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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澄亞米]回鍋女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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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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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16: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回鍋女僕 作者:春澄亞米

雖然十五年前是她主動告白沒錯,
但她只不過是靦靦不敢承認是他女友,
他有必要拋下她,自己放洋去嗎?
讓她年紀輕輕就當了單親小媽媽,
面對十四歲的兒子還得自稱姊姊,
若非長輩遺願,她真不想自投羅網去他家,
還被他奶奶以「老人家最後的哀求」留住,
果然相見不如懷念,回憶中溫文的他不再,
硬要她當他大嫂婚禮的伴娘,
拖著她試禮服還得跟他配成情侶裝,
更在店員面前「動口」逼她承認是他的人,
甚至自顧自地行使孩子的爸的權利,
擅自命人把她全部家當搬到他房間,
害她一覺醒來──
嚇!她怎麼移形換位變到他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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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16:2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當——

  「下課!」老師一宣佈完,教室吵雜聲四起,一個男同學拿起籃球吆喝三五好友,一群人旋風似的奔向操場。

  「明日香,你還好吧?」一個蘋果臉的小女孩關心地問著鄰座一整天搗著肚子上課的同學。

  姬野明日香抬起頭,朝關心她的同學回以微笑。「磷子,謝謝你,我好一點了。」

  磷子皺起眉頭,「看你這麼痛,我好害怕,我可不可以跟媽媽說我不要MC?」

  「呃?」明日香羞紅了臉,不知怎麼回答。

  坐在她前面戴眼鏡的同學回過頭,一臉嚴肅道:「磷子,你不要說這種白癡話好嗎?不是每個人來都像明日香那麼痛,像我就沒什麼感覺。」推了推眼鏡,她轉向明日香。「山本老師交代你,找時間去補一百公尺測驗。」

  明日香點頭如搗蒜,汗顏地收拾起桌上的文具和課本。

  早上第二堂的體育課,她不敢上課的原因不是因為MC痛,而是她怕在換衣服時被同學看到她胸口的點點草莓痕跡以及……她兩腿間還有一點點的疼。

  班上同學中,她最早來月信,還被那群愛耍太妹的惡劣同學取笑好久。

  那群人很討厭,閒閒沒事時老愛找同學碴。

  自從那群人的領袖見過阿智後,她便成為那位太妹頭頭的專屬「碴子」,三不五時就找她套阿智的資料。

  如果被那群人知道她昨天跟阿智「那個」了,她們的反應……

  赫!她不敢住下想,那後果一定很可伯。

  啪!一隻手按住她正要放進書包的課本,明日香抬頭一看,不意外又是那群人,只是奇怪她們今天的態度變得明目張膽。

  太妹頭頭一隻腳踩在明日香坐的椅子上,還踩住她的裙子。「姬野,最近來接你下課的那個男生到底是你的誰?」她最好老實說,不然,哼哼……

  在一群斜身抖肩的嘍囉軍團包圍下,明日香沒被嚇白臉。

  「少爺。」是她一貫的答案。

  「不可能啦,少騙人了,一看就知道你們關係曖昧。」太妹頭頭邪惡地斜眼瞥她。

  看不慣她們以多欺少,眼鏡同學生氣的轉身譴責,「看到長得好看的男生你就要,也不先看看自己的長相,只知道威脅別人,你真的很不要臉耶。」

  聞言,太妹頭頭惱羞成怒的揮手,一掌就要劈向戴眼鏡的同學。

  啪!

  不料,要打人的反被打得滾到牆角落,一干烏合之眾見狀四散逃離。

  明日香和其他同學全都愣望著那位以雷霆之速衝來,狠刮人耳光的娃娃臉男生。

  只見他單手高揚,森冷的碧眸狠瞪著瑟縮在角落的女生,長袖上的袖扣在燈光下折射出一道貴氣光芒。

  不發一語地橫睨了眼明日香後,娃娃臉男生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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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16: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哥哥……哥哥……」呼喚聲由屋內傳到後花園。

  坐在花叢間一張白色長椅上的男子抬起眼眸,望向朝他跑來的小女孩。

  「哥、哥——好壞喲,聽到人家在叫你也不回應,討厭啦……」止不住奔跑之勢撲向他,柏木優噘起的小嘴抗議著,呵出裊裊白霧。

  男子微揚嘴角,抬手拂開劉海上不知何時落下的幾片雪花。

  好帥!「我也要!」巴在他腿上的柏木優撒嬌道。

  男子依言撣落在小公主頭上的頑皮雪花,隨後抽開頸上圈圍的圍巾,環繞上她的小身子。

  貼心呵護的動作,叫柏木優霎時忘了呼吸。

  他,信夫關智,是她柏木優的帥哥哥喲。

  雖然這個異母哥哥不愛說話,逕常一臉冷酷,也不常來看她,可她就是沒辦法克制地好喜歡、好喜歡他。學校那些充滿汗臭味的野男生沒一個比得上她的帥哥哥,這種比較後的結果,她染上戀兄情結。

  「嗯?」,關智挑起一邊眉角。

  小傢伙不知在想什麼,臉蛋紅通通的,看來很可疑。

  像是考試作弊被當場活逮般,柏木優窘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嬌嚷,「爸、爸爸叫你進去啦。」

  他看了眼腕上手錶,還不到開飯的時間。「阿姨今天的動作比較快喔。」

  「才不是咧,媽媽才剛下班,還在回家的路上。」柏木優噘起嘴。臭媽咪每次都這樣,明知道平安夜是哥哥的生日,老是忘了要提早下班,討厭啦。

  「別嘟嘴,嘟嘴會變成丑小孩。」

  柏木優噗哧一聲,「哪有,哥哥又在騙人了。」

  他淡淡地扯動唇角,唇形像是笑開的樣子。

  從天上飄下的雪花落個不停,逗得柏木優的心癢癢,張開兩手玩耍逗弄。

  目光隨著她的可愛笑容轉繞,關智漫不經心隨口問:「是誰來了嗎?小優。」

  既然不是阿姨提早回來,那就可能是某個柏木家的親戚來訪,所以父親才會叫小優來找他。在這裡,他是主人也是客人,從他第一次踏進這個家開始,除了異母妹妹小優外,其他人對他的態度,與對神明的敬畏虔誠無異,

  柏木優停止旋轉,撲回哥哥身上,兩眼閃閃發亮,透著無比的崇拜。

  「嘩……哥哥好神喲,小優沒提到聖來表姊的名字,哥哥已經猜到了耶。」好希望自己能像聖來表姊那樣,擁有一個像哥哥這麼俊、這麼聰明的男朋友。

  關智笑笑地沒糾正他根本沒提到哪個人名,是她興奮過度不打自招。曲起大拇指及食指,他彈彈小女孩的額頭,敲醒她紛飛的綺思。

  「厚……臭哥哥啦……」掄起兩顆小拳頭往他身上招呼過去。

  兄妹倆玩鬧了一會才歇戰,關智將妹妹放到地面上站好,輕輕呵拍她的嫩頰,坐回長椅上。

  「小優先進去,我想再坐一會。」

  「好,我去請聖來表姊來這裡找哥哥喲。」兀自決定後,柏木優一溜煙跑開。

  目送那道小小背影消失後,關智從長椅站起,走向圍牆,單臂支撐一翻,人旋即離地越過石牆,跳離這個家的後花園。

  漫步走向停在門口的車子時,他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才響一聲,那頭便有人接起。

  「爸,是我。本家有事打來,我先回去了……」躊躇一下,他還是決定委請父親代為轉達,「另外,麻項您轉告阿姨,下次我要來的事,別再跟聖來說了……嗯,我知道,謝謝……那再見了。」

  他用的字眼是來,而不是回來。

  電話那頭的人注意到了,悵然若失地收線。

  坐入車前,關智望向這個家的前庭,橋本家的大房車就停在父親車子旁邊。

  車外的街道,是一片皚皚白雪的世界。

  旋開車內音響,歡樂的聖誕歌曲旋即流洩而出,一首接過一首。

  這裡距離本家所在地的大阪,有一段遙遠漫長的距離。該是在餐桌上吃喝的溫馨時光,他卻要在孤獨的歸途上,乾耗掉他二十二歲的第一天?

  關智不禁露出一道自嘲諷笑。

  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和六瓶啤酒,是他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嗤,這樣的生日,真的好悲涼。

  明年生日,他還是留在大阪好了,如此對大家都好。


  「叮咚!」年久失修的拉門被猛地拉開。

  頓時,空氣中一陣灰塵飄散,逼得開門的人掩住口鼻,向後退了一大步,直到塵埃落定。

  待可以張開眼後,明日香看到的是滿室准著、傾著、包著、捆著的陳年舊物,古典韻味濃的臉兒上,五官擰成一團。

  一時間,她不知該從哪裡開始著手。可光是盯著,東西也不會如她的構想自動分散開來,恢復乾淨整潔再條理分明排好。

  惦量許久,她先深呼吸一下,再向滿室灰塵的斗室跨進她的第一步。

  牆角一個形體薄寬、外頭捆了帆布的物品引起她的好奇,她決定就從那件物品開始動手。

  看似簡單的包捆,物品後方打的結法實則緊密複雜,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解開繩索。在解開的過程中,由指腹傳來的觸感,約略猜得出那是一隻畫架。

  套住的帆布掀高下到五公分,又是一陣灰塵揚起,她乾脆將帆布整個用力往上掀,掀開的同時,她向後彈跳一步。

  灰濛濛的細小顆粒二度散開,終歸於塵土。明日香還未睜開眼,樓下便傳來一陣急促喚她的聲音,她匆匆一瞥,隨即奪門而出,留下那只別緻精巧的畫架,畫架腳上頭還刻有圖騰雕紋……

  「姊姊……你荏哪裡……」

  「大稚,姊姊下來了……」明日香邊跑邊回應。

  「叩咚!」答覆她的是跌倒的撞地聲,她心急地加快腳步。

  從爺爺奶奶重病住院開始,大雅只要一沒看見他熟悉的人,便會很不安。

  奔到樓梯口,看到轉角處趴倒的人時,她毫不遲疑地急速住下衝。

  「大雅,有沒有跌疼哪裡?」

  「膝蓋有一點點痛……」被姊姊扶起後,大雅沒有理會疼痛,拉下肩上的書包,掏出一張考試卷,露出獻寶似的笑容。

  「姊姊你看,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誇獎大雅喔,說大雅進步很多,這全是姊姊的功勞呢。」

  她僅匆匆一瞥考試卷上的成績便馬上移回視線,將大雅的兩掌執起攤開,見兩隻掌心的嫩皮被地面摩擦過,僅留下一些破皮的殷紅痕跡,一顆憂心終於暫時擱下來。

  「這不是姊姊一個人的功勞,也要大雅肯唸書才行,光姊姊一人的話,是不可能辦得到的。」

  國一數學——六十二分。

  在一般人眼裡,也許是奇恥大辱的分數,但對大雅來說,卻是難能可貴的成績了。

  大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後,盯著明日香瞧。

  「怎麼了?」

  在姊姊的鼓勵目光下,大雅鼓起勇氣開口,「姊姊,爺爺和奶奶真的過世了嗎?」

  「嗯,爺爺奶奶不在了,以後大雅只剩下姊姊,姊姊也只剩下大雅了。」

  從小到大,一直讓他拈緊不放的一對至親,也是將他捧在手心呵護的慈祥長輩,像是說好似的,一起將他丟下走了,難怪他到現在還不能接受。

  她知道大雅夜夜作惡夢,卻怕她擔心而不敢說出口,他不知道他這樣反而更令她心疼。

  「姊姊,等學校放假後,我們真的要離開這裡嗎?」一想到要面對陌生的環境,大雅有些害怕。

  想到他們走後,這個家要由誰來照料?他更是不想離開這個處處有著爺爺奶奶回憶的地方。

  「嗯,姊姊現在住的地方是學姊家的農場,在富良野。那裡很漂亮,放眼望去都是花草樹木,大雅去了之後,也一定會喜歡的。」

  大雅有些動心,但對熟悉的環境又割捨不下,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抉擇。

  「你之前不是一直跟奶奶說東京人好多,好擁擠,好嚮往大自然的嗎?學姊家的農場真的很大,栽植的花種之多,找到現在都還搞不清呢。」

  「可是……」稚嫩心靈已經受不住誘惑地倒戈向富良野,只是這樣會不會太對不起爺爺奶奶了?

  他的掙扎,明日香全瞧在眼裡,繼續勸誘,「大雅別擔心,那裡的人很淳樸,也很好相處。例如學姊、學姊的爸爸媽媽,還有農場的大嬸和工人叔叔們,他們不像都市裡的人,眼裡、心裡只有錢,而且很壞。」

  大雅點了點頭,「唔!」爺爺奶奶,大雅對不起您們!

  「不過,奶奶希望我們把屋子整理乾淨再歸還老夫人,萬一到那時姊姊還沒完成,可能要讓大雅等姊姊喔。」

  老人家臨走前交代手邊的積蓄,及姊弟倆日後可以靠著這棟房屋,收取租金過日子,但也強調姊弟倆若不願意留在東京的話,他們不強求,只要求她事先告知現有的租戶,待房客搬離後將房子歸還給真正的屋主,也就是姬野家的恩人——恆籐香織即可。

  她選擇帶大雅離開這裡,讓單純的他到一個嶄新的環境,重新開始。

  大雅搔頭抓耳一陣後,才靦腆的開口,「姊姊,可不可以讓大雅幫你的忙?」

  他不希望姊姊像爺爺奶奶對他般,總是叫他到一旁等候,直到他們忙完為止。

  他不是易碎的玻璃品,不需要這麼呵護他。

  明日香聽了之後,並沒有馬上拒絕或答應。

  「這可不輕鬆喔,是項非常辛苦的工作……」

  「我才不怕哩,我是大男生了,可以幫姊姊扛重的東西。」大雅急切地想馬上證明自己的能力。

  她被他小大人的口吻給逗笑。「好好,姊姊相信你可以,不過累的時候記得要說一聲喔。」

  「耶——」大雅樂得手舞足蹈。

  她笑著將他頭上的棒球帽脫去,另一手撫過他汗濕的額際。

  樂歪了的憨笑眉宇在不笑時,很像「他」。

  以為已經被她親手掩埋的回憶,也因為這樣的發現甦醒復活。

  爺爺奶奶大概也預料到她看了之後的反應,所以才在撐不下去的最後關頭將她找回來……

  曾問自己不下千次,她可有後悔過?答案總是——

  沒有,她真的不悔。

 
  眼前的景象與副駕駛座上大雅的睡臉交錯,讓明日香有片刻的閃種。

  「大雅,醒醒了。」

  困到不行的男孩終於睜開惺忪睡眼,揉了揉眼睛,邊打著哈欠說:「姊姊,我們到了老夫人的家了嗎?」

  望向車窗外,他看到立在車子前方一扇好大、好大的門,其他的就只有灰色的

  高聳圍牆,高牆一路延伸像是沒有盡頭,才剛收回視線,他就又看到姊姊在發呆了。

  「姊姊……」次數愈發頻繁,這幾天更是嚴重。

  大雅輕推搖晃,終於將明日香從回憶迷霧中拉回,她露出自知撫慰不了別人的不自然澀笑,試圖要撫去大雅憂心蹙起的眉頭。

  「對不起,姊姊在想待會去富良野要走哪條路會比較快。你先在車上等姊姊,我下去跟門房說一聲,交還東西後我們就走。」大雅還不知道她……其實很路癡。

  大雅不放心地追問:「就走?」憂心是有少一些,但仍殘留一點點。

  「嗯,就走了。記得留在車上等喔。」

  「我等你,姊姊快去快回。」憂心全都飛了。笑著搖搖手後,大雅又倒回椅背,闔眼假寐。

  明日香開門走下車,怔仲地望著前方。

  眼前的景色和久遠記憶的影像相比,有了明顯的改變,唯有富麗堂皇的顯赫貴氣相與世隔絕似的高築圍牆被完整保留住。

  向門房報說明來意,對方瞇著小眼睛朝她瞄瞄看看後,才拿起對講機請示。

  等待的時候,回憶不斷向她飛襲。

  許久門內終於有了動靜,一輛高爾夫球車從遙遠的一端朝門口直駛而來。明日香整理紊亂糾結的心緒,深呼吸。

  她瞇起眼睛,想將車上的人看清楚,卻因逆光而感到有些刺眼。

  高爾夫球車方停妥,車上的中年男人迫不及待跳下來,朝她站的方向奔來,驚喜的表情讓門房看傻了眼。

  「小綠?真的是你?你真的是小綠嗎?」中年男子歡欣地喊。

  和記憶中,那個瘦骨嶙峋的小不點差好多。

  只是一件樣式簡單的白色T恤,和一條常見的低腰牛仔褲,及腰的秀髮編成一條大麻花,便烘托出宛若睡蓮的高雅氣質,和她瞼蛋的古典韻味很是適搭、

  果然是女大十八變,轉眼間,小女娃也長成漂亮的女人了。

  心湖激起幾朵漣漪,明日香頻頻眨眼斂去泛起的激昂霧淚。

  「顓叔您好。」頷首示意後,她喚道。

  顓叔對她的親切態度仍如當年,不因時光變遷而走味。她發現這些年下來,顓叔也老了好多,慈藹的笑臉上皺紋橫生,儘是歲月走過的滄桑痕跡。

  方纔向門房報上名字時,她躊躇了下,決定捨棄真實姓名,改用恆籐家記得起她這個人的稱呼——

  小綠,是她小時候隨著爺爺奶奶住在這裡時,大家喚她的暱稱。

  因為這棟佔地萬坪的老宅院的女主人名字中也有個香字。

  若管她阿香阿香的喚著,怕會冒犯了尊貴的女主人,所以大家在商量過後,決定給她另取個好記、又符合她嗜愛綠意盎然的別號。

  這個別號,在她離開恆籐家的那天正式停用。

  激動過後,顓叔擦眼抽鼻,將破壞他專業管家形象的證物全都毀屍滅跡。

  「姬野叔叔和一花嬸嬸都在車上嗎?」他歪著脖子向她身後探去。

  以為心理準備已經做得足夠了,沒想到在聽列別人提起時,她的眼眶又不爭氣地黥痛起來,掩飾不了情緒地哽咽道:「我爺爺和奶奶他們一個多月前相繼去世了。」

  本來伸出要安慰她的厚實大掌僵硬在半空中。「怎麼會這樣?」他還以為會有再見到他們倆的一天,誰知竟是……令人不勝欷吁。

  「人生無常,還好老人家走得很安詳,他們唯一不放心的是老夫人,要小綠辦妥一切後,務必代他們過來探望。」明日香替他將話接下。

  傷痛已發生,日子仍得過下去,她不能將它留在心頭太久。怕太久,會忘了她邐有個甜蜜的責任要背負。

  「怎麼了?」聽她的口氣,好似要遠走的樣子。顓叔憂心地問。

  粉唇微啟,勾勒出一道淺淺淡笑。「除了探望外,爺爺和奶奶要小綠代為歸還老夫人之前借姬野家的東西。」

  顓叔敵口欲言,忽見她身後的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十三,四歲大的男孩。

  老眼瞇緊,「小綠,他是?」

  她鳳眸一凝,動作僵硬地轉過身。

  若刻意將大雅支開,只會招惹顓叔的注意。

  「我的弟弟。」該在車上等她的人私自下車了!

  大雅不知道姊姊的情緒已愀然微變,一手搔頭,一手伸進寬大的運動夾,撫著咕嚕作響的肚皮。「姊姊,還沒好嗎?」肚子餓到忘了剛才姊姊一再叮嚀他別下車。

  顓叔敏銳感覺到一絲異樣:心生納悶時,男孩已經走到她的身旁。

  近看並肩而站的姊弟倆,十足十的相像,顓叔的頭正要讚許點落之際,忽覺不對勁。

  不對!

  若他沒記錯,姬野叔嬸的唯一獨子在年紀很輕時就因意外死了,只留下小綠一個女兒,怎麼這會卻突然冒出一個……

  她不著痕跡地將大雅頭上的棒球帽拉下,圖著能遮多少是多少。

  「大雅,叫顓叔。」

  就快凝聚成形的臆測被她的嗓音打亂,顓叔只來得及聽到乖巧大男孩聽話地跟著她喊,「顓叔叔。」

  管家恆籐顓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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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17: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蒼茫的視線從膝上泛黃的紙張移開,瞟向庭園內。

  曲折穿過土馬鬃和樹木的水流旁,設有石橋、擺置海角型石製燈籠,恆籐香織的視線就停在那只石製燈籠上,睹物思念起故人。

  那只瀨戶石製燈籠,造型別具巧思,是她特地要姬野找來點綴的添景物。

  「姬野走了?」開口後,才發覺自己的聲音瘖黯哽咽。

  「是的。」明日香恭謹答道。

  記憶中,這裡是老太爺在世時最愛待的地方,經常會叫爺爺到這裡陪他。

  老太爺盤坐室內,或是沉思、或是和爺爺一在室內、一在庭園聊些漫無邊際的話,室名仍是「玄金室」,只是物換星移,眷戀在此的主人變了,室外穿梭花間的傴僂身影也消逝了。

  「一花她也……」陪著她嫁入恆籐家,總是在一旁幫著她,和她分享憂傷喜樂的好姊妹,也走了嗎?

