕對沒問題！

　　一個多小時後，大批媒體仍守在樓下，這種等候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立刻排出輪班時間表，準備做長期奮戰。

　　小巷裡開進一輛貨車，兩個工人打開車門，扛出又高又重的箱子。「借過、借過！」

　　從箱子外觀看來，那是一台雙門冰箱，最新款式，多樣功能，前陣子還在電視上廣告過。

　　「原來是送冰箱的啊！」記者們紛紛讓開，雖說追新聞重要，也不能擋人送貨。

　　兩個工人進了公寓，汗流浹背地送到四樓，跟上去一瞧究竟的記者大大失望，可惜不是三樓的蘇家，否則就可以多報一條－－

　　「何超仁送給蘇心媛一台大冰箱，作為安慰之禮。」

　　沒有人知道，四樓的張家從後陽台放下了被單條，讓蘇心媛安然爬上四樓。

　　「謝謝！」心媛對認識多年的鄰居說。

　　「妳送我們一台這麼漂亮的冰箱，應該是我們說謝謝！」張太太滿面笑容，她早想要一台嶄新冰箱，沒想到能免費得到，還是知名品牌呢！

　　「哇～～我們家有兩台冰箱耶！」張小妹妹感染母親的快樂，手舞足蹈。

　　張先生伸出食指抵在嘴上。「噓！這是我們家的秘密，不可以告訴別人！」要是讓樓下那些記者們知道了，只怕他們一家也成為焦點。

　　「噢！」張小妹妹不懂原因，仍然點了頭。

　　「下好意思，那我先走了。」心媛向他們一家人告別，並非走出屋門，而是走進裝冰箱的紙箱，裡面的保麗龍都還沒拆，讓她不至於碰撞受傷。

　　真虧比爾想得出這點子，狸貓換太子，冰箱換佳人。

　　張小妹妹睜大了眼睛，她頭一次看客人以這種方式離開。「阿姨要去哪裡呀？」

　　張先生抱起女兒，笑呵呵地說：「這是魔術表演，精不精彩？」

　　「精彩！」張小妹妹看得目不轉睛，新冰箱來了，蘇阿姨走了，她想她一輩子都會記得這一天。

　　幾分鐘後，工人們扛著大紙箱下樓，既然送來了新冰箱，理當回收舊冰箱，但好像輕多了，可能原來是台小冰箱吧！不過是樁民生小事，記者們也沒多注意。

　　「太好了～～任務成功！」蘇哲明從窗縫伸出望遠鏡，向父母報告最新狀況。「姊姊現在上車了，沒人擋路，立刻出發！」

　　蘇進添和楊逸慧可沒那麼容易高興，他們的寶貝女兒今後該如何是好？

　　貨車開遠了，哲明才放下望遠鏡，神情篤定地說：「爸、媽，你們別擔心，超仁哥會珍惜姊姊的，我對你們保證。」

　　兩人對看一眼，但願兒子說得沒錯，事到如今，只有祈禱的分了！

絕對官僚

第九章

　　經過兩次換車，工人們將蘇心媛交給比爾，比爾又準備將她交給何超仁，相約在蘇花公路的清水斷崖。

　　這時已是晚上九點，海浪發出怒吼，天邊還飄下雨絲，從事發到現在，心媛只喝了點水，什麼也吃不下，腦子裡亂糟糟的。

　　比爾拿了件外套給她。「從我第一次見到妳，我就有預感你們會在一起。」

　　「是嗎？」或許他應該也早點告訴她，讓她考慮一下是否該陷進去。

　　遠遠地看到何超仁的車已出現，比爾說出真誠感想－－

　　「我不是古板的人，我支持你們，為了愛情，我也會做出瘋狂的事！」

　　心媛還沒回答，比爾已替她打開車門。事實上她想說：她才不想這麼瘋狂！她原本平凡的人生怎會變成驚險動作片？

　　不管怎樣，現在她已上了賊船，想開溜也來不及了。

　　斜風細雨中，她搭上何超仁開的車，他立刻拿毛巾替她擦乾雨滴，摸摸她的額頭問：「沒嚇到吧？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托你的福，好得不得了！」她揮開他的手，把一切怪罪到他身上，若非他太受人矚目、太引人好奇，她怎會陷入這場混亂？

