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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托爾金] 魔界之主--雙塔記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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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47: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前情提要

  本書為「魔成之主」第三部。
  第二部《魔戒同盟》,提到灰衣人甘達爾夫如何發現霍比特人弗羅多手中的那枚戒指,其實就是能支配所有魔戒的無雙魔戒。故事敘述了弗羅多及其夥伴受到摩爾多黑騎士的威脅,逃離故土——寂靜的夏爾國,然後在埃裡亞多巡林人阿拉貢的鼎力相助下,他們歷經生死劫難,方到達利文德爾的埃爾倫宮。
  在埃爾倫大會上,大家決定毀滅魔戒,並指定弗羅多為廣戒執掌人,由他去探索毀滅魔戒之路。大會挑選了魔戒聯盟成員,他們要協助弗羅多進行這次的探索:前往公敵地界——摩爾多的火山,魔戒只有在那裡才可能被毀滅。這些成員包括:人類代表阿拉貢和貢多王爺之子博羅米爾、小精靈代表——黑森林小精靈王子榮戈拉斯、侏儒代表——大孤山格羅因之子吉姆利、霍比特代表——弗羅多及其隨從薩姆,和兩位年輕的同胞麥裡亞多克和佩裡格林,以及灰衣人甘達爾夫。
  這支隊伍悄然離開北方的利文德爾,開始長途跋涉。他們在冬天試圖闖過卡拉德拉斯隘口時受阻。在甘達爾夫的率領下,他們經過暗門進入庫裡亞大礦區,在深山裡尋路前行。甘達爾夫與地下惡魔格鬥,墜入深淵。而阿拉貢這時身份已明,他原來是未公開的西方諸先王的後代。於是由他率隊從庫裡亞東門出發,經洛連的小精靈故鄉,沿安杜因河而下,一直去到勞羅斯瀑布。他們發現整個行程都受到監視,而且曾一度擁有魔戒、且依舊垂涎魔戒的生靈戈倫姆,則正在跟蹤他們。
  這時,他們必須決定是東去摩爾多,還是跟隨博羅米爾去援助大戰在即的貢多主城米納斯蒂裡思,還是應分頭行動。魔戒執掌人決心繼續向公敵地界前進,完成他希望甚微的探索。博羅米爾見情況明朗,便企圖搶奪魔戒。第二部尾聲,說到博羅米爾受摩戒迷惑而墮落;弗羅多與隨從薩姆因躲避而失蹤;其餘的人受到妖怪的突然襲擊而逃散,那些妖怪士兵有的效忠於摩爾多的黑暗之君,有的是伊森加德的叛徒——薩魯曼的部下。
  至此,魔戒執掌人的探索似乎已慘遭挫敗。
  第三部《雙塔記》,記敘了魔戒同盟打散後各成員的遭遇,以及大黑暗和魔界戰爭的爆發。
  天下魔戒有三枚屬於小精靈國王
  七枚在侏儒王爺那石頭的殿堂
  九枚屬於壽命不長的世間凡人
  還有一枚屬於黑暗之君在黑暗寶座上
  在摩爾多國那陰影居住的地方
  這一枚統轄著全部魔戒戒指
  持有它就在冥冥中牽動各方
  持有它就能找到所有魔戒
  在摩爾多國那陰影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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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47: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博羅米爾的告別

  阿拉貢加快腳步走上山頭。他的身子不時躬向地面。霍比特小矮人走起路來身手輕快,他們所留下的足跡不那麼容易辨認,即使讓一名巡林人來辨認也非易事。但在離山頂不遠的地方,有一股山泉從山路上攔腰跨過,在水邊的濕地上,他看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我看這足跡絕對沒錯,」他自言自語道:「弗羅多的確是沿著這條路跑上了山。
  我懷疑他當時究竟看見了什麼。可是他又掉頭沿著原路走回山下去了。「
  阿拉貢心裡猶豫著。他恨不得親自走到那高高的位置上,期盼著能找到些什麼,好讓他解開那個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團,可是時間卻緊迫著呢。他突然一躍而起,緊接著向頂峰跑去,穿過那巨大的旗桿石,踏上那些台階。之後,坐在那高高的位置上朝外張望。
  可是,這時候,眼看著太陽暗了下來,周圍的世界變得朦朦朧朧、越來越模糊。他一次又一次轉身朝北邊看去,除了遠處的丘陵外,及在他的眼睛適應了遙望四周的情形之後,只見到有一隻像是鷹的大鳥在遠遠的空中翱翔,其他什麼都沒看見。只見那隻大鳥在空中繞著大大的圈盤旋著,緩緩地向地面旋下去。
  就在他豎起那雙聽覺靈敏的耳朵,捕捉山下林地那邊的聲音、聆聽河西邊的動靜時,他整個人都凝固了。那邊傳來了喊叫聲。令他覺得恐懼的是,他明顯的聽出,喊聲裡頭有著妖怪的刺耳叫嚷。接著一個低音的巨大號角突然吹響了,號角的吼嗚聲在群山中撞擊著,在山谷中迴響著。摧心裂肺的號音蓋過了瀑布的轟鳴聲。
  「那是博羅米爾的號角聲!」他喊道:「他需要幫助!」便躍起身來衝下台階,沿著小路飛奔下山。「哎喲!我今天可真是倒了邪霉了,所有事情都不對勁。薩姆又在哪兒呢?」
  隨著他朝山下奔去,喊叫聲越來越響,可是到這會兒那邊的聲響倒是減弱了,只有那號角還在發出絕望的吼叫聲。妖怪的叫嚷變得更加緊張激烈。接著號角聲突然中止了。
  阿拉貢急急衝下最後一段斜坡。但是,還沒來得及趕到山腳,那些喧鬧聲音就消失了。
  在他向左邊撲過去時,妖怪退走了,退得聲息全無。阿拉貢立即抽出他那亮閃閃的劍,嘴裡喊叫著「埃倫迪爾介」埃倫迪爾!「便朝林子裡衝過去。
  在離帕思加倫大約一哩遠的地方,一處離湖邊不遠的林中空地那裡,阿拉貢找到了博羅米爾。只見他背靠著一棵大樹坐在那兒,像是在休息。阿拉貢見到許多帶有黑羽毛的箭射進了他的身子;他的劍仍然握在手裡,而那劍在靠近劍柄的地方已經斷了;號角被劈成兩段,落在身旁的地上。有許多妖怪被殺死了,屍體橫七豎八地堆擠在他的周圍,有的則倒在他的腳邊。
  阿拉貢在他的身旁跪下來。博羅米爾睜開雙眼,竭力要說點什麼。終於他慢慢說了出來。「我試圖從弗羅多那兒奪過魔戒,」他說:「遺憾的是,我得付出代價了。」他的視線轉向倒在身旁的敵人屍體,周圍至少有二十具屍體。「他們走了,那些小矮人走了,是妖怪將他們劫走的。我認為他們還活著。那些妖怪把他們綁起來了。」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疲倦地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說話。
  「永別了,阿拉貢!到米納斯蒂裡恩去,挽救我的族人!我不可能做到這件事了。」
  「不!」阿拉貢說,他握著博羅米爾的手,吻著他的額頭。
  「你把他們擊敗了。沒有誰能贏得那麼好的戰果的。放心吧!米納斯蒂裡恩不會落進敵人手中的!」
  博羅米微笑起來。
  「他們從哪條路逃走的?弗羅多當時在嗎?」阿拉貢問道。
  但博羅米爾再也沒說話。
  「唉!」阿拉貢歎道:「護城塔之主,德內索爾的繼承人就這樣去世了!一個令人難以接受的結局啊。這個團隊如今給毀了。失敗的就是我本人。甘達爾夫那麼信任我,真是白費心思了。現在我該做些什麼?博羅米爾將前往米納斯蒂裡思的重任交付給我,再說我心裡也渴望著去,可是,那魔戒跟攜帶它的人在哪兒呢?我又如何找到魔戒和人呢?如何把追尋之物從災難之中拯救出來呢?」
  他跪在那兒,仍然緊握著博羅米爾的手不放,躬著身子慟哭了一會。直到萊戈拉斯和吉姆利找到他時,他還在哭。兩人是從西山坡那邊,就像打獵似的靜悄悄穿過樹林爬過來的,吉姆利手中握著自己的斧子,萊戈拉斯持著他那柄長長的小刀:他所有的箭都耗盡了。
  兩人來到林間空地時,見到此情此景,驚異地停了下來;接著他們低下頭來,悲哀地站了一會兒。看樣子,先前所發生的一切,對他們來說是再清楚不過了。
  「唉!」萊戈拉斯來到阿拉貢的身旁歎道:「我們在樹林中追殺,擊斃了很多妖怪。
  但願能顧及到這邊的情形,我們是在聽到號角聲後才往這邊趕過來的——可是,看情形是太晚了。我還擔心你傷得不輕呢。「
  「博羅米爾死了,」阿拉貢說:「我卻毫髮無傷,因為當時我不在這兒,沒跟他在一起。我遠在山頂上的時候、他為保護小矮人而倒下了。」
  「小矮人!」吉姆利驚叫起來。「他們當時在哪兒?弗羅多在哪兒?」
  「不知道,」阿拉貢疲倦地答道:「博羅米爾去世之前告訴我說,那些妖怪把他們綁起來了,還說他認為小矮人都活著。我之前讓他跟著梅裡和皮平,可是我沒問弗羅多或薩姆是否在他身邊,後來一切都太晚了。今天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對勁兒,現在能做些什麼?」
  「先得安頓好死者,」萊戈拉斯說:「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這裡跟仇敵妖怪的屍體混在一起,躺在這兒腐爛掉。」
  「不過我們必須把握時間,」吉姆利說:「他並不希望我們在這兒磨蹭。我們得追蹤那群妖怪,有希望的話,還能找到我們那些被抓去的人呢。」
  「可是,我們並不知道那攜帶魔戒的人是否跟他們在一起呀,」阿拉貢說道:「難道要丟棄博羅米爾嗎?還是我們應該先去找他呢?眼前這個兩難的抉擇可是夠棘手的!」
  「這樣吧,讓我們先完成非做不可的事情,」菜戈拉斯說:I 我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工具來妥善安葬我們的同伴,也沒辦法為他做個墳墩。但可以做個石堆作墓。「」那既費力氣又費時間:除了在湖邊那裡,附近沒有現成可用的石塊。「吉姆利說道。
  「那麼,我們就把他放在一條小船上,將他的武器,還有被他擊敗的敵人的武器也放上去,」阿拉貢說:「我們把他送到勞羅斯瀑布將他交給安社因河。貢多國之河會看護他的,至少不會讓邪惡的生靈沾污他的遺骨。」
  大家趕緊搜查妖怪的屍體,將他們的劍、劈碎的頭盔和盾牌集中成一堆。
  「看!」阿拉貢喊了起來。「找到記號了!」他從那堆陰森恐布的兵器裡頭取出兩把刀來。刀刃是樹葉形狀的,刀上有金色和紅色的裝飾,再翻查下去,他還找到了刀鞘,刀鞘是黑色的,上面鑲著小小的紅寶石。「這不是妖怪的兵器!」他說:「這是霍比特人的東西。毫無疑問的,這是妖怪從小矮人那裡搶奪過來的。可是又不敢保留這刀,因為知道了這刀的含義:這是韋斯特尼斯人的傑作,刀上的咒語會給人帶來傷害,那是給摩爾多帶來災難的咒語。好了,如果小矮人還活著的話,我們的朋友可是赤手空拳的啦。
  我要帶上這兩把刀。希望中的希望是,能夠物歸原主。「
  「還有呢,」萊戈拉斯接著說:「我要帶著所有找到的箭,我的箭囊是空的。」他在屍體推上和周圍的地上找了起來。可是沒找到幾根完好無損,且箭桿比妖怪們習慣使用的要長一些的話。他仔細地端詳著那些箭。
  與此同時,阿拉貢審視了敵人的屍體,他說:「這兒有不少人並非摩爾多人。要說我對妖怪一類有所瞭解的話,這當中有的來自北邊的雲霧山。還有一些沒見過的人,他們的衣著跟妖怪的截然不同。」
  那兒有四個身材較為高大的妖怪士兵,膚色黝黑、眼角上斜、腿部粗壯、兩手形狀粗大。他們的裝備不是妖怪通常配戴的那種彎彎的短彎刀,而是又短又寬的劍;他們用的弓是紫杉木做的,在長度與形狀上就像普通人的弓一樣。在他們的盾牌上面佩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在一片黑黑的底色中央有一隻白色的手;在鐵製頭盔的前部鎮有一個S 符號,那是由某種白色的金屬製成的。
  「我沒見過這些符號,」阿拉貢說:「它們是什麼意思?」
  「S 指的是索倫(Sauron),」吉姆利接口說:「那是為了讀起來方便。」
  「不然!」萊戈拉斯說:「索倫不使用小精靈符號的。」
  「他也不用自己的正名,更不允許別人寫出或稱呼這個名字,」阿拉貢接著說道:「還有,他不用白色的東西。為巴拉杜爾做事的妖怪使用紅眼標記。」他站在那兒沉思了一會兒。「我猜,S 指的是薩魯曼(Saruman ),」他最後說道:「在伊森加德有邪惡活動正在進行。正如甘達爾夫所擔心的那樣:薩魯曼通過某種途徑得悉我們此行的消息。
  很有可能,他也得到了有關甘達爾夫去世的消息。摩裡亞追蹤他們的人可能疏忽了洛連這個地方,不然就是繞過了那個地方,從別的路來到伊森加德。妖怪趕路的速度飛快。但薩魯曼有許多獵取信息的管道。你還記得那些鳥嗎?「
  「哎呀,我們可沒空精什麼謎語,」吉姆利說:「我們這就將博羅米爾背走吧!」
  「但得在事情辦完之後,假如要正確選擇行動路線的話,我們一定得猜這些謎。」
  阿拉貢答道。
  「也許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正確的選擇呢。」吉姆利說道。
  侏儒拿起斧子砍下幾根樹枝,再用弓弦將樹枝捆紮起來,然後把他們的斗篷張開來,鋪蓋在樹枝框架上面。接著將同伴的屍體安置在那個粗糙的棺材架上,同時也將那些戰利品放上去給他送葬,這是他們從博羅米爾生前最後一次戰鬥的戰利品中為他挑選出來的。從這兒到湖邊只是小小的一段距離,可是要將屍體搬過去並非易事,因為博羅米爾的身材高大壯實。
  阿拉貢留在湖邊守著棺材架,萊戈拉斯跟吉姆利步行趕回去帕思加倫。那裡離這兒有一里到一里多的路。過了一陣子,兩人劃著兩艘小船,沿著湖岸急急地趕回來。
  「說起來真怪!」萊戈拉斯說道:「岸邊只有兩艘小船。別的部連個影子都見不著。」
  「妖怪到過那邊嗎?」阿拉貢問道。
  「沒見到他們去過的跡象,」吉姆利回答說:「再說,如果妖怪來過的話,恐怕那些妖怪會把船都劫走了,不然就把船給毀掉了,行李世一樣。」
  「到那兒之後,我要檢查一下地上的情況。」阿拉貢說道。
  他們將博羅米爾的屍體安放在船的中央,這船將送他到遠方去。
  他們把他的灰色頭巾和小精靈斗篷折疊起來,放在他的頭下。並為他梳理那又長又黑的頭髮,再將頭髮擺放在他的兩個肩膀上。洛連金腰帶在他的腰間閃閃發亮,頭盔擺在他的身旁,那個被劈斷的號角、劍柄以及劍梢的碎片擺放在博羅米爾的腹部上方,他們把敵人的劍放在他的腳下。然後,把這艘船的船頭系到另一艘船的船尾上,將船拖進湖裡。大家心情黯淡地沿著湖岸劃去,接著拐進水流湍急的船道,駛過了帕思加倫的綠色草坪。托爾布蘭迪爾陡峭的山坡變得越來越大了,眼下正是下午三點左右。越往南走,勞羅斯瀑布激起的水汽騰躍而起,形成一團金色的水霧在眼前微微閃爍著。瀑布的急流及其轟鳴巨響震盪著平靜無風的空氣。
  眾人悲哀地鬆開船棺,就在這船上,博羅米爾安靜地躺在上面,在碧水的懷抱裡,在流動的水面上安祥地滑行。大家劃起槳,抗擊水流將他們的船沖走,流水將博羅米爾帶著走。起初他跟著眾人的船漂流,接著與大家分開,漸漸地,船棺退成了金光襯托下的一個黑點,接下來冷不防地消失了。勞羅斯瀑布一成不變地咆哮著。大河帶走了德內索爾的兒子博羅米爾,在米納斯蒂裡思再也見不到他了,早晨時光再也見不到他像以往一樣站在白塔上。然而,在後來的日子裡,在貢多,人們長久地傳說道,是小精靈的小船駛進瀑布,來到滿是泡沫的深水處,載著他穿過奧思吉利亞,再順流通過安杜因大河的許多河口,在夜晚的星光下投進了大海之中。
  三個同伴停在原地,默默無言地目送著博羅米爾。之後,阿拉貢開口道:「人們會到白塔上尋找他的,可是,他既不會從大山那兒回來,也不會從大海那邊回來了。」接下來,他慢慢唱了起來:穿過羅罕越過沼澤和曠野的草莽,西風漫步而來在牆頭這巡迴蕩。
  「噢!遊蕩的風你帶來什麼西方的消息?
  你可曾見博羅米爾高高的身影披著星月之光?「
  「我看見他乘風踏浪飛過七條河水遼闊茫茫;我看見他走在空曠的原野直到身影消失;在那北方的陰影中從此音訊渺茫。
  北風也許聽過德內索爾的兒子把號角吹響。「」喚!博羅米爾:我從那高牆上遙遙西望,那空寂無人的曠野再也沒有你的足音迴響。「
  萊戈拉斯接著唱道:南風從大海的出口從沙丘和岩石處吹來,它在門前呻吟帶著海鷗的鳴聲嗚咽悲哀。
  「喚!歎息的風兒你今晚有什麼消息從南方帶來?
  英俊的博羅米爾他在哪裡?遲遲不來令我悲哀。「」請勿問我他在何處滯留— —暴風雨的天空下,黑海岸和白海岸都躺著無數的屍骸。
  你去問問北風吧,是它告訴我他們的消息——千萬具遺骨從安杜因河漂向奔騰的大海。「」噢!博羅米爾:門前的路通往海濱朝南面開,你不再隨著海鷗的哀鳴從灰豫東的大海歸來。「
  阿拉貢接著又唱道:從諸王之門北風刮來越過轟鳴的瀑布,寒冷而清晰傳來高塔上的號角聲呼亮。
  「噢!強勁的北風你今天給我帶來什麼消息?
  勇敢的博羅米爾怎樣了?他久已去往遠方。「」我在阿蒙朝聽見他呼喊,他在那裡力搏眾致。
  他的斷創和破碎的盾牌捲入大河的波浪。
  他的頭高傲地昂起,四肢在休息,客色安祥。
  勞羅斯啊,那金色的瀑布張開懷抱把他帶上。「」噢!博羅米爾!守護之塔將永遠如北遙望,注視著勞羅斯那金色的瀑布直到地老天荒。「
  歌唱完之後,他們掉轉船頭,盡全速逆流趕回帕思加倫去。
  「你們把東風留給我唱,」吉姆利說:「而我要說的是,東風並不存在。」
  「說得也是,」阿拉貢說:「在米納斯蒂裡思,人們可以忍受東風,但並不向它詢問消息什麼的。如今博羅米爾已經上了路,我們得趕緊選定我們的行動路線。」
  他快速地查遍了那綠色的草坪,還不時將身子俯伏到地上察看。
  「妖怪沒來過這裡,」他下結論道:「不然的話,事情不會這樣。我們走來走去的腳印全都在這兒。從一開始尋找弗羅多以來,有沒有哪個霍比特人回來過,我無法判斷。」
  說著,他折回到岸邊挨近一條小溪流的地方。這條溪流的源頭是那股泉水,泉水正叮叮略步地向大河淌去。「這兒有些清晰的腳印,」他說道:「有個小矮人曾經從這裡往水裡淌下去之後又淌了回來,但我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
  「那麼,你是怎麼解開這個謎的?」吉姆利問他。
  阿拉貢沒馬上回答,而是走回到他們野營的地方,檢查那些行李。「有兩件行李不見了,」他證實說:「其中一件肯定是薩姆的:那行李包又大又重。這麼說,答案是這樣的:弗羅多是乘船離去的,他的僕人也跟他一起走了。在我們都不在這裡的時候,弗羅多一定回來過。我曾通過薩姆,他正往山上走,我曾叫他跟我上山,但是很顯然,他沒照我說的去做。他是猜中了他的主人的想法,並在弗羅多離開之前趕了回來,弗羅多發現了,但他要將薩姆撇下不是那麼容易的!」
  「可是,他為什麼把我們撇下,而且連一句話都沒留下?」吉姆利疑惑地說:「這種做法有點古怪!」
  「可是卻是一個大膽的舉動,」阿拉貢接著說道:「我想,薩姆沒做錯。弗羅多並不希望讓哪個朋友在摩爾多跟他一起送死。他非要自己一個人去不可。他離開我們之後,發生了某件事情,這件事情使得他消除了心中的恐懼和疑慮。」
  「也許是正在追殺的妖怪朝他撲來,他就逃走了。」萊戈拉斯說。
  「他是逃了,肯定是的,」阿拉貢接下去說:「但是,我想他不是從妖怪那兒逃走的。」他腦子裡琢磨著弗羅多突然作出決定並逃離此處的原因,這一點他沒說出來。博羅米爾臨終時說的話他一直沒說。
  「這麼看來,眼前的情況至少是清楚了,」萊戈拉斯說話了。「弗羅多再也不會在河的這邊了,只有他才有可能將小船划走。而且,薩姆跟他在一起,也只有薩姆才會帶走他的行李。」
  「如此看來,我們的選擇就是,」吉姆利說:「不是駕著剩下的船去追蹤弗羅多,不然就是步行去追擊那些妖怪。無論去追哪一方,都希望渺茫。我們已經失去了寶貴的時間。」
  「讓我想一想!」阿拉貢說:「現在我可不可以作出一個恰當的抉擇,來改變這厄運當頭不幸的一天!」他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我要追蹤那些妖怪,」他最後說道:「但願我已經把弗羅多帶到摩爾多,而且始終是跟他在一起的。但是,要是我現在就在荒野之中尋找他的話,我就得置那些被捕的俘虜不顧,任由他們備受折磨以及被殺害。
  我的良知最終明確地告訴我:魔戒攜帶者的命不再掌握在我的手中。在這方面,我們這個團隊已經盡了力。可是,我們這些剩下來的人還有力氣行動的話,就不能捨棄夥伴們。
  來吧!我們這就動身。將所有多餘的東西留下來!我們要立刻兼程趕路!「
  他們把最後一條小船拖出水,搬到樹林裡。再將他們不需要又無法帶走的東西擱在船的下方。接著,大伙離開帕思加倫。他們往回走到博羅米爾倒下的林間空地時,天色已近黃昏。沒費多大的勁兒,他們就在這裡找到了妖怪的活動蹤跡。
  「其他種族的人是不會這麼走路的,」萊戈拉斯說道:「看起來這妖怪走起路來,就以劈倒削掉那些甚至沒長在路上妨礙他們走路的植物為樂。」
  「他們那樣做全為了加快走路的速度,」阿拉貢說:「而且他們不會疲倦。待會兒在光禿禿的岩石地帶,我們恐怕得搜尋前進的路線。」
  「好吧,緊跟著他們走!」吉姆利說:「侏儒也能飛快地走路,我們走起路來並不比妖怪慢。這可是夠我們追趕的,他們早就走遠了。」
  「沒錯,」阿拉貢接口道:「我們都需要具備侏儒那種耐力。不過,走吧!有希望也罷,沒希望也罷,我們要跟著敵人的蹤跡追上去。假如確實能趕到他們前頭的話,那麼他們就倒霉了。我們這就進行一次追捕行動,這次追捕將會成為三大種族:小精靈、侏儒和普通人中的一個奇跡。前進吧,三大追蹤者!」
  阿拉貢像鹿一般躍起往前奔去,在樹林中快捷地穿行著。既然終於拿定了主意,途中,他不知疲倦地領著大家飛快地趕路。他們把湖邊的樹林甩在身後,登上了那個又長又高的山坡。此時,太陽已經將這黑乎乎、在藍天之下輪廓分明的山坡染了個通紅。黃昏來到了。大家繼續走過去,將灰濛濛的身影留在石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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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48: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羅罕騎士

  天更暗了,薄霧籠罩了身後低處的樹林,籠罩著安杜因暗淡的河邊,而天空卻是晴朗一片。群星放出光芒,朦朦朧朧的月亮正往西天移動,岩石的陰影黑黑的。他們來到了一個岩石山崗腳下。因為妖怪的足跡不那麼容易辨認,腳步便慢了下來。伊敏繆爾的丘陵地帶在這兒分岔成兩道雜亂的山梁,走向由北往南。每道山梁朝西那一面既險峻又陡峭,山梁的東邊則平緩一些,滿是坑坑洞洞的溝壑。三個夥伴就在這貧瘠的山地上攀登著,爬了一整夜,爬上了第一道也就是最高的那道山梁,接著從山脊的另一邊下到一個又深又曲的山谷裡。
  黎明前的時光仍有寒意,他們在山谷裡歇了一會兒。月亮早已趕在他們的前頭落下,星星還在頭上閃耀著;白晝的頭一線光芒還沒從群山後面出現。阿拉貢這會兒卻是迷惑住了:妖怪的足跡沿著山脊一直把他們帶到山谷下面,到了這裡卻找不著了。
  「依你看,他們會走哪條路呢?」萊戈拉斯問道:「朝北直奔可達伊森加德或者方貢,這就是你的看法嗎?或者是他們往南朝恩特瓦什河奔去了!」
  「不管他們的目的地是哪兒,他們不會朝著河那邊走的。」阿拉貢答道:「再說,除非羅罕那邊出了什麼大亂子,不然就是薩魯曼的實力大大增強,我想他們會盡可能抄近道跨越羅希林的地盤走的。我們往北邊搜去!」
  山谷就像一條石頭砌成的水渠,在山脊起伏的群山中婉蜒而去,有一條涓涓細流在山谷底部的礫石中穿行。在他們的右邊,立著一道嶙峋的峭壁;左邊升起一面灰色的斜坡,深夜時分,峭壁與斜坡顯得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大家接著往北走了約莫一哩多路。阿拉貢弓著腰,在往西流去的山洞溪谷中搜尋著。菜戈拉斯走在前面不遠。突然間,他驚叫起來。其餘兩人急急忙忙向他跑去。
  「我們已趕上某些我們正在追蹤的人了,」他說:「看!」手指著一個地方。他們這才看到,就在斜坡腳下,有一堆當初他們以為是礫石的東西原來是一些雜亂的屍體。那裡躺著五個死去的妖怪,妖怪是被殘酷地砍了多次而死的,有兩具屍體的頭給砍掉了,地上留下從他們身上流出來的發黑的血。
  「這又是一個謎!」吉姆利說道:「解謎得等到天亮才行。我們可是等不下去了。」
  「但是,不管你怎麼解釋,事情看來並不是沒有希望的,」萊戈拉斯說:「妖怪的敵人有可能就是我們的朋友。山裡頭這一帶有什麼人居住嗎?」
  「沒有,」阿拉貢答道:「羅希林人很少到這邊來,再說,這兒離米納斯蒂裡思還遠著呢。有可能是一些普通人夥伴,出於某種我們不知曉的原因,來到這裡打獵。可是依我看來,這種可能性不大。」
  「那你有什麼看法?」吉姆利問。
  「我認為是敵人把自己的仇敵也引來了,」阿拉貢回答:「這幾個妖怪來自北方很遠的地方。死者當中沒有一個是那種戴著怪異標記的大種妖怪。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爭吵。我猜是這樣的:在他們這類無惡不作的妖怪當中,發生這樣的事情一點也不奇怪。說不定是為了走哪條路的事產生了分歧。」
  「不然就是因為俘虜的事情爭吵起來的,」吉姆利說:「希望我們的人別在這兒遭到同樣的命運。」
  阿拉貢搜查現場,走了一個大圈,但沒再發現其他的爭鬥痕跡。
  三人繼續趕路。東邊的天空已經發白,星星正漸漸隱退,天上慢慢出現灰白的光色。朝北走了一小段路,他們來到一處起伏不平的地方,那兒有一往小小的水流從高處蜿蜒而下,水流在岩石上硬是切割出一條路來,流進山谷。附近長著一些灌木,邊上還長有一叢叢青草。
  「總算找到了!」阿拉貢開口道:「這兒有我們要找的痕跡!就在這水渠上頭,那是妖怪在爭吵之後所走的路。」
  二個追蹤的人迅速轉過來,沿著新發現的路線走去。他們在岩石間跳躍著前進,活像剛剛經過了一夜休息似的。最後,大家來到那座灰色山峰的峰頂,一陣冰涼的山風突然吹來,吹拂著他們的頭髮,撩撥著他們的斗篷,那是黎明之際的寒風。
  回過身去遠望,大河對岸遠處的山峰已明亮起來,太陽躍上了天空,紅紅的圓輪從昏暗的地平線上升了起來。只見眼前西邊的世界依然如故,一片灰黯混飩,在他們遠望之際,夜晚的黑影正在消融,甦醒的大地又回復她那萬紫千紅的姿色:翠綠饅上了羅罕遼闊的大草原;白白的霧靄在山谷裡的河流上方微微發亮;紫藍色的白頭山聳立在左方的遠處,這一帶山脈由三十來個山頭組成,群山的峰頂指天而立,頂峰上的皚皚白雪在朝陽的映照之下染得紅紅的。
  「貢多啊!貢多!」阿拉貢呼喊著。「真希望在我心情愉快的時候還能見到你!我的大道向南通往你那波光閃閃的河流。」
  「貢多啊責多!你背靠群山面對海洋,西風吹落你銀樹上的點。光亮光,像古時國王花園裡耀眼的雨點。
  啊!長翼的王冠和純金寶座,白色塔樓和效岸城牆!
