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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托爾金] 魔界之主--魔界同盟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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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17: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第一章 久盼的聚會


  住在巴根洞府(是之前所謂的「袋底」)的比爾博。巴金斯先生宣佈要舉行一個有特殊意義的聚會,慶祝他一百一十一歲的生日。這一下,在霍比屯的人們紛紛興奮地議論開了。
  比爾博很有錢,又很古怪。自從他那次奇異地失蹤然後又出人意料地歸來後,這六十年來他一直被認為是夏爾國的一個奇人。他從外鄉帶回來的財富如今成了裡巷皆知的傳聞,不管老人家怎麼解釋,大家都相信巴根洞府所在的那座希爾山裡面全都是塞滿了珍寶的隧道。
  如果這還不足以令他出名的話,那麼還有他歷久不衰的蓬勃精力也令人驚羨不已。儘管時間不斷流逝,但對於巴金斯先生好像沒有什麼影響。他九十歲的時候跟五十歲的時候差不多。九十九歲的時候,人們開始說他「保養得很好」;其實如果說他「毫無變化」可能更準確些。
  有些人甚至搖著頭,認為這也大過份了——有人竟能同時擁有(顯然是)、永恆的青春和(據說是)用之不盡的財富。
  「這是要付出代價的,」他們說:「事情太不合理了,跟著就會有麻煩出現的!」
  但至今尚未有麻煩出現,巴金斯先生在金錢方面慷慨大方,大多數人都願意原諒他的古怪行為和好運氣。他跟親友們仍然保持著來往(當然,薩克維爾。巴金斯家一定除外),此外,他在霍比特的窮苦人和平民百姓中還有許多熱情的崇拜者。但是他沒有什麼親密的朋友,直到他的小侄兒們長大成人。
  他的侄兒當中最年長的,同時也是比爾博最疼愛的一個,就是小弗羅多。巴金斯。比爾博九十九歲的時候,立了弗羅多為他的後嗣,把他帶回巴根居住,於是薩克維爾。巴金斯一家的希望終於被粉碎。比爾博和弗羅多碰巧同一天生日,都是九月二十二日。「你最好搬來這裡跟我一起住,弗羅多我的孩子,」有一天巴金斯說:「那樣我們以後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一起慶祝生回了。」那時弗羅多才是個「二字頭」,這是霍比特人對介乎童年與三十三歲成年之間不負責任的二十來歲這個年齡的稱呼。
  又過了十二年。每一年,巴金斯家的這兩叔侄都在巴根舉行熱鬧的聯合生日晚會。但現在大家都明白,今年秋天有點格外不同的東西,現在正在籌劃。比爾博就要一百一十一歲了, 111,這是一個奇特的數字,對於霍比特人來說,也是一個令人尊敬的年齡(老圖克本人也只活到一百三十歲;)弗羅多則即將滿三十三歲,33,一個重要的數字:這是他的「成年」之日。
  在霍比屯與河濱一帶,人們議論紛紛,關於這未來事件的謠言不勝而走,傳遍了整個夏爾國。比爾博。巴金斯的經歷和性格再一次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老人家們突然發現他們的回憶錄變得搶手了。
  人們特別留心地傾聽哈姆。甘吉的話,大家都管他叫「老爺子」。
  他常在一家叫做「常春籐」的小客棧裡滔滔地發表講話;他的話有一定的權威性,因為他打理巴根的園子已經有四十年之久,而且在此之前他當老霍爾曼的助手時也是做同樣的工作。現在他年紀大了,關節僵硬了,這工作就由他的小兒子薩姆。甘吉接替了。兩父子都跟比爾博和弗羅多保持著非常友好的關係。他們也住在希爾山,在巴梢路三號,就在巴根的下面。
  「比爾博先生是一位說話和氣的好紳士,我總是這樣講。」老爺子說。這話可是千真萬確一因為比爾博對他總是非常有禮貌,稱他為「哈姆法斯特先生」,而且經常向他請教蔬菜栽培的問題——關於「塊根類」作物,特別是關於馬鈴薯,他是這方面最高的權威;這是鄰近一帶街坊一致公認的。
  「但是那個跟他住在一起的弗羅多又怎麼樣呢? 」 家住河濱的諾克斯問道:「人家說,他是姓巴金斯,但其實有一大半是布蘭迪巴克家族的血統。我真弄不懂,為什麼霍比屯這裡的巴金斯家的男人一個個都要到巴克蘭那兒去找老婆?那邊的人脾氣都怪怪的。」
  「他們脾氣當然怪了, 」 「兩腳爹爹」插嘴說(他是老爺子的隔居鄰居):「誰叫他們住在白蘭地河的那一邊呢——這條河的兩岸一邊好一邊壞,正對著大老林子的那邊是壞的一邊。那是個黑麻麻的鬼地方,如果傳說的故事有一半是真的話。」
  「你說的對,爹爹——」老爺子說:「不是說他們住在大老林裡面;而是他們這一族似乎生來都有點怪。他們常常弄艘小船,在那大河上四處遊蕩——總讓人覺得不對勁兒。我早說過一定會出事的。不過說雖這麼說,弗羅多先生倒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小伙子。非常像比爾博先生,而且不單是樣子長得像,畢竟他爸爸是巴金斯家的。德羅戈。巴金斯先生是個莊重、可敬的霍比特人,以前對他傳聞甚少,後來他淹死7O」淹死了?「幾個人異口同聲地問。當然,他們以前也聽說過這事,還聽過一些別的更悲慘的傳聞,但是霍比特人對於家史一類的事特別熱衷,他們都願意再聽一下。
  「喔,聽說是這樣的,」老爺子說:「你們知道的,德羅戈先生他娶了普裡穆拉。布蘭迪巴克小姐為妻。她是我們比爾博先生的第一代表姐妹(她的母親是老圖克幾個女兒中最小的一個);而德羅龍先生則是比爾博的第二代堂兄弟。所以,如果你們跟著我推算一下,按一般的說法,弗羅多先生就是比爾博先生的第一代與第二代旁系親屬結合產生的第一代後裔。德羅戈先生婚後常常住在白蘭地堂,跟他的岳父戈巴多克首領在一塊兒(因為他偏愛美食,而老龍巴多克的餐桌長年豐盛),後來他出外到白蘭地河上划船,夫婦雙雙遇溺身亡,當時弗羅多先生還是個孩子。」
  「聽說他們是晚飯後在月光中泛舟河上,」老話克斯說:「小船沉沒是因為德羅戈的體重太重了。」
  「但我聽說是她把他推到水裡,而他又把她拉下去一起淹死的。」
  桑迪曼說。他是霍比屯的磨坊主人。
  「你不要聽到什麼就信什麼好嗎?桑迪曼。「老爺子說。他不大喜次這磨坊主。」根本就沒有理由講什麼推呀拉呀的。對於那些呆呆坐著、預見不到出問題原因的人,小船本來就是夠危險的。不管怎麼說,這位弗羅多先生就這樣成了孤兒,也許你會說,被撇在那些古怪的巴克蘭人中間,好歹總算在白蘭地堂被養大了。老首領戈巴多克在當地少說也有兩、三百個親戚。比爾博先生做的最有愛心的一件事,就是把這孩子帶了回來,讓他跟正派的人們生活在一起。「
  「但我猜這對薩克維爾。巴金斯家那夥人倒是一個可怕的打擊。那一次比爾博出了門,人人都以為他死了,當時他們還以為可以得到巴根洞府了。後來他回來了,命令他們離開;他自己在那兒繼續住下去,一直住呀住,這麼多年一點都沒老,上帝保佑他!現在他突然又冒出了個繼承人,各種證件一概齊全,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永遠也見不到巴根洞府裡面的樣子了,或者說不用指望能看到了。」
  「我聽說那裡面可是塞滿了不少錢,」一個陌生人說。他是從米歇爾德爾文城到這兒來辦事的。「你們這小山的整個山裡面都是隧道,塞滿了金銀珠寶,我聽別人這樣講的。」
  「你聽到的比我能講的還要多了。」老爺子回答說:「我還沒聽說過有珠寶。比爾博先生花錢很鬆,看來他不缺錢,但是我從來沒聽說過有挖隧道的事。比爾博先生回來那時候我見過他,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還是個孩子。那時我來跟老霍爾曼當學徒還沒多久(他是我爸爸的表弟),但是那次舉行拍賣的時候,他讓我在巴根幫著他阻止人們在園子裡到處閒逛和踐踏。就在拍賣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比爾博先生就上山來了,帶著一匹小種馬、幾個很大的袋子,還有兩、三個箱子。我想無疑地,那大部分是裝滿他在外地撿來的財寶,他們說那些地方有整座整座的金山,但他帶回來的那些東西,用來填滿隧道可是不夠的。不過我兒子薩姆對這事會比我清楚些,他常在巴根出入,他對過去時代的故事喜歡得人迷,關於比爾博先生的故事他全都愛聽。
  比爾博先生給他傳授過自己的學問一他沒有惡意,你知道的,而我希望這件事不要落個壞結果。「
  「『什麼小精靈呀、巨龍呀,』我跟我兒子說:「白菜和馬鈴薯對你我更合適些。不要攪和過你東家的事情裡去,否則你會吃不了兒著走。『我對他說,我對別人也會這樣說。「他一邊補充,一邊看了一眼那陌生人和那磨坊主。
  但是老爺子沒能說服他的聽眾,關於比爾博的財富的傳說已經在年輕一代的霍比特人的腦海裡牢牢地紮下根了。
  「啊,但是除了第一次帶回來的東西之外,他很可能會有其他的東西添加進去呢——」磨坊主爭辯說。他講出許多人共同的看法。「他常常出門。還有你瞧那些來找他的外邦打扮的人物:那些總在晚上來的價儒們啦,還有那個跑江湖變戲法的老頭甘達爾夫啦等等。你愛怎麼說都行,老爺子,但是巴根可是個怪地方,那兒的人又比那地方更怪。」
  「你也是,愛怎麼說都行,還可以講那些你根本不知道的東西,就像你剛才講的划船的事那樣,桑迪曼先生。」老爺子回敬道。他覺得比以前更討厭這磨坊主了。「如果那樣就叫做『怪』的話,我們這裡還有人行事更怪一點呢。我們眼前不就有這麼些人,一口啤酒都捨不得給朋友,哪怕他們自己住的洞穴連牆壁都是金的。可是巴根那兩叔侄為人都不錯。我們薩姆說了,生日聚會的時候,所有人都會被邀請去參加,而且還有禮物,你要知道,所有人都有禮物——就是這個月內的事。」
  那個月就是九月,天氣非常的好,一、兩天以後又有傳聞(可能是見多識廣的薩姆講出來的),里巷皆知,說到時還要放焰火——焰火,要知道在夏爾國差不多已經有一百年沒放過焰火了;自從老圖克去世後,就真的從沒放過。
  日子一天天過去,好日子越來越近。一天傍晚,一輛樣子古怪的運貨馬車,載著一些樣子古怪的包裡,駛進了霍比屯,又吃力地拉上了希爾山,來到巴根。霍比特人都吃了一驚,紛紛從已經掌燈的家門口向外面探視,目瞪口呆地看著。駕車的人一副外地模樣,唱著陌生的歌謠一是一班長著長鬍子、戴著高頭巾的作德,其中有幾個在巴根留了下來。九月的第二個週末,一輛馬車在白天從白蘭地河大橋的方向經過河濱駛來。一個老人獨自駕車。他戴一頂藍色的尖頂高帽,披一襲長長的灰色斗篷,佩一條銀色圍巾。他長著長長的白鬍子,一副濃眉伸出帽子邊緣之外。霍比特小孩們一直追著車子走過整個霍比屯,再爬上小山。人們猜得沒錯,車上裝滿了焰火。在比爾博家大門前,老人動手把貨卸下來——有大捆大捆各個品種、各種式樣的焰火,每捆上都有標籤寫著一個大大的紅色的G字樣和小精靈古文字。
  當然嘍,那是甘達爾夫的符號,那老人就是巫師甘達爾夫。他在夏爾國名聲顯赫,主要就是因為他在火、煙、光這方面的高超技巧。他真正的工作要比這困難得多也危險得多,但夏爾國的國民完全不知道。
  對他們來說,他只是這次聚會的「吸引力」之一。霍比特小孩們這一下可高興了。「G的意思就是『幹得棒』(Grand)!」他們喊道。老頭兒聽了笑笑。他們認得他的樣子,雖然他只是偶爾到霍比屯,而且從不長住;但無論是這些孩子還是別的霍比特人,除了年紀最老的老人之外,誰也沒有看過他的焰火表演——那已經是屬於民間傳說中遙遠的往事了。
  老頭兒在比爾博和幾個侏儒的幫助下卸完了貨,比爾博付了幾便士的車錢,但是連一個小爆竹都沒有點過,令圍觀者大失所望。
  「好了,走開吧!」甘達爾夫說:「到時候你們會有很多的。」說完他就跟比爾博一起走進去了,門也隨之關上。小霍比特們白白盯著大門看了一會兒,才動身走開,覺得聚會的日子似乎遙遙無期。
  在巴根洞府內,比爾博和甘達爾夫在一個小房間裡,坐在敞開的窗前,朝外邊俯瞰著西邊的花園。午後的陽光明朗而寧靜。園裡花朵有的大紅、有的金黃,開得一片燦爛——那是金魚草和向日葵,還有早金蓮在牆上四處蔓延,直伸過圓形的窗戶來。
  「你的花園看上去多漂亮!」甘達爾夫說。
  「是呀,」比爾博說:「我也真的挺喜歡這花園,也很喜歡這整個古老的夏爾國,但我想我需要放放假了。」
  「那麼你是想去實行你的計劃嗎?」
  「我的確是想這樣做。幾個月前我就下了決心了,一直沒改變。」
  「很好,再也不用說什麼了。堅持你的計劃吧一記住是你的整個計劃——我希望它會有圓滿的結果,對你和對我們大家都是圓滿的結果。」
  「我也希望如此。不管怎樣,我想星期四那天玩得開心點,我要開個小小的玩笑。」
  「有誰會笑?我懷疑。」甘達爾夫搖搖頭說。
  「走著瞧吧——」比爾博說。
  第二天,希爾山上來了更多的車子,越來越多。可能有人開始抱怨「有生意為什麼不關照本地人」,不過就在這個星期之內,採購單就從巴根洞府源源湧出,購買各種各樣的霍比屯或河濱或者附近各處可以買到的糧食和珍控美味。人們的熱情開始高漲起來;他們開始在日曆本上一天天勾掉過去的日子;他們還急切地關注著郵差的動靜,等待著請帖。
  沒過多久,請帖就如潮湧出,霍比屯的郵局塞得滿滿的,而河濱郵局則被雪片似的郵件壓得透不過氣來,而得徵求志願的義務信差。
  信差們川流不息地來到希爾山上,帶來數以百計彬彬有禮的回條:「多謝邀請,屆時必到。」
  一張啟事貼在巴根洞府的大門上,寫道:「除商討聚會事宜外,恕不會容。」甚至連那些來商討聚會事宜,或者假裝有關聚會的事情要商量的人們,也很少被邀請進去。比爾博忙著:又是寫請帖呀\又是圈閱回條呀、又是包裝禮物呀,此外還有一些個人的私事要悄悄準備。打從甘達爾夫到來以後,他就一直躲著沒露過面。
  一天早晨,霍比特們醒來就看見比爾博家大門外南邊的那一大片場地裡,佈滿了用來搭建大小營帳的繩索和木樁。河岸上專門開了一個口通向大路,建造了寬闊的階梯和一座白色大門。巴梢路上的三戶霍比特人家緊鄰著這片場地,引起人們強烈的興趣,也受到許多人的羨慕。甘吉老爺子也不再假裝在自己園子裡幹活了。
  營帳開始搭建起來。有一個特別巨型的帳篷,大得連長在場地上的那棵樹都正好包進去了,它矗立在帳篷的一頭,正好在主賓席桌子上面。樹枝上掛滿了燈籠。更令人滿懷希望的(按霍比特人的想法來說)是:一個規模巨大的露天廚房在場地的北角建了起來。一班特邀的廚師從周圍遠近的酒店、餐館中被請來,給在巴根留宿的偉儒和別的奇奇怪怪的客人準備伙食。人們的興奮情緒達到了高潮。
  這時天卻陰了下來。那是在星期三,也就是聚會的前一天。大家都很擔憂。然後,星期四,九月二十二日的黎明終於到來。太陽升起來了,陰雲散盡,掛起了各色旗子,歡樂的聚會開始了。
  比爾博。巴金斯稱這是「聚會」,其實是多種多樣的娛樂活動混合為一體。實際上附近居住的每一個人都受到了邀請。只有極少數人因偶然的疏忽被遺漏,但是他們也照樣來參加,所以倒也沒什麼關係。
  還邀請了許多在夏爾國別處地方的人們;甚至還有一些是來自國境之外的。比爾博親自在那座新建的白色大門前迎候來賓(以及他們帶來的人)。他蹭送禮物給所有的人一包括那些悄悄從後面走出去然後又再次從大門進來的人。霍比特人在自己生日的時候送禮物給別人。一般情況下,送的不是很貴重的東西,也不像他送得這樣過份慷慨;不過那倒是一個挺不錯的規矩。事實上在霍比屯和河濱,一年中的每一天差不多總有人過生日,所以那地方的霍比特人每人每個星期都至少會得到一件禮物。但他們對此從不感到厭倦。
  這一次的禮物可真是好得非比尋常。那些霍比特小孩子們興奮得好一陣子連吃東西都忘記了。有他們連看都沒看過的玩具,全都很漂亮,有些顯然是有魔法的。其實這些玩具有許多在一年前就已經訂做了,而且大老遠的從芒了山和戴爾城運來,都是真正的誅儒製品。
  最後,當每位來賓都被迎進了大門,會場上有歌、有舞、有音樂。
  又有遊戲,當然吸,還有吃的和喝的。有三頓正式的飯餐——午飯。
  茶點和晚飯。但午飯和茶點的區別主要是那時候所有客人都一起坐下來吃東西。其餘時間則只是有許多人在吃喝——從午餐前的點心開始不斷地吃,一直到六點半,這時焰火表演開始了。
  焰火由甘達爾夫一手包辦——不僅僅是由他帶來材料,而且是由他設計和製作的;那些有特別效果的、成套的、放飛火箭的,還得由他親自燃放。不過,還有許多別的品種分發給眾人燃放——小爆竹啦、大爆竹啦、二踢腳啦、煙花炮啦、火炬炮啦、「侏儒蠟燭」啦、「精靈噴泉」啦、「妖怪吼聲」啦,還有「雷霆霹靂」啦等等,全都棒極了。甘達爾夫的技藝老而彌精。
  有的火箭飛起來像閃爍的小鳥,一邊飛一邊用優美的嗓子唱著歌;有的像綠色的樹木長著濃煙的樹幹——它們的綠葉綻放時就像整個春天在一瞬間展現在人間。它們明晃的枝條上掉落下發光的花朵,落在那些受驚的霍比特人頭上,正要碰到他們那仰起的面孔時,就消失了,只留下一股清香。有的像無數的蝴蝶,如噴泉般湧出,一閃一閃地飛入樹中;還有七彩的火柱拔地而起,然後化作飛鷹、或航船、或一群密集飛行的天鵝;有的像一場紅色的雷雨,或者像一場黃色的陣雨;還有些好像一支支銀色長矛組成的森林,隨著投入戰鬥的士兵齊聲一呼,突然之間刺向空中,然後又像上百尾火蛇一樣降落下來,發出滋滋聲竄入沃特河的河水裡。最後還有一個最大的驚喜,是為了表示對比爾博致敬的,正如甘達爾夫預期的那樣,令霍比特們分外吃驚。先是一陣發光,然後升起一大團煙霧。那煙自動形成一座遠山的模樣,山頂上開始放出光來,然後噴出翠綠和腥紅的火焰,從山裡飛出一條金紅色的巨龍,沒有真龍那麼大,但栩栩如生,嘴裡噴著火焰,雙眼向下怒視著,還有吼聲,那巨龍噓噓地響著,從眾人的頭頂掠過三次。他們紛紛躲閃,有的人甚至仆倒在地。那巨龍像一列特快列車那樣飛馳而過,翻了一個觔斗,在河濱的上空爆炸開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那是吃晚飯的信號!」比爾博說。憂慮和驚慌一掃而盡,那些匍匐在地的霍比特人一躍而起。他幫每個人都準備了豐盛的晚餐,也就是說,除了那些應邀出席特設家實之外的人也有晚餐可吃。家富在那個有一棵樹的大帳篷裡舉行。應邀出席的人限於一百四十四人(也就是十二打,這個數目霍比特人也稱為一「蘿」這個詞兒被認為不適合用於指人),這些客人都是從比爾博和弗羅多有親戚關係的人家挑選出來的,再加上少數沒有親戚關係的朋友(如甘達爾夫等)。其中也有不少年輕的霍比特人,在父母的同意下來出席家宴。霍比特人對小孩晚一點睡覺這件事比較寬容,特別是有機會讓他們去免費吃一頓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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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17:29 |只看該作者
  養大一個霍比特小孩可得花不少食物呢。
  來賓中有巴金斯一族和博芬一族的,也有圖克一族和布蘭迪巴克一族的;有格拉布家族各房的(他們是比爾博祖母那邊的親戚)和查市家族各房的(是他外祖父圖克家族的親戚);還請了一些勝巴羅斯的。
  性博爾格的、姓布萊斯格德的、姓布羅克豪斯的、姓古德博迪的、姓霍恩布洛爾和姓普勞富特的等等。這些人有的跟比爾博只是很遠的遠親,在這以前可能從未到過霍比屯,因為他們都住在夏爾國一些遙遠的角落。
  他沒有忘記邀請薩克維爾。巴金斯一家。奧索和他的妻子洛蓓莉雅應邀出席。他們不喜歡比爾博,更討厭弗羅多,但是請柬這麼輝煌,字都是用金墨水寫的,他們覺得難以拒絕。此外,他們的堂兄弟比爾博素來精於美食之道,他的筵席可是享譽返途的呀。
  那一百四十四位來賓都盼望著一席歡樂的盛宴,但他們又有點怕宴會主人的飯後演講(這是必不可少的節目)。他常常會牽強附會他硬扯進幾句他所謂的詩,有時,喝了一、兩杯酒之後,他又會嘲諷地談起他那次神秘旅行中荒唐和冒險的事件。
  客人們沒有失望:他們享用了一席非常愉快的盛宴,真的是一件引人入勝的樂事——味美、量大、品種多、時間長。接下來那一周之內,整個地區幾乎沒有人買食物;但由於比爾博的採購已經把周圍一帶遠遠遠近近大部分的商店、地窖和貨棧中的庫存食品全買光了,現在沒人買也沒什麼關係。
  等到宴會進行到一個段落,大家差不多都吃飽了,演說於是開始。
  然而這時的座上客已經處於很有耐性的情緒之中,正在一個他們稱之為「連角落都填滿了」的可愛狀態。他們或在一點一點地喝著喜愛的飲料,或在小口小口地吃著喜愛的美食,已經忘記了害怕。他們已經準備好傾聽任何東西,並且在每一段完結時發出歡呼。
  「各位鄉親,」比爾博站起來開始講話。「聽著!聽著!聽著!」大家發出喊聲,回音不斷地迴響,好像不大情願地附和著自己的聲音。比爾博離開了座位、走到那棵張燈結綵的樹下,站到一張椅子上,燈籠的亮光照到他笑瞇瞇的臉上,刺繡的絲綢背心上,金或扣在閃閃發光。
  大家都看見他站在那兒,一隻手在空中揮動,另一隻手插在褲袋裡。
  「親愛的巴金斯家和博芬家的親人,」他開始說道:「還有圖克家的、格拉布家的、查伯家的、巴羅斯家的、霍恩市洛爾家的、博爾格家的、布萊斯格德的、古德博迪家的、布羅克豪斯家的和普勞富特家的。」「是普勞費特!」(譯註:苦勞富特「Proudfoot」和普勞費特「Proudfeet」字面上拼為「自豪的腳」之義,前者為單數,後者為複數。這位霍比特人這樣插嘴是為了開玩笑。)當然啦,這位是姓普勞富特的,而且的確名副其實——他的雙腳很大,並且長著特別濃而長的毛;他把兩腳都擱在桌子上。
  「普勞富特,」比爾博重複遭:「還有我的好薩克維爾。巴金斯家人們。我終於把你們請到了這巴根的家裡來,今天是我的一百一十一歲生日——我今天一百一十一歲了!」
  「烏啦!烏啦!祝您福壽元疆!」眾人高喊著,一邊興高采烈地敲打著桌子。比爾博講得真棒。這正是他們喜歡的那種演講——言簡意賅。
  「我希望你們大家跟我一樣玩得高興。」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喝彩聲。有的喊「對——」(有的喊「不對!」)還有喇叭聲和號角聲、蕭聲和笛聲,以及別的樂器聲。前面講過,有許多年輕的霍比特人參加宴會。還放了數以百計的音樂爆竹。這些爆竹上多半打有「戴爾城」的印記;霍比特人不大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他們一致公認這爆竹妙不可言。它們裡面都裝有樂器,體積很小,但製作極其精美,音韻迷人。
  實際上,這時在會場一角有些圖克家的和布蘭迪巴克家的年輕人,以為比爾博大叔已經演說完畢(既然他已經清楚地講出所有需要講的東西),於是他們組成一支臨時樂隊,奏起歡快的舞曲。埃費拉德。圖克少爺和梅莉洛特。布蘭迪巴克小姐登上一張桌子,手裡拿著鈴檔,跳起了「青春鈴舞」——一種很優美的舞蹈,但相當活潑。
  可是比爾博還沒有講完。他從身邊一個年輕人手裡搶過一支喇叭,很響亮地吹了三聲。噪音平息下去了。「我不會佔你們很長的時間的,」
  他喊道。會場上有人發出喝彩聲。「我把大家召集起來有一個目的。」他這句話的講法裡有某種東西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會場上幾乎鴉雀無聲,一、兩個圖克家的人還豎起耳朵聽著。
  「其實,是有三個目的——首先,是要告訴你們我非常喜歡你們大夥兒,告訴你們生活在如此傑出、如此值得讚美的霍比特人中間,一百一十一年是大短暫的一段時間。」會場爆發出一陣強烈的讚許聲。
  「我只認識你們當中不到一半的人,即使對這些人,我也還沒有熟悉到我想熟悉的程度的一半;我只喜歡你們當中不到一半的人,即使對這些人,我也還沒有喜歡到你們值得喜歡的程度的一半。」這話有點出乎意料而且深奧。有一些零星的掌聲,但眾人多數還在努力理解這句話,而且想弄明白這是否代表演說結束。
  「其次,是慶祝我的生日。」又是一陣喝彩。「我應該說,『我們的生日』。因為,當然呷,這也是我的繼承人和侄兒弗羅多的生日。他今天成年,正式開始繼承。」一些老人發出敷衍的掌聲;而有些年輕人則高喊:「弗羅多!弗羅多!快活的老弗羅多!」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則繃著臉,不太明白「正式開始繼承」是什麼意思。
  「我們這裡有一百四十四人。我把你們的數字選到剛好符合這個極好的總數— —一籮,如果我可以用這個字眼的話。」沒有人喝彩。這有點荒謬可笑。來賓中有不少人,特別是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感到受了侮辱,覺得他們只是被請來湊齊那個預定的數字的,就像包裝貨那樣。「真的,是一籮!一個粗俗的字眼。」
  「這也是——如果允許我提起古老的歷史的話。這也是我騎著酒桶漂流在長湖上那一天的週年紀念日,儘管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完全沒想起那是我的生日。我那時只有五十一歲,生日顯得並不那麼重要。不過,當時的宴會倒也很盛大,只是我當時得了重感冒, 我記得,只會說『非查嘎謝』(譯註:原文為Thasyouverybuch,系模仿感冒鼻塞時之發音)。我現在要用準確的發音再說一遍——非常感謝各位光臨我這小小的聚會。」人們頑固地保持沉默。大家都在擔心這時恐怕就要唱一首歌或朗誦一首詩了,他們覺得厭煩。他為什麼不能就此煞住演講,讓他們去為他的健康乾杯呢?但比爾博並沒有唱歌,也沒有背詩。他停頓了一會兒。
  「第三件,也是最後一件,」他說:「我有點事要宣佈。」他這最後一個詞兒講得這樣響亮而又突然,會場上凡是能站得起的人都站起來。
  「我很遺憾地宣佈,雖然我說過,跟你們在一起度過一百一十一年是大短暫的一段時間,但這段時間就要結束了。我要走了。我馬上就要離開,再見!」
  他從椅子上走下來,消失了。只見一陣耀眼欲盲的閃光,所有來賓都眨了一下眼睛。待他們重新睜開眼睛時,比爾博已經無影無蹤了。
  一百四十四個大吃一驚的霍比特人一言不發地重新坐下來。奧多。普勞富特老頭兒把雙腳從桌上收下來,在地上跺了一下。然後是死一般的沉默直到突然之間,經過幾次深呼吸之後,每一個巴金斯、搏芬、圖克、布蘭迪巴克、格拉布、查市、巴羅斯、博爾格、布萊斯格德、布羅克豪斯、古德博迪、霍恩布洛爾和普勞富特,全都一下子開始講起話來。
  普遍的意見是認為這個玩笑開得很沒意思,需要更多的食物和飲料來補救客人們的驚愕和不快。「他瘋了,我早就說過。」這可能是最普遍的評語。甚至連圖克家的人(除了少數例外),也認為比爾博的舉止有點荒唐。暫時來說,他們大多數理所當然地認為他的失蹤只不過是開一個荒謬的玩笑而已。
  但是羅裡怖蘭迪巴克老頭卻覺得不那麼肯定。無論是一大把年紀還是一大餐盛宴,都沒能使他的睿智失去光輝。他對他的兒媳婦埃斯美拉達說:「親愛的,這其中必有蹊蹺!我相信巴金斯那個瘋子又走了。
  老傻瓜!不過何必擔憂呢?他又沒有把這些吃的都帶走。「他大聲喊著叫弗羅多再給大家到處送酒。
  弗羅多是在場惟—一個一言不發的人。他在比爾博的空位子旁坐了一會兒,對所有發言和問題一概不予理會。當然,他欣賞這個玩笑,儘管他事先就是知情者,看著那些來賓們一臉的驚訝和憤慨,他覺得很難忍住不笑出聲來。但同時他也深感麻煩——他突然之間明白自己深深愛著這個老霍比特人。客人們大部分還在繼續吃喝,同時談論著比爾博。巴金斯的怪誕行為,包括過去的和現在的;但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早就已經憤怒地離開了。弗羅多在這聚會上已經沒什麼想要做的了。他叫人再給大家多拿些酒上來,然後他默默地喝乾了自己的酒杯,祝比爾博身體健康,跟著便溜出了那個帳篷。
  講到比爾博。巴金斯,他演講的時候就已經用手指頭摸著褲袋裡那枚金戒指— —那枚他秘藏了多年的魔戒。他從椅子上走下來時,就把戒指套上了他的手指,於是霍比屯的所有霍比特人就再也看不見他了。
  他輕快地走回他的洞府,站了一會兒,微笑地傾聽著大帳篷裡那一片喧囂之聲,還有場地上別處的尋歡作樂的聲音。然後他走了進去,他脫下晚會的服裝,把繡花的絲綢背心折好用棉紙包起來放好。然後他很快穿上一些老舊、破爛的衣服,在腰間掛一條破皮帶。皮帶上掛著一柄短劍,插在殘舊的黑皮劍鞘裡。他從一個鎖著的、有一股樟腦丸氣味的抽屜裡取出一套斗篷和頭巾。它們一直被當作寶貝一樣鎖起來,但是由於久經風吹日曬雨淋,又打了不少補丁,它們原來的顏色都已很難辨別了— —可能以前是深綠色的吧。它們穿在他身上顯得大大了。然後他走進書房,從一個堅固的大箱子裡取出一捆用舊布包裡著的東西和一本皮革封面的手稿;同時還有一個巨大的信封,他把那本書和那一捆東西塞進一個沉重的袋子的最上層;那袋子立在那兒,已經快要裝滿了。他把他那枚金戒指連同上面的細鏈放進那個大信封,然後封起來,寫上「致弗羅多」的字樣。起初他把這放在壁爐架上,但突然又把它拿下來,塞進自己的口袋裡。就在此時,門開了,甘達爾夫走了進來。
  「你好!」比爾博說:「我正在想著不知道你會不會來呢。」
  「很高興看到你現形,」巫師回答道。一邊在椅子上坐下來。「我想趕上你跟你講幾句話。我猜你一定覺得一切進展得很順利,且全都依計而行了。」
  「是的,我的感覺正是這樣,」比爾博說:「雖然那閃光令人驚訝——連我都嚇一跳,更不用說別人了。我猜那是你自己的一點小小補充吧,是嗎?」
  「是的。你很明智地把這戒指的秘密保持了這麼多年,我覺得似乎應該另外給你的客人們一件什麼事情,看來可以解釋你的突然消失的。」
  「不過這會使我的玩笑趣味大減。你是個到處插手的好事之徒。」
  比爾博笑道:「但我希望你對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像往常那樣。」