　　「對不起，我也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他當然明白她的心情，溫柔安慰道：「因為我太想跟妳在一起，害你們全家都受到波及，我真的很過意不去。」

　　「唉～～」她實在無法對他發脾氣太久，當他這麼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妳別歎氣，我準備了妳愛吃的東西，多少吃點吧！」他打開紙袋，裡面有麥茶、蕃茄色拉、桂圓紅棗粥。

　　「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她接過，順手餵他一口熱粥，這麼多她吃不完。

　　「一個安全的地方，妳先休息一下，路有點遠。」他舔過唇角，滿足得像隻剛吞了金絲雀的貓。

　　事到如今，也只能讓他安排一切，她先打電話回家報平安，讓爸媽知道她現在人很好，並交代弟弟照顧爸媽。

　　哲明義氣十足地說：「包在我身上！姊，妳就去追尋妳的幸福吧！」

　　「傻瓜，我又不是不回來。」心媛只當這是一個小插曲，她當然是要回家的。

　　何超仁所言不假，這是一趟很長的路程，她不覺閉上了眼，靠在他肩上緩緩呼吸，今天她真是累壞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心媛睜開眼，風雨已經停了，環顧四周，只見山巒連綿，她抬起頭問道：「這裡是……？」

　　超仁的眼角唇邊都是笑。「花蓮縣瑞穗鄉舞鶴村，很美的名字吧？還有天然溫泉可以泡喔！」

　　「為什麼我們要來這裡？」難道他又買了隱居之地？

　　「因為我阿公、阿嬤剛好住這裡。」他在她頰上一吻，愛煞她這俏模樣。

　　「啊？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她這一驚非同小可，整個人為之僵硬。

　　「醜媳婦都敢見公婆了，妳這麼漂亮怕什麼？」絕對是人見人愛，搶著要呀！

　　「何、超、仁！」她並不想吵架，但他真的很欠罵！

　　他恢復正經表情。「我是說真的，這是我所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我阿公、阿嬤受媒體騷擾很久了，訓練出敏銳的警覺性，由他們照顧妳是最適合的。」