  石橋旁的倉呂波楓,是她們倆一起栽種的。

  有一花的心意,也有她的期許。

  「是的,奶奶她走得很安詳。」

  恆籐香織哀慟泣道:「從你們離開……這麼多年來,不曾回來住過,她當然是走得……安詳……」再來是否就該換她了?

  望著老人家淚水滑過瞼龐,明日香啟唇欲語,但老夫人雞皮般的容顏顫抖轉劇,讓她將辯駁嚥下,承攬所有過錯。

  「一切都是小綠的錯,請老夫人別怪罪……」

  恆籐香織拭乾眼淚,「小綠沒錯,大家都沒錯,所有錯都是我造成的。」

  接連的打擊,再堅強的人也會被擊潰,恆籐香織自暴自棄的一肩攬錯,讓她不捨的蹙緊嬌眉,張口欲言,卻發現只是客人身份的她不知該說什麼。

  「老夫人……」

  在來見她之前:一方面因她午休未起:另一方面,是大雅耐不住餓而嚷嚷,顓叔於是先帶他們去用餐。

  在他們用餐時,顓叔娓娓道出這些年,發生在本家的零碎瑣事。

  離開這裡的十五載,圍牆內的許多事已經事過境遷了。

  最令她難以接受的,是有情義卻不善表達的老夫人成了被眾人誤解,被孤獨包圍的激強老人。對於老夫人與大少之間的衝突,全部人一致倒戈向太少,沒人憐惜老夫人的柔軟內心。

  聽得大雅眼眶紅通通:心疼起未曾謀面的老夫人,傻氣的想為姬野家的大恩人報仇。

  素帕擦去眼角淚液,恆籐香織眼神堅定地望著她。「房子你留著。那原本就是我要給你的,只是請一花代收、代管。」

  在淚水奪眶前,明日香俯身趴伏向榻榻米,腦後長長的麻花辮跟著垂落。「老夫人給姬野家的恩惠已經太多,若再收下……小綠窮盡一生也還不起。」

  盈眶的水氣瞬即翻落,一朵朵滲入榻榻米中、情願它廉價地消失塵埃,也不願為了贏取同隋,秤斤論兩地暴在人前。

  此刻,她終於明白奶奶為何非要她走這一遭的用意了。

  奶奶她臨……仍惦著她不放——

  恆籐香織伸手搭在默默流淚的小綠頭上,滿眼的心疼,這孩子的心纖細如嬌蘭,若將心底的疑問問十口,會不會傷了她呢?

  「老實告訴我,你會怪老爺當年的決定嗎?」

  「不會。」是曾經,如今已淡忘了。

  「將來的打算?」恆籐香織伸手將她扶起。

  「大學畢業後,我就在學姊家的花甜農場幫忙,這次是向她請長假回來的,」盈盈鳳眸對上被淚水洗滌過的萃亮老眼,語調如眼波般,清冷冷的沒有一絲多餘情感。

  也就是說她會再回去。這讓值籐香織蹙起眉頭,「花甜農場?那在哪裡呢?」

  「富良野。」

  富良野?天,在北海道,那麼的遙遠。「小綠,留下來……」話語赫然打住,別開遽然驟變的臉。

  明日香也怔愣了。半晌間,兩人各自埋首情緒中,沒有開口,

  待心情平復絰,叵籐香織才緩調慢道:「幾年前,一花曾經回來過,我們主僕聊著聊著,總是不自覺會將話題聊到你身上。」

  勾揚的鳳眼靜瞅著老夫人,在她訴說與奶奶間的陳年往事時,明日香的心也飄向自己的過住回憶。

  當年,那個男孩被送出國後不久,她也跟著離開這裡了。

  先是被爺爺送去沖繩叔公家待了一年,而後被外婆接回仙台,一直到大學一年級的暑假,爺爺奶奶才允許她回去看他們,但也只是寒暑假的幾個禮拜而已,一開學,她又被趕回仙台。畢業後,便至離校不遠的北海道的學姊家工作,直到兩個月前,她才回到距離大阪不遠的東京,離那男孩較近的距離。

  曾機有機會與那男孩相逢,但她退怯了。

  退縮到老遠之外,沒有勇氣在得知他人將出現在學校大門時,走向他說聲,嗨。沒料到那是分別之後唯一的一次,他們處在最短的距離……

  「那一次,我們遺憾沒能多相聚幾天。小綠,如果你真的決定要回去工作的話,可不可以……晚幾天再走?」艱澀的語氣,顯示她不常求人。

  明日香啞然無語地望著她含水的眼眶。

  老夫人是那麼樣的驕傲,只在老太爺面前,才會卸除她的面具,連對奶奶也不曾,現在卻對她一再坦然她的寂寞,讓她無措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花走了,我也老了,或許這是咱們最後一次相聚,我不希望造成第二次遺憾。當年不得不答應一花,讓你離開,我難過了許久……那段期間經常夢到你沒挨過,全身是血的……後來,連一花也………」

  「老夫人……」明日香愧疚地歎息。

  「小綠,答應我好嗎?」恐懼佔據思考能力,渾身止不住打起冷顫。

  明日香默默起身,雙腿因跪坐太久發麻,匍匐爬向老夫人身側,拾起她擱在膝上的素帕,為她拭去心疼自己而落下的淚水。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呀?富有古典美的臉蛋上露出淺淺笑靨掩飾內心的衝擊。

  「老夫人,一切都沒事了,小綠不也活得好好的,過去讓老夫人擔心,小綠並不知道,不然不會拖到今日才來。」

  恆籐香織還是忍不住想問:「那孩子……」

  「姊姊——」大雅的聲音陡然響起。

  明日香身體劇烈震抖一下,驚慌無措地急轉過頭。

  不——不要——

  在來不及起身阻止前,便聽到一陣零亂急促的腳步聲朝她們這裡狂奔而近。

  不——不要——

  急忙起身跨出門時,一團黑影子像風般捲進。大雅撞到她後便死命地抱緊,像溺水的人巴到浮木般,巨大的衝擊撞得她失去定力,連帶的也將跟在身後一探究竟的恆籐香織撞倒。

  冷不防被這麼一撞,恆籐香織整個人失去重心地向後倒仰。「啊……」

  先跌到地面上的明日香驚抬起頭,驚險動魄的一幕駭得她心跳乍停。

  「不——」

  眼看著一樁慘事即將在她眼前發生,她卻無力阻止……


  大雅惺忪睜開眼,陌生的環境讓他瞬間清醒,看了下手錶,他大概睡超過半個小時了。姊姊好慢喔。

  這裡是哪裡啊?他打著哈欠站起來,向外走出。

  剛開始,他只找了幾個目標明顯的方位,例如廚房、客廳、偏廳之類的。發現全都沒有姊姊的蹤影,他開始心慌,沿途一間間地找,一路上沒碰列半個人影,讓他焦急得哭了。

  「姊姊、姊姊,你在哪裡……姊姊……」拜託你陝出現,不然那位顓叔叔出現也可以。

  右轉進到一個陌生的迴廊時,大雅看見一個戴蓍墨鏡的男人。

  猶豫該不該上前向他采問,頓了一頓後,他決定放棄,因為那個人臉部完全沒有表情,看起來好可怕。

  「你是誰?」

  彷彿從地底層傳出來的森冷音調,嚇得原本膽子就小的大雅轉身拔腿就跑。

  「喂,站住!」

  一聽到男人的喝今聲,大雅加快奔跑的速度。

  「站住,你——」

  呼、呼、呼,胸口內的空氣好少,呼吸好痛……姊姊……姊姊你在哪……大雅忍不住回頭去看,兩人的距離只差幾步,嚇得他踉蹌一下,兩腿更是不要命地驅動。

  一心只想擺脫後面的男人,只要有路,大雅就拐進去,經過了幾道院門後,他看到前方一扇門內露出一熟悉的身影,大雅轉驚為喜。

  「姊姊,救命!」顧不了平日破諄諄告誡的禮儀,大雅飛撲進匆忙趕出來的姊姊懷裡。

  「姊姊,有人要把大雅捉起來啦……顓叔叔不見了,姊姊也不見了……」他喘氣不休、恐慌不已。

  被撲倒在地的明日香將嚇壞了的大雅拉出懷安撫,「大雅別怕,姊姊沒走,姊姊不是要你在……」看到緊追而來的人的臉孔時,她怔住了。

  與其說怔住,不如說她跟著大雅一樣,嚇壞了。

  眼看那個陌生小鬼身手極快的閃入奶奶的識圍,追了一段距離差點逮住人的關智略去平常在門外請示的動作,直接跨進門緝拿。

  一腳才剛跨進,便看到奶奶整個人向後倒仰,他飛快地撲向她,由後環托住奶奶,差這麼個一點,老人家的頭險些就碰地了。

  「奶奶,您還好吧?」

  「阿……阿智?」恆籐香織緊抓著他胸前衣料,克制不住地顫抖。

  確定老人家只有輕微驚嚇,大致沒事,關智將她扶回桌邊安坐。

  再來他便要開始處理那個飛毛腿的小兔崽。

  怒火中燒的清俊瞼龐,在看到地上被小兔豈抱緊的女子面孔時,掙濘的五官轉為錯愕。「小綠?」

  只消一眼,他就認出她來了。

  娟秀的側顏,是記憶中的清靈氣韻。臉蛋放大了些,原本紅通通的小麥色膚變成了不健康的慘白,而她居然迴避,該死的不看他一眼……

  古典韻容倏地血色盡褪,恆籐香織的關愛眼神卻挑在此刻頻頻射往,讓明日香不得不艱澀開口,語氣卻虛弱得像隨時要昏厥過去般。

  「智,智少爺。」細瘦的兩臂緊緊將大雅抱緊藏住。

  她在說哪一國的語言啊?「智,少,爺?」關智一字字從牙間迸出,兩顆茵綠大眼珠暴凸得隨時可滾出眼眶似的。

  他和她——實在沒必要那麼客套的!

  「哇!」

  被緊緊呵護陵中的大雅,將一路被追趕的害怕全都哭出。

  幾可通天的嘹亮哭聲引來恆籐香織的注意,蒼茫老眼瞬時瞪大,猶如撞鬼般。

  「小綠、小綠,那、那、那孩子是——」眼一翻,她便昏軟了過去。

  「老夫人——」


  玄金室外十公尺遠,顓叔領著一群傭人站崗,杜絕閒雜人等靠近。

  燈火通明的夜,持續到午夜十二點仍未見熄。

  恆籐香織昏厥的時間其實並不長,一甦醒過來,便二話不說將關智摒退出去。

  在鐵證如山的情況下,明日香不得不對她據實招來。

  礙於大雅在場,她的言詞含糊閃爍,虧見識過大風大浪的恆籐香織聽得懂,全盤瞭解俊,只喃了句不能再拖,便喚來管家,說要馬上見到當年拆散小倆口的始作俑者。

  女主人的第二道冷眼射去,一頭霧水的顓叔才恍然大悟,連忙驚跳起,退出的腳步向外蹀蹀奔踏。

  一路從北海道的度假牧場風塵僕僕趕回,未及喝口茶,恆籐摯星即被守在門口堵人的顓搜戰戰兢兢拱進玄金室。

  在踏入室內之前,一臉疲態的他不忘先行請安,被等得不耐煩的母親哼的一聲,當面擲甩回去。

  「媽,您——」又哪根筋不對勁了。當然,這句話,縱然給他十個膽他也不敢說出。

  原本滿佈疲憊的威嚴方臉想到了什麼似的,忽地緩然漾開一抹笑。

  這種氣氛差到足以讓一個有理智的人,喪失理智選擇自殺的家,連他和妻子都忍不住逃出去掙幾天悠閒,多虧阿智這孩子有心,在逢休之時,花幾個小時的交通時間回來探望老人家,住一晚後才回東京。

  不枉老人家最疼的,除了長子牧,再來就是阿智了。連親孫子阿司,也不及他從老人家那裡得到的關愛多。

  「你還有臉笑,看你做了什麼好事!」一顆火大的白眼連帶橫過恆籐摯星身後的顏雪噥。

  「媽,請您別動怒,醫生交代說這樣對身體不好。」顏雪噥邊安撫婆婆,邊納悶並肩坐在角落、臉蛋低垂的一對男女的來歷。

  明日香低喚,「老夫人……」她很難不理會夫人那雙猶如X光的打量眼神。

  隨著妻子的眼光,恆籐摯星這才注意到室內還有其他人。

  來回瞅過兩張相似的瞼蛋,未久,他的眼睛一亮,肯定道:「你是小綠!」

  小小的瞼很像記憶裡那位早熟的小女孩,方要點頭招呼,脖子卻僵住。

  不對!

  若他記得沒錯的話,小綠的父親在她九歲時就死了,那麼她身旁那位與她猶如同一個摸子印出的小男孩是誰?

  「老爺、夫人。」頷首致意後,明日香將倚著她打瞌睡的大雅輕輕扶下,讓他枕著她的腿。

  如老夫人要求的,讓老爺看到大雅的臉了,接下來呢?

  她頭痛欲裂。

  不只是因為束手無策。平時十點左右,她就上床睡覺了,可老夫人硬是要有個了結,落了時間,搞得大家人仰馬翻,她自然也是遭殃的其中一員。

  「我當初就反對你將阿昊、阿智送去法國受什麼鬼特殊訓練,你偏堅持己見,說什麼收養他們就是為了保護牧和司,這下子好了……」氣哼哼的怒吼,在聽到大雅睡不安穩的囈語後,恆籐香織壓低聲量繼續訓道:「你當咱們家是軍火走私,還是殺手集團?」

  又來了!「媽,那件事我早就知道錯了……」

  「你當我閒著沒事招你回來,圖的就是你這句廢話嗎?」

  恆籐摯星疲倦到連揣測老人家心思的力氣也沒,兩手一攤。「我很抱歉。」

  恆籐香織將臉轉向媳婦,雞皮怒顏繼續狂掃。「從你們結婚後,我便將阿星交給你輔佐,你看你是怎麼幫他的,愈幫愈笨,一點點的邏輯推理也不會嗎?」

  叨念數落,讓顏雪噥慚愧低頭,不敢頂言。婆婆一向強勢,娘家這邊的教條也是以丈夫為天。

  「老夫人,小綠可否說句話?」清脆女聲乍出,三個加起來快兩百歲的人,動作—致望向她。

  顰眉蹙額輾轉思量,明日香終於認命地接受奶奶臨終前為她所作的安排。

  探望與歸還只是名目,奶奶最終的希望是老夫人見到她和大雅後,把他們留在叵籐家,別讓他們像沒有根的落葉,隨風飄零。

  「老夫人,小綠答應您留下來。」

  「直到我允許你可以離開那天為止?」恆籐香織不放心地再問一遍。

  「是,直到您允許離開的那天為止。但請您答應小綠一個要求好嗎?」

  恆籐摯星搶先一步,發問:「你說說看。」卻惹來母親一雙大白眼。

  「維持現狀,什麼也不變的維持現有狀況。」淡泊寡慾了多年,她不想再圖什麼了,就讓一切往事隨著爺爺奶奶消逝,一併歸於塵土。

  「也就是說……」恆籐香織臉色倏地凝結。

  「不要求公道,不要求補償,不要讓……水落石出。」清脆嗓音裡不夾一絲矯造,斜揚的鳳眼一貫的無任何情緒,所有的感受全斂在一張白淨無瑕的臉皮下,不欲讓人窺透原本無波的心湖因老夫人的關愛而起波瀾。

  「你確定?」恆籐香織音哽淚湧,為之心疼。

  聽不懂兩人對話的恆籐摯星夫妻面面相覷,納悶老人家情緒驟變的原因,

  明日香朝老夫人用力點首。「千真萬確。」

  目前能讓她在乎的人,只有大雅。

  大雅以外的事物,她要不起,也不想要。

  因為,她已經知道貪心的後果,是她扛也扛不起的巨石。


  一口吃掉小碟子上的藍莓蛋糕,三兩下吞進腸胃後,大雅不好意思地抬起頭,往姊姊的方向望去,用眼神表達他的渴望。

  明日香將自己只挖去一小角的蛋糕推到他面前。

  「幫姊姊吃掉好嗎?」

  顓叔愣地停下原本要說的話,攔住她的手。「不,小綠你吃,你吃,不夠我再叫人端進來就好了。」

  她朝弟弟睇了眼,「麻項顓叔了。」

  「麻煩顓叔叔。」大雅跟著姊姊乖巧地道謝,

  「哪裡哪裡,小孩子在發育嘛,難免食量會大些。」

  搖鈴喚來傭人,吩咐他去廚房多拿幾塊蛋糕,順道端壺咖啡進來。

  顓叔接續起方才暫停的話題,繼續說道:「老夫人昨天去看彩繪版畫展時,事先並不知道大少爺會去,兩人遇上了,老夫人自是高興,但卻讓大少爺誤認為老夫人是蓄意跟蹤……」

  明日香安靜聆聽,沒有多言置喙。見大雅嘴角沾了蛋糕屑,她輕輕幫他拍掉,又回頭安靜聆聽顓叔發言,聽眾的角色,她扮演得稱職,

  大雅仰頭大口大口地呼嚕嚕喝掉她親手泡的酸梅汁,打了個飽嗝後,滿足地拍拍鼓脹的腹部。她目光不自覺欣柔,抽張餐巾紙遞過去。

  「謝謝姊姊。」左右仔細擦拭後,大雅亮出一個甜大的笑容。

  嘴巴叨叨絮絮間,顓叔的老眼總忍不住住大雅身上飄過去。

  鳳眸半掩,將顓叔眼裡的納悶與惋惜全看在眼底。她平心靜氣道:「大雅的反應,是比一般的孩子來得遲緩些。」

  像被人迎面打了一記鐵拳股,顓叔啞然說不出話。

  剛開始,他以為大雅只是比較孩子氣,可兩、三個月相處下來,他有個說了恐怕會傷人的臆測,誰知竟真的是……

  聽到自己成為大人的話題,大雅仰臉回給姊姊一個坦率的微笑。「姊姊,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爺爺最常說的一句話。」

  「什麼話?」她明知,卻故問,好讓大雅多個在人前自在表達的機會。

  清了清喉嚨後,大雅模仿爺爺告誡他時的神情。「慢一點沒關係,不要凡事不理不動不學習就好。」

  想到自己以外表來論斷一個人,一張老臉赧紅。「抱歉,我不知道。」

  大雅轉臉向他,恢復原來的憨直模樣。「之前每天爺爺和奶奶都會告訴我一遍,各一逼耶。」所以,現在不論誰投給他異樣眼光,他一點也不在意。

  「大雅,來幫姊姊的忙好嗎?」明日香牽起他的手。

  「好哇。」他歡欣的滿口答應。

  他最喜歡綠意盎然的植物了,聽說見過面的爸爸媽媽也好喜歡。

  還記得姊姊在他六歲時告訴他的話。她說全家人都喜歡植物,而全家人最愛的是大雅,所以他一出生,眼珠子就跟別人不一樣,是很漂亮很獨特的綠色喲。

  斂去赧色,顓叔慎重其事地喊住走開的一對背影。「小綠,關於大少爺的事……能不能請你在老夫人面前……稍微勸勸?」

  沉默了五秒,明日香才淡淡道:「我盡量,不過可能幫不上什麼忙。」

  總算不負老爺的請托,顓叔興奮地迭聲連連,「那就夠了、那就夠了。」

  姊弟倆轉身往側庭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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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17: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路上,大雅蹦蹦跳跳地說著今天在學校裡發生的大小事。

  星鳩學院,是大雅目前就讀的斬學校,

  到一個全新的環境,因老爺是學校創辦人的關係,大雅受到特別的安排,讓他不至於會膽怯,適應情況算很不錯。

  老夫人的生活起居有顓嫂照顧,白天明日香除了陪陪老人家,更將時間花在幫忙整理園圃。上個禮拜她才改完茶亭的景致,煥然一新的樣貌讓老夫人同意她的建議,在庭院地面種滿土馬鬃,富貴草之類的地被植物。

  「姊姊,我……」嘰嘰呱呱的話語停頓下來,大雅兩腳站定,扯了扯兩人緊牽的手,明日香跟著停下腳步,

  「怎麼了,姊姊不是說過,有話要直說嗎?」兩人分隔太多年,相依為命也才短短幾個月,她不能怪大雅對她不暢所欲言。

  一看到姊姊受傷的眼神,大雅急切澄清,「姊姊,你別想太多,我只是在想,明明不熟的兩個人,為什麼另外一個卻要裝出對對方很瞭解的肯定表情?每次聽到岡部說『綠眼睛的人不是怪物,就是雜種,大雅腦袋笨笨,不可能是怪物,所以一定是雜種,而且是低等的雜種。』這段話,柏木就很生氣,猛追著他打。」

  看大雅的表情,是真的不在意同學的出言不遜,這讓她安心。只是……柏木?眼尖地瞄見一抹紅暈出現在大雅臉上,不免笑歎小小大雅也到了害羞的青春期。

  「然後呢?」

  那位幫他生氣的柏木,應該是個小女生吧。

  偷覦剄姊姊柔美的笑容裡,有著怪怪的意味,大雅不好意思地將話題扯回壞痞子同學身上。「我明明和岡部他又不熟。」

  「既然不熟,他的話就不必去理會。」有些遺憾他不再提柏木同學,但又想,若他想讓她知道時,不必追問他自然會說。

  「姊姊……」另一困擾升起,兩位同學因他而起的紛爭霎時變得微不足道。

  「嗯?」明日香蹲在園圃問,準備開始例行的工作。

  左看右看,確定附近沒有其他人後,大雅蹲低身體,靠到她耳旁小小聲地說:「姊姊,什麼是祖奶奶?那會比奶奶還要大嗎?」

  單薄的身子震了一下,緊扶著大雅的肩頭。

  「為什麼老夫人要我叫她祖奶奶呢?她明明就是老夫人嘛,怎麼又變成祖奶奶了?」

  明日香鳳眼瞠大。

  那個稱謂,曾在哪聽過,熟悉至極,可她卻不敢去奢望聯想——

  不,不可能的。

  大雅搔了搔頭。好悶耶!