  「我知道得很清楚——什麼事情我都知道。但是對於這整件事情,我卻覺得不是太有把握。這件事現在來到終點了。現在你的玩笑也開過了,嚇壞了或者得罪了所有的親戚,還給了整個夏爾國大約可以談論九天,或者很可能是九十九天的話題。你還有別的打算嗎?」
  「是的,正是如此。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假期,一個很長很長的假期,我以前跟你說過的。也許是、水久的假期——我不指望再回來了。
  事實上,我是不打算再回來了,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我老了,甘達爾夫。我的樣子看上去不老,但我的內心深處開始覺得我是老了。實際上只不過是『保養得好』罷了。」他笑道:「是呀,我覺得一切都薄了,有點像被碾寬拉長了似的,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一就像有太多的麵包只塗了一些奶油那樣。那肯定不對勁,我需要一些變化。」
  甘達爾夫仔細地、好奇地望著他。「是的,那看來不太對勁,」他沉思著說:「對,無論如何我認為你的計劃可能是最佳方案。」
  「喔,反正我是已經下定決心了。我想再去看看大山,甘達爾夫——大山;然後,找一個地方可以讓我在那兒休息的。在和平與寧靜中,沒有那麼多親戚在周圍窺伺著,也沒有一長串亂七八糟的客人來按門鈴。我也許能找到一個地方寫完我的書。我已經幫它想好了一個很好的結尾:「從此以後他過著幸福的生活,終其天年。「『甘達爾夫大笑。」我希望能那樣。但誰也不會讀到那本書,無論它怎樣結尾、「
  「喔,許多年之後,他們也許會讀到的。弗羅多已經讀過一部分了,我寫到哪他就讀到哪。你會幫我關照弗羅多吧,是不是?」
  「是的,我會的——我會很留心地關照他,只要我分得出身來。」
  「他本來願意跟我走的,當然嘍,如果我要他去的話。事實上他曾經提出過,就在聚會之前。不過他不是真的很想去。我想在我活著的時候再去看看那些荒野的地方,還有那些大山脈,但他還愛戀著夏爾國,愛戀著這林子、這田地和這小河。他應該舒舒服服地住在這兒。我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他,當然嘍,除了幾件零星雜物之外。我希望他幸福,在他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之後,該是他當家作主的時候了。」
  「所有東西產甘達爾夫說:「連那枚戒指在內嗎?你同意過的,記得嗎?「
  「哦,呃,對,我想是這樣吧。」比爾博結巴著說。
  「戒指在哪兒?」
  「在一個信封裡,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話,」比爾博不耐煩地說:一在那邊的壁爐架上。喔,不是!它在這兒,在我口袋裡!「他猶豫了一下。」那麼這不就是那雜物嗎?「他輕鬆地對自己說:「好的,無論如何,為什麼不呢?它為什麼不能就留在這裡呢?「
  甘達爾夫再一次使勁地盯著比爾博,他的眼裡放出一道犀利的光。
  「我看,比爾博,」他平靜地說:「你應該把它留在這兒。你不想這樣做嗎?」
  「喔,對——不是。講到這個嘛,我得說我根本不想跟它分手。我真的不大明白為什麼非得這樣做,你為什麼要我這樣做呢?」他問道。
  他的嗓音發生了古怪的變化,由於猜疑和憤怒而變得尖銳了。「你老是拿我的戒指做話柄,但我在遠遊時得到的其他東西倒沒聽你麻煩過我。」
  「是的,但是我還是得提這個話柄,」甘達爾夫說:「我想知道真相。
  這很重要。魔戒是——喔,有魔力的,是稀奇的東西。我以前對你的戒指有專業上的興趣,你也許會這樣說;現往仍然是這樣。如果你再次出外漫遊的話,我想知道它在什麼地方,而且我也認為你持有這戒指已經夠久的了,你不再需要它了,比爾博,除非我完全搞錯了。「
  比爾博臉紅了一下,雙眼閃現一線怒光。他和善的面孔扳了起來。
  「為什麼不需要?」他喊道:「不管怎麼說,這關你什麼事,你為什麼非得知道我怎樣處理我自己的東西?這是我自己的。是我找到的,它自己來到我這兒的。」
  「對,對,」甘達爾夫說:「不過不必生氣。」
  「我生氣也是你惹的,」比爾博說:「那是我的,我告訴你。我自己的。是的,我的寶貝。」
  巫師的臉上還是一副嚴肅而專注的表情,只是眼光的一閃顯示出他的吃驚和真正引起警惕。「它以前是被主人稱為寶貝,但那個主人不是你。」
  「但是現在是我稱它為寶貝。這又有何不可呢?就算戈倫姆說過同樣的話,難道我就不能說了嗎?這戒指現在不是他的了,而是我的了。
  我說我要留著它。「
  甘達爾夫站了起來,講話的語氣很嚴厲。「如果你這樣做你就是蠢貨,比爾博,」他說:「你說的每句話都更加表明了這一點。你持有這東西太久了。放棄它吧!然後你才能走自己的路,你才能得到自由。」
  「我會按自己的抉擇辦事,走自己喜歡的路。」比爾博固執地說。
  「好了好了,我親愛的霍比特人——」甘達爾夫說:「這麼久以來我們都是朋友,而且你還欠我人情呢。聽著!照你承諾過的去做——放棄它!」
  「喔,如果你自己想要我的戒指,你直說嘛——」比爾博喊道:「但是你不會得到它。我告訴你吧,我不會把我的寶貝給別人的。」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滑向那把小劍的劍柄。
  甘達爾夫雙眼一瞪。「快要輪到我生氣了,」他說:「如果你把你那些話再說一遍,那我可就要生氣了。你會看到甘達爾夫老頭脫掉斗篷是什麼模樣。」他向霍比特人走了一步,他好像變得高大了,富於威脅性了,他的影子遮滿了那個小小的房間。
  比爾博退到牆邊,喘著粗氣,手緊緊握著口袋。他們面對面站了一會兒,屋子裡的空氣都在顫動。甘達爾夫雙眼定定地逼視著霍比特矮人。慢慢的,比爾博鬆開了手,發起抖來。
  「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甘達爾夫,」他說:「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這是怎麼回事?這戒指是我的,對不對?是我找到的,如果我沒有這個戒指,戈倫姆當初就會把我殺掉了。我不是賊,不管他怎麼說。」
  「我從來沒說你是賊,」甘達爾夫回答道:「我也不是賊。我不會想奪取你的東西的。我只是想幫助你。希望你信任我,像以往那樣。」他轉了個身,陰影移開了。他又重新縮小成一個白髮老頭,佝倭著,一臉煩惱的表情。
  比爾博舉手過頭。「對不起,」他說:「我覺得很不舒服,但那在某種意義上可能是一種解脫——不再跟它一起受到煩擾。我最近也萌生了這樣的想法。有時候我似乎覺得它像一隻眼睛,不斷地看著我。我老是想戴上它使自己隱形,你不明白嗎;或者老想著它安全不安全,要把它拿出來看看心裡才踏實。我曾經試著把它鎖起來,但結果發現我沒有它在口袋裡就沒辦法休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而我又好像下不了決心。」
  「那你就相信我吧,」甘達爾夫說:「我的意見是很堅決的。是吧,不要帶它了。不要再擁有它,把它給了弗羅多吧,我會照顧他的。」
  比爾博精神緊張地站了一會兒,舉棋不定。接著,他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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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17:48 |只看該作者
  「好吧,」他吃力地說:「就這麼辦。」說罷,他聳了聳肩,微微苦笑了一下。「畢竟那正是這次聚會的全部議程所圍繞的事,真的——送出許許多多的生日禮物,原希望同時把它送出去可以使事情變得多少容易一些。結果一點也沒有變得容易,很可惜白費了我一番準備工夫。弄得笑話都不好笑了。」
  「真的,這就解決了我在整個事件中看到的惟一疑點。」甘達爾夫說。
  「很好,」比爾博說:「就讓它眼所有的東西一起,都留給弗羅多吧。」他深深吸一口氣。「那麼現在我真的要動身了,要不然就會被人抓到我了。我已經告別過了,要再重新告別一次我可受不了。」他拿起袋子,走向門邊。
  「戒指還在你的口袋裡呢。」巫師說。
  「喔,是的!」比爾博喊道:「還有我的遺囑以及別的文件。你最好把它收下,然後替我轉交給弗羅多,這樣最安全了。」
  「不,不要把戒指給我,」甘達爾夫說:「把它放在壁爐架上吧。放在那兒夠安全的,弗羅多回來就可以拿到了。我在這兒等他。」
  比爾博拿出信封,但正當他要把信封放在座鐘旁的時候,他的手突然向後抽搐了一下,紙包掉到了地板上。他還沒來得及撿起來,巫師就彎腰把它抓住,放到該放的地方。霍比特人的臉上掠過一陣憤怒的痙攣。一瞬間,這痙攣讓位給了寬慰的表情和一陣笑聲。
  「好,就是這樣了,」他說:「現在我該走了——」
  他們出來走到客廳裡,比爾博從架子上選了他最喜愛的一技手杖,然後他吹了一聲口哨。三個侏儒各自從三個房間裡跑出來,他們一直在那裡忙著呢。
  「一切都準備好了嗎?」比爾博問:「所有的東西都包裝好,加上標籤了嗎?」
  「都好啦。」他們回答道。
  「好,那我們就出發吧!」他說著就走出了前門。
  夜色清朗,黑黑的天幕上綴滿繁星。他抬頭抑望,用力吸著空氣。
  「多好啊——又出發了,多好啊!又跟侏儒們一道上路了!我多年來多麼盼望這一天來臨——再見了!」他看著他的老家,向大門鞠了一躬,說:「再見了,甘達爾夫!」
  「暫時再見了,比爾博。你自己小心點——你年紀不小了,可能也有足夠的智慧照顧自己了吧。」
  「小心點?我用不著小心什麼的。你不必為我擔憂!我現在跟往常一樣,一直是這樣愉快,這就能說明許多問題了。但是時刻到了,現在我不得不離開了。」他補充說。接著,他用低沉的嗓音,好像只是唱給自己聽似的,在黑暗中發出輕柔的歌聲:無盡頭道路長又長從家門出發通向遠方不管這道路多麼遙遠我要盡力沿著你向前闖我急切的腳步追隨你一直通往那大道康莊許多道路在那兒交匯到時我又往何處?這可不能講。
  他停了一下,沉默了一會。然後一言不發地掉頭離開場地上和帳篷裡那一片燈光和人聲,在三個侏儒夥伴的追隨下繞著路走進花園,然後踏著碎步走下長長的小徑,他跳過坡底一些低矮的綠籬,走進草地,像一陣吹入草叢的微風那樣,隱入夜色之中。
  甘達爾夫站了一會兒,目送他走進黑暗中。「再見,親愛的比爾博——直到我們下一次的重逢!」他輕輕說著,走回洞內。
  沒過多久,弗羅多就進來了,他發現甘達爾夫坐在暗處深深地沉思著。「他走了嗎?」他問。
  「走了,」甘達爾夫答道:「他終於走了。」
  「我希望——我是說,我直到今晚之前一直希望那只是開玩笑,」
  弗羅多說:「但我心裡明白他真的想走。他老是拿嚴肅的事情來開玩笑。
  我剛才早一點回來就好了,哪怕只是送送他也好。「
  「我想他寧可悄悄溜走。」甘達爾夫說:「不要太難過。他會一切順利的。聽著,他留下了一包東西給你,就在那兒。」
  弗羅多從壁爐上拿下那封信,看了一眼,但是沒有打開它。
  「那裡面有他的遺囑和所有其他文件,我想。」巫師說:「你現在是巴根洞府的主人了。另外,我猜,裡面還有一枚金戒指。」
  「魔戒!」弗羅多喊起來。「他把魔戒留給我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畢竟,他還有可能用得上它的呀。」
  「可能用得上,也可能用不上。」甘達爾夫說:「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就不會用它。但是要保守秘密,還得把戒指保管得穩當些!現在我得睡覺去了。」
  作為巴根洞府的主人去跟來賓們道別,弗羅多覺得是件苦差事。
  場地上已經傳遍了謠言, 講出了種種怪事, 但弗羅多說來說去就是一句話:「毫無疑問,到明天早上一切都會搞清楚的。」大約午夜時分,有身份的人一個個都由馬車來接走。馬車一輛輛離去,車裡的霍比特人都吃得飽飽的,但又非常不滿足。園丁們按照安排,推著手推車來收撿那些不經意留下的東西。
  黑夜漸漸過去。大陽升起來了,霍比特人們都很晚起床。早晨慢慢過去。人們漸漸來(遵照命令)清理掉那些帳篷和桌椅;還有刀、勺、瓶、盤;還有燈籠;還有栽在箱子裡的花木,還有食物的碎屑和爆竹的碎紙,遺落的手提袋、手套和手帕;還有吃剩的食物(這一項份量很小)。接著又來了一些別的人(這可沒有命令):巴金斯家的、博芬家的、博爾格家的,和圖克家的,以及一些住在附近或在附近投宿的客人。到了中午時分,連那些撐得最飽的人都能起身走動了,巴根洞府前便聚集了許多人;都是不清自來的,但並不令人感到意外。
  弗羅多在階前迎候,微笑著,但~臉的疲倦和憂慮。他歡迎所有來訪者,但和以前一樣沒有更多的話可說。他對所有詢問的回答不外乎是:「比爾博。巴金斯先生走了, 據我所知, 再也不回來了。」他請了某些來訪者進家裡,因為比爾博有「口信留給他們」。
  客廳裡堆著一大堆各色各樣的包裡和小件的家俱。每一件上面都繫著標籤。有幾張標籤是這樣的:一把傘上有標籤寫道:給阿德拉德。圖克(真的是送給他的),比爾博贈。阿德拉德在此之前已經拿走了許多沒有標籤的東西。
  一個大字紙簍上有標籤寫道:給多拉。巴金斯,為紀念長期的通信關係;比爾博謹贈。多拉是德羅戈的妹妹,是比爾博與弗羅多的親戚中還健在的最年長的女性。她九十九歲了,半個多世紀以來,她寫過許許多多的金玉良言。
  一套金筆與墨水瓶上的標籤上寫道:給米洛。巴羅斯,希望這些東西派得上用場,比。巴贈。米洛從來沒有寫過回信。
  一個圓形凸面鏡的標籤寫道:安淇莉卡存用,比爾博叔叔贈。她是巴金斯家族的一個小女孩,她過於明顯地覺得自己的臉長得好看。
  一個(空的)書櫃的標籤上寫道:供雨果。布萊斯格德藏書之用,一位捐獻者贈。雨果最喜歡向人借書,而且借了之後極少歸還。
  一盒銀湯匙的標籤上寫道:給洛蓓莉雅。薩克維爾。巴金斯,作為禮物。比爾博相信,上次他離家遠行那陣子,她想得到他的許多銀湯匙。洛蓓莉雅很明白這點。這天下午她來遲了,她一下子就領會了其中的含意,但她還是把湯匙拿走了。
  這裡只選錄了那一大堆禮物中的一小部分。比爾博的寓所在他長長的一生中積聚了許多雜亂的物件。霍比特人的洞穴許多都堆滿雜物——這得歸咎於他們那麼喜歡送生日禮物的風俗習慣。自然,並非所有的禮物都是新的;有那麼一、兩件已經忘了有什麼用處的古董在這個地區到處流傳;但比爾博送出的禮物一般都是新的,自己收到的禮物都予以保存。這古老的洞府現在稍稍得到一點清理。
  各種各樣的臨別贈品每件都系有標籤,都是由比爾博親手寫的,其中有幾樣帶有某種用意,或者是開個玩笑。但是,當然了,大多數東西都是送到那些需要它或歡迎它的地方去的。那些比較貧窮的霍比特人,特別是巴梢路的住戶們,收穫頗豐。甘吉老爺子得到兩大袋馬鈴薯、一把新鐵鍬、一件羊毛背心,和一瓶治療關節痛的油膏。至於老羅裡!布蘭迪巴克,為了回報他多次招待過比爾博,他得到一打十二瓶的「老窖陳釀」——是一種南部生產的烈性紅酒,現在已經很醇熟,因為那是比爾博的父親藏起來的。羅裡十分諒解比爾博,第一瓶下肚之後便封他為大好人。
  留給弗羅多的各種物品都很充足。自然呷,所有重要的財物,還有書籍。圖畫,和超過需要的家俱,都留在他的名下——然而,沒有任何表示或言語是提及金錢或珠寶的——沒有一分錢或一顆玻璃珠子被贈予。
  弗羅多那天下午可難熬了。一個謠言像野火般傳開,說比爾博的整個家當正在免費分派。於是那地方不久就被許多毫無關係的人擠得水洩不通,趕也趕不走。標簽被人弄下來,搞混了,於是便發生爭吵。
  有些人在客廳裡就想進行交換和買賣,還有些人則想偷走一些沒有寫著送給他們的小件物品,或者偷走任何人想要的或沒有人看管的東西。
  通往大門的路上塞滿了手推車。
  就在這一片騷亂當中,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來了。弗羅多正好過去裡面休息,由他的朋友梅裡。布蘭迪巴克照顧各種物件。當奧索大聲要求說要見弗羅多時,梅裡有禮地向他鞠躬。
  「他不舒服,」他說:「正在休息。」
  「你是說,躲起來了,」洛蓓莉雅說:「總之我們要見他,我們想見他。你快去告訴他——」
  梅裡離開了客廳好一會兒,讓他們有時間找到送給他們的臨別贈品銀湯匙。這並沒有使他們的情緒變得好一些。最後他們被帶進書房。
  弗羅多坐在一張桌子旁,面前放著一大堆文件。他看上去不大舒服——很勉強地接見薩克維爾。巴金斯夫婦。他站了起來,為口袋裡的某種東西感到躊躇不安。但他講話還算客氣。
  薩克維爾。巴金斯夫婦相當無禮。他們一開頭就提出苛刻的低價(作為朋友之間交易)購買各種各樣貴重的、末加標籤的東西。弗羅多回答說,只有比爾博標明了送給誰的那些東西才能送出去。他們說這整件事情非常討厭。
  「依我看來有一件事情是很清楚的,」奧索說:「那就是你們完全搞錯了。我一定要看一下遺囑。」
  如果弗羅多不被立為後嗣,奧索本來應該是比爾博的繼承人。他一邊仔細地看遺囑,一邊嗤之以鼻。不幸的是遺囑寫得非常清楚、非常正確(按照霍比特人的法律慣例,除了別的條件之外,必須有七個證人的硃筆簽字)。
  「完了——」他對太太說:「我們等了六十年。等的難道就是這湯匙、這琴弓?」他在弗羅多的鼻子底下折折手指讓它們發響,然後蹬蹬地走開了。但是洛蓓莉雅可就沒這麼好打發。過了一會兒,弗羅多走出書房,去看看事情進展得如何,看見她還在那兒打轉,一會兒看看屋子角落,一會兒敲敲地板。他在她的傘裡發現了幾件不知怎樣落進去的小小的(但是相當貫重的)物件,然後就堅決地把她送出屋子。她的表情使人覺得她正在苦思苦想,要想出一句厲害的告別辭來,但當她在台階上轉身講話時,想得出來的只是:「你會活到為這件事後悔的那一天的,年輕人—— 你為什麼不一起走掉呢?你不是這兒的人,你不是巴金斯家的人——你——你是布蘭迪巴克家的!」
  「你聽到她的話了嗎,梅裡?那真是侮辱人。」弗羅多一邊關上門,一邊說。
  「那是誇獎的話。」梅裡。布蘭迪巴克說:「所以,當然歎,那不是真的。」
  然後他巡視了整個洞府,趕走了三個年輕的霍比特人(兩個是博芬家的,一個是博爾格家的),他們正在一個地窖的牆上打洞。弗羅多還跟桑可。普勞富特(老奧多。普勞富特的孩子)扭打了一番,這人在較大的那間食物間裡動手挖掘起來,因為他認為那裡有回聲。有關比爾博的藏金傳說激起了人們的好奇和希望,因為傳說中的藏金(即使不是有心謀取的不義之財,至少也是不清不楚地得來的)如眾所周知,是誰找到就可以歸誰的——除非你別讓人找到。
  制服了桑可,把他推了出去之後,弗羅多倒在客廳裡的一張椅子上。「該關大門了,梅裡,」他說:「把門鎖上,今天誰來都不開門,就算他們用攻城糙來打門也別開。」然後他喝了一杯晚來的下午茶,恢復一下精神。
  他剛剛坐下,大門口就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很可能是洛蓓莉雅又來了,」他心想:「她肯定是想出了什麼惡毒的話要回來這裡講呢。嘿,你等著瞧吧。」
  他繼續用他的茶點。敲門聲又響起來,比剛才敲得重得多,他還是不予理睬,突然,巫師的頭出現在窗口。
  「如果你不讓我過去,弗羅多,我要砸開你這洞穴的門,一直打進去,打通這座山!」他說。
  「我親愛的甘達爾夫! 請等半分鐘! 」弗羅多喊道,一邊跑出房間去開門。「請進請進——我還以為是洛蓓莉雅呢。」
  「那麼我原諒你。不過,我剛剛看見洛蓓莉雅了,駕著兩輪小馬車朝河濱那邊過去,臉上酸酸的,簡直可以叫新鮮牛奶凝固。」
  「她剛才差點把我給凝固了。老實說,我差點想試用比爾博的戒指了。我真想消失掉。」
  「不要那樣做!」甘達爾夫一邊坐下一邊說:「你可得小心那戒指呀,弗羅多!其實,我之所以最後要來說句話,一半也是為了這戒指的事。」
  「哦,這戒指怎麼啦?」
  「你對這戒指知道多少呢?」
  「我只知道比爾博告訴我的。我聽過這麼個故事——講他怎樣找到這戒指,怎樣運用它——在他那次出遠門的時候。」
  「不知道他告訴你的是哪一個故事?」甘達爾夫說。
  「噢,不是他講給侏儒們的、寫進那本書裡的那個樣子,」弗羅多說:「我住進這裡沒多久他就把真實情況對我講了。他說你老是煩著他,一直到他把實情告訴你才罷休;所以我最好也知道。『我們倆之間沒有秘密,弗羅多,』他說:「不過他們也該到此為止了。不管怎麼說,那是我的東西。「『」有意思。「甘達爾夫說:「嗯,那麼你對這整件事情有什麼看法呢?「
  「如果你指的是捏造出一套『禮物』的謊話,嗯,我覺得相當古怪。」
  「我也有同感。但很可能擁有這樣寶物的人身上就會出怪事吧——如果他們使用這寶物的話。就讓這件事引起你的警惕,小心對待這枚戒指吧。它除了可以使你在想隱形的時候隱形之外,還有別的魔力呢。」
  「我不明白。」弗羅多說。
  「連我也不明白。」巫師回答道:「我僅僅是開始懷疑這戒指,特別是從昨天晚上起,但不必為此擔憂。不過如果你肯聽我的忠告,最好盡量少用它,或者根本不要用它。至少我請求你不要在有可能引起議論或引起懷疑的情況下使用它。我再說一遍:穩當地保管好它,嚴守秘密!」
  「看你說得多神秘——你怕什麼呢?」
  「我還沒有確實的把握,所以我就不再說什麼了。我再回來的時候也許能告訴你一些事情。我馬上就要走了——那麼告辭了。」他站了起來。
  「這麼快就走?」弗羅多喊道:「為什麼?我還以為你至少要待上一個禮拜呢 ——我一直盼著你來幫我呀。」
  「我本來的確是想來幫你的——但是又不得不改變主意,我得離開好一段時間;不過我會回來看你的,我會盡快回來,但我不一定什麼時候回來,我會悄悄地來的。我不會再經常公開地出入夏爾國。我發覺我已經變得不受歡迎了。他們說我是個討厭鬼,說我擾亂了他們寧靜的生活。有些人甚至說,比爾博實際上是被我拐走的,或者更甚其辭。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他們猜疑你我共謀佔有他的財產。」
  「有些人?」弗羅多說:「你是指奧索和洛蓓莉雅吧?真討厭!如果我能找到比爾博,我就跟著他去浪跡天涯,情願把巴根洞府和所有的一切都給他們算了。我愛夏爾國,但我也開始有點希望離開這裡了。
  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我也不知道,」甘達爾夫說:「我還有好多東西不知道的呢。那麼再見吧!好好照顧自己!等著我回來,特別是在那些似乎不太可能回來的時候!再見!」
  弗羅多看著他走到門邊。他最後揮了一下手,跨出驚人的一大步,走了出去,但弗羅多覺得老巫師看上去腰彎得特別厲害,幾乎好像背著什麼沉重的東西似的。這時夜色漸濃,他那披著斗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黃昏中。弗羅多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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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18: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過去的陰影

  人們的街談巷議持續了幾天,甚至過了九十九天之後還沒有平息下去。比爾博。巴金斯先生的再次失蹤,實際上在整個夏爾國足足被人們議論了一年零一天;此後很久很久人們都會記起這件事,這成了年輕的霍比特人在爐邊談話時講的故事。直到最後,當所有真實的事件早已被遺忘之後,那個總是在一聲巨響和一陣閃光中消失,然後又帶著一袋袋金銀珠寶出現的巴金斯瘋漢,便成了人們最喜愛的傳奇人物;他的生命久遠地延續下去。
  但是與此同時,街坊鄰里的普遍看法是,比爾博這人平時的精神就有點不正常,最後就完全瘋了,自己跑到海裡去了。在那兒,他毫無疑問是掉進了水潭或者河流裡,落得一個可悲的(也許不能說是過早的)結局。這主要應歸咎於甘達爾夫。
  「如果那個該死的巫師不去管小弗羅多,或許他會定居下來,培養起一點霍比特人的意識吧。」他們說。但從一切現象來看,巫師並沒有去管弗羅多,而弗羅多也的確定居下來了;但是「霍比特意識」則未見到明顯的培養。實際上,他立即繼承了比爾博性情古怪的名聲。他拒紹參加喪禮,第二年他又舉行聚會慶祝比爾博的一百一十二歲生比他把這聚會稱為「一擔壽宴」(譯註:一百一十二磅合一英擔)。但這宴會的名聲沒那麼響,因為只請了二十幾位來賓,吃了幾頓飯,按霍比特人的講法是:吃的像雪,喝的像雨。
  有些人很震驚,但弗羅多還是保持著習慣,在比爾博的生日舉行聚會。這樣年復一年,到後來人們也就習慣了。他說他並不認為比爾博已死。當別人問他:「那麼他在那裡呢?」他只好聳聳肩膀。
  他獨自住著,就像比爾博當年那樣,但他有許許多多的朋友,特別是在年輕的霍比特人中間(大部分是老圖克的後代);這些人從小就喜歡比爾博,常在巴根洞府中進進出出的。福爾科。博芬和弗列德加。博爾格是這些朋友中的兩位;但他最親密的朋友則是佩裡格林。圖克(人們通常稱他為皮平)和梅裡。布蘭迪巴克(他的名字全文是麥裡亞多克,但人們很少記得人弗羅多有時跟他們一起在夏爾國漫遊,但更多的時候他是獨自一人信步而行,有些機靈點的人有時會很詫異地發現他在離家很遠的山間林下,在星光中踽踽而行。梅裡和皮平猜想他有時是去跟小精靈見面,就像比爾博以前那樣。
  隨著時光的流逝,人們開始發現弗羅多也顯得非常「耐老」——從外表來看,他維持著一個剛剛度過青春期的霍比特人那種身體強健。
  精力旺盛的外貌。「有些人就是樣樣都幸運。」許多人這樣說。但是直到弗羅多達到那通常應該是更加穩重的年齡——五十歲之後,他們才覺得事情有點奇怪。
  弗羅多自己呢?在最初大吃一驚之後,就覺得獨立自主並且成了「巴根的巴金斯先生」十分快樂。他幸福地生活了許多年,對未來沒有任何憂慮。但是,一半是在不知不覺中,一種後悔沒有跟比爾博一塊出走的心情,漸漸增長起來。有些時候,特別是在秋天,他會不知不覺地對那些進入他夢境中的,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荒野國度,對那些崇山峻嶺的奇觀美景,充滿了好奇心。他開始思量:「也許有朝一日我自己吃要渡過河到那邊去的。」而他自己的另一半對於這個想法總是說:「時候還沒到。」
  日子就這麼過去,四十歲的日子消逝了,他的五十歲生日臨近了——五十歲這個歲數在他看來是有點特別意義的(或者說是有點什麼特別預兆的),不管怎麼說,比爾博正是在這個年齡突然出發去冒險的。
  弗羅多漸漸覺得心境煩亂不寧,那舊日的小路似乎走得太熟了。他看著地圖,心想在那地圖邊緣之外有什麼東西呢——夏爾國製作的地圖大部分在國界之外都是一片空白。他獨自去漫遊的次數比以前更多了,走得也比以前更遠了。梅裡和別的朋友們都憂慮地觀察著他的動靜。
  夏爾國的道路上這時開始出現一些陌生的過客,而人們常常看見弗羅多跟他交談。
  流言傳開,都說外面的世界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由於那時甘達爾夫已有多年沒有出現,也沒有托人帶信來,弗羅多就竭力搜集消息。小精靈往常很少到夏爾國來的,現在常常可以見到他們在夜間穿過樹林朝西走,一去而不復返。他們正在離開中原,不再關心那裡的種種紛爭。而且在路上行走的侏儒人數也比往常多了。這古老的大道穿越夏爾國,終端到達格雷黑文斯海港,保儒們以前總是走這條路到藍色山脈他們的礦山那兒去。
  他們是霍比特人關於遠方情況的主要消息來源——如果他們想知道遠方消息的話;通常,侏儒們不會講很多,而霍比特人也不多問。但是現在弗羅多經常遇到一些陌生的侏儒,他們來自遙遠的國家,是到西方去逃難的。他們的境況很艱難,有些人悄悄談論著敵人,談論著摩爾多國。
  摩爾多這個名字,霍比特人只有在講到遠古時代的傳說才聽到過,就像是他們記憶背景上的一個影子,不過那是一個令人不安、不祥的陰影。看來,邪惡勢力被白色議會趕出黑森林之後,卻又變本加厲地出現在摩爾多這塊古老的根據地。據說黑塔也重建起來了。惡勢力從那兒向四面八方遠遠擴散開去,就達遙遠的東方和南方也變得戰禍連綿、人心恐慌。山裡妖怪又多起來了。特洛爾巨人也走出了他們的疆界,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笨頭笨腦了,變得狡猾了,而且有可怕的武器。但人們咕咕噥噥地還隱約提到有一些生物比上面所有的東西都更可怕,但是它們沒有名字。
  當然吸,這些消息很少傳到普通霍比特人的耳中。但是,即使是消息最閉塞的、足不出戶的人也已經開始聽到奇怪的故事了;那些有事要到邊境上的人則目睹一些怪事。弗羅多五十歲那年的一個晚上,在河濱的青龍客棧裡發生的一次談話,說明即使在這夏爾國安穩的心腹內地,謠言也不脛而走,儘管大多數霍比特人仍然嗤之以鼻。
  薩姆。甘吉坐在爐火旁的角落裡,坐在他對面的是磨坊主的兒子泰德。桑迪曼。許多霍比特鄉下人也在聽著他們交談。
  「出了許多怪事,最近你肯定聽到了吧?」薩姆說。
  「啊,」泰德說:「要聽還能聽不到嗎?不過我要聽的話,還不如在家聽聽爐邊故事和童話呢。」
  「那是當然的,」薩姆回敬道:「我敢說那些傳言裡面真的東西比你想像的要多呢!不管怎麼說,誰能捏造出那些故事呢?就拿巨龍的事來說吧。」
  「不,謝謝,」泰德說:「那有什麼好講的?我從小時候就聽說有巨龍,不過現在沒有什麼理由再相信它們存在了。世界上只有一條龍,它在這河濱,就是我們這『青龍』客棧。」他的話引起哄堂大笑。「對,對,」薩姆說,一邊跟大夥一起笑起來。「但那些樹人呢?那些巨人?