　　他說得也有道理，但她毫無心理準備。「……好吧！但是先給我一點時間。」

　　「妳要做什麼？」他看她從皮包拿出梳子、鏡子、護唇膏，原來她是要梳妝打扮呀！多可愛的她！

　　不管她怎麼拖延，總是要下車進門，何爺爺跟何奶奶早就引頸期盼，聽說孫子要帶女朋友回來，他們興奮得不得了。

　　「阿公、阿嬤，我們回來了。」何超仁拍拍心媛的肩膀。「跟著叫人啊！」

　　「阿公、阿嬤，你們好，我叫蘇心媛，不好意思打擾了。」心媛臉紅得不敢抬起頭，這種場面真教人害羞。

　　「阿仁第一次帶女朋友回來，我們很歡喜！」何爺爺滿頭白髮，高高瘦瘦的，或許五、六十年後，何超仁就像他這樣子？

　　何奶奶則是個嬌小的老婦人，欠身道：「我們有看電視新聞，真對不起，讓你們全家都受打擾了。」

　　「請不要這麼說，這是沒辦法的事，也不是你們的錯。」心媛趕緊接口，以責怪眼光瞄了何超仁一眼。

　　「反正都是我的錯，你們別爭了。」何超仁主動攬下責任。「阿公、阿嬤，已經十二點，你們早就該睡了，明天再聊吧！」

　　「心媛，把這裡當自己家，別客氣喔！」

　　「嗯，晚安！」心媛點點頭，看何爺爺跟何奶奶走向臥房，兩人還手牽著手，那背影微駝卻教人神往。

　　超仁帶心媛走到二樓，簡單為她介紹環境。「這問房是我睡的，旁邊是客房，還有一個工作室。」

　　「那……我睡客房好了。」瞧他雙眼發亮，她可不敢冒險與他倚偎。

　　「好啊！」超仁倒也沒強求，只問：「要不要先洗澡？我給妳買了很多衣服。」

　　他打開紅木衣櫃，裡面是全新的女裝、家居服和睡衣，她不感驚喜，反覺奇怪。「你怎麼未卜先知，知道我會來這裡？」

　　他從來不怕找不到理由，理直氣壯地說：「我早說過要帶妳來，不管有沒有發生這件事，妳遲早要認識我阿公、阿嬤，所以我先做了準備，妳瞧我多溫柔體貼！」

　　「體貼到連我的尺寸都一清二楚？」她發現還有內衣褲，跟她的身材完全吻合。

　　他自信滿滿。「我看過妳填的數據，也抱過妳、碰過妳，當然不會搞錯！」

　　「我看你好像很興奮的樣子，該不會是你自導自演這齣戲吧？」她想起上次吵架的事，莫非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陰謀？

　　他一臉無辜又震驚。「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妳這等於是侮辱我的人格！」

　　「最好是這樣！」她選了一件最保守的睡衣，轉進浴室，不理他了。

　　超仁站在門外，不捨離去，慇勤詢問道：「要不要我幫妳擦背？」

　　門被打開一條細縫，丟出一個漱口杯，「砰！」的一聲，直接命中他的額頭。

　　女神發飆，超人也甘拜下風。

　　※　　　　　　※　　　　　　※

　　上午，冬日陽光灑進屋內，帶來一陣暖意，蘇心媛睜開眼，發現何超仁躺在身旁，不知凝視了她多久。

　　「你怎麼會在這？」她不記得曾邀請他上床。

　　他做出無辜無邪的表情。「我怕妳睡不著，半夜過來看看妳，不知不覺就離不開了。」

　　「借口大王！」說得好像是他為她著想，其實他的慾望明顯張狂。

　　他也不想客氣，抱住她的身體廝磨，貼在地發問吸取芬芳。「好棒，第二次跟妳過夜了，可惜什麼也沒做，下次一定要有所突破！」

　　「你心情還真好。」她悶悶地說。

　　「妳心情不好嗎？」他端起她的小臉。「笑一個！」

　　她拉開他的手，終於怒問：「事情鬧得這麼大，你怎麼還一副悠哉的模樣？」

　　「鬧大了才好，我就可以把妳關起來，不讓別人發現妳在這裡，只有我可以抱妳、親妳。」他說著在她額上一吻，迅速得讓她閃躲不及。「乾脆生米煮成熟飯，讓妳無話可說，無處可逃！」

　　「你不要這樣！」她轉過頭，一陣哽咽湧上。「突然發生這麼多事，我都不曉得該怎麼辦。」

　　「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妳。」他一次又一次輕撫她的背，像對待一個小女孩。

　　她瞪他一眼。「說什麼保護我？還不都是因為你闖進我的生活？」

　　「這麼說就不公平了，是妳先找我問路的。」他是被動接受她的「搭訕」耶！

　　「我不知問過多少次路，別人可沒像你這樣。」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那是他們不長眼睛，不瞭解妳有多迷人。」

　　「我不想跟你說話了，你走開！」她怎會到現在才發覺他是個無賴？把她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還自吹自擂、強詞奪理！

　　瞧她氣得噘起嘴，他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逗妳笑一下，可惜我的幽默感不怎麼樣，又讓妳生氣了。」

　　她握起小拳頭敲在他肩上，也是抱怨也是撒嬌。「最討厭你了！為什麼要來糾纏我？為什麼不放過我？」

　　「這個嘛……」他滿心歡喜接受她的「按摩」，覺得還挺舒服的。「只能說是命中注定，該來的躲不掉，總之妳不用煩惱，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真的嗎？」