  貢多啊貢多!你是讓人類看那銀樹閃光,還是讓西風在高山大海之間重新滌蕩?「
  「我們這就起程吧!」他邊說邊將視線從南邊收回來,轉向西邊和北邊方向觀望,觀察將要走的路線。
  腳底下的山脊陡峭地向前低伸而去。離山脊的下方一百到一百多哩遠處,有一塊巨大的岩石窮了出來,這塊凹凸不平的岩石在一座幾近直立的峭壁邊上突然收住:這就是羅罕東部盡頭的石壁,也就是說,伊敏綴爾的疆域到此為止,而羅希林的綠色平原則由此處向遠方鋪展,一直伸向視線的盡頭。
  「看!」萊戈拉斯叫了起來,手指著頭頂上蒼白的天空。「老鷹又在那兒了!它飛得很高。看樣子它是從那裡起飛回北方去的,飛得很快。看!」
  「不。就連我的眼睛也無法看見它了,我的好萊戈拉斯,」阿拉貢說道:「它準是飛得又高又遠了。我在想,如果它就是我曾經見過的同一隻鷹的話,它是為河而奔波呢?不過,你看,我見到近處有更為緊要的動靜,平原那邊有些什麼人在移動!」
  「人還不少呢,」萊戈拉斯說:「有一大群人在走路,我能看到的就這麼多了,更看不清楚那是些什麼人。他們離這兒很遠,我想有幾十里那麼遠;可是平原地帶的距離不好說。」
  「不過,我想,既然我們再也沒必要依照什麼足跡來決定走哪條路,」吉姆利說。「那我們就找路下山吧,越快越好。」
  「我看你未必就能找到一條比妖怪走的還要近的路。」阿拉貢說。
  現在他們是藉著白天的光亮追蹤敵人。看樣子,那些妖怪是全速前進的。三個追蹤者不時發現敵人落下和扔掉的東西:裝食物的袋子、吃剩下來的硬梆梆的麵包圈和麵包屑、一件扯破了的黑斗篷及一隻打了鐵的沉重的鞋,鞋已在石頭上給踢破了。敵人的足跡領著他們沿著懸崖的頂端往北走去。最後他們來到一道V 形裂口處。那道深深的裂縫是被一條溪流在岩石上沖刷出來的。溪流從高處飛濺而下,喧嘩不已。狹窄的裂縫裡有一條粗糙的山道,就像一道陡峭的階梯,通往山下的平原。
  在那溪谷的底部,他們一下子就踏進了羅罕大草原。這草原就像一個綠色的海洋,一直蔓延到伊敏繆爾的山腳下。那飛落而下的溪流則隱沒在一片長得又深又厚的水芹以及其他水生植物之中。只聽見流水在青紗帳裡叮叮咚在地順著一道緩緩的斜坡流向遠處,流向遠方的恩特瓦什山谷沼澤地。看樣子,他們已把冬天留在身後的群山之中。
  草原上的空氣溫暖宜人,還稍微有點芬芳氣息,就像春天已經來臨,野草和綠葉重新流淌著蓬勃的生命活力。萊戈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就像一個人在不毛之地待久之後,口乾舌燥之際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似的。
  「嘿!綠色的芳香!」他說:「這比多睡一覺還管用。我們這就趕路吧!」
  「我們的腳輕,可以在草原上飛快地趕路,」阿拉貢說:「脫不定會比穿鐵掌鞋的妹怪快呢。現在可有機會縮短與敵人的距離了!」
  他們魚貫而行,如同獵狗一般,眼裡閃耀著急切的神色,循著豬物的氣味奔跑著。那些肆虐橫行的妖怪在行進中踐踏出一些令人噁心的痕跡,那是在靠近正西方向的地方發現的,在妖怪所經過的地方,羅罕那可愛的綠野中有一處被踐踏成瘀青色一片。一見到這地方,阿拉貢立即喊了一聲,轉身走向一側。
  「停一下!」他喊道:「先別跟著我!」他急急地跑向右邊,奔離妖怪的主要蹤跡,只因他已看到有腳印與大隊分開,走到那邊去了。那是一雙小小的光腳丫足跡。但是這腳印沒走多遠就被妖怪的腳印橫踏在上面,而且這些腳印是從後面那大面積的足跡那兒,抄在前頭趕上來的。這些腳印接著急速往迴繞著走了回來,最後又消失在那一片給踩得瘀黑的草地之中。在那跑開的腳印最遠處,阿拉貢彎腰從草叢裡撿起一樣東西,然後跑了回來。
  「對了,」他說:「事情很清楚:這是一個霍比特小矮人的腳印。
  我想,他的個頭比別的小矮人要小。再看看這個!「他手裡舉起一樣東西,這東西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看起來就像一片新生的布裡奇樹葉。這在沒長樹的草原上顯得突兀而不可思議。
  「這是小精靈斗篷上的胸針!」萊戈拉斯和吉姆利同時嚷了起來。
  「洛連的胸針葉片掉在這兒,」定別有用意,「阿拉貢說道:」這不是偶然掉落的:它是有意被扔掉的,好給任何有可能跟蹤過來的人作個記號。我想這就是皮平從路上跑開的用意。「」至少,他當時還活著,「吉姆利說:」而且,他還發揮了自己的聰明腦袋跟兩條腿的用處呢。這消息可是大快人心啊,我們沒白追。「
  「希望他沒為這一冒險行動付出大大的代價,」萊戈拉斯說:「來吧!我們繼續趕路!一想到這些活潑的年輕人像牲口似的被驅趕著,我就心如火燎。」
  太陽升到中天就慢慢地落下來。片片薄雲從南邊遠方的大海那邊飛過來,接著又被陣陣輕風吹去。太陽下山了,黑暗從東邊升起,張開了它那長長的黑爪。三個追蹤者仍在趕路。自博羅米爾倒下來,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一天,而妖怪還在遠遠的前頭,在這一馬平川的平原上,再也見不著他們的任何蹤跡。
  夜幕籠罩了周圍一切,阿拉貢停了下來。一整天的急行軍當中,他們只歇了兩次腳。現在,三個追蹤者離開破曉時分他們站在上面的石壁,已經有十二個裡格(註:一里格約五公里)的距離了。
  「我們現在碰到一個不好決定的兩難問題,」他說:「我們是在夜裡歇一歇腳,還是趁著精力還旺盛繼續趕路呢?」
  「要是待在這兒睡覺,我們會給遠遠地甩在後頭的,除非我們的敵人也在休息。」萊戈拉斯說。
  「就算是妖怪,難道他們行軍時不也得歇腳嗎?」吉姆利說。
  「妖怪很少在大白天裡趕路的,而這一次,他們卻在白天趕路了,」萊戈拉斯說道:「他們準是夜裡也不停腳了。」
  「不過,要是我們在夜裡趕路的話,那就沒法子跟著他們的足跡走了。」吉姆利說。
  「就我的眼睛所能看到的,他們的足跡是筆直往前走的,既不向右也不朝左拐變方向。」萊戈拉斯說道。
  「有可能,我可以在黑暗中領著你們沿著你所猜測的足跡走下去,」阿拉貢說:「可是,如果我們走偏了,或者是萬一他們改變了方向的話,等白天一到,我們再一次找回他們的足跡時,可能會耽擱很多時間。」
  「還有呢,」吉姆利說:「我們只有在白天才有可能看到任何向其他方向走去的足跡。萬一有個俘虜逃跑了,或者是,一旦有個俘虜被押往別處的話,比方說,押到東邊吧,往大河那邊走,朝著摩爾多走去的話,說不定我們就會錯過那岔開了的足跡,那實情報本就不知道了。」
  「一點兒也沒錯,」阿拉貢說道:「不過,如果說根據身後遠遠一大段路上的足跡,而我的觀察又沒錯的話,白手的妖怪已佔了上風,他們的整隊人馬如今正朝著伊森加德開技。眼下他們的前進路線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
  「不過,我們就這麼斷定,這就是他們決定要走的路線,恐怕有點輕率,」吉姆利說道:「如果有人逃跑了呢?要是趁天黑趕路的話,我們早就錯過那把你引到胸針那兒的腳印了。」
  「從那時起,妖怪會加倍警覺的。再說,俘虜們也會更疲勞了,」
  萊戈拉斯說!「如果我們不做什麼策劃的話,再也不會有逃跑的事情發生。如何策劃這事兒,還很難說,可是我們先得趕上他們。」
  「而就算是我這個走過不少路的保儒,何況我還不是侏儒裡頭最不能吃苦的一個,也沒辦法馬不停蹄地趕到伊森加德去,」吉姆利說:「我也是心急火燎的,恨不得早點出發,可是現在我得歇歇腳,那樣我會走得更快。如果要歇腳的話,那麼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正是時候了。」
  「我曾說過,這決定不好作,」阿拉貢說:「那我們如何定在來結束這場辯論呢?」
  「你是我們的嚮導,」吉姆利說:「而且,在追蹤上面你挺在行的。
  就由你來決定吧。「」我的心在命令我繼續走下去,「萊戈拉斯說:」但我們必須齊心合力。所以我遵照你的意見。「
  「你們把決定權交給了一個錯誤決定者,」阿拉貢說:「自從我們穿過了阿戈納恩以來,我所做的事情盡出岔子。」說著,他沉默下來,兩眼在夜色漸濃的夜空中朝著北邊和南邊盯了一會兒。
  「夜裡我們就不走了,」他終於說道:「冒著錯過其他來來往往的足跡或痕跡的風險,這對我來說更為要緊。要是月光夠亮的話,我們會趁著月色走路。可是,唉!它早就往西沉了,況且是一彎新月,月色又這麼黯淡。」
  「不管怎樣,今天夜裡它可是躲起來了,」吉姆利咕喊道:「要是那位女士送點光亮給我就好了,就像她送給弗羅多的禮物那樣!」
  「這禮物只會在我們需要它的時候才贈送的,」阿拉貢說:「那得看情形呢。在這件大事裡頭,我們的事情只是小事一樁。說不定,這次追蹤從一開始就是白費力氣的事兒。我既不能把事情弄得更糟,也沒法子補救。既然已經作出了抉擇,那就讓我們充分地利用時間吧!」
  說著,阿拉貢一頭躺在地上,旋即進人夢鄉,自從在托爾布蘭迪爾的黑暗之中度過他們的那一夜以來,他從未睡過。在黎明前夕,他醒了之後爬了起來。吉姆利還在甜甜地睡著,萊戈拉斯卻站立著,兩眼凝望著黑暗之中的北部,活像一棵小樹在無風之夜立在那兒靜靜地沉思著。
  「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哀傷地說著,邊轉過身來,面朝著阿拉貢。「我心裡明白,他們今天晚上沒得休息。現在只有雄鷹才能趕上他們了。」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盡力追上去的,」阿拉貢說著,彎腰喚醒侏儒。「起來吧!我們得動身了,」他說:「敵人的足跡越來越遠了。」
  「可是天還黑著呢,」吉姆利說:「就算讓萊戈拉斯站在山頂上也無法看見他們,除非太陽出來。」
  「我擔心的是,無論是在山頂上抑或是在平原上,在月光之下還是太陽底下,他們已經走出我的眼力所能及的範圍了。」萊戈拉斯說。
  「一旦眼睛看不到,大地就會給我們帶來聲響的,」阿拉貢說:「在令人切齒的鐵蹄踐踏之下,大地一定會呻吟的。」他張開四肢趴在地面,耳朵緊貼在草皮上,躺在那兒一動不動地過了好一陣子,以致於吉姆利懷疑他是昏倒了還是又睡著了。黎明的曙光出現了,周圍漸漸顯出黯淡的光。終於他站了起來。他的朋友這才見到他的臉:臉色蒼白緊張,神色不安。
  「地面的聲音暗暗淡淡、模糊不清,」他說:「在我們周圍幾里地範圍內,沒有走動的聲音。敵人的腳步聲既遙遠又微弱,他們的馬蹄聲倒是挺響的。我聽到了馬蹄聲,甚至在我躺在地上睡覺時,那聲音也跑進了我的夢中:馬群飛奔著掠過西部。可是現在他們正向北奔馳而去,與我們的距離拉得更遠了。我懷疑這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走吧!」萊戈拉斯催道。
  就這樣,他們追蹤的第三天開始了。無上時而多雲,時而露出陽光,在長長的一天裡,他們幾乎沒停過,時而大步走路,時而跑步前進,彷彿疲勞也無法熄滅他們心頭煎熬著的火焰。大家很少開口說話。他們走過了那荒涼的曠野,身上的小精靈斗篷在灰綠色的野地背景襯托下隱沒了。甚至在中午帶有涼意的陽光之下,除了小精靈以外,沒人能將他們辨認出來,除非是靠得很近。他們不時對洛連的那位女士心存謝意,感謝她所贈送的「倫粑斯」。如今他們甚至可以在跑路的時候吃上「倫耙斯」,用以補充體力。
  敵人的足跡帶著他們往前一直走去,既沒有停頓也沒拐彎地走了一整天。白天又一次完結時,他們來到一道長長的、光禿禿的、沒長樹木的斜坡上。地勢由此處抬升,朝上拱起在前面形成一片低低地隆起的丘原。由於地面變得越來越堅硬,青草越來越矮,往北拐彎轉向那一片小土丘時,妖怪的痕跡越來越淡。在左邊的遠處,恩特瓦什河彎彎曲曲,仿如綠地上的一根銀色的線。見不到有活動的物體,就連人和牲畜的痕跡也見不著。對此,阿拉貢總覺得疑惑不解,羅希林的居住地大部分在很多哩之外的南部,就在白頭山的崖沿之下,如今那地方已隱沒在雲霧之中。而那些馬群主從前曾在伊斯特姆納特保留有不少牛群和馬群。伊斯特姆納特是他們在東部的領土,牧民們在那裡多半以遊牧為生,甚至在冬季也住在帳篷營帳裡。而目前整個地方空空如也,有一種看起來不像是和平時期的寂靜。
  他們在黃昏時又停了下來。如今他們在羅罕平原上已經跨越了二十四個裡格的路程,伊敏纓爾的石壁已消失在東部的陰影之中。一輪新月在霧濛濛的天空上閃耀著,但她所發出來的光不怎麼亮,星星則罩上了一層面紗。
  「我現在真的對我們這次追蹤過程中的歇腳或暫停什麼的感到討厭了,」萊戈拉斯不滿地說:「妖怪跑在我們的前面,彷彿索倫的鞭子就在他們的身後抽打著。我擔心他們已經趕到森林,趕到黑山頭了,現在正穿越森林呢。」
  吉姆利的牙齒磨得嘎嘎響。「那就是我們的希望以及我們所付出的辛勞的慘痛結局!」他說道。
  「就希望來說,也許是的,但辛勞可不然,」阿拉貢說:「我們不會在這兒掉頭往回走的。不過我覺得累了。」他回頭朝夜色漸濃的東部看去,凝視著他們的來路。「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正在這個地方發生。
  我懷疑這裡的安靜氣息,就連那蒼白的月亮也令人懷疑,星星也不明亮。而且我感覺到少有的疲倦,一種有清晰的足跡可循的巡林人不該有的疲倦,有一種意願使得我們的敵人加快了腳步,又在我們面前設下了一道無形的障礙:一種更多是心理上而不是肢體上的疲勞。「」沒錯!「萊戈拉斯應聲道:」自我們從伊敏繆爾走下來的開始,我就知道這一點。因為這意願不是在我們的後方,而是在我們的前方。「手指著羅罕疆域以外的遠處,指向那鐮刀般的月亮之下,沉浸在黑暗之中的西部。
  「薩魯曼!」阿拉貢咕噥道:「可是他休想把我們趕回頭去!我們又得停下來了,只是,你看!連那月亮也落進雲層裡了。而白天再次到來的時候,我們的路就在北邊,在丘陵地帶與沼澤之間。」
  像往常一樣,萊戈拉斯是頭一個起來活動的,如果說他確實曾經睡過的話。「醒來吧!!醒來吧!」他叫道:「今天的黎明是紅彤彤的,森林邊上有不尋常的事情等著我們哪,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不大清楚,有一種聲音在呼喚我們。起來吧!」
  其餘兩人跳將起來,幾乎是在即刻,他們又出發了。慢慢地,那丘原越來越近。他們抵達丘陵地帶時,離中午還有一個鐘頭,只見綠色的山坡往上延伸到光禿禿的山梁那兒,那山梁的走勢呈直線狀,逕自走向北方,腳下的地表很乾,草皮是薄薄的。但在他們和河流之間,隔著一帶狹長的低地,約有十哩寬。那邊的河流則藏身在暗淡的蘆葦、燈心革的草叢深處,磁蜒流去。就在最南邊的那道山坡的西側,有一大圈地方,圈裡的草地已被許多粗野的腳踐踏得不成樣子。
  妖怪的足跡在這塊草皮上再出現,阿拉貢從大圈裡走出,沿著這一片土丘的邊緣朝北走去,接著停下來,仔細察看那些蹤跡。
  「他們在這兒歇了一會兒,」他說:「但是,就連向目外走的腳印也不那麼新了。萊戈拉斯,你的擔心沒錯,自從那些妖怪站在我們如今站的地方到現在,我猜,已有三十六個鐘頭。要是他們保持趕路進度的話,那麼昨天太陽下山的時候,他們就趕到方貢邊上了。」
  「無論向北還是向西,除了越來越稀少又模糊不清的青草之外,什麼也沒看見,」吉姆利說:「如果爬上山頂,我們能看得到森林嗎?」
  「森林還遠著呢,」阿拉貢答道:「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這一片土丘朝北延伸,有八個裡格或更遠。接著往西拐去,直到思特瓦什山谷的出口處,那邊還有一片開闊地帶,恐怕還有十五里格遠的路程。」
  「那我們就繼續趕路吧,」吉姆利說:「我的兩條腿一定是忘記了路程有多遠。假如我的心情不那麼沉重的話,它們會迫不及待地要走的。」
  他們最終快要走到那一個圓丘的盡頭時,太陽正在下山。由於馬不停蹄地走了好幾個鐘頭,如今他們的步子慢了下來,而吉姆利的腰還有點彎曲。在勞作和遠行方面,休儒可是像石頭般堅硬的,而這一沒完沒了的追逐行動,隨著心中所有的希望落空之際,開始對他產生作用了。阿拉貢在他身後走著,陰沉著臉,默不作聲,還不時地彎下腰去,搜尋地上的腳印或痕跡什麼的。唯有某戈拉斯仍然像以往那樣腳步輕快地走著,幾乎看不到他的兩腳踩壓在草地上,走過之後也沒留下什麼腳印,他還能從路上長有小精靈可食用的草中獲得他所需要的所有能量補給。而且,他還會在白天走路當中睜著兩眼睡覺,如果普通人可以將這種睡法稱為睡覺的話。他就在這種小精靈的奇特夢境中,讓自己的大腦充分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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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48:42 |只看該作者
  「我們登上這個綠色的小丘吧!」萊戈拉斯說道。他們疲乏地跟著他,登上那長長的山坡,一直來到頂端。這個圓圓的小丘既平坦且光禿禿的,獨自立在一片土丘北邊盡頭。太陽下山了,夜色就像窗簾一樣罩落在大地上。他們孤伶傳地處在這個雜亂無章的世界上,非常渺小。就在西北部的遠處,在越來越暗的光線襯托下,那兒有一處特別黑的地方,雲霧山山脈和其山腳下的森林。
  「把我們引到這兒來卻什麼都見不到,」吉姆利說:「嘿,這會兒我們得停下來過夜。天氣越來越冷了!」
  「這風是從北邊的雪地那裡吹過來的。」阿拉貢說。
  「而到天亮之前,就會吹到東邊了,」榮戈拉斯說:「假如你一定要的話,那就歇一歇吧。可是,別放棄所有的希望。明天還是個未知數。太陽升起的時候,往往會找到謎底的。」
  「從追蹤以來,太陽升起來已經有三回了,毫無結果。」吉姆利說道。
  夜裡變得比以往更冷。阿拉貢與吉姆利時而睡去時而醒來,而每當他們醒來,只見到萊戈拉斯不是站在他們身旁,就是踱來踱去,用自家的語言柔聲哼著調子。哼著哼著,白燦燦的群星從頭頂上漆黑的天穹中露了出來。就這樣,夜晚過去了。大家一同看著黎明漸漸升上那萬里無雲的天空,直到後來太陽升起。太陽是蒼白而明朗的。風已往西吹去,捲走了所有的霧靄;在寒風刺骨的光亮之下,廣闊而貧瘠的原野就在他們的周圍。
  在他們前方,東面,他們看見了羅罕丘陵地帶那多風的山地,那是他們幾天前就從大河那邊遠遠望見的地方。黑乎乎的方責大森林就在西北遼,再過去十個裡格遠,陰森森的山地邊緣就在那邊,再過去一點,斜斜的山坡湮沒在藍藍的遠方。雲霧山的最後一個山峰,頂著白色帽子的、高高的梅瑟德拉斯峰遠在那邊,好像漂浮在灰色的雲層裡一樣,微露真容。
  恩特瓦什河從森林那裡流出來,流到山地那邊,它的河道狹窄、水流湍急,河岸是被水流深深地劈削出來的。妖怪的足跡從丘原這裡轉向山谷那邊。
  阿拉貢雙眼隨著妖怪的足跡轉向河流,接著視線從河流那裡收回,轉向森林那邊。他看到在遠處的綠野上有一團模模糊糊的黑影在快速移動。當即趴在地上,又一次小心地聆聽著。萊戈拉斯則站在他的身後,用他那細細長長的手在額頭上搭了個涼棚,兩隻又明又亮的眼睛遙望過去。他所看到的既不是黑影,也不是模糊不清的東西,而是一群騎士的細小身影,人還不少。晨光在他們的長矛頂尖上灼灼生光,就像超越常人眼力之外的小小星光。在這幫人身後的遠處,騰起了一股黑煙。黑煙呈細細的線狀,裊裊地飄散開來。
  空蕩蕩的原野一片死寂,靜得連吉姆利也能聽到空氣在草原中流動的聲音。
  「是騎士!」阿拉貢喊著一躍而起。「有許多騎士騎著快馬朝我們奔過來!」
  「沒錯!」萊戈拉斯說道:「有一百零五個。頭髮是黃色的,而且他們的長矛閃閃亮亮的。領頭那人是個彪形大漢。」
  阿拉貢微微一笑。「小精靈的眼力真夠敏銳的。」他說。
  「還有呢!那些騎上離我們有五個裡格多一點的距離。」萊戈拉斯補充道。
  「無論是五個裡格還是一個裡格遠的距離,」吉姆利說:「在這空曠的原野上,我們是無法逃脫的。那我們是在這兒等候他們呢,還是繼續走我們的路呢?」
  「就在這兒等,」阿拉貢說道:「我累了。再說,我們的追蹤落空了。不過,至少有人跑在我們的前頭,因為這些騎士是順著妖怪的足跡的反方向往回奔的。我們也許能從他們那裡得到點消息呢。」
  「或者得到長矛的攻擊。」吉姆利說。
  「有三匹馬的馬鞍上沒人,但沒看見有霍比特人。」萊戈拉斯說道。
  「我並不是說我們等在這兒就為了聽好消息,」阿拉貢說:「但是,不管消息好壞,我們就這裡等著。」
  三個同伴於是離開土丘頂端。在蒼天的襯托之下,待在上面恐怕比較顯眼,於是,他們慢慢往北走下斜坡,在離山腳很近的地方,他們停住腳步,各用斗篷把自己裹起來,然後,三個人在枯萎的草地上擠作一塊,時間的腳步緩慢而沉重,風並不大但刺骨地寒冷,吉姆利有點心神不定。
  「你瞭解這些騎馬的人嗎,阿拉貢?」他問:「難道我們就坐在這兒等死嗎?」
  「我曾經跟他們打成一片,」阿拉貢答道:「他們驕傲而執著,但在思想上和行動上卻是真心誠意和慷慨的:勇猛可是不殘酷;聰明但沒什麼教養,沒有文字記載卻會唱好多歌,他們的舉止就像大黑暗年代以前一些普通人的小孩一樣。可是,近來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清楚,更不知道在叛徒薩魯曼與索倫的威脅之下,如今羅希林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很久以前,儘管他們和貢多人不是同一宗族的人,但卻一直是貢多人的朋友。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記不起的年月裡,是年輕的伊奧爾把他們從北部帶過來的,他們的親屬,說得確切一點,就是戴爾的巴丁斯以及大森林的博恩寧斯。在這些人裡頭,還可以見到不少皮膚白皙、身材高大的男人,就如同那些羅罕騎士。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是不會喜歡妖怪的。」