  (也許可以這樣叫吧)有人說不久前真的在北方沼原過去那邊看到一個這樣的東西站立著,比一棵大樹還大。「
  「你這『有人』是什麼人?」
  「我堂兄弟霍爾就是其中之一。他幫希爾山那邊的博芬先生工作,打獵時去過北部。他就看見過一個這種東西。」
  「他說他看見過,也許吧。你那個霍爾老是說他看見這個、看見那個的;但是也許他看見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這東西像棵榆樹那麼大,還在走路——一跨步有七碼遠,但它就當只有一寸似的。」
  「那我可以發誓它一寸也沒有移動。看樣子,他看到的就是一棵榆樹嘛。」
  「但這東西真的在走路,而且,在那北方沼原上根本就不長榆樹。」
  「那麼霍爾就不可能看到啦。」泰德說。有人笑了,也有人鼓掌——看來聽眾認為泰德已經贏了一分。
  「不過,」薩姆說:「你總不能否認,除了霍爾法斯特之外,還有別人看到奇怪的人們穿越夏爾國吧——是穿越這個國家,你注意——還有更多的人被從邊境擋回去了。邊界巡邏隊從來沒有現在那麼忙過。」
  「我還聽說小精靈們正在向西邊遷移。他們說要到海港那邊去。搬到白塔後面不遠的地方。」薩姆有力地揮動手臂,他和在座的人一樣,都不知道大海有多遠— —那是在夏爾國的西疆邊境外的三座古塔再過去的地方。據古老的傳說講,從那兒再過去就是格雷黑文斯海港,小精靈的海船有時從這兒啟航,但從不回轉。
  「他們航行、航行再航行,一直穿過大海,他們是在離開我們,到西方世界去了。」薩姆說。他說話的調子有點像唱歌,一本正經地悲傷地搖著頭。泰德卻笑了起來。
  「喔,那不是什麼新鮮事兒,以前古老的故事裡都有的,如果你相信的話。我看不出那跟你我有什麼關係。讓他們航行去吧!但是我敢肯定你沒看見過他們航行,整個夏爾國都沒人看見過。」
  「喔,不知道有沒有。」薩姆沉思著說。他相信他有一次在樹林裡見過一個小精靈,還希望以後有一天能看到更多的小精靈。在他早年聽到過的所有傳說中,這種由霍比特人隱約記得的故事和零碎的斷片,總是最能深深打動他的。「真的有些人,甚至就在我們這地方,認識這種漂亮的生靈,還從他們那兒打聽到消息呢!」他說:「比如巴金斯先生,我幫他工作的那位。他告訴我,他們在航行,他對小精靈是有點瞭解的。至於比爾博老先生那就知道得更多了——我還是小伙子的時候常常跟他聊天的。」
  「喔,這兩個人都有點不大正常,」泰德說:「至少可以說,以前是別人使老比爾博發瘋,現在就是弗羅多使別人發瘋。如果你的消息是從他們那兒聽來的,那你的蠢話還能少嗎?好了,各位朋友,我要回家了,祝你們健康。」他喝乾了酒盎,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薩姆坐在那裡,沒再說些什麼。他有一些東西需要思考。比如那巴根洞府的園子裡有好多工作等著他做,如果天氣轉晴的話,明天夠他忙的。草長得很快。但薩姆心裡想的還不只是園藝。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站起來走了出去。
  是四月初的天氣,大雨初晴。太陽已經下山,蒼白清涼的傍晚漸漸黑了。他頂著初升的星光,走過霍比屯,走上希爾山,若有所思地輕輕吹著口哨。
  正在此時,甘達爾夫在長期銷聲匿跡之後重新出現了。那次聚會之後,他離開了有三年之久。然後他短暫訪問過弗羅多,好好看了看他之後,又走了。其後那一、兩年中,他也常常露面,在黃昏後意想不到地到來,天亮前又一聲不響地離開。他不願意談自己從事的事務和走過的旅程,看來他感興趣的主要是弗羅多的健康情況和他的所作所為。
  再後來,他突然真的絕跡了。弗羅多有九年多的時間沒見過他,也沒有聽到過他的音信。他開始以為巫師已經對霍比特人完全失去興趣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但是那天傍晚,當薩姆正往家裡走,暮色漸濃的時候,書房的窗子上又響起了那熟悉的輕輕敲擊聲。
  弗羅多亦驚亦喜地歡迎他這位老朋友。他們兩人使勁地對看了好一會兒。
  「還好吧,嗯?」甘達爾夫說:「你的樣子一點也沒變,弗羅多!」
  「你也是。」弗羅多回答道。但他私底下覺得,甘達爾夫顯得老了,而且心事重重。他逼著他講講他自己的情況和大世界的情況,很快他們就深談起來,一直談到深夜。
  第二天早晨他們很晚起床,吃完早餐後,巫師和弗羅多一起坐在書房裡敞開的窗前。壁爐裡爐火明亮,但陽光和煦,風從南方吹來。萬物都顯得鮮嫩,春天的新綠在田野上、在樹梢頭閃著光。
  甘達爾夫此刻想起差不多八十年前的一個春天,當時比爾博從巴根洞府跑出去,手帕都忘了帶。他的頭髮可能比那時白了,鬍子和眉毛可能比那時更長了,他的臉上也增加了憂慮和智慧的皺紋;但他的雙眼仍然跟昔日一樣明亮,他抽起煙來、吹起藍色的煙圈來,仍然跟以前一樣活潑、一樣快樂。他現在默默地抽著煙,因為弗羅多靜靜地坐著,正在沉思。即使身在明媚的陽光中,他仍然感覺到甘達爾夫帶來的消息那黑暗的陰影。最後他終於打破了沉默。「昨晚你開始告訴我一些關於我的戒指的奇異事情,」他說:「講著講著你又不講了,因為你說這樣的事情最好等到白天再講。你看現在不是可以講完它了?你說這戒指很危險,比我猜想的要危險得多。到底是怎麼個危險法呢?」
  「在很多方面都很危險,」巫師回答道:「它的魔力比我起初敢於想像的要大得多,它的魔力大到足以絕對征服任何擁有它的凡夫俗子。
  它會反過來擁有他。「
  「很久以前在伊厄奇安製造過許多小精靈戒指,就是你們所說的魔戒,當然嘍,它們有許多不同的種類——有些魔力強一點,有些弱一點。那些較小的戒指僅僅是製作過程中沒有採用的試製品,魔力還沒有充分形成,對於小精靈工匠來說,他們只不過是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兒——不過在我看來對凡人還是很危險的。至於那些大戒指,那些『魔力之戒』,就極其可怕了。」
  「一個凡人,如果擁有了大戒指,他就不會死亡,但也不會生長或得到更多的生命力,他僅僅就是那麼延續下去,直到最後,每一分鐘都會令人感到厭倦。如果他經常使用戒指來隱形,他就會漸漸『褪色』——最後變成永遠隱形,只能在那統治諸魔戒的黑暗勢力監視下,在朦朧幽暗中行走。是的,或遲或早——如果他開始時很強壯,有良好的意願,那麼就遲一些,但無論是堅強的力量還是良好的目的,都不會一直保持下去;或遲或早,黑暗勢力一定會毀滅他。」
  「多可怕啊——「弗羅多說。又是一陣陣久久的沉默。從花園裡傳來薩姆。甘吉修整草坪的聲音。
  「你知道這些有多久了?」弗羅多終於問道:「比爾博他又知道多少呢?」
  「我敢肯定,比爾博只知道他告訴過你的那些東西。」甘達爾夫說:「他肯定不會留給你任何他認為會有危險的東西,儘管我答應照顧你。
  他認為這戒指很漂亮,而且在危難時刻很有用,如果有什麼東西不對勁或顯得古怪,他認為那就是他自己。他說有怪念頭『在腦海裡生長出來』,他一直為此憂慮;但他並沒有猜疑到是戒指本身在作怪。不過他已經明白這玩意需要好好看管,它的大小似乎常常在改變,一會兒縮小,一會兒長大,怪怪的,有時還會從套得緊緊的手指頭上滑脫下來。「
  「對,他在給我的最後一封信警告過我這一點。」弗羅多說:「所以我一直把它繫在它的鏈子上。」
  「非常明智,」甘達爾夫說:「不過說到他的長壽,比爾博從來不跟這魔戒聯繫起來看。他把這全歸功於他自己,為此感到非常自豪。雖然當時他漸漸變得坐立不安,心緒不寧。他說『被碾寬了、拉薄了』。
  這是一個跡象,說明魔戒已經逐漸控制他了。「
  「這些事情你知道多久了?」弗羅多再次問道。
  「知道?」甘達爾夫說:「我已經知道許多只有智者才知道的事,弗羅多。不過如果你是說『知道這只戒指的事』,你可以說,我仍然一無所知。我還需要作一個最後的測試,但我已不再懷疑我的猜想。」
  「我什麼時候開始測試的?」他沉思著,搜索著記憶。「讓我想想——是在白色議會把黑暗勢力趕走那一年吧,正是在五軍大戰之前,比爾博找到這戒指的,當時我就覺得有個陰影降臨在我心頭,雖然我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常常不明白戈倫姆為什麼會擁有一枚大戒指,事情很明顯是如此——至少最初看來是很清楚的事。後來我聽了比爾博怎樣『贏』得這戒指的奇異故事,我不相信那故事。當我最後從他口中知道了真相之後,我馬上就明白他一直在設法把這戒指據為己有。
  正像戈倫姆聲稱這是他的『生日禮物』一樣。他們兩個的謊話太相似了,這使我感到不安。很明顯的,這戒指有一種有害身心的魔力,能立即對其擁有者產生影響。正是這一點第一次引起我的警惕,看到並非一切正常。我常常對比爾博說,這樣的戒指最好是置之勿用,但他怨我干涉他,很快生起氣來。那我也就愛莫能助了。我不能把它從他那兒拿走,那一定會造成更大的傷害:而且我也沒有權利那樣做。我只能觀察和等待。也許我本來可以咨詢一下白色薩魯曼的意見,但有些東西使我不願這樣做。「
  「薩魯曼是什麼人?」弗羅多問:「我從來沒聽說過。」
  「很可能沒有。」甘達爾夫答道:「霍比特人,至少是以前吧,跟他沒什麼關系。不過他還是最了不起的智者之一。他是我們這個等級的領袖,也是議會的首領。他學識精深,但也因而滋長了驕傲,不願幹實事,嫌麻煩。關於小精靈戒指的學問,不論是大戒指還是小戒指,正是他研究的領域。他研究這門學問已經多年,探究早已失傳的製作上的秘訣。但是當議會辯論魔戒問題的時候,他向我們透露的有關戒指的問題的知識打消了我的疑慮。我的懷疑消釋了,但變成了不安。我仍然觀察著、等待著。」
  「而比爾博卻似乎一切正常。那麼多年也過去了,是的,很多年過去了,歲月對他似乎毫無觸動。他一點也不顯得老。那個陰影又降落到我身上。但我心裡想。無論如何,以他的母系血緣來看,他本來就是出自一個長壽家族,時候還沒到,再等等吧!」
  「於是我又再等待,一直等到他離開這個家的那天晚上。他那時說的一些話、做的一些事,使我心中充滿疑懼,達薩魯曼的話語都無法使我鎮定下來。我終於知道某種黑暗的、致命的東西都在那兒起作用了。從那以後這麼多年,我一直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弄清楚這事情的真相上。」
  「他應該沒有受到永久性的傷害吧,有沒有?」弗羅多焦急地問:「他遲早會康復的,是嗎?我是說可以寧靜地休息。」
  「他當即就會有所好轉,」甘達爾夫說:「但是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魔力瞭解所有的魔戒及其作用,而據我所知,世界上還沒有一個魔力能瞭解所有的霍比特人。在智者當中我是惟一從事霍比特學研究的——這在學術上是一個冷僻的分支,但充滿了發現的驚喜。他們可以像奶油一樣柔軟,但有時又會像老樹根那樣粗硬。我認為他們有些人抵禦魔戒影響的時間能遠遠地超過大部分智者的想像。我想你不必為比爾博擔憂。」
  「當然嘍,他擁有這戒指多年,而且使用過它,所以也得過很長的時間它的影響才會消退:比方說,才能重新看到它而沒有危險。也因此,他才會繼續活下去,過相當幸福的生活一直到回復到他以前沒有戒指的狀態。他最後是自願放棄它的— —這一點很重要。是的,一旦他放棄了那東西,我就不再為親愛的比爾博擔憂了。現在是對你,我覺得負有責任。」
  「自從比爾博離開之後,我對你的情況一直深為關心,同時也關心這些可愛的、荒唐的、柔弱無助的霍比特人。如果黑暗勢力征服了夏爾國,這對世界來說將是一個令人痛心的打擊。那時你們所有這些好心的、快活的、愚蠢的博爾格們、霍恩市洛爾們、博芬們、布萊斯格德們,還有其他的霍比特人,就別提那古怪的巴金斯們了;那時你們這些人都要受到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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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19:03 |只看該作者
  弗羅多打了個寒顫。「但是我們為什麼要受奴役呢?」他問道:「他為什麼需要這樣的奴隸呢?」
  「老實告訴你吧,」甘達爾夫答道:「我相信至今為止——是至今為止,記住 ——他一直忽略了霍比特人的存在。你們應該慶幸,但是你們的平安日子已經過去了。他不需要你們——他有許多更有用的奴僕——但他再也不會忘記你們了。看到霍比特人成為可憐的奴隸比看到霍比特人自由幸福更能令他快樂。世界上就是存在惡意,存在復仇心理這樣的東西!」
  「復仇?」弗羅多說:「復什麼仇?我還是弄不明白這一切跟比爾博、跟找和我的的戒指有什麼關係?」
  「所有的事都跟這戒指有關係,」甘達爾夫說:「你還不知道真正的危險;不過你就會知道的。我上一次來這兒的時候,對此還不敢肯定;但時間證實了一切。把那戒指拿給我一下。」
  弗羅多從他的馬褲口袋裡掏出戒指;那是用鏈子繫著掛在腰帶上再放入褲袋的。他把戒指從鏈子上解下來,緩緩地遞給巫師。它突然之間變得沉重非常,好像是它或者弗羅多自己有點不情願讓甘達爾夫觸摸到它似的。
  甘達爾夫拿起戒指。它看來是用極純的純金製作的。「你能看到它上面有什麼銘記嗎?」他問道。
  「看不到,」弗羅多說:「什麼也沒有嘛。光光滑滑的。它從來也沒有擦痕或者用舊的痕跡。」
  「哦,那麼你看!」使弗羅多大吃一驚並且十分痛苦的是,巫師突然把戒指投到熊熊爐火的一角之中。弗羅多發出一聲驚呼,伸手去摸火鉗,但甘達爾夫阻止了他。
  「等一等!」他用命令的口氣說,一面從豎起的眉毛下面很快地瞥了弗羅多一眼。
  戒指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化。過了一會兒,甘達爾夫站了起來,放下窗子外層的百葉窗,拉上窗簾。室內顯得黑暗而寂靜,雖然還能夠聽到薩姆的大剪子剪草的咯嚓咯嚓聲(現在離窗口越來越近了)從花園裡隱隱傳來。有那麼一會兒了,巫師站在那裡看著爐火;然後他蹲下去,用火鉗把戒指鉗出來放到地上,而且馬上把它撿起來。弗羅多倒抽了一口氣。
  「它是涼的,」甘達爾夫說:「拿著它!」弗羅多用手掌接住它,縮了一下— —它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粗、都重。
  「把它捧高點!」甘達爾夫說:「仔細看看!」
  弗羅多定睛一看,他現在看出戒指上有一行行的細紋,比最細的筆觸還要細,沿著戒指延伸,內、外兩面都有——火焰狀的,顯然是某種字母構成的一種流暢的書法。它們發出明亮的光芒,但還是顯得很遠,就像是從很深的深處傳出來似的。
  「我不會讀這些火焰文字。」弗羅多用顫抖的聲音說。
  「是的,」甘達爾夫說:「但是我會。這文字是小精靈語,屬於一種古老的文體。不過這是摩爾多的語言,我不願在這裡念出來。但用通用語來表達的話,所說的內容很接近這樣的意思:這一枚魔戒統轄著全部戒指持有它就在冥冥中牽動各方這只不過是一首詩中的兩行,這首詩在小精靈學中是早已為人所知的:天下魔戒有三枚屬於小精靈國王七枚在侏儒工爺那石頭的殿堂九枚屬於壽命不長的世間凡人還有一枚屬於黑暗之君,在黑暗寶座上在摩爾多國那陰影居住的地方這一枚魔戒統轄著全部戒指持有它就在冥冥中牽動各方持有它就能找到所有魔戒在摩爾多國那陰影居住的地方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用深沉的嗓音說:「這就是『主戒』,統轄所有魔戒的獨一無二的戒指。這正是他遺失了多年的『獨一魔戒』,這使他的力量大受削弱。他非常想得到它——但絕不能讓他得到。「
  弗羅多一言不發,靜靜地坐著,恐懼似乎伸出一隻巨掌,像一團烏雲在東方升起,向這邊陰森森地逼過來,要把他卷裡進去。「這只戒指!」他結巴著說:「它,它,它到底是怎樣來到我這兒的呢?」
  「啊!」甘達爾夫說:「這說來話長了。故事的開端得追溯到大黑暗時代,這在現在只有大學者們才記得了。如果我要把整個故事講一遍給你聽的話,我們就得在這裡一直坐到春去冬來。」
  「但是昨天晚上我講的黑暗之君索倫大帝的事,你聽到的傳言是真的——他已捲土重來,離開了黑森森中的隱蔽處,回到摩爾多國的黑塔的堡壘中去了。這個名字即使是你們霍比特人也聽到過,就像是古老故事中邊界上的一團黑影。這黑影每次被擊敗後,經過一段時間平擾了創傷,就變換一個模樣重新生長壯大起來。」
  「但願這樣的事不要在我有生之年發生就好了。」弗羅多說。
  「我也但願如此,」甘達爾夫說:「所有活到看見這樣事態發生的人都會這樣想。但這並不由他們來決定。惟一需要我們決定的是,怎麼樣去度過那賦予我們的時間,而且,弗羅多,我們的時間已經開始晚了。公敵正在迅速強大起來,他的計劃雖然還未成熟,但我看也在漸趨成熟。我們將很難使之就範。即使他沒有遇上現在這個可怕的機會,我們也很難使之就範。」
  「公敵現在僅僅還缺少一件東西給予他力量和知識去擊敗所有的抵抗、打破最後的防線、覆蓋所有的國度、造成再一次大黑暗時代。他所缺少的,就是這枚『獨一魔戒』。」
  「那『三枚』,是所有魔戒中最溫和的,是小精靈王爺們藏起來沒給他,他的手從來未能摸過、估污過這三枚戒指。侏儒國王們曾擁有『七枚』,但其中三枚已被他找到,其餘幾枚已經被巨龍糟蹋掉。『九枚』由他送給了人類,驕傲自大的人類,他用這樣的圈套坑害他們。很久以前他們就已淪為獨一魔戒的臣僕,他們變成了魔戒冤魂,成了他巨大的黑影下的黑影,他最可怕的奴僕。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九枚』魔戒隱匿不出已經多年,不過誰知道呢?當大陰影再一次生長起來,也許它們又會跑出來的。但是聽著!這樣的事情我們就不要談論了,即使是在夏爾國的早晨,也不要談。」
  「現在的情況是這樣:那『九枚』他已經收歸己有;『七枚』也已收回到他手裡,不然就是已經被毀掉了。還有『三枚』被藏起來了,但那已不再使他傷腦筋。他只需要那『一枚』,那戒指是他親自製作的,那是他的,他把他往日魔力的一大部分輸入了這枚魔戒裡,以便他能統轄所有別的戒指。如果他重新找回這枚魔戒,他就能再度指揮所有的戒指,無論它們在什麼地方,甚至那『三枚』都不例外,別人在它們身上所花的所有功夫全都白費了,他將會變得空前強大。」
  「這就是那可怕的機會,弗羅多。他曾相信這『一枚』已經被毀,以為是小精靈毀掉了它,事情本該如此的。但現在他知道這戒指並沒有被毀,知道有人找到了它。於是他便在不斷地尋找,心思全集中在尋找這枚魔戒。那是他的巨大希望所在。」
  「為什麼,為什麼它沒有被毀滅掉呢?」弗羅多喊道:「公敵又是怎樣弄丟它的呢?他是如此強大,而這戒指對他又是如此重要!」他把戒指牢牢地提在手裡,好像已經看到一隻隻黑色的手指伸出來要搶走它。
  「是有人從他那裡拿走的,」甘達爾夫說:「很久以前,抵抗他的小精靈的力量比較強,而人類也還沒有全部跟小精靈疏遠。西方的人類還來支援他們。那是古代史上值得回憶的二早;儘管當時也有悲傷,還有黑暗的聚集,但是有巨大的勇氣,採取了偉大的行動,而且並沒有白費功夫。或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整個完整的故事,或者你會聽到這個故事由一個對它更熟悉的人,原原本本地講出來。」
  「但是目前,由於你們最需要知道的是這事情是怎樣鬧到你們這兒來的,這故事就已經夠我講的了,這就是我要講的全部內容。是吉爾加拉德、艾爾文王和韋斯特尼斯國的埃倫迪爾推翻了索倫,然而他們自己卻在行動中被消滅;後來伊西爾德一埃倫迪爾的兒子從索倫的手上砍下了這枚戒指,把它據為己有。後來,索倫被征服,他的靈魂逃跑了,躲藏了很長的年代,直到他的影子在黑森林裡重新成形。」
  「但這枚魔戒就不見了。它掉進了安傑因大河,消失了。當時的情形是伊西爾德正沿著大河河岸向北進軍,在格拉登曠野附近遭到妖怪的襲擊,幾乎全軍覆沒。他跳進河裡,但在游泳時,戒指從他手指上滑脫下來。後來妖怪看見了他,用箭把他射死。」
  甘達爾夫停了一下。「就在格拉登原野中間的一個黑暗的深潭中,」
  他說:「這魔戒脫離了人們的知識和傳說;即使現在,對它的故事知道得這麼多的,也只有少數幾個人;智者議會也沒能揭示更多的內容,不過我想,我畢竟還能將故事講下去。」
  「過了很久,但仍是很早以前,在大河兩岸,大荒野的邊緣上,曾有一種手腳靈敏的小矮人在那裡居住。我猜他們應該是屬於霍比特人的一類的,跟斯托爾人的遠祖有親緣關係。他們喜歡大河,常在河中游泳,或者用蘆葦做成小船。他們之中有一個很有聲望的家族,丁財兩旺,勝過大部分人家,由一位眾人的老祖母管理著,她家法嚴明,且精通於他們所有的掌故。這家人家有一個名叫斯米戈爾的,是全家最好奇多問、思想古怪的人。他凡事都喜歡尋根究底;他常常在深潭中潛水,在樹木和生長著的植物底下打洞,朝綠色的小山包裡挖隧道,他還常常停下步來仰觀山丘頂峰,或者細看樹上的綠葉,或者觀察花朵在空氣中開放:他的思路和視線都是朝下的。」
  「他有一個朋友名叫德亞戈爾,跟他臭味相投,目光比他還要敏銳,但不及他動作敏捷健壯。有一回他們駕著小艇順流而下,來到格拉登曠野,那裡長著大片大片的尊尾草和楊花的蘆葦。斯米戈爾捨舟登岸,在河岸上到處叫叫嚷嚷,走來走去;而德亞戈爾則穩坐在小艇上釣魚。突然一條大魚咬上了鉤,他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拉出了小艇,落入水裡,一直沉到河底。後來他放開了鉤絲,因為他覺得看見河底有~件東西在閃閃發光:他屏住呼吸,伸手抓住了它。」
  「然後他咕嘻嘻地浮上水面。他頭髮上插著水草,手裡抓了滿滿一把泥巴,游到岸邊。看啊!當他把手中的泥巴洗掉,手中裡就留下一枚漂亮的金戒指,它在陽光中發出燦爛的閃光,令他滿心歡喜,但斯米戈爾一直在樹後面觀察著他,當德亞戈爾珍愛地凝視著戒指的時候,斯米戈爾從後面悄悄地走上來。」
  「『把這戒指給了我吧,德亞戈爾,我親愛的。』斯米戈爾站在他的朋友背後說。」
  「『為什麼?』德亞戈爾問道。」
  「『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親愛的,我想要它。』斯米戈爾說。」
  「『我不管,』德亞戈爾說:「我已經給過你一件生日禮物了,已經超過了我的負擔能力了。這是我找到的,我自己要。「『」』哦,你是當真的嗎?親愛的。『斯米戈爾說。他掐住德亞戈爾的喉嚨,勒死了他,因為那金戒指看上去實在是漂亮耀眼。接著他就把戒指戴到自己手指上。「
  「一直沒有人弄清楚德亞戈爾出了什麼事;他被謀殺的地方離家很遠,他的屍體被藏得很隱蔽。斯米戈爾獨自回家,他發現當他戴上那枚戒指的時候家裡的人就都看不見他了。這個發現使他非常高興,他對此秘而不宣,同時利用這辦法來刺探各種秘密,把探聽到的東西用在邪門歪道上。他在干各種害人勾當的時候變得耳聰目明。那戒指按照他的精神境界賦予他魔力。所以一點都不奇怪,他成了非常不受歡迎的人(當他不隱形的時候),所有的親戚都躲開他,他們用腳踢他,而他就咬他們的腳。他喜歡愉東西,還喜歡到處一邊走一邊咕咕噥噥自言自語,喉嚨裡發出咯咯的笑聲。所以大家都叫他『戈倫姆』,咒罵他,叫他滾遠一點兒,他的祖母為了求安寧,把他逐出家門,趕出他們的洞府。」
  「他孤獨地到處流浪,有時也為世道艱辛而哭泣。他沿著安杜因河向上游長途跋涉,最後來到一條由山中流出來的小河,便順著小河前進。他用隱形的手指在深潭中捉魚,然後把它們生吃掉。有一天天氣非常炎熱,當他俯身看一個水潭的時候,他覺得腦袋的背後有東西在燒灼,水中有一道眩目的強光,刺痛他潮濕的雙眼,他感到奇怪,因為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大陽的存在。那是他最後一次抬頭仰望,向太陽揮著拳頭。」
  「但當他放低視線時, 他看到遠遠的前方那雲霧山脈的群峰。 他突然想起:「那些大山的底下一定是挺陰暗清涼的吧。在那裡太陽再也不能監視我。那些大山的根一定真的是一些根,那裡一定埋藏著巨大的秘密,打從開天闢地以來從未被人發現過的秘密。「『」於是他在夜間趕路進入高山地帶,找到一個小山洞,有一條小河從山洞流出,於是他就像蛆蟲一樣鑽進了山的心腹部位,從此消失,不再為世人所知,那戒指就跟著他一起進入山的陰影,於是就連它的製作者在魔力重振起來後。都對它的蹤跡一無所知。「