　　「當然，因為妳的男朋友是超人呀！」

　　她還要再說，但他已封住她那疑問源源不絕的小嘴，希望吻得她七葷八素、理智全無，什麼都不要想，只要想著他！

　　兩人拖拖拉拉、難分難捨，光是「起床」這動作就花了十幾分鐘，更別提刷牙、洗臉、換衣，就像新婚夫妻般，做什麼都要纏在一起。

　　心媛被他的好心情感染，也沒那麼煩惱了，不管什麼情況，他總能逗她笑。

　　等到他們下樓時，已是中午，何超仁仍向祖父母招呼。「阿公、阿嬤，早！」

　　「阿仁，心媛，來吃飯。」何爺爺笑咪瞇的，看兩個年輕人站在一起，心中說有多高興就有多高興。

　　「你們好。」心媛腳步緩慢，不知怎麼面對老人家，尤其昨夜她跟超仁同床，而現在都已是吃午飯的時間了！

　　「來，妳坐這兒。」何奶奶葷起心媛的手，越看這孫媳婦是越可愛。

　　「謝謝。」心媛主動替大家盛飯，這對她來說只是習慣，在何爺爺和何奶奶看來，卻是難能可貴的好女孩。

　　何爺爺客氣道：「只有簡單的飯菜而已，希望妳不會嫌棄。」

　　「請不要這麼說，我們家也都是習慣這樣吃。」竹筍湯、菜脯蛋、地瓜粥、鹵海帶、清蒸鱈魚，她一聞就有親切感。

　　「你們不吃快點，等一下全被我吃光了！」難得回老家一趟，何超仁可是不會客氣，阿公、阿嬤的手藝一級棒，各大飯店都此下上。

　　「你吃慢一點，又不是小孩子，怕人家跟你搶呀？」何奶奶嘴裡罵著，眼裡笑著，從小看這個孫子長大，終於有穩定下來的跡象了。

　　「真的很好吃。」心媛嘗了幾口，由衷讚美。

　　「那就多吃點！」何奶奶不斷為她挾菜。「阿仁沒有好好照顧妳，才讓妳瘦成這樣，以後有空常來吃飯，我們隨時歡迎。」

　　「謝謝阿嬤。」心媛的祖父母皆已過世，幾乎忘了被爺爺、奶奶疼是什麼感覺。

　　昨晚她沒機會看清楚，此刻環顧四周，她才明白何超仁為何喜愛古董，原來何家就是最佳範例，瞧那石磨、竹桌、長板凳、太師椅，牆上還有蓑衣呢！

　　何爺爺注意到她的目光，含笑解釋。「本來我們要丟了這些舊東西，但是超仁堅持要留下來，他做人很念舊，還開了一家鄉土味的餐廳。」

　　何奶奶接著說：「他這孩子從小就跟人家不一樣，除了喜歡收集老玩意兒，就是自己彈彈唱唱，寫了好幾箱作品。」

　　何超仁從飯碗中抬起頭。「妳在這裡住上一個月，也聽不完我所有的故事，他們就愛說這些陳年往事，勸也勸不停。」

　　「你是怕我們說出你的糗事？」何爺爺笑問。

　　心媛立刻接話。「我很樂意聽喔！」

　　儘管才相處沒多久，她已感受到兩位老人家的親切，若非在這麼慌亂的情況下，她真希望有多些時間認識他們。