  「可是甘達爾夫曾說過,他們還給貢多進貢呢。」吉姆利說。
  「我並不比博羅米爾相信此事。」阿拉貢答道。
  「你很快就會知道真相的,」萊戈拉斯說道:「他們已經靠近了。」
  最後連吉姆利都聽得見遠處傳來的飛奔過來的馬蹄聲。那些騎馬的人循著妖怪的足跡,已從河邊轉過來,正向丘原這邊靠攏。他們策馬揚鞭快如旋風。
  這時,騎士們那粗礦響亮的嗓門響徹原野。突然間,他們的聲響如雷般朝上坡掃過來,而奔在前面的騎士突然改變方向,擦過山腳,領著大隊人馬,回頭沿著丘陵地帶的西部邊緣朝南疾馳而去。眾騎士跟在他的後面奔馳:一長隊披甲戴盔的騎上,敏捷、光亮、兇猛,外貌還相當的英俊。
  他們的座騎個頭高大、健壯且四肢勻稱,灰色的皮毛亮晶晶的,長長的馬尾巴隨風飄揚,高高昂起的脖子上,馬鬃毛流成一條條小辮兒。騎在馬背上的騎士與座騎很相配:高大且肢體修長,談亞麻色的頭髮在輕便的頭盔下面露了出來,流成長長的辮子垂在背後,騎上的臉色嚴峻,精明強悍。手上握著長長的白楊木長矛,塗了漆的盾牌掛在身後,長劍插在腰帶上,擦得亮晶晶的鎖甲長至膝蓋。
  騎士們成雙地疾馳過來,儘管不時有人在馬樓上立起來,觀察前面和左右兩側的情況,可是看起來,騎士們並沒有覺察到,有三個陌生人正靜悄悄地坐在一旁注視著他們。大隊人馬快要奔過去的時候,阿拉貢冷不防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北邊有什麼消息呢?羅罕的騎士們。」
  那些騎士以驚人的速度與技巧勒住他們的駿馬,旋過身來,接著包抄著衝了過來。三位同伴很快就發現,他們已處在騎士們縮緊起來的包圍圈裡,騎士們從他們身後的山坡上及山坡下,圍著三個人繞了一圈又一圈,包圍圈越縮越小。阿拉貢默默地站在那兒,其餘兩人則坐在原地不動,不知道情勢會如何發展。
  既沒說什麼也沒喊叫,騎士淬然停住。一大堆長矛指向三位陌生人;有的騎士手裡還持著弓,箭已經搭在弓弦上了。接下來,有一位騎士策馬上前,這是一位大個子,他的個頭比其餘所有騎上還要高,在他的頭盔頂端飄著一束白色的馬尾,權當羽飾。這人往前走著,一直走到他的長矛尖端距阿拉貢的胸口不到一尺的範圍為止。阿拉貢卻泰然置之。
  「你是誰?你在這裡幹什麼?」那位騎士問,他操著西部的常用口音,講話的方式和語調跟貢多人博羅米爾差不多。
  「人們稱我為健步俠,」阿拉貢答道:「我是從北邊來的,正在追捕妖怪。」
  那騎士躍下馬,將長矛交與趕上前來下馬侍立在他身旁的另一位騎士,然後他抽出劍來,跟阿拉貢面對面地站著,用敏銳的眼光不無疑惑地打量著阿拉貢。最後他開口又問。
  「開始時我以為你們是妖怪,」他說:「現在我明白了,你們不是妖怪。要是你們就這樣去追捕他們的話,你們對妖怪的瞭解真的太少了。妖怪行動快速、武裝齊備,而且,他們的人數眾多。要是你們已經追上去的話,你們早就由獵手變成獵物了。但你有點古怪,健步俠。」他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又一次向巡林人掃視過來。「你剛才說的名字不是普通人的名字,還有,你們的服飾也怪怪的。你們是從草叢裡跳出來的嗎?是怎麼逃過我們的視線的?難道你們是小精靈一族的?」
  「不,」阿拉貢說:「我們當中只有一位是小精靈,萊戈拉斯是來自遠方黑森林的林地王國。而我們是穿過了洛思洛連過來的,那裡的一位女士贈予我們禮物還幫助我們趕路。」
  那騎士更加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們,但他的眼光更嚴厲了。「原來就跟古老傳說所說的一樣,金色叢林裡真有一位婦人!」他說:「據說,沒幾個人逃得出她的羅網。這幾天真有點反常!可是,你們領受了她的恩惠,這麼說來,恐怕你們也是布羅網的人,是巫師了。」他突然冷眼掃向萊戈拉斯和吉姆利兩人。「你們為什麼不說話,緘默的行者?」他問道。
  吉姆利站了起來,兩腳叉開,穩穩地立在那兒,手緊握著斧子把手,黑黑的眼睛亮閃閃的。「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吧,駿馬的主人,我會將我的名字告訴你,還告訴你別的情況呢。」他說。
  「這個嘛,」那騎士說著,眼睛朝下注視著這侏儒。「陌生人應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是。不過,我的名字叫伊奧默,是伊奧芒德的兒子,人們稱我為羅德馬克王家第三騎兵隊長。」
  「那麼,伊奧芒德的公子伊奧默,羅德馬克王家第三騎兵隊長,請讓殊儒格羅因的兒子吉姆利告誡你,別再講那些蠢話了。對那些你遠遠想像不到的事情說這種不好聽的話,只有神智不清的人才會寬恕你。」
  伊奧默的兩眼騰起了火焰,而那些羅罕人則氣得嘟嘟噥噥的,緊接著長矛前指,收緊了包圍圈。「假如你的頭離地面稍稍高那麼一點點的話,我會砍掉它,砍掉你的鬍子及你整個人的。」伊奧默說道。
  「他不是孤立無援的,」萊戈拉斯說著,兩手動作比眼神還快,彎起弓搭上箭。「還沒來得及下手,你就倒下了。」
  伊奧默舉起了他的劍。眼看事情不妙,阿拉貢跳到兩人之間,揚起手來。「請原諒,伊奧默!」他叫了起來。「等你知道更多情況之後,你就會明白為什麼我的同伴會生氣。我們來羅罕絕沒惡意,既不是對羅罕人有敵意,也不是對普通人或馬匹有什麼圖謀。在你動手之前,你願意聽聽我們的故事嗎?」
  「願意,」伊奧默說著,手裡的劍垂了下來。「但是,羅德馬克疆域上的流浪漢,在這些充滿疑惑的日子裡,聰明一點的話,就別那麼倨傲不遜。先報上你的大名吧。」
  「先告訴我你是誰的手下吧,」阿拉貢說:「你是摩爾多的黑暗之君索倫的朋友呢?還是他的敵人呢?」
  「我只為森格爾的王子,即馬克之君西奧登國王效勞。」伊奧默答道:「我們既不為遠方黑土地的勢力效勞,也沒跟他公開地打仗,如果你們是從他那裡逃出來的,那麼你們最好離開這片領土。我們所有的邊界都遇到麻煩,而且,我們還受到威脅,可是我們只希望自由,希望像以往那樣生活下去,擁有我們自己的國王,無論他是好的還是壞的國王,而不是為外國的國王效勞。在以往太平的日子裡,我們是熱情好客的,但在眼前這種非常時期,不知內情的客人就會發現我們變得忙忙亂亂,態度又生硬。那麼你呢?你是什麼人?是為誰跑腿的?又是誰命令你們在我們的領土上追蹤妖怪的?」
  「我不為誰效勞,」阿拉貢說:「不過,無論索倫手下的人跑到哪兒,我就要追到哪兒。在普通人裡頭,沒幾個人瞭解妖怪的,我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這樣追過來的。我們追趕的妖怪把我的兩個朋友抓去了。情況緊逼之際,一個沒有座騎的人也會步行著追上去的;也不會先請求允准,然後再去追趕敵人;更不會去數一數,他揮劍砍下來的敵人頭顱到底有多少。我不是赤手空拳來的。」
  阿拉貢說著將他的斗篷往後一抖,只見他手裡緊握著一把亮閃閃的小精靈劍鞘,接著手一揮,安杜裡爾的利刀就像一團火焰忽地燃起。「埃倫迪爾!」他喊道:「我是阿拉貢,阿拉松的兒子,人稱埃列薩、小精靈石、杜內登、貢多的兒子、伊西爾德。埃倫迪爾的繼承人。
  這就是那把斷裂之後又重新鑄過的利劍!你是願意助我一臂之力,還是阻撓我前進呢?盡快作決定吧!「吉姆利和萊戈拉斯驚訝地看著他們的同伴,因為他們從沒見過阿拉貢以這種神態說話的。他的個頭彷彿高大起來,而伊奧默的個頭則縮了水似的。而且,他們還從他那英姿勃勃的臉上捕捉到一絲至高無上的王者威嚴。一時間,在某戈拉斯的眼裡,好像有一個白閃閃、王冠樣的東西在阿拉貢的額頭上閃耀著光芒。
  伊奧默往後退了一步,臉上現出一種敬畏的神色,傲慢的眼神也不見了。「這幾天來真有點怪,」他嘀咕道:「莫非夢幻和傳說都在這草原上鮮活起來了。」
  「告訴我吧,王爺,」他說:「是什麼東西把你引到這裡來的?而剛剛那些意喻不明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德內索爾的公子博羅米爾為了尋找答案已走了很久,我們看到他從我們這兒借去的馬匹空著馬鞍回來。你從北邊帶來了什麼消息呢?」
  「抉擇的命運,」阿拉貢答道:「你可以這樣跟森格爾的公子西奧登說:開戰一事迫在眉睫,不是站在索倫那一邊,就是與之為敵。如今誰也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更別指望保得住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東西了。不過,這些重要的事情我們日後再說吧。要是有機會的話,我會親自與國王面談的。現在我極需要幫忙,所以向你求助,你至少能瞭解一點情況吧?你知道,我們正在追趕一支妖怪隊伍,是他們抓走了我們的朋友。你們有什麼情況可以告訴我們的嗎?」
  「那你沒必要再追下去了,」伊奧默說:「那幫妖怪都給幹掉了。」
  「那我們的朋友呢?」
  「除了妖怪外,我們沒有發現別的人。」
  「這就奇怪了,」阿拉貢說,「你們搜索過擊斃的人嗎?真的沒有長得不像妖怪的屍體嗎?他們的個子小小的,在你們的眼裡,只能算得上是孩子,光著腳丫,衣著是灰色的。」
  「既沒有侏儒也沒有小孩,」伊奧默說:「我們依慣例給所有的屍體點過數之後,收起他們的物品,然後將屍體堆在一塊燒掉。火灰堆還冒著煙呢。」
  「我們說的既不是侏儒也不是小孩,」吉姆利說:「我們的朋友是霍比特小矮人。」
  「霍比特小矮人?」伊奧默問道:「那麼,他們是什麼樣的人?這名字怪怪的。」
  「對陌生人來說,這種稱呼是有點怪,」吉姆利說道:「而對我們來說,卻是非常親切的名稱。看樣子,那些把米納斯蒂裡思攪得動盪不安的傳言,你已在羅罕聽到過了。傳言裡頭提到過小矮人。這兩名霍比特人就是小矮人。」
  「小矮人!」站在伊奧默身旁的騎上大笑起來。「小矮人!他們只不過是北方傳過來的那些古老的歌謠以及兒童故事中的小不點人物而已。我們現在是進入了傳說當中,還是在大白天裡站在綠草茵茵的草地上呢?」
  「對一個普通人來說,兩者都是,」阿拉貢說:「因為不是我們,而是後來的人會將我們這時候發生的事情編成各種傳說的。你不是說,青翠的草地嗎?這就是傳說當中的主要內容,儘管你是在大白天腳踏在它的上面走路的。」
  「時間不多了,」那騎士說,他並沒留意聽阿拉貢的話。「我們還得往南邊趕路呢,主人,就讓這些怪人作他們的幻想去吧,要不就把他們綁起來送到國王那兒去。」
  「安靜!伊奧塞恩!」伊奧默操著自家語言說道:「讓我一個人在這兒待一會兒。告訴伊奧宮的人在小道上集中,做好馳往恩特瓦什的準備。」
  伊奧塞恩嘟嘟嚷嚷地退下去,向其餘的騎士說了些什麼。接著眾騎兵很快地撤離,留下伊奧默一人跟三個同伴在一起。
  「你所說的事情都奇怪得很,阿拉貢,」他說:「不過,你說的是真話。理由很簡單:馬克人不說謊言,因此他們是不那麼容易上當的。但你還有些話沒說出來。你不想現在就將你的任務說個一清二楚,好讓我決定該怎麼做嗎?」
  「我是在好多個星期之前從伊姆拉德雷斯,就是詩歌裡的伊姆拉德裡斯出發的,」阿拉貢回答道:「米納斯蒂裡思的博羅米爾跟我們一起走。我的任務是跟德內索爾的兒子一道,前往米納斯蒂裡思,幫助他的族人抵抗索倫。但是我們一行人此行還有別的事情要做,這件事我目前還不能說。德高望重的甘達爾夫是我們的此行的領隊。」
  「甘達爾夫!」伊奧默驚叫起來。「甘達爾夫。格雷哈姆在馬克並不陌生,不過,我警告你,他的名字在我們國王那兒再也不吃香了。在人們的記憶中,他來草原作客好多次了,來時不定,有時是過了一個季節就來,有時是好幾年才來一次。他總是那些不同一般事件的報信者,現在有人說他是個帶來災禍的人。」
  「確實如此,自從他夏天最後一次來這裡之後,這兒的一切都不對勁了」就是在那時候,我們跟索倫之間開始有了矛盾。在那之前,我們是一直將索倫看作朋友的,可是甘達爾夫來了之後警告我們說,在伊森加德正醞釀著要爆發一場戰事。他還說,他本人就曾經在奧森克當過俘虜,後來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所以才前來求助的。可是西奧登不相信他的話,他只好離開了。千萬別在西奧登的耳邊大聲提到甘達爾夫的名字,他會大發雷霆的。因為甘達爾夫帶走了那匹名為黑雲飛的馬,那可是國王所有座騎當中最名貴的一匹馬,那些都是『米拉斯』一類的頭等馬,只有馬克的領土才能騎的。因為這類馬的種馬就是人們常說到的伊奧爾座下的善解人類言語的高頭大馬,七天之前,黑雲飛跑了回來了,但國王的怒氣一點都沒消,因為這馬現在變得很野,不讓人近身。「」這麼說,黑雲飛是自己尋路從遙遠的北方找回來的,「阿拉貢說:」那就是它跟甘達爾夫分手的地方。不過,天哪!甘達爾夫再也沒馬騎了。他在摩裡亞的礦區掉進黑暗之中就再也沒回來。「
  「這可是重大新聞,」伊奧默說:「儘管對所有人來說,它並非那麼重要,可是對我、對不少人來說,至少是的。你要是見到國王,就會發現這一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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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49:03 |只看該作者
  「草原上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痛心的消息了,在日後不久的日子裡,人們恐怕會對這一消息痛心疾首,」阿拉貢說。「然而,主要人物倒下了,次要的就得接著帶領隊伍走下去。我的任務是引導我們這一行人從遙遠的摩裡亞走過來。我們是經過淚連走過來的——有關洛連的事情,我看你最好先瞭解一下事情的真格再說吧— —接下來的就是沿著大河順流往下走了十幾二十哩路來到勞羅斯大瀑布。就是在那兒,博羅米爾被你們幹掉的妖怪殺害了。」
  「你所帶來的消息怎麼儘是些倒霉的事情!」伊奧默驚愕地叫了起來。「博羅米爾的死對米納斯蒂裡思,還有,對我們所有的人來說,是個重大損失。他可是個值得尊敬的人哪!一個眾口稱頌的人。由於他的東部邊境老有戰事,他很少到馬克這邊來,但我見過他。在我看來,與其說他是貢多的勇士,倒不如說他長得像伊奧爾那些機警、敏捷的兒子。時機一到,他很有可能會成為他們民族的一個偉大舵手。
  可是,從貢多那裡我們還沒聽到這個悲痛消息呢。他是在什麼時候倒下的?「
  「從他遇害那天起到現在已是第四天了,」阿拉貢回答說:「而且,從那天晚上起,我們是從托爾布蘭迪爾那邊一路走過來的。」
  「步行?」伊奧默叫了起來。
  「是的,就如你所見到的。」
  伊奧默的兩眼充溢著極大的驚異。「健步俠這個稱號也大不相稱了點,阿拉松的公子呀,」他說道:「我就稱你為飛毛腿吧。你們三位朋友的事跡應該在許許多多個殿堂裡得到歌頌。不到四天時間,你們就走了四十五個裡格的路程!埃倫迪爾族人真是硬漢喲!」
  「話又說回來,目前你想要我做什麼?我得趕回西奧登身邊去。
  剛才在我的手下面前我說話很小心。老實說,我們還沒跟黑土地公開宣戰,而在國王的身邊已有人向他提出求和的主張了,可是戰爭是逼近了,我們不會放棄與貢多建立的盟友關係的,他們處於戰火之中,我們就要去支援,我和所有跟我站在一起的人都是這麼說的。馬克的東部歸我管轄,是我這王家第三騎兵隊長的監護區域。我已經將我們所有的畜群跟牧民遷移走了,讓他們遠遠撤離恩特瓦什,這兒只留下衛兵和行動快速的流動哨兵。「」這麼說,你們沒有向索倫進貢?「吉姆利問。
  「我們不進貢,也絕沒進過什麼貢,」伊奧默說道,兩眼閃著光芒。「雖然有些謠言已傳到我的耳邊。數年前,黑土地的領主希望以高價向我們買一批馬,但我們拒絕了他,因為他利用牲畜去幹他的邪惡勾當。於是,他就派出掠奪成習的妖怪來搶奪,把我們的黑馬都挑出來搶去了,如今這種馬剩下沒幾匹了。為此緣故,我們與妖怪結下的仇怨就更深了。」
  「但在眼下這時候,我們主要擔心的是薩魯曼。他聲稱自己是這一整個地盤的主人,在許多個月之前,雙方已發生了戰鬥。他驅使妖怪為他賣命,還有那些馴狼妖和一些邪惡的普通人。為了對付我們,他還關閉了山口,這樣一來,我們很可能在東西兩面被包圍了。」
  「對付這樣一個敵手確是棘手得很,這個巫師既狡猾又詭計多端,還有多種偽裝。人們說,他常裝作一個戴著風帽、披上斗篷的老頭游來蕩去的,裝扮得極像當今許多人記憶當中的甘達爾夫。他的探子星羅棋布,他的凶兆之鳥飛在異國他鄉的上空。所有這一切真不知會有怎樣的結果,而我的心卻是忐忑不安的;因為在我看來,他的同黨並非全都是住在伊森加德的。要是你進到國王的住處,你就會切身體會到這一點的。莫非你不來嗎?希望你是被派來幫我出主意,且助我一臂之力的,我這個希望不至於落空吧?」
  「可能的話,我會來的。」阿拉貢說。
  「這就走吧!」伊奧默說:「對伊奧爾那些劫難當頭的後輩們來講,加上埃倫迪爾的繼承人確是實力大增。哪怕是現在,韋斯特姆納特那裡戰火正旺,我正擔心這會對我們不利。」
  「我這次北部之行確實沒事先得到國王的許可,因為我一離開,他身邊就沒剩幾個衛士了。但我們的瞭望哨兵告誡我,有一支妖怪隊伍在三天前的夜間從東壁山那邊竄了過來,哨兵還報告說,其中有些妖怪還戴著薩魯曼的白色徽章,就在奧森克與黑塔之間一里格遠的地方,我懷疑這件事與我最擔心的事情有關係,於是,我領著伊奧宮的人,即我自己的王室成員前去看看,兩天前的傍晚,在靠近恩特森林的邊境處,我們追上了那幫妖怪。我們將他們包圍起來後,於昨天拂曉向他們開戰。我失去了十五個手下,哎喲!還有十二匹馬呢!因為妖怪的人數比我們預料到的要多。這夥人裡頭有別處的妖怪,那些妖怪來自大河東岸那邊,他們走過的足跡很明顯,從這兒往北過去一點點就能看到。其餘的長怪也是從森林那兒跑出來的,是大種妖怪,同樣戴著伊森加德的白手標記:這種標記比其他所有的白手標記要更大、更恐怖。」
  「不過,我們把他們幹掉了。但是我們跑得太遠了。南邊和西邊急需要我們過去。你們不跟我走嗎?你看,還有多餘的馬匹呢,讓你揮劍的機會有的是。還有哎,我們會為吉姆利的斧子跟萊戈拉斯的弓箭找到用武之地的,若是他們倆能原諒我的話,剛才在提到那叢林女士時,我的話有點粗魯。我說起話來跟這裡所有男人一樣的粗魯,而我很願意學習講得斯文一點。」
  「感謝你這番坦誠的話,」榮戈拉斯說道:「我打心裡願意跟你一起走,可是,我不能在還有希望的情況下拋棄我的朋友。」
  「沒希望了,」伊奧默說:「在北部邊境,你不會找到你的朋友的。」
  「可是在後面也沒發現我們的朋友。我們在離東壁山脈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個清晰的記號,說明這兩人當中至少有一個還活著。不過在東壁與丘原之間,我們再也沒找到他們倆的蹤跡,也沒發現岔往別的方向的足跡,除非是我的判斷全都錯了。」
  「那麼,依你看來,他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不清楚。說不定被殺死之後混在妖怪屍體堆裡一起給焚燒了,但你會說不大可能,這一點我倒是不擔心。我擔心的只是,在戰鬥之前,甚至在你們將敵人包圍起來之前,他們就被押進森林裡頭了,有這個可能。你能保證,你們這次的包抄圍未絕不會有漏網的嗎?」
  「我敢肯定,在我們看見他們之後,就沒有一個妖怪逃得掉的,」
  伊奧默說:「我們趕在他們的前面抄近森林邊上的,要是在那以後,有任何活著的什麼突破我們的包圍圈的話,那麼,那不是妖怪,除非他有小精靈的神奇能耐。」
  「我們朋友的衣著打扮跟我們差不多,」阿拉貢說:「而你們在大白天的光線之下都沒發現我們。」
  「我倒是忘了這個,」伊奧默說:「出了那麼多奇怪的事情後,每一件事就不那麼有把握了。這個世界變得稀奇古怪的。小精靈跟侏儒結伴在我們日常活動的原野上走路;跟那叢林女士說過話的人居然還活著;還有那些久遠的年代裡,在我們父輩的父輩們驅馬進人馬克之前就已經斷掉的名劍,重新投入戰鬥了!此時此刻,這讓一個人如何判斷該怎麼做呢?」
  「就如以往那樣判斷,」阿拉貢說道:「自去年以來,好的。壞的並沒什麼變化,在小精靈之中也罷,在侏儒裡乃至普通人也罷,都沒變。是非如何判定,取決於每個人自己,不論在金色叢林或自己的家裡,全都由自己來拿主意。」
  「一點兒沒錯,」伊奧默說。「我對你並沒有疑心,也不懷疑你的做法,老實講,我也會這麼做的。可是,我並不能由衷地去做每一件事情。讓陌生人在我們的領地上隨意走動,是有違法律規章的,除非是國王本人允准他們這麼做,而在眼前危急的情況下,這種管制更嚴了。我曾經求你主動地跟我回去,而你拒絕了。我實在不願意為此而發動一場一百個人對付三個人的戰鬥。」
  「我想,你們的法律並非是為眼前這種場合制訂的,」阿拉貢說:「而我本人也不是什麼陌生人,因為在過去我不只一次地來過這片土地,還跟羅希林的領主一起騎過馬,雖然是以別的名字、有著不同的打扮。由於你當時還年輕,我以前沒見過你,可是我跟你的父親伊奧芒德說過話,還跟森格爾的公子西奧登有過交談。在過去的日子裡,這片土地上沒有哪位高級領主會強迫一個人放棄像我這樣的請求的。
  無論如何,我的職責顯然是繼續往前走。來吧,伊奧芒德的公子,抉擇最終還是要作出。是助我們一臂之力呢?或者退一步,放我們走?