  就連姊姊也被困惑住了,難怪他想了幾天仍無解。

  大雅一副已然找到答案的模樣,讓明日香趕緊澄清,「大雅,剛才的事別跟其他人提起。你也別改口,依舊喊老夫人為老夫人,不然就對老夫人太不敬了。」

  見稚氣臉龐彎得更為困惑,以為自己說得艱深難理解,明日香換另一種淺顯易懂的方式,「爺爺的媽媽如果還活著的話,大難就要叫爺爺的媽媽為阿祖奶奶;老夫人是爺爺奶奶的主人,也是恩人,所以你不可以叫老夫人為祖奶奶,知道嗎?」

  一口氣說完,氣息紊亂不堪,分辨不清是因為撒謊心虛,還是為了那種連白癡聽了也會恥笑她的說法而汗顏……

  頓了一頓後,小綠瞳漸漸綻放璀璨光芒,大雅笑著將食指點放到她的鼻尖上。

  「姊姊,你知道嗎?老夫人說你若是聽到她要我喊她祖奶奶,一定會嚇得臉色發白,她還說你一定會囑咐大雅不要改口,而且會說一堆亂七八槽的藉口。」太神奇了。老夫人簡直料事如神,將姊姊的反應猜得分毫不差。

  大雅對老夫人的崇拜,讓她很想裝昏厥倒下去。「大雅,老夫人她還說了什麼呢?」

  明明約好不說的,不是嗎,為何老夫人出爾反爾了?

  「她說她不是說話不算話,只是想聽人家叫她祖奶奶啦。」

  啊!腳匠陣陣冰冷住上竄。「還有呢?」

  大雅偏頭用力回想,一會後,笑嘻嘻地說:「她說姊姊會帶大雅離開,我跟她說不會,我們還打賭哩。」姊姊教導他做人要言而有信,不可食了自己說過的話,因為——那會肥。

  「賭?」她只覺背脊被寒冷攻佔,眼皮異常驚跳頓頻。

  「對呀,我用兩千塊作賭注哩。」大雅嘟起嘴,很好心地住姊姊那張快要窒息的蒼白臉蛋吹吹,分享一些空氣過去。

  燦爛的笑臉讓明日香打消潛逃的念頭,想吞嚥,卻發現喉嚨乾涸得沒有一滴口水可供潤滑。

  「我賭不會,姊姊才不是那種會言而無信的人,對吧?反而是……老夫人她賭你會哩。」有了一賠五的賭博彩金,他就可以買一大堆肖想很久的電子商品。賭金還沒到手,大雅已樂不可支了。

  每次提到老夫人時,大雅總一再停頓,可見不知已被老夫人「騙」去喚了幾聲「祖奶奶」了,假如習慣漸漸養成,她不敢想像未來,依老夫人出爾反爾的壞習慣,會不會在「他」面前揭發那樁秘密呢?她好後悔,現在想挽回會不會為時已晚?

  「姊姊,我告訴你喔……」

  「他」若知道……天,她不敢想像「他」會有什麼反應!

  大雅吱吱喳喳地說個不停,但半個宇也進不了腦袋亂烘烘的明日香耳裡。

  一會後,身旁傳出大雅的驚呼聲,「姊姊,你找錯了啦,那不是野草啦……」

  「啊——我怎麼把芍葯拔起來了?」失手的她懊惱不已,

 
  「小綠?」

  摘掉鼻粱上的墨鏡,關智喜出望外地喚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見到她,心裡就像被蓬鬆的雲絮充滿。

  只是……在這直逼得人睜不開眼的烈日底下,她蹲著幹什麼?

  迴廊外,頭戴草帽,蹲在地上植草的小身子一僵。

  用她最緩慢,最緩慢的速度轉過身,瞇眼凝視許久,才認出站在廊下另一個沒開口喚她的人。

  「昊少爺,智、智少爺?」今天不是假日,也不是特別的節慶,為什麼這兩個應該在東京,或是其他地方忙的人會一同出現在這裡?

  疏遠而有禮的態度,讓關智臉上的欣喜一下子飲去,併吞下了擔心地中暑的關心話語。「你在忙?」

  睞見綠光臣昊投來不苟同的眼神,他不悅地撇撇嘴,將頭甩向一旁。

  他知道自己的反應很Bull shit。

  很像在跟人賭氣的奶娃,他更是一清二楚。

  讓他變得不像平常應有的樣子,全是她造成的。

  見他如見鬼的表情、硬要把兩人關係扯離的客套……他還能定立原地沒拂袖而去,全賴他過人的自制力。

  三個人就這麼對立杵著,聽著唧唧蟬鳴聲,氣氛沒趣到了極點。

  綠光臣昊伸腳踹了踹他,沒踹出解除沉悶的一字半語,反而將不知在跟誰賭氣的關智踹得離他更遠,這才收起壁上觀的慵懶神情,朝明日香打招呼。

  「小綠,好久不見了。」他在心裡偷偷竊笑。

  對他,小綠本來就跟其他傭人一樣,喚他昊少爺,但她對阿智可不一樣,年少時四下無人的軟調輕喃,大家可是都心照不宣呢。

  「昊少爺,好久不見。」上次見面,是大雅開學的隔天,現在都決要考試了,算算也近兩個月,是真的好久不見,

  「奶奶沒外出吧?我們去她房裡沒看到人,去玄金室找她也不在。」

  微思量後,她為綠光臣昊解惑。「老夫人應該在立星齋看書。」

  「喔——」尾音拖得老長,還沒引回賭氣掉頭的傢伙,綠光臣昊問笑在心裡。那小子,真的在賭氣哩,「你忙吧,我們還有事要去找奶奶,不打擾你了。」

  一接獲特赦令,明日香很聽話地蹲回地面,繼續方纔的工作,挖她的土,植她的娑羅樹。

  很快地,又回到耳畔獨有唧唧蟬鳴的無趣狀態。

  綠光臣昊搖頭歎氣。

  若不是小綠回到本家,他幾乎要忘記阿智曾經談過戀愛這碼事,還在為他的不近女色擔心得要命,只要有小綠在,阿智鐵定成不了日本最高齡的處男,他甭擔心了。

  「做什麼啦?」才跨出兩步,綠光臣昊被扯回原地,口氣挺惡的。

  關智板起臉訓斥,「此刻在你腦子裡的念頭,勸你最好全部冼掉。還有,你忘了大哥交代的事?」能被阿昊塞進腦袋的東西,以性事居冠,瞧他此刻滿瞼的曖昧情色,大概又往那碼子事聯想了。

  「有嗎?牧大哥有交代什麼嗎?我怎麼沒印象。」綠光臣昊擺頭晃腦裝起饅。

  「大哥要我們代他向小綠道謝。」

  噹啷——

  綠光臣昊突然眼睛一亮,心情又飛揚了超來。「你現在不就在說了嗎?」

  蹲回地面的明日香,手裡的挖土動作更是使出全身蠻力,要自己千萬別回頭,別再被那道低沉嗓音以及勾人的茵碧眼眸給蠱惑。

  關智咬牙道:「我是幫大哥說的,你的呢?」掏耳抓頭,不正不經,阿昊那副痞樣,讓他很想小人地遷怒於他,掄他幾拳。

  哇咧——沒想到這愣小子會和他分得這般清楚!綠光臣昊不滿地鼻孔猛噴氣。哼,說就說,誰伯誰呀。

  甩甩頭後,他對著地上的瘦小背影拱手作揖,咬起文字來,「小綠,謝謝你在奶奶面前幫大哥和我美言過無數回,不僅讓奶奶改變決定,也一併讓她捨棄之前相大嫂間的不愉快回憶。如此隆恩大德,我和大哥實在無以回報,不如這樣吧,你將就點,把阿智……啊——」說得正起興,冷不防破一掌由後向前推,紮實地撞上前方的圓木柱,慘烈哀號聲誇張響起。

  關智冰晶綠眸補射一枚冷眼,雖不滿但尚可地揚長而去。

  俊美臉上那管挺鼻,首當其衝成為受害最重的部位,綠光臣昊搗著發紅的鼻樑,拔腿直追,誓言要討回公道。

  「別——走——」

  關智頭不回的冷冷撩撥,「神經病才會留在原地討打。」

  「今天不揍到你,我誓不為人!」

  「恭喜你即將不是人。」

  「你、你、你……好歹我也是你的『二哥』耶!」綠光臣昊怪叫連連。

  「去跟司討這個稱號,討得到的話,我再來喊你也不遲。」

  「你……」

  聲音漸漸遠去,地上的瘦小背影才敢回過頭。

  望著再過不久就要當新郎的綠光臣旱背影,她不禁搖頭。

  很慶幸自己對長相俊美的昊少爺免疫,不然,看到他又跑又叫,想追卻又打不到人的矬樣,再堅固的瑰麗幻想也會崩塌,灰飛煙滅。

  但……同樣的幼稚舉動,出現在另一個人身上,為什麼她卻不覺得突兀?

  她洗淨雙手,退列陰涼的迴廊下,脫去草帽,扯下盤在頭頂的髮辮。

  靜謐的天地沒有風流動,草帽攝來的儘是熱風。真令人煩躁!感覺頭隱隱作疼。

  好希望大雅的暑假快點到來,她就可以有藉口去北海道學姊家度個涼夏,然後再賴住不回來大阪,反正老夫人先出爾反爾,她應該可以不必遵守承諾了吧?

  只是都這麼計畫好了,她的頭卻仍隱隱作疼。



  其實,關智不是沒感覺到小綠處心積慮地躲開他,而且不只單單針對他而已,她連他乾爹和乾媽,也盡可能地迴避。

  那次會面之後,每當他週末回來,她總是「已經」帶著弟弟出門了。

  祖宅的面積佔地遼闊,她又被安排住進奶奶的織園,除了顓叔、顓嬸和她有接觸外,其他傭人幾乎不知道有這對姊弟的存在,她的行事低調透頂了。

  對於這個特權大得很的小傭人,他不急著做出懲處,搖頭輕笑的面容,有他自己尚未察覺的柔軟情緒在裡頭。

  久遠以前,沒問過她到底喜歡他哪一點,而主動上前招惹他。

  但卻非常肯定,自己是因她那玲瓏緻密的心思,甘願淪為被捻惹的角色……

  凝睇露出傻瓜笑容的阿智,綠光臣昊煞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總算像個正常的男人了!這些年沒見他對哪家的女色出手,害他老是擔心他變成同性戀或是機器人。

  「所以大哥才要你留下來嘛。有感覺,管她為了什麼鳥理由躲你,硬給她巴上,吃乾抹淨後再來拷問她,別這麼死腦筋。」以他個人認為,男女之間的問題,最快也最佳的處理方法,莫過於生米責成熟飯這招了。

  黃色冷笑話剛說出口,綠光臣昊隨即破禁不起開玩笑的人大腳一踹踹出門外。

  站在大門口監督,直到載著滿腦淫穢思想的兄長的車子變成一個小黑點後,關智才放心地慢慢走回主屋。

  吃?

  笑話!早八百年前他就將人給「吃過」了。

  只是這道個性小點心在物換星栘後,再也不願移到他面前,叫他如何吃呢?

 
  得知關智短期內不回東京,恆籐香織喜孜孜地闔不攏嘴。

  問也不問他留下來的原因,她逕自招來管家,要他將這些時日以來,有關小綠的點滴瑣事全倒出來給阿智聽。

  最後,她連對小綠的管理權也無條件讓渡給他,撮合兩人之意昭然若揭。

  面對長輩的強勢推銷,關智唯一能做的,就是勾選微笑接受這個選項。

  一達成目的後,恆籐香織便歡天喜地的出門。

  聽著顓叔叨叨絮絮小綠姊弟怎樣又怎樣時,關智的手習慣性地撫上額頭一顆小紅痣。

  一瞧見他的動作,顓叔一雙老眼為之一亮,興奮得猶如發現外星人般。

  「我就說有,真的是有,這樣看來更像了,簡直是……」卡!他捂住嘴。

  「有什麼?簡直是什麼?」關智停住動作,好奇追問。

  智少爺果然上鉤了。老眼偷覷、偷覷、再偷覦。

  「我是說、我是說……有智少爺在這裡幫忙處理兩位少爺婚禮的事,我很高興……」臨陣時,背得滾瓜爛熟的台詞在清冷碧眸注視下,忘得一乾二淨。

  「顓叔,我不是三歲娃兒了,您不會忘了吧?」半掩的眸光睞著顓叔趕鴨子上架的僵硬演技,關智狀似無意地將威脅滲入話中。

  雖然這張清俊的臉皮讓他不必費心保養,可他千真萬確已三十足歲了。當年和小綠的那次若有結果,娃兒也該有十三、四歲那樣大了……

  青眸一驚,快速甩開腦中荒謬綺思,定了定神後,斂去眸心熾焰。

  顓叔吞嚥口水搓手,顯得戰戰兢兢。「我、我是說真的……」老夫人啊,您可害慘我了……

  本家四位少爺中,最難窺出真正性情的,莫過於眼前這位四少了。表面溫和有禮,內心裡卻是個行事沒有準則的魔鬼騎士——這是二少說的。

  關智不客氣地直接揪出幕後藏鏡人,撂下最後通牒,「顓叔,老夫人是什麼個性的人,您是最清楚不過了。」

  才剛要導入主戲,女主人的詭計就遭識破,顓叔再沒眼睛也看得出這齣戲已經直接落幕了。

  忠僕時而用老眼扮無辜,時而搔搔花白的頭顱,持續裝聾作啞中。

  得不到答案,關智有點火大,他大掌撐桌站起,逕自走出。

  「智少爺、智少爺……」回頭一下啦。

  關智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顓叔,當年我和小綠的事,您或多或少從老夫人嘴裡知道了些,對吧?」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那樣的謬思。

  沒錯、沒錯!

  一顆花白頭顱上勾下點地晃個下停,老臉上一股希望冉冉升起。

  「我不管奶奶的想法是什麼……」停頓的時間,長到足以讓一個身強體壯的老人漸漸感到呼吸困難,他才接道:「要麻煩顓叔您繼續守著老夫人交代『別說』的秘密。」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關於秘密,他一向信奉隨緣之道。不願讓他得獲知的,他不會像阿司和阿昊那樣,非死纏爛打追進耳朵不可。

  砰!顓叔聞言連人帶椅整個向後仰倒。


  沉沉的回憶湖裡,有些片段是歷久彌新的……

  由於乾媽顏雪噥是台灣人,所以中文也是本家必備的基礎語言。

  過去的某一天,他的中文老師曾在心血來潮時,以「如果有那麼一天」當作文題目,要他自由抒發。

  他記不得當時寫的內容了,只對中文老師硃筆揮毫下的字跡,印象深刻不滅。

  中文老師評道——牽絆太多,無法自我。

  和顓叔那場乏力空洞的對談之後,他便被那冒出後就揮之下去的荒謬綺思糾纏不放:他也知道那只是藉口,他其實想瞭解小綠這些年來過的生活。

  十天後,委託得力助手洞子查的資料交列他手上,那是一份淋漓盡致的完整報告。之後,他就站在這裡了。

  不可思議的繆想,競成了真!

  這個大雅,就是奶奶要顓叔代為拋出的餌?

  而他,如奶奶的願,上了鉤。

  和小綠唯一一次的親密關係,是他不小心撞見她換衣服而衍生出的意外。而意外的意外,是花開結果了——他和她的「結果」正坐在操場上等著被點名。

  那也正可說明了,為何她每次碰到他時,總是一副缺氧窒息的心虛樣。

  那張酷似她的臉蛋,卻有一雙和他相同的綠眼瞳,左邊額頭也同樣有一顆差不多大小的血紅痣,以及他手長腳長的身形……這個「結果」像他的部分居多。

  他身上的牽絆又增添,中文老師的評斷不能算是一語成讖,只能感歎表現自我真難!但他卻不覺得討厭,反而有一絲期待……

  在關智紛飛紊亂的腦筋逐漸理出頭緒時,領著他來操場的女導師也沒空閒地兀自滔滔不絕——

  「姬野大雅最大的缺點就是反應遲頓,不過幸好他有自知之明。經過學校規畫完善的課程,加上他姊姊慇勤督促,彌補了先天缺陷。」

  缺陷?自知之明?攫住剌耳字眼,關智暫時從紛擾不清的情緒跳開。

  冰晶綠瞳隔著墨鏡陰狠地盯住女導師的臉,薄唇微翹,譏諷的笑意彰顯開來,然他的用語卻是有禮得讓人無可挑剔。「很抱歉,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你?」

  女導師倏地閉嘴,撫撫瞼,拉拉身上的套裝,希望能留下美好印象給眼前這位星鳩學園未來的理事長。

  「理、理事長,我、我叫七、七里百合,是姬野大雅的班導師……」

  若傳聞沒錯,理事長一職近期內會有異動,眼前的這名男子便是接任的准人選,她提前用理事長喚他,不知他會不會……嗯,加她薪呢?

  關智向後退了—步。

  「身為一個導師,你確實不及格,我會通知人事室即刻發出變更通知,期許你未來能以亮麗表現,來證明我今天的決定是個錯誤。」

  女導師臉上的大紅鏡框震顫歪斜,卻沒膽將它扶正。「理事長,我,我……」她不相信!她由正式教師兼任導師,被眨為試用人員,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聽不清楚嗎?變更通知單上自會載得清處明白,還是你想拿的是解聘書?」

  大紅鏡框被「解聘書」三字嚇滑落地。

  「不不不,我懂了、我懂了,謝謝理事長。」女導師抖了半天,終於抖出聲音,她狼狽地逃離現場。

  哼!

  墨鏡後的注意力回到點完名、移到籃球場上參與班際比賽的選手們。

  大雅代表他的班級出賽,而關智同父異母的妹妹小優則是聲勢最浩大的啦啦隊長。

  跳球後,兩邊選手私下的火爆動作頻頻出現。

  大雅一個矮身,躲過對手橫出的抄球,卻在運球突圍時,被一隻作弊腿掃得連人帶球撲向地。又跳又叫的啦啦隊長見狀首先跳起,跑去查看時,忽瞥見走廊下的清冷身影,愣在原地。

  他揚手招呼,纖長的手指隨即指向大雅,要她上前幫忙。

  大雅被從地上扶起,兩膝蓋皆破皮沁血,被小優和另一個男同學架往保健室,替換的選手補上,中斷的比賽又恢復。

  大雅端著陪笑的瞼,不知跟小優說什麼,但小優卻是怒飛嬌眉很瞪眼,搶下發言權後炮轟起大雅,進行她的精神訓話。這些,全落入關智憂色漸起的綠瞳中,

  大雅散漫的個性不像他,也不像小綠。突地心頭生起一陣煩,為她憂,也為了……

  當年她也不過才十二、三歲,從哪盜來的勇氣,說服姬野爺爺和一花奶奶讓她生下大雅呢?

  心項意亂著背手踱了幾步遠後,恍然驚悟。

  會是因為大雅的天真爛漫,造成她身心疲憊以致見到他也面無表情?還是怪起他的遺傳基因太差,所以每見他一次,就悔恨一次?

  不可能!他馬上否認第二個假設。因為她每回見的表情都是木然,不是激烈的悔恨。

  然而不管是或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如何彌補與回饋,是他目前最大的課題,縱使需要傾盡所有,他也在所不惜。

  比起她的付出,他愧疚得想自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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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18: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小綠。」

  身後突然傳來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的叫喚聲,明日香震晃了下,原本安步當車的沉穩步伐變成小步奔跑。

  直到右肩被人由後握住,正式宣告她此次逃離失敗。

  「我叫你沒聽見嗎?」一個真心想彌補過錯的人,猛地深呼吸才壓下怒氣。

  她僵挺著背脊緩緩轉過身。該來的,總要面對,她只求自己的表情別洩漏太多情緒。

  「智少……」

  關智不耐煩地舉臂揮了揮,免去她的繁文耨節。

  「大哥說你拒絕當他婚禮上的女儐相,有這回事嗎?」同處一宅院,能避上他四天,她的身手也算不簡單。

  鳳眼半掩,目光盯著木質地板下放,點點頭,算是回應他。

  雖然綠瞳外隔了層墨鏡,她還是不敢勇敢抬頭與他正眼相對。

  「為什麼?」看到她將緞發往泉綰起,露出潔白纖頸,有片刻他貪婪欣賞著,險些忘了正事。心一凜,目光旁移後,關智續道:「大嫂在日本要好的女性朋友不多,且合辦的婚禮又必須秘密進行,雖然不該將你這個局外人拖下水幫忙,但因時間緊迫,也來不及找其他人,可否請你勉為其難答應?」

  「還是謝謝大少爺的好意……」時間緊迫、來不及,他所挑揀出的字眼,沒有自覺誠意不夠嗎?