　　吃過午飯，何超仁打了幾通電話，拿起車鑰匙就要出門。「我得處理一些事情，心媛就拜託你們了。」

　　「有我們在，沒有人能打擾她。」何爺爺對閃躲媒體相當有心得，屋外那些城牆般的竹林、迷宮般的小路，就是最佳天然屏障。

　　「阿公、阿嬤，那我出門嘍！」他對祖父母揮揮手，又抱住心媛親吻一下，在她耳邊說：「等我回來。」

　　「你……」心媛雙頰發燙，他這麼公開示愛，真是太過分了！

　　但為什麼，她並不覺得生氣，反而有絲甜蜜，或許地也認定了就是這個男人，就是命中注定……

　　※　　　　　　※　　　　　　※

　　一上車，何超仁立刻打開手機，打電話給比爾。「是我。」

　　「超仁，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這兩天面對大批媒體，比爾也有點慌了。

　　「通知媒體，下午舉行記者會。」

　　「你打算怎麼說？」比爾有種不祥的預感。

　　「除了照實說，還有什麼好說？」超仁做事從不拖拉，要就是全部！

　　「你不怕大老闆生氣？」比爾誰都不怕，就怕金主發飆。

　　「有事我負責，你就裝不知情。」

　　「有事就想把我甩啦？不行，我要跟你同進退！」比爾也是性情中人，怎能只讓超仁講義氣？

　　「好，看我的吧！」超仁含笑掛上電話，不管眼前的路多曲折，他很清楚他的目標，就在海的那一端，閃閃發亮著。

　　午後三點，凱悅飯店會議廳內，早有大批記者等候，一見何超仁出現，慌忙擠成一團，爭取最佳位置。

　　「何超仁，你對戀情曝光有什麼感覺？」

　　「你應該知道蘇心媛在哪裡吧？是不是你特意把她藏起來？」

　　現場喧鬧有如市集，但何超仁並不受影響，在保鑣和助理的保護下，他順利走進會議室，坐下後只問了句：「這是現場連線吧？」

　　「是！」現場記者立刻回答。

　　何超仁拿下墨鏡，眼神犀利。「我只說一次，你們聽清楚了。」

　　大明星就是大明星，氣勢驚人，所有人屏息等待，讓何超仁的聲音清楚傳開－－

　　「沒錯，我愛上了一個女人，我將盡全力保護她，誰也別想碰她一根頭髮。」

　　何超仁自己承認了！這絕對是個爆炸性的大新聞，各家媒體不上天下海找出那個女主角才怪，管他什麼人權、隱私權、戀愛權，讀者要看的就是花邊新聞！

　　何超仁停頓一下，又說：「我想對我的歌迷說句話，你們可以選擇愛我，或者不愛我。但我是沒有選擇的，我愛上了就是愛上了，我不能背叛我的心，就如同我不能背叛我的音樂，我會繼續戀愛，也會繼續創作，因為這就是我！」