  要不就設法履行你們法律。倘若你這樣做的話,在將來,沒幾個人會回過頭來投入你們的戰鬥,或者是回到你們的國王身邊來的。「伊奧默沉默了一陣子,然後開口了。」我們都有急事要辦,「他說:」我的人急著要走,你的希望每時每刻都在削減。我的選擇是這樣的,你可以走了,還有一點,我將馬借給你。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的事辦成也罷,白跑一趟也罷,請將馬送過恩特韋德,到梅杜瑟爾德去,就是在埃多拉斯,西奧登目前所住的那座高高的房子。那樣做將會證明,我沒看錯人,我以我本人,也許是以我的生命寄希望予你信守承諾的行動,別失約。「
  「我不會失約的。」阿拉貢說。
  伊奧默下令將多餘的馬借給三個陌生人時,引起眾騎兵好大的一陣騷動,還招致了許多疑心重重的不滿眼光。在他的手下當中,只有伊奧塞恩敢公開發表意見。
  「對這位自稱是貢多人的領主來講,這恐怕是可以的,」他說:「但有誰聽說過將馬克的馬借給一個侏儒的?」
  「是沒有聽說過,」吉姆利接口說:「但別自找麻煩了,永遠不會有人聽說這種事情的。我寧可走路,也不願意坐在這麼高大的牲口什麼的上面,如果不是自由自在地走,那就別勉強了。」
  「但目前的情況你非騎不可,不然的話,你會扯我們的後腿的。」
  阿拉貢說。
  「來吧,吉姆利朋友,就坐在我的後面吧,」萊戈拉斯說:「這樣就皆大歡喜了,你用不著借馬,也免得別人來煩你。」
  一匹黑灰色的高頭大馬被牽到阿拉貢前面,他蹬上了馬。「它叫哈蘇費爾,」伊奧默說道:「願它如你意並給你帶來比它的上一位主人加盧爾夫更好的運氣!」
  一匹個頭不大、輕便但倔頭倔腦、性子暴躁的馬被牽到萊戈拉斯跟前。馬的名字叫阿羅德。萊戈拉斯卻叫他們將馬鞍和韁繩撤去。
  「我用不著。」他說著輕巧地一躍便上了馬背,令大家驚奇的是,阿羅德居然溫順得很,樂意讓他騎在背上,不用韁繩,只需說一句話就會朝這朝那的走動:這就是小精靈與所有良種牲畜的相處之道。吉姆利被舉起來放上馬背上,在他的朋友後面,他緊緊貼著菜戈拉斯的身子,比起當初坐在小船上的薩姆。甘吉來,他自在不到哪兒去。
  「再見了,願你們找到要找的人!」伊奧默叫道:「盡快回來,好讓我們的利劍一道揚威!」
  「我會來的。」阿拉貢應道。
  「還有呢,我也會來的,」吉姆利說:「我們之間有關加拉德裡爾女士的事還沒完,我還得教你說話文雅一點呢。」
  「我們等著瞧,」伊奧默說:「那麼多不尋常的事都湊在一塊了,看起來,在侏儒斧子的教鞭之下學會向美麗的女士表示讚美,似乎稀奇不到哪兒去。再見!」
  就這樣,他們分手而去。羅罕馬跑起來非常快。才跑了一小段路,吉姆利回頭望去,只見伊奧默的人馬已變得小小的,落在遠處。
  阿拉貢沒回頭看,在他們向前急奔的時候,他的頭在哈蘇費爾的脖子邊上往地上低垂下去,觀察上面的足跡。他們很快就來到恩特瓦什河邊附近,在那兒找到了伊奧默提到過的足跡。足跡是從沃爾德的東部走過來的。
  阿拉貢下馬細察地面的腳印,然後又跳回到馬鞍上,策馬往東走開一段距離,走到足跡的旁邊以防踏在腳印上。接著又下馬細細察看地上的情況,來回走著看。
  「沒什麼發現,」他走回來時說道:「主要的痕跡全都在騎兵往回趕時給踏亂了,他們朝外走的路線一定是靠近河邊的。而這條向東去的足跡既新又清晰,並沒有朝安杜因河走回去的其他跡象。現在我們得慢慢地走,弄清楚沒有任何痕跡或腳印什麼的往兩旁岔開去。從這一點來看,那些妖怪一定知道有人追在他們後面,他們也許會在被趕上之前,盡可能的將俘虜弄到別處去。」
  隨著他們往前趕路,天上變為多雲。一片片烏雲從沃爾德那邊低低地飛過來。一層薄霧籠罩著太陽。隨著太陽往西斜去,樹木覆蓋著的方貢山坡漸漸變得朦朦朧朧、影影綽綽的。他們在路的左、右兩側沒發現有岔出去的足跡,但是他們經過了一些單獨的妖怪屍體,那些妖怪是在奔跑之際倒下的,在他們的背後或喉嚨上面插著帶有灰色羽毛的箭。
  最後,他們在傍晚的時候來到森林的邊緣,並在森林邊上的樹木之間找到了那個大火堆:火堆裡的灰燼還是熱的,仍在冒煙。旁邊有一大堆頭盔、鎧甲、斷裂的盾牌。斷劍、弓、標槍及其他兵器。在一根木樁的正中央擱上了一個巨大的小妖怪頭顱,頭上的頭盔碎片上面還能見到那個白色的標記。在遠一點的地方,離河邊不遠處,河水是從樹林邊上流過來的,那兒立著一座墳。這是一座新做的墳,新士上面蓋著新近鏟下來的草皮,草皮的周圍插著十五根長矛。
  阿拉貢跟他的同伴將戰場的裡裡外外整個地搜了一遍,可是天越來越暗了,夜晚即將來臨,天色灰暗,霧靄濛濛。直到夜色降臨,他們都沒找到梅裡和皮平的蹤跡。
  「只能到此為止了,」吉姆利傷心地說:「自從走到托爾布蘭迪爾,我們已經解開不少謎,這個謎可是最難解的。我可以想像,兩個霍比特人的屍骨如今正跟妖怪的骨頭混在一起呢。對弗羅多來說,要是他能活著聽到這一消息的話,這將會是難以接受的噩耗;對那些在利文德爾等候消息的霍比特老人來說,這個消息同樣是難以接受的。埃爾倫當時是反對他們跟著大伙出發的。」
  「但是甘達爾夫就沒反對。」萊戈拉斯說。
  「不過,甘達爾夫決定自己來了,而他是頭一個失蹤的,」吉姆利答道:「他的預見失靈了。」
  「甘達爾夫當初作出這個決定不是因為事先知道安全與否的,」阿拉貢說:「有的事情最好是著手去做,而不是拒絕去做,哪怕到頭來會倒霉的。不過,我還沒打算離開這個地方。不管怎麼樣,我們得等到天亮再說。」
  在距戰場不遠處,他們在一棵鋪天蓋地的大樹下面紮了營,看起來這是棵栗木,樹上還掛著不少去年遺留下來的、寬寬的褐色老葉,活像一隻隻乾巴巴的、長長的手指頭張開來的樣子,這些樹葉在晚風吹拂下憂傷地沙沙作響。
  吉姆利打了個寒顫。他們每人只帶著一條毯子。「我們生個火吧,」他說:「我再也不怕冒險了。就讓妖怪們來吧,就像夏天那些黑鴉鴉、密密麻麻地向燭光飛撲過去的蛾子一般來吧!」
  「若是這兩個小矮人在森林裡走失了,說不定火光會把他們引過來呢。」萊戈拉斯說。
  「火光也會引來別的東西,既不是妖怪也不是霍比特人,」阿拉貢道:「我們跟叛徒薩魯曼的山頭邊緣挨得很近。再說,我們剛好處在方貢的邊上,據說,碰到這兒的樹木會有危險的。」
  「可是那些羅希林人就在昨天還在這兒燒了一大堆火呢,」吉姆利說:「可以看到,他們還砍了些樹用來生火。而且,他們還在戰鬥結束之後在這兒安然無恙地度過了一個夜晚。」
  「他們人多勢眾,」阿拉貢說道:「況且,由於很少到這邊來,也沒走進樹林當中,所以,他們不大在意方貢的動靜。而我們的行進路線說不定會把我們帶進森林裡頭去。因此,小心!千萬別砍活生生的樹!」
  「沒那個必要,」吉姆利說:「騎士們留下了足夠的木塊和樹枝,地上還有不少枯枝呢。」說罷就收集柴火去了,忙著將柴火搭在一起再把火點著。萊戈拉斯則一個人站在空地上,望著樹林那陰森森的黑影,身子前傾著,就像一個人在聆聽遠處傳來的呼聲似的。
  在那侏儒燃起了一堆又小又亮的火之後,三個夥伴朝火堆走過來坐了下來,他們戴著頭巾的身影把火光遮擋住了。
  萊戈拉斯朝著伸張到他們頭頂上的樹枝望過去。
  「看!」他說:「這樹喜歡火呢!」
  也許是舞動的影子迷惑了他們的眼睛。不過,在他們每個人看來,自然是在上頭那些技社往下垂時,粗大的樹枝就不住地向下點頭哈腰,為的是湊近那火焰,樹上的褐色葉子如今挺了起來,互相揉擦著,就如同許多發抖的、冷冰冰的手在舒適地取暖。
  周圍一片寂靜,突然間一個黑乎乎、素不相識的大森林就如此的近在咫尺,狀似在深沉地醞釀著什麼大計劃,計劃裡頭隱含著許許多多神秘莫測的動機。過了一會兒,萊戈拉斯再次開口說話。
  「塞萊博恩警告過我們,在方貢別往裡走得太深,」他說:「稱知道為什麼嗎,阿拉貢?博羅米爾聽到的有關森林的傳說是怎麼一回事?」
  「我在貢多及別的地方就聽到過不少森林的故事,」阿拉貢說道:「要不是這話是塞萊博恩說的,我會認為,那不外乎是人們在他們對事物的真相漸漸失去信任時所編出來的故事而已。我曾經想問你,事物的真相是什麼?要是叢林裡的小精靈都不知道的話,這叫一個普通人如何回答?」
  「你出外旅行的經驗比我多,」萊戈拉斯說道:「在我的家鄉,我從沒聽人講過這些故事,只聽到那些歌頌奧諾德林姆的歌謠,歌裡唱道,在很久以前,普通人稱之為恩特的奧諾德林姆如何在方貢生存,因為那地方的歷史久遠,古老得連小精靈也數不出來。」
  「是的,它是個古老的地方,」阿拉貢說道:「就跟古墳丘原邊上的森林那麼古老,而且它比後者要大得多。埃爾倫常說,這兩個地方有點相似,都是遠古時代的浩大原始森林僅存下來的大本營,當普通人還在沉睡的時候,最早的原始森林已經在風中發出喧嘯。可是方貢有自己的神秘之處。究竟神秘在哪兒,我不大清楚。」
  「這個我也不想知道,」吉姆利說:「住在方貢裡的東西可別因為我的緣故而添上什麼麻煩!」
  接下來,他們抽籤輪流值班站哨,頭一個輪值落到吉姆利頭上。
  其餘兩人躺了下來。睡意幾乎在同時朝兩人襲來,「吉姆利!」阿拉貢昏昏欲睡地說:「別忘了,在方貢裡頭從活樹上砍伐大小樹枝會有危險的。寧可讓火熄滅也別為尋找乾枯樹枝而走遠!必要時叫醒我。」
  話畢即進入夢鄉。萊戈拉斯已經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兒,兩隻大大的手交搭在胸前,眼睛張開著,如同小精靈睡覺時那樣,活生生的夜晚跟夢境交織在一起,沉沉睡去。吉姆利縮成一團坐在火邊,大姆指在斧子上的鋒刃上摩擦著。大樹沙沙作響,除此之外,沒什麼別的聲響。
  冷不防地,吉姆利抬頭一看,只見就在火光的邊緣上,立著一個躬著腰的老人。老人拄著一根枴杖,身上裡著一個寬大的斗篷:一頂寬邊帽子往下蓋到了眼睛上。吉姆和跳了起來,當即腦子裡有個念頭一閃,覺得他們已被逮住了,竟一時驚異得叫不出聲來,阿拉貢跟萊戈拉斯兩人同時被他的突然舉動弄醒了,坐起來盯著看。那老人默不作聲,也沒什麼表示。
  「哎,前輩,我們能為您做些什麼嗎?」阿拉貢躍起身來開口道:「要是覺得冷的話,過來取取暖吧!」他大踏步走上前去,可是那老人不見了。周圍附近也沒找到他的蹤影,大家又不敢走遠。月亮已經下山,天色很暗。
  萊戈拉斯突然叫道:「馬!馬!」
  馬全都不見了。檢馬的尖木樁也被拖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一時間,三個夥伴默默無言,在新的惡運打擊之下呆立著。他們正處在方貢的邊緣地帶,在羅罕與他們之間是數不盡有多少裡遠的路程,在這片廣袤千里、危機四伏的大地上,羅罕人就是他們唯一的朋友。他們就這麼站著,彷彿聽到在黑夜中的遠處傳來了馬的嘶叫聲。接著,除了冷冷的風聲,一切又回復到原先的寂靜狀態。
  「唉,馬沒了,」阿拉貢終於說話了。「我們沒辦法找到或是逮住他們,所以,要是馬不會自己轉回來的話,我們得走路了。當初我們就是步行出發的,我們還有腳呢。」
  「腳!」吉姆利說:「腳是可以走路,但不能吃呀,顧得了走路就顧不得吃的了。」他往火裡扔了些柴火後,就一屁股坐在火堆邊上。
  「才幾個鐘頭之前,你還不願意坐在羅罕馬的馬背上呢,」萊戈拉斯大笑道:「你還沒成為一名騎上呢。」
  「看樣子,我不大可能有這種機會了。」吉姆利說。
  「你若是想知道我有什麼想法的話,」過了一陣地又開口道:「我認為是薩魯曼掏的鬼。除了他還會有誰呢?記得伊奧默說過的話嗎?
  他裝作一個戴著頭巾、披看斗篷的老頭游來蕩去的。「他是這樣說的。薩魯曼將我們的馬趕走了,要不就是把馬驚散了,留下我們在這兒。聽著,我們還會碰到更多麻煩的!」
  「我留意到這一點了,」阿拉貢說:「可是我還留意到這位老人戴的是帽子而不是頭巾。我並不懷疑,你的猜測是對的,那就是我們在這兒日夜都有危險。不過,此時此刻,可能的話,我們除了可以休息之外,幹不了別的什麼。吉姆利,現在由我來站一會兒哨吧。比起睡覺來我更需要思考。」
  隨著夜晚緩慢地過去,阿拉貢之後是萊戈拉斯,萊戈拉斯之後是吉姆利,他們都輪值過了,但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那位老人沒有再出現,那兩匹馬也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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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49: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烏魯凱人

  皮平躺在黑暗中作著動盪不安的夢:彷彿聽到了自己那細小的聲音在黑森森的地道裡迴響著,他喊叫著「弗羅多,弗羅多!」但是,在黑暗中,不是弗羅多,而是幾百張妖怪醜惡的臉朝著他獰笑,幾百隻猙獰的手從四面八方伸過來握住他。梅裡在哪兒?
  他醒了過來。冷風吹在臉上,他是臉朝天躺在地上的。夜晚正在來臨,天空越來越暗。他轉過身來,發現醒著並不比在夢中好過。他的兩隻手腕、兩條腿及踝部都給繩索捆住了。梅裡就躺在他的身邊,臉色蒼白,額頭上紮著一塊髒兮兮的破布。
  在兩人的四周不是坐著就是站著一大幫妖怪。
  慢慢地,皮平那疼痛欲裂的腦袋裡,斷斷續續的記憶拼湊在一塊,從惡夢的陰影中分離出來。事情自然是這樣的:他和梅裡跑開來衝進了樹林。他們怎麼啦?他們為什麼那麼匆忙地奔跑,怎麼沒理會老健步俠呢?他們喊叫著奔跑了長長的一段路——他無法記住跑了多遠抑或是距離有多少,接下來是,他們冷不防地從正面撞到一夥妖怪,妖怪正站在哪兒聆聽著什麼,看樣子是沒看到梅裡跟皮平,直到兩人幾乎撞進他們的懷裡。然後,他們吶喊起來,另外幾十個妖怪從樹林中跳了出來。
  他和梅裡已把劍抽了出來,但那些妖怪並木想打鬥,只是企圖將他們抓住,就連梅裡砍斷了妖怪好幾隻臂膀和手也不出手。好一個老梅裡!
  接著,博羅米爾跳躍著穿過樹林奔跑過來。是他使得妖怪出手打起來的。他殺死了許多敵人,其餘的躍怪逃跑了。但在他們往回走的路上,沒走多遠又遭到了至少有上百個敵人的襲擊,有的妖怪個頭非常大。敵人射出一陣箭雨,箭全都射向博羅米爾。博羅米爾吹響了他那巨大的號角,吹得樹林嗚嗚直響,一開始,妖怪給迷惑了,撤了回去,但是,當敵人發現只有號角聲而沒有回應時,他們比先前更兇猛地攻過來。往後的事情皮平記不起來了,最後的記憶的是博羅米爾背靠在一棵樹上,正將一根箭拔出來,之後,黑暗突然籠罩過來。
  「我想是自己頭上被撞擊了一下,」他自言自語道:「我擔心可憐的梅裡是不是傷得很重?博羅米爾怎麼樣啦?為什麼妖怪沒把我們殺掉?我們在哪裡,要到哪兒去?」
  他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他感到又冷又不舒服。「但願我們根本就沒說服甘達爾夫讓我們一道來,」皮平心裡想道:「我有什麼用處呢?
  無非是一個討人厭煩的人、一個旅客、一件行李而已。如今有人把我盜走了,對妖怪來講,我不過是一件行李。希望健步使或有誰會來認領我們!可是我該不該這樣希望呢?這樣做會不會打亂整個計劃呢?
  但願我能獲得自由!「他稍微掙扎了一下,毫無用處。坐在一旁的妖怪當中有一個大笑起來,用他們那難聽的語言跟他的一個同夥說了些什麼。」好好地歇著吧,小笨蛋!「他接著以通用語對皮平說話,說得就跟他說自己的語言般那麼噁心。」
  好好地歇著!過不了多久,我們會給你們的兩條腿找到用處的。在我們到家之前,你會希望自己沒長腳的。「
  「倘若我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你會希望你現在已死了,」另一個妖怪說:「我會讓你尖叫的,你這個討厭的小耗子。」說著,朝皮平彎下腰來,黃黃的爪子湊近他的臉。手裡摸著一把有著長長的鋸齒狀刀刀的黑刀。「躺著別出聲,否則我就用這個給你撓癢,」他嘶嘶叫道:「別讓我們費心,不然,我說不定會忘記自己該做些什麼的。該死的伊森加德人!Ugluk ubngronk sha PUSlerdng farumanglob bubhOShshai. 」
  接著他又嚷嚷了一長串惡狠狠的妖怪語,接下來,咒罵聲漸漸越來越低,直至降為低沉的咆哮和嘟嘟噥噥的聲音。
  皮平驚恐地躺著,儘管手腕和腳踝越來越痛,身子下面的石頭紮痛了他的背部,他連動也不敢動。為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專心地聽取自己所能聽到的一切。周圍響著許多聲音,雖然妖怪語言聽起來總是充滿著憤恨,怒氣沖沖的,可是聽起來顯然是一場爭吵已開了場,並且火爆的氣氛正在上升中。
  皮平感到驚訝的是,他居然聽懂不少話,有許多妖怪講的是通用語言。很顯然,在場有兩或三個大不相同的部族的成員,他們的語言相互之間溝通不了。他們為下一步的行動計劃展開了一場怒氣沖沖的爭執:要走哪一條路以及怎樣處置俘虜的問題。
  「我們沒時間將他們處置完畢再殺掉,」有個妖怪說:「路上沒時間玩什麼游戲。」
  「那就沒辦法了。」另一個說:「可是為什麼不快刀斬亂麻,現在就把他們殺了?他們是令人討厭、該死的累贅,而我們又很匆忙。夜晚就要來到,我們該動身走了。」
  「這是命令,」第三個嗓門低沉地咆哮著。「趕盡殺絕但絕不能殺小矮人,盡快將他們活抓起來遣送回去。這就是我得到的命令。」
  「為什麼要逮住他們?」有幾個聲音問道:「為什麼要活的?莫非他們很好玩嗎?」
  「不是的!我聽說他們當中有一個拿到了什麼東西,是開戰時要用的一樣東西,某種小精靈的平面圖或別的什麼。不管怎麼樣,他們每個人都要被提審的。」
  「這就是你所知道的全部情況嗎?我們為什麼不將他們搜一搜,把東西找出來呢?說不定還能找到點我們自己用得著的東西呢。」
  「這番話很有意思,」一個聲音嗤笑道,這個嗓音沒剛才的那麼生硬但更惡毒。
  「說不定我得向上頭報告一下。但不得對俘虜進行搜身和搶劫,這就是我得到的命令。」
  「我也得到這樣的命令,」那深沉的嗓門說道:「俘獲時要活的,不得搶奪。
  這是我得到的命令。「
  「這可不是我們得到的命令!」最早說話的嗓門當中有一個搶道:「我們從摩裡亞大老遠地跑來殺人,是為我們的族人報仇來的。我希望把他們殺掉之後回到北方去。」
  「那麼,你可以這麼希望了,」那個咆哮的嗓門說:「我是阿格盧克。我來指揮。我要按最近的道路趕回伊森加德去。」
  「到底是聽薩魯曼還是大眼的?」那惡毒的嗓門說:「我們應該馬上趕回盧格伯茲去。」
  「要是我們能渡過大河的話,可能會的,」另一個聲音說道:「可是我們的人手不足,走到那幾座橋那兒得冒風險。」
  「我能渡河,」惡毒的嗓門說:「有一個長著翅膀的『納茲鳥』在北邊的河東岸等著我們呢。」
  「然後,你就會帶著我們的俘虜飛走了,在盧格伯茲那兒領取全部獎賞和讚許,而我們則留下來用兩條腿拚命穿過那牧馬人的地盤。
  不,我們一定得聯合在一起,這些地方不安全,儘是邪惡的反叛分子和強盜。
  「」是的,我們必須聯合在一起,「阿格盧克咆哮道:」但我可不相信你這小豬崽子。你沒膽量走到自己的豬圈外頭來。要不是我們,你們早就跑個精光了。我們是英勇奮戰的烏魯凱人!是我們殺死了那個大個子武士,兩個俘虜是我們抓獲的。
  我們是智者薩魯曼的僕人,是白手的僕人,就是給我們人肉吃的那只白手。是我們從伊森加德走出來,把你們領到這兒來的,我們將帶領你們走我指定的路線往回趕。
  我是阿格盧克,這就是我的意見。「」你講得也太多了點了,阿格盧克,「惡毒的嗓門嗤笑道:」我不知道在盧格伯茲這一方面他們是怎麼想的。說不定他們會認為,阿格盧克的肩膀上需要卸掉那個自負過高的腦袋了。他們會問,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從哪兒來的。難道來自薩魯曼那兒,有這可能嗎?他以為『自己』是誰呢,戴起自家那醜陋的白色標記就可以自封為王了?
  恐怕他們會同意這事由我來負責,推舉他們信得過的人格裡什納克,而我格裡什納克是這麼說的:薩魯曼是個傻瓜,一個卑鄙下流、奸險狡詐的傻瓜。好在他的頭上還有大眼。「」『豬玀』,是不是?你們這些人怎麼喜歡讓一個卑鄙下流的小巫師手下的糞耙稱作為『豬玀』呢?我擔保,他們吃的是妖怪肉。「
  有許多人用妖怪語言大聲地叫喊著呼應,還有兵器抽拔出來時發出的叮噹響聲。
  皮平小心翼翼地翻過身來,想看看勢態究竟如何發展,看守他的士兵已跑過去參加論戰去了。只見暮色中有一個高大的黑妖怪,可能是阿格盧克,正站在格裡什納克的對面,後者是一個兩腿彎曲的矮個子怪物,身子寬寬的,上面掛著兩隻幾乎長至地面的手。在兩人的四周有許多個頭稍小的妖怪。皮平推斷這些就是從北部來的妖怪。他們的刀劍已出鞘,不過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向阿格盧克出手。
  阿格盧克喊叫起來,接著有許多個頭跟他差不多的妖怪跑來。緊接著阿格盧克冷不防地搶先往前一躍,手上飛快地一揮,就將對手當中的兩個頭顱削了下來。格裡什納克即往旁一閃,隱人黑暗之中。其餘的紛紛退了開來,有一個在往後退的時候,腳絆到梅裡橫躺著的身子,嘴裡咒罵著倒在地上。不過,這一跤恐怕救了他一命,因為阿格盧克的隨從已躍過他的身體,操著他們的寬刀劍捅死了他的另外一個同夥。那是那個爪子黃黃的看守。他的屍體倒在皮平身上,手裡還提著那柄鋸齒長刀。
  「把武器收起來!」阿格盧克喊道:「別再廢話了!我們從這兒往西走,從梯級那兒下山。再從那裡直奔那排小土丘,然後沿著河邊走到森林。還有,我們要日夜兼程趕路。明白了嗎?」
  「現在,」皮平想道:「只需要一點點時間,要是那醜八怪控制不了局面的話,機會就是我的了。」他腦中閃過一線希望。那把黑刀的刀刀在他的臂膀那兒劃了一下之後滑到他的手腕處。他感到鮮血滴在自己的手上,但仍能感覺到鋼刀貼在皮膚上。
  這幫妖怪動身作另一次行軍,但有一部分北方來的還不大願意走,接著伊森加德妖怪又殺了兩個妖怪才降伏了其餘的。此舉引起了好一陣咒罵和混亂。有一陣子沒人看守皮平。他的兩條腿給捆得結結實實的,不過兩隻臂膀只在手腕附近給紮了起來,而手是擱在身前的。儘管繩索扎得緊得要命,但兩隻手可以一起移動。他將那具妖怪屍體往旁邊一推,接著,幾乎連呼吸也不敢,將手腕上的繩結放在刀刃上面上下拉動,刀刃鋒利而且扶怪那死去的手仍在緊緊地握著它,繩子給割斷了!皮平的手指頭當即抓住繩子,飛快地繞兩繞,在鬆鬆的繩圈上重新結上一個結,再把它套進自己的兩隻手上,然後直挺挺。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
  「把俘虜提起來!」阿格盧克喊叫著。「不得跟他們耍什麼鬼花招!