  又是這種刻意疏離的態度!此舉惹惱了企圖釋放善意的關智。

  「小綠,容我提醒你,雖說是奶奶請你留下來陪伴她,但你必須要搞清楚,目前本家掌大權的人是大哥,他若不許,奶奶也不得下從,你可以把自己想像得很卑微,拒絕大哥的好意;也可以端出恩人姿態,不必再勉強自己留下來。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個人任性行為的背後,誰受害最深?」

  「誰?」她想著自己的事,沒經思考便順著他的暗示發問。

  世界真的很小。

  清理、歸還前房客遺留下的擱滯物時,她陸續打聽到一些前房客的消息,其中也包括本家的大少即將迎娶的伍小姊。

  因為那次歸還物品的會面,她和伍小姊有過一次淺談。她僅就那次對伍小姊的感覺告訴老夫人,沒添加任何情節。

  老夫人和大少兩人維持數年的僵局,居然因她的居中穿引,握手言和。這樣皆大歡喜的結局,連她自己也音外不已。

  「大雅。你的弟、弟。」肅殺之氣盛濃。

  明日香的瞼色瞬間慘白。「你、你……胡,胡說。」他知道什麼了嗎?不然,為什麼刻意在那兩字之間停頓?

  他的暗示已那麼明白,她卻仍想逃避,她打算逃到何年何月——

  關智慍色低吼,「一花奶奶教你的基本禮儀,你把它擺哪裡去了?」

  血色盡失的小臉被吼得不得不仰起,明日香哭喪反問:「為什麼非我不可?」

  沒忽略她掩藏身後的兩條手臂,抖得像是快糾離她的身體,他一向掌控得宜的情緒脫軌後果,是把她嚇得心神俱裂?

  當他再次開口時,已聞不出任何煙硝味。

  「小綠,做任何決定之前,不妨先替你弟弟想想,目前他的學習環境可說是乾爹特意安排的。他的世界不單單只有你和學校,就連這宅子裡的人,他也得學習如何相處。你的一言一行,會左右他該如何去和宅裡的人共處。你一意孤行的庇護,只會加劇他封閉的程度,你對他造成的只會是傷害,你——我真懷疑你是否瞭解你弟弟。」

  他誣陷!「我沒有!」鼻頭嗆起一陣酸氣,淚水在明日香眼眶裡打轉。

  這不是錯覺,每當他提到大雅時,語氣總是特別重……他……為什麼這個秘密不能如她所願,一直持續塵封下去?為什麼非要它出土不可?

  相較她直墜地心般的低落情緒,原本一直是壞心情的關智卻是反彈到至高點,讓他很想仰頭哈哈大笑。

  「沒有嗎?你臉上的表情可不是這麼寫的。」

  她怔怔地瞪著這張曾讓她刮骨銘心的清俊臉龐,失神低語,「明日香呀明日香,你這個大白癡,別再傻了,他的個性完全變了,該醒了……」喃喃自語,並沒打算和喚醒她的男人分享。

  不幸的,她的自誡恆語全被耳尖的人聽得一清二楚,而且他還沒紳士風度地提醒她,音量要調小一點。

  他拿開墨鏡,讓兩人的目光沒有藩籬,先是不語緊瞅,隨後眉揚目挑,喜形於色地得意道:「拿出當初你向我告白時的勇氣吧。」

  趁她來不及防備,關智俯首吻上她血色未復的唇瓣,深深吮吻後才放開,越過她而去。

  看似對他不眷戀,實則……

  叫人摸不著心意的接觸,讓明日香眼前一陣量眩,雙腿支撐不住,頹然跌向地面。

  她要的答案雖然還沒出爐,但她知道他非常清楚她一定會答應當兩位少爺合辦婚禮的女儐相。

  脆弱的哭瞼埋進曲起的雙膝,它無聲落淚。

  揚長而去的關智,意念更是篤定不移。

  雖是為了大雅,她才不得不答應,可他不介意,一點也不介意。
 

  她的世界從那天被關智撂下狠話後,便天地顛倒,他開始強勢主導她和大雅的生活。

  他讓他小時候收的跟班,原本瘦不拉幾,長大卻像吹氣球般,體型雖然變成胖胖憨憨,但動作依舊靈活如昔的洞子教導大雅空手道,他則偶爾出面指導。

  誰料想得到在他親切的放下身段後,第一個倒戈向他的,竟是當初被他嚇得半死的大雅,還從畏懼變成好喜歡他。

  是父子天性使然嗎?她不敢奢想。每次撞見兩人嘻嘻哈哈說笑時,她總是悄悄退開。

  對於他們的父子關係,她賭一個銅板敲不響論。

  她想若她不在場,以他的個性,斷然不可能擅自對大雅剖開真實身份。

  他不是那種人……

  「嘩——姊姊好漂亮喔!」

  啪啪啪!大雅將手上的可樂往桌上擺,兩手拍打不停。

  「謝謝。」穿著一襲軟綾的明日香淺笑回報大稚的讚美。笑容,在她轉向關智時,收納得一乾二淨。「我這樣還可以嗎,智少爺?」

  她很困擾他的霸道安排,更衣時幾度猶豫要不要開門和他爭辯。

  女儐相並非婚禮當天的主角,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而且還得和他配成情侶裝不可?

  明日香走出更衣室時,關智已自動貼到她身側。

  兩人皆是一身的水綠,映在鏡面上的麗影剛與柔並濟,呈現了協調與完美,看得一旁的服務人員迭聲讚美。

  「長度要修改,腰身會不會太鬆呢?」說著,他手指修長的巨掌龔上明日香盈盈纖弱的腰肢。

  「你……別碰我。」他呼出的氣噴上她敏感耳後,他的手讓她不適應地後退,撞到了大雅。

  棕色濃眉打起褶,關智一手一人的將撞在一起的「姊弟倆」抓開。

  「為什麼不能碰你?我們……」瞥見她的表情又僵白了,他決定不一下子把她逼到沒有退路,轉移話題。「你太瘦了,我不喜歡:如果你還想在園子裡拈花惹草的話,就給我多養些肉,不然……」溫煦微笑裡,塞入一絲親密威脅。

  明日香鳳眼嬌嗔,古典韻容試著呈現未受他干擾的漠然,並選擇忽略大雅在聽到他說的話後的亢奮情緒。「尊駕若將這份心力轉移到公事的話,我想大少肩上重擔或多或少能減輕些。」

  關智綠瞳緊瞇,大掌撫上她的肩胛骨,拇指指腹似有若無的游移,引起她細細顫慄後,他才滿意放開,笑得一臉虛偽。

  「家人間本來就該互相關心,我會將你對大哥的關心轉告給他。」

  家人?她才不是!

  「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小園丁終究不敵大集團領導人物身邊的超級特助,她的漠然不一會便被摧毀瓦解,窘得嬌臉紅通通。

  大雅向旁移,悄悄退到一旁。

  他的姊姊和智哥哥有來有住的鬥嘴……嘻,祖奶奶常對他提起的希望好像就快實現了,他也變得跟祖奶奶一樣了,有些三八,卻有更多的期侍呢。

  「不懂?」關暫將她攬入懷,兩手圈住她纖瘦的腰,「要我教你嗎?」故意嘟起他兩片輕薄的嘴唇,朝她緩緩壓近。「我跟你,就是要像這樣互相『關心』……」

  他他他……臉頰倏地瀑紅,明日香拚命用手將他的臉推開。

  「你放開我!」

  大雅和一旁的服務人員被關智故意嘟起的章魚嘴,以及後來他漂亮的五官被他懷裡的小女人推擠成豬嘴、豬鼻給逗笑彎了腰。

  那些人怎麼想,他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她對他可一點也不手軟,連麵包師傅揉麵團的那股手勁都比她要溫柔百倍。

  幸好她沒留指甲的習慣,不然經過她的十根手指頭肆虐過後,他長得還算尚可的臉只有毀容一途。

  推到兩條手臂都發抖了,腰上的箍制仍緊箍著,香喘著氣央求,「你——放、放開我啦。」

  「不放!」他動了動下巴。嘶,有點痛。「除非你承認你跟大雅都是本家的一分子。」

  「我不是大雅,不能幫他作決定。」

  圈住她的手臂向內收緊,冰晶綠瞳閃爍著危險光芒。「我數到三,你再給我廢話半句,信不信我當場把你給……」

  腰部的不適讓她沒有聽到他後半段的威脅。「就算尊駕數到十,我還是不能代替大雅決定。」

  「——」他朝大雅瞥了眼。

  大雅會意後,搗起樂歪的嘴猛點頭,跟旁邊兩位服務人員咬耳朵後,三人速速退場,還不忘帶上門。

  嘻,祖奶奶有交代,大人親熱時,小孩子不可以逗留現場。

  明日香忙著掙扎,沒有發現關智的唇角勾起詭譎奸笑。

  「二——」

  幾乎貼緊的親密接觸,讓地明顯感覺到他血脈憤張的體溫,以及身體某部位已起的變化。她的體溫也隨之急速往上飆升。

  「我……我承認,大雅他……」也是。

  不讓她有機會說完,關智迅雷不及掩耳地發動他的攻擊——

  「三!」啾!


  她是那種天生無法敞壞事的人。

  燒紅的臉蛋從試衣間出來後久久未褪,人家以為他們剛才在裡面發生了「那件事」,頻領投以曖味笑容,

  這些人聯想太多,也貶低了關智的自制力,他一一回瞪那些好事者,匆匆結完帳,誓言不再踏進這家精品館。

  那些人真的想太多,他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的臉被她十根手指蹂躪,他也把她蹂躪回來,只是換了個工具,用他的唇舌舔吻一圈、口水冼過她整個臉蛋罷了。

  「剛剛那兩個服務姊姊告訴我,上個禮拜有對新人來試衣服,差點拿你們訂好的去試,她們把衣服搶回來時,那個準新娘還依依不捨,眼淚都滴出來了呢。」在坐車回家的路上,大雅很識相的沒對姊姊的臉紅做文章。

  發現她還在介意試衣間的事,關智伸出食指與拇指,彈了彈她的頰。

  被關智手指碰觸到的瞬間,明日香像是被電到般,整個人縮列車門邊,眼神戒備地瞪著他。

  又是這種避他如蛆的態度!關智的心驀地一沉,卻從後視鏡上看到大雅對他做出Fight手勢,他真不知該氣還是笑。

  中國的國父革命都要十一次,他安慰自己起碼還有幾回可以努力。

  車子在路上高速颯行,原本三十分鐘的車程,被關智濃縮成一半。

  回到祖宅後,他叫大雅去找洞子消磨下午時光,他則是拽扯她來到他的智園。

  「智少爺,要咖啡還是茶?」經過他們的一個傭人問。

  「呃?嗯……一份咖啡,一份玫瑰花茶,謝謝。」拉著她的男人臉色很臭,明日香只好幫忙回答。偷偷瞪了拉著她的男人的後腦勺,一向高高在上的人,不能體會熱瞼貼冷屁股的困窘。

  「好的。」訓練有素的傭人動作很快,他們前腳才剛踏入房,他後腳就跟上。

  放下茶品退出前,關智喊住他。

  「椎名,麻煩你再備壺冰茶和點心去道館。」

  「是的。」椎名領命倒退著行走退出。

  「謝謝……我記住了。」想不到他雖生氣,但仍是留意到她喊不出對方名字的窘況,特地點出對方的稱呼。

  「這種情況你打算讓它維持多久?」

  她倒茶的手停住。「什麼情況?」

  「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你不得不妥協奶奶的要求;因為非出自願,所以你變相抗議,只把軀殼留在本家,活在自己的世界,不關心週遭所有人事,不睬別人、也巴不得別人別來理你,尤其是那位叫信夫關智的無聊男人。」

  她驚恐得瞪大鳳眼。那冷冷的語調,讓人愈聽愈冷涼,不禁直打哆嗦。

  「我……」

  薄眉挑揚,譏諷批道:「你現在一定在想,太神准了,猜得分毫不差。我說的對吧?」

  被揣透心思的明日香抿緊泛白的雙唇。

  關智兩手環胸。「我可以坦白告訴你,你的如意算盤這輩子永遠沒有派上用場的一天。我不要求你馬上改變消極抗議的心態,但也不會給你大多時間,每隔一段時間我會找你驗收,至於時間多長,並不一定。不要以為我是在嚇唬你,你可以以身試法,仍原地踏步的後果絕對會讓你夠瞧的。」

  「為什麼?」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為什麼找會看不慣你的生活態度。」自恃冷靜的他因她一味封閉自我而動了氣。

  「我並沒求尊駕您……」她很無辜地替自己辯駁。

  冰晶冷瞳很很瞪向她,「我高興作踐自己,你管不著。」他差一點就失控出口成髒。

  看他氣得脖子都暴出青筋,明日香默默恢復無情緒的表情。

  她忘了大雅的世界還捏在他手裡,他一個不高興,可以將大雅現有的舒適環境全部抽離,她這個大呆又犯愚……

  「對不起,是我不識好歹。謝謝您願意糾正我,我、我保證馬上改。」

  她不情願的妥協,讓關智為之氣結!
 

  看了看表,差不多是大哥回到祖宅的時間,關智往東側花園走去。

  自從搬回祖宅後,他的工作量突然暴增許多,有大半要「歸功」於逮住他人不在決策者身邊,便趁機將工作推諉予他的阿昊老兄。

  乾爹的星鳩學圍、一直讓阿昊覺得棘手的德國版圖,以及大哥與阿昊的合辦婚禮總籌備,全由他獨自承攬,而他照單全收,並命令自己在最短時間內進入狀況,這些工作尚不足以威脅他的能力。

  真正令他打心裡疲憊的,是她的鴕鳥心態。

  給她的第一個七天裡,她跟顓叔請教宅裡所有人的基本資料,用手記、用腦背,卻不用心體會。碰見人時的點頭招呼雖然多加了對方的稱謂,但仍是不停下腳步與人話家常。

  默默觀察她的這七天,他已數不清自己咳聲歎氣的次數。

  今年他三十歲了,活著的二十個年頭中,就數這第三十年最折磨。

  一想起,免不了又「感傷」地歎了氣。

  漫步在園子裡,他在一株櫻花樹下找到了一大一小的男人,正享受著微風徐徐吹送,鳥語花香伴隨的悠閒安適。

  因為一些原因,兩個禮拜後的合辦婚禮,對外宣稱阿昊為單一男主角。

  即將二度當新郎的大哥,在別人眼裡,仍是原來的不苟言笑主持者,但他卻能從大哥身上感受到的盈滿喜氣,不比逢人傻笑的阿昊來得少。

  他好羨慕,也想傚尤。

  距離目標還有三步遠的地方,關智停下腳步。「大哥。」

  「嗯,你沒出去?」恆籐牧逗著腿上的幼子未回頭。

  「咯,阿暫權叔。」歪頸向後露出可愛笑臉後,小豆豆繼續,努力爬著一座叫父親的山,奮力朝山頭攻頂,

  「嗨嗨,小豆豆。」關智對著全名為恆籐楓陽的小豆豆微笑搖手。

  「婚禮事宜,我這邊大致是完成了,至於大嫂台灣娘家那邊,我請她弟弟幫忙,伍先生說他會在後天回報確定到場觀禮的人數。」

  「謝謝,也辛苦你了。不介意的話請坐下來吧。」阿智的聲音較平常低沉,他猜想這個四弟是有事要找他商量。恆籐牧抓下肩上的過動兒往地上一放,取出一顆軟皮球,分散小豆豆的注意力。

  關智在恆籐牧的身邊盤坐下來。「大哥,我有件私事,想請教你的看法。」

  「你說,我在聽。」恆籐牧的眼光追著調皮的兒子跑。

  調息深呼吸後,關智開門見山地道:「姬野家那個男孩是我兒子!」

  恆籐牧驚抬眼。那件事,某個長輩跟他提過了,但仍沒當事人親自宣佈來得震憾。戲謔地斜睨著關智羞赧的清俊娃娃瞼,池訝然輕笑。

  「小綠向你坦白了?還是被你按捺不住抓去驗了?」

  「她?她沒那個膽招認!」瞞著她驗DNA,他不是沒想過,只是覺得不夠尊重對方而作罷。

  關智伸手抹了把臉後,沮喪道:「她刻意閃躲,奶奶又……」不放人,這句話被關習強行嚥回喉下,他頓了一頓,「奶奶時常追問我和她進展的狀況,讓我有些無力難當。」

  恆籐牧托腮惻苜。

  那位長輩倒是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對這兩人發展的「殷切關心」。

  「奶奶她……只給管理權,不給控制權,是嗎?」恆籐牧改以中文評道:「又要馬兒肥,又要馬兒不吃草,嗯,的確是刁難人。」

  有些文詞竟境還是要用原來語言表達才經典,翻成日文就走了味道。

  那位清俊馬兄,被原汁原味的意境糗得滿臉通紅,也效仿他使用中文,沒好氣地抗議,「大哥,你……換點別的比喻好嗎?」以為找老大商量,會比找多嘴阿昊或是老是鬧著他玩的司妥當,誰知他還是被揶揄了。

  難道他的慾求不滿明目張膽顯露在臉上了?關智驚地舉高兩手,努力抹、用力搓臉,務必要將所有可能的嫌疑證據全都消滅。

  恆籐牧見狀,不客氣的大笑。

  「大哥——」

  恆籐牧兩手一攤,充作道歉。

  「以權謀私的事,你幹不下手?」心中早有腹案,正好也欠小綠一個人情。角色輪替,換他擔任起愛情的仲介,他自是不會推卻。

  「若能冠冕堂皇,不是更好?」欣喜之色在關智清俊臉龐上渲染開來。

  想了想,恆籐牧轉回慣用的日文,「杜絕一干雜口嗎?沒必要,有也是阿昊和司這兩張口無遮攔的混嘴罷了。」

  聞言,關智忍俊不住,頻頻點頭應和。「對對!」

  「放心交給我吧。」

  恆籐牧也被自己的話後知後覺地嗆出幾聲笑來。

  小豆豆不明白大人們突然發出笑聲的原因,也學著他們咧唇嘰咕地笑。

  笑聲均歇後,關智才托出打擾這對父子的第二樁大事。

  「大哥,信夫其實是我母親的姓氏……」

  恆籐牧詫異地瞟看他一眼,狀似風焉牛下相及地反問:「阿智,你知道奶奶娘家的姓氏嗎?」

  關智搖頭,納悶他為何突然扯上奶奶。

  「信夫。」他抱起揉著雙眼疲倦歸來的小豆豆,輕輕替孩子拍背。

  綠瞳赫然瞪大,不可能!他對收養前所待的信州育幼院,以及老院長的慈藹笑臉仍記憶深刻。

  他有些茫然無措,語無倫次,「這、我……我和奶奶她……」

  恆籐牧沒有讓他忐忑太久便公佈答案,「你親生母親是奶奶的遠房親戚。」那件事,奶奶只告訴他,連帶他去育幼院挑選專屬護衛的父親也不知情。他一看到安靜坐在樹下的綠眼小男孩時,直覺那就是奶奶要找的人。

  當時的阿智,比他懷裡呼呼大睡著的小豆豆大不了幾個月。

  關智假設可能的原因。「是怕老太爺知道會反對?」

  上上代當家專制獨裁,任誰也不能去挑釁他的威權,連他的妻子恆籐香織也得尊敬地喊他「老爺」,而不能直呼名諱。唯獨只對長孫破了例,准許收養外人與長孫為伴。

  「思,算是吧。」薄眉一挑,恆籐牧不欲為獨善其身的祖父辯解什麼。「奶奶之所不告訴你,是因為她對你的母親也不是很瞭解。」

  他也只是略知一二——

  一個為了追尋幸福的女人,不得不將她的非婚生子托給育幼院,後來輾轉聽到恆籐家要收養兩個男孩,便攀藉著微薄的親戚關係,請已經喚不出確切稱謂的長輩收容她可憐的孩子。

  「沒關係,幾年前我已和父親相認,他曾跟我提了一些他們的事。」老大眼裡的包容,讓愧疚私藏秘密的關智停不下話,「他說當時他們都還太年輕,老是循環吵架分手又復合的戲碼,有一次吵得很凶,母親罵他愛作白日夢,寫的都是不會被採用的爛文章。父親氣不過,當天晚上行囊一收,獨自到東京發展。經過幾年的努力,終於在文壇闖出一點名氣,回信州要找母親時,才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向附近的鄰居打聽,才知道她已經遠嫁國外了……」

  恆籐牧無言地拍了拍關智的肩。

  他回以一笑,只是笑容苦澀勉強。

  「我存在的事,是父親第二次回到信州時,一個看著父親和母親從交往到分手的老人家告訴他的。他知道便馬上趕到育幼院,當時的老院長已經過世,加上我在院裡待不到一個禮拜,幾乎沒有人知道我……」錯過,總在不經意間,一晃眼便是經年以後……

  「直到我和聖來家人會面時,才首度與他碰面。我……只當他是最疼聖來的小阿姨的丈夫……」冰晶冷瞳裡有朦朧淚霧,「父親事後笑著說,看到我的那一刻,文人的憂鬱症發作,直想掉眼淚,腦袋瓜子停止思考……長長一串話,背後躲藏了靦腆說不出口的『父子連心』……」

  「有一陣子,父親經常提議我跟他住,但我告訴他我有乾爹賦予我的任務要完成,而且這裡住了從小把我當孫子疼、兒子愛及親手足對待的視人們,我不想離開。」

  靜靜聆聽的恆籐牧突然震動了下。

  不欲告訴他,他的父親柏木先生曾幾度登門要索回他,奶奶總是回以那位柏木先生——由阿智自己決定,他若決定離開,她絕不阻攔。

  結果揭曉,奶奶大勝,致勝關鍵在於她對阿智性情的透徹瞭解……

  恆籐牧沉吟了一會,才道:「所以幾年前,你與橋本先生的掌上明珠突然分手的原因,與你父親根本沒有關聯,那是為了……」

  想到那時阿昊和司死纏著他問原因,費了一番工夫仍問不出個所以然的吃癟表情,關智忍不住輕笑。

  「還是不能說?」這個問題同樣也困擾他一段時日,只是他身為老大,不能隨性表現出猴急毛躁,不然他也想一探究竟。

  關智搖頭失笑,沒有發現恆籐牧淺惱蹙眉。「沒什麼不能說的。當初聖來希望我為了她,對橋本家效忠,而我……做不到。」還來不及對聖來產生感情,就被索求無怨無悔的承諾,她不知這樣反倒給他一個冠冕離去的藉口。

  聽出話裡的弦外之音,恆籐牧安心淡道:「奶奶不會允許的。」

  他當然也是!