  「戈倫姆——」弗羅多叫了起來。「戈倫姆?你是說這就是比爾博遇到的那個生靈戈倫姆?多麼討厭的東西!」
  「我想這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巫師說:「這樣的故事也可能發生在別的人身上,甚至發生在某些我認識的霍比特人身上。」
  「我無法相信戈倫姆會跟霍比特人有什麼關係,不管多麼疏遠的關係都不可能有,」弗羅多有點激動地說:「多討厭的觀點!」
  「無論如何那是事實,」甘達爾夫回答說:「至少對他們的起源這個問題,我知道的已經比霍比特人自己還要多。而且就是比爾博的故事也能使人想到他們之間的親緣關係。在他們的思維和記憶的背景方面有許多東西是非常近似的。他們能夠非常好地相互理解;比起一個霍比特人跟一比方說,一個侏儒或者妖怪,或者甚至一個小精靈之間相理解要容易得多。想想那些他們雙方都知道的謎語吧,比方說。」
  「是的。」弗羅多說:「不過除了霍比特人之外,別的人也猜謎語,而且是幾乎同樣的謎語。況且霍比特人不會騙人的。戈倫姆一天到晚想騙人。他只不過沒法使可憐的比爾博喪失警惕。我敢說,這麼一場比賽在他邪惡的心理來看是一樁樂事。因為比賽結束時他將輕而易舉地得到犧牲者;而如果他輸了,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傷害。」
  「對極了。「甘達爾夫說:「但這其中還有點什麼別的東西,我想是你還沒看到的。甚至戈倫姆也還沒完全被毀滅。他抵禦侵蝕的耐力已經被證實,甚至比一位智者原來猜想的還要堅強——可能就因為他是一個霍比特人吧。他腦海中還有一個角落是屬於他自己的,光線可以透過它,就像透過黑暗中的一條罅縫——從過去射出來的光線。我想,重新聽到一個親切的嗓音,使你回憶起風,回憶起樹木,回憶起大陽照在青草地上的景色,以及諸如此類早已遺忘的東西,那真是很令人高興的。「
  「但那當然最後只會令他身上那邪惡的部分更加憤怒一除非它被征服。除非它被治好。」甘達爾夫歎道:「哎,這對於他來說是沒有多少希望了。是的,儘管他沒有了戒指已經這麼久,幾乎都使他記不起來了。
  由於他本來已經很久沒有戴那戒指一在漆黑的暗處不常需要用到它。
  當然他沒有『隱褪』,他還是瘦削的、堅韌的。但那東西正在把他的思維吃光。當然,這種折磨已經幾乎令他受不了了。「
  「那大山底下的全部『巨大秘密』,顯然只不過是空無一物的黑夜——沒有什麼更多的東西可以弄清楚的,沒有任何值得做的事,只有討厭的偷吃和怨恨的回憶。他處於悲慘境地。他討厭黑暗,而他更討厭光亮,他討厭所有的東西,最討厭的是那戒指。」
  「這是什麼意思?」弗羅多說:「那戒指肯定是他的寶貝,是他惟一牽掛的東西吧?如果他討厭它,為什麼不扔掉它,或者離開那兒,把它留下呢?」
  「你應該開始明白的, 弗羅多, 不管怎麼說你已經聽到了。」甘達爾夫說:「他對戒指是又恨又愛,就像他對自己也是又恨又愛一樣。他擺脫不了它。他已經沒有自己的意志了。」
  「有魔力的戒指能照顧它自己,弗羅多。它會叛逆地滑脫溜走,但他的主人們不會捨棄它。他最多只會想到把它給別的人去看管:而這也只會是在較早的階段,當它開始要控制主人的時候。但就我所知,比爾博是有史以來惟—一個退出遊戲的人,而且是真正做到了。而且他還需要我全力幫助。即使如此,他也絕不是就這麼放棄它,或者把它拋到一邊。你要知道,弗羅多,不是戈倫姆,而是那魔戒自己在決定著一切。是魔戒離開了他。「
  「怎麼,是為了及時找到了比爾博嗎?」弗羅多說:「難道找一個妖怪不是更適合它嗎?」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甘達爾夫說:「這是這魔戒迄今為止最奇異的一次事件——比爾博不早不晚正在那候時到來,一手摸到它,完全是盲目的,在一片黑暗當中。」
  「那不只是一種魔力在起作用,弗羅多。魔戒正在設法回到它的主人那兒去。它曾經從伊西爾德的手上滑脫下來,背叛了他;然後當機會到來時它又抓住可憐的德亞戈爾,他被殺死了;然後是戈倫姆,但它卻離開了他。因為戈倫姆對它已經沒有什麼用處了——他太小、太蝟瑣;只要它跟他在一起,他就永遠也不會離開他的深潭。所以現在,當它的主人已經再次復生,從黑森林裡傳出他陰暗的思想,它便拋棄了戈倫姆。結果它卻被難以想像得到的人撿了起來——那就是夏爾國的比爾博 ——」
  「在這件事情的背後還有些東西在起作用的,那完全是超出了魔戒製作者的設想的。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是有人有意要讓比爾博找到這戒指的,不過這人不是它的製作者。同樣的,也是有意讓你擁有它的人。這個想法可能挺令人鼓舞的。」
  「一點也不,」弗羅多說:「雖然我不敢肯定我是否明白你的意思。
  但你是怎樣知道所有這些關於戒指的事,關於戈倫姆的事的呢?這些事請你真的全都知道嗎?還是只不過是你的猜測呢?「
  甘達爾夫注視著弗羅多, 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我見多識廣,」他回答道:「但是我用不著做什麼都向你報告。埃倫迪爾和伊西爾德的歷史和獨一魔戒,是所有智者都知道的事情。只要一看那火焰文字,便可知道你的戒指正是『獨一魔戒』,而且還有其他明顯的特徵。」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點的?」弗羅多插嘴問道。
  「當然,就是現在,在這間屋子裡。」巫師清楚地答道:「但之前我已預料到會發現的。我這次回來,是經過了多次長途跋涉和長時間的研究,現在來做最後的檢驗。這是最後的證明,現在一切都已經完全明白了。弄清楚戈倫姆那一段,用它填補上歷史的缺口,這需要花點腦筋。我最初對戈倫姆的情況只是猜測,但現在不再是猜測了。我是真的知道。我見過他。」
  「你見過戈倫姆了?」弗羅多驚奇地高喊起來。
  「是的。這擺明是需要做的事情,當然了,如果做得到的話。我早就設法這樣做,最後終於如願以償。」
  「那麼比爾博從這裡逃走之後的情況又怎麼樣呢?你知道嗎?」
  「不太清楚。我告訴你的情況只限於戈倫姆願意講的東西——儘管,當然,不是像我剛才敘述時那樣的講法。戈倫姆是個撒謊專家,你得把他的話經過一番篩選。比如,他把他的戒指稱為他的『生日禮物』,而且堅持說是那麼回事。他說那戒指是從他祖母那兒傳下來的,他祖母有許許多多像那樣的漂亮東西,真是荒謬的故事。我毫不懷疑斯米戈爾的祖母是一位女族長、一個有特色的傑出人物,但至於說她有許多小精靈戒指,那是荒謬的,說她把戒指送給人,那是說謊,只不過這謊話裡邊還是包含著一點小小的真相。」
  「謀殺德亞戈爾使戈倫姆整天疑神疑鬼,他自己編造了一套辯護辭,當他在黑暗中啃著骨頭時,一遍又一遍地對他的寶貝重複背誦,直到最後連他自己都幾乎相信了。那是他的生日禮物。德亞戈爾本該把戒指送給他的。它正好在那時出現,來充當禮物的。它的確是他的生日禮物等等。」
  「我盡可能忍耐他,但真相是必須弄明白的,最後我不得不動粗了。我用火嚇他,從他嘴裡擠出真實的故事。一點一點地擠,一起擠出來的還有啜泣和嗥叫。他認為他被誤解了,受了虧待。但是當他終於講了他的故事給我聽,一直講到猜謎比賽的結局和比爾博逃走,他就什麼都不願再講了,最多只給了一些隱晦的暗示。某種別的東西比我的威脅更令他害怕。他嘟噥著說他要奪回他自己的東西。叫人們看看他戈倫姆會不會忍氣吞聲糟人踐踏。被人趕進洞裡,還要被人搶劫。
  戈倫姆現在有朋友了,好朋友,而且很強大。他們會幫他,巴金斯要受報應的。那就是他主要的思想活動。他根比爾博,詛咒他的名字。更要緊的是,他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
  「他是怎麼查到的呢?」弗羅多問。
  「噢,說到這名字,那是比爾博自己非常愚蠢地告訴他的,知道了名字,要弄清楚他來自哪個地方就不是什麼難事了,只要戈倫姆走出了山洞。噢,是的,他出來了。他渴望得到魔戒的慾望超過了他對妖怪的恐懼,甚至超過了他對光的恐懼。一、兩年之後他就離開了山地。你明白的,雖然戈倫姆對那戒指仍有難以割捨的欲望,但它已經不再吞噬他,他已經開始有點恢復正常。他覺得衰老,可怕地衰老,不過不那麼靦腆了,而且像凡人那樣感到飢餓。」
  「對光,大陽、月亮的光,他仍然覺得害怕和討厭,而且依我看,他以後永遠都怕光,討厭光,但他很狡猾。他發現可以避開陽光和月光,用他那雙閃著白色冷光的眼睛,在無月夜晚輕捷地行走,捕捉害怕的或者不留神的小東西。吃到新的食物,呼吸了新鮮空氣,他漸漸變得強壯和大膽了,正如很多人預料的那樣,他走進了黑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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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19:24 |只看該作者
  「您是在那兒找到他的嗎?」弗羅多問。
  「我是在那兒找到他的,」甘達爾夫說:「但在此以前他已經流浪到很遠的地方去過了,跟蹤著比爾博。他講的話很難聽得清楚,因為他總是不斷插入罵人的、嚇人的話。『他的口袋裡有什麼?』他說:「我不會說的,沒有寶貝。小騙子。那不能算謎語。是它先騙人的,是它。它破壞了規矩。我們本該逼它拿出來,是的寶貝,我們會逼它的,寶貝!「『」這就是他講話的樣子。我看你不想再多聽一點了吧。有一段日子我就是常常煩悶地聽他這樣講話。但是從他在爆叫間隙中漏出來的一些暗示,我歸納起來可以知道他那扁平的雙腳最後已經把他帶到了埃斯加羅思城,甚至到過戴爾城的街道,偷偷摸摸地傾聽著、窺探著。
  喔!那些大事件的消息在大荒野裡流傳廣遠,許多人都聽說過比爾博的名字,知道他是哪兒來的。我跟比爾博一起回到西部他的家裡,那行程也沒有保密。戈倫姆聽覺敏銳,他一定很快就打聽到他想打聽的東西。「
  「那他為什麼不繼續追尋比爾博的蹤跡呢?」弗羅多問:「他為什麼又不來夏爾國呢?」
  「啊,」甘達爾夫說:「我們現在就要說到這個了。我看戈倫姆是曾經設法來的。他起程西歸,一直走到了大河。但是以後就轉變了方向。
  可以肯定他並不是害怕路途遙遠。不是的,而是另有別的東西把他吸引去了。我的朋友們都認為是這樣,他們是替我尋找戈倫姆的。「
  「最初是森林小精靈替我找尋他的蹤跡。那對於他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當時他的足跡還很新。那足跡引著他們穿越黑森林然後又回來,雖然他們沒能捉到他。樹林裡到處流傳著關於他的流言,連鳥獸們都在講著各種可怕的故事。林中人類說,外面出現了一種新的可怕的東西,是一隻吸血惡鬼。他會爬上樹上去找鳥巢,進洞去找幼兔,他會從窗子悄悄進來找蠟燭。」
  「但在黑森林的西部邊緣,他的足跡改變了方向。那足跡向南逡巡而去,從森林小精靈的眼界中消失,不知所終。那時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是的,弗羅多,而且是第一次;但恐怕會是最糟糕的一次。我沒管這件事。我讓他走了,因為我當時還有許多別的事情要考慮,我仍然相信薩魯曼的學說。」
  「喔,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從那以後我為此付出了代價,有許多日子要在陰暗和危險中度過。當比爾博離開此地之後,我重新來探究此事,那時他的足跡早已變冷。我的一番尋找本來可能是白費功夫,但幸虧我得到一位朋友的幫助,他就是阿拉貢,當今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旅行家和獵人。我們一塊兒走遍整個大荒野去尋找戈倫姆,毫無希望地找,毫無結果地找。但是最後當我放棄追尋轉向別的地方時,戈倫姆終於被找到了。我的朋友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把這個可憐的生物帶了回來。」
  「他不肯說他一直在幹什麼。他一個勁地哭,罵我們殘忍,喉嚨裡老是咕嚕咕嚕地響,我們逼他,他就裝出一副可憐相,發出哀鳴,搓著兩隻長長的手,舔著手指頭,好像很痛苦,又好像他記起了以前受過的折磨。不過我覺得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他曾經慢慢的、鬼鬼崇崇地,一步一步、一里一里地向著南方走去,最後來到摩爾多國。」
  房間裡陷入一片靜默,氣氛沉重。弗羅多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在跳動。就連窗外的一切好像也都靜止不動了。薩姆的大剪子剪草的聲音都聽不見了。
  「是的,到摩爾多國去了」甘達爾夫說:「唉!摩爾多吸引了所有邪惡的東西,黑暗之君竭盡全力要把它們搜羅到那裡去。那枚公敵的魔戒也會留下自己的印記,使他受到召喚。那時所有的人都在竊竊私語,講到南方又出了新的陰影,講到它如何痛恨西方。那裡有他很好的新朋友,他們會幫助他報仇的!」
  「可憐的傻瓜!在摩爾多國他會學到許多東西的,那他就不會想得這樣美了。當他在邊境上偷偷摸摸地走動和窺探的時候,遲早會被抓住,拉去審查。恐怕情況正是那樣。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在那兒待了很久,正在往回走的途中,要去執行某種邪惡的使命。不過現在這已經沒什麼關係了,他最壞的事情早已做過了。」
  「是的,唉!透過他,公敵已經知道那」獨一魔戒『已再度出世。
  他知道了伊西爾德是在什麼地方落水。他知道戈倫姆在什麼地方找到他的戒指。他知道那是一枚大魔戒,因為它能使人長壽。他知道那不是那『三枚』戒指之一,因為那三枚從未丟失, 而且它們已經不再有邪氣。 他也知道那不會是『七枚』或『九枚』之一,因為它們的下落都很分明。他知道那是『獨一魔戒』。而且,我想,他最後一定也聽說了『霍比特人』和『夏爾國』。「
  「夏爾國——他現在可能正在找這個地方呢,如果不是已經發現它在哪裡的話。真的,弗羅多,恐怕他甚至會認為這長久以來不引人注目的姓氏——『巴金斯』,變得重要起來了。」
  「這太可怕了!「弗羅多喊道:「這比我從你的暗示和警告中想像到的最壞情況遲要糟得多。噢,甘達爾夫,我最好的朋友,我該怎麼辦呢?我現在真的很害怕。我該怎麼辦呢?真可惜比爾博沒有一劍刺死那討厭的東西,他本來完全有機會殺死他的——「
  「可惜嗎?正是『憐惜』之心使他手下留情的。憐惜之心,還有仁慈之心—— 非到必要時不殺戮生靈,他的好心還是得了好報的,弗羅多。要知道他受到邪氣的侵蝕這樣少,最後還能脫身遠害,正因為他是這樣開始擁有魔戒的。他有憐惜之心。」
  「對不起,」弗羅多說:「但是我很怕。我一點也不憐惜戈倫姆。」
  「你還沒見過他。」甘達爾夫打斷他說。
  「是沒見過,我也不想見。」弗羅多說:「我不懂。你的意思是,你還有小精靈們,在他做出這麼可怕的行為之後,還要讓他活下去,現在他至少也跟妖怪一樣壞了,是個不折不扣的敵人。他該死。」
  「是該死!我也說他的確該死,許多活著的人都該死。而有些死了的卻該活。你能使他們活嗎?所以還是不要大熱衷於判人死刑吧。就算再聰明的人,也不可能 —一看到眾生的結局。我並不抱多大希望能看到戈倫姆在有生之年會變好,但這樣的機會還是有的。而且他跟度戒的命運是緊密相關的。我心中隱隱覺得,在一切問題解決之前,他還會有某種作用,好作用也罷壞作用也罷。如果發生這樣的情況,那比爾博的憐惜之心就會決定著許多人的命運——特別是你的命運。不管怎麼說,我們不殺他:他很老了,也很可憐。森林小精靈把他關了起來,但是他們心地善良,待他非常好。」
  「無論如何,「弗羅多說:「就算比爾博不能殺掉戈倫姆,他當初不要拿那枚戒指就好了。我但願他從來沒發現它,我也沒有得到過它,那多好!為什麼你要我拿這個戒指呢?為什麼你不叫我扔掉它,或者,或者毀掉它呢?「
  「要你?叫你?」巫師說:「我剛才說那一番話你一直沒聽懂嗎?你也不想想你在說些什麼。不過要是講到扔掉它,那顯然是錯誤的做法。
  這些魔戒都有辦法讓人找到它們。在邪惡的人手中它可能會造成巨大的禍害,最糟的是,它可能落人公敵之手。真的,的確會落入他的手中;因為這是『獨一魔戒』,他正施展著全副魔力在尋找它或者要把它吸引回到自己身邊。「
  「當然了,我親愛的弗羅多,它對你來說是很危險的;所以我一直深為不安。但此事關係重大,我不得不冒一點險——即使我在遠離這裡的時候也從沒有一天不是以警惕的眼光守衛著這夏爾國。只要你從不使用它,我想魔戒不會在你身上留下什麼長久的影響,不會有邪惡,時間也不會延續大久。你該記得九年前,我上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當時我對確切的東西還所知無兒呢。」
  「但為什麼不毀掉它呢?正如你說的,早就該毀掉它了。」弗羅多又嚷起來。「只要當初你警告過我,或者是捎個口信給我,我就會把它毀掉了。」
  「你能嗎?你想用什麼辦法毀掉它呢?你有沒有試過?」
  「沒有試過。但我想把它砸爛也行、熔掉也行吧。」
  「你試試看!」甘達爾夫說:「現在就試試看——」
  弗羅多從褲子裡拿出戒指,看了看。戒指上現在又平又滑,看不到有字跡和花紋。金色顯得澄淨純正,弗羅多覺得它的色彩多麼富麗可愛。形狀多麼渾圓完美。這是一件美妙的東西,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寶貝。他拿出它來時,真想把它投到爐火中最旺最熱的地方去。但現在他發覺自己得經過激烈鬥爭才能辦得到這點。他在手中掂量著這戒指,猶豫著,逼著自己回想甘達爾夫告訴他的一切,然後在意志力的作用下,他做了一個動作,好像要把它掐掉——但卻不由自主地把它放回了褲袋裡。
  甘達爾夫發出一陣冷笑。「你瞧?弗羅多,你也已經不肯輕易放棄它了吧,更不用說毀壞它了。所以我不能『叫』你那樣做,除非強迫你。那樣就會使你的心理受到破壞性的傷害。至於要使這戒指受到破壞,外力是沒有用的。即使你把它拿出來,用重磅鐵錘來砸它,也不會在它上面打出任何痕跡。你的手和我的手都不能徹底毀掉它。」
  「你這小小的爐火,當然,連普通的金子都熔不了。這只戒指剛才已經被這樣的火燒過了,對它絲毫無損,它甚至都沒有被燒熱。在這夏爾國也根本沒有任何金銀匠的爐火能夠改變它。就連侏儒的熔爐和鐵砧也辦不到。據說巨龍的火焰能熔化和消耗魔戒,但現在世界上活著的巨龍已沒有一頭能有古代那種足夠熱的火焰;也沒有任何巨龍能夠做到,甚至連黑色的昂卡拉貢,都不能傷害這『獨一魔戒』—— 魔戒之主,因為這是索倫親手製作的。」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在奧羅德魯因火焰山的深處找到那些『死亡裂縫』,把這麼戒扔進去。如果你真的想毀掉它,想使它永遠不落人公敵的手中,這是惟一的辦法。」
  「我真的是很想毀掉它!」弗羅多嚷道:「或者說,嗯,讓它被毀掉。
  我生來不是探險的料子。我但願從來沒見過這戒指——它為什麼偏要奔向我來呢?為什麼偏偏選中我呢?「
  「這樣的問題我就沒辦法回答了。」甘達爾夫說:「你可以肯定那不是因為你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優點——無論如何不是因為你的力量和智慧。但是你既然被選上了,你就應該把你的全部力量和心智都用上。」
  「但是我的力量和智慧都這麼少!你又聰明又有力。你把魔戒拿走,好嗎?」
  「不!」甘達爾夫嚷道。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再加上那魔力,我身上的魔力就變得太大、太可怕了。魔戒也會從我身上獲得魔力,變得更神通廣大,更能致人死命。」他的雙眼閃著光,臉上燒得通紅,像有火在裡面似的。「別打我的主意!我不想變得像黑暗之君本人那樣。我之所以對這戒指的事這樣關心,是因為憐惜之心,同情弱者,同情那些需要力量去做好事的人。別打我的主意!我不敢拿這戒指,即使就這麼保存,不使用它,我也不敢。想要支配它的慾望會變得太強烈,我的力量抵禦不了。我會變得很需要它,巨大的危險就在我眼前。」
  他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打開百葉窗。陽光反照進屋內。薩姆沿著外面的小路走過,嘴裡吹著口哨。「現在,」巫師轉身對弗羅多說:「決心要由你來下,但我會始終幫助你的。」他把手放在弗羅多的肩頭。
  「只要這是你應該承擔的,我會幫助你挑起這個重擔。但是我們必須趕快動手,敵人已經在行動了。」
  兩人沉默了很久。甘達爾夫重新坐下,叭噠叭噠地抽著煙斗,好像陷入了沉思。他雙眼看上去好像開著,但睫毛下的目光正注意察看弗羅多的動靜。弗羅多雙眼一動也不動地盯著爐中紅色的餘燼,直到它們佔滿了他的整個視野,他好像正朝著一個深深的大坑並看下去。
  他在想著那神話傳說中的死亡裂縫和恐怖的火焰山。
  「喂!」甘達爾夫終於說話了。「你在想些什麼?你決定怎麼辦了嗎?」
  「沒有——」弗羅多回答道。他從一片黑暗的冥想中回過神來,驚訝地發現天並沒有黑,望望窗外,他可以看到陽光明媚的花園。「不過……也許,好吧,決定了!根據我對你所說的話的理解,我想我應該保存著這魔戒,而且保衛它,至少目前是如此,不管它對我會起什麼作用。」
  「不管會起什麼作用,它都只能慢慢地起作用,慢慢地變壞,如果你是為壞的目的保存它的話。」甘達爾夫說。
  「但願如此,」弗羅多說:「但我希望你能快點找到別的人來保存它。
  但同時我看來也成了一個危險、會危及所有生活在我身邊的人。我不能拿著戒指住在這裡了。我得離開巴根洞府,離開夏爾國,離開一切,遠走他鄉。「他歎了口氣說。
  「我希望使夏爾國得救,如果我能辦到的話——雖然以前有些時候,我覺得這裡的老百姓行為愚蠢、言辭笨拙,覺得一場大地震或者巨龍的入侵可能對他們有益。但是我現在不那樣想了。我現在覺得,只要有夏爾國在我的背後,安全而舒適,我就覺得流浪生活會比較好受一點;我會知道在某個地方有一個堅實的立足之地,即使我的雙腿再也不能踏上那裡。」
  「當然,我有時也曾想離開這裡,但我總是把那看成是一種假期,一連串像比爾博那樣的或者更好的冒險行動,有平靜的結局。但這次這樣離開卻意味著被放逐,從危險逃到危險,老把危險帶在身後,而且我應該獨自走,如果我打算離開而讓夏爾國得救的話。但我覺得我很弱小,很無依無靠,那樣很可怕。」
  他沒有告訴甘達爾夫,當他說著這番話的時候一種想追隨比爾博的願望在他心中燃燒起來——跟著比爾博,如果再找到他多好。這願望如此強烈,以致於他連害怕都忘記了;他連帽子都沒戴就幾乎要立即跑出去,沿著大路往下跑,就像比爾博在很久以前一個跟這差不多的早晨做過的那樣。
  「我親愛的弗羅多——」甘達爾夫喊道:「我說過,霍比特人真是有趣的生物。你在一個月之內就能瞭解所有應該瞭解的東西,熟悉他們的生活方式;可是就是再過一百年,在危急之時他們照樣能使你大吃一驚。我幾乎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覆,即使作出答覆的是你。比爾博沒選錯繼承人,儘管他當初不太瞭解這原來是多麼重要。恐怕你是對的。這魔戒不能在夏爾國再藏匿下去了,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別人,你得走,而且還得隱姓埋名地離開。到了夏爾國境外,或者說在大世界,再用巴金斯這個姓氏會不安全。我幫你取一個旅行用的名字吧。
  你出外的時候,就改用『昂德希爾』這個姓氏吧。「
  「但我認為你不必獨自走。除非你認識的人裡面沒有一個值得你信賴的,沒有一個願意跟你一起走的——沒有一個你願意帶去冒不可預料的巨大危險的。但如果你要找夥伴,要小心選擇!而且你講話要小心,即使對最親密的朋友也要小心!敵人有許多探子,有許多偷聽的辦法。」
  突然他停下說話,好像在聽什麼。弗羅多覺得四周非常安靜,內內外外一片安靜。甘達爾夫悄悄走到窗子一邊。然後他一縱身竄上高台,伸出長長的手臂向下抓去。只聽一陣喳喳的叫聲,薩姆縮著頭被揪著一隻耳朵拽了起來。
  「喔,喔,上帝保佑我的鬍子!」甘達爾夫說:「你是薩姆。甘吉吧?
