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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阿瑟·C·克拉克] 科幻小說作品選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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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瑟·C·克拉克科幻小說作品選


崗哨




天堂裡的噴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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崗哨


  下一回你望著高掛南天的滿月的時候,仔細看一看它的右邊邊緣,讓你的視線沿著銀盤的曲線向上移動。在凌晨兩點鐘光景,你會注意到一個暗淡的小橢圓:只要視力正常,誰都可以輕而易舉找到它。這是一片諸山環繞的大平原,也是月球上最壯麗的平原之一,稱為危海——危險之海。它的直徑長達三百英里,幾乎完全被巍峨的環狀山脈所包圍,從來沒有人到那兒去考察,直到1996年夏末我們才進入那個平原。
  
  考察團規模龐大。我們有兩架重型運輸機,從五百英里之外靜海的月球中心基地運來了補給品和設備。還有三個小型火箭打算用於月面車無法通過的地區,作短程運輸。幸運的是,危海的大部分地區十分平坦。在其他地方普遍存在著十分危險的大罅隙,但這裡一個也沒有,或大或小的隕石坑和山巒也很少。就我們所能判斷的來說,我們想去哪裡,高功率履帶牽引車就可以毫無困難地把我們運送到哪裡。
  我是地質學家——或謂月球學家,假如你喜歡咬文嚼字的話——我領導考察危海南部地區的考察組。我們沿著大約十億年前一度存在的古代海洋的海岸前進,繞過大山腳下的丘陵地帶,用一星期時間穿越了危海南部地區一百英里的路程。當生命在地球上開始形成的時候,這裡的生物已經處於來絕過程。當時水正從龐大而高聳的懸崖側面上退落,注入月球空洞洞的心臟。在我們穿越的土地上,沒有潮汐的海洋一度深達半英里,現在水汽留下的唯一痕跡就是有時候在灼熱的陽光從未射入的洞穴裡可以見到的一點白霜。
  月球的黎明姍姍來遲,我們在拂曉早早出發,到黃昏降臨之前還有近乎一星期的地球時間。我們每天下午五、六次穿著太空服下車到外面去尋找有趣的礦物,或者豎立一些標誌作為未來旅行者的嚮導。一路平安無事。說起月球探索,沒有什麼危險,甚至沒有特別振奮人心的事。我們可以在增壓牽引車裡舒舒服服住上一個月,倘若遇到麻煩,隨時可以發送無線電求助,穩坐著耐心等待飛船來營救我們。
  我剛才說了,探索月球沒有什麼振奮人心的事,這種說法當然不對。誰也不會看膩那些不可思議的高山,它們比地球上平緩的山巒要崎嶇得多。當我們繞過遠古海洋岬角和海角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哪一種新的壯麗景觀將展現在眼前。危海的整個南部新月形地帶是一片廣闊的三角洲,在那兒一度有二十來條河流匯入海洋,水源可能來自驟雨,這種傾盆大雨在月球年輕時期短暫的火山時代一定沖刷過那些山巒。每一條古老的河谷都是一種誘惑,吸引我們爬上對面未知的高地。但是我們還有一百英里路程要走,只能眼巴巴著後人必須攀登的高地。
  
  我們在牽引車裡使用地球時間,就在22時整,最後一次無線電信息將發射給基地,我們這一天的工作便告結束。在牽引車外面,岩石仍然在近乎中天的太陽下灼灼發燒,但是對於我們來說,這是夜晚時分,直到八小時之後我們再度醒來為止。其後我們有一個人要做早餐,電動刮鬚刀將發出一片嗡嗡聲,有人將打開收音機接收來自地球的短波無線電。確實,當油煎香腸的美味充滿牽引車艙室的時候,有時很難相信我們不是在自己老家的世界上—— 一切都是那麼正常,就像在家裡一樣,只是感到體重減輕,物體掉落慢吞吞的挺彆扭。
  這一天輪到我在用用廚房的主艙角落裡做早餐。時隔多年,那一時刻還歷歷在目,因為無線電剛剛演播了我最喜愛的一首曲子,古老的威爾士歌曲《白岩石的戴維》。我們的司機已經穿上太空服出去檢查牽引車的履帶。我的助手路易斯·加尼特坐在前面控制室裡,往昨天的考察日誌裡作一些過時的記錄。
  我像地球上任何一個家庭主婦那樣站在油煎鍋旁邊等著香腸炸酥,悠閒在瀏覽著覆蓋整個南部地平線的高山之牆,山牆在月球的半月形地帶以下向東西伸展,消失在視線之外。這些高山距離牽引車似乎只有兩三英里,但是我知道最近的山也有二十英里之遙。在月球上當然不會因為距離遙遠而看不清遠處物體的細節——完全沒有地球上那種幾乎覺察不到的霧氣使得遠處所有的物體變模糊,有時還變形。
  那些山巒一萬英尺高,它們挺立在平原上,似乎古代的地下噴發使它們穿出熔化的地殼突然升入空中。即便是最近處山巒的底部也被平原陡峭起伏的地面所隱蔽而看不見,因為月球是個挺小的世界,從我站立的地方看去,地平線只有二英里距離。
  我舉目望著從未有人攀登過的群山頂峰,這些山峰在地球人到來之前目睹過退縮的海洋緩慢地枯竭下去乃至完全消亡,使得這個世界喪失了希望和復甦的指望。陽光刺目,如火焰一般燒灼著壁壘森嚴的山巒,然而就在它們上空不遠,星辰在比地球冬季午夜更加漆黑的空中發出穩定的光輝。
  我轉身離開的時候,看見在海中向西突出三十英里的一處大岬角山脊上有個金屬在高處發出燦爛的光輝。這是一個沒有面積的發光點,如同空中一顆明星被險峻的山峰捕獲,我猜想太陽照在某個平滑的岩石表面上直接反射到我的眼中。這種事並不希奇。當月球處於公轉的第二個四分之一路線的時候,地球上的觀察者有時能看到風暴海的大山脈發出藍白色熒光,這時陽光從山坡上發出耀眼光輝,從一個世界反射到另一個世界。但是我納悶那上頭是哪一種岩石能夠發出這麼明亮的光,於是我爬進觀察塔,把四英雨望遠鏡旋轉過來對準西方。
  我看到的情景越發使我著急。山峰在視域裡既清晰又突出,似乎只有半英里之遙,但是接收陽光的無論是什麼東西,那物體還是太小了,分辨不清。然而那玩藝兒似乎有一種難以理解的對稱美,它停息的頂峰又平坦得出奇。我長久盯著那個神秘的發光體,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太空,直到不久以後廚房裡傳來的一股焦味使我猛醒到我們的早餐香腸已經徒勞地旅行了二十五萬英里。
  整個上午我們穿越危海的時候一路上爭論不休,西方的山巒更加高聳,直指天庭。即便穿著太空服出去探礦的時候,我們也可以通過無線電繼續議論紛紛。我的夥伴爭辯說,月球上歷來沒有任何一種智能生物,這是絕對肯定的。在月球上生存過的生物僅僅是一些原始植物及其退化程度稍差一點的祖先。我像任何人一樣瞭解這一種理論,但是有時候科學家必須有勇氣當個傻瓜。
  「聽著,」我最後說道,「我要到那上頭去,否則我無法安心。那座山不足一萬二千英尺——在地球的引力下只有二千英尺——我可以在外面用二十小時徒步走完這段路程。反正我早就想進出,這給我一個極好的理由。」
  「假如你沒有摔死的話,」加尼特說,「咱們回基地的時候你將成為考察團的笑柄。從今以後那座山也許要稱作威爾遜傻冒山了。」
  「我才不會摔死呢,」我堅定地說。「是誰第一個爬上皮科山和赫利山的?」
  「可是想當初你不是年輕得多嗎?」路易斯親切在問道。
  「說到這一點,」我得意揚揚地說,「我就更有理由去咯。」
  那天晚上我們把牽引車開到半英里之內的一個岬角,於是早早就寢。到了早晨,加尼特跟我一起走;他是個優秀登山運動員,以前常常跟我進行這種開拓性探險。我們的司機巴不得留下來看管牽引車。
  乍一看,那些懸崖似乎完全無法攀登,但是對於任何具有攀高才能的人來說,在這個重量只有地球上正常值六分之一的世界上,爬爬山不在話下。在月球上登山,真正的危險在於過分自信;在月球上摔落六百英尺就像在地球上摔落一百英尺,完全可以置人於死地。
  我們在平原上空大約四千英尺的一個寬闊的巖架上第一次歇息下來。攀登倒是不太難,但是我手腳發僵,不適應月球上的登山運動,我也樂得休息一下。我們還能見到牽引車停在懸崖腳下,遠遠看去如同一隻微小的金屬昆蟲,我們向司機報告了進展情況,然後開始下一步的攀登。
  我們的太空服內部十分涼爽,因為製冷裝置抵禦著猛烈的太陽,帶走了身體勞頓散發的熱量。我倆很少交談,只是互相傳遞一下登山工具,商討一下攀登的最佳計劃。我不知道加尼特在想些什麼,也許在想這是他所從事的最瘋狂的徒勞搜索。我基本上同意他的這種想法,但是爬山樂趣無窮,心中想著前人未曾走過這條路線,地面景色逐漸開闊,這一切給了我所需要的全部報償。
  當我見到我在三十英里之外作望遠鏡第一次觀察過的那堵石牆就在面前的時候,我想我並沒有特別興奮。估計它高出我們頭頂大約五十英尺,誘使我攀越這些不毛荒地的東西就在那邊的平頂高原上。幾乎可以肯定地說,那玩藝兒無非是一塊遠古隕石擊碎的漂礫,它的斷裂面在這無腐蝕、無變化的寂靜世界上仍然鮮明發亮。
  岩石表面上沒有能用手抓住的東西,我們只好使用鐵爪錨。我揮舞三叉金屬錨在頭頂上盤旋一陣,繼而向上空的星星拋去,這時我兩面三刀條疲憊的胳膊似乎恢復了力氣。第一次鐵爪錨沒有抓牢,我拉回繩子,鐵爪錨慢慢掉落下來。第三次試拋的時候,鐵爪緊緊扣住了,即使我們倆的體重加在一起它也不會脫位。
  加尼特焦急地望著我。我看得出他要先上去,但是我透過頭盔的玻璃報他一笑,搖了搖頭。我不慌不忙,開始慢慢攀登最後的高度。
  即使穿著太空服,我在月球上也只有四十磅重,所以我一手接一手攀上去,乾脆不用雙腳幫忙,到了平頂的邊緣,我停了下來,向我的夥伴揮揮手,繼而攀緣上架,站直起來,凝望著前方。
  你必須明白,直到此時此刻,我幾乎完全相信自己在這上頭發現不了什麼奇異的或者不尋常的東西。我說幾乎完全,不完完全全;正是縈繞心頭的猜疑驅使我前進。喏,那玩藝兒現在再也不是一種令人猜疑不透的東西方了,但是心頭的迷惘才剛剛開始呢。
  我站在高原上,離那玩藝兒大約一百英尺。它一度十分平滑——太平滑了就不自然—— 但是在不可估量的永世之中隕石的襲擊使用權它變得坑坑窪窪,留下了纍纍傷痕。它有個平面可以反光,大致是個金字塔結構,有兩個人那麼高,像一顆多稜面的巨型鑽石坐在岩石上。
  開初幾秒鐘也許我心中壓根兒沒有充滿什麼感情。繼而我感到激動萬分,心中充滿一種奇異的無法用語言表達的快樂。因為我愛月球,現在我知道了亞利斯塔山和伊雷托思恩山的蔓生地衣並不是月球年輕時期孕育的唯一生物。首批探險人員昔日的夢想雖然受人懷疑,但這一夢想是真實的。畢竟存在過月球文明——我是發現這一文明的第一人。我到月球上來,或許晚了一億年,這沒有使我感到懊喪:畢竟來了,這就好。
  我的腦子開始正常思維,開始分析和提出問題。這是不是一座建築物,一座神殿——或者是在我的語言中找不到名稱的某種東西?倘若是一座建築物,那麼它為什麼建造在這麼特別難以到達的地點?我思忖著客觀存在是不是一座廟宇,我想像到某些奇異祭司中的大能人呼喚神靈保佑他們,因為月球上的生物隨著海洋的枯竭正在衰落,結果呼喚神靈也是徒勞。
  我向前走了十來步以便更仔細地觀察那玩藝兒,但是為謹慎起見,我不敢靠得太近。我懂一點考古學,試圖猜測這一文明的文化水準,在古代,一定是這種文明削平了山頭,創造了這些至今仍然令我目眩的反光鏡面。
  我想,可能是古埃及人幹的,倘若他們的工匠擁有這些更為古老的建築師所使用的任何一種奇異的材料的話。因為那玩藝兒不大,我沒有考慮到我正在看著的東西可能是比人類更先進的某個種族的手工製品。月球一度擁有智能生物,這種思想仍然太離奇而難以領會,我的自傲使我無法作出最後的羞辱性的冒險嘗試。
  其後我注意到有個什麼東西使我後腦勺的毛髮直豎起來——那玩藝兒微乎其微又無關痛癢,多數人壓根兒不會注意到它。我說過這片高原被隕石撞擊得傷痕纍纍;高原上還覆蓋著幾英吋厚的宇宙塵。這種塵埃始終沉積在無風飄蕩的任何一個世界的表面上。然而宇宙塵和隕石留下的痕跡在那個小小金字塔周圍突然止步不前,留出一個寬闊的圓圈,彷彿有一堵無形的牆保護著小金字塔,使它免受歲月的侵襲和來自太空的緩慢而永不停息的轟擊。
  耳機裡有人在呼喚,我明白加尼特已經叫我一陣子了。我蹣跚走到懸崖邊緣,恐怕講話不便,於是打打手勢叫他爬上來。我向宇宙塵包圍的圓圈走去,撿起一塊碎裂的石片,向那個不可思議的小金字塔拋去。倘若這塊石子在無形的屏障裡消失,我是不會感到驚訝的,但是它似乎擊中了一處平滑的半球形表面,輕輕地滑落到地上。
  繼而我知道我看到的東西方與人類的古代無法相比擬。這不是一座建築物,而是一種機器,用萬古千秋不滅的力量保護著自己。那些力量無論屬於哪一種,仍然在發揮作用,也許我已經靠得太近了。我想到人在上一個世紀捕獲和馴服了的所有放射物。就我所知,我可能只有死路一條,如同走近一個沒有屏蔽的原子反應堆,步入致命的、寂靜的輻射風之中。
  我記得我轉身看著加尼特,他已經走過來,站在我身邊。在我看來他毫不在意,所以我沒有驚動他,而是走到懸崖邊緣盡力理一理自己的思緒。在我腳下展現著危海——它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既奇異又神秘莫測,但是對我來說則瞭如指掌,我舉目望著新月形的地球,它臥於繁星組成的搖籃之中,我思忖著當未知的創世主大功告成的時候地球雲彩覆蓋著什麼。是不是石炭紀散發著蒸汽的原始森林?是不是最早的兩棲動物從水中爬上來征服陸地所走過的淒涼海岸線?是不是更早的時候在生命到來之前永久的寂寥?