  單是從對阿智的親生父親,也不願輕易罷手來看,老人家打心底把阿智當成親孫子了。

  呵,這個性情古怪的老奶奶啊,得她疼的,她會非常護之;不得她愛的,則非常斥之,個性鮮明得叫人無從招架。

  「沒錯!」

  突來的第三人發聲,令關智從地上驚跳起,急轉過頭。

  只見恆籐香織一臉忿然,不曉得將他們的對話聽去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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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很抱歉,橋本小姐,智少爺他外出不在。」門房制式答覆上門的訪客,不期待轎車內的千金小姐會對他有所回應,說完即轉身。

  顓管家特別交代,找智少爺的女客,無論是誰,通通不准放行。

  據說,這是當事人強烈要求的。

  這些訪客趕都趕不走,已夠煩的,正要走向第二位訪客轎車的門房見又來了輛計程車,不禁垮下臉,但看見下車的原來是「自家人」,笑容重新回到臉上,繼續原本的打發動作。

  「神谷小姐,很抱歉,智少爺他外出不在。」同樣不期待這輛轎車內的千金小姐會理睬他。

  向門房點頭招呼,快步從小門進入後,明日香反而停下來。

  因為兩位訪客的豪華轎車仍霸在原地,沒移開的打算,可憐的門房先生雖已汗流浹背,卻不敢回到接待室吹冷氣。

  「姊姊,快,用跑的。」

  「喔!」明日香應了聲,追上大雅的腳步。

  她的中古小車大概快壽終正寢了,才剛保養回來,就又半路拋錨。

  和大雅合力將它推到路旁,並叫來保養廠拖車將它拖進廠,兩個人在路邊站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等剄一輛計捏車。

  想起剛才門外那位神谷小姐,昊少爺曾經在老夫人面前提過。

  她是日本媒體大亨——神谷集團董事長的掌上明珠神谷洋子,聽說追關智追得很勤,企圖把關智撈去神谷集團賣力!

  大雅轉頭,對沒怎麼用心在跑的人催促道:「姊姊你快點、快點啦。」

  她心虛地吐了吐舌。

  「別催啦,這已經是我最快的速度了……」

  至於那位橋本小姐,是另一個讓她感歎世界真的好小好小的人。

  橋本同學她仍是那樣的嬌貴與高高在上啊……

  隔了一會再回頭,大雅發現她比上次回頭時更加落後,他急得大喊,「姊——姊——你快一點!」

  他也不願意這麼沒耐性,可是他真的怕啊。

  邊跑邊想,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於是她乾脆放棄,「大雅,你先去吧,姊姊想……呼呼……慢慢走就好。」腿一軟,臀部馬上黏到地面上。

  才剛坐下,並不特意的,有關橋本同學的回憶又來叩她的腦門,像是播映連續劇般,接續起未完的劇情……

  橋本聖來和她是大學四年的同窗,最常碰面的地方,是在必修科目課堂上,兩人交談過的次數,十根手指輪不完第二輪。

  大二時,在一位與橋本聖來交好的女同學大力吹送下,全班同學都知道橋本聖來有個英俊多金的男友叫作關智。至於男友的姓氏,逢人問起時,她都以「出身大阪名望世家」含糊帶過,給予人無限想像空間。

  她記得對方,對方未必會給予相同對待,橋本聖來對她應該是沒印象了,不然依她的個性,有求於人時,她必使出無所不用其極的纏招,而不會只是對她匆匆一瞥。

  大雅跑回姊姊身邊,拉起她的兩條手臂。「姊姊,你不是說要慢慢走,怎麼坐下來了呢?不行啦,我們一起出去,就要一起回來,這裡離道館還好遠,姊姊——起來啦。」

  「可是姊姊真的跑不動了呀。」她一臉苦瓜的對大難撒嬌。

  「不行、不行啦……」如果沒有姊姊作證他的遲到不是出於自願,他會被洞子教練罰得很慘,如果連智哥哥也在,那就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了。

  大雅焦急得像跳蚤般,繞著她跳來跑去。

  明日香決定不再逗他了,拿出圓筒包內的手機,舉高搖來晃去。「如果顓叔沒出去的話,請他開高爾夫球奉來載我們,你說好不好?」

  咦?大雅頓時傻住。他怎麼忘了最最簡單的方法了?

  「你打,還是姊姊打?」

  一雙小綠瞳朝她手裡的手機瞇緊,嘟嘴抗議,「我又不知道你的開機密碼。」

  平常使用完畢馬上關機,是為了防止那個人對她日漸緊迫的盯梢。

  不再逗他,明日香將高舉的手收回,慢條斯理的動作又惹得大雅喔喔抗議,她才打開機。

  手機網絡搜尋完畢,提醒她可以外撥。

  她右手拇指才剛按上「0」鍵,手機突然鈴聲大作。

  液晶而反閃爍的來電號碼,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那組。

  正想丟給大雅接,大雅卻跑給她追。

  沒人接起的來電鈴聲戛然止息,明日香悄悄吁口氣,那口氣才剛提上喉嚨,手機又響了,差點讓她嗆到。

  定眼一看,又是那個人。而大雅居然躲在十公尺外的樹蔭下納涼。

  明日香項躁地按下通話鍵,還沒出聲,對方比她先發話。

  「我以為我已經告訴過你,要帶大雅外出,除了上下學外,不論理由為何,都必須先經過我的同意才可以。」電話那頭的男人,蠻橫無理地說。

  為什麼必須跟他報備?她跟大雅又不是傭人,而且他也不是她的誰,誰理他!

  「今天是假日,是我跟大雅的個人時間。」瞠瞪著手機,把它當成那個人。

  「是你很不受教,還是故意要跟我過不去?」

  「隨尊駕的認定。」聽到他歎氣頻頻,明日香微微竊笑。他……現在應該對她很頭痛吧!

  「你跟大雅在哪?」

  「我們……從大門口一路跑進來,跑了好久,卻仍離主屋有一大段遙遠大距離的道路上。」

  那種形容誰聽得懂!關智正要訓斥她,她趁機按掉通話,又順便關機,存心要氣炸他。

  終於扳回一城。明日香好心情地從地上爬起,走到大雅坐的樹蔭下。

  她知道那個人一定能找到她,不為什麼,她就是知道,且清楚他很快就會找來。

  「姊姊,智哥哥很生氣?」只有面對智哥哥時,姊姊的表情才會不溫柔。

  「嗯,他氣壞了。」故意不說明關智的怒氣是衝著她來的。

  大雅稚氣的臉蛋陰沉了一大半。

  她鳳眸朝他飛睞了眼,粉唇忍不住微揚,笑逐顏開,意外地發現那個人治得了熟悉環境後,變得活潑好動的大雅……

  「嗚……姊姊好殘忍,都不知道我快擔心死了,還笑……早知道就不陪你出去散心了……嗚……難怪我剛才眼皮一直跳……」

  耳畔聽著大雅泣訴她的不人道,唇畔的笑意無限擴大。

  一看到來接他們的跑車,大雅嚇得拔腿就跑,被率先跳下車的洞子一把拎住後衣領,住道館的方向拖過去。

  「姊姊救命……姊姊……」大雅的求救聲,被洞子的哈哈笑聲掩蓋。

  「你的車呢?」

  笑容倏地在她臉上凝結。「半路拋錨了。」她沒發現他何時下車來到她身旁。

  拋錨?兩道棕眉糾纏,關智冷斥,「我不是警告過你不准再碰那台破銅爛鐵?」

  明日香拍拍屁股站起,不想回答自己並沒有把那句警告當一回事。

  儘管再怎麼破舊不堪,那仍是她唯一的代步工具。

  他一把抓住她,「我在問你話。」

  「我聽到了。」

  在她把臉別開前,關智一把掐住她尖巧下頷。「你的保證呢?」

  綠瞳內的擔憂明顯不藏,鳳眸閃了閃,她選擇逃避。「橋本集團的聖來小姐人在門外,門房沒通知尊駕嗎?」

  他瞅著她不語,目光深邃得叫人無法看透他此刻的思維。

  「不只橋本小姐,還有神谷小姐……」

  「不管你有多少廢話,我還是那句,你的保證呢?」

  「你……」明日香為之氣結。

  「偷偷出門未報備,關掉手機鬧失蹤,加上明知故犯,你知道這三條罪總結,足以讓你禁假到大後年,」不承諾也罷,一台小爛車還不足以威脅到他,一通電話,它馬上就會被拆解得只剩下車殼。

  「錯在於我,麻煩尊駕跟洞子教練說一聲,請他別罰大雅。」

  他冷冷拒絕,「大雅不是第一次上空手道課程,如果不是他貪玩,他會忘了洞子十點就在道館等他嗎?」

  「錯在於我,你若堅持要罰,就請罰我吧。」明日香堅持著。

  關智搓著下巴,打量她無畏的從容神情,丟出試探的話語,「兒子做錯事,身為父親,難道沒有權利對他懲處嗎?小綠。」

  與他的對話,她從只有單字到一長串;對他的態度,從漠然到會跟他頂嘴,他無法不佩服自己。只是目前最令他感到棘手的,是她總有辦法讓他們的話題產生不了交集,她含糊賣混的功力很高竿,這令他很頭疼;

  突如其來的尖銳問題讓明日香險些招架不住,穩住有如擂鼓的心跳,她秀眉一挑,語氣刻意淡邈,「要我說的話,我會說,悉聽尊便。」

  輕描淡寫的語氣,有意將事情明朗化。

  關智訝然抬起眼眸。半晌後才咧嘴而笑,故意將幾乎明朗化的事實抹亂。

  「你的口氣未免太嗆,我只是隨口假設而已,不想回答就不必勉強……」他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只可惜還不是時候。

  懊惱自己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氣被他掐在手裡把玩,鳳陣掀起,不意對上他得意噙笑的睥睨。

  清俊臉龐猖狂的笑,相對於她的落居下風,看得她無端升起一股厭煩,臉向下拉沉。

  「懂我,並非在尊駕的工作範圍內,尊駕只要去搞懂門外的兩位千金就好,尤其是那位僑本小姐,人家可是幾年前就相尊駕……」明日香倏地住口。

  關智動手捧起她的臉,指腹掐入嫩頰中。「你有話沒說完,還有你怎麼知道我曾經跟聖來交往過?」

  兩人靠得很近,她猛然拂開他的手,身體住後退開。

  他綠瞳眸心跳動的冰焰,她看得一清二楚。聖來……叫得很親密嘛。

  「說完了、沒為什麼,就是知道。」她制式地一一回答。

  她無意深究他與橋本聖來的關係,他自然也不可能自暴私事。

  「是哦——那我的生日呢?」

  十二月二十四日!

  明明記得很牢,明日香卻故意顧左右而言他,暗諷刺道:「尊駕真是大忙人,忙得連自己的生日都記不得。」

  又裝傻!

  關智將鼻湊近她臉頰邊,大聲抽嗅。「奇怪了,怎麼搞的,是我鼻子有問題嗎?怎麼好像聞到一股很酸的味道呢?」

  鳳眸懶懶漫看一圈,四周景草如茵,入鼻的儘是鬱鬱清香。

  「奉勸尊駕該撥空去看看醫生,免得……小病拖成大病。」

  「喔……依你看,是什麼病?」

  看也不看他存心挑釁的表情,她語不遲疑地道:「尊駕得的是一種叫做精神功能退失的妄想症,奉勸尊駕及早就醫,善加利用救治的黃金時期。」

  餘光睞見他的表情……垮了……呵……

  唇角微揚,毫不隱藏將回一軍的得意。

  舉步邁開的小蓮步被突然伸出的長腿一絆,在沒防備之下,身體失去重心,整個人向前倒撲……

  原本以為會跌個狗吃屎,誰知競被人甩上肩,張開眼後俊的世界呈現顛倒狀態。

  「你……放我下來……」她被像麻袋般倒掛在他肩上,氣血直住腦門沖,讓她不適地閉上眼。

  兩頰瞬刻染起燥熱,分辨不清是因上下顛倒,還是因腹部抵靠他的肩膀,中間隔了幾層布料依然能明顯感受到他的體溫而尷尬……

  「好。」關智爽朗笑答。

  咚砰!

  她被丟進他車子的副駕駛座上。

  勉強睜開眼,掙扎著想爬起,暈眩的難受感讓明日香頹然倒向椅背。

  開智傾身在她爆紅的香腮上輕輕呵拍,順手幫她繫上安全帶。「陪我去外頭走走。」不等她回答,他便逕自決定。

  發動車子後,將墨鏡架上鼻樑,顧慮到她可能還有點暈眩,他輕踩油門緩緩前進。

  收到他要出門的通知,門房連忙將賴在大門不走的兩輛名貴轎車強行驅離。

  才剛勸妥,線條流穎的敞篷跑車箭般疾馳而出,嚇壞了差點走避不及的門房,古老宅院一下子便破他狠狠甩在後頭。

  「小綠,這裡沒別人,你可不可以省掉無謂的尊稱,我們沒那麼疏遠……對吧?」關智將車速放緩、將姿態放低。

  若想堅守與他保持距離的韌衷,除非不要命的跳車,要不就是動手把他敲暈,然後他們一齊撞車,搞得血肉模糊……兩個畫面都讓明日香感到不舒服,悄悄收回抓在門把上的手,擺放到大腿上,低頭沉默。

  「另外,我的開車技術還不錯,你上次雖然沒有讚賞,不過看起來似乎頗滿意的樣子。」

  「我……沒有……」她囁嚅的說,呢噥軟嗓破風吹散。

  「你說什麼?大聲點。還有,你沒有做錯什麼,不需要跟我認錯。」

  握緊膝上兩個小粉拳,明日香用盡力氣大聲吼,「我,沒、有!」黑的都被他說成白的……他的聲音在笑……好過分的人!

  「你……呵……」劇烈笑意逸出,關智再也忍耐不住,放聲狂笑。跑車因駕駛的不專心,在路上危險蛇行。

  她如善於察言覲色的司所說,儼然是個成天待在修道院的小修女,循規蹈炬的程度快達遲緩兒之列,再不解救她的話,恐怕到時他只能含淚相送她步入呆子的行列——

  這樣的評語是誇張了些,畢竟司在她回到本家之後,只在前天晚上回來時見過她一面,兩人也沒聊幾句,對她評語難免會失真。

  氣惱又被他當成笑話看待,明日香嬌容不爭氣地滾燙。

  未察覺陣陣惱意漸漸被他聲聲朗笑給驅散,直到她伸手撫上發熱的臉頰?才駭然發覺。

  唇邊勾起的輪廓,很像是在笑的彎弧……怎麼會這樣?她又惱了起來。

  好不容易,關智終於將胸腔內的笑意全都抒發完畢,正要和她聊聊時,卻從後視鏡看到方才停在門口與他錯身的兩隻礙眼跟屁蟲。

  關智伸手揉揉她的發頂。「剛才我沒收到門房的通知,就算知道了,我還是會叫她們在門外罰站,另外,給我坐好。」他重踩油門,跑車飛馳在寬闊的大道上。

  他是在對她解釋嗎?

  隨著他的手抽離,她追隨的眼角餘光移住他的側瞼,偷偷窺覷。雖是不夠光明磊落,但卻讓她發現他冷峻的一面。

  年少時,他並不愛笑,俊秀五官雖然常沒表情,卻不會讓人有嚴肅,擺酷之類的感覺,然而隨著年紀增長,那份斯文的味道卻嚴重走樣。

  不笑,糟;笑,更糟。

  如果只有她有這種感覺,那或許是她以偏概全,可是從顓叔和其他傭人對他的敬畏態度看來,好像確有這麼一回事……

  不一會,跟在他們後方的兩輛大房車變成兩個小黑點,一個左拐後,關智成功將跟屁蟲甩開,再度將車速放緩下來。

  「晚上一個朋友生日,司也會去,我想帶你去湊個熱鬧,不過到那之前,我們會在梅田停一下,你幫我挑件禮物。」

  雖然穿著T恤牛仔褲無損她的美,他個人也挺中意她愜意的打扮,但若這樣去參加生日聚會,伯還沒見到壽星,就被壽星那超愛漂亮、嗜追流行的未來老婆給轟出去。

  今夜,是個重要的轉折點。

  司要他把地帶來,說要發動眾人的力量對她啟蒙。如果司的構想成功,那麼接下來的日子,呵……他倒是亂朗待的。

  「挑什麼?」她神情迷惘,揣測他性情遽變。

  「什麼是什麼?」發現她根本沒在聽,他無謂地笑笑,故意鬧她。

  明日香側過上半身,小瞼正經八百。「為什麼尊駕總是隔著墨鏡看人?」還有,他似乎刻意維持一張臉皮兩種心情的高深莫測?

  記得昊少爺曾說:「阿智他啊,笑是假,鏡片後的才是真。赤子之心猶存,但只為家人開啟綻放。」如此推敲下來,他並未把她當成家人看待!

  既然如此,試禮服那天,他為什麼非要逼她承認是本家的一分子不可?

  「學你的。」他的墨鏡猶如她刻意維持的木然表情,皆是擺明「生人勿近」。

  「尊駕扯的謊一點也不好笑。」最後明日香總結,他是披著紳士外皮的蠻番信仰者,供奉他獨門自創的蠻神,對他的人格探究拍板定案!

  至於無解的疑問就讓它繼續無解下去,顓叔及其他的人對他有什麼感覺,不關她的事,她也沒資格替他操心。

  關智將車滑向略旁停妥,拿下墨鏡。

  「你想的一點也沒錯,那才是真正的我。」他相信她一定瞭解他。

  在甩開跟蹤著的車時,他瞥見她的表情從困惑到掙扎,最後破繭而出,他當時很想馬上停車,為自己鼓掌喝采。

  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肯再為他費心神了。

  「噫?」

  他失笑搖頭,重複一遍,「我說你想的一點也沒錯,那是真正的我。」

  她恍然大悟,鳳眸一凜。「原來尊駕是懦弱怕事的人?」

  關智不意外她隨口亂扯,力道輕地捏起她的秀頰。「你又不老實。」

  她真是不折不扣的違心論擁護者。

  「你還記得你說喜歡我,可是卻要我別跟其他人說……」該輪到他解開困擾多年心結的時候了。

  拍開他的手,明日香看向車窗外,不想讓他看到她悵惘的神情。

  「那時我們才剛開始。」然而泛動的哽咽還是出賣她。

  他扣住她的下巴轉回,「還記得我被乾爹送出國之前,有天去接你下課,你班上女同學問你我是誰,你是怎麼回答的?」

  沉默一段時間,她才無力的吐出,「少——爺。」

  「嗯。」單手撐放方向盤上托腮,「然後呢……」

  「她說不可能,一看就知道關係曖昧……少騙人……」

  過往不是回憶不得,只是他為何先挑起最今她難受的片段,她的眼淚不自覺的滴答答直掉落。

  一切彷彿昨日才發生,耿耿多年令她無法忘懷的,是他教訓了那個同學後,轉身離開的背影。

  回家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沒有交談半句話,始終維持五步遠的距離……那是他最後的貼心。隔了一夜,他恢復少爺的身份,由轎車接送上下學,不再特意與她一道走回家,並極盡所能地避開她:沒多久後,她從奶奶口中得知,他已遠離本家了。她當年主動告白,卻又不願承認兩人關係,他的離去應該算是跟她冷戰吧?