  你在幹什麼呀?「
  「上帝保佑你,甘達爾夫先生,老爺!」薩姆說:「沒什麼——不管怎麼說,我剛才只不過是在修剪窗子下面草坪的邊緣,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他撿起他的車剪給他們看,作為物證。
  「我不明白,」甘達爾夫冷冷地說:「我已經好一會兒沒有聽見你的剪子聲音了。你在那兒偷聽多久了?」
  「偷聽?老爺,我不懂您的話,請您願諒。這巴根洞府也不是偷聽的地方,我說的是實話呀。」
  「別裝傻了吧!你聽到了什麼,為什麼要偷聽?」甘達爾夫的雙眼發出閃光,他的眉毛一根根倒豎起來。
  「弗羅多先生,老爺呀!」薩姆顫抖著喊道:「不要讓他傷害我呀,老爺!不要讓他把我變成怪物呀!我老爸會傷心死的,我沒有惡意的呀,我發誓,老爺——」
  「他不會傷害你的,」弗羅多說。幾乎忍不住笑,雖然他自己也嚇了一跳,而且有點疑惑。「他跟我一樣,知道你沒有惡意。不過你要站起來,直截了當地回答他的問題!」
  「是,老爺,」薩姆微顫著說:「我聽到一些話,但我不太懂是什麼意思。講到一個敵人,還有戒指,還有比爾博先生,老爺,還有巨龍,還有一些著火的山,還有——還有小精靈,老爺。我之所以要聽只不過忍不住想聽聽,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上帝保佑,老爺。不過我真喜歡那樣的故事。而且我相信那些故事,不管泰德怎麼說。小精靈,老爺!我真想看看他們。您能帶我去看看小精靈嗎?老爺,您什麼時候走?」
  甘達爾夫忽然大笑起來。「進來吧!」他喊道,伸出雙臂把吃驚的薩姆,連同他的草剪一起提起來,捧進窗子,放在地板上站住。「帶你去看小精靈嗎,嗯?」他說,仔細地看著薩姆,但臉上綻開了微笑。「那麼你聽到弗羅多先生要走了?」
  「聽到了,老爺。正因為這樣,所以我哭了起來——你肯定是聽到我哽咽的聲音了。我使勁地忍住想不哭,老爺,但是忍不住——我太難過了。」
  「哭也沒有用,薩姆,」弗羅多難過地說。他突然意識到,逃離夏爾國不僅僅是意昧著痛苦地與巴根洞府熟悉舒適的生活告別。「我必須走,但是——」講到這裡他緊緊盯著薩姆看了一下。「如果你真的關心我,你就要嚴守這個秘密。明白嗎?你只要把在這裡聽到的東西講出去一個字,我就讓甘達爾夫把你變成一隻癩蛤蟆,而且讓花園裡長滿車蛇。」
  薩姆雙膝跪下,渾身發抖。「起來,薩姆!」甘達爾夫說:「我想到一個比那些更好的東西。有一個辦法可以堵住你的口,又可以恰如其分地懲罰你的偷聽。你得跟弗羅多先生一起走!」
  「我嗎?老爺!」薩姆叫道,像一條狗聽說要帶它出去散步一樣,「
  蹦就跳起來。「我去看小精靈、去見世面嘍!烏拉!」他大嚷大叫,接著又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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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三人行

  「你得悄悄地走,而且得快走。」甘達爾夫說。已經有兩、三個星期過去了,弗羅多還不像準備好要走的樣子。
  「我知道。但這兩方面很難同時兼顧,」他提出異議道:「如果我就像比爾博那樣消失,那故事立即就會傳遍整個夏爾國。」
  「你當然不能就那樣消失!」甘達爾夫說:「那是根本不行的!我說要『快』但不是『馬上』。如果你能想出某種辦法悄悄離開夏爾國而又能避免廣為人知,那就稍遲一點也值得的。但不能拖得大久。」
  「秋天怎麼樣?在『我們的生日』那天或者過了那天?」弗羅多問道:「我想到那時我也許能夠作出某種安排。」
  說老實話,到了這骨節眼上,他卻很不情願地出發。巴根洞府現在比起過去多年來更顯出是一所美妙的住宅,他要盡可能好好地品味這個在夏爾國度過的最後一個夏天。當秋天降臨時,他的心至少有一部分會對遠行多一點好感,每逢那個季節都是如此的。事實上他私下已經決定在他五十歲那天離開——那也是比爾博的一百二十八歲的生日。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個合適的日子出發去追隨他。追隨比爾博是他心目中至高無上的願望,同時也是推一使他在想著要離開時感到好受一些的事情。他盡可能少去想那度戒,盡量少去想它最後會把他帶到什麼地方。但他沒有把這些想法告訴甘達爾夫。巫師在猜想什麼總是很難判斷的。
  他看著弗羅多,微笑著。「很好,」他說:「我看可以!但不能再遲了,因為我越來越擔心了。同時千萬要小心,千萬不能漏出口風讓別人知道你打算到哪兒去!還得留意不要讓薩姆。甘吉說話。如果他說出來,我真的要把他變成癩蛤蟆。」
  「說到我打算到『哪兒』去,」弗羅多說:「那倒很難洩漏出去,因為連我自己都還不太清楚呢。」
  「別胡說!」甘達爾夫說:「我並不是警告你不要在郵局留地址——但你是要離開夏爾國——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一點,一直到你遠遠離開這裡為止。而且你走的時候,至少是出發的時候,既不能朝北,也不能朝南、朝西或朝東——走的方向不能讓人知道。」
  「這些日子我老是想著要離開巴根了。要告別了,結果就全忘了考慮方向的問題。」弗羅多說:「我該到哪兒去呢?靠什麼指引方向呢?我要尋求的是什麼呢?比爾博當年是去尋寶,是去而復回的:而我呢,是去奔寶,而且,是一去不復返了,按我目前所預見的就是如此。」
  「但你預見不了多長遠,」甘達爾夫說:「我也預見不了多長遠。你的任務可能就是去找到那死亡裂縫;但那也可能是要由別人來探尋的目標!我不知道。無論如何,你現在還沒有準備好要走這條漫長的路吧。」
  「確實還沒準備好!」弗羅多說:「不過我該選哪條路線呢?」
  「迎著危險去, 但不要太急進, 也不要對得大正走得大直。「巫師回答道:「如果你想聽我的意見的話,朝利文德爾走吧。這條路線應該不會大危險,雖然那大路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好走了,年景不好的時候就更差一些。「
  「利文德爾!」弗羅多說:「很好!我要朝東走,我要去利文德爾。
  我要帶薩姆去看小精靈,他應該會高興的。「他語氣輕鬆地說。但他的心突然一動,感到有一種慾望,想去看看那半人半精靈的埃爾倫的那座住宅,去呼吸一下深深的河谷中那清新的空氣,河谷裡那些金髮居民還在過著和平寧靜的生活。
  一個夏天的傍晚,一個驚人的消息傳到長春籐酒店和青龍客棧。
  巨人以及夏爾國邊界上的不吉之兆都因此被拋到腦後,因為出了更重要的大事 ——弗羅多先生要出賣巴根洞府,事實上他已經把它賣掉了!
  賣給了薩克維爾。巴金斯家!
  有人說。「還賣了不少錢呢。」也有人說:「便宜極了。」「洛蓓莉雅太太買起東西來總是便宜的時候居多。」(奧索已於數年前去世,終年一百零二歲,已經很衰老,且很失望。)弗羅多先生究竟為什麼要賣掉他漂亮的洞府,這一點比起所賣的價錢引起更多的爭論。有些人持這樣的理論:得到巴金斯先生本人點頭和暗示的支持——說弗羅多的錢就要用光了,他打算離開霍比屯,用賣房子所得的錢在巴克蘭定居下來,在他的布蘭迪巴克家親戚中過著寧靜的生活。「盡可能遠遠地離開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有些人還加上這麼一句。但人們一直認為巴根的巴金斯家擁有難以衡量的財富,這種看法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致於大多數人都認為這是難以置信的,比任何他們的想像力所能提出的正面和反面的理由更難以置信——對大多數人來說,它令人想到一個由甘達爾夫策劃的、隱而未發的陰謀,儘管他自己保持沉默,白天也不出外行走,但眾所周知他「隱匿在巴根洞府中」。但不管搬家是如何符合其妖術的意圖,弗羅多。巴金斯打算搬回巴克蘭,這個事實是毫無疑問的事。
  「是的,我打算今年秋天搬家,」他說:「梅裡。布蘭迪巴克正在幫我找一個美好的小洞穴,或者說不定是一座小房子。」
  事實上他真的已經由梅裡幫忙,在巴克爾貝裡的郊外克裡克窪地選中了一間小屋並買了下來,除了對薩姆之外,他對一切人都裝成是打算在那裡永遠定居下來。向東邊出發的決定使他想出這個主意,因為巴克蘭正是在夏爾國東面的邊境上,而由於他小時候曾在那裡居住,現在說要回去,至少讓人覺得順理成章。
  甘達爾夫在夏爾國逗留兩個多月。然後有一天晚上,在六月尾,弗羅多的計劃最後安排好不久後,他突然宣佈打算第二天早上離開。
  「只離開一段短時間,我希望。」他說:「我得南下,到南邊的邊境外去打聽一點消息,如果能辦到的話。我已經游手好閒太久了。」
  他用輕鬆的語調講著,但從弗羅多眼裡看去,他顯得很憂慮。「發生了什麼事嗎?」他問道。
  「噢,沒有。但我聽到一件令我憂慮的事情,需要去調查一下。如果我認為你們無論如何必須立即出發,我會馬上回來,或者至少會捎話回來的。與此同時你要堅持你的計劃,但必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小心,特別要小心那魔戒。讓我再一次向你強調:不要使用它!」
  他黎明時分就走了。「我隨時都有可能回來,」他說:「最遲最遲我也會回來參加告別聚會的。我想畢竟你可能需要我在路上做伴吧。」
  開始弗羅多大為不安,弄不懂甘達爾夫究竟聽到了什麼消息,後來這種不安漸漸過去,天氣很晴朗,他也就暫時忘卻了他的煩惱。夏爾國很少有這麼宜人的夏季,也很少有這麼豐盛的秋季——樹上沉甸甸地掛滿了蘋果,蜂房的蜂蜜多得往下滴,玉米長得高高的,結著飽滿的穗兒。
  秋天已經過了一陣子,這時弗羅多才又擔心起甘達爾夫來。看看九月快過去了,他還是杏無音信。生日,還有搬家的事,都越來越近了,他還是沒回來,也沒捎信回來。巴根洞府中忙碌起來了。弗羅多的一些朋友來家裡住下,幫他收拾行李,有弗列德加。博爾格和福爾科。博芬,當然還有他兩個最要好的朋友皮平。圖克和梅裡。布蘭迪巴克。這些人把整個地方翻了過來。
  九月二十日,兩輛滿載的馬車起程駛往巴克蘭,把弗羅多沒有賣掉的家俱和行李運去他的新家,途經白蘭地河大橋。第二天弗羅多真的擔心起來,不停地朝外望,著甘達爾夫來了投有。星期四,他的生日的早晨,黎明時天氣晴朗清和,就像多年前比爾博那次盛大聚會時一樣。甘達爾夫還是沒有露面。傍晚時分,弗羅多舉行了告別宴會,規模很小,只不過是他自己和四個幫手一起吃頓飯,但他心煩意亂,食不知味。想到很快就要跟他的年輕朋友們分手使他心情沉重。他不知道該怎樣對他們說明。 然而那四位年輕的霍比特人情緒卻頗高昂。儘管B達爾夫不在,這聚會卻很快就變得歡樂起來。餐廳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但食物很精美,還有好酒——弗羅多的酒不包括在賣給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物品之內。
  「雖然薩。巴氏那些人把爪子伸到我的家裡面,但不管別的東西怎樣,我至少給這東西找到了個好家!」弗羅多說著喝乾了杯裡的酒。這是最後一滴「老窖」白蘭地。
  他們唱了許多歌,談了許多一起做過的事情,然後他們又為比爾博的健康平杯。然後他們都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看看星星,然後就寢。弗羅多的聚會開完了,而甘達爾夫還沒有來。
  第二天早上,他們忙著把剩下的行李裝上另一輛馬車。梅裡負責這件事,他跟胖子(就是弗列德加。博爾格)一起駕車出發。「得有人先到那兒暖暖房子你再去,」梅裡說:「好吧,再見一後天見。如果你不是中途睡著了的話!」
  福爾科午飯之後回家去了,皮平卻留了下來。弗羅多坐立不安,憂慮重重,徒然地等著聽有沒有甘達爾夫的聲息。他決定等到天黑。
  如果天黑以後甘達爾夫急於見他,可以直接去克裡克窪地。甘達爾夫甚至可能先到那兒,因為弗羅多是步行去的。他的計劃是從霍比屯步行到巴克爾貝裡渡口— —除了別的理由之外,也為了好玩和最後看一看夏爾國,他認為這一路很好走的。
  「我也可以使自己得到一點訓練。」他在差不多空空的大廳裡對著一面蒙了灰塵的鏡子看著自己的身影,一邊說。他已經很久沒有走過難走的路了,而肌肉看起來有點鬆弛,他想。
  午飯之後,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洛蓓莉雅和她沙黃色頭髮的兒子洛索來了,這使弗羅多覺得有點難堪。「終於是我們的了!『」洛蓓莉雅邊說著邊往屋裡走。這太沒禮貌了,而且嚴格來講她說的也不是事實,因為巴根洞府的出售要到午夜才生效呢。但也許洛蓓莉雅是情有可原的——她不得不比原來希望的時間多等了大約七十七年,她現在已經是一百歲了。無論如何,她是來看看,不要讓她付了錢買的東西被搬走,同時也想來拿洞府的鑰匙。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使她滿意,因為她帶來了全部清單從頭到尾—一清點。最後她和洛索帶走了備用鑰匙,而且得到保證,另外那枚鑰匙會留在巴稍路的甘吉家。她哼著鼻子坦率地表示她認為甘吉家的人可能會在夜間劫掠這洞府。
  弗羅多沒請她用茶點。
  他跟皮平和薩姆。甘吉一起在廚房裡自顧自地喫茶點。已經正式宣佈薩姆將到巴克蘭去「為弗羅多先生工作,照顧他的花園」——這顯然是由甘吉老爹安排的,雖然將要跟洛蓓莉雅做鄰居使他沒辦法感到安慰。
  「這可是我們在巴根洞府吃的最後一頓啦!」弗羅多一邊把椅子向後推開,一邊說。他們把用過的杯盤留給治蓓莉雅來洗。皮平和薩姆把他們三個人的包裡包紮好,在門廳裡堆在一起。皮平在花園裡溜踏。
  而薩姆不見了。
  太陽下山了。巴根洞府看上去陰慘慘的,~片凌亂。弗羅多在熟悉的房間裡轉繞了一下,看著落日的餘暉在牆上暗淡下去,屋角的陰影漸漸爬上來。室內慢慢黑起來了。他走出去,走到通道盡頭的大門口,走上那條通往希爾山的短道。他心裡隱隱希望看到甘達爾夫穿過暮色向山上大步走來。
  天色清朗,星星漸漸亮起來。「今晚會是一個良夜。」他大聲說道:「這是一個好的開頭。我想走了,我再也受不了牽腸掛肚了。我要出發了,甘達爾夫你就跟上來吧。」他轉身回去,然後又停下來,因為聽到有說話聲,就在巴梢路盡頭拐角那邊。一個聲音肯定是甘吉老爹的;另一個聲音很陌生,聽起來有點令人不快。他聽不清楚那聲音講什麼,但聽見老爹的答話,他的嗓子挺尖。老頭兒肯定被惹惱了。
  「不,巴金斯先生已經走了。今天早晨走的,我的薩姆也跟著他走了,不管怎麼說,他的行李都搬走了。是的,全賣掉了。為什麼?為什麼可不是什麼秘密。他搬去巴克爾貝裡或者諸如此類的地方,在遠遠的下游那邊。是的!路途平靖。我自己從沒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巴克蘭那邊的人都是怪怪的。不,我不能傳什麼口信。再見了您哪!」
  腳步聲朝希爾山走下。他們沒有走上山去,這使弗羅多大感寬慰。
  但為什麼會感到寬慰呢?弗羅多隱約覺得有點奇怪。「我想,是因為我被探究舉動的問題和好奇心弄怕了,」他想:「這些人全都那樣好奇!」
  他差點想去問問甘吉老爹那問話的是誰,但他再考慮了一下(或者沒再考慮),就轉身快步走回巴根洞府去了。
  皮平在門廳裡,坐在他的包裡上。薩姆不在。弗羅多走進黑黑的前門。「薩姆!」他喊道:「薩姆!幾點了?」
  「來啦,老爺!」回答的聲音從裡面很遠的地方傳出來,薩姆本人也隨之出現,一連抹著嘴巴。他剛才在地窖裡跟啤酒桶告別呢。
  「所有的東西都裝好了嗎,薩姆?」弗羅多問。
  「是的,老爺。我現在得耽攔一會兒,老爺。」
  弗羅多關上圓形的洞門,上了鎖,把鑰匙給了薩姆。「跑下去,把這拿到你家裡,薩姆!」他說:「然後沿著巴梢路橫插過去,盡快跑到草他那頭小路上的大門口去跟我們會合。我們今晚不從林子裡穿過。那裡有太多的耳朵在豎起來聽,太多的眼睛在窺視。」薩姆全速跑開了。
  「好了,現在我們終於要出發了!」弗羅多說。他們背上背包,繞過巴根洞府的西邊走去。「再見!」弗羅多看著黑漆漆的窗口說。他招招手,然後轉身(追隨著比爾博,如果他知道的話)急步跟著佩裡格林沿著花園的通道走下去。他們從山坡下綠籬的低矮處跳過去,來到田野上,像一陣微風一樣隱沒在黑暗中。
  在希爾山下的西邊,他們來到那個開在窄窄的小路上的大門口。
  他們在那兒停留了一下,檢查一下背包上的帶子。薩姆很快就出現了,快步走著過來,一邊喘著粗氣,他那沉重的背包在雙肩上面高高聳起,頭上蓋著一個高高的、不成形狀的氈口袋,他稱這為帽子。在黑地裡看去,他活像一個侏儒。
  「我敢肯定你們把最重要的家當全都讓我背了,」弗羅多說:「我真同情蝸牛,也同情一切把整個家背在背上的生物。」
  「我還能背很多呢,老爺。我的背包還挺輕的。」薩姆裝出強壯的樣子說。
  「不,不要幫他,薩姆!」皮平說:「他背一下對他有好處。他什麼也沒帶只帶了他叫我們幫他收拾的那些東西。他近來懶散得很,等他走路走到身體變輕了些,就不會覺得那麼重了。」
  「你對一個可憐的老霍比特人好心一點吧!」弗羅多笑道:「我就要變得像柳條那樣瘦了,肯定的,在到達巴克蘭之前。我剛才是亂說的。
  我猜你背的超過了你那一份了,薩姆,我們下次再扎背包時我要看看怎樣分配。「他重新拿起手杖。」好吧,我們都喜歡在黑夜裡走路,「他說:「那就讓我們走上幾里路再睡覺吧。「
  他們沿著小路向西邊走了短短的一段路。然後離開小路向左轉,重新悄悄地進入田野。他們成單列縱隊,沿著綠籬和樹叢的邊緣魚貫而進,夜色濃濃地籠罩著他們。他們穿著黑色的斗篷,一個個全都跟戴上了魔戒一樣,隱蔽得無影無蹤。由於他們都是霍比特人,而且竭力不弄出聲響,所以他們行走的時候靜得連霍比特人都聽不出。就連田野裡的野生動物也幾乎覺察不到他們走過。
  過了些時候,他們走過了一道窄窄的板橋,渡過了霍比屯西面的沃特河。那兒的水流只不過像一條彎彎的黑色絲帶,兩邊排列著傾斜的赤楊樹。再南行一、二里,他們急急忙忙地橫過由白蘭地河大橋延伸過來的大路:他們現在已經來到圖克蘭,然後折向東南而行,朝綠丘陵地區走去。當他們開始爬上綠丘陵第一個山坡時,回顧來路,可以看到在沃特河平緩的河谷中遠遠的霍比屯那閃爍的燈光。很快的,這一切就消失在黑暗的地面皺折中,接著出現的是那灰色深潭旁的沃特河濱小鎮。當最後一個農場的燈光被遠遠地甩在後面,在樹木的間隙中時隱時現時,弗羅多轉過身來揮手道別。
  「不知道我此生會不會再低頭俯瞰這河谷裡的景色。」他輕輕地說。
  他們走了大約三個小時後,歇息了一下。夜色晴朗,夜氣清涼,繁星滿天,但一陣一陣像輕煙似的夜霧正從溪流和低處的草地爬上山坡處處。枝葉稀疏的樺樹在他們頭頂上隨著微風搖曳,在微亮的天幕上撒下一道黑網。他們吃了一頓儉約的晚飯(對於霍比特人來說),然後繼續前進。
  他們很快地來到一條窄窄的路上,這路起起伏伏,在前方的黑暗中漸漸淡去,變成灰色——這是通往伍德霍爾樹木廳堂、斯托克、和巴克爾目裡渡口的大路。它從沃特河河谷的大路分出,順著山勢爬上來,要翻過綠丘陵的裙部,通向伍迪恩德,即樹林盡頭;那是東部地方的一個荒涼角落。
  不一會,他們走進一條深陷在兩邊高高樹木中的小徑,樹木的葉子都是乾的,在夜風中颯颯作響。無非常黑。起初他們談著話,一起輕輕哼一首曲調,因為現在他們已經遠離那些好奇的耳朵了。後來他們默默地前進,皮平漸漸落在後面。最後,當他們開始攀爬一個陡坡時,他停下來打了個哈欠。
  「我困死了,」他說:「困到就要倒在路上了。你們打算一邊走著一邊睡覺嗎?現在已經快到午夜啦。」
  「我還以為你們喜歡在黑暗中走路呢,」弗羅多說:「其實不必趕得那麼急。梅裡預計我們要後天才到呢,那樣的話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叮以走。我們一找到合適的地方就停下來吧。」
  「風是從西邊吹來的,」薩姆說:「如果我們翻到山的那一邊,就能找到一個夠隱蔽、夠舒適的地點,老爺。就在這前面,有一棵乾枯的杉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薩姆對霍比屯周圍二十里之內的山山水水瞭若指掌,不過這已經是他地理知識的權限。
  一翻過山頂,他們就走進那一片杉樹林。他們離開大路走過充滿樹脂香味的樹林深處的黑暗中,收集枯枝和球果,用來生起一堆火堆。
  很快的,他們就在一棵巨大的老杉樹腳下燃起了歡樂的火焰,發出劈啪的爆裂聲。他們在火堆周圍坐了一會兒,就開始打起盹來。於是他們枕著一條突起的大樹根,蜷縮在斗篷和毯子裡,很快就睡得很熟了。
  他們沒有派人站哨;即使弗羅多也還沒有感到什麼危險,因為他們仍然在夏爾國的中心部位。火堆熄滅以後,有幾隻生物來看過他們。一隻狐狸有事穿過樹林,在這兒停留了幾分鐘,吸著鼻子。
  「霍比特人!」他想:「喔,還有比這更稀奇的事嗎?我聽說這地方的人幹的種種怪事,但從來沒聽說過有霍比特人在戶外,在樹底下睡覺的。他們有三個人!這事一定大有蹊蹺。」他說得很對,但他絕對弄不清楚其餘的情況。
  早晨降臨,蒼白而粘濕。弗羅多第一個醒來,發現一根樹根在他背後戮了一個洞,他的脖子也僵直了。他想:「為了好玩而步行!我為什麼不坐車呢?」通常在探險的開頭,他總是這樣想的。「我那漂亮的羽絨床鋪賣給薩克維爾。巴金斯家了!拿這些樹根給他們睡才對呢。」他伸了伸懶腰。「醒醒吧,霍比特們!」他喊道:「這是一個美麗的早晨。」
  「有什麼美麗?」皮平問道,一隻眼睛越過毯子邊緣向外窺視著。
  「薩姆!九點半之前準備好早餐!你把洗澡水燒熱了沒有?」
  薩姆一下跳了起來,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不,老爺,還沒燒熱,老爺!」他說。
  弗羅多拿掉皮平身上的的毯子,把他翻了個身,然後走開去,走到樹林的邊緣。遠處,鮮紅的旭日正從覆蓋地面的、厚厚的霧氣中升起。秋天的樹木點染上片片金黃或猩紅,像沒有根似的,在一片影子的海洋裡航行。在他左邊稍低的地方,大路陡斜地往下通往一個山谷,在那裡消失。
  他回來時,薩姆和皮平已經生好一堆旺旺的火堆。「水!」皮平嚷道:「水在哪裡?」
  「我口袋裡可沒有水。」弗羅多說。
  「我們還以為你是去找水呢,」皮平說,一邊擺出食物,還有杯子。
  「你最好現在去找。」
  「你們也來吧,」弗羅多說:「把水瓶子都帶著。」山腳下有一條小河。他們在一個小瀑布那兒裝滿了所有的水瓶和一個小小的野營水桶。
  在那兒,水從幾尺高的灰色岩石露頭處傾下來。那水冰冰涼涼的,他們洗臉洗手的時候,濺著、噴著水花。
  吃完早餐,捆好背包,已經過了十點,天氣漸漸轉晴、變熱。他們走下山坡,穿過路旁的小河,上了另一面的山坡,又越過一座小小的山肩,到了此時,他們的斗篷、毯子、水、食物和別的行李,顯然都已成為沉重的負擔。
  這一天的行軍看來將會是又熱又累。不過,走了幾里之後,道路就不再起起伏伏——它九曲十八彎地通上一處陡峭的斜坡頂端,然後準備最後一次下行。他們看到在他們面前展開了較低的地面,到處散落著一片片小樹叢,到了遠處則漸漸連成一片模糊的褐色林地。他們的目光跨越伍迪恩德林地,朝著白蘭地河那邊望去。腳下的道路像一條細繩向前蜿蜒而去。
  「這道路沒完沒了地往前伸展,」皮平說:「我可不能不休息。」他在河岸上的路邊坐下來,向東邊迷茫的霧氣中眺望,那一片迷茫的後面就是大河,也就是夏爾國的盡頭,他有生以來都是在這個國家度過的。
  薩姆站在他身旁。他睜著圓圓的眼睛,正在眺望一片他從未見過的土地,目光所極是一條新的地平線。
  「小精靈真的就住在那些樹林裡嗎?」他問道。
  「我沒聽說過。」皮平說。弗羅多沒說話。他也在順著大路的方向朝東方凝視著,好像從來沒有看見過似的。他突然開腔說話,卻又有點像自言自語似的,慢慢地說道:無盡頭道路長又長從家門出發通向遠方不管這道路多邊遠我要盡力沿著你向前問我急切的腳步追隨你一直通往那大道康莊許多道路在那兒交匯到時我又往何處?這可不能講「這聽上去像是老比爾博的一首詩嘛,」皮平說:「也許是你的一首訪作吧?聽起來並不是很令人精神振奮呢。」