  別問我幹嗎沒有早一點猜到真相——這真相現在顯得十分顯而易見了。我發現那玩藝兒,心中一陣興奮之後我想當然認為那塊水晶般的神奇物體是月球遠古時代某個種族製造的,但是我腦子裡出現一閃念,以壓倒一切的力量使我相信是如同我這樣的外星人到月球上製造的。
  在二十年之中我們在月球上找不到任何生物的蹤跡,只有一些退化植物。月球不可能留有任何文明,無論這種文明是怎麼毀滅的,唯有那玩藝兒標誌著文明一度存在過。
  我又一次望著反光的金字塔。它似乎更加遠離與月球有關的任何物體了。突然我覺得自己由於興奮和瞎起勁,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傻笑,笑得渾身震顫起來:我居然想像那個小金字塔在跟我說話,說的是:「對不起,我自己在本地也是外來人。」
  我們至今花了二十年功夫才打破那個無形屏障,走到水晶牆裡邊機器那兒。咱們無法理解的那個玩藝兒,人終於用原子能野蠻的力量把它炸毀了,現在我已經見到了我在山頂上發現的那個可愛反光體的碎片。
  那些碎片毫無意義。金字塔的機械作用——假如是機械作用的話——屬於地平線外遙遠的技術,也許屬於超物理力學的技術。
  既然人已經到達了其他行星。這一秘密越發縈繞於我們心間,我們知道萬古以來宇宙是只有地球是智能生物的住所。我們這個世界任何消失了的文明也不可能建造出那個機器,加為隕落在高原上的宇宙塵的厚度使我們能夠測出它的年代。那個機器是在生命從地球海洋上出現之前就設置在高山上的。
  當咱們的世界是現有年齡一半的時候,外星來客穿越了太陽系,在月球上留下了旅行的標誌,繼續他們的行程。在人炸毀這一標誌之前,那個機器仍然在履行著它的建造者的意圖。至於意圖何在,下面是我的猜測。
  在銀河系之中近乎一千億個星球在旋轉著。很久以前其他太陽的世界上必有其他種族攀登並超越我們已經到達的高度。想一想這樣的文明,萬古以前在神創造萬物的餘輝映襯下,某個宇宙的主人們非常年輕,因此生命僅僅來到一小撮世界觀上。他們的世界必定是我們無法想像的一片寂寥,諸神望著無窮大的空間覺得沒有一個人可以分享他們的思想。
  他們一定搜尋過各個星團,如同我們搜尋了行星。到處都有世界,但是這些世界要麼空空如也,要麼棲息著沒有思想的爬行生物。在咱們的地球上,巨大的火山仍然在噴發著濃煙,污染著天空,那時黎明人的第一艘飛船從冥王星外面的深淵裡飛馳而來,它經過冰冷的外部世界,知道生命在這些世界的命運中不可能起任何作用。飛船停靠在內部行星上,他們借助太陽火取暖,等著開始他們的用為。
  那些太空漫遊者一定看上了地球,在火與冰之間狹窄的區域裡安全地繞了幾周,一度猜想地球是太陽諸子當中最受寵愛的一個。在遙遠的未來這裡將有生命;但是在他們面前還有無數星球,他們可能從此不再光顧地球。
  因此他們留下一個崗哨,這是他們散佈在整個宇宙中的千百萬個崗哨之一,這些崗哨以生命的許諾守護著所有的世界。它是一座燈塔,萬古以來耐心地發射著無人發現的信號。
  或許你現在明白了那個水晶金字塔幹嗎設置在月球上而不設在地球上。它的建造者並不關注仍然在野蠻狀態中苦苦掙扎的種族。只有當有穿越太空,逃離人的搖籃地球,以此證明自己適合於生存下去的時候,他們才會對我們的文明感興趣。這就是所有智能種族遲早要遇到的挑戰。這是一種雙重挑戰,因為反過來,這取決於對原子能的征服和生死之間最後的選擇。
  一旦走出這一危機,我們找到那個金字塔並迫使它打開就只是時間問題了。現在它的信號停息了,那些值勤的人將會把心思轉向地球。或許他們希望幫助我們發展幼稚的文明。但他們必定非常非常老邁,可惜老年人往往強頭倔腦嫉妒年輕人。
  現在每當我望著銀河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納悶著,幫助地球發展文明的使者將從哪一團星雲下來。倘若你能原諒我作出這麼一個平淡無奇的比喻,那麼咱們已經拉響了火警,現在無事可幹,只有等待。
  我認為咱們不必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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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7:41:01 |只看該作者


  這裡距離梵蒂岡三千光年。我曾肯定,信仰不會因空間轉移而改變,正如我曾肯定壯麗的天穹,印證神的榮耀。當我看見壯麗天穹的這一面後,我的信仰開始受到考驗。
  第六型電腦的艙壁上,掛著一個十字架。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懷疑這十字架是否一個空泛的符號。
  我還未將結果公開,但真相是不能隱瞞起來的。我們拍了數千幀照片,記錄探測數據的磁帶,加起來也有數十里長。我敢說任何一個科學家都能毫不費勁地釋讀這些資料。我雖屬那穌會,卻絕對不能容忍將事實篡改,以至會使我舊日聲譽蒙污的行徑。
  船員們己極其沮喪,我真擔心他們怎樣應付這最後諷刺般的結局,他們當中只有少數人有宗教信仰。打從地球出發,他們便在與我「鬥爭」----一場不公開、無惡意,但卻是非常認真的思想戰。不過他們亦不忍用這項發現,作為對付我的最後武器。船員們只覺得,一艘星際探測船上的首席大體物理學家,竟然是那穌會教士,是非常滑稽的安排。他們認為,科學家和傳教士這兩個角色,是格格不入的。
  我們船上有一個觀景台,那裡裝了一個橢圓形的塑料窗,剔透無暇;加上觀景台只有微弱的燈光,窗外繁星,明亮不減分毫。我常在觀景台沉思。每逢遇上船醫陳德勒,他都會趨前凝望橢圓窗外,久久面對太空船四周旋轉的星空。最後,他會禁不住開口:「神父,外面是漫無止境的。或許冥冥中真有個造物者,但即使有,難道要他特別替顧我們微不足道的世界,微不足道的人類嗎?真令人費解!」莫非醫學界人士,一律都是死硬的無神論肯?
  對船員,我常指出那三篇曾刊載於《天體物理學報》、五篇刊於《皇家天文學會每月通訊》的論文。我這樣做是要提醒他們,雖然我會人數大不如前,但仍以科研工作成就卓著見稱;尤其在天文學和地球科學方面,平均每人的成績,更是超乎比例。可是我即將要撰寫的有關鳳凰星雲的報告,會個會結束我會的千年歷史呢?我只怕影響所及,遠不止次……
  「鳳凰」,多差勁的名字。假如為這星雲取名的人有預言之意,這預言也要千億年後才可驗證。就是「星雲」一詞也是錯誤的,這「星雲」和那種瀰漫本銀河系裡的恆星胚胎素村,有天淵之別。以宇宙的尺度而言,「鳳凰」星雲只是個細小而稀薄的氣體外殼,包圍著一顆恆星----說得準確點,應該是從前存在過的一顆恆星。
  光譜計圖表上,掛著彼德·保羅和魯賓斯所作的羅若拉神父畫像。神父啊!要是你我易境而處,你會怎樣對待這堆數據呢?我的信仰不足以支持我挺身而起,面對這個挑戰。你的呢?
  神父啊!你凝望遠方,但我所走的距離,遠遠超出你創立我會那時代所能理解和想像的世界。過去從未有過探測船,離開地球這麼遠。我們飛到遠在宇宙邊陲的地方。我們終於飛抵鳳凰星雲,並且帶著重大的發現,踏上問地球老家的路。可是這發現對我是多沉重的負擔,我只有跨越時間和空間,向你作無聲的求援。
  你手握的書,上面印著「主之榮耀至大至高」。但當你有機會目睹我們的發現,你還會相信這句話嗎?
  「鳳凰」星雲是什麼呢?單在本銀河系裡,每年便有百多個恆星爆炸。它們突然在幾天甚至幾小時內,光亮驟增至平常的千萬倍,然後聲沉影寂。這些爆炸的星是「新星」——它們只不過是宇宙災難中的家常便飯。我在月球天文臺工作時,就曾記錄過十多個新星的光譜和變光曲線。
  每隔幾百年,就會出現將新星比得微不足道的天界奇觀。一顆星變成超新星時,要比銀河系所有恆星加起來還要明亮,古代中國天文學家,就曾在1054年見過這樣的情景。1512年,仙後座又出現一顆光亮得白晝也可見的超新星。隨後的一千年間,還出現過三顆超新星。
  我們的任務是視察災難現場,尋求災難的起因,要是可能的話,也許還會查知超新星的成因。我們的太空船,穿越了六千年前爆發開來的氣體。氣體是熾熱的,仍在迸發出紫色的光輝,只是它非常稀薄,不足以傷害我們。層層如象牙球的氣體,被爆炸的星體使勁拋出,至今仍在向外飛馳。恆星的引力,也無力將它們拉回去。氣體包含的空間,容得了X千個太陽系,而盤踞中心的,是一個怪異的天體,一個只有地球般大小,卻比地球重數百萬倍的白矮星。
  太空船周圍氣體的光輝,驅散了平常星際空間的黑暗。我們的目標,如同一個被引爆的太空炸彈,幾千年過去了,其火熱的碎片,還在四散飛開。爆炸規模之大,使星體的碎片散佈於數十億公里的空間,卻沒飛馳的動感,幾個世代之後,肉眼或許可以察覺出混沌的氣體和糾纏的漩渦,有些微移動。此刻星雲的澎湃氣勢,已夠懾人心魄了。
  我們數小時前己關閉了主要動力,以余速飛向那凶險的小矮星。以往它和我們的太陽並無二樣,可惜它卻將能使它活命數百萬年的能量,一口氣在數小時內耗散掉了。我們所見的,只是個吝嗇每一分能量的小星,像要補償那白白虛耗了的光芒。
  在這個景況下找到行星,幾乎是妄想。即使過去曾有行星,也在爆炸時化為蒸汽和碎片與星雲的氣體混為一體了。不過,我們還是作了一趟自動搜索(這是飛越從來未探測過的恆星時必定要做的程序).竟然發現了一個孤單的行星。它的軌跡,離星雲中心的矮星很遠很遠。它的處境,正像太陽系的冥王星。這個行星,徘徊在星際間永恆黑夜的邊沿,從未嘗過生機帶來的溫馨。但正是遙遠的距離,使它倖免於像其同伴被氣化的厄運。
  行星經被燒炙過的表面,只有燒焦的岩石,曾經包裹著它的固態氣圈也被燒掉了。我們登陸這行星,發現了石窟。
  石窟的建造者,盡了一切努力,確保它會讓後來者發現。石窟人口處的石標,只剩下一攤凝固的熔岩,但從遠距離偵察圖片中,我們己相當肯定它是智慧的標誌。稍後我們又偵察到廣泛分佈在行星各處的放射性輻射,石窟外的石標可以毀掉,但輻射紋印是抹不掉的,還會不停向周圍發出訊號。我們的太空船,像箭一般射向這個大標靶的紅心。
  石標原本應有一里高,現今卻像一支正熔化的蠟燭。我們以天文學家的身份而來,現在卻要兼任考古學家。不過我們都將原來的目標拋諸腦後,我們明白,他們選這個偏遠的行星,建立這個龐大的標記,只有一個作用:一個文明的族類,自知難逃劫數,希望名垂千古。
  我們得花上幾個世代,才能完全消化石窟內的珍藏。他們的太陽,爆發前必定早有預兆,故此他們有充分的時間準備,可以將他們想留傳後世的精華,都帶到這個世界來藏好,期待日後給其他族類發掘出來,而不被遺忘。換了我們,會有這樣的幹勁嗎?或者是被困在愁苦中,懶得理會那活不到也觸摸不到的將來?