  這個懲罰竟綿延十五載,讓她始料未及。禍從口出的教訓,他給得鮮血淋淋,要想磨滅,或許非窮盡她這一生不可。

  聽見她的回答,關智有些意外,手一滑,頭部差點撞上方向盤。

  遺漏了當年那位女同學的咯咯母雞笑,以及他用巴掌的粗蠻外,其餘的,她一字不漏地記述下來。

  在他覺得破傷害的同時,她也不好受,是該兩相扯平。

  大掌住她頭頂一放,放肆揉搓。

  「事情過了那麼久,我早忘了當時的感受,從今天起,你可以放開那無端的罪惡感,因為它已經過期失效。」

  他不踏實的心飄蕩多年,倦極了想停,小指卻苦無紅線纏繞,將他牽扯回歸地面,縱然曾經被橋本聖來羈絆住,也僅止於頃刻間,不久後他又回歸無主孤魂,在人世問飄飄蕩蕩。

  明日香仍是一逕地猛掉淚。「逃避的人安然無事,卻無辜殃及最親的人,大雅他……」她不要被諒解!若不是她為傷害他的事耿耿於懷,大雅就不會因為難產而差點窒息在母體內,

  關智解開她的安全帶,環住她的肩靠向他。

  根據兄弟四人觀察的結果,姬野家對大雅的困擾是庸人自擾,也是自作自受。

  雖說是替地接生的蒙古大夫做的錯誤判斷,認為難產損及他的智力,但造成大雅後天學習障礙的,卻是姬野爺爺和一花奶奶對大雅密不通風的過度保護。

  他雖氣她跟著老人家一起愚昧,卻不忍苛責眼前哭到眼睛張不開的小女人。

  他溫柔安慰道:「如果是改變不了的事實,就試著寬心接納,在老天容許的限度內,他給多少空間,我們就做多少努力。」而他,會擦出充分證據,證明大雅不是蒙古大夫斷定的弱智兒。

  「我、們?」她失神自語。

  「對,我們!」修長食指在兩人鼻尖來回點。

  「為什麼?」這句問話儼然成了她詞窮時的緩衝。

  飛走的食指攜來拇指掐住她秀巧的下巴。「別老是要我說,有耳可聽,你有眼可看,試著用心感受出你要的答案。」

  明日香眨了眨哭腫的眼,抬手想撥開他的手,卻發現眼前有黑影逼近。

  「不要——」

  親暱有餘的動作,也成了他的習慣,而且不斷累積中,她害怕蟄伏的晴感再次為同一個男人啟蟄。

  阻止不力,又一度被他無頂警的掠奪成功。

  只是這次,他挾持她的愧疚,蠻舌戲挑緊咬的小貝齒,鬆動它後直搗後方,與粉舌嬉戲纏繞。

  她的手,從奮力抵抗到無力攀附,身子融化在情感漸次流露的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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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來到今晚聚會的地點,關智先下車,繞到另一邊替明日香開車門,

  「你別擔心,今晚來的都是不難相處的朋友……」

  他一再保證,她才伸出不安的小手,讓他牽扶地下車。

  壽星家的大門虛掩,他們直接開門走入。

  苜當其街映入眼簾的,是客廳裡面對著大門的一張三人座沙發上,一個男人不安分的誇張坐姿。

  恆籐司蹺起二郎腿擱於黑亮的桌面,上半身則癱掛在沙發上,一晃到進門的人時,刻意將身體向桌子滑過去幾寸,不倫不類的姿勢,讓人很想見者有份地踢他兩腳。

  關智催眠自己,沙發上的男人是端正坐著的。「司,要送小龍的生日禮物,我挑了……」

  恆籐司薄唇一勾,隨即抖嗓喧嚷,「喲呵……來人喲……」

  「什麼?阿智來了!」一接到恆籐司的暗號,綠光臣昊從廚房彈蹦出。「呵呵呵……小綠也來了!」

  關智清俊的娃娃臉頃刻傻愣。阿昊怎麼也在這裡?

  趁著他反應不過來的短暫片刻,綠光臣昊和沙發上的恆籐司悄悄交換一個眼神,前者比了個歐斯K手勢後,兩人分頭展開行動。

  恆籐司迅即起身閃到明日香面前,揚動他招搖的水水桃眸。

  「小綠,歡迎你來。別理她們兩個臭男生,咱們女生去廚房弄晚餐。」不苦痕跡地將她從她的男人身旁「運開」。

  「咱們女生」?明日香鳳眼駭然瞠大,僵硬地瞪著猛對她眨眼的漂亮男人。

  他是本家的二少耶?

  回過頭想找能立即幫地解除疑惑的人,卻發現他被昊少爺纏住,更扯的是,她後知後覺發現,她跟二少正站在廚房門口,嚇得她直往後退。

  每退一步,恆籐司便朝她逼近一步,直到她背抵列樓梯旁的落地鏡,無路可退。

  桃花眼瞇了瞇,拱成兩道彎月。腦力激盪還沒夠量,他怎能讓她逃,想都別想!

  詭譎笑容一斂,瞬間換上溫柔嫵媚的笑。「剛才啊,我跟阿美去超市買了好多東西喲,像是男生會用來助興的紅酒、XO,但那些對我們女生來說太嗆了不適合,所以找又買了悔——」

  看到明日香終於受不了他的嗲腔,像頭被火燒尾的鬥牛從他身邊衝了出去,恆籐司彎腰拍腿大笑。

  氣喘喘地笑完後,他走向客廳,將被阿昊和阿智踢倒的單人沙發扶好,好整以暇地坐下來觀戲、他瞥了眼廚房,打鬥的巨響,沒將這家的女主人引出來,看來小龍的憂慮不是多此一舉。

  這時明日香橫街直撞地板進來,正火熱過招的兩個男人停下手。

  「他、他、他……」像剛跑百米似的,她躲到關智身後緊抓他衣擺,一手劇烈顫抖地指向恆籐司,喘得說不出話來。

  「你把她怎麼了?」綠光臣昊走到恆籐司身旁,擠上單人沙發的扶手。

  恆籐司聳了聳肩,「也沒怎樣啦,不過稍微刺激她一下,免得她站著也會睡著。」看不慣比自己小一歲的青梅竹馬老是像個木偶般,為了好兄弟的幸福著想,他只好下海犧牲色相。

  「礙著你了?」關智沒好氣地瞪向恆籐司,對方回以他一個聳肩攤手。他抓出躲在身後的明日香。

  「他、他、他……」明日香驚魂未定。

  「他是逗你的。」

  「可是?」滿臉懷疑。

  「你上次見到他時,他不就很正常。」關智納悶地東張西望。

  方纔他們製造出來的聲音大得可以吵死人,卻沒有好事者跑出來湊熱鬧,連最愛參一腳的阿美也不在?情況不對勁,太詭異了。

  「那是因為在老夫人面前,所以他才不得不偽裝一下。」她的不苟同不只用言語表達,也明顯寫在瞼上。

  關智笑了下。「司不是表裡不一的人,他要是真有那方面的傾向,他會大方向世人宣告。」

  回想二少小時候的「劣行」,是如他所說的敢做敢當沒錯,但她還是覺得二少方纔的嫵媚自然流露,比真女人更女人。

  恆籐司向仍對他性向有所質疑的人勾了勾食指後,指向廚房。「小綠,拜託你一件事,去拯救一下阿美,那個廚房白癡競誇下海口說要辦一桌。」

  他大人大量,不會去跟一個缺乏幽默感的木頭美女一般見識。

  遣開明日香後,恆籐司拿出一隻信封遞給關智。

  「你要的Master資料。我順便幫你申請兩個名額,到當地報到的日期是學園放假的隔天,為期十四天。至於跟過去照顧大雅和小優的人選,我找洞子談過了,他說沒問題•」

  關智被他周全的行動力給愣住。

  值籐司揮手一揚,捶了看扁他能力的好兄弟一拳。「你告訴小修女這件事了沒?」

  關智回了他一腳。「還沒有,回程時再告訴她。司,奶奶她氣消了嗎?」

  吃了奶奶幾次閉門羹後,他擔心老人家出爾反爾的個性會波及無辜,影響到兩位兄長的合辦婚禮,於是決定向舌璨蓮花的司求援。

  也因為她的勃然大怒,小綠、大雅和他三人的關係,成了本家公開的秘密。

  「為了你的終身大事,本人的蓮花舌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還差點被磨成『繡花針』,本來你的事,奶奶就鮮少會拒絕,何況這次大哥和她是一鼻孔出氣。她啊,是氣你沒跟她說,還要她用偷聽的方式知道,所以惱羞成怒,懂沒?」恆籐司中日文交維地叨叨碎念。如果以阿智平常的冷靜,其實可以自己擺平老人家的情緒,由他出馬根本是多餘。

  「欠你,定還!」關智感激地望著恆籐司。

  「收到!」他不跟他客氣,大方收下。

  看我、看我!綠光臣昊揮手吸引兩人注意。

  「我一接到奶奶的懿旨,馬上集結家中所有傭人,趁著小綠外出溜躂時,把她的東西全擺進你房間了,至於你兒子,我安排他睡在你們對面,今晚你就可以……嘿嘿嘿……」他露出垂涎討賞的可愛表情。「阿智,你要怎麼報答我啊?」

  關智和恆籐司對看一眼,有志一同地當那位專挑軟柿子的可恥男人不存在。

  「小龍呢?」關智問。

  「逃出去填飽肚子了。」恆籐司回答。

  「什麼意思?」以為聽錯了,關智再問一次,

  恆籐司從沙發伸懶腰站起。「我也要去填飽肚子了,你們若要留下來品嚐阿美的手藝的話,請自便,」

  「其他人呢?」聽來怪恐怖的。

  「小龍沒跟你說阿美要辦一桌的事嗎?」

  關智搖頭,不屬於壽星友人群,跟來湊熱鬧的綠光臣也搖頭。

  「看樣子小龍應該只跟我說。怎樣?你們要留下還是跟我去?」

  連壽星本人都逃了,這桌大餐能不能塞進嘴巴自足不言而喻。

  三人魚貫向外走。

  上車前,關智想起遺落一個人,「我去叫小綠——」

  但被恆籐司拉了回來,還對他橫眉怒目低咆,「阿智,夠了沒?你對待她的方式,與姬野爺爺和一花奶奶對待你兒子的方式簡直如出一轍。如果她連樂觀到小龍那種好好先生都受不了的阿美也會抗拒,那你乾脆把她鎖在你身邊一輩子算了。」

  關智被他突如其來的怒氣給震住。

  綠光臣昊加入勸說,「我知道你心疼你的真命天女,但她應該可以判斷得出食物雖不難吃吧?你如果真擔心她分辨不出,再撥手機叮嚀她只挑自己做的菜吃入口不就得了。」這樣夠義氣了啦。

  關智想想,他們說的也對,只是仍有些納悶……這到底是什麼生日派對呀?

  綠光臣昊與後視鏡上的恆籐司悄悄交換一個眼神,後座的人露出詭計得逞的招牌笑容。

  總是要留顆煙幕彈下來騙其他人把阿美做的菜吞光,不然他們三個跟小龍的陽胃也要跟著遭殃,所以對不起嘍……阿智。

  綠光臣昊滿眼同情地瞥了眼隔壁座的男人。
 

  這戶家的後院下大,用黑竹編成的竹籬笆圍著,滿地青色碎石,以水缽、石燈籠及一株黑忪為主景,視覺上的空間比實際的大上許多,只是……

  「咳——」出現前,關智先吱了聲示警。

  明日香轉回頭,迎上那雙冰晶碧眸,笑著解釋,「吃飽了想走走,忘了不是在本家……」

  吃飽?他眼露關心。「你沒吃阿美做的菜吧?」擔心她拂逆他的好心建議,剛才那一頓飯他吃得很不專心。

  她搖頭,笑了笑。「阿美姊的手藝其實不差,不吃是你們沒口福。她烘焙的巧克力蛋糕破搶到不剩一屑呢。」

  和女主人在廚房的這段期間所說的話,比她從年初到昨天為止說過的還多,因為阿美姊會不斷地問到她答話為止,這個話題完了跳下一個,直到她們和後來才到的一群人把整桌菜吃光,她才饒了她。

  「你剛才在想什麼?大雅嗎?」他轉移話題。

  她仍是搖頭,但笑不語,因為她在他臉上發現到一片羞愧的瑰景,他本人大概還沒察覺。

  「不然是什麼呢?」伸出一條蠻橫摟臂盤鋸秀肩,他低頭追問。

  白玉讖指伸向庭院,一一點過籬笆、水缽、石燈和黑松所在的位置。「我在想,若在它們之間換掉某樣東西的話,或許視覺上會更寬廣些……」腦海一個模糊影像快浮現時,被他出聲打斷了。

  發現明日香並沒將他的手撥開,關智欣喜地揚高唇角。

  「這是阿美自己設計的,她個人認為是全日本最棒的庭園景觀,沒人比得上她的巧思。」

  「這只是我個人認為,並沒打算要跟阿美姊說……」她急促解釋的。在發現他捉挾的笑後時止住,她微微惱地抗議,「尊駕快和二少一個樣了。」

  「他不喜歡你叫他二少。」

  「為什麼?」

  「你是應奶奶要求留下來陪地,不是回來幫傭的,毋需跟著其他傭人喊我們少爺。就我所知,你住下來的這段期間,並未跟本家支領分毫薪水,但你做的卻不比其他人少。」之前不說,只是想有個藉口管理她。

  她沒想到連這麼細枝末節的事他也注意到……

  靜謐的庭院突然傳來一聲詭異怪鳥咕叫聲。

  關智清俊瞼龐揚起一道壞壞的笑,他朝明日香眨眨眼俊,揚高聲音道:「這樣好了,如果司不叫你小修女的話,你就叫他小乖吧。」到了吃飯地點他才猛然悟醒自己被耍了,司不可能一下子對小綠產生親切感……有陰謀,但發現已晚,

  「咦?」明日香不懂他的意圖。

  這時,剛才怪叫的怪島現身,拳腳氣呼呼的亂揮亂踢。「阿智你作夢!」

  忙了一陣子,只踢到空氣,連衣角也沒沾到,恆籐司的不服氣一下子升到最高點。「我就不信打不到!」

  動手接招時,關智將明日香緊緊護在懷裡,強迫她跟著移動,一陣你來我往後,有幾次他差點破恆籐司的流拳飛腿擊中、

  關智左腳側踢再反勾,虛晃了一招,撤了恆籐司的下盤。

  恆籐司勉強穩住跟槍後,喘著氣誇讚,「很冷靜嘛,沒聽到她尖叫。」

  關智低頭審視懷內嬌弱人兒,她臉蛋些微蒼白,額際也沁層薄汗。

  「她早嚇傻了。下次要動手前,別那麼小人,先通知一下。」

  「才不要,誰叫你每次都不放水。」從小到大,他還沒打贏過他。

  「二少真的很小人。」明日香笑喘著氣。

  恆籐司兩手環胸,擺出討打的挑釁表情。

  「嘖嘖嘖……稍早之前,尊卑還分得很明顯,不過一下子就同一個鼻孔出氣,好詭異。」才一眨眼,這兩個人就打得火熱,早知道就不讓阿昊那傢伙先走,害他不能多捉弄他們幾下。

  「司,收起你那羨慕過頭的表情,男人嫉妒的臉孔很醜。」關智得意回應後,放心地將擱在香肩上的手放下。

  明日香小心地用兩手包覆他手掌,拇指似有若無地弄撫他的掌心。

  眸心一凝,恆籐司悻悻然轉身走開。

  「飯後餘興節目要開始了,小龍要我來叫你。」眼前這兩人,男的臉上無限擴大的笑容超級礙眼,女的眉目傳情,簡直把他當隱形人。

  「我同意你的話……」明日香仰起瞼,很小聲地說。

  「什麼?」沒聽清楚,關智低下頭問。

  走在前面的二少雖然沒回頭,不過她有看到他的兩隻靈耳高高豎立,她將嗓門再壓低,「男人嫉妒的臉,很醜。」

  恆籐司一聽,秀巧的臉氣歪變形,氣呼呼轉身,「你這個小修女!」

  關智怔地眄視兄弟,再低頭凝睇懷裡的小女人,他們之間的互動令他開心大笑。

  明日香也跟著他笑逐顏開。不是因為二少氣歪的五官而笑,而是迴盪在耳際的,儘是他的朗笑聲,她的情緒隨著他的心情流轉而起伏……


  砰!

  一堆剛下好離手的男男女女,見到他們押的寶被捧出去後,個個目瞪口呆。

  「哈哈哈……還是我的小龍最棒了!」蠻臂一掃,莊家——阿美將榻榻米上小山般高的散亂鈔票全囊括入懷,豪邁大笑。

  坐在角落的明日香以為自己看錯了,兩手拚命揉眼睛。

  雖然她沒跟著那准男男女女下注,可還是覺得眼前的結果不可能!

  競賽的項目是柔道,不是壽星小龍哥所拿手的相撲。除了那位剛被丟出去的關智拿出一疊萬元鈔,一臉自信地賭自己勝利外,眾人也打心底贏家一定是他!

  結果揭曉,竟是跌破大夥眼鏡,全部賭金被東道主兼莊家給吞了。

  巨山般的龍之介腳下,關智直挺挺地躺著,在他旁邊躺著的,是早他幾分鐘被摔到榻榻米上,一直蜷著身體、嘴巴哎哎叫個不停的恆籐司。

  收到恆籐司頑皮眨眼的暗號,關智回以無奈的白眼,腰一挺,從榻榻米上彈躍起。

  「小龍,生日陝樂!」為了讓壽星「龍」心大悅,向來英勇無敵的他被恆籐司拖下水裝扮當丑角。

  「承讓承讓。」龍之介謙虛地說。

  「唉喲……我說、小、小……龍……生日……快……樂……」

  阿美笑歪地跌倒,厚掌猛拍榻榻米。

  一堆男男女女也忘了輸錢的痛楚,笑跌成一團。

  「夜深了,我們要去休息了,要走的慢走,要留下來過夜的自己找房間睡,就這樣,晚安。」阿美起身勾住阿娜答的手,將壽星拖回房。

  熱鬧的夜,在主人退席後,也告尾聲。

  「走了,拜!」眾人互道再見。

  閒雜人等魚貫走出後,恆籐司抖擻地彈眺起,拍了拍身上的襯衫西褲,將之弄整齊,為了達到娛樂效果,他今晚的犧牲可大了。

  「阿智,你要回你東八雲的公寓還是大阪?」

  「大阪吧,她明天早上得送大雅去學校。」關智拉起坐在榻榻米上的明日香,低頭關心問:「累了?」

  「有點……」她剛打完哈欠,兩眼惺忪通紅,所以無法客套的說還好。

  平常這時,她已臥睡在床,難怪會覺眼皮沉重,要猛眨才撐得住。

  三人走住停放車子的地方,恆籐司對關智打個各自分道揚鑣的手勢後,便坐入他的車,呼嘯馳離。

  「累的話就乖乖闔眼,到了我再叫醒你。」細心替她繫上安全帶,他輕踩油門渭上公路。

  「我若睡著了,就沒人陪你說話,深夜獨自開車,很容易打瞌睡的。」

  但嘴上的義氣敵不過體力下濟,哈欠逼上到喉頭,她用深呼吸將它壓回去,一個接過一個,將她兩眼角沁得淚水汪汪。

  水珠被風挾帶,吹灑上他的臉頰,關智伸指一抹,剛好看到她和困意努力抗爭的狼狽模樣,遂將車先停靠路邊。

  從椅背後一隻紙袋內抽出一件外套,覆到她身上。

  大掌往她眼廓部按壓,「閉上眼休息一下。」零晨一點十二分,對他這個經常三四點才上床休息的人來說,精神仍飽滿得很。

  明日香低頭一看,那是他迎合她的輕便品味以及物質水平,在梅田的一家店內買的。

  兩人各一件,他說是情侶裝,她卻道是員工制服,還被他出言恐嚇一番。

  「我還可以。」她推開壓住她眼部的手。

  既然勸不聽,也罷,就順便跟她談談。

  「小綠,大雅暑假時,你有計畫要帶他去哪嗎?」

  「怎麼了?」她是早巳計畫要帶大雅去學姊家的花甜農場窩上一整個暑假,不過聽他客客氣氣的問語,怕是另有打算。

  考完試後,我打算讓洞子帶他去舊金山參加Master,跟一堆同齡的孩子一起吃住,讓他學習如何在團體中生活。」

  她一愣,以為自己聽錯。「舊金山?Master?」

  他細心解釋,「一個專門規畫短期活動的機構,也有提供套裝活動。我幫大雅挑了其中最簡單的野地求生技能訓練,有點類似夏令營之類的。」最主要的是智商測驗——他打算瞞著她,直到結果出爐。

  震驚將睡意全趕跑,她一隻手緊張地抓著他的袖子。

  「尊駕徵詢過大雅的意見了?」雖未說白,但彼此心知肚明。對大雅,他們各該負起的責任與義務。

  她鬆手的只是屬於他這個父親的部分,並非全部,他一下子全要奪了去,將她置於何處?