  「我不知道,」弗羅多說:「它自己來到我的嘴邊,好像是我即興吟出來似的,也許是我在很久以前聽到的。當然,它令我回想起最後那幾年比爾博在離開之前的許多事情。他以前常常說,總共只有一條大路,它就像是一條大河,它的源頭來自每一家門前的台階,而每一條小徑就是它的支流。」走出你的家門,弗羅多,那可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啊!「他常常說:「你一旦走上這條路,如果不管住你的雙腿,簡直就不知道會滑到哪兒去。你知道嗎?這就是穿越黑森林的通道,如果你沿著它走,你就會被帶到大孤山,甚至到更遠、更糟糕的地方。『他走在巴根洞府門前的路上時,常常說這番話,特別是在他出外長途散步之後。「
  「喔,至少在一個鐘頭之內,這路還不會把我滑到什麼地方吧!」
  皮平說,一邊背起背包。其餘的人也把背包背上,雙腳邁上了路面。有一次休息後,他們吃了一頓很好的午飯,然後再休息一段很長的時間。
  他們從山上走下來時,太陽已經開始偏西,午後的陽光照得大地一片明亮。他們至今沒有在路上遇到過一個行人。這條路不能走馬車,而且去伍迪恩德林地的旅客本來就很少,所以這條路沒有多少人走。
  他們又慢慢地走了一個多鐘頭,薩姆突然停了一下步伐,好像傾聽著什麼。他們現在走在平地上,道路在九轉十八彎之後變得筆直向前,穿越整片散佈著高樹的草地,這些高樹是即將到來的樹林的外圍。
  「我聽見一匹馬從後面的山路上跑過來。」薩姆說。
  他們回頭來年年,但路的彎曲使他們看不了多遠。「不知道那是不是甘達爾夫跟著我們來了。」弗羅多說。不過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他有一種感覺,覺得這不會是事實,所以他突然感到想躲起來,避開這騎馬人的視線。
  「倒不是有什麼大問題,」他抱歉地說:「但我不想讓人看見我們在路上走!無論是誰,我最討厭別人注視和議論我的一舉一動。而如果那是甘達爾夫的話,」他事後想起補充說:「我們可以給他一個小小的意外驚喜,作為他這麼遲才來的報復。我們快躲起來,別讓人看見!」
  其餘二人很快地向左邊走去,走下一個離路邊不遠的小山谷。他們在那兒全身臥倒。弗羅多猶豫了一會兒!好奇心或某種別的感情正與躲藏的慾望在搏鬥。馬蹄聲漸漸近了。他正好及時藏身進一棵樹後面的一片高高的草裡;那樹的樹蔭遮蔽著路面。然後他抬起頭,越過一條最大的樹根,留心窺視著。
  從拐彎處跑來一匹黑馬,不是霍比特小種馬,而是高大的大種馬,馬上騎著一個大個子,他看上去好像是彎著腰坐在馬鞍上,全身裡在一套黑色的斗篷和頭巾裡,只能看到身體下的雙腿踩在高高的馬蹬裡,他的臉部被遮住了,看不清楚。
  這馬跑到樹下,跟弗羅多處在同一高度時,它停了下來。騎馬的人一動也不動地坐著,低著頭,好像在傾聽。從斗篷裡面傳出有人吸著鼻子的聲音,好像想嗅出一種隱藏的氣味,他的頭一會兒轉向路的這邊,一會兒轉向那邊。一陣被發現的恐懼不由地攫住了弗羅多,他想到了他的魔戒。他連透氣都幾乎不敢透,而想把戒指從口袋裡拿出來的慾望變得如此強烈,致使他慢慢地移動手的位置。甘達爾夫的忠告看來很荒謬,比爾博就用過這戒指。「我現在還在夏爾國。」當他的手指摸到系著戒指的鏈子時,他想。就在這一瞬間,那騎馬人坐直起來,晃動疆繩。那匹馬向前走了,起初慢慢地走,然後變為快快的碎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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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5-11 16:20:37 |只看該作者
  弗羅多爬到路邊觀察那騎馬人,直到看著他在遠處越變越小。他不敢十分肯定,但他似乎看見那馬在就要從視線中消失時轉變了方向,朝右邊跑進了樹林裡。
  「嗯,我覺得這事情非常古怪,而且實在令人不安。」皮平和薩姆還躺在草叢中,什麼也沒看到,弗羅多便對他們描述了那騎馬人及其奇怪的舉動。
  「我說不出為什麼,但我感覺他肯定是在尋找我,在嗅著我的蹤跡,我還肯定地感覺到,我不願意他發現我。我在夏爾國從來沒有看見過或感到過這樣的東西。」
  「但是一個大種人會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皮平說:「他到世界的這一部分來幹什麼呢?」
  「這周圍有一些人居住,」弗羅多說:「我相信在南部,他們跟大種人之間已出現了麻煩。但我還沒聽說過像這個騎上這樣的東西,不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
  「請原諒,」薩姆突然插嘴道。「我知道他是從哪兒來的。是從霍比屯,這裡這個黑騎士是從霍比屯來的,除非總共不只一個人,否則我還知道他要到哪裡去呢。」
  「你說什麼?」弗羅多高聲問道,吃驚地望著他。「你剛才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我剛剛才想起來呀,老爺,事情是這樣的一我昨天晚上拿著鑰匙回到我們的洞穴時,我爹他對我說:「喂,薩姆,我還以為你今天早晨就跟弗羅多先生走了呢。有一個陌生客人在打聽巴根洞府的巴金斯先生,那人剛剛才走。我打發他去巴克爾貝裡了。儘管我不喜歡那人的聲音。我告訴他巴金斯先生永遠離開他的老家了,他聽了似乎很生氣。
  他對我嘶嘶地叫,是的。他讓我渾身發抖。『』他到底是什麼人?『我對老爹說。』我不知道。『然後他說:「但他不是霍比特人。他很高大,黑黑的,俯下身子來跟我說話。我想他是外國地方的一個大種人。他講話挺可笑。」
  「我當時不能留下來再多聽點了,老爺,因為你們在等著我呢。我自己也不覺得很需要知道這事兒。老爹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楚,天又是快黑透的時分,這家伙走上希爾山,看他在我們那條路的路口呼吸新鮮空氣。我希望爹和我沒給我們造成什麼損害吧。」
  「無論如何老爹沒什麼可指責的,」弗羅多說:「事實上我聽到他在跟一個陌生人談話,那人看來在打探我的情況,我差點沒走過去問他那是什麼人。我當初要是真問了就好了,或者你早告訴我就好了,那我在路上可能就會小心些了。」『』不過這騎馬人也可能跟老爹說的那陌生人毫無關係,「皮平說:「我們離開霍比屯上很秘密的,我不明白他怎麼能跟蹤我們。「
  「那『聞氣味』是怎麼回事,老爺?」薩姆問:「還有,老爹說他是個黑黑的傢伙。」
  「我當初等一下甘達爾夫就好了,」弗羅多咕噥道:「不過也許那只會使事情更糟糕。」
  「那麼你知道或者猜到這個騎馬人的某些情況了嗎?」皮平說,他聽到了弗羅多咕噥的話。
  「我不知道,我也寧可不去猜它。」弗羅多說。
  「好了,弗羅多表哥,你目前可以保守你的秘密,如果你想搞得神秘一點的話。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我想吃點兒東西,不過我想還是離開這裡好一點。你講到那騎馬人用他那看不見的鼻子嗅我們,使我聽了心裡都不安起來了。」
  「對,我看我們現在該走了,」弗羅多說:「但不是走大路!以防萬一那個騎上回頭走來,或者另有一個騎士在他之後到來。我們今天還得好好再走一程,巴克蘭還有許多里路程呢!」
  他們再度出發時,草地上的樹影已是又長又瘦。他們現在保持走在路左邊十來步遠的距離,盡可能保持走在路上看不到的地方。但是這樣走起來礙手礙腳的,因為草長得濃密而紛亂,地面又不平,而樹木的距離越來越近,長成了樹叢。
  紅紅的大陽在他們背後沉入眾丘陵中,傍晚來臨,他們才回到路上行走。這路有很長一段一直在同一高度上筆直向前伸展,現在高度改變了,這段又長又直的路結束了。他們回到路上以後,就折向左邊雨下行,進入耶爾低地,朝斯托克方向行進,但是有一條小路向東方岔出去,蜿蜒穿過一片古橡樹林,通往伍德霍爾樹林。
  「那才是我們要走的路。」弗羅多說。
  離開岔路口不遠,他們遇上了一棵巨大的枯樹一它仍然活著,肢體早已倒下,但樹樁周圍冒出的小核上卻長著樹葉,不過那樹幹是中空的。朝著路的那邊有一個裂口,人可以走進去。三個霍比特人爬了進去,坐在枯葉和朽木鋪成的地面上。他們休息了一陣,吃了一點東西,小聲談著話,不時聽聽有什麼動靜。
  他們爬出去回到小路上時,夕陽的餘暉照著他們。西風的樹枝間發出歎息,樹葉在低語。不久路就開始不斷地平緩下降,一直伸進蒼茫暮色中。一顆星星出現在他們面前正在暗下去的東邊的樹梢頭。他們肩並肩齊步走,這樣可以保持精神。過了一段時間,星星變得更密、更亮了,那種不安的感覺也消失了,他們不再去聽有有沒有馬蹄聲。
  他們輕輕哼起歌來,就像霍比特人在一起走路時習慣做的那樣,特別是他們在夜晚快到家的時候。對於大部分霍比特人來說,現在該唱的是晚餐歌,或者是就寢歌,但這幾位霍比特人哼的卻是一首行路歌(當然,並不是講歌裡沒提到晚餐和床鋪)。那首歌的曲子就跟群山一樣古老了。比爾博。巴金斯幫它填上詞,他和弗羅多一起在沃特河谷的小徑上一邊散步一邊談著他的冒險經歷時,他就教弗羅多唱這首歌。
  壁爐裡爐火紅又旺安穩的屋頂下有臥床我們的雙腳卻不知疲倦峰迴路轉還要看好風光只有行路人我們能欣賞這樹這花這葉這草讓它們在身邊向後跑,向後跑天空下面千山萬水都在我們身邊向後退,向後退峰迴路轉會有景色新也許會遇到新路會發現暗門雖然我們今天匆匆路過也許明天會把舊地重尋也許要走那隱蔽的小徑朝著太陽成月亮的光輪蘋果和山檢、核桃和野梅讓它們從身邊後退,後退沙子和石頭、山谷和水潭我們跟它們說再見一再見家園拋身後,世界在前方千條道路任你去闖蕩穿透黑暗到那夜幕邊緣所有星星發出耀眼光芒然後世界拋身後,家園在前方浪子歸來尋覓居室和臥床白雲和日影、煙霧和夕陽紛紛消逝如浮光,如浮光生起爐火點著燈,飽食麵包和香腸然後上床入夢鄉,入夢鄉歌兒唱完了。「現在上床入夢鄉!現在上床入夢鄉!」皮平高聲唱道。
  「噓!」弗羅多說:「我想我又聽見了馬蹄聲了。」
  他們忽然停止說話,像三個影子一樣靜靜地傾聽。小路上有馬蹄的聲音,在他們後面,雖有一段距離,但隨著風徐徐地清楚傳來。他們很快地悄悄從路上避開,跑進陰影更濃的橡樹林裡。
  「別走得太遠!」弗羅多說:「我不想被人看見,但我想看看這是不是另一個黑騎士。」
  「很好!」皮平說:「但你別忘了,他還會用鼻子聞呢!」
  馬蹄聲跑近了。他們找不到更好的藏身之處,只是躲在普通的樹蔭裡,薩姆和皮平蹲在一棵大樹幹後面,而弗羅多卻向小路的方向往回爬了幾碼。一縷淡淡的光線穿透樹木,四周顯得灰沉沉的。樹林上面朦朧的天空中繁星密佈,但沒有月光。
  馬蹄聲停止了。弗羅多注意觀察著,他看到兩棵樹之間那比較光亮的間隙裡,有一個黑東西經過,然後停住了。看上去像是一匹大種馬,由一個小一點的黑影牽著走。那黑影在他們離開路的地點附近站著,看上去它在左右搖擺。弗羅多覺得聽到了吸鼻子的聲音。那黑影俯身彎向地面,然後就開始朝著他爬過來。
  伸手去摸那戒指的慾望再一次攫住了弗羅多,而且這次的慾望比以往更加強烈,他的慾望強烈到如此程度,以致於他自己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他的手已經摸到褲袋裡去了。但正在此時,傳來一個好像是歌聲和笑聲混合起來的聲音。清晰的人聲在星光下的空氣中起伏。
  那黑色的人影直起了身子,退了回去。它爬上那匹陰影下的馬,看來就要橫過小路,消失在對面的一片黑暗中。弗羅多鬆了一口氣。
  「小精靈!」薩姆壓著嗓子小聲叫道:「是小精靈們,老爺!」如果不是夥伴們扯住他,他一定會從樹林裡跳出去,衝向那個聲音。
  「是的,是小精靈,」弗羅多說:「在伍迪恩德樹林裡有時會遇上他們。在夏爾國沒有小精靈居住,但他們在春、秋兩季會離開他們在塔山丘陵後面的國土,漫游到夏爾國來。幸虧他們來了!你剛才沒看見,那個黑騎土就停在這兒,那歌聲開始的時候,他正在朝我們爬過來呢。
  他一聽見人聲才溜走的。「
  「小精靈們怎麼樣啦?」薩姆問。他很興奮,顧不得擔心那黑騎士的事。「我們難道不能去拜訪他們嗎?」
  「聽!他們現在朝這邊走過來了,」弗羅多說:「我們只好等著他們。」
  唱歌的聲音越來越近了,現在可以聽出一個清晰的嗓音超越了其他人的聲音。那聲音是用美好的小精靈語在歌唱,弗羅多對這種語言所知不多,其餘兩位更是一點都不懂。然而這這聲音伴和著旋律,好像能在他們的腦海中形成一些半懂不懂的話語。這就是弗羅多當時所聽到的歌:白雪呀白雪!清秀的姑娘哦!你西海之外的女王哦!你把流浪者照亮在這枝葉交織的樹海古爾索尼爾!哦,埃爾伯列思你呼吸清澈,你雙眸明亮白雪呀白雪!我們對你歌唱在大海對岸遙遠的地方哦!在暗無天日的年代她用發亮的手撒播星光在冬天的曠野吹散你銀色的花朵清純而明亮哦!埃爾伯列思!進爾索尼爾當我們在這遙遠的地方在樹林裡到處流浪卻總記得你西海上那熠熠星光歌聲結束了。「這是高山小精靈!他們講到了埃爾伯列思的名字!」
  弗羅多驚奇地說:「那是最美的一族,很少到夏爾國來的。現在在中原剩下的已不多了,住在大海的東邊。這可真是一件少有的稀奇事!」
  這三個霍比特人坐在路邊的暗影裡。不一會兒,小精靈們就沿著小路朝山谷這邊走過來了。他們慢慢地走過,霍比特們能看到他們頭髮上和眼睛裡閃耀著熠熠星光。他們並沒有帶燈,但他們走動的時候似乎有一種微光,就像月亮升起之前襯托出山的輪廓那種光線,降落到他們腳的四周。他們現在沒有唱歌,最後一個小精靈走過去時,他轉身朝霍比特人這邊看著,笑了起來。
  「嗨,弗羅多!」他喊道:「你出境要遲了。你也許迷路了吧?」接著他對別的小精靈喊了一聲,那一行小精靈都停下步子,聚集在周圍。
  「這真是太妙了!」他們說:「三個霍比特人晚上待在樹林裡!我們自從比爾博先生以後就沒見過這樣的事情。這是怎麼回事呢?」
  「漂亮的朋友們,」弗羅多說:「我們看來跟你們走的是同一條路,應該是吧。我喜歡在星光下走路,而且我很歡迎你們跟我們一塊走。」
  「但是我們並不需要別的夥伴,而且霍比特人這麼沉悶。」他笑著說:「你怎麼知道我們走的是同一條路呢?你們並不知道我們要到哪裡去呀。」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弗羅多問道。
  「我們知道的東西可多了!」他們說:「我們以前常常跟比爾博一起見到你的,儘管你可能沒見過我們。——「你們是誰?誰是你們的首領?「弗羅多問。
  「我是吉爾多,」他們的頭目回答道。這個小精靈第一次跟他打招呼。「芬羅德宅邪的吉爾多。英格洛裡安。我們是流亡者,我們的族人大部分早已疏散,我們在這裡也是暫時逗留,要從這裡回到大海那邊去。
  不過,我們有一部分的親族還住在利文德爾,過著和平的生活。那麼,弗羅多,現在告訴我你們在幹什麼。我們看得出你身上籠罩著恐懼的陰影呢。「
  「噢,聰明的人們!」皮平忍不住插嘴道:「講講這黑騎士是怎麼回事吧!」
  「黑騎士?」他們低聲說道:「你為什麼要問黑騎土的事?」
  「因為今天有兩個黑騎上跑到我們前面去了,也可能是同一個人跑了兩次,」皮平說:「就在剛才,聽見你們走近他才逃跑的。」
  小精靈們沒有立即回答,卻聚在一起用他們自己的語言輕輕響咕了一陣。最後吉爾多轉向霍比特人。「我們不準備在這裡講這個,」他說:「我想你們現在最好是跟我們一塊兒走。我們並不習慣這樣做,但這一次我們要把你們帶上路,晚上也要跟我們一起住宿,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噢,你們真是好人!我們的幸運超出我的希望,」皮平說。薩姆一言不發。「我真的非常感謝你, 吉爾多。 英格洛裡安。 」 弗羅多鞠了一躬說:「EboailaltnnennOmentw,一顆星在我們相會時閃耀。」他加上一句高山小精靈的語言。
  「朋友們,小心點!」吉爾多笑著喊道:「可不要講秘密的事情啊!
  這裡有一位古代語言專家呢!比爾博以前也是一位大師。嘿,小精靈的朋友們!「他一面說一面對弗羅多鞠躬還禮。」那麼現在就請你和你的朋友跟我們結伴同行吧!你們最好走在隊伍的中間,以免走失。我們要走很遠才休息,你們會覺得很累的。「
  「為什麼?你們要到哪裡去呢?」弗羅多問。
  「就今天晚上來說,我們準備走到伍德霍爾樹林上面的丘陵的樹林裡。那可有許多里路呢,但你們得走完這段路才休息,這樣你們明天的路程就可以變得短一些。」
  他們現在又默默地繼續前進,在處處都差不多的暗影和微光中穿行——小精靈甚至比霍比特人更勝一籌,走路時可以做到完全沒有腳步聲。皮平很快就覺得很睏,踉蹌了一、兩次,但每一次都有一個走在他身邊的高個子小精靈伸手扶住他,使他不致於跌倒。薩姆走在弗羅多身邊,像在夢遊似的,他臉上的表情半是恐懼半是驚喜。
  兩邊的樹林越來越密,周圍的樹林樹齡低了,而樹幹粗了,小路向低處延伸,通到下面一個山坳,兩邊的斜坡上有許多密密的樟樹叢。
  小精靈們終於離開了小路。在他們右邊,有一道綠色的山梁,被濃密的叢林隔著,幾乎看不見。他們沿著這道山梁逶迆而行,重新走上多樹的山坡,直到一個突出的山肩上,下臨河谷中的低地。他們一下子從樹木的暗處走出來,眼前展現一片開闊的草地,在夜色中顯得灰濛濛的。草地的三面被樹林包圍,而東邊的地面則陡峭地傾斜下去,山坡底下生長的樹木伸出黑黑的樹梢,在他們的腳下。再遠去,那低平的地面就在星光下朦朧地展開。就在咫尺之遙的地方,可以看到燈光數點,閃閃爍爍,那就是伍德霍爾村。
  小精靈們坐在草地上,一起輕輕地談話,他們好像不再留意這幾個霍比特人了。弗羅多和兩個夥伴用斗篷和毯子裡著身體,瞌睡蟲悄悄向他們襲來。夜色漸深,山谷中的燈火次第熄滅。皮平枕著一塊綠色的山石,睡著了。
  在遠遠的東方天空中,出現了雷米拉思星那網狀星座。慢慢地,紅色的博古爾星也出現在夜霧之上,像一顆火焰寶石,放出光芒。然後,隨著空氣的移動,夜霧的帳幔被拉開,佩著閃光腰帶的天幕劍客——海內爾瓦戈墾便爬過了大地的邊緣,向中天靠攏。小精靈們一下子爆發出歌聲。林間的地上一堆火堆突然伴著紅光升起來。
  「來吧!」小精靈們招呼霍比特人們。「來吧!講話和作樂的時間到了!」
  皮平坐起來,揉揉雙眼。他打了個寒噤。「大廳裡有爐火,還為飢餓的客人准備了吃的。」一個小精靈站在他面前說。
  草地南端有一個開口。綠色的地面從那兒一直向樹林裡延伸進去。
  形成一個寬闊的、像廳堂那樣的空(,樹木的枝條交織張蓋在上面,形成屋頂。巨大的樹幹像柱子一樣由屋頂筆直地挺立在每一邊。大廳中央有一堆柴火吐出熊熊火焰,在樹幹形成的柱子上,發出金光和銀光的火炬在不停地燃燒。小精靈們圍繞在火堆周圍,坐在草地上或坐在鋸掉的老樹的樹樁上。有些小精靈來回地走動著,拿著林子、斟著飲料,其餘的搬來滿滿的一盤盤、一碟碟的食物。
  「沒什麼好吃的東西,」他們對霍比特們說:「我們這是在森林投宿,遠離我們的殿堂。如果你在我們家裡作客,我們會招待得好一些的。」
  「可是這對於我來說已經好得足以開生日晚會了。」弗羅多說。
  皮平事後對吃的、喝的都沒有留下深刻印象,他一心注意看著小精靈們臉上的亮光,聽著他們美麗多變的嗓音,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不過他還記得吃了麵包,那滋味遠勝過飢餓的人吃細軟白麵包的味道;還有像野生草草那樣的甜甜的水果,比自家的果園裡種的水果更有滋味;他喝乾了滿滿一杯芬芳的美酒,像泉水一樣清涼,像午後的夏日一樣呈金黃色。
  薩姆無法用語言或畫面清楚地描繪出那天晚上所感受和所得到的東西,儘管這些東西已作為他平生大事之一般深刻地印在他的記憶之中。他發表的最像樣的評論是說:「幄,老爺,如果我能種出那樣的蘋果,我就可以自稱為園丁了。不過最令我動心的還是他們唱的歌,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弗羅多坐在那兒吃著、喝著,高興地談著話,不過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所講的言語上。他懂得一點小精靈的語言,這時正很熱切的聽著。他不時用他們自己的語言跟那些端食物給他的小精靈講話,向他們道謝。他們對他微笑,一面笑一面說:「你是霍比特人中的一寶!」
  過了一會兒,皮平沉沉地睡著了,眾人把他抬到樹林裡的一個亭子裡,他被放在那兒一張柔軟的床上睡完這一夜其餘的時間。薩姆拒絕離開主人。皮平走後,他過來蜷縮著坐在弗羅多腳邊,最後在那兒打起吃來,最後閉上了雙眼。弗羅多在跟吉爾多談著話,久久都沒有睡意。
  他們談了許多事情,新的舊的都有,弗羅多還向吉爾多詢問了夏爾國之外的大世界裡發生的各種事情。大部分消息都是傷心事或者不吉之兆——講到黑暗的凝聚、人類的戰爭,還有小精靈的逃亡。最後弗羅多問了那個他最關心的問題:「告訴我,吉爾多,比爾博離開我們以後你見過他嗎產吉爾多微笑一下。」見過,「他回答道:「見過兩次。他正是在現在這個地點跟我們告別的。不過我還見過他一次,在離這裡很遠的地方。「
  他不願再多說有關比爾博的事,弗羅多陷入了沉默。
  「你沒有問過我,也沒有向我談過多少跟你自己有關的事,弗羅多。」吉爾多說:「不過我已經知道一些了,我還能從你臉上,或者從你提的問題背後的想法看出更多的東西。你要離開夏爾國,然而你又心存疑慮,不知能否找到你想找的東西,或者完成你想做的事情,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回家。是這樣的嗎?」
  「正是如此,」弗羅多說:「那麼你已經知道我為什麼離開夏爾國了?」
  「我不知道公敵為什麼要追蹤你,」吉爾多回答道:「但我發覺他的確是在這樣子做——雖然在我看來這事非常奇怪。我得警告你,你現在是前後左右、四面八方都有危險。」
  「你是指那些黑騎土嗎?我想他們恐怕是公敵的奴僕吧。那些黑騎士到底是干什麼的?」
  「甘達爾夫什麼都沒告訴你嗎?」
  「他從來沒提到過有這樣的人。」
  「哪我想我還是不講為妙!免得你怕危險不敢走下去了。在我看來,你的出發僅僅只是及時,你現在可得趕緊點,千萬不能停留或往回走,夏爾國對你再也沒有任何保護作用了。「
  「我想像不出有什麼消息比你的暗示和警告更加可怕的了。 」 弗羅多喊道:「當然,我知道前面會有危險,但料不到在我們夏爾國也會遇到危險,難道一個霍比特人就不能平平安安地從沃特河走到安社團河嗎?」
  「但這夏爾國並不是你們自己的。霍比特人來到這裡之前已經有別的民族在這裡居住了,而以後霍比特人不再在這裡居住時,又會有別的民族來居住。整個大世界就在你周圍!你可以把自己限制在藩籬之內,但你永遠不能把世界限制在藩籬之外。」
  「我知道!不過這個國家至今為止一直顯得那樣安全而親切。我現在怎麼辦呢?我的計劃原是秘密地離開夏爾國,前往利文德爾,但現在我連巴克蘭都還沒走到,行蹤已經被人盯上了。」
  「我想你還是得按原計劃進行,」吉爾多說:「照我看,路途不會難走到令你喪失勇氣的。如果你想要更明確的意見,你該問問甘達爾夫。
  我不知道你出走的原因,所以也不知道追你的人會用什麼方式襲擊你。
  這些東西甘達爾夫應該是知道的,我想你離開夏爾國之前會見到他吧?「
  「但願如此。不過令我擔心的另一件事是,許多天以來我一直等著甘達爾夫。他本來至少在兩天前必須到霍比屯的,但他一直沒有露面。
  我現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是不是該等等他?「
  吉爾多沉默了一會兒。「我不喜歡這個消息。」他最後說:「甘達爾夫竟然會遲到,這可不是個好兆頭。不過我聽人說過:不要干預巫師的事情,他們令人難以捉摸,又愛生氣。是走還是等,你自己決定吧。」
  「我也聽人說過,」弗羅多答道:「不要去徵求小精靈的意見,他們會同時說『可』與『否』。」
  「真的嗎?「吉爾多笑道:「小精靈很少發表不謹慎的意見,因為意見是一種危險的禮物,即使是聰明人給聰明人的意見;什麼事情在過程中都可能出差錯。但是你想怎麼樣呢?你並沒有把自己的事情全告訴我,我怎麼能作出比你自己更好的決定呢?不過如果你一定要聽我的意見,我可以看在友誼份上提出意見給你。我認為你現在應該立即就走,毫木遲疑,而如果甘達爾夫不能在你動身前趕到,那麼我也建議你:不要獨自走。帶著願意跟你同去的忠實可靠的朋友一起走。現在你可得感謝我了,我並不是很樂意提出這個意見的。小精靈有他們自己的辛苦工作,有他們自己的煩惱,他們很少關心霍比特人生活得怎樣,也很少關心世界上別的生物生活得怎樣。我們走的路很少跟他們走的路碰頭,無論是偶然還是有意。我們這次的相遇也不完全是偶然,但目的對我來說也不太清楚,我不敢說得大多了。「
  「我深深地感謝你,」弗羅多說:「不過,我希望你坦白告訴我那黑騎士是什麼人。我如果聽從你的意見,可能要很久才能見到甘達爾夫了,我想知道追逐著我的危險是什麼東西。」
  「知道他們是公敵的奴僕不就足夠了嗎?」吉爾多答道:「躲開他們!