  為什麼不給他們多點時間啊!他們己能往返行星之間,卻遠未能跨越星際空間。一百光年之外,才有另一個人陽系。即使他們掌握了超空間推進器的秘密,頂多也只能營救百萬條性命。也許,這樣的結局,對大多數人來講,更易於接受一些。
  從他們留下的雕塑,可見他們與人類極其相似,但即使不是這樣,我們仍會為他們的命運而悲哀。他們留下上千件視像紀錄,連同放映的機器,還有細緻的圖解,我們毫不費力地就明白了他們的語言。我們仔細看過這些記錄,這是首次有一個比我們更為進步的文明,重現在我們眼前。或許他們只將最好的一面留給我們看,但也難怪他們,反正他們優美的城市,絕不比地球遜色。我們看著他們工作、玩樂,聽著他們悠揚的語言,特別有一個畫面還歷歷在目:一群孩子在藍沙的海灘上嬉戲,水邊排著縷縷垂楊似的植物,一隻隻身軀龐大的動物在淺水處走動,人們也懶得理會。
  夕陽西下,他們太陽的餘暉,仍照暖大地。有誰知道,這太陽快將變成奪命判官,定這族類的死罪?
  想必是我們久嘗孤獨,思鄉心切,才會深受感動。我們當中,很多人到過其它星球,探索過其它文明的遺跡,卻從未有像今天這般深的感觸。一個族類的敗亡,猶如地球上的興衰。讓一個盛放璀璨的文明,給一把大火燒掉……這怎能說成是上帝仁慈的表現呢?
  我的隊員曾這樣問過,我也曾盡力答覆。羅若拉神父,你或許更有把握,但神靈對我全無啟示。他們不是一群邪惡的人,我也不知道他們崇拜怎樣的神。我回望數十世紀前的他們,看著他們用最後的努力,將所珍愛的保存下來,也看著它們在現今坍縮了的太陽照耀下出土。他們配作我們的良師——為什麼要毀滅他們啊!
  這個問題,在回到地球後同僚們將會怎樣回答,我早已料到。他們會這樣說:宇宙萬事萬物沒有目的,宇宙也不是什麼宏圖,既然銀河系內每年都有上百顆恆星爆炸,此刻在太空深處,必有文明被毀滅。這個族類曾否作惡,與其面對的厄運毫不相干:宇宙沒有神,沒有天理,是故亦無天譴。
  我們在鳳凰星雲所見的一切,都不能證明什麼。堅持上述論據的人,只是感情用事,而不是據理立論。神不須向人交待他的行事方式,他能造宇宙;也能毀滅宇宙。如果神的行事得由我們管著,那只是人的高傲自大、目空一切,嚴重一點說,甚至是在褻瀆神。
  對在鳳凰星雲所見的一切,對這整個星球的文明被大火化為灰燼的遭遇,我本來可以裝作視而不見,只需要心腸再硬一點就行。但凡事都有極限,人的信仰亦然。我望著面前一堆計算結果,只覺我堅貞不移的信念,像遇上地震般不可抗拒地動搖了。
  我們抵達星雲前,無法知道那顆星的爆炸年份。現在我們掌握了天體物理探測的數據,和那碩果僅存的行星上岩石的化驗結果,使我能準確計算出星球爆炸的時刻。我知道這個宇宙轟天雷的閃光到達地球的年份,我算出在載著我們飛奔回家的太空船後面迅速退卻的超新星殘核,當年在地球的天空中閃爍著多麼耀眼的光芒。我彷彿見到那顆星,像個遠方的燈塔般閃著光輝,在東方的拂曉中,引領旭日登場。
  千古謎團終於解破,不容我們懷疑。但……神啊!宇宙間有億萬恆星,為什麼你偏選上這顆?你用大火斷送了整個世界的人,就只是為了照亮伯利恆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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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7:42:32 |只看該作者
天堂裡的噴泉  阿瑟·C·克拉克

第一部    宮殿
第二部    廟宇
第三部     鐘
第四部 空間軌道塔
第五部    攀登


=======================

第一部 宮殿

1.卡裡達沙
  年復一年,王冠的重量愈來愈沉了1。可是,當長老聖博特希特哈爾瑪·瑪哈納雅蓋· 泰洛在加冕典禮上違心地將王冠戴到卡裡達沙王子的頭上時,卡裡達沙卻感到它輕得出奇。不過,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要是禮節容許他——作為國王的卡裡達沙可以不再戴那鑲滿鑽石的金髮箍,那他準會感到滿心喜歡的。
    1王冠是王位權力的重要象徵之一,新國王即位一般都舉行加冕典禮。王冠上通常級以各種奇珍異寶,歷代帝王常將新得到的稀世奇珍加綴到王冠上,故它的重量會逐漸增加。
  事實上,來自異國的使者們倒也很少請求他在雅克卡迦拉山險峻的高峰上賜予接見。這些使者中的多數人,當他仍長途跋涉來到這裡以後,往往都在最後一段路程面前止步拆回了。這段路實在令人望而生畏,它簡直就像是通向一頭伏地而臥、眼看著就要從山坡上躍下船雄獅的血盆大口。總有一天,他——卡裡達沙本人,也會衰弱到難以憑著本身的體力步行到自己的宮殿。不過,聚集在四周的眾多仇敵,恐怕未必會容許他活到這有損尊嚴的高齡吧!
  這些仇敵已經在伺機而動。卡裡達沙凝望北方,彷彿可以看到他那返回祖國的異母同父兄弟瑪爾邊拉在那裡集結的軍隊,正準備著奪取塔波羅巴尼國沾滿血污的王位。不過,這種威脅暫時還遠在海外。更為沉著而狡詐得多的敵人卻潛伏在南方毗鄰的地區。自遠古以來,每當人仍望見聳立在中央盆地之上的聖山斯裡康達那完美無瑕的圓錐形山峰時,都會從心底產生出虔敬的畏懼。卡裡達沙從來沒有忘記過聖山的無聲存在,以及它所象徵的巨大力量。
  其實,居住在聖山上的宗教領袖瑪哈納雅蓋·泰洛既沒有軍隊,也沒有戰象。這位長老只不過是一個穿著橙黃色「托加」1的老人……可他卻能以某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左右國王們的命運。
    1托加是古羅馬的男人穿的長衣,以一塊布從左肩搭過纏在身上。
  透過明澈的晨空,卡裡達沙清楚地看到了斯裡康達山頂峰上的廟宇? 遠,它看上去小得像一個白色的箭頭。從這裡到廟宇總共需要三天的路程:第一天——沿著王家專用的小道穿過森林和稻田,還有兩天的路程則是沿著石級登山。可是,卡裡達沙卻從來沒有登上過那座山峰,因為那裡有著他唯一的不能戰勝的敵人。有的時候,當國王看到猶如細鏈般的火炬沿著山坡婉蜒曲折地向上移動時,他不由得從心底艷羨那些朝聖者們。最卑賤的乞丐可以在聖山上迎接黎明,而作為塔波羅巴尼國統治者的他卻辦不到。
  然而,卡裡達沙也有他自己的安慰與寄托。他耗費了王國的大量財富,在深溝高壘的屏障之下,築起了一座處處亭台樓閣、水池噴泉的極樂園。當他對這些感到膩煩的時候,又有居住在高山上的姑娘們來伺候他——她們一共有二百人,都是一些長生不老的仙女。卡裡達沙常常向她們傾吐自己的心事,因為他沒有別的人可以信任。
  從西方傳來了隆隆雷聲。這一年,春天的季風來得遲了些;向全島灌溉系統供水的各處人工湖泊幾乎都枯竭了。在這些人工湖泊中,最大的是卡裡達沙的臣民們冒著「犯上」之嫌仍按原名稱呼的「巴拉瓦納海」——以卡裡達沙父親的名字命名的人工湖。它是三十年前才告竣工的。當巨大的閘門首次打開,奔騰的水流傾注到乾渴的田地上時,當年的卡裡達沙親王曾驕傲地同他的父王並肩站在一起。在整個王國裡,沒有比這個巨大人工湖的如鏡水面更為瑰麗的景色了;倒映著舊都拉納普拉城異樣多姿的圓屋頂和尖塔頂的湖面,是那樣地撫媚動人!如今,由於卡裡達沙實現了他在雅克卡邊拉山上建造「人間天堂」的幻想,這座舊城已遭廢棄。
  廟宇的白牆襯托著瑪哈納雅蓋·泰洛的橙黃色衣衫,這位年屆八十五歲高齡的長老正在緩步走向胸牆。山峰下的遠處,是一望無際的棋盤式稻田,一條條灌溉水渠的深色細線,若隱若現的藍色「巴拉瓦納海」,還有同一方向上猶如幻影般的氣泡似地飄浮在空中的拉納普拉城神秘的圓屋頂。這幅賞心悅目的圖像,它的色彩和輪廓不僅隨著季節的轉換而變幻無窮,而且也在每一片雲彩的映照下爭奇斗研。
  只有魔鬼之崖上灰色的巨石同雅致的景觀顯得不和諧。懸崖很像是侵佔了他人領地的一名僭稱之王。確實,據神話的傳說,雅克卡迦拉正是猴王哈努曼所失落的喜馬拉雅山上的一塊斷石……
  自然,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根本無法看清宮殿的建築物,能夠模糊地看到的只是環繞極樂園的要塞圍牆的線條。但是,長老的想像力為他清晰地勾劃了突出於花崗石山坡的巨大獅爪,以及獅爪之上的鋸齒形圍牆。看來,矢忠於誓言1的國王,至今還在那裡遙望著定為「禁地」的聖山而躑躅徘徊呢!