  「還沒有。」

  「那……那麼請別跟大雅提起好嗎?我不想讓大稚到那麼遠的地方。」吐出憋緊在胸腔內的那口氣後,她小心翼翼地請求。

  關智神色凝重地瞅著她,「小綠,我希望讓大雅清楚我為他做的安排後,由他自己決定去或不去,而不是你擋在他前頭替他篩選。一味認定安定的生活方式才適合他,只會造成他視野的障礙。」

  本家的小孩,不能只是井底之蛙。

  「大雅他還小……」明日香被他話裡的暗喻批得難堪垂頸。

  「十四歲的男孩,已經是半個大人了。他要學習的事物已堆積如山高,晚一天起步,他就得比別人多花一倍心力去學。不管日後他是否留在本家效命,我都希望他能培養出足以和人競爭的賣力。」

  放任大雅自由自在的無拘日子已所剩不多。

  他也不捨得大雅無憂無慮的笑臉即將破沉重的學習壓力磨滅,其中的得與失,他也權衡許久,才痛下安排他未來的決定。

  「尊駕說這些……不覺得太早了些嗎?」他對大雅的盛大期望,讓明日香幾欲窒息。

  回想到他在十歲時,便收留小他兩歲的洞子,兩人跟著十六歲的昊少爺肩負超本家家臣的重任,更讓她備覺阻止他將大雅外放到舊金山的希望渺茫。

  「大早?我不覺得,先別說那些,你應該清楚大雅在學校的狀況吧?言語上,他雖然無礙,能與同學溝通:但行動方面,卻經常是獨自一人。長久下來,將使他個性更為封閉,只要一丁點的刺激就足夠將他變成自閉兒。所以我希望藉由參與團體生活,改掉他怯於跟人群互動的個性。」

  明日香將身上的外套用力朝池擲過去,嘶聲大吼,「你懂什麼?不要說得好像很懂似的,你根本一點都不懂——一下子這樣安排,一下子那樣決定,你憑什麼要大雅昭著你安排的路走。大雅不是你,他不需要學習多如山高的事物。」

  他緩緩將它拉下。

  外套上的硬扣打中關智的右眼,撞擊的疼痛直襲心頭,

  「我是不懂!我不懂你跟大雅回來本家前過的生活,但我卻非常明白再不導正大雅的心態,他就會變成你跟你爺爺奶奶認定的樣子,一個還沒開始競爭,就被淘汰出局的……你——」他攫住要逃下車的明日香的手,用力扯回她。

  她的逃避令他火氣大動,怒道:「連我的話,你都聽不下去,你要大雅如何面對外界給他的殘酷批評。小綠,你跟我無法為他撐起一輩子的藍天,與其為他擋風遮雨,不如給他一個機會證明他跟一般的小孩無異,撇開自卑,重新出發。」

  「他——他本來就是正常的,不是嗎?」掙開他的手,她蜷縮低泣。

  她也知道他是真心對待大雅,只是她的不安誰能來體會?她好不容易才和大雅生活在一起……

  化了噥的傷口,不刨開將裡頭的污穢物全都清乾淨的話,將會無法癒合。

  關智掐緊雙拳,殘酷狠批,「那句話,是你拿來當護身符用的,你不斷拿來安慰自己、催眠自己,但潛意識內,你仍是恐懼害怕,你甚至相信對當年救活大雅卻誤斷大雅未來發展的蒙古昏醫。」

  「夠了!」她尖叫阻止。

  「還不夠!你要相信那是你個人的事,但我不容許你拿來加害大雅,他不是你個人的所有徹,他也是我的……」

  「夠了、夠了、夠了,夠了!」她放開雙膝,撲過去用拳頭打他。「你要怎麼做都隨你,我全然放棄……拜託你別再說了……別再說了……嗚……我求你……」

  望著她此刻的脆弱摸樣,關智問脹的胸口只覺快要窒息。

  「要我不說可以,但你必項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

  我在害怕……

  眼神飄忽間,與他如炬的眼眸對上。

  從方才到此刻,他都是維持一貫冷靜;相形之下,她猶如驚弓之鳥,明顯落居下風,再這樣下去,只會節節退敗,輸得更多。

  她眼裡的退縮逃避,讓關智猛地搖晃她,不讓她繼續胡思亂想,亂下結論。

  「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

  「沒有,我沒有害怕什麼。」明日香口是心非否認後,緩緩抽回手,趺回座椅。「很抱歉,我為我的無禮向你道歉。」

  不想承認失敗,但顯然的,他的行動慢了一步,她又縮回她的木偶殼中。

  他哀痛至極地喃道:「為什麼你不問我一意要大雅獨立的原因?」

  明日香怔忡地望著趴在方向盤上的沮喪男人,不知何時凝聚的淚液滑出眼眶,她將外套整個拉起覆住頭,不願意讓他看到自己為了他脆弱的一面而涕泗縱橫,在她的認定中,他是永遠不敗的強者。

  「很抱歉,我累了想睡……抱歉……」

  「累了就先睡,到家時再叫醒你……」沮喪的關智從方向盤爬起,抹了下瞼後,放下手煞車,重新上路,

  望著深夜車流漸疏的前方,他在腦中篩檢方纔的每一句對話。

  今夜一切都很好,直到向她提起讓大雅去參加Master之隆,尤其在他提到世古昏醫時,她簡直要瘋狂了。

  如果讓她知道他安排Master,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測驗大雅的智商程度,她的反應……

  司建議瞞著她,果然是對的。

  忽明忽滅的街燈映落,關智偶爾不放心瞥望她。

  外套已然滑落至她的陶口,沉沉入睡的倦容,長睫上的濕意猶殘,未安心的眉頭深鎖,訴說著她是哭苦睡著的。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算了。停在半空的手緩緩垂落,沒有叨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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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5-14 00:19: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明日香睜開酸澀的雙眸,感覺睡了沉長一覺後,眼前卻仍是一片漆黑。

  還未清醒的昏沉腦袋以為在自己的房內,她習慣性地往右手邊的方向找尋鬧鐘,不意伸出的指尖觸到一個溫熱人體。

  「啊——」

  砰!

  被驚醒的人伸指觸碰床邊的立燈,暖暖橙光乍臨一室,直至每個角落。

  朦朧睡眼沒看到應熟睡在他身邊的人,反而是她兩隻朝天的腳丫子,告訴關智她所在的方位。

  「我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裡?」

  頭部撞到的硬木板不是她睡房理的榻榻米,燈亮後的世界也不是她在織園的小房間,明日香乍然清醒,掙扎著從地面爬起。

  「你先回來睡,有話明天再說。」入睡尚不到一小時,關智復跌回枕頭。

  「可是……」她噤口。

  因為在關智說完的同時,他的呼吸已歸於熟睡的規律。

  環顧四周陌生的擺設後,她低下頭檢視自己,她的衣服仍是睡前穿的那一套,他卻已經換上了浴衣。

  坐在地上,臉趴在床沿,透過暖暖橙光,靜靜地看著她從未見過的這一面,他沉睡的側顏、

  一直看著他直到天亮,然後送大雅上學,再來相他協議今後兩人對大雅的分配……等忙完兩位少爺的合辦婚禮後,她該去找份工作了……感覺有好多事未解決,她是不是該拿筆來記一下?

  然而,想著想著,她又入睡了。


  關智一睜開眼,發覺床上只有他,他驚地坐起。

  奔出的腳步在另一邊的床底下發現她時,倏然停住。

  打劫他涼被的小偷蜷縮成團窩在地上,只露出一繒黑髮。七月的悶熱天氣,她這種睡法,不怕被悶死嗎?他不悅地蹙起兩道棕眉。

  關智蹲下身試著抽動被子,涼被馬上被明日香扯回,收捲得更牢固。

  睡在木質的硬地板,她就算不被悶死,起來也夠她受的。

  將她抱到床上後,關智拿起擱在床頭的手錶,差不多是大雅上學的時間了。他拿起牆上的對講機,要顓叔找個人送大雅去學校。

  梳冼完畢後,床上的那團人繭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關智拉開衣櫥,抽了件白色襯衫和深色西褲,順便檢視她被掛在裡頭的衣服,儘是丁恤和牛仔褲,少少的數量如同她被擺進他浴室裡的個人清潔用品般,在在訴說著「不打算在此長住」。

  哼,他不可能如她所願的!

  「唔……」涼被裡終於露出一顆頭。

  對著鏡子搭配領帶的他停下動作,走列床邊。

  「你醒了。」

  還未完全清醒的明日香抬起臉,看清是他,怔了一下,打著哈欠說:「尊駕一早在我房裡做什麼?」

  「你房裡?」他失笑,坐到床沿。「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我等你一起吃早餐,我想趁十點以前的這段時間和你聊聊。」

  「現在幾點了?」

  「七點二十,我請顓叔派人送大雅去學校了。」

  「為什麼沒叫我。」她推開涼被,將站在臉相脖子上的頭髮拂開。

  「你還沒洗澡,而且我們需要把昨晚未討論完的做個了結。」關智拉地下床。那樣的睡法,讓她的皮膚黏答答的逸出一身汗味,不怎麼好聞。

  被推進浴室前,明日香回頭問:「這裡是你東八雲的公寓還是大阪?」

  「大阪。」

  關上浴室門之前,她又想到。「是尊駕的智園?」

  「嗯。」

  「噢。」

  聽到浴室傳出水聲後,關智退回床邊,搗著臉悶悶笑了起來。

  他很意外!沒想到她剛睡醒時,是這麼迷糊與不設防。

  笑完後,他拿了件未穿過的新浴袍及大毛巾,走到浴室門前輕敲兩下。

  水聲停了,他隔著門板道:「小綠,我先到餐廳等你,浴袍我放在門邊的小架。」

  「……」

  「小綠?」

  「我,我知道,請你先出去啦。」嬌嗓裡夾著一絲羞惱,表示她真正清醒了。

  關智拿了條領帶及外套後走出房間,不忘隨手將門鎖上,一路微笑著走到餐廳。


  到了餐廳,關智先攤開桌上的報紙,只針對重點新聞瀏覽。

  在他拿起第二份報紙時,顓叔走進來,到他椅旁站定請示。

  「智少,有件事要跟您報告一下。」

  關智未抬頭,「請說。」

  「思,是這樣子的,我接到智少的……」因主人的臉色愈聽愈凝重,管家也愈說愈抖顫,「……椎名,我以逾越本分之名將他開除,另派柴羽送小少爺到學校。」

  昨天昊少下令將小綠和大雅移房時,已在言詞中暗示這兩人日後的身份將有所不同。顓叔不只擔心他聽完後的反應,也擔心無知傭人對因某些原因尚不能正名的小少爺胡亂發飆的事,傳到老夫人耳裡。

  「在場還有誰聽到椎名吼大雅生活低能,連去個學校也要人送的?」

  冷硬的語調讓顓叔顫抖得冷汗直盜。「有久保、山下和柴羽。他們三個都很清楚亂嚼舌根的下場。」

  「柴羽有確定大雅進到學校內才回來?」

  「有,他陪著小少爺進列教室後才回來。」

  幾份報紙他剛好也在同時看完。「我知道了,顓叔。別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尤其是奶奶和小綠。大雅的情緒我會去安撫。」

  他雖然不悅。卻未波及無辜,老臉欣慰一笑。「那我先下去了。」

  「您忙。」關智端起黑咖啡啜飲。

  椎名,這個只會表面功夫的爛傢伙,壞了他一早的好心情。

  「早安。」

  手指在桌面隨意彈點,清爽乾淨的人兒跑了進來,比他預估的時間要早了十分鐘。

  「早安。」

  一看到她半濕不乾的長髮垂放,白色大T恤前後變得隱隱透明,關智不悅地拱超兩條棕眉。

  在他發難之前,明日香搶先申明,「我找不到我的吹風機,也沒有發現你的吹風機。如果在房內等到頭髮風乾,你人或許已經在公司了。」是他說要繼續昨晚未完的話題,她才急急忙忙跑來。

  他鬆開緊皺的棕眉,拉起她走回房。

  她根本不清楚一個正常男人一太早是禁不起太大的刺激。

  他整齊簡單的短髮數十年如一日,只需用毛巾擦一擦就乾,吹風機對他而言根本用不著。

  找了一會,關智才在置衣間的角落一隻袋子裡找到她的吹風機,交到她手裡,比了比落地鏡旁的插座。

  環胸倚牆,好整以暇地欣賞她吹發的背影曲線,及腰的長髮讓她時而挺立,時—而側彎地吹撥,看來美麗而撩人。

  中國的古文學家曹植,在洛神賦中詠的「婀娜多姿」,他第一次親眼領略。

  環顧一室純男性的俐落陳設,發現少了張女士必備的梳妝台,所以顓嫂才會不知該將她的吹風機放在哪吧。

  轟轟的吹風機聲停歇掉,他由後遞梳子給她。「等我過陣子較有空閒時,我們再去買些傢俱,順便補充你的日常用品。」

  梳發的動作停止,明日香對著鏡內的他發問:「為什麼?」

  捉起她一繒黑絲絨,眷戀纏繞指間。「我的野心很大,不只要照顧大雅,也想照顧你。」

  小臉木然,不因他的承諾而欣喜。

  「嗯?」關智捲起她的發旁,用頭髮尾瑞逗剛她臉頰。

  她一把將他的手拍開,並動手推他。「我可以拒絕嗎?尊駕要把自己想像成源氏君是尊駕個人的事,只可惜我不是紫之上,不想被尊駕豢養。」

  競把他比喻成處處留情的花心男人?嘖,高估他了。

  關智搖頭失笑。「別亂比喻。你是主菜,大雅是餐後甜點,我這樣比喻比較不會失當。」

  發現木然的小女人理也不理,當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關智無謂地笑了笑,續道:「昨夜我問你為什麼不試著瞭解我一意要大雅獨立的原因,現在我想直接說出我的答案。」

  面對他認真無比的清俊臉龐,她暗付。他要說的答案背後,會不會又是她根本扛不起的沉重代價:悸動的心告訴她——肯定會,要逃!

  「我有權利拒絕收聽嗎?」

  她其實懂,偏偏裝傻!沒讓他這出獨哪戲唱太久。

  關智沒有回答,一逕溫柔地對她微笑,直到她被深情綠瞳瞅得受不了而謂開視線,他寸道:「我想和你再談一次戀愛。」

  溫醇低嗓像甜酒,向她提出誘惑人心的邀約。

  她古典細緻的矯容灼燙,鳳眸卻見鬼似的凸瞪著他。

  雖然不解財經商訊,但她卻非常明白「恆籐」這個古老世家,在日本政商兩界佔有多麼重要的地位。

  身為恆籐家的養子,集團決策核心的成員,他的時間總是分秒必爭,戀愛這碼事根本卡不進他的行程中。

  「你……不表示一下嗎?三十年來第一次向女人示愛,發現自己原來也會害羞,清俊臉龐蒙了層暈紅色彩。

  「請、請尊駕別聞這種玩笑好嗎?」

  不老實的傢伙!「我不是跟你開玩笑!你曾經主動過一次,這次該換我了,你什麼也別多想,只要安心享受我對你的追求就好。」

  「尊駕有時間展開……追求?」說不動心太騙人,可她還是覺得他的邀約很虛幻不真。

  她十一歲、他十四歲時,她在他經常逗留的北側花園向他告白。

  當時的純純椎愛,只要他陪她一路走回家,她就高興得整晚睡不著。

  拉手相碰唇的淺吻,遠比他送她一對叫太昂貴的熊娃娃還要令她感動。所以當她被爺爺奶奶帶離本家時,她只把回憶帶走,讓「太昂貴」留下來,

  他捧起她的臉,撥去她盈落的淚。「我不能承諾每一個假日都能陪你和大雅,但我希望在我必須為了公事出遠門時,你能陪在我身邊。」

  他難得的感性,在她聽來卻覺得……好像老夫老妻。明日香破涕為笑。

  想放棄過去的堅持,想再熱烈愛他一回……

  她紼紅著嬌顏鬧他,「私事就不能喔?」

  驚喜在他臉上綻放開來,「你若不嫌棄的話,從今天開始,就拜託你了。」

  說完,向著她躬身九十度。

  他的慎重讓她又想哭了。

  「我才是要拜託你的……」

  比起追著他跑的千金小姐,她什麼都無法提供給他。

  關智直起身,幫她拭去眼淚。「小綠,別哭了。」

  呼——真不想在這時候走,但今天非得在十點前進公司不可,老大親自主持的會議他缺席不得。

  「我想拜託你兩件事,可以嗎?」

  得到她的首肯後,關智續住下道:「今天你不必去接大雅,我會去接他,順便告訴他Master的事,你別擔心我會用威脅的方式強迫他同意……一

  明日香伸指搗住他的嘴巴,打斷他的話。「我相信你。」她不只用口說,也用眼神傳遞。

  「另一件事呢?」但她更相信,以大雅黏人的孩子心性,不管受到如何的威脅或利誘,都一定不會同意離開她的。

  他將昨夜擺放床頭的車鑰匙取來。「你的小車,讓保養廠處理掉了。你今後的代步工具就這輛,車號是XXX-XX,你盡早熟悉它。」

  或許她一開始會怯於它的價格,受限拘謹,但她必須慢慢適應恆籐家人的優渥生活,在他洪得起的範圍內,他不介音任她恣意揮霍。

  一看到車鑰匙上的英文浮凸字體,她將鑰匙塞回他手裡。

  「我不敢開,我一定會弄壞它的。」

  明知說出來會讓女士很沒面子,但他還是很惡意地笑說:「以你的技術跟方向感,我相信你絕對會弄壞它,但我不介意、找介意的是你開了輛安全性能有虞的小車在街上亂逛。」

  氣鼓鼓約粉頰在他的後半段話下消了氣,但卻將他又塞回她手心的車鑰匙丟到綿軟的大床上。

  「你不是趕十點前到公司?我先陪你去用早餐。」

  才剛接受他的追求邀約,他便打定好主意要開始嬌寵她、豢養她,但她並不想被豢養,雙方似乎有心要再溝通商量。

  她沒拒絕,卻也不答應,有意讓她的代步工具的問題懸擱。綠瞳幾度閃爍後,決定暫時饒過她,他有的是時間和她慢慢磨。


  「我可以說不嗎?」

  剛入睡就被他挖起來,明日香呻吟一聲後,又縮回她捲好的被繭裡深埋。

  「獨自一人看DVD很無趣,你陪我,我們還可以邊看邊討論……」人繭仍是一動也不動,關智綠瞳一瞇,薄菱唇角揚起惡魔的壞笑。「你再不起來的話,我要把冷氣關掉了……」

  人繭完全不受影響!