  別跟他們說話!他們能致人於死命。別再問我了!但是我的心向我預言,在一切結束之前,你,德羅戈的兒子弗羅多,對這些殘忍的事情,會比我吉爾多。英格洛裡安知道得更多。願埃爾伯列思保佑你!「
  「但是誰能給我鼓勵呢?」弗羅多問道:「那是我最需要的東西。」
  「鼓勵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的,」吉爾多說:「只要你心存良好的希望!現在睡吧!我們一早就得走,但我們會把口信傳遍各地。漫遊協會應該知道你們出行,應該會守護你們。我把你看做小精靈的朋友,願群星在你道路的終端照引—— 我們很少跟陌生人在一起覺得這麼愉快,在這個世界上能聽到我們古老的語言出自別族的漫遊者之口,是美好的事情。」
  吉爾多還沒講完,弗羅多已覺得瞌睡蟲向他襲來。「我要睡了。」
  他說。於是吉爾多把他帶到另一個亭子裡,就在皮平旁邊,他一躺在床上立即就進人熟睡,連夢都沒有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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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1:33 |只看該作者

采蘑菇的捷徑

  早晨,弗羅多一覺醒來,覺得精神爽朗。他睡的地方是由一棵活樹構成的臥室,這樹的樹枝編織在一起,直垂到地面,他的床是由蕨葉和青草做的,又鬆又軟,還有一股奇異的清香。陽光透過搖擺的樹葉照進來,樹上的葉子還是一片青翠。他跳起來走出去。

  薩姆坐在靠近樹林邊緣的草地上。皮平站在那裡研究著天空和氣候。沒有小精靈的蹤跡。
  「他們留下了水果和飲料,還有麵包給我們,」皮平說:「來吃早餐吧。這麵包的滋味幾乎跟昨晚一樣好。我一點都不想留給你,不過薩姆一定要留給你。」
  弗羅多坐在薩姆身旁吃起來。「今天的計劃如何?」皮平問。
  「要盡快走到巴克爾貝裡。」弗羅多答道,一心注意著他的食物。
  「你看我們還會遇到那些黑騎士嗎?」皮平輕鬆地問。在這早晨的陽光下,即使想到要遇兒一大隊的黑騎士,對他來說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是的,可能會遇到,」弗羅多答道。他不喜歡提起這事。「但是我希望不要被他們看見我們過河。」
  「你向吉爾多打聽到關於他們的情況了嗎?」
  「打聽到的不過是些暗示和謎語。」弗羅多躲躲閃閃地說。
  「你有沒有問過他們用鼻子嗅什麼?」
  「我們沒有談這個。」弗羅多嘴裡塞得滿滿地說。
  「你應該問問這一點,我肯定這非常重要。」
  「在當時的情況下我想吉爾多一定不肯解釋這一點的。」弗羅多尖銳地說:「現在讓我靜一靜!我吃東西的時候不想回答一長串的問題。
  我想思考一下。「
  「天哪!」皮平說:「吃早餐的時候思考?」他走開,去到草地的邊緣。
  在弗羅多的思想上,這晴朗的早晨晴朗得可疑,他認為並沒有消除他被追蹤的恐懼,他仔細想著吉爾多的話。皮平愉快的聲音向他傳來,他正在碧綠的草坪上跑著、唱著歌。
  「不!我辦不到!」他想:「帶著朋友們一起走過夏爾國的國土,那是一回事,我們走餓了、走累了,可以有甘美的食物和舒適的睡床。帶著他們去流亡,那可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很可能會饑不得食、倦不得息,就算他們樂意跟我去的話。這繼承的事情其實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我想我甚至連薩姆都不應該帶的。」
  他看了薩姆。甘吉,發現薩姆也正在觀察他。
  「喂,薩姆!」他說:「你看怎麼樣?我要盡快離開夏爾國,事實上我現在已經決定,就連在克裡克窪地的那一天也不等了,如果這樣有好處的話。」
  「很好,老爺!」
  「你還是想跟我走嗎?」
  「我想。」
  「這可是很危險的事情呀,薩姆。現在已經很危險了。很可能我們倆都回不來呢。」
  「如果你不回來,老爺,那我當然也不回來,那是肯定的嘛,」薩姆說:「『你不離開他嗎?』他們問我。『離開他?』我說:「我永遠也不想離開他。我要跟他一起走,哪怕他要到月亮上去,我也跟他一起;如果那些黑騎土想阻擋他,他們也得看我薩姆。甘吉樂不樂意。『我說。他們都笑了。「
  「『他們』是誰?你在講什麼?」
  「是小精靈,老爺,昨天晚上我們談了好一陣子,他們看來知道你是出走的,所以我覺得沒有必要否認這一點。非常好的人,小精靈真是!老爺!非常好!」
  「是的。」弗羅多說:「你現在仔細看過他們了,還是喜歡他們嗎?」
  「他們好像有點超越於我的愛憎之上。這麼說吧,」薩姆遲遲回答道:「我覺得他們看來如何並沒有什麼關係。他們跟我預料中的大不一樣,這麼老又這麼年輕,這麼快樂又這麼憂傷,可以這麼說。」
  弗羅多相當驚異地望著薩姆,好像有點想從他的外表上看出點跡象,弄清楚這人身上的奇異變化。他這番話一點都不像是弗羅多熟悉的那個舊的薩姆。甘吉的聲音。可是坐在那兒的那個薩姆。甘吉看上去倒還是那個舊的薩姆。甘吉的模樣,只不過臉上有一種與往常不同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既然你想看小精靈的願望已經實現了,你現在還覺得有必要離開夏爾國嗎?」他問。
  「是的,有必要,老爺。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不過經過昨晚之後我覺得跟以前不同了,我似乎在某種程度上能預見未來。我知道我們要走很遠的路,到黑暗中去,但我知道我不能走回頭路。現在我想的不是去看小精靈了,也不是去看巨龍、看大山,我還不是很確切地知道我到底想要幹什麼,但我在結局之前有些事要做,那是在前方,而不是在夏爾國。我要始終參與其事,老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我不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明白甘達爾夫給我選了一個好夥伴,我很滿意,我們就一起走吧。」
  弗羅多靜靜地吃完早餐。然後他站起來,眺望東方的原野,向皮平發出喊聲。「准備好要出發了嗎?」皮平跑到跟前時他說:「我們必須立即出發。我們大晚起床了,有許多路要走呢!」
  「你是說你大晚起床了吧?」皮平說:「我可是早就起來了,我們只不過在等你吃完東西、想完心事罷了。」
  「俄現在吃完又想完了。我現在打算盡快趕到巴克爾貝裡渡口,我不打算偏離我們的路線,還是回到我們昨晚走的那條路吧。我要從這兒抄近路直插過去,穿越這片原野。「
  「那你得會飛才行,」皮平說:「你想用雙腳走路直穿這片原野,那是不可能的。」
  「不管怎麼說,我們總可以不用像走大路那樣兜得那麼遠吧?」弗羅多回答道:「渡口在伍德霍爾樹林的東南方,但大路卻向左彎過去,你可以看到在北邊遠遠的那兒有一個拐彎。它繞過馬裡什沼澤的北端,接上從斯托克上游的大橋通過來的堤道,但那樣就偏離了我們的路線許多里路。如果我們從現在站的地方取一條直線直到渡口,就可以少走四分之一的路。」
  「欲速則不達,」皮平爭論道:「這一帶的原野高低不平,馬裡什沼澤中有許多陷入的泥潭和各種各樣難走的地方,我瞭解這些地方的情況。如果你是擔心黑騎士的話,我覺得在大路上遇到他們跟在樹林或曠野裡遇到他們沒什麼兩樣。」
  「在樹林或曠野裡找人沒在大路上那麼容易,」弗羅多答道:「而且如果走大路的話,有時還得留心是否走在路上,有沒有偏離它。」
  「好吧!」皮平說:「泥潭也好水坑也好,哪裡我都跟你去就是了。
  不過那可很難走!我們本來在日落之前可以走過斯托克那兒那家『金鯨酒店』的,那兒有東部最好的啤酒,或者說以前有,我很久沒喝過了。「
  「那就更得抄近路了!」弗羅多說:「如果說抄近路可能會多花時間,那小酒店耽擱的時間就更多了。我們要不惜任何代價阻止你去那個『金綜酒店』。我想在天黑前趕到巴克爾貝裡。你說怎麼樣,薩姆?」
  「我跟你一起走,弗羅多先生,」薩姆說(儘管私底下有點擔心,而且深深惋惜喝不到東部最好的啤酒)。
  「好,如果我們打算從泥沼和荊棘中闖出一條路來,那我們現在就走吧!」皮平說。
  天氣已經變得幾乎跟昨天一樣熱了,但雲開始從西邊升起來,好像要下雨的樣子。三個霍比特人爬下一道陡峭的綠色斜坡,一頭鑽進坡下密密的樹林裡。他們選擇了離開伍德霍爾樹林之後朝左走的路線,要斜插過去,穿過環抱小山東邊的樹林,一直走出外邊的平地,然後他們可以越過開闊的原野直奔渡口,只不過要經過一些溝坎和圍籬。
  弗羅多估計他們如果取直線走的話,得走十八里路。
  他們很快就發現,樹林比表面看上去更密、更纏結得厲害。林中灌木茂密,完全無路可循,他們沒辦法走得很快。掙扎著下到斜坡腳下,發現有一道水洞從身後的小山流下來,河床深陷,兩側高懸,又陡又滑,長滿荊棘。他們跳不過這澗,而且事實上沒辦法渡過它,要過去就得弄濕衣服、探傷身體,弄得一身泥濘。他們停下來,不知道怎麼辦。「也不允探探路!」皮平冷笑道。
  薩姆。甘吉回頭望望。從樹林的一個開口,他瞥見他們剛才爬下來的那綠色的斜坡頂端。
  「看啊!」他說,抓住弗羅多的手臂。他們一起朝那邊望去,在高高的斜坡頂部邊緣,天空的背景上,站立著一匹馬。馬的旁邊,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屈身向著地面。他們立即打消了一切往回走的念頭。弗羅多領頭,一行人很快鑽進山澗旁密密的灌木叢中。「唁!」他對皮平說:「我們倆都沒錯!這捷徑已經不成直線了,但我們也僅僅來得及找到一個藏身之所。你的眼睛真尖,薩姆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東西走過來?」
  他們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幾乎屏住呼吸在傾聽,但沒有聽到追來的聲音。「我想他們不會牽著那馬走下這斜坡吧,」薩姆說:「但我猜他知道我們是往這下面走的,我們最好趕快離開。」
  往前走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們都背著背包,灌木和荊棘都像存心阻撓,不讓他們通過似的。背後的山梁擋住了風。空氣靜止而窒悶。當他們最後硬闖出一條路走到比較開闊的地方時,覺得又熱又累,滿身都是劃傷,而且也弄不清楚原來所走的方向。山澗流到平地上時,兩岸就降低了,澗水變得寬而淺,緩緩流向馬裡什沼澤和安杜因河。
  「唔,這就是斯托克溪!」皮平說:「如果我們打算走回我們原來的路線上,就得馬上到對岸去,而且要靠右走。」
  他們涉過溪澗,急急走過對岸一片開闊的空地,空地上沒有樹木,只長著燈心草。走過空地後,又進入另一條林帶,大部分是高大的橡樹,偶然雜有一株榆樹或桿樹。地面相當平坦,林中灌木也不多,但樹長得很密,前面稍遠的地方就看不見了。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把樹葉向上揚起,雨點開始從烏雲密佈的天空酒下來。隨後風停了,大雨傾盆而降。他們步履艱難地走著,盡快往前趕,走過一片片草地,走過被風雨堆得高高的一堆堆落葉,雨一直在他們周圍滴滴嗒嗒下個不停。他們不講話,但不斷地向後面和兩旁投去目光。
  過了半個鐘頭,皮平說:「我希望我們沒有向南邊偏離得大多,不是沿著這林帶在縱向行走吧!這林帶並不很寬,應該說最寬不超過一里,我們現在早該走出樹林了。」
  「我們要是走起彎路來就糟了,」弗羅多說:「那就得白費許多力氣了。我們還是保持現在的方向走吧!我還不確定我們現在是否應該走出樹林到露天的地方去。」
  他們又繼續走了大約兩、三里路。陽光從破碎的雲層中照射出來,雨漸漸小了。天已過午,他們覺得早該吃午餐了。於是大家停下來,在一棵榆樹下面,這樣的葉子雖然在很快變黃,但還是很濃密,樹腳下的地面挺乾爽,又相當隱蔽。他們動手吃飯時,發現小精靈們給他們瓶子裡裝了一種清澈的飲料,呈淡淡的金黃色,氣味芬芳,像用多種花兒釀成的蜂蜜,非常提神。很快的,他們就開懷大笑,在雨中折弄手指發出霹啪聲,也向黑騎士作同樣的動作,覺得剩下的路程好像很快就會被他們拋在身後似的。
  弗羅多背靠著樹幹,合著雙眼。薩姆和皮平坐在近旁,開始哼起歌來,接著就輕輕唱起來:哈!哈!哈!讓我喝上一瓶吧澆一下我的憂愁,醫一下心頭傷疤風兒你只管吹,雨兒只管下長路遙遙何時才到家我躺在這高高的大樹下看身邊飄過悠悠雲霞哈!哈!哈!他們更加大聲地笑起來。突然,笑聲嚥住了。弗羅多一躍而起,一聲拖得長長的哀哭聲隨風飄來,像是魔鬼或孤寂的生靈那種哀哭聲。聲音起起伏伏,最後是一陣尖銳的高音。正當他們坐著或站著,好像被凝固了似的,又有另外一個聲音起來與這聲音應和,距離遠的,聲音就弱一些,但同樣淒涼得能令人血脈凝固。過後便是一片沉寂,只聽見風吹樹葉的聲音。
  「你說那是什麼東西?」皮平終於發問,竭力壓低聲音,有點顫抖。
  「如果說是鳥的話,那可是一種我在夏爾國從來沒有見過的鳥。」
  「那不是鳥獸的聲音,」弗羅多說:「那是一種呼喚,或者是信號,那叫聲中是有話語的,雖然我沒聽明白,但絕不是霍比特人的聲音。」
  大家不再提這件事。他們都在想著那些黑騎士,但誰也沒說出來。
  他們現在既不想說話,也不想走路;但是他們遲早要穿過開闊的曠野往渡口走,而且最好是趁著白天趕快走。不一會,他們就又背上背包出發了。
  沒多久,樹林就突然到了盡頭,眼前展開一片寬闊的草地。他們這時才發現他們實際上向南偏離得太多了。越過這片平地,可以看到巴克爾貝裡一帶低矮的丘陵,但現在已是在他們的左邊。他們很小心地從樹林邊緣慢慢走出來,開始盡快地越過開闊地帶。
  剛剛從樹林的蔭蔽下出來,開始時他們很害怕。他們早上吃早餐的那個高高的地方現在遠遠屹立在身後。弗羅多隱隱覺得好像會看到遠處天幕映襯下、山脊上那個騎馬人的小小的身影,但那裡並沒有他的蹤跡。當太陽西沉到他們先前經過的丘陵時,從雲縫中鑽了出來,現在又發出明亮的光芒。他們的恐懼消散了,雖然還是覺得有點不自在。地面漸漸變得不那麼荒涼,平整好走。不久就走進了耕作精良的田野和牧場:隨處可見綠籬、門戶和排水溝。一切顯得和平寧靜,只不過是夏爾國一個很正常的角落。每走一步他們的情緒就好一點。安杜因河越來越近了,黑騎士似乎漸漸像是森林的幻影,現在已遠遠甩在身後。
  他們沿著一片蕪菁田的邊緣走過,來到一座堅固的大門前,門內是一條車轍輾出的小路,小路兩旁有低矮的、編織得很好的綠籬,一直通向遠處一片樹叢。皮平停下了腳步。
  「我認識這片田野和這座大門!」他說:「我們是來到了老農夫馬戈特的家了,那邊樹叢裡是他的農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弗羅多說,他的表情幾乎好像聽到皮平說那小路是通向惡龍巢穴的通道一樣驚恐。夥伴們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
  「老馬戈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皮平問:「他是布蘭迪巴克家所有人的好朋友呀。當然,對於擅自聞人的人而言他是很可怕的,還養著兇猛的狗,不過畢竟這裡瀕臨邊境,人們要更注意保護自己。」
  「我知道,」弗羅多說:「不過,」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還是怕他和他的狗。許多年前我一直避著他的農場。我小時候住在白蘭地堂時,有好幾次偷入他的農場去採蘑菇被他抓住。最後一次他打了我,還把我捉到他那些狗眼前。『看見了嗎,孩子們,』他說:「這個環小子下次再敢踏上我這地方,你們就吃了他!現在送客!『他們在後面~路追著我,一直追到渡口。我直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儘管我敢說那些狗知道他們的職務,不會真的傷害我的。「
  皮平笑起來。「好啊,現在你該可以偷個夠了,特別是你搬回巴克蘭來住的話。老馬戈特的身體可真壯實,如果你不去偷地的蘑菇的話。
  我們還是走到小路上來吧,那我們就不算擅自闖入了。如果碰到他,我倒想跟他談談,他是梅裡的朋友,有一段時間我常跟他一起到這兒來的。「
  他們沿著小路走,直到看見樹林中露出了一座大房子和一些村屋的茅草屋頂。馬戈特家族、斯托克族的普迪富特家族,還有馬裡什沼地的大部分居民都是在房屋中居住的。他的農場建築得很堅固,房屋是用磚砌的,周圍還有高高的圍牆。圍牆上朝小路開了一個寬闊的木頭大門。
  他們走近時,突然爆發出一陣怕人的狗吠聲,同時聽見一個人大聲嚷道:「格裡普!法昂!伍爾夫!來呀孩子們!」
  弗羅多和薩姆站著一動也不動,只有皮平往前走了幾步。大門打開,三隻巨犬從門內躍出跳落到路上,狂吠著衝向三個行人。它們不管皮平,而薩姆縮到牆邊,兩隻長得像狼一樣的狗懷疑地聞著他,他一動它們就發出爆叫,三隻狗中最大、最兇猛的那只停在弗羅多跟前,豎起毛,發出呻吟聲。
  這時從門裡出來一個身體粗壯、長著圓圓紅臉的霍比特人。「哈羅!哈羅!你們是什麼人哪?你們想要做什麼呀?」他問道。
  「午安,馬戈特先生!」皮平說。
  那農夫仔細地看了看他。「唷,這不是皮乎少爺佩裡格林。圖克先生嗎?」他轉怒為笑,喊道:「好久沒在這附近見到你了,我認得你算你幸運。我剛才正要出門來放狗對付陌生人呢,今天出了些有趣的事情。
  當然呷,我們這些地方本來就不時有奇怪的人在浪蕩,因為離安社因河大近了。「他搖著頭說:「但是我從沒見過像這傢伙這麼怪的,他走了一次又回來,第二次出發才從我的地面走過去,我可不想阻攔他。「
  「你說的是什麼人?」皮平問。
  「你們沒看見他嗎?」農夫說:「他沿著這小路朝堤道那邊過去沒多久。他是個可笑的客人,問一些可笑的問題。不過,可能你進來到裡面談會好一點,我們談新聞也可以談得舒服些。我手上有一些很好的啤酒,如果你的朋友樂意的話,圖克先生。」
  很明顯的,如果你讓他按他自己的時間和方式來做的話,這位老農夫會告訴他們更多的東西,於是他們就接受了他的邀請。「那這些狗呢?」弗羅多著急地問。
  農夫笑起來。「它們不會傷害你的,除非我叫它們這樣做。過來,格裡普——法昂 ——伍爾夫!」他叫道:「伍爾夫!」弗羅多和薩姆鬆了一口氣,狗走開了,讓他們自由行動了。
  皮乎把其餘兩位介紹給老農夫。「弗羅多。巴金斯先生,」他說:「你可能記不得他了,他以前住在白蘭地堂的。」聽到巴金斯的名字,老農夫一愣,向弗羅多投去銳利的一瞥。一瞬之間,弗羅多以為他會想起偷蘑菇的事,又會叫狗來趕他走。但老農夫馬戈特抓住他的手臂。
  「唷,你說這不是從沒見過的怪事嗎?」他喊道:「這不是巴金斯先生嗎?進來進來!我們得談談。」
  他們走進農夫的廚房,坐在寬大的火爐旁。馬戈特大大拿出一大罐啤酒,斟滿了四個大林。啤酒是上好佳釀,皮平覺得雖然沒去成金礦酒店,這啤酒也足夠補償而有餘了。薩姆懷疑地喝著啤酒。他對夏爾國別處的居民有一種自然的不信任感,同時他也無意跟任何打過他主人的人(不管是多久之前)那樣快成為朋友。
  在談了幾句天氣和收成(收成一點也不比以前差)之後,農夫馬戈特放下酒杯,— 一看著他們三人。
  「聽著,佩裡格林先生,」他說:「你是從哪兒來,又要到哪兒去呢?