    1卡裡達沙是篡權登上王位的(見後文)。在小說中所提到的塔波羅巴尼國,神權高於君權,國王的加冕典禮由宗教領袖主持。卡裡達沙登基時曾立下誓言:他服從神的意志,永不登上聖山。
  天上傳來了隆隆雷聲,它的聲音越來越震耳,最終竟達到了撼山動地的氣勢。雷聲連續地、經久不衰地震撼著長空,神速地向著東方滾滾而去,消失在無盡的遠方。這不是季風的預兆:它還要過三個星期才會到來。季風預報站是不會有差錯的。這是別的什麼。按照常例,該向肯尼邊角或者俄國人提出抗議了。而同樣地按照常例,這種抗議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要是卡裡達沙能把那些只關心送入空間軌道的單位重量成本的宇航線調度員們置於他的統治之下……說不定他會下令將他仍插到木撅子上,扔到釘上蹄鐵的大象腳下,或者投進沸騰的油鍋裡……
  當然,兩千年前的生活要簡單得多。 2.工程師
  朋友們叫他約翰,可是,用這個名字稱呼他的人每年都在減少,其餘的人們都只知道他叫拉扎。他的全名——約翰·奧列佛·德·阿爾維斯·斯裡·拉扎辛哈——反映了人類五百年的歷史。他的活動贏得了全人類對他的感謝。誰也不相信他會長期中止他的活動。
  「過不了半年,您就會回來的。」米拉總統曾經對他說過,「您要知道,人是習慣於行使權力的。」
  那要追溯到二十年前:拉扎辛哈作為政治事務的特任公使直接受總統和議會的領導,而他下的工作人員從未超出過十名;要是算上「亞里士多德」1的話,那就是十一個人直到現在,他同亞里之間仍然保持著直接的聯繫,也就是說,他們仍和以前那樣每年要交談幾次)。但是,只要拉扎辛哈對某些問題出面干預的話,那末,每一次的結果都總是相同的— —議會採納他的建議。
    1機器人,被譽為「全世界的大腦」。
  他,作為一名全球事務的調解員,出現在我們這個星球上所有各個發生了爆炸性危險的地點,運用正義的力量和驚人的智術,緩和各種尖銳的局勢,避免了多次危機的爆發。若是誤信了謊言,那後果是極其危險的。假如沒有亞里那種絕對正確無誤的記憶力,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去查核那一大堆極為複雜、然而為了使人類能夠生活於和平之中有時又不得不編造的謊言的。當他開始從這種遊戲中感受到某種滿足的時候,卻又到了該他退出遊戲的時候了。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拉扎辛哈從未為自己所作的任何一項決定感到過遺憾。他回到了自己少年時代生活過的田野和森林,回到了那可以作為他童年時代見證人的、碩大而陰森的懸崖之旁。現在,他的住處就在離它不到一公里的地方。他的講究的別墅坐落在環繞極樂園的寬闊深壕內,而卡裡達沙所建造的噴泉,在沉默了兩千年之後,如今卻在約翰的花園裡湧流著。泉水依舊在古老的石砌渡槽內流動;什麼也沒有改變,只是懸崖之巔的蓄水池改成了由電動水泵來供水。由於能夠如願以償地居住在這塊充滿傳奇色彩的土地上,使約翰感受到他有生以來從未體驗過的滿足——理想實現了,而這種理想的得以實現,卻是他從未認真地思索過的……
  當天空中已經閃爍著塔波羅巴尼常見的、光華眩目的晚霞時,在林間出現了一輛不大的三輪電動車,經過一段無聲的滑行之後,它停靠在柱廊的花崗石柱旁。
  根據自己在漫長歲月中所獲得的令人憂傷的經驗,拉扎辛哈已經習慣於不輕信最初的印象,但也決不隨便地放過它們。他本來以為,范涅華·摩根的模樣是同他所達到的成就相稱的——準是個魁偉威嚴的男子漢。可事實恰恰相反,這位工程師的身材比中等個子還矮小得多,甚至給人以柔弱的印象。但是,他那乾瘦身軀的肌肉卻十分勻稱,而從他的藍黑色頭髮所襯托的容顏來看,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他認作是五十二歲的中年人的。
  即使在拉扎辛哈擔任國家要職的日子裡,他也從未有過同全球建設協會打交道的機會。這個協會包括三個規模宏大的分部——「陸地」、「海洋」和「宇宙」。關於他們的活動,公開報道的情況要比世界聯盟中任何其他機構都少些。只有當出現了某種技術性的災難,以及同歷史協會或環境保護協會發生了衝突時,全球建設協會才會出頭露面。最近一次屬於這類性質的爭論,是關於南極地帶的輸送管問題——這是二十一世紀的工程藝術之花,它曾被用來將稀釋成液態的煤炭從巨大的南極礦床汲送到全世界的各個發電站。為了保持生態的欣快,全球建設協會建議拆去至今還留著的最後一段輸送管,並將佔用的土地歸還給它本來的主人——企鵝。這項建議立即招來了工業考古學家和生物學家們的抗議呼聲,前者為這種破壞文物的行為所激怒,而後者則指出,企鵝對於已被廢棄的輸送管簡直是喜愛得要命。這些輸送管為企鵝提供了它們原來連做夢也想不到的居住條件,從而造成了「人口」爆炸,其局面之嚴重,恐怕只有企鵝變成了燕子才能勉強應付。這樣一來,全球建設協會也就只好不戰而退了。
  拉扎辛哈並不知道摩根是否參與了這場小規模的衝突。不過這件事完全無關緊要—— 「陸地」分部總工程師的名字,已經同全球建設協會最偉大的輝煌業績聯繫到了一起……
  人們把他的創作起名為超級大橋是有充分理由的。同全世界一起,拉扎辛哈曾經目睹了「齊伯林伯爵」——它本身就是當代的奇跡之一——怎樣小心翼翼地將超級大橋的最後一個組裝部分起吊到高空中。飛船上的全部豪華設備都已拆除;為了減輕飛船上不必要的載重,還放掉了名噪一時的空中游泳池裡的水,而反應堆則向機體的燃氣部分送去超額的熱量以增大飛船的升力。這是歷史上首次將千噸重物起吊三千米的壯舉,而且整個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
  現在,每一艘從「擎天柱」旁駛過的船隻都向這座由人類之手建成的、最宏偉壯麗的大橋鳴笛致敬。在地中海和大西洋的匯合處,那一座座一模一樣的五千米高塔本身便是世界上最高的構築物。這些高塔的空中間隔為十五公里,塔間鋪上了為直布羅陀大橋特製的、輕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弓架結構。當然,能同超級大橋的締造者會面是莫大的榮幸,儘管他比約定時間遲到了一小時。
  「向您致歉,調解員先生。」摩根一邊下車一邊說道:「希望我的來遲不至於給您增添麻煩。」
  「絕對不會,我的時間完全可以自己支配。只是我們的談話得稍稍推遲一下。半小時以後,我要同幾位朋友到懸崖上去。那裡將要演出光聲實感劇。如果您能同我們一起去,我將感到榮幸。」拉扎辛哈看出摩根正在猶豫,便接著說道:「介紹的時候我就說您是塔斯馬尼亞大學的斯密特博士。您盡可放心,我的朋友們不會認出您的。」
  「我對此開不懷疑。」摩根說道。可是,客人臉上那一閃而過的忿然不平的表情卻沒有逃脫拉扎辛哈的眼睛。「斯密持博士。太好了!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用一下您的通訊電台。」
  「反應很有意思。」拉扎辛哈陪同客人走進別墅的時候想到。「從工作上推測,摩根也許對自己的現狀感到不滿,甚至對現狀失望。可他是自己那個領域內享有盛譽的專家,還有什麼會讓他感到不足的呢?」
  可能的回答只有一個:拉扎辛哈突然想起了連結歐、非兩大洲的碩大無朋的「飛虹」,人們幾乎總是簡單地把它叫做大橋……有的時候叫它直布羅陀大橋……而卻從來沒有把它叫做摩根大橋。
  「好吧,摩根博士。」拉扎辛哈想到:「假如您要尋找榮譽,那您在這裡是找不到它的。請直言相告,您究竟是為了什麼到我們這小小的塔波羅巴尼來的呢?」 3.噴泉
  日復一日,在熾熱的炎陽下,大象和奴隸們拼著全身的力氣,將無數桶水沿著懸崖腳下的坡道馱運到山頂上。這一天終於來臨了,宮廷裡所有的人都聚集到了極樂園內用色彩鮮艷的布匹搭起的帳幕下。
  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魔鬼之崖和在它巔峰上移動著的許多細小身影。旗號揚了起來,下面的遠處吹響了號角。在懸崖腳下,奴隸們拚出了全身的力氣推動著槓桿,拽引著繩索。可是,時間在流逝,人們所期待的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國王皺起了眉頭,朝臣們則在戰慄。甚至替國王扇風的巨大羽毛扇也停頓了一瞬間,但隨即又更快地揮動了起來。從雅克卡邊拉的山麓下傳來了呼喊聲。那是喜悅的、熱烈歡慶的呼喊聲;由於站在開滿鮮花的小徑上的人們隨聲附和,呼喊聲變得越來越嘹亮了。同歡呼聲一起傳來的還有一種聲音,它並非那麼宏亮,但是所有聽到它的人們都產生出一種感覺,仿佛是某種深深地埋藏著的力量正在不可遏止地向自己的目標衝去。
  一股接一股地,彷彿是在地下迸發出的魔力支配之下,細細的水柱噴向了萬里無雲的晴空。在四人多高的空中,怒放著水珠綴成的花朵。陽光給水花染上了霽虹的全部絢麗色彩,使景觀變得美妙異常。在塔波羅巴尼國的整個歷史上,它的居民們還從來沒有觀賞過這樣的奇景。
  夕陽在不知不覺中西墜,噴泉的高度也悄然地降落。漸漸地它們只有一人高了;費了如此巨大的勞力才裝滿的蓄水池快要枯竭了。這時,國王已經心滿意足;他舉起了一隻手,噴泉的水柱在落下之後重又高揚了起來,彷彿是向君王作最後的朝拜,然後才無聲地消退。人工湖重又恢復了如鏡的水面,在它那猶如鏡框的湖岸之中,鑲進了與日月共存的魔鬼之崖的倒影。
  「奴隸們幹得不錯,」卡裡達沙說道,「把他們全都釋放了!」
  在這裡——懸崖的腳下,卡裡達沙開闢了他臆想之中的樂園。下一件事——是要在懸崖的巔峰之上構築起人間的天堂。 4.魔鬼之崖
  光和聲巧妙地交織成的情景是那樣地扣人心弦,儘管拉扎辛哈觀賞這個節目已有數十次之多,但至今仍能引起他濃厚的興趣。所有來到懸崖的人們都觀看過這個節目。當然,一些行家如薩拉特教授之流,會挑剔地說什麼這不過是為旅遊者編造的「掌故」。然而,「掌故」總比「無可奉告」強吧……
  在雅克卡邊拉山西坡的對面,坐落著一所不大的半圓形劇場。天色已經很暗了,懸崖早已隱沒在夜幕之中,它那巨大的身影卻把初現的星星遮蔽住了。這時,從黑暗中隱約傳來了低沉的咚咚鼓聲,接著是平靜而恬淡的話音:
  「這個故事講的是一位國王,他殺死了自己的父王,而本人則死在兄弟的手下。在血腥的人類史上,這種事例並不少見。但是,這位國王遺下了至今仍被保留著的古跡,以及流傳了千百年的軼聞……」
  拉扎辛哈在黑暗中向坐在他右側的范涅華·摩根偷看了一眼。他已經被徐徐展開的故事情節吸引住了。另外兩位坐在左側的客人———拉扎辛哈在外交事務方面的老朋友——也入了迷。
  「他的名字叫卡裡達沙。公元一世紀末,他出生在拉納普拉,也就是黃金之城。在幾百年裡,這座城市一直是塔波羅巴尼國的首都。但是,他的出生卻籠罩著陰鬱的氣息……」
  音樂開始加大音量,驚慌不安的旋律也增強了,伴隨鼓聲奏起了長笛和絃樂器。在魔鬼之崖陡峭的山坡上燃起了一個亮點,它漸漸地擴大著……驟然之間,觀眾面前彷彿敞開了一扇溯觀往事的幻術之窗,展現出一個比現實生活更加生動而明朗的天地……
  「一出場面壯觀的改編戲劇。」摩根想到這裡,不禁為這次能因顧全禮貌而戰勝了立即投入工作的願望感到高興。他看到了巴拉瓦納王在心愛的妃子為他生下頭生子時所感到的歡樂;也深深地理解,當僅隔一晝夜之後王后本人又生下了擁有更大權力的兒子時國王心中的複雜感情。雖然卡裡達沙是長子,但他繼承父位的資格卻只能排在第二。悲劇的背景就是這樣鑄成的。
  「但是,在童年時代的初期,卡裡達沙和他的同父兄弟瑪爾迦拉曾經是最親密的朋友。孩子們在一起長大,純潔的心靈中還沒有萌生過他們是競爭對手的念頭,更無從識破設置在他們周圍的種種陰謀。造成他們不和的原因同出生的各種偶然因素毫無關係。」
  「各國的使者絡繹不絕地帶著禮物來到巴拉瓦納國王的宮廷,他們送來了中國的絲綢,印度斯坦的黃金,羅馬帝國的兵器。有一天,一位熱帶叢林的普通獵人居然也帶著一件貢品來到了首都,他滿心希望國王的全家會看上他的禮物……」
  摩根聽到周圍響起了一片讚美的喝彩聲。一隻渾身雪白的小猴子安然自如地坐在卡裡達沙親王的懷裡,出奇地討人喜愛。越過干百年的時光……也越過了奧秘莫測、但卻並非完全不可逾越的人獸之間的鴻溝,它的兩隻大眼注視著摩根。
  「根據史料的記述,以前誰也沒有看見過這樣的猴子;它的毛色像牛奶般地潔白,兩眼則是玫瑰色的,閃耀著紅寶石般的光芒。有人認為它是不祥之兆,因為白色是象徵死亡和喪服的顏色。令人可歎的是,這些人的擔憂竟然得到了證實。
  卡裡達沙王子非常喜歡這只心愛的猴子,為了紀念神話中的猴王,他給它取名為哈努曼。宮中的能工巧匠用黃金為猴子做了一輛四輪小車,猴子神氣活現地端坐在車上,由人們拉著它在宮廷內到處遊逛,供那裡所有的人們觀賞娛樂。
  哈努曼和卡裡達沙特別親近,除了卡裡達沙以外,它不許任何別的人碰它。它對待瑪爾迦拉王子極不友好,彷彿已經料到了兩人以後的敵對關係。倒霉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一天,它把王位的繼承者咬了一口。
  咬一口本是小事情,但後果卻十分嚴重。幾天之後,哈努曼被毒死了……毫無疑問,這是根據王后的命令行事的。卡裡達沙的童年時代也就到此結束了。據說,從那時起,他不再同人們親近,並且對誰也不信任了,而對於瑪爾迦拉的好感則變成了敵意。
  然而,這還遠非是小猴之死所惹起的唯一令人不快的事情。根據國王的詔令,特地為哈努曼建造了一座半球形的墳墓,它的形狀恰恰同佛教傳統的舍利子塔相仿。這種事情是從來沒有人幹過的,它引起了憎侶們極大的憤慨;由於舍利子塔歷來只用於埋葬佛的乾屍,因此,國王此舉被認為是褻瀆行為。
  十分可能,這正是國王的用意所在,因為巴拉瓦納王已經逐漸地同佛教疏遠。儘管卡裡達沙王子在當時還過於年幼,以至根本沒有可能參與這場衝突,可是僧侶們對他竟也懷恨在心。以後使王國陷入分裂的敵對情緒,就是從此開始的。
  在將近兩千年的過程中,我們還沒有什麼憑據足以證明:這段史料並非只是編造得十分動聽的故事。時至2015年,考古學家們才在拉納普拉故宮的舊址發現了一座小舍利子塔的基礎。舍利子塔本身已經毀壞。在許多個世紀之前,它已經遭到了盜劫。由於二十一世紀的學者們已經掌握了舊時的寶藏愛好者們根本無法想像的工具,他們利用中微子透射,在古墓穴底下的深處發現了另一間靈室。上面的靈室只不過是一座墓碑——偽裝的墓葬。在下面的靈室中則仍然放著那容蓄了愛與恨的傢伙1,它在靈室中保存了許多個世紀,直到被送往自己最後的安息之處——拉納普拉博物館為止。」  1指白猴哈努曼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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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7:43:02 |只看該作者
  無意之間,摩根漏掉了下面一段故事情節。就在他揉揉眼睛的一? 年,複雜的王室之爭已經處於最熾烈的階段,可是他卻無法完全辨明是哪些人在相互廝殺。當戰場上武器擊打的叮噹聲停息下來的時候,王儲瑪爾迦拉同他的母后正在逃往印度,而卡裡達沙則攫取了王位,並把父親關進了牢房。
  篡位者之所以沒有立即把老王巴拉瓦納殺掉,其原因遠非是父子間的骨肉之情,而是因為他相信老王在某個地方秘藏著留給瑪爾迦拉的瑰寶。經過長期的監禁和折磨以後,終於,巴拉瓦納不打算再隱瞞下去了。
  「我可以讓你看看我的財富」他對兒子說:「給我準備一輛馬車,我帶你到那兒去。」
  和哈努曼迥然不同,年老的國王是坐著一輛閹牛拉的四輪破貨車踏上他生命的最後路途的。據編年史的記載,那輛車的一個輪子已經破碎,因此,一路上吱吱咯咯地作響。使卡裡達沙感到驚異的是:父親所要去的地方竟是那巨大的、向整個中部國土提供灌溉用水的人工湖;巴拉瓦納幾乎把自己畢生的精力都獻給了這座水庫。他沿著大壩的邊緣緩步走去,注視著自己那座面朝湖水的高達三米的石雕像。
  「永別了,老朋友,」他向著手捧內海石圖的石雕像說道:「請把我的遺產照看好。」
  他沿著溢流堰的梯級走下去,當他走到水深齊腰的地方,捧起了一掬湖水撩過頭頂。然後帶著驕傲而莊重的神態轉向卡裡達沙。
  「在這裡,我的兒子!」他用手指著泛起片片漣漪的甘泉喊道:「就在這裡……這裡全都是我的財富!」
  「殺死他!」由於狂怒和失望而失去常態的卡裡達沙下了命令。
  士兵們執行了命令。
  最初幾年,卡裡達沙和他的整個宮廷繼續留在拉納普拉。後來,他遷居到了離拉納普拉四十公里處高聳於熱帶叢林之上的、荒涼偏僻的雅克卡迦拉山懸崖。有些人斷言,他是在尋覓一處敵方無法攻佔的堡壘,藉以逃避兄弟的報復。可是,卡裡達沙到頭來卻並沒有用它來保護自己。再說,要是雅克卡迦拉山只不過是一座城堡的話,那他為什麼要在懸崖的四周修建起佔地遼闊、而且為此所花的勞力遠比修築深溝高壘為多的極樂園呢?又何必要在那裡繪制許多壁畫呢?