  「一,二、三!」關智乾脆將包捲她的涼被一抽,玩了起來。

  繭裡的人兒咚咚地往他身上滾來,他兩手一抓,硬將她坐立起。「醒醒,別睡了,小綠。」

  睡意被折騰失了大半,明日香揉著眼,困乏地問:「唔……昨晚尊駕不就自己一個人看台辦婚禮的DVD了嗎?」

  「你還在為大雅丟下你,跑去參加Master的事生氣?」關智一臉笑意地出手搖她,想把她未褪的睡意全搖跑。

  她剛醒來的迷糊與不設防,讓他怎麼看也不覺得膩。

  「沒、有。」她矢口否認。

  用十根手指抓攏長髮,閃避他洞悉人的眼眸。

  她「不會」去在意一個聽到有新玩意好玩,並有洞子教練陪他一起去,便將她忘得一乾二淨的小混蛋。

  關智半撐起身,拿過梳妝台上的梳子,幫忙地把睡亂的蓬髮擺平。

  口是心非的傢伙!「你不想念大雅沒關係,我幫你一起想念,如何?」

  「不如何,我累了。」正大光明地瞄了眼他放在床頭的手錶,一點四十……後知後覺的她五秒後倏地瞠大鳳眸。

  凌晨一點四十分!通常這時,他會在書房和他帶回來的公事奮戰,她則是安心使用他半邊的軟綿大床。

  「尊駕的『功課』做完了?」就像灰姑娘故事中的十二點鐘響那樣靈驗,一知道現下的時刻後,應睡未睡的她開始感覺列額際傳來隱隱抽疼。

  「做完了,等明天大哥跟阿昊蜜月回來後,我就可以輕鬆一些。你想去哪玩嗎?我們出去走走。」

  「學姊家的農場。」頭痛到要炸開似的,載滿困意的眼皮也重得要撐不住了。

  「去德國好了,順便視察慕尼黑和法蘭克福兩分部。」唇畔淡笑,動作輕悄地將她的頭攬抵他晦口,不讓她東搖西晃。

  「隨便,一切由尊駕決定,」

  一件墨竹格紋的普通浴衣,穿在他高大勻稱的身材上,視覺效果好得驚人,舉手投足之間煞是性感撩人。但這些,對此刻的她而言,激盪不了任何心動,她只想要撲回綿軟的大床。

  「還是去你學姊家好了,我記得那裡是富良野對吧?」看著幾乎快睡著的她震晃了下,他淡笑轉濃。

  明日香用最後的清醒舉目向上,一張堅定如磐石的臉等待她仰起,似乎等待很久。她窒了一窒,所有的困意全破那張臉孔嚇跑了。

  看來得以真心話交換……可是真心話……很丟臉……

  「我、我真的很放心大雅身旁有洞子教練在,也暫時不想見到那個拋棄親人的小混蛋的臉,如果堅持要我陪尊駕看他的生活紀錄片,豈不強人所難。」她咳聲歎氣。

  若是她氣消、開始想念起大雅了,大可在白天一個人仔細地慢慢觀賞,不必為了搶先看,而和自己的意志力對抗。

  大掌住她頭頂上一放。「是強人所雖了點。」

  在她以為可以撲回綿軟大床時,他話鋒一轉。「不過,霸道乃本家的特質,本人是其中一分子,身上自然少不得,所以很抱歉嘍!」附贈一抹歉疚微笑。

  被他玩來要去,說穿了,他就是執意要她陪伴。

  他的笑容在她看來,根本就是惡魔。

  她認栽!「要看就看吧。」

  一雙沉重的小腳丫跟在一雙得意揚揚的大腳丫之後,她小小報復地抓過他今天早上穿出門的西裝外套,一路拖向外室。

  坐下來不到五分鐘,枕在關智肩膀上的人兒傳來規律的呼吸聲,他失笑地將那顆點個不停的頭扶到他大腿上,幫她換個好睡的姿勢,

  畫面仍一幕幕跳閃,懸在沙發扶手外的指間掛著一隻空酒杯,另一手則遊走在如黑絲絨緞的發間眷轡纏繞。

  他跟她的兒子在海的那一頭過得愜意優遊,看他野得像只小猴子,還好他的媽咪沒看到,不然準會擔心牽掛……

  低下頭,一隻小手抓著他的浴衣,縈紆夢間擔心的大概是底下的人體肉枕被移開,而非是他的多心……

  關智笑得心滿意足,忘神地以拇指輕輕搔刮她的潔顏,海那頭的野猴博來嘰叫聲,喚得他抬起眼眸看向螢幕。

  原來,是大雅被洞子耍出的一記過肩摔落入泥地,看來應該很痛吧,

  他們身後的小優笑倒在地……小優的舉止間多了一些男孩的獷氣,也黑了不少,阿姨若是看到這一幕,大概會當場昏了過去吧。

  夜漸深沉,幾近天明時,關智才將洞子寄回來的生活紀錄片全部看完。

  拿起遙控器關掉電源,抱起酣睡連連的小女人,不在意覆在她身上的外套滑落。

  緩緩走回房,把她住床一放,他拉高涼被密實覆蓋住她,只露出一顆頭在被外,他才在她身旁躺下,橫臂一撈,將她連人帶被擁入懷。

  暑氣逼人的盛夏,冷氣全開仍讓人嫌不夠涼快,只有她這個怪人會在身上裹上棉被、但論起怪,他比她更甚,居然不介意她剛睡醒時濕濕黏貼的難聞氣味,還攬著她親到她清醒了才將人放開。唉……

  隔著涼被對他貓兒似的愛嬌磨蹭,唯有在她全然進入睡眠狀態時,他才享受得到這種親蜜。

  極致的溫柔,伴著他跌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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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19: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明日香拿起遙控器,將電視音量調小一點。

  「你後天真的要去德國?」她以為他那次只是說說。

  頭枕在她腿上,關智一邊翻著商業雜誌,看這一期最火熱的話題,是哪家公司最祈的致富商機被曝科,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法蘭克福的工人抗議公司本年度該發放的福利,他們到現在還未領到,大哥要我去瞭解原因,看看是否只是單純的分部社長做假帳,」

  瞠大的鳳眸緊盯著遮住他臉的雜誌封面女郎——神谷洋子。

  他似乎沒打算繼續往下說明,只是一頁一頁地翻著手裡的雜誌,猶豫之後,她選擇裝懂不發問,免得被笑無知,於是將注意力移回電視上。

  等了老半天,沒等到她的回應,關智將手上的雜誌隨手一擱,霍地坐起。

  「你怎麼沒反應?」

  目光從電視爆笑短劇栘開,明日香唇畔仍殘留著笑意。

  「我該要有什麼反應嗎?」她有等啊,是他自己不說的。

  「你不會以為我要自己一個人飛去德國吧?」

  「呃?」她以為他要問她對工人沒領到福利的看法。

  「你真的要我自己一個人去?」他話還沒說完,她的頭已經點落。

  綠眸瞇緊。「可是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家呢,親愛的……」她好像不把他的存在當回一事,有也好,沒有也無所謂。

  淨頰撲了層淺淺紅暈,只為他那聲親愛的。「這麼大的宅院不可能只留我一個人在家,尊駕不用不放心。」

  綠瞳迸射青光,射向目光回到爆笑短劇不敢看他的女人,伸手抓過遙控器,關掉電視。「剛剛演到哪了?」

  「呃……」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放大的瞼,明日香嚇了一跳。

  「我說剛才演到哪了?」他注意觀察她瞼上表情的細微變化。

  「你……」餘光瞥見他的雜誌,她逮到化解詞窮窘境的生機,「你,你又沒在看,就算我說了你也未必會懂,」

  「說話就說話,別學大雅結結巴巴的。」

  「我們哪有。」抗議他扯上無辜的人。

  不給她太多空間他將俊秀瞼孔逼近她眼前,企圖擾亂她正常思考,並將話繞回正題,「後天你跟我一起去德國?」

  抓住沒被他攻垮的殘存意志力,她只想得到——

  「我沒錢!」

  自知是個格擋不了霸道男人的爛藉口,用了可能還會被取笑,但總是殘存著希冀,睹一睹耗子碰上瞎貓的僥倖機率。

  關智早有預謀地從雜誌裡抽出兩張機票。「喏,票早就幫你準備好了。」

  一看,明日香知道自己上了賊船,幸運之神不會來眷顧她了。

  眼前的這隻貓兒生龍活虎,兩眼亮燦燦的,擺明著沒得商量的蠻橫張揚在臉上,橫豎他決定了就是。

  她將被迫妥協的不甘願恣意表現在臉上。

  「請問這一趟要去多久呢?」

  關智沒被她激惱,唇畔噙著的笑不斷向外擴張,咳笑了起來。「還不知道。」

  明日香一聽見他的回答。鳳眼裡的不滿遽增了數倍。

  「想說什麼就說,別客氣,我一向鼓勵你跟大雅勇於發言。」綠眸內溢滿了笑意。

  「我不去,我不想去,我又不會說英文,也聽不懂德文,跟你去那裡,一定只能像個傻子般,離不開尊駕一步,我……我不去!」況且大雅就要回來了,陪他飛去德國的意願幾乎是零。

  「我很高興能被小姐你如此地需要。」

  「我都跟你說我不去了,你——你是聽不懂人話?」她氣惱得跳腳。

  表情古怪地晃了晃手裡的機票後,關智將它擺到桌上。

  「大雅有沒有告訴你,他想在Master結束後,去新認識的朋友家作客?」

  「沒有。那是他跟你說的?」

  「嗯。」他敷衍地應了聲後,視而不見那雙滿是疑惑的鳳眸,躺回原來位置。

  在關鍵時刻打停,標準信夫式的作風。明日香不滿地鼓起兩頰,將他的頭用力推離她腿上。

  「你再這樣的話,我就——就……」沒有威脅過人,她一時間不知上哪找恫嚇人的威嚇詞彙。

  「你就怎樣?」關智笑容可掬地問著一張小臉漲成豬肝紅的女人。「快說啊,我滿期待被你就怎樣的,看是要這樣。還是要那樣,我樂意得很,要我整個人奉上也沒問題。」邊說著,他邊動手解開襯衫鈕扣,

  「你、你住手啦。」她還是無法適應他在兩人獨處時,如此不正經的一面。

  只是解扣就讓她窘得快冒煙,他再不收手的話,她的小臉就焦掉了。

  「不逗你了。」綠瞳不經意瞥過她平坦的小腹,輕佻的表情轉為自責。

  「大雅什麼時候跟你說要去朋友家的?」

  出資的人是老大,大雅當然首先告訴他。明日香很快地認清事實,安慰了自己。

  「今天早上。」

  「你答應他了?」沒察覺到他的聲調轉沉。

  「告訴我一件事,我就回答你。」

  「什麼事?」

  手慣性地摸上額頭那顆小紅痣,「你生大雅時,是不是很痛?」
 

  她又縮回她木偶殼了。

  那天晚上,不論關智怎麼追問,她始終不願說。

  兩天後飛德國時,他不放心將她一人擱在本家,便拎著她一起出國。

  既然他們人不在國內,關智便同意讓大雅多待在美國一段時日,等法蘭克福的罷工事件結束後,再約定回國的時間。

  水土不服讓明日香到了德國的第二天,便開始上吐下瀉。

  幾天之梭,情況雖有有所改善,但氣色卻未見好轉,躺在飯店的大床上,瘦了一圈的身形幾乎被棉被掩埋。

  當地醫生的診斷,她是因為心理壓力,讓她對新環境產生抗拒。

  關智一接到洞子寄來的Master報告,手顫心驚地拆閱過後,便無心公事,飛也似的趕回飯店,再度向她追問那天晚上的那個問題。

  智商一一五,報告裡的數據證實,大雅的確是個正常的小孩。

  明日香靠坐在床頭,望窗發呆,看到關智大白天跑回來也被嚇了一跳。

  「一定要知道嗎,阿智?」

  果真是患難見真情,這幾天夜裡,每當她不適時,他總是第一時間從睡夢中驚醒,衣杉不整地為她奔走。

  「我想知道。」

  沒忽略她終於肯喚他的名字了,只覺兩眼眶有水氣冒上來,激動的情緒讓他沒空理會自己又哭又笑的模樣是否狼損。

  她覬了眼,眼眶也濕了,為他!

  「那年爺爺奶奶會離開本家,是因為他們發現我懷孕了。」

  曾經困擾他非常深的納悶,如今終於擭得解答。原來害一對住在本家數十年的老夫妻,突然離開熟悉環境的劊子手就是他!

  「離開本家後,我被爺爺奶奶帶到沖繩的叔公家。生大雅的那天早上,我才剛勉強吃下早餐,肚子突然陣痛起來,痛得我縮在地上,一直到叔公從田里回來才發現……」往事歷歷在目,恍若昨日。

  經過歲月的沖淡,她已記不得當時的痛楚程度。

  關智抓起她的手放到胸口上,想藉由她的手心,將他紊亂的心跳傳遞子她,讓她知道他的心一直在為她而抽疼不已。

  抽不回手,她只能任它被囚禁在他溫熱的胸瞠上,靦腆的笑容上,有著一絲回憶起過住的澀然。

  「大雅剛出生時,全身瘀黑,護士小姐抱到床邊讓我看時,我嚇壞了。叔公說幫我開刀取出大雅的佐武醫生告訴他,孩子可能活不下去,要我多看幾眼;對於醫院沒在第一時間開刀的過錯,醫生提也沒提……我沒經驗,加上當時連思考的力氣也沒,一心只祈求老天,請他再給我一段時間,讓爺爺奶奶趕來時,還能見到大雅曾經活著呼吸的模樣,哪怕只是短暫……」

  「大雅的求生意志超過莊武醫生的預估,一直撐到爺爺奶奶趕來,既然已經出現這麼一個小小奇跡,他們決定再與老天搏一搏,馬上將我和大雅帶回東京……」

  「事實證明他們賭對了?」

  猶如走過冗長的隧道般,她仰起頭對他淡淡一笑。

  「嗯,大概是老天念在我們一片赤誠之心,放過了大雅……奶奶後來偷偷告訴我,爺爺他每晚守在加護病房外,生怕萬一門外沒人,老天爺就會趁機將大雅抱走……」想到傻氣的爺爺,她又哭又笑。

  「是誰告訴你們就算大雅活下來,也是個弱智兒的?」

  「東京的世古醫生說的。」

  「他那時是怎麼跟你們說的?」怒氣漸漸攀上清冷峻顏。

  憶起那一疊調查她的資料所載,姬野爺爺和一花奶奶怕她一心只想守著「智力不如人」的大雅,便把她流放到仙台的外婆家。並要求她把「信夫關智」這個人徹底忘記後,才准她回東京。

  在她被允許回去看大雅時,大雅已經六歲了。

  明日香怔怔看著他,「他說經過詳實的檢查,確定大雅是那樣沒錯,他也舉出幾個國外案例……」

  關智將Master的報告從資料袋內抽出,大手連翻數頁,直到載有數據的那一頁時停止,左手食指指著上頭的數字。

  「那個蒙古大夫空口說白話,現在我拿出確切的證據。」

  證據?明日香滿眼困惑。

  那張紙上滿是英文字體,她一個字也看不懂。「這個是?」

  「Master的專業報告。」

  「然後?」

  「大雅智商有一一五,他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小孩。」

  她兩手搗住顫抖不停的雙唇,有點不敢置信這猶如神跡顯世的消息。

  「你可以放開無謂的自責了,小綠。」彷彿看見屬於他的幸福綻放出曙光,關智心情大好。

  在投向他張開的懷抱前,她猛然又想到。

  「為什麼舊金山那家機構會對大雅進行智商測驗?你幫他挑的不是只是些團體活動嗎?」

  瞞她的,何止是智商測驗,遺有後續的諸多安排,但目前還不宜提早讓她知道。

  輕薄雙唇咧出一道微笑,卻動作粗魯地一把將她攬進空虛多時的胸口抱緊。

  「順便罷了,沒事先跟你提起,是怕你會期待過度。」

  「真的?」不疑有他了。

  情慾受動難抑,關智在攫取她上仰尋求保證的紅唇前,說出善意謊言,「真的!」

  Step by step!他已經踏上最重要且最困難的一階了。

  現下他要的,是和她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所以,大雅呀,只好麻煩你隨著你的洞子叔叔繼續在美國流浪吧,我們暫時不需要你。

  「嗯。」明日香滿懷感恩的心情,接受他甜蜜的親吻邀約。

  以吻開啟滿室漸漸釀成的旖旎氣氛。

  關智烈酒般濃的情感,在她鬆開自我壓抑的緊繃之時,趁機挹注入她尚有疑惑殘留的心房……

  卸去她最後遮蔽前,他在她胸口停留,輕語呢喃,「一切的……對不起,只因……愛你……」

  「我、也愛你……全然相信你……親愛的……」


  日本 大阪

  先在門板上輕敲兩下,大雅試著旋了下門把,喀答一聲,門即被打開。

  門沒上鎖,讓他有些失望。

  他放輕腳步走到內室,拉開姊姊昨天新換上蘋果綠窗簾,赫然發現床上有個人以手撐頭坐靠床頭。

  「智哥哥?」

  聽到大雅的喚聲,關智睜開惺忪通紅的眼,

  「唔……幾點了,大雅?」

  大雅躡足走近,壓低聲音,「七點半了。智哥哥,姊姊怎麼還沒起來?」

  他掀開被單下床,反手將床上仍在睡的人密實覆蓋,只留下一顆頭在外。

  「昨天半夜時,她突然發燒,到了三點燒才退。」自從德國那次水土不眼後,她身體的抵抗力變得很差。

  怕說話的聲音吵醒她,關智放輕腳步走到外室,大雅追著他出來。

  以為他忘了,大雅提醒,「智哥哥,今天是學園的學園祭耶,你不會忘了吧?啊——你不是要上台致詞嗎?開學時我一拿到課表就跟你及姊姊商量好,今天整天的行程都要歸我的,你真的忘了嗎?」大雅五官緊皺,彷彿只要關智一點頭,他就要賴在地上不起來似的。

  冰晶綠瞳橫了大驚小怪的大雅。「小聲點。我剛才打電話給校長了,要他將我演講的部分刪去。你去找洞子教練,請他帶你去學校,我等你姊姊睡醒後再看情況,如果她的身體狀況允許,我才會帶她去找你。還有,去學校時別忘了帶件外套,最近天氣不太穩定。」沒有自覺他已經開始像個嘮叨老父。

  大雅奇怪地看著他。

  沒有睡飽的人通常脾氣都很差,像姊姊就是,但智哥哥沒睡飽卻緣個喜歡碎念的歐巴桑,比顓嬸嬸還要囉唆,他一直以為顓嬸嬸的念功是天下無敵的!

  「智哥哥,你和姊姊還沒有結果啊?」

  啪!大雅光亮的額頭吃了關智一記鐵掌。

  「小孩子,有好消息的話,你第一個知道。」

  「唔,好啦好啦,別趕我嘛。」離開美國時,洞子教練明明說等回到日本就準備參加他們的結婚典禮,誰知回來都一個月了,還沒傳出好消息,真讓他心急。

  「吃完早餐再出門,別忘了看到其他人時要主動打招呼,上下車時更別忘了跟洞子道早安、說謝謝。」關智殷殷交代。

  「智哥哥,你說的這些,我都會背了。」

  「會背又怎樣?小孩子,只要你遇到人、麻煩到人,這些話都省不得的。嫌我囉唆?去門外給我懺悔十分鐘,懺悔後才准去吃飯。」大腳一抬,將人踹出房。

  「哇——」


  「嘿,大雅,待會你姊姊會來嗎?」

  忙著找錢收錢的大雅冷不防肩膀被重拍了下,回頭看到拍他的人原來是柏木優,有點會意不過來的愣了下後,才問:「現在幾點了?」

  「九點半。」

  「快了。」大雅繼續手上的工作。智哥哥跟洞子敦練說他和姊姊大概十點會到。

  不滿意他敷衍的口氣,柏木優雙手擦腰,大聲吼,「快了是幾點啦?」

  大雅狐疑地抬起臉,瞅著跳到他面前撒潑的怕木優。「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我想看你成天掛在嘴邊的姊姊到底長怎樣嘛……」他愈來愈聰明了,差點被他嚇得不打自招,哼。

  「看我就知道了,我跟姊姊長得一摸一樣啦。」大雅驕傲無比的仰起瞼。

  「看你不准,你分明比較像我哥哥……」柏木優急忙搗住嘴。

  「喂、喂,學弟,我等了很久了呢……」

  呼——幸好,幸好她的聲音被兩位學姊尖銳的叫聲蓋過,大雅好像沒聽到。看到他游刀有餘的應對那兩個花癡,一股失落罩上她心頭。

  六歲那年的平安夜,哥哥沒等到媽咪回來就先走了。

  那之後每年哥哥生日,他總是說有朋友要幫他慶生,不回家了……

  她央求許久才得到爸爸同意,千里迢迢跑來大阪,就讀收養哥哥的恆籐家所辦的星鳩學園,以為這樣就能常常見到哥哥,誰知……

  趕走兩位纏人的學姊後,大雅轉回頭,看到她一瞼悶悶不樂,正想出言關心,她卻不領情地嬌哼了聲,偏開頭,繼續啃蝕她的寥落心情。

  碰了一鼻子灰,大雅皺了皺臉後,繼續找錢收錢的工作。一會,聽到有人在門口喊他,抬眼望去,看到門口那抹纖瘦的身影後,他歡喜得咧寬嘴。

  「姊姊。」

  聽到大雅的驚呼聲,柏木優視線跟著轉向門口,表情由悒怏轉為失望不滿。

  哼,長得好普通,哪能跟聖來表姊比呢。

  柏木優伸長脖子往明日香身後探看。耶?沒了!哥哥呢?

  相同的失望也在大雅臉上。「姊姊,智哥哥不是說要跟你一道來嗎?」

  智哥哥?聽到大雅對哥哥的稱呼未變,柏木優將寥落心情狠狠踢開,盤算起一個小詭計。

  「校長有事找他。」教室裡頭鬧烘烘的好不熱鬧,鳳眸狀似不經意地慵懶漫飄,尋找一道投射向她的不懷好意視線。

  環顧一圈,目光在柏木優臉上多停留了兩秒才飄離。

  「姬野,你的時間還沒到,別……」大聲嚷叫的同學在見到明日香後,急急收住大嘴。

  柏木優朝門口跑了過去,做作地將兩手交疊臀上,甜甜一笑。「嘿,大雅,這就是你的漂亮的姊姊嗎?」

  大雅瞪大綠瞳、「柏木,你吃錯藥了喔?」平時野得要命的人,一眨眼突然變乖巧,不是撞邪是什麼。

  迅速朝他飛踢一腳後,柏木優優雅地自我介紹,「姬野姊姊你好,我叫柏木優,是大雅的好朋友。」

  「哇,見鬼了!」大稚捧著吃痛的腳跳回。

  見他們兩小無猜斗來鬧去,明日香微笑地頡首回禮。

  「柏木同學你好,大雅經常提到你。」大雅在美國的生活紀錄片中,不管是在舊金山,或是後來幾個新認識的朋友家,都有這個活力四射的小女孩。

  一個淡邈的淺笑,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招呼禮儀,卻叫柏木優眩愣住。

  這個長相不怎麼的女人,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妍美的氣韻,賽過聖來表姊好多,讓人看了……哼,好不服氣!

  瞥見跟大雅同組的同學礙於她在場,只能用火大的眼光頻頻催促,明日香反手將大雅推回教室。

  「你先忙你的,姊姊去其他的地方逛逛,待會再回來找你。」一間由權貴准砌出來的貴族學固,她也想一窺與公立中學有什麼差別。

  「姊姊,再半個小時就輪到我休息了,記得別逛太久喔。」交代完後,大雅不情不願地走回臨時櫃檯。

  他們班上賣的是霜淇淋,沒提供讓人坐下來聊天的地方。姊姊早上又才發過燒,要讓她站著等他,別說他捨不得,讓智哥哥知道的話,他準會被批到臭頭。

  「嗯,待會見。」明日香轉身走向其他班級的攤位。

  鬼祟的眼神在確定大雅沒注意之後,柏木優才慢慢向外移動,一出教室,便往明日香消失的方向追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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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4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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