  要是我們回到家時這兩人不是活著的話,另外有些人也活不了。「一個躍怪像抓麻袋似的抓住皮平,將他的頭擱在皮乎捆綁著的兩手之間,緊攝住皮平的兩隻手往下拉,直到皮平的臉擠貼在妖怪的脖子上,接著妖怪就帶著皮平一顛一顛地出發了。另一個妖怪也以同樣的方式處置梅裡。妖怪那爪子般的手像鐵枝一樣緊緊地抓住皮平兩個臂膀,爪子上的指甲扎進了他的皮肉。他閉上雙眼,又得回到惡夢中去。
  冷不防地,皮平又一次給拋在石地上。夜還沒深,而細細的一鉤月亮已經往西沉去。他們身處一座峭壁的邊緣,峭壁前伸著,伸進一片蒼白的霧海之中。附近有水流往下淌的聲響。
  「那些哨兵終於回來了。」旁邊的一個妖怪說。
  「哎,有什麼發現沒有?」阿格盧克的聲音咆哮道。
  「只見到一個騎馬的,往西逃之夭夭了。目前周圍一切都是空蕩蕩的。」
  「目前,大概是的,可是逃了有多久了?你們這幫蠢材!你們該射死他的。他會去報信。明天一早那些該死的牧馬人就會聽到我們的消息了。如今我們不得不以加倍的速度行動。」
  一個黑影朝皮平躬過身來。那是阿格盧克。「坐起來!」那妖怪吆喝道:「我的小伙子們將你們當行李背著到處跑都膩了。我們必須下到懸崖底下去,你們得用上你的兩條腿。現在幫個忙吧。不准叫喊,不得逃跑。我們有辦法對付你要花招的,那辦法不會使你失去你們對我們主子的用處,可是你們是不會喜歡它的。」
  他將捆在皮平腿部和踝部的皮筋割斷,再攥著他的頭髮把他提拉著立起。皮平倒了下去,阿格盧克再次攥著他的頭髮將他拉將起來。
  幾個妖怪見狀大笑起來。阿格盧克將一個長頸瓶塞進他的牙齒之間,往喉嚨裡灌了些火辣辣的液體,他頓時感到一股猛烈的熱流燒遍全身,腿上和踝部的痛楚消失了,他能站起來了。
  「下一個!」阿格盧克說。皮平眼看著他走向躺在旁邊的梅裡,用腳踢了踢,梅裡立即呻吟起來。阿格盧克粗暴地抓住他並將他扯著坐起來,再扯下綁在他頭上的破布。接著往他的傷口上抹了一些裝在一個小木盒裡頭的黑黑的東西,梅裡大叫起來並瘋狂地掙扎著。
  眾妖怪大聲喊叫著鼓起掌來。「他受不了這藥哩,」他們奚落道:「不知道它對他的好處呢。哈!日後有我們逗樂的。」
  阿格盧克這會兒可是沒心思跟他們說笑。他需要速度,只得遷就那些並非心甘情願跟著來的妖怪。他這是用妖怪的治傷方法給梅裡療傷,他的療法見效很快。在他往那小矮人的喉嚨裡灌了一口長頸瓶裡的飲料後,割斷地腿上的繩子,再將他提拉著立起來。梅裡竟立住了,他看上去臉色蒼白,卻不屈不撓地藐視著敵人,重又變成一個活脫脫的人。他額頭上的刀口痊癒了,可是直到他死,那兒還留著一道棕色的傷疤。
  你好呀,皮平!「他說:」這麼說,你也參加這個小小的探險活動了?我們在哪裡睡覺和吃早餐呢?「
  「得了罷!」阿格盧克說,「沒吃飯、睡覺的事兒!閉住你的嘴。
  不許你們交談。一切麻煩事兒將在旅程的那一頭向上頭稟報,到時他曉得如何補償你們的。你們盡可以有床睡、有早餐吃,就看你的胃口是否撐得下了。「這幫妖怪開始從一條狹窄的溪谷往下爬,溪谷通往下面那個霧靄籠罩的平原。梅裡和皮平也跟著爬下去,兩人之間被十二個妖怪相隔開來。他們兩腳一踏到底部的草地上,霍比特小矮人的心靈就快活起來。
  「現在繼續走下去!」阿格盧克喊道:「朝西稍稍向北一點。跟在盧格杜什後面。」
  「不過,太陽出來時我們要幹什麼?」有幾個北方妖怪問。
  「繼續跑下去,」阿格盧克說:「不然你們想怎麼樣呢?!坐在草上恭候白種人來共進野餐嗎?」
  「可是我們不能在太陽底下跑路。」
  『你們就跑在我的前頭,「阿格盧克說:」矮種人!不然的話,休想再見到你們那可愛的洞穴。白手幹的好事!淨派些山地蠢貨來遠征有什麼用,只有一半是經過訓練的。跑啊,該死的你!趁夜色未退跑啊!「接下來,整隊人馬開始跨著妖怪的大步往前跑路。他們跑起路來毫無秩序,橫衝直撞地,嘴裡還咒罵著,不過,他們的行進速度非常的快。每個霍比特人配有三名看守。皮平是一行人裡頭走在最後的一個。他懷疑這般走法自己到底能走多遠,從早上到現在粒米米沾。看守當中的一個揮著一根鞭子。不過,那妖怪的酒現在還在他身上燒著呢。他那聰明的腦子也一樣,清醒得很。
  皮平腦子裡不時地閃現出健步俠的身影,想著阿拉貢低頭敏銳地察看一處黑黑的足跡時的表情,接著跑起來,在他們的後頭跑著。可是,除了一堆凌亂不堪的妖怪腳印之外,巡林人又能看到什麼?他和梅裡的小小足跡已經讓那幫妖怪的鐵掌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地踏沒了。
  眾人走離峭壁才一哩多遠,地勢朝下傾斜著形成一塊陰森森而開闊的窪地,窪地的地表又軟又濕的,一層薄霧滯在上頭,霧靄在鐮刀般的月亮最後投射過來的光線下面泛著青光。走在前面的妖怪那暗暗的輪廓變得越來越模糊,接著被吞沒在霧中。
  「嗨!現在穩點走!」阿格盧克從後面嚷過來。
  一個念頭忽地跳進皮平腦子裡,他即刻行動起來。只見他向右邊一個閃轉,猛地掙脫守衛的手,一頭扎進霧中,接著就四肢伸開栽倒在草地上。
  「站住!」阿格盧克吼道。
  頓時是一片騷動混亂的場面。皮平躍起來接著再跑,但那些躍怪追在後頭,有幾個恰好就在他的前面突然出現。
  「逃跑沒指望了!」皮平想道:「但還有一線希望,那就是在這潮濕的地面上留下點什麼,一件完整無缺、有著我自己的記號的東西。」
  他那兩隻被綁住的手伸到脖子下方探摸著,鬆開斗篷上的那個胸針。
  就在幾隻長手及其堅硬的爪子抓住他的一霎那,他把胸針掉落在地。
  「我想它會留在那兒,直到最後。」他思索著。「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若是其他人也逃了出來的話,說不定他們都跟著弗羅多走了。」
  一條皮鞭舔繞在他的兩腿上,他強忍著沒叫出聲來。
  「夠了!」阿格盧克喊叫著跑過來。「他還得跑一段長路哪。趕著他們跑!用皮鞭來趕。」
  「可是,事情還沒完呢,」他咆哮著轉向皮平。「我不會忘記的。
  只不過是回報推後了點。跑呀!「不管是皮卒還是梅裡,後面的旅程都記不清楚了。惡夢與醒過來時的噁心混雜在一條長長的痛苦隧道中,希望越來越渺茫地留在身後。他們跑啊,跑啊,竭盡全力跟上妖怪的進度,一根冷酷無情且狡詐的皮鞭不時地舔過來,駕馭著兩人,倘若他們停住腳或絆倒了,就會被抓住拖著走上一段路。
  妖怪酒的酒勁消失了。皮平重又感到冷冰冰的,很不自在。突然間他臉朝下倒在草皮上了。長著尖利指甲、硬梆梆的手伸過來揪住他將他提起。他又一次像個袋子似的由妖怪背著走,接著黑暗向他籠罩過來,究竟是天黑抑或是另一個夜晚,還是自己的眼睛瞎了,他無從知曉。
  漸漸地,他在迷糊中覺得有吵吵鬧鬧的聲音,看樣子有不少妖怪要求歇一歇。
  阿格盧克在吼叫著。皮平覺得自己被拋在地上了,他就勢躺在那兒,直到漆黑的夢境抓住了他。但與痛楚分別沒多久,很快的,冷酷無情的鐵爪子又抓過來了。
  有好長一段時間,他被上下拋著搖晃著,後來黑暗漸漸消失,他重新回到清醒的世界中時發現這是早晨。妖怪吆喝著下了令,他被粗暴地扔在草地上。
  他在那地躺了一會兒,跟絕望爭鬥著。腦袋暈暈乎乎的,不過,從自己身上的熱流他猜出,他又被灌了酒。一個妖怪向他俯過身來,扔給他一些麵包和一條干干的生肉。他餓極似地吃下那灰灰的、陳腐的麵包,可是沒吃那塊肉。他是很餓,但還不至於餓得要吃一個妖怪扔給他的肉,那種他沒敢推測是什麼生靈的肉。
  他坐起來張望四周。梅裡在不遠的地方。他們就在一條又窄又湍急的河流岸邊上。前方隱隱聳立著一群山峰,一座高高的山峰上逮住了太陽最早投射出來的光線。
  在群山前面低低的山坡上,有一個暗暗的、輪廓模糊不清的大森林。
  眾妖怪相互之間激烈地嚷嚷著、爭吵著,看樣子是北方妖怪和伊森加德妖怪之間的爭吵又要爆發了。有的妖怪指向南邊,而有的向東指去。
  「很好!」阿格盧克說:「那就把他們給我留下!照我說過的,不准殺他們,如果你們願意拋棄我們一路艱辛取得的東西的話,那就放棄吧!我會把事情料理好的。像往常一樣,就讓英勇奮戰的烏魯凱人來做吧。倘若你們害怕那些白人的話,路啊!跑呀!森林就在那邊。」
  他手指著前面喊叫著。「到森林那兒去呀!那是你們最大的希望。在我多敲下幾個腦袋好讓別的腦袋清醒一點之前,滾你們的蛋去吧!還得要滾得快點。」
  妖怪們的嘴裡詛咒著亂成一團,接著,大部分北方妖怪分離開來衝出去了,有一百多個沿著河邊朝山那邊狂奔而去。留下兩個霍比特小矮人跟伊森加德妖怪在一起,至少有八十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眼角上斜的妖怪,還有一批巨大的弓和寬刀短劍。有幾個個頭更高大。膽量大一點的北方妖怪留下來跟他們在一起。
  「如今,我們要對付的是格裡什納克。」阿格盧克說。可是連他自己的隨從也不大自在地朝南邊望去。
  「我知道,」阿格盧克咆哮道:「該死的牧馬人嗅到我們的風聲了。
  那全都是你的過錯,斯納加,要怪你跟其他站哨的,本該割掉你們的耳朵的。
  不過,我們是戰士,我們還要開一個馬內宴會呢,說不定這是件好事兒呢。
  「這時候,皮平才明白為什麼那些妖怪剛才指向東邊。如今從那邊傳來了馬嘯聲,接著格裡什納克又出現了,在他的身後是一幫長得跟他差不多的,一夥手長腿彎的妖怪。
  這幫妖怪的盾牌上漆著一隻紅眼。阿格盧克朝他們迎了上去。
  「這麼說,你回過頭來了?」他說:「想好了吧,嗯?」
  「我回來看看上頭的命令執行得怎麼樣,俘虜們是否安然無恙。」
  格裡什納克答道。
  「說真的,」阿格盧克說:「你是白費功夫,倒是我要看看那些命令是不是在我的指揮之下執行的。再說,你回來還有別的事嗎?走得匆匆忙忙的,沒留下什麼吧?」
  「我留下了一個傻瓜,」格裡什納克咆哮道:「可是有幾個體魄強壯的傢伙跟了他,我捨不得離開他們。我早就知道,由你來領導他們會搞得一團糟的。我是來幫幫他們的。」
  「太棒了!」阿格盧克大笑著。「不過,除非你有那麼點搏鬥的膽量,要不你就是走錯方向了。盧格伯茲才是你去的地方。白種人過來了。你那寶貴的『納茲鳥』怎麼樣啦?又飛起來了嗎?倘若你目前帶著他走,那說不定會有點用處的——假如這些就是他們所說的那些『納茲鳥』的話。」
  「『納茲鳥』,『納茲鳥』,」格裡什納克說著,渾身發抖,舔著嘴唇,就好像這話惡臭得很,他難以下嚥。「就你那個骯髒的癡心夢想來講,你說的還遠著哪,阿格盧克,」他說:「『納茲鳥』!哈哈!他們所說的那些『納茲鳥』!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自己所說過的話的。傻瓜!」他瘋狂地爆叫著。「依本該知道他們是大眼的摯愛之寶。不過說到反長著翅膀的『納茲鳥』的到來,還早著呢。還沒到渡過大河的時候呢,他不會讓他們露一手的,還早著呢。他們不只為戰爭而來,還為其他目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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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50:09 |只看該作者
  「看樣子你知道的還不少呢,」阿格盧克說:「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我想。
  盧格伯茲的人也許會想,你是如河,又是為什麼知道這麼多的。不過,與此同時,伊森加德的烏魯凱人照樣也能於這骯髒的勾當。別站在那兒流口水了!將你那些烏合之眾召集起來!另一個豬玀正往樹林裡走呢,你們最好跟著去。你們不會活著回到大河這邊來的。起步!走吧!我就跟在後頭。「
  伊森加德妖怪又一次拽起梅裡和皮平,將兩人甩到背上。接著隊伍出發了。眾人跑了一個又一個鐘頭,不時地停一下僅僅是為了更換背霍比特人的妖怪。由於他們的速度飛快又趕著走,或者是因為格裡什納克某種陰謀的緣故,伊森加德妖怪漸漸越過了摩爾多妖怪,而緊跟在後頭的是格裡什納克的人,過不了多久,他們快追上跑在前面的北方妖怪。森林開始逼近了。
  皮平給弄得又青又腫、遍體鱗傷,痛楚的頭被背著他的那個妖怪骯髒的下顎及毛茸茸的耳朵蹭得難受。胸前緊貼著弓起來的後背。健壯粗大的腿一上一下、一下一下走個不停,就好像是由金屬線和角製品作成的,像時鐘一樣敲打出無盡的時間中惡夢般的每一秒。
  到了下午,阿格盧克的隊伍越過了北方妖怪。在明亮的陽光下,他們快走不動了,儘管那冬陽在蒼白、冷冷的天上招招生光,眾妖怪戴著頭套,連舌頭也伸到外頭來。
  「一班蠢貨!」伊森加德妖怪奚落道:「你們完蛋了。白種人將要抓住你們把你們吃了。他們來了!」
  來自格裡什納克的一聲鳴叫說明這並非戲言。策馬飛奔過來的騎士們確是進入了妖怪的視野裡,雖然騎士們還遠在後頭,而他們是朝著妖怪追殺過來的,就如潮水向走失在流砂中的人傾瀉過來一般朝他們撲過來了。
  令皮平驚訝的是,那些伊森加德妖怪開始以雙倍的速度跑起來,看起來就像賽跑當中朝終點瘋狂衝刺似的。接下來,眼看著太陽落下去,落到雲霧山的後頭,陰暗降臨大地。摩爾多士兵們的頭高昂起來,也開始加速。黑黝黝的森林近在颶尺,他們已經跑過幾棵樹林外圍的樹,地勢開始往上傾斜,越往上越陸,但是這幫妖怪並沒停住腳。阿格盧克和格裡什納克兩人都在吶喊著鼓動眾人使出最後一分力。
  「他們就要得逞了,他們就要逃掉了。」皮平心想。於是,他用力轉動脖子以便能從自己的肩膀那兒斜著一隻眼朝後面看去。只見那些從大平原上馳騁過來、跑在東邊的騎士已經跟妖怪拉平了,夕陽給他們的長矛與頭盔鍍上了金光,在騎兵們那飄動著的灰白色頭髮上閃耀著。他們將妖怪包圍起來以防敵人饋散開,並沿著河岸線把敵人驅趕過來。
  他極想知道那些騎兵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如今真恨不得當初在利文德爾多瞭解點東西,多看幾眼那張地圖與別的東西,可是這遠征計劃在當時好像是由很有能耐的人統管的,而他從沒想過會跟甘達爾夫、跟健步俠甚至跟弗羅多分開來的。至於羅罕,他所記得的只是甘達爾夫的馬黑雲飛就來自這個地方。想著想著,看情形還蠻有希望的。
  「可是他們怎麼知道我們不是妖怪呢?」他又想。「我想他們在這兒從沒聽說過霍比特人。看來那些禽獸不如的妖怪就要被摧毀,我想我該高興才是,可是我極希望是我本人把自己救出來的。」他與梅裡有可能早在這些羅罕人認識他們之前,就跟俘虜他們的妖怪一起被殺死了。
  有幾個騎士看樣子是弓箭手,善於在馬背上馳騁著射箭。這幾個人排成一行飛快地馳過來,朝著落在後面的妖怪射箭,有幾個敵人被射倒了,騎士緊接著掉轉馬頭,避開敵人反射回來的箭。妖怪瘋狂地射箭,不敢停。如此這般的進行了好幾個來回,有一回,箭射進伊森加德妖怪當中,恰好跑在皮子前面的一個妖怪跌倒在地,再也沒爬起來。
  騎士們還沒將敵人包圍起來再殲滅掉,天已黑了。不少妖怪倒下了,但還有足足二百個活的。天剛黑下來的時候,敵人來到一個小土丘上。森林的邊緣非常近,恐怕不到六百米遠,但他們無法再往前跑了,騎兵們已將他們包圍起來。有一小隊妖怪不聽從阿格盧克的指揮,朝森林跑過去,結果只有三個生還回來。
  「好呀,我們走到這兒了,」格裡什納克嗤笑道:「領導得好啊!
  希望偉大的阿格盧克再帶領我們突圍出去。「」放下那兩個小矮人!「阿格盧克沒理會格裡什納克下令道:」你,盧格杜什,另外找兩個人站在這兒守著他們。
  除非那些齷齪的白種人衝了過來,否則他們是殺不得的。明白嗎?只要我還活著,我就要這兩人。但是不准他們喊叫,不得讓他們獲救。綁住他們的腿!「
  執行最後一道命令時敵人一點也不手軟,不過皮平發現,他頭一次與梅裡挨得很近。眾妖怪鬧哄哄的,嚷叫著把他們的武器弄得骼銘直響,兩個霍比特人則趁機悄悄地交談了一小會兒。
  「我想這不大行得通,」梅裡說:「我覺得累得快不行了,即使我是自由自在的也不行了,別以為我爬著走能爬多遠。」
  「『倫耙斯』!」皮平悄悄道:「『倫耙斯』,我這裡有一點。你有嗎?
  我想,除了我們的劍以外,他們沒拿走我們任何東西。「『有的,我的口袋裡有個小口袋,」梅裡答道:「但是,一定被砸成碎屑了。不管怎樣,我沒辦法把自己的嘴巴塞進口袋裡頭!」「用不著那樣做。我有——」然而,就在這時候,一隻腳狠狠地踢過來給皮平一個警告,敵人的喧嚷聲已低沉下來,那些看守警惕著呢。
  夜裡冷颼颼的,寂靜一片。妖怪佔據的小土丘周圍燃起了小小的營火,黑暗中的火光呈金紅色,營火燒了整整一個大圈。營火點在長距離箭程之內,但那些騎士們並不在火光下現身,眾妖怪白費了不少射向營火的箭,直到阿格盧克制止他們。
  騎兵們則悄然無聲。夜深時分當月亮從薄霧中飄出來時,這時候才偶爾見得到他們,眾騎士走來走去不停地巡查著,模模糊糊的身影不時在蒼白的月光下閃現。
  『該死!他們在等太陽出來呢,「有個看守咆哮道:」我們幹嘛不集中起來沖出包圍?我真想知道,老阿格盧克以為他這是在幹什麼哪?「
  「你會的,」阿格盧克嗤笑著從後面走近來說:「你的意思是我沒腦子,哼?
  該死的你!你跟其他烏合之眾是一路貨色,是一幫盧格伯茲的蠢貨與傻瓜。企圖跟著他們衝出防線沒什麼好處。他們會尖叫著逃跑的,而那些臭牧馬人的人馬綽綽有餘,足可以在平地裡將我們一掃而光。「
  「那幫蠢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他們的眼力在黑暗之中像鑽子一般尖銳。
  但據我所聽到的,這些白種人的眼睛在黑暗中看東西的能耐比大多數人更厲害,還有,別忘了他們的馬!這種馬能看見夜裡輕微的風,據說是這樣的。還有一件事好小子們不知道的!莫赫爾跟他的小伙子們就在林子裡,目前他們隨時會出現。「
  很顯然,阿格盧克的話足以滿足那些伊森加德妖怪,而其他的妖怪還是垂頭喪氣且難於制服,他們設了幾處崗哨,而大部分站哨的卻躺在地上,在令人感到舒適的黑暗中歇著。這夜色確實如此,因為月亮西斜著鑽進雲層中了,天又變得非常黑,皮平無法看到幾英尺以外的東西。營火的光照不到小土丘這裡。不管怎麼樣,騎士們並不滿足於只是乾等著黎明的到來而讓他們的敵人歇息。在土丘的東側突然傳來一聲喊叫說明有事情發生了。看樣子是某些人騎到近處,溜下馬來,爬到敵人的營地邊緣殺了幾個妖怪,之後隱身離去。阿格盧克衝出去制止那些潰亂的妖怪。
  皮平與梅裡坐起身來,他們的看守,即那幾個伊森加德妖怪也跟著阿格盧克去了。不過,如果說兩個霍比特小矮人有過任何逃跑念頭的話,這機會一閃即逝。只見一隻毛茸茸的手伸過來分別抓住兩人的脖子,將兩人拉近到一塊。他們依稀認得夾在他們之間的是格裡什納克的頭及其醜陋的臉,他嘴裡呼出的惡臭口氣吹到兩人的臉上。格裡什納克動手抓住他們探摸著,當那只硬梆梆、冷冰冰的手順著皮平的背部朝下摸去時,他打了個寒顫。
  「哎,我的小東西!」格裡什納克輕輕地耳語道:「這回歇腳好舒服咧?還是沒休息好?恐怕有為難之處呀,一旁是刀劍加皮鞭,另一邊是討厭的長矛!小種人不應該攪和進對他們來說過於龐大的事情裡頭。」他的爪子繼續探摸下去,在他的眼睛後面隱伏著一絲看起來蒼白但又熱辣辣的光。
  有個想法突然出現在皮平的腦海中,彷彿直接抓住了敵人的心思:「格裡什納克知道那只戒指!阿格盧克忙得不可開交,他卻在尋找戒指,說不定他想自己得到那戒指呢。」皮平心裡害怕得發冷,可是與此同時,他心裡也琢磨著如何利用格裡什納克的貪慾。
  「我想,你們這種做法是找不到它的,」他悄聲道:「它不好找。」
  「找到它?」格裡什納克問道。他的手指頭停止了爬行,抓住皮平的臂膀。
  「找到什麼?你在說什麼,小東西?」
  一時間,皮平一聲不響。接著,冷不防地從他的喉嚨裡有個聲音發出來:「戈倫姆,戈倫姆。」「沒事兒,我的寶貝。」他補了一句。
  霍比特人感覺到格裡什納克的手指抽動著。「啊唉!」那妖怪輕輕噓道:「那是他的意思,是嗎?啊喚!非常非常危險哪,我的小東西們。
  「也許,」梅裡說,現在他醒覺到皮平的猜測了。「也許是的,而且,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們的緣故。你們自己的事還是你最清楚,你想得到它嗎?還是不想要?
  為了得到它你想做些什麼呢?「
  「我想得到它?我想得到它?」格裡什納克說。看樣子他迷惑了,但他的手在顫動。「為了得到它我要做些什麼?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的意思是,」皮平小心翼翼的措辭道:「在黑暗裡摸索不好,我們能省去你的時間和麻煩。不過你得先鬆開我們的腿,否則,我們就什麼也不幹,什麼也不說。」
  「我親愛的溫柔的小傻瓜們,」格裡什納克噓聲道:「你們所擁有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到時候你們都得吐出來。所有的一切!為滿足盤問你們的人,你們會希望自己知道的比說出來的東西還要多的,真的,你們會的,快得很。我們不急著提審。啊,親愛的,不!你們以為讓你們活著是幹啥用的?我親愛的小傢伙們,請相信我,這並非出於好意,甚至阿格盧克也沒做錯。」
  「我發現這太令人信服了,」梅裡說:「可是你的獵物還沒帶回家呢。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看起來你走的不是你自己要走的路。要是我們到了伊森加德,得益的不會是偉大的格裡什納克,薩魯曼將獲得所有他能享用的一切。假如你為自己著想的話,那麼,現在是時候來談一筆交易了。」
  格裡什納克開始穩不住陣腳,似乎是薩魯曼這個特別的名字激怒了他。時光飛逝,那邊的動亂平息了下來。阿格盧克或者其他伊森加德妖怪隨時可能回過頭來。
  「它在你們那兒嗎——你們倆?」他咆哮道。
  「戈倫姆,戈倫姆!」皮平說道。
  「鬆開我們的腿!」梅裡說。
  他們覺得那妖怪的手劇烈地顫抖著。「該死,你們兩個齷齪的小害人蟲!」他噓聲道:「極開你們的腿?我將鬆開你們身上的每一根繩子。你們以為我不能把你們徹底搜個遍嗎?搜!我要把你們兩個剁成碎片。沒必要籍助你們的腿來把你們弄出去——然後,你們就屬於我本人了!」
  他冷不防地揪住他們。他那長長的手和肩膀的力氣大得嚇人。他將兩個人分別夾在兩邊腋下,然後猛地往自己身邊擠壓,令人窒息的大手分別摀住兩人的口,接著朝前一躍,低低地躬下身子,又快又悄無聲息地開步走了,一直來到小土丘的邊上。他在那兒選中兩堆營火之間的空隙,接著像個幽靈似的潛入夜色之中,下了斜坡再往西,朝從森林那邊流過來的河流潛去。在這個方向,那是一片開闊地域,那兒只點著一堆營火。
  潛行了十二碼遠距離時他停住腳步,偷偷地張望著聆聽著,既沒看到也沒聽到什麼,繼續往前慢慢港行,腰彎得比剛才低了幾近一倍。接著給伏下來再次聽聽周圍的動靜。然後站了起來,看樣子要冒險作個突然衝刺。說時遲那時快,一名騎兵的身影冷不防地在他的正前方赫然聳現,一匹馬噴著鼻息後腿立了起來,有人貶喝起來。
  格裡什納克趕緊匍匐在地,將兩個小矮人拖到身下,接著抽出劍來。毫無疑問的,他寧願將俘虜殺掉也不容許他們逃走或是獲救,這一舉措卻招致了他自己的滅亡。劍輕微響了一下並在左側遠處的營火映照之下微微閃了一閃。一枝箭嗚嗚響著從隱隱聳現的騎士那兒飛了過來,這箭是經專業水準瞄準射出來的,要不就是運氣所致了,箭射中他的右手,結果他扔掉劍尖聲叫了起來。接著是一陣疾速的馬蹄聲,就在格裡什納克跳起來要跑的時候,就被馬蹄踏在地上,一根長矛穿過了他的身體,只聽得一聲哆裡哆嗦的駭人尖叫之後,他倒了下來,一動也不動。
  兩個霍比特人就如格裡什納克離開他們時那樣,匍匐在地,另一個騎士飛快地馳過來以助同伴一臂之力,是否因為馬的目力只在某些方面特別敏銳抑或是其他感覺上的原因,那馬揚起馬蹄輕輕地躍過他們,但那位騎士並沒看見這兩人。他們身上罩著小精靈斗篷躺在那兒,一時間擠作一團,驚駭得不敢動彈。
  梅裡終於動了動,悄聲說道:「到現在為止,一切順利,不過,我們將如何避免被叉起來燒烤呢?」
  答案幾乎是即問即到。格裡什納克的尖叫已驚動了妖怪,從土丘那邊傳來喧嚷聲和尖聲叫喊,兩個霍比特人猜到他們的失蹤已被發現了,阿格盧克恐怕又在敲掉另外幾個腦袋。接著,在森林與群山的方向,從營火圈外面的右側傳來妖怪呼應的喊叫聲。顯然是莫赫爾已趕到並且正在向包圍敵人的騎兵進攻。接下來是馬蹄奔騰的聲音,騎士們冒著妖怪的箭雨往土丘收攏他們的包圍圈,以防任何突圍行徑。與此同時,有一隊人馬馳離大隊,去迎戰那幫新來的敵人。突然間,梅裡與皮平意識到根本用不著挪動,他們如今就在包圍圈的外面了,在他們和逃跑之間沒有障礙了。
  「如今,」梅裡說:「只要我們的手腳沒被捆住,說不定能逃掉的。
  但我夠不到繩子上的結,又無法用嘴巴咬。「」沒那必要,「皮平道:」我剛才要告訴你的是,我已設法鬆開自己的手了。留在手上的幾圈繩子是作樣子用的。
  你最好是先吃點『倫耙斯』吧。「
  他將手從繩圈裡滑出來,掏出一個小口袋。那些餅都給壓碎了,但還能吃,餅還裡在葉狀包裝物裡。兩人分別吃了兩到三個餅,食物的香味把他們帶回到過去的記憶當中:美好的面孔、笑聲以及距今久遠的平安日子裡那些有益身心健康的食物。
  有那麼一陣子,他們坐在黑暗裡回想著,對旁邊傳來的喊叫聲和戰鬥聲響聽而不聞。
  皮平是頭一個回到現實中來的。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他說:「稍等一會兒!」格裡什納克的劍就擱在旁邊,可是這劍太重,而且又笨拙,不好使用。於是他爬向前去,找到那妖怪的屍體,從他的創鞘裡抽出一把長長的、鋒利的刀。
  他操起刀很快就將綁在他們身上的繩索割斷了。
  「現在走吧!」他說:「等我們的身子暖和一點,說不定能站起來走。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們最好先爬著走。」
  兩人爬行而去,草皮厚厚的,青草茂盛,對他們很有利,不過這種爬法彷彿是一件慢吞吞又耗時的工作。他們遠遠地避開營火,一點一點地向前蠕行著,一直爬到河邊。黑暗中河水在高高的堤岸下方潺潺流去。接著他們回頭望去。
  那些聲音消失了。顯然是莫赫爾跟他那幫「小子們」被殺掉抑或是趕跑了。騎士們已回復安靜,回到警戒狀態。這種狀態持續沒多久,夜已將盡,東邊那一直萬裡無雲的天空開始漸白。
  「我們得隱蔽起來,」皮平道:「不然我們會被發現的。要是這些騎士在我們死後發現我們不是妖怪的話,對我們設任何好處。」說著他站起身來跺跺腳。「那根繩子就像鐵絲一般緊得很,不過我的腳又暖過來了。現在我能蹣跚著走下去,梅裡你怎麼樣?」
  梅裡站起來。「行,」他說:「我可以走。『倫耙斯』使我振作起來了!還有一種比妖怪酒帶來的燥熱要厲害得多的感覺呢。我懷疑它是用什麼做的,我想還是不知道為好,讓我們喝點水洗去這些念頭吧!」
  「別在這兒喝,這邊的河岸挺陡的,」皮平道:「現在往前走吧!」
  轉過身來,兩人一起沿著河流的方向緩緩走去。在他們身後,東方越來越白。
  兩人邊走邊交換意見,以霍比特人的方式悄悄地談論著被捕以來所發生的事情。
  從他們的話語當中,誰也聽不出來他們曾有過慘痛的經歷,曾處在極端危險之中,渺無希望、死去活來地備受煎熬;也聽不出即使到現在,兩人心裡都很明白,他們幾乎沒有什麼機會可以重新找到自己的人和重獲安全。
  「看起來你幹得不錯,圖克先生,」梅裡道:「在老比爾博的書裡頭,你會得到將近一章的篇幅的,只要我有機會向他呈報的話。幹得好,特別是豬出那毛茸茸的惡棍心裡打的小算盤,還投其所好地配合他的行動。不過,我懷疑是否有人會尋到你的足跡並找到那個胸針,我不喜歡失去自己的胸針,遺憾的是,你那胸針可能永遠找不到了。」
  「倘若我要跟你一樣有能耐,我得加把勁。真的,表兄布蘭迪巴克已經領先了,那是他得到的名次。我想你並不怎麼在意我們的名次如何的,不過,如果我留在利文德爾就好了。我們現在是沿著恩特瓦什河往西去。雲霧山的盡頭,還有方貢大森林就在前頭。」
  兩人談著談著,大森林的邊緣已赫然聳立在他們眼前,黑夜似乎在森林的大樹下找到了藏身之地,緩緩地從前進中的黎明那兒撤身而去。
  「繼續領路陽,布蘭迪巴克先生!」皮平說道:「不然就領路回頭!