  當講解員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懸崖的西壁從黑暗中突現了出來……可是形狀卻保留著兩千年前的模樣。在距離崖根一百米的高處,在懸崖的整個寬度上展現出一幅平整的、抹上了泥灰的畫面,上面用彩色繪製著許多如真人大小的半身女像。她們全都技美異常,並且風格完全相同。
  她們的皮膚是金黃色的,胸部豐滿,身穿透明衣料縫製的服裝,而且全都佩戴著相同的珍貴寶石。其中有些人梳著高高的精美髮髻,而另一些人則好像戴著鳳冠。多數人手裡都捧著鮮花。
  「最早的時候,這種畫像曾經多達兩百個以上。但是,許多世紀以來的風雨侵蝕,幾乎把一切都給毀壞了,剩下的只是在懸石保護下才得以倖存的二十來個人像……」
  畫像被放大了。隨著「安尼特拉舞曲」的旋律,卡裡達沙的那些倖存下來的姑娘們一個個從黑暗中飄然而出。儘管在惡劣的天氣、漫長歲月的風化和文物破壞者罪惡之手的摧殘下受盡了折磨,姑娘們依然保持著兩千年前的美麗身姿。色澤鮮艷如故;夕陽的餘輝曾經數十萬次地灑落在畫像之上,但始終沒有使它們失去光彩。無論是仙女或者死神,他們都沒有讓雅克卡迦拉的神話消亡。
  「誰也不知道她們的來歷,以及為什麼要畫在這麼一個無法攀登的地方。按照流傳最廣的說法,她們是天上的仙女,卡裡達沙為了創造人問的天堂而讓她們定居在那裡。很可能,像埃及的法老1一樣,卡裡達沙自認為是神;也可能,他就是倣傚著埃及人的先例,用巨大的斯芬克斯2來守衛他的宮殿的入口。」
  映像變換了:如今呈現在觀眾面前的是一個不大的湖泊,水中倒映著懸崖的影子。水面皺起陣陣鱗波,雅克卡邊拉山的形廓在顫動著向四外擴散。當重新呈現出清晰的輪廓時,懸崖上已經築起鋸齒形的城牆,佈滿了碉堡的炮門、稜堡和建築物的尖頂。由於鏡頭始終沒有對準焦距,人們也就不可能好好地把它們看個清楚。在那些企圖將國王的名字從人類記憶中抹掉的人們3來到之前,從來沒有人能夠知道實際上怎樣才能把卡裡達沙的空中之宮看清楚。
    1古代埃及皇帝的稱號。
  2古埃及、古希臘、古阿述的一種石雕像。通常為獅身人面,故亦稱「獅身人面像」,為法老權威的象徵。現存最大者長57米,高20米。
  3指後文建造宇宙升降機的人們。
  最後的一段講解詞是這樣的:
  「卡裡達沙在這裡居住了將近二十年,直到劫運為他安排的結局采臨為止。從懸崖的頂上,卡裡達沙看到了瑪爾邊拉的軍隊正從北方向他進攻。很可能,他也認為自己的堡壘是不可攻克的,然而卻並沒有讓它經受這方面的考驗。他下了山,來到那兩軍之間的中立地帶會見了兄弟。沒有人知道他們見面後的談話內容。只是據說,他們在離別之前互相擁抱了;很可能,這是確有其事的。
  隨後,對壘的兩軍蜂湧而上廝殺起來。由於卡裡達沙是在自己的疆土上作戰,他的戰士們熟悉地形,因此,看來他可以穩操勝券。然而,一宗決定人們命運的偶然事件卻扭轉了整個局面。為了繞過一個小小的泥潭,卡裡達沙的戰象向旁邊拐了個彎,卻被戰士們誤認為國王是在退卻。根據編年史的記載,這一下竟然完全挫折了戰士們的鬥志。
  人們在戰場上找到了卡裡達沙;他已經自殺身亡。瑪爾迦拉當上了國王,而雅克卡迦拉則被棄於熱帶叢林之中,從此冷落了一千七百年之久。 5.望遠鏡
  「我這見不得人的壞毛病1。」一說起這件事,拉扎辛哈總是帶著微笑和歉意的口氣。年事已高的外交家早就沒有氣力徒步登上雅克卡迎拉的頂峰了,但他卻有一種彌補欠缺的方法。多年以前,他買到了一台外型尺寸很小的望遠鏡,利用它可以神遊懸崖的整個西坡,在想像中攀登那陡峭的小徑——過去他曾經不止一次地沿著這條小路登上過頂峰。當他貼近目鏡望去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是在花崗石壁的旁邊飄懸在半空之中。
  拉扎辛哈很少在早晨使用望遠鏡,由於朝陽是從雅克卡邊拉山的另一側升起的,因此,處在陰影下的西坡上幾乎什麼都不能看清。可是現在,當拉扎辛哈透過寬敞的窗戶望了一眼之後,卻不勝驚奇地發現,以天空構成的背景之上,有一個細小的朦朧身影正沿著懸崖的山脊移動。「一隻早起的鳥兒。」拉扎辛哈想道:「這個人會是誰呢?」
  他起身下床,披上一件用顏色鮮艷的蠟防印花2布縫製的沙籠3,走到室外將短短的鏡筒對準了懸崖。
    1國外曾報道:個別退休後的者人用望遠鏡傷看鄰近住宅內的私生活。故拉扎辛哈把這種行為稱做「見不得人的壞毛病」。一一譯注
  2這是印染工藝中的一種,也稱巴提克印花法,爪哇蠟脂防染印花法。主要方法是用能防止染色作用的蠟液在織物上印繪幾何圖案或花、鳥、蟲、魚等,再印染顏色,後用水煮脫蠟即現花紋。
  3指印度尼西亞人的衣服,男女皆穿,通常是一塊裙子形的圍腰布。
  「一猜就著!」他不無得意地自言自語道,一面增加著放大的倍數。這就是說,昨天的演出場面在摩根身上產生了應有的效果。工程師一定想親眼看看,卡裡達沙的建築師仍是怎樣對付這項極其困難的任務的。
  但是,拉扎辛哈看到的情景卻嚇著了他:摩根正沿著離峭壁只有幾厘米的石台邊緣快步行走。這可是旅遊者當中極少有人敢靠近的地方!其實,就連有膽量坐到「大象寶座」上將腳伸向深淵上空的人也是不多見的;可工程師卻蹲在它的旁邊,隨隨便便地用手扶著刻有花紋的石塊……為了仔細察看懸崖的表面,還把身子探到了深谷的上空。拉扎辛哈對這些奇峰怪石雖然早已司空見慣,可這樣看著摩根的時候,心情還難免感到極度地緊張。
  過了幾分鐘,拉扎辛哈才解開了心裡的疙瘩:想必摩根準是一個對高空絕對無所畏懼的罕見人物。拉扎辛哈的記憶力至今仍然非常良好,眼下正在盡力給他幫忙。他終於想起了有過那麼一件與此有關的……涉及到摩根的事件。摩根……一個星期之前,他對這位摩根確實還一無所知哩……
  啊,想起來了!有個時期,曾經在報紙上展開過一場論戰,它引起了普遍的關注。直布羅陀大橋的總設計師宣稱,他打算採取一項新的措施。鑒於所有的運輸工具都是自動駕駛的,因此,在大橋兩側設置欄杆是沒有意義的,而取消這些欄杆的結果,卻可以減輕好幾千噸重量。然而,人們普遍認為這是一種荒誕的想法;公眾提出的問題是:要是有那麼一輛車的駕駛系統發生故障而向橋的邊緣衝去,那情況又會怎樣呢?
  總設計師對此作出了回答。如果駕駛系統出了毛病,制動器會自動起作用,車輛在100 米的距離內就能停住。只有當行駛在道路的外側時,車輛才有衝出邊緣的危險;但是,這種情況只有在自動駕駛系統、傳感器和制動器一起損壞時才會發生,它的幾率是如此之小,充其量二十年才會出現一次。
  隨後,總設計師說了他不該說的話。他補充道:「在這種幾率極小的場合下,對於他的非常壯觀的大橋來說,能讓汽車快點從橋上掉下去將是最好的結局。」
  不言而喻,最後還是給大橋裝上了護欄——沿著橋面的外側繃上了纜索。——結果呢?就拉扎辛哈所知,至今還沒有誰從橋上衝進到大海裡去。可是,按眼下的整個情況來看,摩根本人倒是決定了把自己作為重力的犧牲品,企圖用自殺來結束生命,否則,他的行為是很難解釋的。
  工程師在緊靠「大象寶座」的地方背向深淵站著,雙手捧著一個形狀和尺寸都同一本古書相仿的小匣。拉扎辛哈沒有辦法把他看得很清楚,因此,摩根的舉動完全使他感到莫明其妙。就說他拿的是某種分析儀器吧,可他又無法理解,為什麼摩根需要知道這裡的花崗石成分呢?