　　語畢，他轉身走出會議室，不再發表任何言論。

　　所有人心跳加速，卻鴉雀無聲，不分男女老少，他們都被「電」到了。

　　比爾掩嘴偷笑，光憑這番話，「超人樂團」的歌迷又要多好幾倍了！超仁不愧是超人，真有你的！

　　兩小時後，透過比爾居中聯絡，何超仁見到了蘇家夫婦，會面地點選在宜蘭一處民宿，比爾包下了整間旅館，這又是他另一個好友的「幽會」地點。

　　在場除了蘇進添和楊逸慧，還多了一個人－－蘇哲明，說什麼他都不能錯過見到偶像的機會，尤其是這位偶像有可能成為他姊夫的時候！

　　一進門，何超仁贈上見面禮，深深鞠躬道歉。「伯父、伯母，初次見面，很抱歉讓你們一路奔波，都是我的錯。」

　　看他如此誠心誠意，蘇進添和楊逸慧就算有氣也消了一半，雖說他是紅透半邊天的大明星，卻毫無驕矜之氣，反而像個樸實誠懇的好青年。

　　「超仁哥，你別這麼說，我們都不怪你！」蘇哲明連忙替偶像說話。

　　「哲明，剛好你也來了，我有樣東西一直忘了給你。」超仁拿出一個信封，裡面是慶功宴上拍的照片。

　　「哇～～你還記得要洗給我？謝謝、謝謝！」蘇哲明激動不已，拿到爸媽面前說：「你們看，這就是上次的宴會，超仁哥對我們超nice的，好多人都在看我們呢！」

　　楊逸慧拿起其中一張照片，那是心媛和超仁共舞的模樣，在楊逸慧作為母親的眼中看來，覺得女兒格外的耀眼、美麗，是否因為正在情人的懷中呢？

　　蘇進添掛慮女兒的處境，開口先問：「心媛現在到底在哪裡？」

　　超仁回答：「她在我阿公、阿嬤家，那是個偏僻的小村落，不會有媒體出現，請你們放心。」

　　楊逸慧一聽鬆口氣。「我只問你一句，你對心媛是真心的嗎？」

　　「是！」何超仁回答得毫不遲疑。「我希望和她結婚，但是她還不願意。」

　　「什麼？」蘇家三人齊聲大喊，情節發展大大出乎意料。

　　超仁繼續說道：「我想是因為她還年輕，還不想定下來，所以……如果你們允許的話，我想送心媛出國，就讀音樂學院，讓她發揮自己的潛力。雖然要分開兩地，但不會有記者打擾你們的生活，我跟她也可以不定期見面。」

　　「超仁哥，你對我姊真是沒話說，做什麼都是為了她。」哲明感動到差點掉淚，他所崇拜的偶像果然是最優的！

　　「我愛她，當然希望她快樂，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盡力。」

　　「心媛能碰到你，是她的福氣。」蘇進添向來支持女兒的音樂理想，無奈經濟壓力沉重，現在準女婿就像貴人出現，他由衷地替女兒高興。

　　「她這孩子比較文靜，不會衝動行事，可能考慮得太多了，反而不知怎麼決定，你放心，我們會幫你說服她的。」楊逸慧立刻猜到女兒的心思，她既不願意讓超仁花錢，也捨不得離開家人，這下非要用親情來逼她。