  他們警告過我們當心方貢。而知道這種情況的人是忘不了的。「」我沒忘,「梅裡答道:」儘管如此,在我看來,進入大森林似乎比回到戰場中去要強。「
  他領先走進林子,在巨大的樹枝下面走著。那些樹枝看起來比人們想像的還要蒼老,上面垂掛著巨大的地衣須狀物,他衣從樹上瀉下來,在微風中搖蕩著。兩個霍比特人從樹林的黑暗裡偷眼張望過去,往後朝斜坡下面望去,朦俄中,兩個探頭探腦的小小身影就像遠古年代裡的小精靈孩子從野森林裡偷偷地往外看,對他們頭一次見到的黎明感到驚訝不已。
  在大河那邊的遠處,在數不盡那麼多哩路遠的棕色竭地,紅似火的黎明來到了。
  與之呼應的是響亮的狩獵號聲。羅罕騎士們突然生機勃發,號角聲來回呼應著。
  梅裡與皮平在清冽的空氣中聽到了戰馬的嘶叫以及眾多騎士遽然高歌的歌聲。
  太陽的翅膀張了開來,在世界的邊緣形成一道弧形的火環。接下來,騎士們從東面衝過去,銷甲與長矛閃耀著紅紅的光澤。
  妖怪們喊叫著射盡所有剩下來的箭。兩個霍比特人見到有幾個騎士倒下了,但他們的隊伍繼續衝上去,越過了土丘,接著掉轉馬頭又衝上去。剩下還活著的入侵者潰散開來,四面逃竄,一個接一個地走向死亡。但是,仍有一幫人緊湊在一起,列成一個黑色的楔形隊形不顧一切地朝大森林方向衝過去。就在斜坡上,他們向那些崗哨撲過去,眼見他們越跑越近,看情形這幫人是逃定了。他們已經劈倒了三名攔截他們的騎士。
  「我們看得太久了,」梅裡說道:「阿格盧克就在那兒!我可不想再見到他。」
  兩個霍比特小矮人轉過身去,往陰暗的深林深處走去。
  就這樣,他們沒看到那場最後反擊,阿格盧克被追兵追上,就在方貢的邊上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境地,終於被羅罕王室第三騎兵隊長伊奧默殺死在那裡,伊奧默是下馬跟他劍對劍相鬥的。接下來是目力敏銳的騎兵們縱橫馳騁廣闊的戰場,清掃少數幾個逃竄或者是圖謀逃走的妖怪。
  接著,他們將倒下的同伴的屍體安葬在一個小土丘上,為死去的戰友高唱著贊歌,燃起一堆大火並將敵人的骨灰四散撒開來。這場圍剿就這樣結束了。而有關圍剿的消息從沒傳出去,既沒傳到摩爾多也沒傳到伊森加德,不過燃燒的大火冒起了直衝雲霄的黑煙,引起了不少警惕的眼睛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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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51: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鬍子大樹

  與此同時,兩位霍比特小矮人順著流淌的河水,在陰森森、枝椏絞纏不清的林子裡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前行,往西迎著山坡走上去,越來越走進方貢的深處。漸漸地,他們對妖怪的恐懼感消失了,腳步也慢了下來,一種怪怪的、令人透不過氣來的感覺向兩人襲來,彷彿空氣太少、太稀薄了,難以呼吸。
  終於,梅裡停下腳步。「這樣子我們沒辦法走下去。」他氣喘吁吁地說:「我要喘口氣。」
  「不管怎麼樣,先喝點水吧,」皮平說道:「我渴得要命。」說著攀爬到一棵大樹根部,樹根彎彎曲曲地伸進河水中。他彎下腰,兩手合攏成杯狀捧起水來喝。
  水是清涼的,他喝了好多口。梅裡也一樣,河水令他們精神一振,情緒也好起來。
  有一陣子,兩人坐在水邊,輕輕拍打著他們疼痛的腿腳,探頭張望著靜靜地立在四周的樹,那些樹一層層地向四面八方延伸而去,直到隱沒在灰暗朦朧的光色裡。
  「我想你沒把我們帶迷路吧?」皮平靠著一棵大樹的樹幹上說道:「我們至少可以跟著水流走,跟著恩特瓦什河,或是不管你怎麼稱呼它的名字,沿著我們的來路重新走出去。」
  「沒問題,要是我們的腿願意走的話,」梅裡說:「還有我們能正常呼吸的話。」
  「是的,這林子裡頭又陰暗又悶,」皮平道:「不知怎麼的,它使我想起圖克家的大家毛裡的老式房間。大家宅遠在塔克堡的洞府裡,那是一座巨大的家毛,裡面的傢具歷代以來從沒挪動或更換過。他們說老圖克在裡頭住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後來他跟那些房間一起變老了,房間與陳設也越來越腐朽陳舊了。也就是說自從他在一個世紀之前死去到現在,那些房間就沒改變過。老傑朗蒂尤斯是我的高祖,不過在時間上稍往前了一點。但比起這樹林給人帶來那種蒼老的感覺來,那根本不算什麼,看看那些垂下來的樹枝、那些攀緣的籐蔓、寄生的短小植物及絡腮鬍子似的地在!還有呢,大部分樹木半覆蓋著的、破碎乾枯的樹葉看來就從來沒有凋謝過。
  這樹林亂七八糟的,我難以想像有哪裡的春天看起來會像這個地方的,倘若春天來過的話,那就是春季大整容整得還不夠徹底。「
  「可是,不管怎麼樣,總有太陽照進來的時候,」梅裡道:「無論是看上去還是在感覺上,它跟比爾博所描述的那個黑森林根本不一樣。黑森林絕對是又陰暗又黑,是陰暗與黑暗的起源地,而這裡只是有點明,而且樹木極多,你難以想像有什麼『動物』竟會在這裡生存,就算有也待不長。」
  「不會有的,霍比特人也不會在這裡生存,」皮平道:「再說,我不大想穿過這大森林。想想看,上百里的路又沒吃的,我們的糧食還有多少?」
  「不多了,」梅裡說:「逃出來時除了兩小袋吃剩的『倫耙斯』外,什麼都沒帶,其餘的東西都丟了。」兩人瞪眼看著所剩無幾的一丁點小精靈餅:一些零零碎碎的餅屑,大概能湊合著過上五天緊巴巴的日子,就這麼多了。「況且,既沒有保暖用的東西也沒條毯子什麼的。」
  梅裡道:「無論往哪邊走,我們今晚都要挨凍了。」
  「這麼看來,我們最好現在就決定走哪條路,」皮平說道:「早晨快要到了。」
  就在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一片黃燦燦的光色出現在樹林深處不太遠的地方,彷彿是一縷縷陽光突然間從森林的樹冠上射了進來。
  「嗨!」梅裡道:「我們在這片大樹下的時候,太陽一定是跑到雲層中去了,如今它又從雲中鑽了出來,要不然它早已升得高高的,還透過某些空隙照進林子裡頭來呢。那地方不遠——我們過去看看!」
  他們發現,那地方比他們想像的還要遠,地勢仍舊是陡峭地往上延伸,越往上走,地上的石頭越來越多,陽光照著的地方也越來越大。少頃,只見到一座石壁屹立在眼前:這是一個小山崗的側面,要不然就是從遠處大山那兒橫岔過來的一道山梁,這是那山梁突然收住的尾部。山崗上光禿禿的,太陽照徹了山崗的岩石外表。
  山崗腳下樹木上的枝權直挺挺地伸張開來,一動也不動,彷彿是為了取暖。先前看來是那麼灰暗的樹,如今卻泛著濃艷的棕色光澤,勻稱的黑灰色樹皮就像擦得光亮的皮革。樹幹上亮著一層宛如小草般色彩的嫩綠,兩人的周圍是一派早春景象,要不然就是稍縱即逝的早春幻象。
  在石壁的表面,有一處地方像是一道梯級,梯級恐怕是天然的,因風化及岩石爆裂而形成,那階梯很粗糙而且凹凸不平。在高處,在與森林大樹的樹頂幾近乎齊的地方,在一個峭壁下方有一塊突出來的岩石。岩石上沒長什麼,只在它的邊上長有幾根雜草和一段只剩下兩個枝極的老樹樁,看起來活像一個怒吼著的老頭形象立在那兒,老樹樁在晨光下泛著光亮。
  「我們上!」梅裡興高采烈地說:「為了喘口氣,也為了一睹山下的地形!」
  兩人又是爬又是攀地往上登去。如果說這梯級是人為造成的,那麼它就是為腿腳比他們長、比他們大的人造的。他們太過於迫切地往上爬了,以致於對他們身上某種神奇的變化一點也沒感到驚奇,那就是兩人被捕時留下的傷口與痛楚居然痊癒了,還有就是充沛的精力也回到他們身上來了。最後兩人來到那塊凸巖的邊上,幾乎就在那根老樹樁的根部,接著,兩人跳上岩石,轉過身來,背朝著山崗深深地呼吸著,邊朝東面遠望過去。只見到,他們往林子裡面走了才大約三到四哩遠的距離,樹林的前部順著山坡往下朝著大草原擴展而去。就在那邊,在大森林的外圍那兒,高高地騰起了一股螺旋狀捲起來的黑煙,黑煙顫顫巍巍地朝他們漂浮過來。
  「風向變了,」梅裡說道:「又轉為東風,這高處有點涼。」
  「是的,」皮平道:「我擔心這景色只是曇花一現,接下來的一切又會得變得灰昏昏的。真遺憾!這個未經雕鑿的大森林在陽光底下看起來是那麼的千姿萬彩。
  我覺得自己快要喜歡上這個地方了。「
  「你覺得快要喜歡上這個地方!那太好了!你真是不同尋常的好,」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轉過身來,讓我好好看看你們的臉,我險些有點不大喜歡你們倆呢,不過,咱們先別著急,轉過身來滬兩隻指節突出的大手分別擁在兩人的肩膀上,接著指頭輕輕地但又不可抗拒地彎了起來,接下來,兩隻大手將他們舉起。
  他們發現,在他們面前是一張極其特別的臉,這臉長在一個像是很大的普通人類,甚至像特洛爾巨人那樣的身軀上。這巨人至少有十四尺高,非常壯實,長著一個長長的腦袋,幾乎沒有脖子。至於他是否穿著綠色物料的衣著抑或是由灰色樹皮做的衣物,抑或那是他本身的皮膚呢,很難說。不管怎麼說,兩隻手在離身軀不遠的地方沒有褶皺,不過上面覆蓋著一層光滑的棕色皮膚。兩隻巨大的腳各有七隻腳趾頭。長面孔下部佈滿了濃密的灰色鬍鬚,鬍子的根部不太纖細,而鬍子的末端卻顯得稀疏而毛茸茸的。可是這會兒兩個霍比特人光顧著看巨人的兩隻眼睛,沒顧得上留意別的。
  眼下那兩隻深沉的眸子正一本正經、慢慢地審視著他們,眼光卻是非常的銳利,這雙眼睛是棕色的,裡頭泛著綠色的光澤。後來皮平常常竭力跟別人描述他第一次看到那雙眼睛時的印象。
  讓人覺得彷彿兩眼後面有一個巨大的水井,水裡滿滿地裝著許多年代的古老記憶和恆久、緩慢而冷靜的思考,但是眼睛的表面又閃耀著對現實思考的睿智,仿如陽光照在一棵長著龐大的樹冠的大樹外層樹葉上,亮晃晃的,不然就像陽光投射在一個非常深的湖面上那樣波光閃耀。我木大明白,可是這讓人覺得彷彿是某種長在地下的東西——某種沉睡之中的東西,你也許會說,或者是覺得它本身就像某種介於樹根末梢與樹葉末梢之間、介於樹深層土壤與天空之間的東西:突然間它甦醒過來,以同樣慢吞吞的關注打量著你,它以這種慢慢悠悠的方式思量自家內部的事情已經有數不清的歲月了。
  「呼隆,唔。」那聲音含糊不清地嘟噥著,聽起來像一管音色非常深沉的木管樂器發出來的聲音。「真的好奇特!別著急,這是我的格言。不過,如果我曾見過你們,在聽到你們的聲音之前——我喜歡你們說話的聲音,可愛的、小小的聲音,這聲音使我想起某些記不起來的事情——倘若我是在聽到你們的聲音之前見你們的話,我準會將你們認作是小妖怪並將腳踩踏在你們身上的,可是後來我發現自己弄錯了,你們好奇特,真的,從根部到樹枝,非常奇特!」
  皮平不再感到害怕,雖然還覺得驚訝。從那雙眼睛裡頭,他感覺到一種好奇而不是可怕。「請告訴我,」他說:「您是誰?還有,您是什麼呢?」
  蒼老的眼睛裡現出一線奇異的神色,一種審慎的神情,那對深送的並給蓋上了。
  「呼隆,這個嘛、」那聲音答道:「唉,我是一個恩特,或者說這是人們稱呼我的名字。是的,就是『恩特』這個詞兒。以你們說話的方式來說的話,你們可以說我就是恩特。『方貢』也是我的名字,有些人是這麼叫我的,而另一些人給我取名為『鬍子大樹』,你們就叫我『鬍子大樹』吧。」
  「恩特?」梅裡不解地道:「那是什麼?可是您是怎樣稱呼自己的?
  您的真名是什麼?「
  「呼,現在!」鬍子大樹答道:「呼!這就告訴你們!別那麼著急。
  是我在提問題哪,你們是在『我的』地盤上哪,我不明白,『你們』是什麼?
  我沒辦法將你們對上號。在我年輕時得來的舊名單裡頭好像沒有你們。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說不定人們已弄出新的名單來了,讓我來看看!讓我來看看!
  這名單是怎麼回事?
  生靈萬物有學問,請君聽我細細講!
  先說世間自由人,四大種類先報上:最久遠數小精靈,小小娃兒歷史長;洞穴為家是侏儒,陰暗地道有殿堂;天生地造有恩特,古遠大長如大山,壽命有限普通人,遼闊草原,牧馬郎。
  呵,呵,呵!
  勤建家園有河狸,高高躍起是羚羊,飢餓如狼獵狗猛,聞風溜號野兔逃;蜜蜂獵手大狗熊,兇猛強悍野豬狂。
  呵,呵!
  高山峭壁有雄鷹,公牛驍勇草原上,頭頂犄角是公鹿,隼鷹疾速在翱翔;潔白羽毛白天鵝,體溫冰涼是蛇蟒。
  呵,晤,呵,唔!這名單是怎麼列的?隆通,隆通,隆啼統通,單子挺長的。
  可是無論怎麼對照,你們好像哪兒都對不上!「」過去的舊名單好像老是將我們遺漏掉,還有那些古老的故事傳說,「梅裡說道:」可是,我們在這世上已活了相當長的時間了,我們是『霍比特小矮人』。「
  「霍比特人個小子,安居洞穴作住房。將我們放進四類人裡頭,排在普通人『即大種人』的後面,這就是了。」
  「唔!不錯,不錯,」鬍子大樹說:「那就對了,這麼說,你們是住在洞穴裡頭的,嗯?聽起來非常正確非常恰當。儘管如此,是誰把你們稱作『霍比特小矮人』的?在我聽來不像是小精靈的叫法,所有的舊詞是小精靈編造的,是他們起的頭。」
  「沒別的人這麼叫我們,是我們自己取的名字。」皮平道。
  「喔,晤!好了!別那麼著急!是你們稱『自己』為霍比特人的?
  可是你們不該將它告訴任何人的,倘若不小心的話,你們的真名就會洩露出去了。「」我們不介意,「梅裡道:」實際上,我是布蘭迪巴克家的,名叫麥裡亞多克布蘭迪巴克,儘管人們多半只叫我梅裡。「
  「我是圖克家的,名叫佩裡格林。圖克,人們一般稱我皮平,或者乾脆叫我皮皮。」
  「唔,你們就是那種做事匆匆忙忙的人了,我明白了,」鬍子大樹說道:「我為你們對我的信任感到榮幸,但你們不該一下子大過輕鬆,你們知道,這裡有許許多的恩特們,或者可以說有恩特們,還有長得像恩特但又不是恩特的東西,假如允許的話,我就叫你們梅裡和皮平——可愛的名字,因為我不打算將『我的』名字告訴你們,不管怎麼說,現在說還大早。」說著他的眼裡流露出一種奇怪的、似懂非懂、半似詼諧的神色,伴隨著若隱若現的一絲綠綠的光澤。「一來,那要費時間,因為我的名字一直在長,再說,我已經活了很久很久,所以,我的名字就像一個故事,真正的名字用我的語言,以你們的話來講,即是用古老的恩特語來說的,這些名字會告訴你們所有故事當中的事情。恩特語是一種可愛的語言,但是,要用這種語言說任何事的話,需要很長的時間,因此我們不用它來說任何事情,除非值得花那麼長的時間去說和聽講。」
  「可是現在,」那雙眼睛變得明亮而且「現實」起來,看來是瞇起來變小了而目光幾近是敏銳的。「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們兩個在森林裡究竟在幹什麼?我會看、能聽(還會嗅和感覺),從這裡頭、從這裡頭、從這裡頭看到和聽到好多東西,『啊——拉啦——拉啦:隆巴——卡曼嗒——裡納——哦:布魯米。』請原諒,那是我名字的一部分,我不曉得用別的語言是怎麼說的,你們知道,咱們現在就在這兒,在一個美好的早晨,我站在這兒觀望周圍的情況,想到太陽、想到森林前面的草原、馬群,想到片片白雲、想到這個展露一切的世界。到底發生什麼事啦?甘達爾夫上哪兒去了?還有這些一『布啦隆』,」他發出一種深沉的隆隆聲,聽起來就像一架巨大的管風琴發出的不和諧音響。「那幫妖怪,還有在伊森加德的年輕的薩魯曼怎麼了?
  我喜歡聽消息,不過眼前先別太著急。「」發生了好多事情,「梅裡說:」就算我們盡快地講,也要費好長一段時間。而您叫我們別著急。那我們是不是該一下子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呢?要是我們問,您會把我們怎麼樣,還有,您是站在哪一邊的?您是不是覺得我的問題有點冒昧。再說,您認識甘達爾夫嗎?「
  「是的,我認識他,他是一個真心誠意關心樹木的巫師。」鬍子大樹說道:「你們認識他嗎?」
  「是的,」皮平憂傷地道:「我們認識,他是一個偉大的朋友,曾經是我們的嚮導。」
  「那麼,我可以回答你們的問題了,」鬍子大樹說:「我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假如你們指的是未經你們許可就對你們做什麼的話,我不會的。也許咱們會一起做些什麼,我不懂什麼『哪一邊』的事情,我按我自己的方式做事。不過,你們走的路說不定有一段跟我是同路的。可是你們說到甘達爾夫先生,好像他是一個講完了的故事中的人物。」
  「是的,我們說起他了,」皮平難過地說:「看樣子這故事還沒完,不過我擔心甘達爾夫已經不在這故事裡頭了。」
  「呼,那麼!」鬍子大樹說:「哦,晤,哎喲。」他停了一下,久久地看著兩位霍比特人。「晤,哦,啊,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噢!」
  「倘若您願意瞭解更多情況的話,」梅裡說:「我們會告訴您的,不過這需要時間,您是不是將我們放下來?趁太陽還沒落地,我們可以一起在陽光下面坐在這裡嗎?您將我們舉起來,一定累了。」
  「唔,累?不,我不累。我沒那麼容易累的。而且我坐不下來的,我的身子,晤,不太好彎曲,不過在那邊,太陽就要下山了,讓我們離開這個——你們有沒有說過這是怎麼說來著?」
  「是山崗?」皮平猜道!「凸巖?梯級?」梅裡猜道。
  鬍子大樹思索著將幾個詞複述了幾遍。「『山崗』?對了,就是它。
  可是它這個名稱不夠完整,因為自從開天闢地以來,作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它就一直站在這兒了,這個嘛,你們別在意,咱們離開這裡,走吧!「」我們去哪兒?「梅裡問。
  「上我家去,或者說去我其中的一個家。」鬍子大樹答道。
  「遠嗎?」
  「不知道,也許你們稱之為遠,也許是的,可是那有什麼關係?」
  「唉,你知道,我們所有東西都丟了,」梅裡說。「只剩下一點點食物。」
  「唔!這個嘛,你們不必擔心,」鬍子大樹道:「我會讓你們喝一種飲料,它會使你們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裡青春煥發、茁壯成長的。如果咱們決定要分手,我會將你們放在我家鄉以外你們指定的任何地方,走吧!」
  輕輕卻又牢牢地將兩個霍比特人擁在兩個臂彎處,鬍子大樹先抬起一隻大腳,接著是另一隻,將兩個小矮人移到凸巖邊上,他那樹根似的腳趾頭緊緊地抓住岩石。
  接著小心翼翼、一本正經地一步一步走下去,走到大森林的地上。
  旋即他從容地邁開大步在樹林裡頭穿行,往林子裡越走越深,絕不走得離河流太遠,穩穩地順著山坡走上去。看起來大部分樹木正沉睡著,要不就是將他看作是偶爾從這裡經過的隨便哪個不認識的生靈,不過有些樹抖動起來,還有的在他走近時將樹枝舉過他的頭,行走當中,他自始至終自言自語著,說話聲音如同一長串上下波動流淌著的音樂旋律。
  兩個霍比特人沉默了一陣子,他們感到奇怪得不得了,且感到既安全又舒適,還有不少讓他們尋思猜疑的事情。終於,皮平大著膽子又開口了。
  「鬍子大樹,拜託您了,」他說:「我可以問些問題嗎?為什麼塞萊博恩警告我們要小心您的森林?還告訴我們別冒險在森林裡頭耽擱。」
  「唔,他是這麼說的?」鬍子大樹嘟噥道:「你們要是走了另一條路,我也會說類似的話,別冒險陷在『洛勒林朵裡南』森林裡!那是小精靈過去常用的名字,可是現在他們把它縮短了,他們稱之為『洛思洛連』。也許他們是對的。說不定森林正在消失,而不是長大,從前這裡是鳴金山谷的地方,現在是夢之花。啊哈!這地方古古怪怪的,不是誰都能冒險走進來的,令我驚訝的是,你們居然從林子裡走了出來,而令我更驚訝的是你們竟然又進到林子裡頭來。多年來沒有哪個陌生人有過這種境遇的,這地方真是奇怪咧。」









  「事情就是這樣。人們來這兒就出事。唉,他們出事了,『洛勒林朵裡南,林德洛賴因多爾,馬利諾爾納利昂,奧納馬林」』他哼哼道:「我猜哪,他們在那兒可是遠遠落後於這個世界了。」他說:「無論這個地方還是金色叢林以外的任何地方,都不再是塞萊博恩年輕時的樣子了。再說,托雷利洛密——膝巴勒莫爾納,膝巴勒托裡,隆密諾爾,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事物變了,但是有些地方真實的事物還是存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皮平問:「真實的事物是什麼?」
  「是這些樹和恩特們,」鬍子大樹道:「我並不明白在我自己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所以,我無法向你們解釋,我們當中有的仍然是恩特,他們還是活脫脫的恩特,不過有不少恩特變得愛睡覺,以你們的話來講,變得更像樹了,當然啦,大多數樹木僅僅是樹而已,可是其中有許多是半睡半醒的,有的還相當清醒呢,還有少數正在,幄,啊,喔,變得更像『恩特』了,事情一直是這樣進行的。」
  「當這種事情在樹木的身上發生時,你就會發現有的樹長著壞心腸,這跟它們所處的樹林沒什麼關係,我指的不是這個,原因是什麼,我認識一些不錯的老柳樹,那些過去長在恩特瓦什河下游的柳樹,它們早就不行了,唉!它們很枯瘦,事實上它們全都垮掉了,可是它們就像一片片嫩葉一樣既文靜,談吐起來又悅耳動聽。接下來是那些長在山下山谷裡的樹,它們十分健壯,可是裡頭卻壞透了。這種事彷彿在蔓延,這片土地總有一些非常危險的地方,還有一些很黑暗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就像北邊遠處的古老森林那樣的嗎?」梅裡問道。
  「是的,是的,挺像的,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相信遠在北方,大黑暗時代的一些邪惡事情依然存在,有些記憶中不好的東西被傳了下來。不過,在這裡的一些山谷裡頭,邪惡的東西從沒拍過頭,裡頭有些比我還老,但我們仍然盡力而為,避開陌生人與魯莽之人;還有,我們進行栽培、教育年輕一代的恩特,我們還行走和除去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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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52:23 |只看該作者
  「我們這些老恩特是牧樹人。我們這種恩特現在沒剩幾個。人們說,羊變成牧羊人,而牧羊的卻變成了羊,但這種變化過程緩慢,在這世上,朝兩個方向的演變很快。樹與恩特之間的演變較快且兩者比較相近,況且它們一同經歷過許多年代,由於恩特更像小精靈,不及普通人那麼曉得欣賞自己,且善於攪和到別的事情裡頭。
  可是,恩特又更像普通人,比小精靈更善變,以你們的話來說,即更容易受到表面因素的影響。或者說,恩特勝過上述兩種人:因為他們更穩重,更長久地關注各種事物。「
  「我的一些同伴如今看起來更像普通樹木了,需要重大的事件來喚醒他們,再說他們講起話來僅僅能消聲細語地說,不過有些樹的枝葉柔軟靈活,有不少還能跟我說話呢。這當然是小精靈開的頭,他們喚醒樹木並教它們說話,還跟著學樹木講話。他們總想對所有東西說話,那些年老小精靈是那樣做的。可是就在那時候,大黑暗時代來臨了,他們就離鄉背井漂洋過海,不然就是流浪到遙遠的山谷裡隱居起來,還將過去那永不復返的日子編成歌謠。永不復返。唉,唉,那就是從前從這兒到盧恩山的一個大森林的全部歷史,即東極的過去。」
  「那時候真是無拘無束的日子啊!我當時可以整天到處走動唱著歌,在那空無人煙的山裡除了我自己的回音,沒別的聲響,樹林跟洛思洛連的樹林一樣,只不過稠密、強壯且年輕了點,還有那味道芬芳的空氣!我常常整個星期不幹別的,光是呼吸空氣。」
  鬍子大樹沉默下來,大步走下去,但兩隻大腳幾乎沒發出什麼聲音來,接著他又開始哼起來,繼而轉為低聲歌唱。慢慢地,兩個霍比特人聽得出,他是唱給他們聽的:春天裡我走在塔薩裡楠柳樹成蔭的青青草地上,啊!景色宜人、芬芳撲鼻春色裡的南塔薩里昂!