  就在此時,一向以善於在各種極度刺激性場面下保持鎮靜而引為驕傲的拉扎辛哈,竟然被嚇得驚叫了起來。范涅華·摩根向後倒退了一步,逕直地掉進了萬丈深淵之中。 6.畫家
  「把波斯人給我帶來!」卡裡達沙喘了口氣說道。
  由於通向懸崖的梯道兩旁裝上了欄杆,從壁畫那裡登上「大象寶座」完全沒有什麼危險。但是,他感到了疲乏。卡裡達沙憑著自己的體力來走完這段路程還能有幾年呢?他滿可以享用奴隸們的勞動來代步,但這對於國王來說並不體面。而且,一想起來就便他受不了的是:別人的眼睛將會看到那一百位仙女和她們的一百名美麗的侍女,她們是他的天宮裡的全部隨從。
  當然,無論是白天黑夜,眼下都有衛兵站立在梯道的入口處,把守著從宮殿通往卡裡達沙為自己締造的天堂的唯一道路。經過十年極其艱辛的籌劃和勞動之後,他的理想終於實現了。無論那些心懷妒忌的僧侶們是否依法確認,他反正是當上了天堂的帝王。
  儘管費爾達茲已經在塔布羅巴尼國的驕陽下度過了漫長的歲月,但他依然保持著羅馬人般的白晰膚色;今天,當在國王面前躬身施禮的時候,他的臉色看上去甚至比平時還要蒼白。卡裡達沙沉思地注視著他,然後帶著嘉許的神情微笑了一下:
  「你的話兒幹得很出色,波斯人。世界上還有沒有能把這件事幹得更漂亮的畫家?」
  費爾達茲猶豫了一會兒,回答說:
  「據我所知沒有,陛下。」
  「我賞賜給你的報酬夠優厚嗎?」
  「完全夠了。」
  這種回答並不十分確切:費爾達茲曾經無盡無休地要求提供金錢、助手和產自遠方的貴重材料。但是,想要讓畫家學會節省開支,或者明白國庫早已被這些駭人聽聞的巨大開支所耗盡,那卻是很難的事情。
  「現在大功已經告成,你有什麼要求嗎?」卡裡達沙問道。
  「要是您思准的話,陛下,我想回到伊斯法罕(今伊朗的城市)去。」
  卡裡達沙預料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並且由衷地為自己不得不作出的決定深感惋惜。但是,在通往波斯的漫長旅途中,其他國家的統治者實在是太多了;他們決不會把著名的畫從自己貪婪的手中放過。然而,懸崖西坡上的仙子塑像,卻又不應當不是舉世無雙的。
  「這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卡裡達沙說道。
  費爾達茲把背稍稍地向前彎下,臉色變得更蒼白了。作為國王,卡裡達沙對自己的決定可以不必作出任何解釋,可在是一位自命的畫家在同另一位畫家談話。他接著說:「你幫助我成了人們崇拜的對象——人間的天帝。這項消息已經走遍了許多國家。當你不再受到我的保護時,許多人會要求你做同樣的事情。」
  畫家沉默了片刻,然後用卡裡達沙勉強才能聽到的低聲說道:
  「這就是說,我必須留下來?」
  「不,你不但可以走,而且我還要賜給你足夠享用一生的獎賞。但是,你得答允我不再為他人作畫。」
  「我一定遵命。」費爾達茲急忙回答道。
  卡裡達沙憂傷地搖了搖頭。
  「我可不會輕信藝術家的諾言,尤其是當他們不在我的權力管轄之下的時候。所以,對於你的諾言,我必須得到實現的保證。」
  看來,費爾達茲已經作出了某種重要的決定。
  「我懂了。」他挺起身軀,然後從容不迫地轉過身去,背向著卡裡達沙,彷彿是國王主宰一切的威嚴已不復存在,然後睜大雙目向著太陽直視。
  卡裡達沙知道,波斯人是祟拜太陽的,而費爾達茲用又低又含糊的聲音所說的話語,顯然是祈禱的詞句。這算不了什麼,人們還祟祀惡神呢!可是,畫家凝視那輝耀奪目的光輪的神情,卻彷彿這是他命中注定最後一次看到的東西……可惜卡裡達沙醒悟得太遲了。
  「抓住他!」國王失聲喊道。
  衛兵迅速向前撲去,但已經遲了。儘管費爾達茲顯然已經雙目失明,但他的動作仍是准確無誤的。他跨出.三步就靠近了胸牆。當他縱身跳向那花了這麼多年心血才修築成的極樂園時,連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而當雅克卡迦拉的建築師落到自己作品的基礎上時,人們也沒有聽到任何的聲息。
  卡裡達沙傷感了好些日子,可是,當人們把費爾達茲的遺書譯給他聽的時候,他的傷感又變成了憤怒。有人事先警告過波斯人,說是當他一旦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的眼睛會被弄瞎;這是極其無恥的謠言。然而,儘管已經有好幾個人因為企圖證明自己無辜而被折磨致死,但卡裡達沙卻始終未能查明流言的來源。使卡裡達沙傷心的是,波斯人竟然相信了這種謊言:他本該懂得,無論如何,一位畫家是永遠不會去剝奪另一位畫家對藝術品的觀賞能力的。
  卡裡達沙並非是一個殘酷無情或者忘恩負義的人。他本來準備把黃金賞賜給費爾達茲……至少也要賞給他白銀……他還準備派遣僕從護送費爾達茲回到家鄉,並讓這些僕人侍候他終其天年。他本可以什麼也不用親自動手去做,並且很快就會過上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 7.超級纖維
  「差點兒沒有把我嚇癱了,」拉扎辛哈一邊倒著咖啡,一邊帶著責備的神情說道:「甚至連我都知道,反重力作用是不可能的。您是怎樣做到這一點的呢?
  「請原諒,」摩根微笑著回答道:「我沒有料到有人在監視我的行動……使我感興趣的是為什麼石凳的位置緊貼著崖邊,因此,我決定把這個問題搞清楚。」
  「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秘密。以前某個時候,在深淵上面曾經懸空搭起過一個木板腳手架。從峰頂到壁畫那裡有梯道相通。在壁畫上至今留有鑿出的溝痕。」
  「是的,」摩根惋惜地說:「這就是說,已經有人勘察過它。」
  「那是二百五十年前的事,」拉扎辛哈想起來了:「考古學家列特勃裡茲也和摩根博士一樣從懸崖上下去過,可情況卻並不完全相同……」
  摩根取出了那個使他得以完成驚人之舉的小金屬匣。上面有幾個按鈕和一塊帶有指示燈的控制盤;從外觀上看,很可能會把它當成是一台袖珍式的無線電話機。
  「就是這個東西,」摩根不無自豪地說道:「既然您已經見過我那直上直下的百米散步1,您對於它的作用就可以有一個大致的印象。」
    1這指的是第5節最後所描寫的摩根從懸崖上躍下之舉。
  「我的望遠鏡好像有點不頂用了。不過我可以發誓,您絕對沒有拉著什麼東西辛哈答道。
  「是啊,很顯然,這種場面會給人留下強烈的印象。平常,我就是用這種噱頭把人們逗樂的……好吧!現在就請您把一個手指頭伸進這個環裡。」
  拉扎辛哈猶豫了一下。摩根拿著的是一個不大的金屬環——總共也就比訂婚戒指大上一倍——它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帶電的。
  「我會不會觸電?」拉扎辛哈頗不放心地問道。
  「不會的,但可能會使您大吃一驚。請把它往自己懷里拉!」
  拉扎辛哈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圓環……這一下可好,差點兒沒有讓他打了個趔趄。圓環好像是有生命的,它向著摩根,更準確地說,是向著摩根手中的匣子衝去。匣子裡面有什麼東西在發出低沉的蜂音,而某種神秘的力量則把拉扎辛哈的指直往前拉。「磁力?」他自問道:「不對,磁鐵並不能起這種作用。這是另外一種東西。拉著繩索拔河?」對了,這正是他們眼下所幹的事情,只不過這條繩索是看不見的。
  無論拉扎辛哈怎樣地圓睜雙目,他還是看不出圓環和摩根的小匣之間有什麼細線或者金屬絲連著。他把另一隻手伸出去,打算摸索一下那看上去一無所有的空間,但工程師把他推開了。
  「對不起,」摩根說道:「所有的人都是打算這麼於的。弄不好您會被割傷得很厲害。」
  「這麼說,您那裡確實有一條看不見的金屬絲。真妙……可它能幹什麼用呢——只是在抽籤的時候玩花招嗎?」
  摩根咧開了嘴微笑著,不無得意地說道:
  「許多人的反應都是這樣的。可是,您之所以看不見這條細線,只是因為它太細了,細得不超過幾個微米。它比最細的蜘絲還細。」
  「這簡直難以置信!」
  「這是固體物理學二百年以來的發展成果——假單基金剛石單晶體。準確地說,它不是絕對純的碳,裡面含有定量配製的、某些元素的微量添加劑。這種線只有在窨軌道的綜合性企業內才有可能大量生產,因為那裡沒有干擾晶體生長的重力。」
  「真夠嚇人的,」拉扎辛哈喃喃地說道。他輕輕扯了幾下圓環又接著說:「您的細線倒是可以派各種不同的用場。比如說,可以用它切乾酪……」
  摩根不由得笑了起來。
  「利用它可以在兩分鐘之內伐倒一棵很粗的大樹呢!但是,它使用起來卻並不那麼簡單……甚至是相當危險的。我們必須設計專門的微型絞車來收放它……我們把這種絞車稱做「捲尺」。這種用蓄電池工作的「捲尺」是專供表演用的,它可以輕而易舉地吊起二百公斤的重物。」
  拉扎辛哈戀戀不捨地把手指從圓環中退了出來。圓環掉到了地上,隨即像是沒有任何牽制似地前後搖滾起來。摩根掀下了匣上的一個按鈕,「捲尺」便發出輕微的蜂音將細線收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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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7:43:25 |只看該作者
  「摩根博士,難道您這麼遠道而來就只是為了用這種奇妙的科學成就讓我大吃一驚?……誠然,我確實是吃了一驚。假如可以的話,我很想知道所有這一切同我有什麼關系?」
  「關係極大,調解員先生,」工程師回答道:「您剛才說這種材料可以應用在許多不同的方面,這是絕對正確的。它的用途之一是要使您這寧靜的『小島』變成世界的中心。不,應該說是整個太陽系的中心。因為有了這種高強度的細線,塔波羅巴尼將成為通向太陽系各大行星之路的第一個梯級。將來到了某個時候,很可能它會成為通向星際之路的起點。」 8.瑪爾迦拉
  當瑪爾迦拉王子最後一次望著他那同自己一起度過童年時代的兄弟時,浮現在臉上的表情是如此的複雜,以至於連最瞭解他的親密朋友也會感到無從猜度其心意。戰場上的一切都已平息下來,在藥物或利劍的作用下,傷員們的喊叫聲也都消失了。
  最後,王子轉向了同他並肩而立的、身穿黃色衣裳的長老,用一種深沉莫測的聲音說道:
  「您曾經為他舉行過加冕禮,聖博特希特哈爾瑪。因此,還得您費心安排一下,用合乎國王身份的儀式為他舉行葬禮。」
  一度沉默之後,長老小聲回答道:
  「他拆毀了我們的廟宇,還趕走了祭司們。如果說他也敬神的話,那麼,他所敬的也只有濕婆一個神。」
  瑪爾迦拉露齒獰笑了一陣,在瑪哈納雅蓋剩下的有生之年裡,他將會對這種笑的含意好好地領略一番的。
  「至聖的長老,」王子用——種流露出狠毒的聲調說:「他是巴拉瓦納大帝的長子,他登上過塔波羅巴尼國的王位,至於他所造成的災難,已經隨著他的死亡而消失。請您費心關照!在您膽敢把腳踏上聖山斯裡康達之前,務必按照應有的規格禮葬他的遺骸。」
  瑪哈納雅蓋·泰洛用勉強才能看出的動作躬了躬身說:
  「這件事一定會辦妥的……既然您樂意這麼辦。」
  「還有一件事,」瑪爾迦拉說道,但這次是對著自己的侍從副官們:「當我們遠在印度斯坦的時候,對卡裡達沙噴泉的名聲就已經有所耳聞。在動身去拉納普拉之前,我們要去看一看這些噴泉……」
  在卡裡達沙的葬禮上燃起了簧火,濃煙從極樂園的中心冉冉地飄向萬里無雲的晴空,驅散了成群盤旋著的白兀鷲。瑪爾迦拉帶著嚴峻而冷酷的神情看著濃煙向上飛去,它向全國宣告:塔波羅巴尼國已經有了新的統治者。
  彷彿是在同火焰繼續進行著永恆的角逐,噴泉的水柱也昂奮地直射蒼穹。等到蓄水池內的存水枯竭之後,水柱便萎落了下來。在它們再次從卡裡達沙的極樂園中升起之前,歷史已經跨越了一個又一個的里程碑:羅馬帝國垮臺了,穆斯林的軍隊席捲了整個非洲,哥白尼把地球趕出了宇宙中心,簽署了獨立宣言,人類登上了月球……
  葬禮的篝火還沒有燃盡,餘燼不時地迸發出點點火星。瑪爾迦拉耐心地等待著。當最後一股煙柱飛向雅克卡迦拉山的高空時,他舉目遙望懸崖頂峰之上的宮殿。