  你是來看我的嗎?如果是來找我的話,你剛才那樣從我門前走過,我可能會看不見你的呀。「
  「噢,不,」皮平回答道:「老實對你說吧,既然你已經猜到了,我們是從這小路的那頭走過來的,我們得經過你的田地,不過那完全是事出偶然。我們在樹林裡迷了路,在伍德霍爾樹林附近,想抄近路去渡口。」
  「如果你趕時間的話,本來走大路會好得多。」農夫說。「我並不是擔心什麼,你們當然可以從我的地裡走過去,只要小心點就行了,佩裡格林先生。還有你,巴金斯先生,儘管我敢說你一定還是喜歡蘑菇的。」他笑道:「啊,是的,我一聽名字就認出來了。我想起了以前的事,那時小弗羅多。巴金斯是巴克蘭最壞的小流氓之一。不過我想到的倒不是蘑菇,就在你們來到之前,我還剛剛聽到有人提起巴金斯這個名字。你知道那個可笑的客人問了我些什麼東西嗎?」
  他們焦急地等待他往下講。「唷,」老農夫繼續講下去,講到要點時有點賣關子的味道。「他騎著一匹大黑馬來到大門前,門看來是開著的,他一直走到我屋門前。他自己也是穿一身黑色,披著斗篷,戴著頭巾,好像不願意被人認出來。『夏爾國有什麼東西值得你來找呢?』我心想。我們很少見到大種人越過邊界到這裡來;無論如何我從沒聽說過這樣的黑傢伙。」
  「『您好!」』我迎著他走出去,說:「『這條小路不通別的地方的,不管你想去哪裡,最近的路還是走大路。』我不喜歡他那模樣,格裡普跑出來,聞了他一下就大叫起來,像被刺著了一樣,它垂下尾巴吼叫著跑開。那黑傢伙好端端地坐著,一動也沒動。」
  「『我是從邊界那邊來的,』他說。他講話慢慢的,語調像死人那樣僵硬,一邊用手朝後面越過我的田地指著西方。『你們見過巴金斯嗎?』他用奇怪的語音問道,並且向我彎下腰來。我看不見他的臉,他的斗篷遮得那麼低,我只覺得某種顫慄從背上一直麻下來。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竟能那樣大膽地騎著馬從我的地上走過來。」
  「『走開!』我說:「這裡沒有巴金斯。你到夏爾國的這一帶來是找錯了地方。你最好往回走,朝西邊去,去找霍比屯,但你這回可以走大路了。「『」』巴金斯已經出發了,『他小聲回答道:「他正朝這邊來。現在離這兒不會很遠了。我要找到他,如果他經過這兒請你告訴我,好嗎?我回頭拿金子給你。』『不,你別拿,』我說:「你還是趕快回你自己的國家去吧,趕快走吧。我給你一分鐘的時間,否則我就要把所有的狗都叫來了。「『」他發出一種嘶嘶聲。那可能是笑聲,又不太像。接著他就縱馬朝我直撲過來,我跳起來,剛好來得及避開他。我喊來了狗,他~轉身就跑掉了,他騎著馬跑出大門,沿著小路朝堤道那邊跑去,快如閃電。這事兒你覺得怎樣,有什麼看法?「
  弗羅多看著爐火沉默了一會兒。但他想的只是他們到底怎樣才能走到渡口,最後他說:「我不知道。」
  「那麼讓我告訴你吧,」馬戈特說:「你千萬別把自己攪和到霍比屯人的事情裡去,弗羅多先生。那裡的人怪得很。」薩姆在椅子上不安地動了一動,用不友好的眼光瞧著老農夫。「可是你老是那樣滿不在乎。
  當我聽說你離開了布蘭迪巴克家到那個老比爾博那兒去,就知道你要碰到麻煩事兒了。記住我的話,這一切全都是比爾博先生那些古怪行為引起的。人家說,他的錢財都是從外國通過離奇古怪的方法得來的。
  我聽說,可能有人想知道他埋在霍比屯的那些金銀珠寶現在怎麼樣了,是嗎?「
  弗羅多一言不發,老農夫精明的猜測有點令人心煩意亂。
  「幄,弗羅多先生,」馬戈特繼續講下去:「我很高興你想回到巴克蘭去。我的忠告是:留在那裡!不要跟那些外地的古古怪怪的人攪和在一起。你在這兒會有朋友的,如果再有那些黑傢伙來跟蹤你,我會對付他們的。我會說你死了,或者說你離開了夏爾國,或者隨你喜歡用什麼說法。因為他們真正要打聽的人還是老比爾博先生。」
  「可能你說得對。」弗羅多說。他避開老農夫的眼光,只盯著爐火。
  馬戈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他說:「事情清楚得就像我的鼻子在眼前:你跟那個黑騎士在同一天下午來到這裡絕非偶然。不過歸根究底也許我的消息對你來說並不重要吧,我不想要你只打算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告訴我,但我看得出你現在正遇到某種麻煩。你也許正想著要走到渡口而不被抓住有點困難,是嗎?」
  「我正是這樣想,」弗羅多說:「但我們必須設法走到那兒,那不是靠坐在這裡想著就能辦到的。非常感謝您的好意,因為我錯過了一個好朋友。而現在我又很遺憾這麼快就要走了。不過我還會回來,也許,有朝一日只要有機會的話。」
  「隨時歡迎你的光臨,」馬戈特說:「不過我現在得提醒你一句,太陽就要下山了,我們就要吃晚飯了,我們一般都是日久而息,天黑不久就睡覺的。如果你和佩裡格林先生能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一些東西,我們會很高興的。」
  「我們本來是應該這樣的!」弗羅多說:「但我們恐怕必須馬上走。
  就算現在走,走到渡口天也已經黑了。「
  「哦!等一下!我剛想說:隨便吃點晚飯,然後我弄一輛小馬車,把你們幾位送到渡口。那可以讓你們少走許多路,還可以避開某種別的麻煩。」
  這一次弗羅多高興地接受了邀請,皮平和薩姆對此感到寬慰。大陽已經沉到西邊的山丘後面,光線漸漸減弱。馬戈特的兩個兒子和三個女兒進來了,大餐桌上擺上了豐盛的晚餐。廚房裡點上了蠟燭,爐火也加旺了。馬戈特大大在忙出忙進的,還有農場裡的了兩個家屬也來了。不一會兒,十四個人就坐下來吃晚飯。有大量的啤酒,大碟大碟的蘑菇煮威肉,還有各種各樣農家食品。那些狗躺在爐火旁啃著皮。
  殼、嚼著骨頭。
  吃完晚飯,農夫和他的兒子們打著燈籠出去備好了馬車。客人們出來時院子裡很黑。他們把背包扔上車,然後自己爬上去。農夫坐在駕駛座上、揮鞭趕著他那兩匹強壯的小種馬上路了。他的妻子站在開著的屋門那亮光中。
  「好好照顧自己,馬戈特!」她喊道:「別跟外國人爭論,趕快回來!」
  「好的!」他說著就把馬車駕出了大門這時一絲風都沒有,夜是一片靜止和沉寂,空氣中一片料峭的寒意,他們沒有點燈,慢慢地走著。走過一、二里路後,小路到了盡頭,橫過一位深溝,爬上一個短短的斜坡,走卜那高高河岸上的提道。
  馬戈待下車朝南、北兩方仔細看了看,但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靜止的空氣中一點聲音也沒有。一縷縷河上的薄霧懸浮在溝坎上,飄遊在田野上空。
  「這霧正在變濃,」馬戈特說:「但我不會點燈的,我要到回程往家裡走時再點燈。今晚這路上如果有什麼東西,我們在遇上它之前很久就能聽到了。」
  從馬戈特的小路到渡口大約有五里的路程。幾個霍比特人把自己卷在斗篷裡,但他們的耳朵卻緊張地聽著,看除了車輪的吱嘎聲和馬蹄的得得聲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聲音。弗羅多覺得這馬車慢得就像蝸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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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22:49 |只看該作者
  皮平在他身邊,垂著腦袋,就要睡著了;可是薩姆的眼睛卻緊盯著前方正在升起的濃霧。
  他們終於來到通往渡口的小路的岔路口。標誌著這路口的兩極高高的白柱子突然朦朧地出現在他們右方。農夫馬戈特拉了一下組繩,馬車吱嘎響著停下來。他們正要跌跌撞撞地往外爬時,突然聽到他們大家都怕聽到的聲音——前方路上有馬蹄聲,那聲音正朝著他們過來。
  馬戈特跳下來,站在那兒抓住兩匹小馬的頭,向前面一片幽暗中看過去。的塔,的喀,騎馬人越跑越近了,在那霧沉沉的靜止的空氣中,馬蹄落地的聲音聽起來很響。
  「你最好躲起來,弗羅多先生,」薩姆焦急地說:「你躲進車廂裡的底部,用毯子蓋起來,我們把那騎馬的打發到相反的方向去!」他爬出車子,走到農夫旁邊。現在黑騎上要接近馬車的話,就得先從他身旁走過去。
  的培,的塔。騎馬人幾乎走到他們這兒了。
  「喂,小心點!」農夫馬戈特喊道。前進的蹄聲很快停下來,他們覺得可以模糊地看到夜霧中有一件黑色斗篷,在了兩碼遠的前方。
  「那麼好吧!」農夫說著把組繩甩給薩姆,自己大踏步向前走去。
  「你怎麼不往前走了?你想幹什麼?想到哪裡去?」
  「我要找巴金斯先生,你看見過他嗎?」一個壓抑的嗓音說——不過那嗓音卻是梅裡。布蘭迪巴克的聲音。一盞昏暗的風燈沒有蓋上,那光亮照著農夫臉上驚訝的表情。
  「梅裡先生!」他喊道。
  「對,當然是我!你以為是誰?」梅裡說著走上前來。看著他從夜霧中走出來,大家的恐懼才消散,他好像一下子縮小到像個正常的霍比特人了。他騎著一匹小種馬,為了抵當霧水,一條圍巾從脖子包到臉頰。
  弗羅多從馬車上跳起來跟他打招呼。「你終於來啦!」梅裡說:「我開始懷疑你今天到底會不會來了。我剛才正要回去吃晚飯呢。起霧的時候我就往這邊過來,朝著斯托克那邊跑過去,想看看你們有沒有掉在溝渠裡。可是無曉得你們從哪邊來呢?你是在哪兒找到他們的,馬戈特先生?在你養鴨子的池塘裡吧?」
  「不,我抓到他們闖入地界,」農夫說:「還差點放狗去喚他們呢,不過毫無疑問他們會詳細講給你聽的,我想。現在,梅裡先生和弗羅多先生,還有各位,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最好回家了。夜色漸濃,馬戈特太太會擔心的。」
  他把馬車倒人小路然後掉頭。「好吧,各位再見了,」他說:「這是一個奇怪的日子。不過,『結果好就是一切都好』,儘管我們最好是回到自己家門前再說這話,我不否認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我會很高興。」他點著風燈,爬上駕駛座。突然從坐墊上拿出一個大藍子。「我差點忘了,」
  他說:「這是馬戈特大大放到車上給巴金斯先生的,裝著她給的食物。」
  他把籃子放下,就驅車離去,身後是一片謝謝和再見聲。
  他們注視著風燈微弱的光環漸漸隱人濃霧籠罩的夜色中。弗羅多忽然大笑起來,從他手上拿著的有蓋的大籃子裡,升起一陣陣蘑菇的香味。



陰謀暴露





  「現在我們自己也最好回家,」梅裡說:「這整件事有點好笑,我知道,可是等回家再說吧。」
  他們轉入通往渡口的小路,路很直,保養良好,兩邊的邊緣上排著被水沖刷得呈白色的大石頭。在這條路上走了一百碼左右就到了河邊,那裡有一個用木頭建造的寬大碼頭。碼頭旁繫著一艘很大的扁平的渡船。靠近水邊的白色纜樁被兩盞高懸在上的燈照射著,發出微光。
  在他們身後,平坦的田野上霧氣已經升到綠籬之上,但他們面前的水是黑黝黝的,只有水邊的蘆葦叢中有幾絡彎彎曲曲的霧像水蒸氣那樣。
  看來河對岸的霧會薄些。

  梅裡牽著馬走過跳板來到船上,別的人也隨後跟上,梅裡接著用一根長竿慢慢把船撐開。白蘭地河在他們眼前流淌,河水緩慢而開闊。
  對面的河岸是陡立的,一條小徑從登岸處蜿蜒攀登而上。那兒有燈光在閃爍。後面朦朧現出巴克山的身影,透過一層白色的霧,可以看到山上許多圓圓的窗口發出黃色、紅色的亮光。那就是布蘭迪巴克家族古老的宅邸白蘭地堂的窗戶。
  很久以前,老巴克家族的首領戈亨達。老巴克(他是馬裡什沼澤中,或者說是整個夏爾國中最年長的人),就已經渡過了這條河。這河本是東方地面的原始邊界。他建造(開鑿)了白蘭地堂,把姓氏改成了布蘭迪巴克,且定居下來,成為一個實際上獨立的小國之君。他的家族代代繁衍,在他之後人口繼續增加,以至白蘭地堂佔去了那整整一個低矮的山頭,有三個巨大的前門,許多側門,大約一百個窗戶。布蘭迪巴克家的人,再加上他們眾多的從屬人員,後來又在這四周繼續擴建,起先挖洞穴,然後又建房。這就是巴克蘭這地方的起源,這是一片稠密的居民區,在白蘭地河到老森林之間這一帶,有點像是夏爾國的殖民地。其主要村莊是巴克爾貝裡,密集地建造在白蘭地堂後的山坡間。
  馬裡什沼地的居民跟巴克蘭人很友好,白蘭地堂堂主(這是布蘭迪巴克家族頭人的稱呼)的權威也受到從斯托克到拉捨伊之間的農民的承認。但大部分老夏爾國的居民都認為巴克蘭人很古怪,可以說都是半個老外。儘管他們實際上跟夏爾國境內四個地區的其他霍比特人並沒有很大的不同。只有一點的差異——他們喜歡船,有些人還會游泳。
  他們的土地東進原本是不設防的,但他們在那邊建造了一道樹籬稱為「高牆」。那是許多世代之前種下的,因為長期得到不斷的養護,現在長得又密又高。這樹籬從白蘭地河大橋那達延伸過來,成為一道大大的圓弧狀從河邊繞出來,直到終端處,柳條河從大森林流出,匯入白蘭地河樹籬首尾有二十里長。不過,這當然不是一道完善的保衛工事。有許多地方,森林離樹籬很近。巴克蘭人天一黑就把家門緊鎖,這種做法在夏爾國也是很少見的。
  渡船慢慢地在水面行進。巴克蘭的河岸漸漸靠近了。這一行人中只有薩姆以前從來沒有渡過這條河。當汩汩流水緩緩從船舷過時,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舊生活已經被甩在後邊那一片迷霧中,前邊面臨的是黑暗中幽深莫測的冒險生涯。他搔搔頭,腦海裡閃過一個一瞬即逝的願望!弗羅多先生當初就這樣在巴根的家裡一直安安靜靜地生活下去多好。
  四個霍比特人走下渡船。梅裡把它繫好,皮乎已經把馬牽到小徑上,這時薩姆(他一直朝後看,像在跟夏爾國告別似的)用沙啞的聲音小聲說;「你看看後面,弗羅多先生!看見什麼了嗎?」
  在遠處那兩盞燈光的背景上,隱隱可以分辨出一個黑影像是他們遺留下的一捆行李什麼的。仔細看時,那黑影在左右擺動,好像在搜索著地面。然後又蹲下身在地下走或爬,一會兒就回到燈光外的黑暗中去了。
  「夏爾國那邊是什麼東西?」梅裡驚叫道。
  「是跟蹤我們的東西,」弗羅多說。「不過現在什麼也別問了!我們馬上走吧!」他們急忙沿著小徑走到河堤頂上,但是回顧對岸已經被霧覆蓋,什麼也看不見了。
  「謝天謝地,西岸沒別的渡船了!」弗羅多說:「馬能過河嗎?」
  「馬可以往北走二十里到白蘭地河大橋一不然也可以游泳過來,」
  梅裡答道:「雖然我從沒聽說過有馬匹泅渡過白蘭地河的。但為什麼要泅渡呢?」
  「我以後會告訴你的。我們先進屋去,然後才能細談。」
  「對!你眼皮平都認識路,那我就先走一步去通知博爾格胖子,說你們來了,我們好準備晚飯什麼的。」
  「我們早就在農夫馬戈特那兒吃過晚飯了,」弗羅多說:「不過再吃一頓也吃得下。」
  「是得再吃一頓!把那藍子給我!」梅裡說著,就騎馬跑到前邊去,消失在黑暗中了。
  從白蘭地河到弗羅多在克裡克窪地的新家有好一段路。他們走過巴克山和白蘭地堂,那是在他們左邊、然後在巴克爾貝裡的外圍走上從大橋南來的巴克蘭大路。他們沿著這大路北行半里,便來到通往右邊的一條小路的路口。再沿著這小路走了兩、三里光景,起起伏伏的,通人郊野中。
  最後終於來到一道窄窄的大門前,這門開在一道密密的綠籬上。
  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到房屋,房子離小路遠遠的,在一大片草地的中央,草地周圍環繞著一帶低矮的樹林,矮樹林外才是最外圍的樹籬。弗羅多選擇這房子是看中它僻處郊野,遠離交通要道,近處也沒有別的宅硼。進進出出可以不惹人注目。這房子是很久前由布蘭迪巴克家的人建造的,用來接待賓客,或者家族中有人想暫時躲開白蘭地堂熱鬧的生活也可以在此小住。這是一所舊式的鄉村風格的房屋,盡量仿照霍比特洞穴的式樣建成長長的、矮矮的,只有一層,沒有樓上;屋頂是草皮鋪的,窗戶是圓形的,還有一個大大的圓形屋門。
  他們沿著綠色的通道從大門走向房子時,一點燈光都看不到,窗戶都黑漆漆的,關上了。弗羅多敲了敲門,胖子博爾格來開了門,門裡瀉出一線親切的燈光。他們靜悄悄地趕快走進去,門一關。人和燈光都在屋內了。他們現在身處一個寬大的廳堂中,兩側都開著許多門,前面是一條走廊,朝裡面通向房子的中部。
  「喂,你們覺得這房子怎樣?」梅裡從走廊走過來,問道:「我們已經盡力了,在短短的時間內把它弄得像個家。畢竟我和胖子昨天才把最後一車東西運到這裡。」
  弗羅多看看四周,倒還確實像個家的樣子,許多地自己心愛的東西或者比爾博的東西(他們在新的環境下使他清晰地想起他)都盡可能擺設得接近於在巴根老家的樣子。這是一個愉快的、舒適的、令人感到親切的地方,他覺得自己心中希望他到這裡來真的是來定居過退休生活的。讓朋友們增添這麼多麻煩看來太不公平了,他又一次想到該怎樣透露這個消息給他們,就是他很快就必須離開他們,事實上是馬上就得走。無論如何,今晚就必須告訴他們,在大家就寢之前。
  「佈置得真好,」他費了點勁才說出來。「我幾乎都感覺不出搬了家。」
  旅行者們掛起了斗篷,把背包堆在地板上,梅裡領他們從走廊進去,打開走廊盡頭的一道門。爐火的光亮和一股蒸氣從門內溢出。
  「洗澡!」皮平嚷起來。「唷,可愛的麥裡亞多克!」
  「我們按什麼順序輪流產弗羅多說:「年紀大的先洗,還是洗得快的先洗?兩種排法你都是排最後,佩裡格林少爺。「
  「請相信我會把事情安排得比那更好!」梅裡說:「我們不可能為洗澡而吵一架作為我們在克裡克窪地生活的開端。那浴室裡有三個桶,還有一口大鍋,盛滿了滾沸的水,還有毛巾、席墊和肥皂。進去吧,快點洗!」
  梅裡和胖子走進走廊另一邊的廚房,忙著為遲開的晚餐作一些最後的準備,浴室那邊傳來斷續起伏的歌聲,混合著人在水裡拍濺和滾動的聲音,唱著一首比爾博最喜歡的浴歌。
  一天快結束,來把浴歌唱一身的疲勞全洗光不唱浴歌是傻瓜蛋啊!熱水熱水清又爽啊!雨水漸瀝聲悅耳山溪潺潺入大荒勝過雨水和溪煙霧騰騰暖浴湯啊!當我們口乾舌又燥灌一口冷水也舒暢可是還不如喝啤酒再把熱水淋背上啊!那噴泉中的白水花高高噴到天幕上但噴泉的水聲哪能比我腳踏熱水嘩嘩響傳來一陣驚人的濺水聲,還有一聲喊「停止」是弗羅多的聲音。
  看來是皮平的洗澡水像噴泉那樣蹦得大高了。
  梅裡走到浴室門前喊道:「吃晚飯、喝啤酒,怎麼樣?」弗羅多走出浴室,一邊擦幹著頭髮。
  「空氣裡的水份太多了,我得到廚房裡擦乾頭髮。」他說。
  「哎呀!」梅裡說,他朝浴室裡看看,石頭地面積滿了水。「佩裡格林,你得把這水全拖乾淨才有東西吃,」他說:「快點,否則我們不等你了。」
  他們在廚房裡靠近爐邊的一張桌子上吃晚飯。「我猜你們三位不想再吃蘑菇了吧?」弗雷德加不帶多大希望地問道。
  「不,我們要吃!」皮平叫道。
  「那是我的!」弗羅多說:「那是馬戈特大大給我的,她是農婦中的王后。拿開你的饞手,讓我端給大家吃。」
  霍比特人特別愛吃蘑菇,超過大種人種種貪饞的嗜好。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解釋小弗羅多為什麼要對著名的馬裡什治地的田野發起遠征,還有馬戈特在受到損害後為什麼那麼憤怒。可是這一回,蘑菇很多,即使用霍比特人的標準也足夠大家吃的。接著還有各種美食,一頓吃下來,就連胖子博爾格也心滿意足地發出一聲歎息。他們把桌子挪開,把椅子拽到爐火周圍。
  「我們等一下再收拾,」梅裡說:「現在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我猜你在進行一項冒險行動,不讓我參與不大公平,我要你原原本本的告訴我。首先我最想知道老馬戈特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那樣對我說話。聽他的口氣好像挺害怕似的,他居然也會害怕嗎?」
  談話中斷了陣,弗羅多凝視著爐火不作聲。「我們大家都在伯,」
  皮平接過來說:「你也會害怕,如果你被黑騎士追蹤了兩天的話。」
  「他們是些什麼人?」
  「騎在黑馬上的黑色人影,」皮平回答道:「如果弗羅多不說話,我可以從頭講一下這件事給你聽。」接著他便把他們離開霍比屯以後的全部旅途經歷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薩姆不時點頭或叫嚷加以支持。
  弗羅多還是一言不發。
  「如果我沒看到那碼頭上的黑影的話,我一定會以為你們是在編故事了,」梅裡說:「還有,如果沒聽出馬戈特話語裡的奇怪聲音的話。這些事都是怎麼搞的,弗羅多?」
  「弗羅多兄弟的秘密全都保守得很好,」皮平說:「不過現在也該到可以公開的時候了。我們至今並沒有聽到什麼有憑有據的消息,最多只不過是農夫馬戈特猜想的事情跟老比爾博的財寶有某種關係。」
  「那只不過是猜測,」弗羅多急忙說:「馬戈特什麼都知道。」
  「老馬戈特是個很精明的傢伙,」梅裡說:「他那圓臉後面有許多想著的東西是不露聲色的。我聽說他以前常常在一定的時刻走進老森林,而且以對種種奇異的事情博聞廣見著稱。不過你至少可以告訴我們,弗羅多,你認為他的猜測是對還是不對呢?」
  「我認為,」弗羅多緩緩答道:「他的猜想是對的,從至今為止的情況來看,事情的確跟比爾博舊日的冒險有關係,那些黑騎士是在找著,或者應該說是搜尋著我。而且恐怕,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這完全不是一件開玩笑的事情,無論是在這裡,還是在任何別的地方,我都很不安全。」
  他環顧四周的窗戶和牆壁,好像害怕它們會突然消失似的。其餘的人靜靜地看著他,同時互相交換著眼色。
  「很快就要說出來了。」皮平對梅裡耳語道。梅裡點點頭。
  「好吧!」弗羅多終於開口,挺挺腰坐直起來,好像作出了決定。
  「這件事我不能再瞞著大家了。我有話要告訴大家。不過我有點不知道從哪兒講起。」
  「我想我可以幫你,」梅裡悄悄說:「我也有話要告訴你。」
  「你的意思是什麼?」弗羅多急切地看著他問道。
  「是這個意思,親愛的弗羅多,你很難過,因為你不知道該怎樣跟我們道別。當然,你想離開夏爾國。但是危險比你預料的來得更早,現在你已經下定決心立刻就走,而其實你是不想走的。我們為你感到難過。」
  弗羅多張開了嘴巴又會上。他那驚訝的樣子看上去是那麼滑稽,使大伙都笑起來。「親愛的老弗羅多戶皮平說:「你真以為你能逃得過我們的眼睛嗎?你辦不到,因為你還不夠細心,也不夠聰明!自從今年四月之後,你顯然已經打算告別所有熟悉的地方。我們老是聽見你在牆咕:「不知道我還會不會再來俯瞰這個山谷,『或者諸如此類的話,你還假裝錢用完了,真的將你心愛的巴根洞府賣給了那些薩克維克。巴金斯家的人!你還跟甘達爾夫多次密談。」
  「天哪!」弗羅多說:「我還以為我是又細心又聰明呢I不知道甘達爾夫會怎麼說,那麼是不是整個夏爾國都在議論我離開的事呢?」
  「噢,沒有!」梅裡說:「這一點不用擔心!這秘密當然保持不了多久,不過我想目前還是個秘密,只有我們這幾個陰謀家知道。不管怎麼說,你該記得,我們很熟悉你,而且經常跟你在一起,我們通常能夠猜得出你在想什麼。我也認識比爾博。老實對你說吧,自從他走以後我一直很仔細地觀察著你。我認為你遲早也會跟著他走的,我真的希望你能快點走,近來我們都報憂慮。我們怕你會像比爾博那樣,完全不跟別人商量,給我們來個不辭而別,突然走掉。從今年春天起,我們就留了點神,作了不少打算,你沒那麼容易逃得掉的!」
  「但是我必須走,」弗羅多說:「這事不由自主,一點辦法都沒有,親愛的朋友們。我們大家都覺得很悲慘,但你們想留住我是沒有用的。
  既然你們已經猜到了那麼多,那就請幫幫忙,不要扯後腿吧!「
  「你不明白!」皮乎說:「你必須走所以我們也必須走,梅裡和我跟你一起去。薩姆是個極好的夥伴,如果他走路不被自己的腳絆倒的話,他願為你上刀山下火海。但單單一個薩姆是不夠的,你在這危險的冒險行動中應該不只需要一個夥伴。」
  「我親愛的最可愛的霍比特兄弟們!」弗羅多深受感動地說:「但是我不能同意,我也早已決定了。你們講到危險,這次不是去尋寶,不是有來有回的旅行,我是從一個致命的危險逃進另一個致命的危險。」
  「我們當然明白,」梅裡堅定地說:「這正是我決定參與的原因。我們知道那魔戒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但我們會盡我們的力量幫助你對付公敵的。」
  「魔戒!」弗羅多說,這會兒他心中純粹是一片驚訝。
  「是的,魔戒,」梅裡說:「我親愛的老同胞,你不能阻擋朋友的好奇心。我許多年前就知道魔戒的存在了,其實在比爾博離開前就知道了,但既然他把這作為一項秘密,我只好把這事情放在心裡,直到我們形成了一個陰謀。我對比爾博當然沒有對你那麼熟悉,那時我還大小,他也比你小心!但還是不夠小心。如果你想知道我最初是怎樣發現的,我可以告訴你。」
  「說下去!」弗羅多用微弱的聲音說。
  「你可以料到,是薩克維爾。巴金斯家的人使他漏了底。有一天,是那次大聚會的一年之前,我恰巧走在路上,看見比爾博在我前面。
  突然在遠處,薩克維爾。巴金斯夫婦出現了,朝著我們走過來。比爾博放慢了步子,然後就像變戲法那樣,他一下子就消失了!我當時非常吃驚,所以別說像他那樣消失,就連按平常的方式躲起來都不會了,但我鑽過樹籬,沿著籬內的田地行走。當時我透過樹籬看到路上的情況,當薩克維爾。巴金斯夫婦走過去之後,比爾博又重新現形,當時我正直視著他。當他把某種東西放進褲袋的時候,我看到一瞬金子的閃光。「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留心著。事實上,我我暗中偵察過。你必須承認這事情的確很引起人的興趣,而我那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除了你弗羅多之外,我一定是夏爾國推一看見老頭子那本秘密的書的人。」
  「你讀過他的書!」弗羅多叫道。「我的天哪!一切真的那麼不安全嗎?」
  「是不太安全,」梅裡說。「不過我只是匆匆一瞥,而且那機會是很難才得到的。他從來不把那本書到處放。不知道這書後來怎麼樣了?
  我倒想再看一下。你有沒有得到這書,弗羅多?「
  「沒有,這書不在巴根洞府。他肯定是把它帶走了。」
  「那麼,我剛才說了,」梅裡繼續說下去。「我一直把看到的東西藏在心裡,直到今年春天,事情變得嚴重了。然後我們就策劃了我們的陰謀,由於我們的態度也是嚴肅的、負責的,所以我們一直沒有太多的顧慮。你可不是一粒容易打開的核桃,甘達爾夫就更難對付了。不過如果你想認識我們的主任調查員,我可以介紹給你的。」
  「他在哪裡?」弗羅多邊問邊看看四周,好像準備看見一個戴著假面具的陰險人物從櫃子裡走出來。
  「走上前來,薩姆!」梅裡說。薩姆站了起來,臉一直紅到耳朵。
  「這位就是我們的情報員!我可以告訴你,他收集了大量的信息,直到最後被捉住為止。在那以後,他似乎把自己看作是個假釋人員,洗手不幹了。」
  「薩姆!」弗羅多叫起來,驚訝得無以復加,而且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覺得憤怒呢,還是好笑、還是寬慰、還是純粹覺得愚蠢。
  「是,老爺!」薩姆應道。「請您饒恕,老爺!不過我對您可沒有惡意,弗羅多先生,對甘達爾夫先生也沒有惡意,為了那件事。他倒是有點判斷力的,您記得嗎?當您講到要獨自走時,他說不!你要帶一個你可以信任的人一起走。」
  「但是看來我沒有任何人是可以信任的。」弗羅多說。
  薩姆不高興地看著他。「那完全取決於你想要什麼,」梅裡插嘴說:「你可以信任我們,會堅定地跟你一起,同甘苦共患難甚至共生死。你也可以信任我們會堅守你的所有秘密:比你自己保守得還要好。但你不能信任我們會讓你獨自去面對危險,讓你一句話都不說就不辭而別。
  我們是你的朋友,弗羅多。不管怎麼說,事實俱在。甘達爾夫對你說的事情我們大部分都知道,戒指的事我們也知道得不少,我們都非常害怕但我們都準備跟你一起走,否則就像豬犬一樣跟蹤著你。「
  「而且無論如何,老爺,」薩姆補充說:「你應該聽從小精靈的意見。
  吉爾多說過你願意的話可以帶他們一起走,這你可不能否認。「
  「我不否認,」弗羅多看著薩姆說(薩姆這時咧著嘴笑了)。「我不否認有這件事,可是我以後再也不會相信你真的睡著了,不管你是不是有打鼾。我以後得狠狠地踢你才能確定你是否睡著了。」
  「你們都是一班騙人的無賴!」他轉向眾人說:「不過上帝保佑你們!」他站起來搖搖手臂,笑著說:「我投降。我採納吉爾多的意見。如果現在不是這麼危險,我會高興得跳起舞來,即使現在我也感到很愉快,我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我本來還在為今天晚上擔心呢。」
  「好啊!那就這麼決定了。讓我們為弗羅多隊長和他的同盟者歡呼三次!」他們歡呼,他們圍繞著弗羅多跳起舞來。梅裡和皮平唱起了一首歌,那顯然是他們為這個場合預先準備下的。
  這歌是按照很久以前比爾博聽到的那首休儒歌曲的樣式寫成的,唱的曲調也相同。比爾博當年正是聽了那首歌之後走上冒險的征途的:說聲再見告別爐火和廳堂踏上征途不管它雨雪風霜我們要趕在天明前出發芽密林越高山奔向遠方去利文德爾那小精靈眷戀之鄉山崗下林間空地雲霧迷茫馬蹄匆匆走過沼澤和荒野我們不知道自己來到何方仇敵在前頭,追兵在後方天空作屋頂,大地作睡床一直到我們歷盡世上艱險完成使命達到成功的理想我們要奔向遠方奔向遠方天明前出發馬頭迎向朝陽「好極了!」弗羅多說:「不過如果這樣的話,我們睡覺前就有許多事情要搞,畢竟今天晚上我們還能在屋頂下睡覺。」
  「噢!那是做詩嘛!」皮平說:「你真的想在天明前出發嗎?」
  「俄不知道,「』弗羅多答道:「我害怕那些黑騎士,我認為在一個地方待得大長就肯定不安全;特別是在一個明知我會去的地方。吉爾多也告誡過我不要等待,但是我非常想見見甘達爾夫。我看得出來,聽到甘達爾夫都沒露過面時,連吉爾多都感到很不安。這得從兩件事情來決定,黑騎士們要多久才能來到巴克爾貝裡?我們要多久才能離開?
  我們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呢。「
  「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梅裡說:「是我們一小時後就可以出發。我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場地對面的馬廄裡有六匹小種馬,糧食和用具都準備好了,只缺一些添加衣服和新鮮食物。」
  「看起來這陰謀做得還挺有效率呢,」弗羅多說:「可是黑騎士呢?
  如果我們等甘達爾夫一天,會安全嗎?「
  「那得看你認為那些黑騎士如果在這裡找到你的話,他們會幹什麼。」梅裡答道:「他們很可能現在已經來到這裡,當然,如果他們不在北大門那兒受阻的話,樹籬從那兒一直沿河岸延伸到大橋的這一側。
  門衛在夜間是不會讓他們通過的,雖然他們也可能硬衝過來。即使白天他們也會盡量檔他們的駕不讓他們進來,我想,至少要等到他們跟堂主通過了信息才可能放行,他們不會喜歡那些黑騎士的樣子,肯定有點怕他們。不過,巴克蘭當然沒能力長時間地抵擋堅決的進攻,而且很可能,如果是在早上,即使是一個黑騎土騎馬走來,只要說是找巴金斯先生,門衛也可能就讓他通過。你要回來在克裡克窪地定居,這事幾乎已是眾所周知的了。「
  弗羅多沉思了一會。「我下定決心了。」『他終於說:「我打算明天出發,大一亮就走。但是不能從大路大。就算待在這兒都比走大路安全。
  如果我們從北門出去,那麼我們離開巴克蘭這件事就會立即被人知道。
  而不是像原來可能做到的那樣,至少保持幾天秘密。況且,不管有沒有黑騎士進入巴克蘭,大橋和接近達境的東部大路肯定會受到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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