  我說那裡景色捧,夏日裡我在奧西里昂德榆樹林遊逛,啊!奧西爾七大江河流水動聽,波光閃耀!
  我想那是景色最美的地方,秋風裡我來到奈爾多雷思山毛樣樹林,啊!秋日裡的托爾納奈爾多金色般的葉紅紅如大好悲傷!
  美好景色勝過了我的希望,寒冬裡我登上多思奧尼翁高原松林旁,啊!寒風陣陣、白雪皚皚、松枝黝黑,冬日到訪奧羅德納松之上!
  我的聲音高揚在天空中放聲歌唱,聲波響徹大地傳遍四方,我走在昂姆巴羅納、托勒默爾納、奧達洛米,走在我的領地方貢的大地上,方貢那地方源遠流長、地老天荒,它的年齡比樹上葉子還久長,在那托勒默爾納洛米的土地上。
  他唱完歌,一聲不響地繼續走著。而整個樹林裡,在聽力所及的遠處,萬籟俱寂。
  白日將近,霞光籠罩在林間樹上,兩個霍比特人終於看到一處灰暗陡峭的地方在眼前隱隱若現,他們來到山腳下,來到高高的梅瑟德拉斯那綠茵茵的山腳處。處在上游的恩特瓦什河源自高處的泉眼,河水正喧嘩著從高高的地方一級一級地躍下,向他們迎過來。溪流的右方有一片長長的坡地,上面長著如今在朦朧中看似白色的草。坡地上沒長樹,敞著懷向天空開放,星星已經在雲間空隙裡展露著光芒。
  鬍子大樹幾乎是馬不停蹄地大步登上坡地,兩個小矮人見到一個寬寬的開口突然出現在眼前。開口兩側各立著一棵大樹,就像兩根活生生的門柱,然而,沒有哪座大門像這座門那樣,還保留它那些交錯生長、絞纏在一起的枝極。隨著鬍子大樹往前走去,兩棵樹把它們的技社抬起,樹上所有的葉子抖動著沙沙作響。由於是常青樹木,它們的樹葉色澤較深、光溜溜的,在晨光中微微閃爍。在門的另一頭是一片寬闊平坦的地方,彷彿這廳堂的地面是在山方上鑿劈而成的,廳兩側的石壁傾斜著往上延伸、足有五十尺或更高。沿著石壁各長了一排樹,他們往裡走時,兩排樹也將它們的樹枝始舉起來。
  廳堂盡頭處崩裂的岩石是陡直的,但它的底部往後凹了進去,形成一處陰暗的空間,那是廳堂裡唯一有屋頂的地方。大樹的樹枝被保留下來,樹枝籠罩了廳堂內的全部地面,只在中間留下一處開闊的路口。一注細流從高處的泉水分出,離開主流,從巖壁陡峭的表面叮叮略略地流下來,銀閃閃的水珠,彷彿一道是在拱形石洞前面的帳簾。
  滴落下來的水在樹木之間的一個小水潭裡重新彙集之後,流出水潭,從開闊的路口邊上流出去,再流過森林,在半路上與恩特瓦什河匯合。
  「唔!咱們到了!」鬍子大樹打破長時間的沉默道:「我帶著你們走了約七萬恩特步,不過按照你們那個地方的標準到底是多少,我不知道。不管怎麼樣,咱們離最後一個山頭的山腳很近。這地方的名字的一部分,要是用你們的話來講的話,可能是惠靈霍爾,我喜歡這兒。今天咱們在這裡過夜。」他把兩個霍比特人放在兩排樹之間的草地上,接著兩人跟著他走向那個大大的拱門。他們注意到,鬍子大樹走路的時候兩個膝蓋是直直的,兩條腿叉得地走著,先是把他那大大的腳趾頭(確實大,而且挺寬的)牢牢紮在地上,這是他的腳部最先著地的部分。
  鬍子大樹在飛泉水的水珠下站了一會兒,深深地呼吸一下,接著他大笑著往裡面走去。一張大大的石桌立在那裡,但沒椅子,拱形石洞裡頭已經相當陰暗了。胡子大樹拿起兩個大容器並將它們立在石桌上。看起來容器裡頭盛滿了水,只見他將兩手放在容器上頭,容器馬上亮了起來,有一個發出金色的光,而另一個發出來的光是墨綠色的。兩盞燈的光交相輝映著照亮了石洞,彷彿夏天的太陽透過一層嫩嫩的樹葉投射進來的光。往後看去,兩個小矮人看到廳裡的樹也開始發亮,先是發出微暗的光,接著一點一點變得越來越明亮,直到後來所有葉子的邊緣都亮起來:有的碧綠的、有的金閃閃的、有的像紅銅般的顏色,而那些樹幹看起來就像是由發光的石頭鑄成的柱子。
  「好了,好了,現在咱們可以繼續說話了,」鬍子大樹道:「我想你們渴了吧。
  也許還累了。喝點這個!「他走到石室後頭,只見那兒立著幾個高高的石壇,上有沉重的蓋子,他移開其中一個壇蓋,把一個長板勺伸過去,自了三滿確的東西,一個是大碗,兩個是小一點的碗。
  「這是一個恩特的家,」他說道:「恐怕沒有椅子了,但是你們可以坐在桌子上。」說著將他們放在那塊又大又厚的石板上。石板離地六尺高,他們兩腳懸空坐在上面,小口小口地喝起來。那種飲料像水一樣,嘗起來與他們在靠近森林邊緣的地方喝過的恩特瓦什河河水的味道非常相像。但這種飲料裡面有某種芬芳的味道或氣味,那是一種他們難以描述的香味:香味淡淡的,使他們個想起夜裡一陣涼涼的輕風,把樹林的芬香從遠處吹送過來的那種氣味。飲料的效力從腳趾頭先感受到,然後一點一點流向四肢,頂著肢體往上蔓延,直奔髮梢,給他們帶來了振奮和活力。
  說真的,兩個霍比特人覺得他們頭上的頭髮的確挺立了起來,波動捲曲著長長了。
  鬍子大樹呢,他先是在拱形石室前的小水潭中洗洗腳,接下來將他的大碗一飲而光,喝起來慢慢地久久地,兩個霍比特小矮人琢磨著他是一口氣喝完的。
  最後他又一次放下碗。「啊——哈,」歎道:「唔,喔,如今我們可以輕鬆自如地說話了。你們可以坐在地上,我要躺下來,免得喝下去的東西跑到我頭上來,催我入睡。」
  石洞的右側有一張大床,床腳矮矮的,不到兩英尺高,床上鋪著厚的乾草和蕨草。鬍子大樹緩緩躺下(躺下時腰部才稍微地彎曲了一下),直到整個身子平銷下來,兩手擱在腦後,眼朝洞頂。燈光在洞頂宛如樹葉在陽光下面嬉戲般舞動著。梅裡與皮平身上墊著草坐在他的旁邊。
  「現在將你們的故事告訴我吧,慢慢說!」鬍子大樹道。
  兩個霍比特人向他講述了他們自從離開霍比屯以來所發生的事。
  他們講述的次序不大有條理,因為兩個人不斷地相互打斷對方,而鬍子大樹也常常打斷講話的人,將話題扯回到故事前面的某個地方,不然就是跨到故事的後頭,詢問事情的結局如何。他們緘口不提那只魔戒,也沒告訴他他們出發的動機以及他們要去哪兒,而他也沒問及任何原因。
  鬍子大樹對所有事情都有著極大的興趣:比如黑騎上啦、埃爾倫啦、利文德爾啦、那個古老的森林啦、以及湯姆。邦巴迪爾、摩裡亞的礦區、還有洛思格達和加拉德裡爾。他讓他們一遍又一遍地詳細敘述夏爾國及其鄉下的情形。談到這裡,他提起一件奇怪的事情來。
  「你們在那一帶沒見過任何,唔,恩特,是嗎?」他問:「喔,不是恩特,我該實話實說,是『恩特老伴』們。」
  「恩特老伴?」皮平說:「她們長得跟你一模一樣嗎?」
  「是的,唔,哦不,如今我真的不清楚了,」鬍子大樹思道:「不過她們會喜歡你們的家鄉的,我只是推測而已。」
  不管怎樣,鬍子大樹對任何與甘達爾夫有關的事情特別感興趣,而最感興趣的是薩魯曼的所作所為,兩個霍比特人很懊悔他們對這些事情瞭解得太少,所知道的只不過是從薩姆那兒聽來的一些含糊不清的傳聞而且,那是有關甘達爾夫在大會上講話的內容。然而,無論如何,他們清楚地知道,阿格盧克及他那支妖怪隊伍是從伊森加德來的,而且妖怪曾說過薩魯曼是他們的頭頭。
  「唔,喔!」鬍子大樹在他們的故事最後迂迴曲折地講到,或者說是扯到妖怪之戰以及羅罕的騎士時,說道:「行了,行了!毫無疑問他這是一大堆消息,但你們還沒將所有的情況告訴我,確實沒有,沒有詳細地講。不過,我相信,你們是按照甘達爾夫的意願去做的。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正在進行著,我能看到這一點,而究竟是什麼樣的事呢,恐怕我會及早瞭解到,要不,只能在事發後才得悉了。可是,事情從頭到尾都挺怪的,突然冒出一種舊名單裡沒有的小個子人來,瞧!九個被遺忘的騎士重新出現,向他們追捕過來,而甘達爾夫帶領他們走上一個偉大的征程,加拉德裡爾在卡拉斯加拉東掩護了他們,還有妖怪越過整整一個荒野地跟蹤他們。說真的,他們看樣子遇到一場大的暴風雨,希望他們能經受得起!」
  「那麼您自己呢?」梅裡問。
  「哼,唔,那場大戰役發生時沒我的事,」鬍子大樹道:「多半是小精靈跟普通人的事情。而且那無非是巫師們的事情了,巫師總是為將來而操心。我不喜歡為將來擔憂,我壓根兒就不站在誰的『一邊』,因為從沒有誰站在我這『一邊』,要是你們理解我的話,沒人像我這樣,關心這個森林就如同關心自己一樣,如今連小精靈也不那麼關心樹林了。比起其他人來,我更喜歡小精靈,是小精靈在很久以前治好了我們的啞巴症,而那是一件難以忘卻的厚禮,儘管自那以後我們分道揚鑣了。
  還有一些事,當然了,我壓根兒不站在誰的一邊,我本來就是他們的對立面。這些:「
  布拉隆『(他又憎惡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嘟吭聲),這幫妖怪,還有他們的主子。
  「」過去我常常為邪惡勢力橫行黑森林而焦慮,不過邪惡轉移到摩爾多後,我倒是有一陣子心不煩了,摩爾多離這兒遠著呢。但是看樣子吹過來的是東風,所有森林全部枯萎的那一天恐怕不遠了,要阻止這個大動盪局勢的發展,一個老恩特是無能為力的,他必須經得起風雨吹打,不然的話就得屈服於邪惡了。「
  「可是,如今又來了個薩魯曼!薩魯曼是我的近鄰,我不能看著他不管。我想我得做點什麼,最近我常琢磨著我該把薩魯曼怎麼樣。」
  「薩魯曼是誰?」皮平問道:「你知道他的過去嗎?」
  「薩魯曼是個巫師,」鬍子大樹回答道:「我只能說這麼多了。巫師的過去我不大清楚。好像他們最早出現時是在那些大船從大海那邊駛過來之後,不過,他們是不是隨船一起來的,我不敢肯定。在那些巫師當中,我相信薩魯曼算得上是最有能耐的一個。不久前——你們稱之為很久以前,他放棄了四處奔波照料普通人跟小精靈的事務,之後他在安格裡諾斯特,即羅罕普通人稱為伊森加德的那個地方安頓下來。一開始時,他默默無聞,後來開始有名氣了。據說,他被推選為白色議會的首領,但結果表明事情並不那麼樂觀。現在我仍然懷疑在那個時期,薩魯曼還沒走上邪道呢。不過,不管怎樣,他一直沒給他的鄰居添過什麼麻煩。我常跟他說話呢。
  曾經有一陣子,他老在我的林子裡轉來轉去的,那時候他舉止文雅,總要先經過我的允許(至少在他碰到我的時候),也總是急於聽取別人的意見。我告訴過他不少東西,那是他絕不可能靠自己來發現的,可是他從不以類似的東西回報我c 我也記不得他有沒有告訴過我什麼事情。而且他變得越來越不一樣了,他的臉,我記得:我好些日子沒看見他了——變得像石壁上的窗,裡頭裝有活動遮板的窗。「
  「我認為,現在我可弄清楚他在搞什麼名堂了。他在密謀成為霸權人物。他的頭腦是由金屬和輪子構成的,並不關心正在生長的東西,除非它們對他有用。如今實情真相大白,他是一個邪惡的叛徒,與邪惡之徒為伍,跟妖怪沉塗一氣。布隆,唔!更糟的是:他還為虎作悵,為害於世,因為這幫伊森加德人更像人類中的惡人。
  大黑暗時代入侵的邪惡生物有一個特點,就是不能耐受陽光,而薩魯曼手下的妖怪卻能忍受陽光,儘管他們憎惡太陽。我在想,他究竟幹了些什麼?那些是被他引上歧途的普通人呢?還是薩魯曼將妖怪與普通人混交出來的人種?這可是罪大惡極的行為呀!「
  鬍子大樹嘟嘟噥噥地說了一陣子,好像在暗中深沉地宣讀恩特的詛咒。「過去有一段時期,我開始懷疑那些妖怪怎麼膽敢如此隨便地穿過我的樹林,」他接著說道:「到最近,我才猜出來,這得歸罪於薩魯曼,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暗中探明樹林裡所有的路,還窺見到我的秘密。如今他跟他那幫邪惡之徒正在為害天下。他們在林子的邊緣砍伐樹木——都是些好樹哪。有些砍下來的樹被扔在地上任其腐爛— —可惡妖怪的惡行!但大部分砍掉的樹被運去奧森克作柴火用。這些天來,伊森加爾德那邊老冒黑煙。」
  「他真該死,簡直是壞透了!這些樹裡有不少是我的朋友,對各種各樣的樹,我無所不知,有許多樹各有自己的聲音,如今這些聲音永遠地消失了。過去曾經歌聲飄揚的小樹林,如今儘是丟棄的樹樁與灌木叢。我曾經懶惰過,對此置之不理,這事一定要制止!」
  鬍子大樹猛然一動,起身站起,手往石桌上重重地一擊,那兩個燈座科動著騰起火焰。只見他兩個眸子灼灼生輝,現出綠色的光芒,鬍子也直挺挺地豎了起來,就像一把大掃帚。
  「我要制止這事!」他隆隆道:「你們也跟我一道,也許你們能助我一臂之力。
  你們也會以同樣的方式幫助你們的朋友的,如果不打敗薩魯曼,羅罕與貢多就會前後受敵,咱們同路前往伊森加德!「
  「我們跟你一起走,」梅裡道:「我們將盡力而為。」
  「沒錯!」皮平道:「我倒想看看那只白手被推倒在地,儘管我沒什麼用處,我倒是想去看看,我永遠忘不了阿格盧克及橫越羅罕大草原之行。」
  「好哇!好哇!」鬍子大樹道:「不過我剛才說話急了點,咱們一定不要匆忙。
  我剛才太過急躁,得靜下來好好想想,因為『制止』喊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哪!「
  他甩開步子走到拱形石室口那兒,站在流水下面澆了一會兒。接著大笑著身子抖動起來,每當微微泛著光的水珠從他身上甩落在地時,串串水珠就如閃爍著的紅色或綠色火花。之後,他走回石室再次躺下,一聲不響。
  過了一些時候,兩個小矮人只聽到他又嘟噥起來,看樣子是在扳手指頭。「方貢,芬格拉斯,弗拉德裡夫,唉,唉,」他歎道:「問題是我們剩下沒幾個了。」
  說著,轉向兩個霍比特人。「在大黑暗時代之前就在林子裡走動的早期恩特剩下沒幾個,只有我方貢、芬格拉斯和弗拉德裡夫,那是他們的小精靈名字,你們高興的話,可以叫他們葉兒鎖和樹皮巴克。在我們三個裡頭,葉兒鎖和樹皮巴克對這件事的用處不大,葉兒鎖越來越嗜眠,以你們的話來說,恐怕是跟普通的樹差不多了,他開始沉湎於一整個夏天獨自站在那兒,似醒非醒的,膝蓋周圍密密麻麻地長滿了草,頭上罩著葉片狀頭髮,他常在冬天醒來。
  但近來即使在冬季,他也是昏昏欲睡的,走不遠。樹皮巴克住在伊森加德西邊的山坡上。那地方最傷腦筋,他被妖怪弄傷了,他有不少同伴以及他所栽培的樹都被砍殺、毀掉了。現在他已轉移到高處,待在他最喜愛的樺樹林中,不願下來。也許我還能召集到一大批的年輕夥伴——只要我能使他們明白事情的緊迫性,倘若我能喚醒他們的話,我們可不是什麼下流之輩。只可惜我們恩特的數量太少了!「」
  你們在這裡生活了那麼久,為什麼數量這麼少?「皮平問道:」是不是有很多恩特去世了?「
  「噢,不是的!」鬍子大樹道:「沒有誰因為內在的原因死去,就像你們說的那樣。當然有些樹遭遇不幸已有許多年了,更多的樹已向普通樹木轉化,可是,我們思特本來就不多,再說數量上也沒增長。
  一直沒有恩特苗——以你們的話來講,就是沒有小孩,這不是那可怕的歲月造成的。你們知道的,我們失去恩特老伴了。「」好難過呀!「皮平說:」怎麼回事,難道她們全都去世了?「
  「她們沒死!」鬍子大樹道:「我從沒說過『死』。我們失去她們了,我是說,我們失去她們了,也沒法子找到她們。」他歎道:「我想人們多半知道此事。從黑森林到貢多,在小精靈和普通人當中人們曾唱過關于思特們追求老伴的歌。那些歌謠沒那麼快失傳的。」
  「不過,恐怕那些歌謠沒從大山的那一頭傳到西邊的夏爾國來,」
  梅裡迢:「你是不是可以給我們詳細地講一講,不然就唱唱其中的一首歌給我們聽吧?」
  「好啊,我一定會的,」鬍子大樹道,看來是樂意聽到這一問題。
  「不過我難以信如其分地講給你們聽,只能講個大概,然後咱們的談話得就此打住,咱們明天要召開一個緊急集會,有事情要做,而且可能還要出發遠行呢。」
  「那是一個相當奇特而悲哀的故事,」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在這個世界還年輕的時候,那時的樹林又大又原始,恩特和恩特老伴——當時還有恩特少女呢:啊!芬布萊西爾的秀美可愛,步態輕盈的嫩葉樹枝,在我們年輕的日子裡!——她們行走在一起,同住在一起,然而,我們的心並沒像以往那樣一同成長。恩特們對世界上所遇到的事物都投注他們的愛心,而思特老伴們的心思卻在另外的事情上,因為恩特喜愛大樹、喜歡原始森林、喜歡高山的坡地;他們喝的是山裡的溪水,吃的只是從樹上掉落在路上的果子;而且,他們跟小精靈學說話,跟樹木交談。可是恩特老伴們則傾心於樹木少一點的地方,喜歡森林外頭那陽光普照的草地;而且,她們眼中看到的是灌木叢裡的野李子、野蘋果及春天裡盛開的櫻桃花、夏日裡水窪地裡綠油油的灌木叢以及秋天原野上那揚花播種的青草,她們不希望光是對著這些植物說說話,而是希望植物能聽懂她們並順從她們的話。思特老伴們要植物依照她們的意願生長,可依其所好長出葉子和孕育果實,因為她們渴望秩序、渴望多、渴望平安(指事物應安於現狀)。因此,恩特老伴們建築各種花園,住在裡面。但我們恩特則繼續漂蕩,只是偶爾回到花園裡去。後來,在黑暗寵罩了北方之後,她們渡過大河對岸建設新的花園、耕耘新的田地。我們恩特更少去登門拜訪了。大黑暗的日子被推翻後,恩特老伴們的花園鮮花怒放,田野穀物豐登。有不少普通人學會她們耕種的手藝後,對她們極其尊重,而對他們來說,我們卻成了傳說中的人物,森林腹地的一個秘密而已。但是,今天我們仍然住在這兒,而思特老伴們的花園卻都荒棄了,普通人如今稱那個地方為棕色褐地。」
  「我記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薩普曼跟海上的普通人交戰那時候,我忍不住去探望芬布萊西爾,在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時,她在我的眼裡還是那麼漂亮,盡管稍微有點像個老恩特婦女,只因勞動使恩特老伴們的腰變彎曲了。」
  「膚色也曬成棕色的,她們的頭髮色澤被太陽曬得如同熟透的玉米,而瞼蛋像紅蘋果似的。不過,她們的眼睛仍舊是我們自己人的眼睛。我們渡過安杜因大河來到她們的地盤,見到的卻是一片荒廢的土地。只見那地方已經被燒得寸草不留,戰火正好從那裡掠過,而恩特老伴們不在了。我們久久地呼喊、久久地搜尋,我們還詢問所有遇到的人,恩特老伴們究竟去何方了。有的說他們從沒見過她們;有的說曾見到她們往西邊去了;還有的說到東邊去了;也有人說去了南邊。
  但無論奔往哪個方向我們都沒辦法找到她們。我們心如刀割,可是,原始森林呼喚我們回去,於是我們就回到林子裡。很多很多年以來,我們習慣於不時地出山尋找她們,到遠近四面八方去,呼喊著她們的漂亮名字。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出山的次數越來越少,去的地方也沒那麼遠了。到頭來,恩特老伴對我們來說,只是成了~種記憶,我們的鬍鬚長得老長,都灰白了。小精靈編了好多歌謠,是關於恩特尋找老伴的歌,有的歌逐漸變成普通人語言唱的歌。而我們沒編這種歌謠,每當想起她們的時候就唱起她們的美麗名字,心裡就很滿足。
  我們相信,將來總有一天,我們會再次見面的,也許到那時,我們會找到一個共同安居樂業、雙方感到心滿意足的地方。但是有預感說,只有在我們雙方失去我們目前所擁有的一切時,這個理想才能實現。
  再說,那一時刻很有可能終於要到來。因為倘若說當初索倫只是毀滅花園的話,那麼,今天的敵人看樣子好像要摧毀所有的森林。「」有一首小精靈歌謠唱的是這件事,至少我的理解是那麼回事吧。
  過去在大河上下人們常唱起它。你們聽著,這歌絕不是恩特的歌:要是恩特語歌謠的話,它準會長得很!可是我們都記在心裡了,時而哼幾句的。這歌用你們的語言來唱是這樣的:恩特:當春天催開山毛樟樹葉,枝頭生機勃勃春意鬧;當陽光灑進野森林的溪流,當春風吹上眉梢;當步子邁得寬又大、呼吸深又深、山裡空氣新鮮清涼,回到我的身旁!回到我的身旁,道聲我的土地真美好!
  恩特老伴:當春天來到庭園來到田野,玉米長出青苗,當果園裡白燦燦一片鮮花怒放如潮,當陽光雨露遍灑大地,空中洋溢芬芳氣息,我要盤桓此處,不願回去,因為我的土地真美好。
  恩特:當夏天來到世間,輝煌麗日當空照;來綠葉的屋頂下樹木的美夢逍遙;當森林大地青翠涼爽,西風浩蕩,回到我這裡來吧!回來道聲我的土地最美好!
  恩特老伴:當及日催熟纍纍果實,棕色漿果紅似火燒;當稻草金黃稻穗白,村鎮的豐收就來到;當蜂蜜溢流、蘋果脹大,就讓西風去吹拂,我將逗留此地沐浴陽光,因為我的土地最美好!
  恩特:當冬天來到山崗樹林一片蕭瑟枯搞;當樹木倒下,無星的夜空吞噬太陽,白天不再有光照;當寒風吹自東方,寒而陣陣來纏繞,我要想念你,呼喚你,我將再次來把你尋找!
  恩特老伴:當冬天到來歌聲終止;當大黑暗終將來到,光禿禿樹枝在折斷,告別光明和勤勞;我要尋找你,等你等到再相逢:我們將留著寒冷的雨水一同走上前方的大道!
  合唱:我們一起走上西去的陽光大道。
  到遠方尋找一片土地讓我們心靈共樂逍遙。
  鬍子大樹結束唱歌。「歌是這樣唱的,」他道:「這當然是小精靈的歌;輕鬆愉悅、快言快語、很快就唱完。也許歌是夠動聽的,不過,要是恩特們當時有那功夫的話,他們要唱的就不只這些!不過現在我要起來睡一小會兒。你們站在哪裡睡呢?」
  「我們通常躺下來睡覺,」皮子道:「我們這樣就挺好的。『」
  「躺下來睡!」鬍子大樹說:「為什麼,當然啦,你們是躺著睡的!