  「人不應該向天帝挑釁,」他說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把宮殿夷為平地!」 9.超級大橋
  保爾和馬克辛娜都是拉扎辛哈的老朋友,可他們在此之前還從未見過面。老實說,在塔波羅巴尼以外的地方,恐怕未必有什麼人聽說過薩拉特教授的名字。可是,整個太陽系卻都熟悉馬克辛娜·杜瓦爾的容貌和聲音。
  他們在圖書室裡就座:客人們坐在舒適的安樂椅上,拉扎辛哈則守在總機旁邊。三個人全都目不轉睛地望著呆呆地站立著的第四個人。
  太呆板了!假如客人是一位舊時代的人物,對二十二世紀日新月異的電子奇跡毫無概念的話,那麼,經過幾秒鐘以後,他也許會認定所看到的是一個蠟制模特兒。可是,假如他看得十分仔細的話,就可以發現兩種奇特的情況:「模特兒」在直射的光線下是透明的,而他的雙腳在緊靠地面處卻並不清晰,甚至漸漸地模糊起來。
  「你們認識這個人嗎?」拉扎辛哈問道。
  「素昧平生。」薩拉特當即答道:「我以為,既然您打斷了我的發掘工作,那他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那我呢?撒哈拉大沙漠薩拉澤湖1上舉行的快艇比賽剛剛開始,我就不得不撇下了自己的三體船。」馬克辛娜·杜瓦爾以壓人一頭的口吻說道。對於任何一個臉皮不如薩拉特教授那麼厚的人來說,她那著名的女低音所流露出的不滿,該是足以使他懂得自己的分寸了。接著,馬克辛娜以她特有的明快語調說道:「當然,我認識他。怎麼著,他打算從這裡造一座通到印度斯坦的大橋嗎?」
    1這是作者虛構的湖泊,藉以說明人類在22世紀已將乾旱的撒哈拉大沙漠改造成為另一個天地。
  拉扎辛哈笑了起來。
  「不是的。請原諒我驚動了你們兩位的大駕,可是您,馬克辛娜,答允來看望我的話已經說了二十年了!」
  「可不是嗎!」她歎了口氣說:「我在演播室裡呆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弄得我常常把生活著五千個親密朋友和五千萬名熟人的現實世界都給忘了。」
  「這位摩根博士屬於您的哪一類人呢?」
  「我同他見過幾次面。我們一起籌備過大橋竣工場面的實況轉播。他是一位非常傑出的人物。」
  在馬克辛娜·杜瓦爾的嘴裡,這可算得上是非常客氣的恭維話了。已經有三十年以上的時間,她似乎一直是她那種非常難干的職業中最受尊敬的代表人物,她所獲得過的獎勵可以說是應有盡有。至於布裡特采爾獎金和其他等等,那就不過是錦上添添花而已。她在哥倫比亞大學電子新聞教研室當了兩年教授之後,新近才回到了活躍的採訪報道業務中來。
  由於以上所提到的這些情況,她的性格已變得略為溫和了一些,但仍然保持著鋒芒畢露。她已經不再是那種狂熱地主張男女平等的女性;當年她曾有一次宣稱:「既然女人會生孩子,那麼,自然界無疑地應該賞賜給男人以某種別的天賦。可是到目前為止,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沒有獲得這種印象。」儘管她有了上面提到的那點變化,但假如她想要讓誰知道自己的本分,那仍然是輕而易舉的事。
  沒有人懷疑過她的女性氣質;她結過四次婚,並在挑選她的電視攝像員問題上鬧得很出名。為了能夠獨自帶著二十公斤重的通聯設備輕鬆而迅速地轉移位置,攝像員在任何情況下都應該是年輕而身強體壯的。但是,馬克辛娜·杜瓦爾的攝像員們除此之外還具備勇敢和漂亮的特點。要是誰借用這個話題開個玩笑,那倒是完全沒有惡意的,因為即使是那些最厲害的競爭者,他們對馬克辛娜的喜愛也幾乎是和對她的妒忌同等強烈的。
  「參加不成這場競賽實在是挺可惜的。不過,『瑪麗琳三世』沒有您也獲勝了。歸根到底,結果比什麼都重要……現在就讓摩根本人來講一下整個事情吧。」拉扎辛哈結束了自己的話。
  他鬆開了「停止」按鈕,人像便有了「生命」。
  「我叫范涅華·摩根,是全球建設協會『陸地』分部的總—工程師。我最近完成的一項工程是直布羅陀大橋。現在,我要介紹的是一項其規模之宏大為大橋所無法比擬的工程。」
  拉扎辛哈將身子向後仰靠到安樂椅背上,準備聚精會神地聽聽有關這項對他來說雖已熟悉、但卻仍然是不可思議的設計方案的敘述。說也奇怪,人們竟然這麼快就適應了遠程傳播的固有特點而沒有注意到調整的誤差。甚至當摩根「活動起來」——不是離開原位而是形象嚴重失真的時候,也沒有使所發生過程的真實感受到破壞。
  「人類進入宇宙的時代已經歷時兩個多世紀了。在這個時期的後半葉,我們的文明整個地依賴於各種人造衛星。全球的通訊聯繫,氣象預報,陸地和海洋資源的利用,郵政和情報業務等等都是如此。要是宇宙系統出了什麼問題,我們就會重新陷入無知的黑暗之中。那時,一定會發生混亂,而人類的大部分將死於飢餓和疾病。」摩根接著說道:
  「要是我們向地球以外的空間看上一眼,我們就會看到月球、水星和火星上的自治殖民地,以及可以從火星與木星之間許多小行星的礦藏中開採的無數財富。但是,雖然火箭在現時已經成為歷來所發明的所有各種運輸工具中最為可靠的一種……」
  「那麼自行車呢?」薩拉特嘟噥了一句。
  「……但它們終究是很不經濟的。更嚴重的問題在於它們對自然界產生的影響是極其可伯的。儘管想盡了一切辦法來控制進出大氣層的空中走廊,但起飛和著陸時的噪聲卻仍然使得千百萬人大傷腦筋。火箭排出的廢氣聚積在大氣層的上部,已經引起了氣候的變遷。大家都還記得二十年代流行過的皮癌,它就是由於缺乏紫外線輻射所引起的;還有,為了恢復臭氧層,需要消耗大量的化學製品,這筆費用是個大得不可思議的天文數字。」摩根幾乎是毫不停歇地介紹著:
  「用外推法對本世紀末貨運量增長情況所作的預測表明,在地球一空間軌道這條航線上,貨運周轉量會大約增加到一倍半。但是,火箭的使用性能已經接近於物理學定律所規定的絕對限度了。」
  「那麼,是否有什麼可供選擇的其他方案呢?」他自問自答地說:「許多世紀以來,人仍曾經幻想過反重力作用、零過渡等諸如此類的東西。遺憾的是所有這些都不過是幻想而已。但是,幾乎就在發射第一顆衛星的同時,一位富有創新精神的俄國工程師想出了一種最終會使火箭成為過時的系統。過了許多年之後,才有人認真採納了尤里·阿爾楚丹諾夫1的思想。而為了使我們的技術達到同他的遠見相適應的水平,足足用了二百年的時間……」
    1尤里·阿爾楚丹諾夫是前蘇聯的一位工程師,在20世紀60年代初,他首先提出了「宇宙升降機」的設想。
  當拉扎辛哈每次重放錄像的時候,他總是覺得摩根的影像在這一瞬間真的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從這裡踏上了拉扎辛哈的國王,因此,主人就不能不哪伯只是部分地支持他的熱情。
  「漫步在晴朗的夜空之下,」摩根繼續說道:「您可以看到我們時代的一個常見的奇跡 ——那些既不升起、也不落下,而是固定不動地停在空中的星星。早在我仍祖父那一輩上,人們對於永遠高懸在同一地面位置上赤道上空的同步衛星和同步宇宙空間站,就已經是司空見慣了。阿爾楚丹諾夫所提出的問題,其特點是兒童式的直率,而這種直率卻反映了真正的天才。要是這種念頭出現在通常所謂的聰明人頭腦中,他大概馬上就會當成是透頂的荒唐而丟開的。」
  「如果空間的物體能夠保持相對於地面的固定位置,那麼,又為什麼不能從這個物體上放下一條纜索,用它把地球和宇宙聯結起來呢?」摩根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但是,怎樣才能在實際上體現這種思想呢?計算表明,沒有一種物質能夠具備足夠的強度。即使是用最好的優質鋼製成的鋼絲繩,也根本無法貫通地球和同步軌道之間三萬六千公里的距離,因為在遠未達到這一長度之前,它就已經承受不了本身的自重。不錯,在二十世紀末的最後幾年裡,人們已經開始在實驗室條件下生產超強度的超級纖維。假如在當時有可能組織大量生產的話,那麼,阿爾楚丹諾夫的幻想說不定也就已經成為現實。但是,它們的價格在當時是太昂貴了,甚至比黃金還要貴得多。而為了建成地球——宇宙的客貨運系統,得用上幾百萬噸超級纖維,因此,幻想也就始終停留在幻想的階段。」
  「可是,就在幾個月之前,形勢發生了變化。現在,宇宙深處的一些工廠可以生產出實際數量不受限制的超級纖維。這樣一來,我們就有可能建造起宇宙升降機,或者空間軌道塔,至於名稱怎麼個叫法,那就隨我的便了……」
  隨著摩根的話鋒一轉,他本人的影像消失了。繼而出現的是緩慢地轉動著的、跟足球大小相仿的地球。在地球上方相隔一臂之迢的部位上,有一顆閃爍著明光的星星始終翱翔在赤道某個地點的上空,它就是同步衛星所在位置的標誌。
  從星星上開始射出兩條很細的光線:一條向著地球伸去,而另一條則沿著相反的方向朝宇宙伸去。
  「當您建造一座橋的時候,」摩根的聲音在繼續著,「您是從兩端開始而在中間交會的。對於空間軌道塔,事情的做法就恰好相反。您應該同時向上和向下建造,只有這樣,構築物的重心才會保持在一個固定點上。要是不能保持平衡的話,構築物就會改變自己的空間軌道而開始緩慢地沿著赤道移動。」
  在伸向地球的細線到達地面的同一瞬間,另一條細線也停止了運動。
  「塔的總高度應該不低於四萬公里,而下面的、穿過稠密大氣層的那一百公里則是最危險的。在這個區域內,最令人擔心的是颶風。當空間軌道塔還沒有牢靠地固定到地面之前,它是不穩固的。」摩根稍稍停頓了一下: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將在人類史上首次有了登天的梯子——通向星際之橋。這是一個簡單的升降系統——用廉價電力開動的升降機,它將取代喧鬧而費用高昂的火箭,從此以後,火箭將只被用於遙遠的宇宙飛行。」
  「在你們面前所展示的只是可能提出的方案之一……」摩根以告一段落的語氣指出。
  旋轉著的地球影像消失了,電視放映機映出了空間軌道塔的剖面。摩根的介紹又接著進行下去:
  「這種空間軌道塔由四根相同的管子構成:兩根供上升使用,另外兩根則供下降用。它有點像是從地球通往同步空間軌道的四軌鐵路。」
  「運載旅客、貨物和燃料用的『宇宙密封艙』,將以每小時數百公里的速度沿著管子上升和下降。由於百分之九十的動力可以在這個系統中得到回收,因此,運送一名乘客的成本不過幾美元而已。這是因為當宇宙密封艙向地球降落的時候,它的電動機在起到磁力制動器作用的同時,會作為發電機而產生出電能。和宇宙飛船不同,這種宇宙密封艙不會將動力消耗於使大氣發熱和產生衝擊波;它的動力將由本系統加以回收。也就是說,下行的列車將帶動上行的列車。按照最粗略的估算,升降機的運行費用不會超過任何一種火箭的百分之一。」
  拉扎辛哈撤了一下按鈕,摩根便不作聲了。
  「我完全被弄糊塗了,」薩拉特教授說:「再說,這一切同我們有什麼相干呢?」
  「我自己也沒有完全搞清楚。依我看,摩根是同時在幾條戰線上作戰。他把這份錄像交給我的時候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要通過公用的通訊渠道來播放。所以,我不得不把您們請到這裡來。」拉扎辛哈答道。
  「他知道我們的這次會面嗎?」馬克辛娜問道。
  「當然知道。當他知道我準備同您——馬克辛娜——商量的時候,他甚至還很高興呢。他信任您,因此希望您能助他一臂之力。至於您,保爾,我已經使他相信:您能夠保密一個星期左右而不至於冒憋壞的風險。」
  「我剛剛捉摸出了一點名堂,」馬克辛娜·杜瓦爾說:「有些東西開始有了那麼點兒眉目。但問題首先是:這是一項涉及宇宙的方案,而摩根卻是『陸地』分部的總工程師。」
  「那又怎麼啦?」拉扎辛哈不解地問道。
  「您居然也會這麼問,約翰!您想想看,當宇航工業界得知這個消息以後,會掀起一場什麼樣的官場風波!要是摩根不那麼非常非常地小心謹慎,人們會對他說:『非常感謝您,這件事情現在就由我們來處理吧。認識您真是榮幸』。」
  「您這話說得很有道理,但他也有一些強有力的論據。要知道,就事情的實質而言,空間軌道塔並不是運輸工具而是一項構築物。」拉扎辛哈辯解道。
  「我不知道法學家們怎樣看待這個問題。不過,頂層的運動速度比基礎的線速度每秒快幾公里的構築物恐怕未必很多吧?」馬克辛娜道。