　　「多謝伯父、伯母！」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超仁心中頓感輕鬆。

　　哲明迫不及待地問道：「超仁哥，我可不可以先叫你一聲姊夫？」

　　超仁考慮了兩秒鐘。「可以，但是要叫大聲一點。」

　　「姊－－夫－－」哲明興奮得亂跳亂叫，像念Rap似的。「我的姊夫是何超仁，何超仁是我的姊夫！Oh～～Yes，I  do，是的，我願意！」

　　「傻小子～～」蘇進添和楊逸慧都笑開來，在這緊張忙亂的時刻，真多虧有他這顆「開心果」了。

　　※　　　　　　※　　　　　　※

　　晚飯後，何爺爺接了通電話，「嗯！嗯！」了幾聲，就轉向未來的孫媳婦說：

　　「阿仁說他等一下就回來了。」

　　「喔！」心媛點個頭回答。

　　「來，吃塊綠豆椪。」何奶奶慇勤勸道：「妳要長胖點，會更漂亮。」

　　「謝謝阿嬤。」

　　待了大半天，兩位老人家對心媛極為親切，還拿出以前的相本給她看。原來超仁小時候就一副跩樣，面對鏡頭毫不膽怯，頗有大將之風。

　　其中有幾張照片，是超仁拿著吉他、坐在窗邊的模樣，讓她不由得想到，青春時期的他是多麼孤獨，難怪長大後要全世界都愛他。

　　時間緩緩流過，她一邊聽老人家說明，一邊仔細觀看照片，不時發出笑聲，完全忘了昨天的冒險犯難。

　　晚上九點，屋外傳來汽車引擎聲，心媛走出門一看，詫異地睜大眼－－

　　「爸、媽、哲明，你們怎麼都來了？」

　　何奶奶一聽，立刻露出熱情笑容。「原來是親家公和親家母呀？歡迎、歡迎！」

　　何超仁為大家介紹一番，眾人在客廳坐下，何爺爺泡了一壺熱茶，何奶奶連忙準備點心，喜悅之情無法掩飾。

　　看來孫兒的喜事不遠了，連女友的家人都來拜訪，他們心頭最後的牽掛，在這一刻得到了舒解，只要阿仁不再寂寞，什麼都好。

　　蘇哲明在途中已是驚歎連連，這時忍不住說：「這裡好幽靜喔！」

　　何爺爺含笑道：「鄉下地方，沒什麼好招待的，不過這兒空氣不錯、水質也好，有空歡迎你們常來。」

　　「住在這兒真有福氣。」蘇進添看得出兩位老人家的和善。

　　「最有福氣的是我們阿仁，能夠碰到你們的寶貝女兒。」何奶奶對心媛極為喜愛，恨不得兩家立刻成為一家。

　　楊逸慧連忙道：「這都是緣分，大家都有福氣！」

　　眾人和和樂樂的聊了幾句，超仁切入重點說：「阿公、阿嬤：心媛她爸媽要跟她談一談，我們讓他們上樓吧！」

　　「對對，你們一家人慢慢聊，要住下來也行，別客氣啊！」何爺爺和何奶奶走進廚房，打算做點宵夜給未來親家吃。

　　「我來幫忙。」何超仁也跟著進去，與祖父母重溫兒時樂趣。

　　蘇家四人上了二樓，進了客房，終於自家人面對面，什麼話都可儘管說。

　　蘇哲明第一個開口。「姊，事情都已經到這地步，妳一定要跟超仁哥結婚！」

　　心媛苦笑道：「你是來逼婚的？」

　　她以為弟弟是崇拜超仁才這麼說，但接下來的情況讓她大吃一驚，居然連爸媽也完全贊成！

　　蘇進添咳嗽一聲。「要來之前，超仁已經跟我們談過了，他對妳一片真心，我們都看得出來，也很肯定他的做法。」

　　「我才認識他不到半年，未免太快了吧？」她從沒想過自己就要出嫁了。

　　楊逸慧倒不覺得這是問題。「時間這種東西是沒有標準的，若不是發生了這件事，我們也不曉得他有多認真，當初我跟妳爸相親結婚，前後不到三個月！」

　　「可是、可是我……」心媛無法說明自己的感覺，昨天才上電視新聞，今天就要成為新娘？

　　哲明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姊，妳有沒有看今天超仁哥的記者會？」

　　「有記者會嗎？」心媛並不知情，她只顧著跟何爺爺、何奶奶談天，電視機一直是關著的。

　　「我們在等超仁哥的時候，電視上直播了那場記者會，超仁哥承認他正在戀愛。」

　　「……」心媛愣著了，怎麼他事先一點都沒透露？這麼做太冒險了！

　　哲明繼續追擊。「妳想想，這件事曝光後，對超仁哥有多大的衝擊？先別說他的歌迷會不會反彈，唱片公司一定不希望他公開戀情，他得抵抗那麼多的壓力，但是他從沒想要否認妳的存在！他隨時願意跟妳結婚，為了妳開演奏會的理想，他還要送妳去留學，這種勇氣下叫超人叫什麼？」

　　哲明這番話鏗鏘有力，一字一句打進她的心，烙下深刻痕跡。

　　蘇進添深有同感。「超仁這麼決定真的很不容易，在我們以前那個年代，有些明星連結婚生子都要隱瞞，就是怕公開了以後不受歡迎。」

　　「他肯為妳冒這麼大的風險，做人要將心比心，換成是妳做得到嗎？」楊逸慧也站在女婿那邊，要求女兒對人家「負責」。

　　心媛無話可說，這下她逃無可逃，不只來自眾人的壓力，更是她心底湧上的感受，她不能不愛何超仁，命運已替她做了決定。

　　隱約中，她耳邊浮現一首歌－－

　　「我要妳記得我、夢見我、愛上我……」

　　當初她以為這是一首可笑的歌，沒想到，如今他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