  唔,喔!我全忘了,這首歌讓我回到了過去,我幾乎以為自己是在跟小恩特們說話呢,真的。這樣吧,你們躺到床上去,我這就站在泉水下面。晚安!「梅裡與皮平爬上床,蜷縮在軟綿綿的革和廢類植物之中。草是新鮮的,有一股甜甜的香味,還暖和著呢。燈熄了,樹上的光亮也消失了,兩人往外望去,只見鬍子大樹兩手高舉過頭,一動也不動地立在拱形洞口下方。明亮的星星在天上探頭探腦的,映照著往下流動的水,水流到他的頭上,流到手指頭上,然後,滴呀滴呀,形成數百滴銀閃閃的水珠滴落在他腳上。耳聽著滴滴落落的水聲,兩個霍比特小矮人睡著了。
  醒來時,他們發現冷冷的太陽光照進了廳堂,照到小石室的地板上。天空高處片片白雲在強勁的東風吹刮下奔跑著。鬍子大樹不見人影,當海裡與皮平在拱形石室門前的水池子那兒洗澡時,卻聽到了他一邊哼著歌,一邊順著林中小路走上來。
  「哦,嗨!梅裡,皮平,早安!」他一見到兩人,即隆聲道:「你們睡得很久。
  今天我已經走完不少路了,現在咱們喝點東西之後去恩特大會。「
  他從一個石壇裡倒出兩碗滿滿的飲料,這一回拿的是另外一個罈子,飲料的味道跟昨天夜裡喝的不一樣。想我直言,它帶點土味、香味更濃、能量更足更像食物。
  兩個霍比特人坐在床邊喝著飲料,一邊吃著小片的小精靈餅乾(多半是因為他們覺得吃東西是早餐裡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並非是因為他們感到飢餓才吃的),鬍子大樹站在那兒,一邊嘴裡哼著恩特語或小精靈語言,不然就是某種奇特的語言,邊朝天上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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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1 16:52:49 |只看該作者
  「恩特大會在哪裡?」皮平大著膽子問道。
  「呼,嗯?恩特大會?」鬍子大樹轉過身來說:「那不是個地方,是恩特們的一種聚會——如今這種聚會不常有了。不過我想辦法找到不少恩特應允來參加聚會。
  我們將在大家經常相聚的地方見面,普通人稱那個地方為登丁格爾,在南邊。我們得在中午之前趕到。「
  他們很快就出發了。鬍子大樹像昨天那樣把兩個霍比特人夾在腋下帶走,走出廳堂的人口處向右拐去,大步涉過小溪,沿著一道斜坡的坡腳朝南走去。斜坡急遽下傾,坡上樹木不多。只見在山坡的上頭長有一叢叢白樺樹與花揪樹,在白燁與花椒叢林的那邊是一片往上漫長的黑鴉鴉的松樹林。少頃,鬍子大樹稍微改變方向,偏離了群山,走進濃密的樹叢中。林子裡的樹更高更大,長得比兩個霍比特小矮人所見過的任何樹林都要稠密。有一陣子,他們覺得稍微有點透不過氣來,他們頭一次冒險闖進方貢的時候曾有過這種感覺,但這一回那種感覺旋即就過去了。鬍子大樹沒跟他們說話,獨自哼著什麼,既深沉又思緒萬千的,但是梅裡與皮平從他哼的調調中一個詞兒也沒聽清楚:聽起來就像「蹦,蹦,隆蹦,啵喇,蹦,蹦,嗒哈啦蹦蹦,嗒哈啦蹦」,以及在音調和旋律上不斷變化的諸如此類的聲音。他們還不時以為自己聽到的是回應的聲響,那是一種哼哼唧唧或顫抖著的聲音,聽起來這些聲音發自地下,又像來自頭上的樹枝那兒,要不然可能是那些樹幹發出的,而鬍子大樹馬不停蹄。目不斜視地逕自往前走去。
  他們已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皮平竭力想數一數鬍子大樹的「恩特步」,但沒數成,數到三千步上下時就亂了——這時鬍子大樹的腳步開始慢了下來。他突然停住,將兩個霍比特人放下,兩隻手捲起來擱在嘴旁形成一個空筒,接著朝著筒裡喊了起來。只聽得一聲響亮的嗚,鳴聲響起,彷彿是林子裡的低音號角聲,聲音聽起來就像在大樹之間迴響起來。接著從幾個方向的遠處傳來類似的嗚,嗚,嗚聲,那不是回音,而是回應的聲音。
  鬍子大樹這時將梅裡和皮平捆在肩膀上,繼續大踏步往前走去,還不時地發出聽似號角的聲響,每一回傳回來的回應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了。就這樣,他們終於來到一處黑油油的常青林那兒,樹林長得像一堵穿透不過的牆,那種樹是他們從沒見過的,樹的技權直接從樹根那裡往外長,樹枝上佈滿了光潔而黑油油、看起來像櫻標的樹葉,枝頭上長著許多直挺挺朝上的穗狀花序,花序上長有閃耀著橄欖色光澤的大花蕾。
  往左邊去繞過這堵巨大的樹牆,鬍子大樹大步走進一個窄窄的人口。一條殘舊的林蔭小徑穿過人口,順著一道長長的斜坡突然陸陸地墜下去。小矮人們看得出來,他們正往一個樹木掩隱的大山谷走下去,山谷圓圓的,像個巨大的碗,非常大非常深,幽谷的邊緣上頭立著一圈高大、黑油油的常青木樹牆。山谷裡頭較乎清,長滿了青草,除了在巨碗的底部立著三棵非常高大而漂亮的黃樺樹之外,沒長別的樹。
  有兩條小路分別從西邊和東邊通到幽谷下面來。
  有幾個恩特已經到了。更多恩特正從別的路趕過來,有的正跟在鬍子大樹的後面進來,隨著那些恩特走近,兩個霍比特人盯著他們看。他們原以為看到的會是一群長得跟鬍子大樹非常相像的生靈,無非就像一個霍比特人長得像另一個那樣(不管怎樣,從一個陌生人的眼光看來);但實情大非所料,他們感到非常驚訝。這些恩特就像每一棵樹木那樣,長相千姿百態,每個恩特長得不一樣:有的就像樹木那樣,屬於同一種類但長相及年齡各不相同;有的像不同種類的樹木一般,比如像樺樹跟山毛澤、橡樹跟冷杉一樣。眾恩特裡頭沒幾個年紀老、長有鬍子、枝結長得像體魄健壯的老年人那樣的,但他們仍然是古稀老樹(儘管沒有一個長得像鬍子大樹那麼古老),這兒也有高大健壯的恩特,四肢柔順、皮膚光滑,宛如正值青春年華的森林樹木,可是就沒有年輕的恩特,沒有幼樹。幽谷裡寬闊的草地上總共有二十幾個恩特站著,還有不少正在趕來。
  梅裡與皮平一開始就被眼前所見多姿多彩的一切深深吸引著,那千姿百態的形狀、斑瀾奪目的色彩、腰圍的大小不同、高矮的參差不齊、手腳的長短不一,還有腳趾與手指也多寡不等(從三隻到九隻不等)。有幾個跟鬍子大樹多多少少有點關聯,這使他們聯想到山毛澤和橡樹。不過,還有其他種類的恩特,有的使人想起票子樹來:棕色皮膚的恩特長著大大的、抬頭四張的手和又粗又短的腿。有的使人想到白蛾樹:個頭高大、色澤灰白的恩特長著指頭眾多的手和長長的腿;有的像冷杉(長得最高的恩特);也有其他長得像白樣、花揪及緞樹的。不過,在所有恩特都聚集在鬍子大樹周圍,微微欠欠身子,哺哺細語地操著他們那種緩慢而富有音樂感的恩特語,並久久地、專注地看著兩個陌生人的時候,兩個霍比特人這才看見,這些思特全都屬於一個種族,都有著相同的眼睛:不是所有恩特的眼睛都像鬍子大樹的兩眼那樣,那麼蒼老那麼深沉,身上也同樣泛著綠綠的光澤。
  待所有恩特到齊,都圍著鬍子大樹站了一大圈時,一個奇特而不可思議的集會開始了。恩特們一開始慢吞吞地哺哺細語:最初是一個說完另一個接著說,到後來眾思特聲調抑揚頓挫地吟唱起來,一起長篇大論地發起言來,一會兒圈子的這一邊聲音大一點,過了一會兒這邊的聲音低下去了,而圈子另一邊的隆隆聲響又升起來。
  雖然聽不懂也不明白他們所說的任何字眼——他斷定那是恩特語——皮平剛開始發覺這聲音聽起來挺悅耳的,可是慢慢地,他的注意力搖擺不定了。
  過了好一陣子,(眾恩特吟唱般的話語沒有衰減的跡象)他自己感到奇怪的是,由於恩特語是一種如此「慢吞吞」的語言,他們究竟有沒有比「早安」更簡略的詞匯呢?況且,要是鬍子大樹要點名的話,那要多少天才能將所有恩特的名字吟叫一遍呢?「我真想知道『是』與『不是』這兩個詞在恩特語裡是怎麼講的。」想到這裡,他打了個哈欠。
  鬍子大樹當即覺察到了。「唔,哈,嘿,我的皮平噢!」他說話時,其他恩特都中止了他們的吟唱。「我倒是忘了,你們不是那種慢吞吞的人。不管怎樣,聽一種用你們聽不懂的語言講話確實是乏味的。你們現在可以下來了,我已將你們的名字告訴了恩特大會。大家都見過你們了,並一致認為你們不是妖怪,都同意在舊名單上要添加新的一行。我們這裡還沒開始呢,可是對一個恩特大會來說,這事很好辦。要是喜歡的話,你跟梅裡可以在幽谷裡溜躂溜躂。需要提提神的話,幽谷北邊那一頭有一座山泉,泉水不錯。大會正式開始之前,我們還有一些話要說的,我會跟你們再次會合併將有關情況告訴你們的。」
  他將兩個霍比特人放下來。在離開之前,兩個人的身子彎得低低地鞠了個躬。
  從大家喃喃細語的聲調及其眼神的變化可以看出,他們這一舉動把承恩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了,不過,眾思特很快又轉過頭去回到自己的事情上。梅裡與皮平沿西邊進出幽谷的小路爬上去,從幽谷那巨大的樹牆開闊處望過去,只見一道長長的斜坡從幽谷的邊緣往上延伸去,斜坡上佈滿了樹,在樹牆盡頭的冷杉林上頭的遠處聳立著一座高山頂峰,那峰巔又尖又白。在他們左側的南邊,可以看到大森林傾斜著往山下蔓延而去,直到湮沒在灰白色的遠方。在遙遠的那一頭,有一片泛著青光的地方,梅裡猜想那是羅罕大平原的所在。
  「我想知道,伊森加德在哪兒呢?」皮平道。
  「連我們現在的方位是哪兒我都不大清楚呢,」梅裡說:「不過,那座山峰可能是梅瑟德拉斯,就我所記得的,那只伊森加德魔戒不是在一個分岔口那兒,就是在大山盡頭一道深陷進去的裂谷裡。伊森加德也許就在這道大山梁另一面的下方。
  在那山峰的左側上空,看起來正冒著煙或霧氣什麼的,你不覺得是嗎?「
  「伊森加德是什麼樣的?」皮平說道:「不管怎樣,我想那些恩特能拿它怎麼樣嗎?」
  「我也這麼想,」梅裡道:「我想,伊森加德是繞成圈狀的岩石或者山崗什麼的,裡頭是一片平整的地方,中間有個小島,要不就是根石柱,名為奧森克。薩魯曼在那兒有座塔樓。在環形的大牆上有一道大門,說不定不只一道,我確信還有一條河從那兒穿過呢,河是從大山裡流出來的,一直流過羅罕的山口。好像它不是那種適於由恩特來對付的地方。不過我對這些恩特有種奇特的感覺,不知怎麼的,我認為他們不見得就像看起來的那樣,默默無聞、平平安安,日子過得也不錯,還那麼風趣。他們好像慢吞吞、稀奇古怪、而且有耐性、幾近悶悶不樂。不過,我倒是相信,他們會覺醒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寧可站在他們這一邊。」
  「對!」皮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一頭光是坐在那兒沉思著反應的老母牛和一頭衝鋒陷陣的公牛,兩者之間也許是截然不同的,而兩者之間的變化說不定會在突然之間發生。我想鬍子大樹是否要喚醒他們,他肯定存心要試一試,可是他們不喜歡被別人叫醒。鬍子大樹昨天夜裡自己覺醒過來了,之後又強忍了下來。」
  兩個霍比特人回過身來,只聽到恩特神秘集會的聲響高一陣低一陣的。太陽已升到足以越過樹牆的高度照進幽谷裡頭來,陽光照得白禪樹的樹冠亮閃閃的,並且冷冷地投射到幽谷的北部,把那裡照得黃澄澄一片。只見那兒有一汪亮晶晶的小山泉,他們即順著幽谷邊常青林的方向走過去——腳趾頭又一次感觸到周圍涼颼颼的青草,心裡覺得暢快,因此並不急著走——接下來,兩人下到噴湧而出的泉水邊上。
  他們稍微喝了點水,水又清又涼。喝起來有一股強烈的味道。喝完水之後,他們坐在一塊佈滿苔蘚的石頭上,注視著灑落在草坪上的片片陽光以及從幽谷谷底飄然而過的片片雲影。眾恩特的微風細雨般的說話聲還在繼續。看來這地方非常奇特又偏僻,是一處世外桃源。
  他們似乎遠離了在他們身上曾經發生的一切。此時一種熱切的盼望之情襲上了兩人的心頭,他們渴望著能見到同伴們的臉,聽到他們的聲音,特別是想念弗羅多和薩姆,還有健步俠。
  恩特們說話的聲音終於有了停頓,兩人抬頭一看,只見鬍子大樹正朝他們走來,旁邊還有另外一個恩特。
  「唔,哼,咱們又見面了,」鬍子大樹道:「你們累了,還是覺得煩了,唔,嗯?恐怕你們還得有點耐性。我們的大會剛剛開完第一階段,不過我還要向那些住得不近的、那些離伊森加德較遠的以及那些在開會之前我還沒來得及碰頭的恩特重新作一次解釋,在那之後,我們再作出決定將怎麼做。不管怎麼樣,決定何去何從用不了多長時間,不像為了決定怎麼做,大家不得不將所有的實情及發生的事件全都說一遍那麼費時間。還有一件事是,咱們還要在這兒待上較長的一段時間,很可能是幾天的時間。所以,我給你們帶來一個同伴。他在附近有個恩特家,佈雷加拉德是他的小精靈名字。他說自己已經拿定主意,不必留在會上。呵呵,在我們當中,他是一個辦事最急切的恩特。你們友好地相處吧。再見!」話畢,鬍子大樹轉身離開了。
  佈雷加拉德一本正經地站在那兒對兩個霍比特人觀察了一陣子,他們也看著他,腦子裡琢磨著他是否會顯露一點「急切」的跡象來。
  他個子高高的,看樣子是年輕的恩特之一。手腳上的皮膚既光滑又亮閃閃的,嘴唇紅潤、頭髮是青色的。他能彎曲搖動自己的身子,就像一根立在風中的纖細小樹一樣。終於,佈雷加拉德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洪亮,比鬍子大樹的嗓門略高而且還要清晰一點。
  「哈,唔,朋友們,咱們去散散步吧!」他道:「我是佈雷加拉德,在你們的語言裡是『急切』的意思。不過,它當然只是一個外號而已。自從我在一個老思特還沒講完他的問題之前搶先說了是,他們就這麼稱呼我了。再說,我喝東西也快,有的恩特鬍子剛剛沾濕,我已出門了。跟我來吧!」
  他朝下伸出兩隻勻稱的胳膊,手指修長的兩隻手各牽著一個霍比特小矮人。那天一整天,他們都跟著他在林子裡逛、唱著歌、說著笑,因為「急切」經常笑起來。
  倘若太陽從雲層裡鑽出來,他笑,要是他們碰到一條小河或是泉水,他也笑。接著,他俯身用水往自己的頭上和腳上潑去,聽到某種聲音或者是樹林裡的竊竊私語,他有時也笑。每當一碰到花揪樹,他會立即停下腳步,張開兩隻胳膊唱起歌來,邊唱邊搖晃著身子。
  夜色降臨時,他將他們帶到他的恩特家裡,那不外是一塊岩石而已,岩石坐落在一道斜坡下的草地上,斜坡上長滿綠草,岩石上佈滿了青苔,四周還長了一圈花批樹,這地方還有水(如同所有恩特的家一樣),一汪泉水從陡坡那兒咕嘟咕嘟地往外冒。黑夜降臨森林之際,他們聊了一會兒,只聽見不遠處傳來恩特大會的聲音還在繼續,不過現在聽起來聲音較為低沉、不那麼慢悠悠了,還不時有個大嗓門抬高聲調、加快說話的頻率,與此同時,其餘的聲音都沉了下去。而佈雷加拉德在一旁操著恩特語輕輕地說著什麼,幾乎是在竊竊私語,兩個霍比特人才知道他是屬於樹皮巴克一類的,他們居住過的家鄉給毀了。在這兩個霍比特人看來,至少在對待妖怪這件事情上面,足以證明他那辦事「急切」的特點。
  「我們家鄉有花揪樹,」佈雷加拉德哀傷地輕聲道:「在許多許多年以前天下大平的時候,那些花椒樹就已扎根,我那時還是個思特苗。最老的花椒樹是那些恩特試著種來取悅思特老伴的,不過她們只是瞧著樹笑了笑說,她們曉得哪裡的花開得更白、果實結得更多。但就是沒有那種樹,那種在我看來是那麼漂亮的薔薇科植物。那些花揪樹長啊長的,長起來了,一直長到每棵樹的影子彷彿就是一個綠色的廳堂,到秋天時,樹上掛著紅紅的漿果,沉甸甸的,美麗而奇妙。各種鳥常在樹上聚集。我喜歡鳥,哪怕它們吱喳個沒完沒了,況且,花揪樹上的鳥綽綽有餘。但是那些鳥變得不友好了,既貪婪還撕扯那些樹,將果子扔掉也不吃。後來妖怪來了,用斧子將我的樹砍了。我跑過去,呼叫它們長長的名字,它們動也沒動,既沒聽到我的呼喊也沒答應:它們倒在地上死了。」
  呵,奧羅法尼,拉塞米斯塔,卡尼米裡!
  呵,美麗的花揪樹啊,你頭髮上的鮮花潔白多美麗!
  呵,我的花揪樹啊,眼見你油光閃閃、綠葉婆婆的夏日裡,你的樹皮多麼明亮,你的樹冠又多麼金碧輝煌好神氣!
  呵,死去的花揪樹啊,你頭上的頭髮灰白又乾枯,你的樹冠一朝被砍落,你的聲音永遠沉寂,呵,奧羅法尼、拉寨米斯塔、卡尼米裡!
  兩個霍比特小矮人在佈雷加拉德輕柔的吟唱聲中睡去,那聲音聽起來就像藉許許多多的話來哀悼那些倒了下來並且是他所鍾愛的樹。
  翌日,他們仍在佈雷加拉德的陪伴下度過,但他們沒遠離他的「家」。因為那天風較冷,天上的雲層更低更烏黑,他們大部分的時間是默默無言地坐在陡坡下面避風。那天沒什麼陽光,遠處那恩特大會上承恩特的講話聲仍然此起彼落,時而聲音大而洪亮、時而低沉而憂傷、時而語流加快、時而慢悠悠的並且莊嚴如哀樂。第二個夜晚來到了,恩特們仍舊頭頂著片片雲彩行色匆匆、群星忽隱忽視的天空,繼續他們的神秘集會。
  第三天破曉時寒冷刺骨,還刮著風。到太陽露面時,眾恩特的聲音上升為一陣巨大的喧嚷聲響,接著又沉了下去。隨著上午的過去,風勢減弱了,空氣變得沉甸甸的,凝聚著大家的期盼,儘管對他們兩個霍比特人來說,從幽谷下面這個思特的家裡聽來,恩特大會的聲音模模糊糊聽不清楚,但他們可以看到佈雷加拉德正專心地聽著。
  下午降臨了,太陽朝群山西移而去,落日從雲朵間的裂縫及缺口那兒噴射出一縷縷長長的金色光柱。他們突然覺察到,周圍一切非常的靜,整個森林立在那兒傾聽著這一片靜寂。當然了,那是眾恩特的講話聲打住了。這是什麼意思?佈雷加拉德緊張地挺直身子,回頭朝北邊的登丁格爾望去。
  接著一陣震耳欲聾的喊叫聲突然爆發出來:啦——轟——啦!樹木顫抖起來,彷彿一陣狂風吹來,樹身也給吹得點頭哈腰的。接著又是一陣寂靜,然後是一陣產然莊嚴鼓聲般的進行曲樂聲,在隆隆的鼓點聲與眾恩特的砰砰聲之上,嘹亮的嗓音高聲歌唱著響了起來。
  我們來呀,我們鼓聲隆隆地來了,嗒——隆嗒隆嗒隆嗒隆!
  恩特們走過來了,越走越近,他們的歌聲越嘹亮。
  我們來呀,我們號角齊鳴、鼓聲陣陣:嗒——隆嗒隆嗒隆嗒隆!
  佈雷加拉德立即抱起兩個霍比特小矮人,離開他的家大步迎了上去。
  不一會兒,他們看見行進的隊伍過來了,承恩特順著山坡有節奏地邁著大步朝他們走來。鬍子大樹走在隊伍的前頭,有五十來個恩特跟在他的身後,兩個成一排,大家兩手拍打著身子兩側,兩腳步調與手的節拍相和一致地行進。一隊人馬走近時,可以看得見眾恩特的眼睛晶瑩發亮。
  「轟,轟!我們鼓聲隆隆的來了,我們終於來了!」鬍子大樹一見到佈雷加拉德與兩個霍比特人即叫道:「來吧,參加我們的集體行動吧!咱們這就走,到伊森加德去!」
  「到伊森加德去!」眾恩特齊聲喊道。
  「到伊森加德去!」
  到伊森加德去!管它伊森加德石牆包裡石門當道,管它伊森加德強大堅固,像冰冷的岩石和裸露的骨頭,我們前進,我們前進,我們前進去戰鬥,將它的石牆砸碎大門劈倒,因為樹幹枝葉被燃燒在火爐之中——我們出去戰鬥!
  決一死戰步伐堅定,戰鼓隆隆我們前進,我們去烏雩密佈的地方戰鬥;我們決一死戰去伊森加德戰鬥!
  決一死戰,決一死戰我們前去戰鬥!
  就這樣,他們高歌著向南進軍。
  佈雷加拉德的兩隻眸子閃閃發亮,縱身一躍插進隊伍,走在鬍子大樹身旁,這時候,這老恩特已將兩個霍比特小矮人抱回去,重新擱在他的肩膀上。就這樣,兩人高高在上、豪情滿胸膛地走在唱著歌的隊列之首,兩個腦袋高昂起來,兩顆心蹦蹦直跳。儘管他們曾經預料到最終會有事情發生,而承恩特的斷然改變卻使他們驚訝不已,那聲勢就像一股久被堤壩阻擋的山洪如今突然爆發似的。
  「恩特們畢竟這麼快就拿定主意了,對吧?」過了好一陣子,皮平大著膽子說起話來,這時恰好歌聲已停了下來,只聽見眾恩特手腳的節拍聲。
  「快?」鬍子大樹說:「唔,的確是快,比我預料的還快。真的,我有多少年沒見到他們像這樣清醒過來。我們思特不喜歡讓別人給喚醒的,再說,要不是事情明擺著,我們的樹木跟我們的生命處於極其危險的境地,我們絕不會醒過來的。自從薩魯曼跟海上普通人那場戰爭以來,森林裡頭就沒發生過這種事。都是妖怪們搞的鬼,他們肆無忌憚地砍伐——他們甚至連砍樹作柴火用這種不好的藉口也沒有,這對我們來說是多麼危險哪,還有哪,一個本應該幫助我們的鄰居卻背叛了我們。
  巫師知道的事情應該比我們多,他們的確知道不少東西。
  在小精靈語、恩特語及普通人的語言裡,還沒有惡毒得可以的說法來形容這種背叛行為。打倒薩魯曼!「」你們真的要砸掉伊森加德的門嗎?「梅裡問。
  「噢,唔,這個,你們知道,我們會的!你們恐怕不知道我們的力氣有多厲害呢。你們也許聽說過特洛爾巨人吧?他們的力氣驚人。
  但特洛爾巨人只不過是大黑暗時期的敵人偽造出來的,是對恩特的惡劣嘲弄般的假冒,就像妖怪是小精靈的惡劣偽造物那樣。我們的力氣比特洛爾巨人還要厲害。
  我們是由大地的精髓構成的,我們努岩石就像劈樹根那樣,倘若我們的頭腦是清醒的,只會劈得更快,快得多了!要不是被砍倒、被大火燒燬抑或是給巫術毀掉不少恩特的話,我們就能將伊森加德劈得粉碎,將它的大牆跺成碎片。「」薩魯曼說不定會竭力阻止你們的,他會嗎?「
  「唔,啊,會的,他會那樣做的。我可沒忘記這個,說真的,對於這個問題我考慮了很長的時間。不過,你們知道,有不少恩特比我年輕,年輕了好多代。如今他們都覺醒了,大家一心一意地想幹好一件事:摧毀伊森加德。不過,他們很快會重新開始考慮這件事情的,到咱們喝飲料作晚餐時他們會稍微冷卻下來的。我們該有多渴啊!可是現在先讓他們唱著歌往前走吧!咱們要走的路還長著哪,有的是時間來思考。這種事情得先開個頭。」
  鬍子大樹繼續前行,與其他恩特一起唱了一會兒。可是唱了一陣子,他的聲音降得低低的接著再次沉默下來。皮乎可以看出,他那額頭上溝溝坎坎、疙疙瘩瘩地皺了起來,等到鬍子大樹的頭好不容易抬起來時,皮平可以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一絲擔憂的神色。是擔憂而非不快樂的眼色,眼裡目光炯炯,彷彿那綠色的火焰已深入到他的大腦深處。
  「當然啦,朋友啊,這次極有可能,」他緩緩說道:「極有可能,我們這一回是走向我們的滅亡:恩特的最後一次征程。不過,倘若我們待在家裡什麼都不幹,不管怎樣,滅亡早晚也會找到我們的。我們的心裡一直有這種想法,現在這種想法變得越來越強烈了,那就是為什麼我們現在往前進軍的原因。這不是一個倉促的決斷,至少恩特的這一次最後征程也許值得歌頌,唉。」他接著道:「在我們去世之前,我們可以幫助其他人。還有呢,我倒是想看到歌唱恩特老伴的歌謠成為事實,恨不得能再次見到親愛的芬布萊西爾。但是,朋友啊,就如樹木一樣,歌謠只是按自己的鐘點以自己的方式結果實的,有時候也會不合時宜地枯萎。」
  眾恩特甩開大步高速前進。他們往下走進一片坡陵起伏的低地,低地長長的朝南傾斜,他們開始往上爬去,登上西邊那高高的山梁。
  樹林越來越稀,他們走過稀稀疏疏地長在一堆的白樺樹林,接著又來到一道光禿禿的斜坡上,坡上僅僅長了幾棵乾乾瘦瘦的松樹。太陽落在前頭那個黑乎乎的山頭後面一昏暗的黃昏降臨了。
  皮平往後看去。恩特的數目增加了——怎麼回事?他們剛剛經過的那道朦朦朧朧、光禿禿的斜坡哪兒去了?他心裡想自己眼中所見到的分明是一叢叢樹木,而且那些樹都在移動著呢?莫非是方貢的樹木都醒了,整個森林正在崛起,正翻山越嶺前去戰鬥?他用手揉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否睡眼朦朧錯看了黑影,可是那些巨大、灰白色的影子分明在穩步向前移動著,樹枝抖動起來,聲似颳風。這群恩特快要走近山梁的頂峰處,歌聲都停了下來。夜色降臨,一片靜寂,除了眾恩特腳下土地輕微的抖動、一陣颯颯作響的聲音、以及千千萬萬形狀各異的樹葉發出的少許聲響之外,萬籟無聲。終於,大伙站在頂峰上端,朝下看著一個黑森森的深淵:群山盡頭處的大山谷:薩魯曼的山谷——南庫魯尼爾。
  「黑夜籠罩著伊森加德。」鬍子大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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