  「您說的可能也對。順便提一下正當我被空間軌道塔是通向月球的整整一大段路程這種想法搞得頭腦發脹的時候,摩根博士說過:『您應該這樣認為,這不是什麼向上高聳的塔,而是通向外層空間的橋』。我試著按照他所說的去想過,可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結果。」拉扎辛哈說。
  「啊哈!」馬克辛娜·杜瓦爾忽然喊叫起來:「對了,提起橋,還有一件讓您頭腦發脹的事哪!」
  「有這種事嗎?」
  「您是否知道,全球建設協會的理事、參議員柯林茲,這頭高傲的蠢驢曾經要求用他的名字為直布羅陀大橋命名呢!」
  「唷,那怎樣才能使大橋擺脫它所遇到的噩運呢?」拉扎辛哈關注地問道。
  「全球建設協會的一些主任工程師搞了一次小小的宮廷政變。不用說,摩根並沒有參與其事。」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不願意公開自己的計劃!我越來越感到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可就在幾天之前,他發現了一個他所無法繞過的障礙。」
  「讓我猜猜看。」馬克辛娜詼諧地說道:「這倒是一次有益的練習——它能幫助你在越障賽中壓倒群雄哩。據我所知,地球上適合這項計劃的地點只有有限的幾處,因為赤道的大部分都在海洋上通過——而塔波羅巴尼毫無疑問是其中的一處。只是我看不出它同非洲或南美相比有什麼優越之處。也許,摩根不過是在挑選各種可能的方案?」
  「親愛的馬克辛娜,您的演繹能力真是出類拔萃。您的思路是正確的,可是您再也前進不了啦。雖然摩根曾經非常希望把事情的實質給我解釋清楚,但我卻不敢肯定自己是否真正弄懂了科學上的全部細節。看樣子,非洲和南美並不適宜於設置宇宙升降機。這同地球重力場的一些不穩定點有關。真正合適的只有塔波羅巴尼島一處——更糟糕的是,還只是這座島上的某個地點。保爾,現在該您出場了。」
  「我?」一直在默默地聽著的薩拉特簡直有些不知所措。
  「是的。使摩根博士感到最為懊喪的事情是:他發現,他所需要的那唯一地點,說得客氣些,已經被佔領了。他請我出出主意,用什麼辦法把您那心愛的朋友『佛爺』攆走。」
  「誰?」這一下輪到馬克辛娜驚訝了。
  薩拉特馬上回答說:
  「斯裡康達山廟裡的長老,聖博特希特哈爾瑪·瑪哈納雅蓋·泰洛。」他說的時候使用了歌劇中的宣敘調,彷彿是在高聲唱著連禱(天主教的一種祈禱文):「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一時之間,沉默籠罩了一切。接著,在保爾·薩拉特——這位塔波羅巴尼大學考古學名譽教授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一向就想知道,」他沉入幻想似地說道:「當無法抗拒的力量同不可逾越的障礙相遇的時候,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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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7:44: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 廟宇
10.星際飛行器
  一百年以來,人們一直在期待著這類事件的發生,並且經歷過不少次虛驚。然而,當它終於來到的時候,人類還是鬧了個措手不及。
  來自阿爾發星座的無線電信號,它的功率是那樣強大,以至於人們開始收到的時候還以為是普通公用頻道的干擾。全世界所有的射電天文學家,曾經花了幾十年時間,在茫茫宇宙中仔細地搜索地球以外的文明蹤跡,這一下都羞愧得不知往哪裡躲藏才好,更何況早就已經排除了阿耳發和半人馬座比鄰星的三元系。
  南半球的全部射電望遠鏡立即投入運行,幾個小時之後,全世界都知道了一項更加令人驚愕的消息:信號的來源根本不在阿耳發星座系統內,而是位於同它相距半度的某個點上。此外,信號源正在移動著。
  一切都恢復了原狀。信號的強大功率已經不再使任何人驚奇,因為信號源本身已經進入太陽系的範圍,並且正以每秒六百公里的速度向太陽靠近。人類如此地盼望而又如此地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出現了來自其他星球的訪問者……
  但是,整整一個月了,來自宇宙的客人卻無所作為:它在太陽系外側的一些行星旁邊飛馳而過,既不回答地球發出的信號,也不打算改變它那彗星似的飛行軌道,只是向太空中發射著一連串相同的脈衝,彷彿在說:「我在這裡!」在飛行速度不變的條件下,它從阿耳發星座來到這裡的路程需要歷時兩千年。這種情況使有些人稍稍感到放心,因為它證明了天外來客是宇宙的工作探測器,而另外一些人則由於沒有機會看到這場「演出」的最高潮——有生命的天外來客出場——而大失所望。
  世界上曾經出現過、也曾極其認真地仔細研究過各種各樣如今已被遺忘了的科學幻想題材——從大慈大悲的「天仙」降臨地球,直到嗜血成性的魔鬼侵入我們的世界。倫敦的「勞埃德」公司因此而發了大財,因為人們都迫切地希望,當命運發生最無法預見的轉折時,讓自己的生命享有可靠的保障。
  接著,當天外來客剛一通過木星的軌道時,地球上的各種儀器就獲得了有關它的第一批信息。關于飛來之物的直徑為五百公里的消息報道之後,立即引起了人們極大的、也幸而只是短暫的驚慌。這個如今正在飛行著的殖民者,會不會突然以敵對的方式降落到地球上呢?……
  但是,事情很快就弄清楚了,這個來自其他星球的物體,它的實體部分的直徑總共不過幾米而已。環繞它周圍的光暈,看來是人們所熟悉的現象——它是一具帶透孔的拋物面天線,同地球上的天文學家們所用的軌道射電望遠鏡是很相像的。顯然,天外來客就是利用這種天線,將它們在仔細探測太陽系和收聽無線電信號過程中所得到的發現,發回自己遙遠的家鄉。
  不久,另外一個轟動一時的消息又激動了整個世界——那架尺寸有小行星那麼大的天線,它所對準的方位根本不是阿耳發星座,而是太空的另外一個部分。顯然,離我們最近的星座只不過是天外客的最後一個中繼站,而並非是它的出發點。
  使人們得以確定天外客來歷的情況是很偶然地發現的:有一台研究太陽活動狀況的自動設備突然沒有了聲音,過了一分鐘之後,它才又重新發出聲音。對記錄資料進行分析的結果表明,各種儀器曾經有一瞬問在強力輻射能的作用下喪失了功能。這台設備截獲了宇宙來客的射線,這就使人們得以確定它的發射方向。
  在那個方向上,在距離五十二光年的地方有一顆非常微弱,並且顯然是很古老的紅色矮星,這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太陽中的一個;在燦爛的巨星熄滅之後的幾十億年內,它們還將穩定地發出光亮。於是,全世界所有的射電望遠鏡,除了觀察宇宙來客本身的以外,全部瞄向了它的假設誕生地。
  發出的信號是清晰的厘米波段信號。好幾千年以前就製造出了探測器的人們,至今仍然同它保持著聯繫。而現在探測器所接收的信息,傳到那裡時總共才用了半個世紀的時間。
  當進入到火星軌道以內時,來訪的客人就示意知道有人類的存在。他選擇了最富有戲劇性的、然而也是最可靠的方法——開始發來三0七五掃瞄行的電視影片,伴音部分則是用流暢的地球語言敘述的解說詞。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宇宙對話就是這樣開始的——它所需的應答準備時間,並不是早先所預計的幾十年,而是總共不過幾分鐘而已。 11.拂曉時的影子
  摩根走出貴族宅邱式的大飯店時,時間是凌晨四點。那時,夜空晴朗無雲。他並不樂意把出發時間安排在這樣一個時刻,可是薩拉特博士一再保證,早起的種種不便—定會得到圓滿的補償。
  「要是您不到斯裡康達的山頂看一看黎明的景色,那您就無從認識此山的真面目。」他說道:「另外,佛爺——也就是瑪哈納雅蓋·泰洛,在別的時間裡是不接待來訪者的。他認為,這是擺脫那些好奇的遊客的最好方法。」
  彷彿是故意跟人過不去似地,那位塔波羅巴尼司機竟是一個令人生畏的饒舌者,他一刻不停地不是說這就是問那——看來,他很想對乘客的情況瞭解得盡可能多一些。儘管頗為招人生厭,可他這樣做的時候卻又顯得十分憨厚,使別人很難對他發火。
  一路之上,摩根巴不得司機別再絮叨而在拐彎時多加點小心。黎明前的黑暗幾乎讓人什麼也看不見。不過,這樣也許更好些,當汽車費力地向山上爬去的時候,你就不用看到所有那些從身旁閃過的深淵和懸崖了……
  「請看,這就是斯裡康達山!」當他們繞過面前的丘陵時,司機不無自豪地說道。
  斯裡康達山還沉浸在黑暗之中,沒有半點預示黎明即將到來的跡象。只有一條彎彎曲曲地升向星空、而又彷彿是奇跡般地懸在空中的狹窄光帶,才隱約地向人們宣告它——斯裡康達山的存在。摩根知道,那只不過是一些路燈,是二百年前為了便於朝聖者和遊客們攀登世界上最長的梯道而安裝的;可是在他看來,這條同合理性和重力作用相對立的光帶,現在似乎成了他自己秘藏在心中的理想的化身。在摩根出生之前的許多個世紀裡,人們在他所無法理解的哲理感召之下,早就開始了他如今期望著完成的偉業。這就是他們所築起的、通向星際之路的最初梯道……
  摩根已經擺脫了睡意。越來越接近的光帶逐漸地分崩離散,成了一串閃爍不定的夜明珠。山峰的黑沉沉的三角形輪廓,在天幕上已隱約可見,在它那沉寂之中,似乎蘊蓄著某種不祥的預兆。彷彿這是天神們的住處,而這些天神已經洞悉了摩根的來意,從而正鼓起全部力量準備同他搏鬥。
  當汽車抵達纜車站的時候,摩根心裡升起的這些陰鬱的幻覺便被拋到了腦後。雖然時間才凌晨五點,可是小小的候車室裡已經聚集了不下一百人。為了消磨時間,摩根要了兩杯咖啡——一杯給他自己,一杯給那位愛聊天的司機,謝天謝地,他總算沒有提出陪同摩根突擊頂峰的願望。
  「我已經上去過二十次了,」他用一種引人注目地裝作毫不在意的神情宣稱:「在您從山上下來之前,我最好還是在車上美美地睡它一覺。」
  摩根買了一張纜車票。按照他的盤算,他能趕上第三趟或者第四趟車。這裡的海拔高度是二千米,可氣溫已經很低了。要是再往上三千多米,到了頂峰那裡,天氣還會更冷得多。
  當沉默無言而又睡眼惺忪的人們排成一個橫隊懶洋洋地開始走動的時候,摩根詫異地發現,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帶照相機。「虔誠的朝聖者們在哪兒呢?」他想道:「不過,這裡確實不是他們該呆的地方。通向天國的捷徑是沒有的。要達到理想的境界,只有通過自身的努力而不應該依靠機器。然而,離開了機器就不行的情況也還是有的。」
  終於,所有的乘客都入座了,不大的車廂隨即在纜索摩擦的刺耳聲中起動。這時,摩根重又沉浸到一種奇特的感覺之中,彷彿他是在步著別人的後塵行進。他所設想的升降機的起重能力,將要比這種顯然還是在二十世紀就已建成的系統強大萬倍。然而,它們的作用原理卻是相同的。
  纜車搖搖晃晃地在黑暗中移動著,被路燈所照亮的梯道不時進入人們的視野。梯道上杳無人跡,彷彿是三千年來攀登頂峰的朝聖者的無盡人流一下子都消失了。但這只不過是感覺而已:那些步行著去迎接朝霞的人們,此時已遠遠地走在了他們的面前。
  到了海拔四千米的高度,纜車停住了,乘客們下車後步行到另外一個纜車站。摩根穿上了用塗有一層金屬的織物縫製成的保溫外套。腳下發出霜凍的咯吱聲響,稀薄的空氣使人感到呼吸困難。當摩根在纜車站上看到許多氧氣瓶的時候,他一點兒也沒有感到意外;就在那裡,在一個醒目的地方,還懸掛著使用說明書呢。
  就在登上最後一段坡道時,出現了白晝即將來臨的跡象。東方依然閃耀著群星的光輝— —星星中最明亮的是金星,而就在這個時候,高空中突然閃現出被朝霞染紅的薄薄透明雲層。然而,在黎明真正來臨之前,還得有半個小時的等待。
  一位乘客指了指下面越來越陡峭的山坡,順著指向,人們看到了山坡上蜿蜒曲折的宏偉梯道。現在,梯道上已經不再是杳無人跡了。幾十名男女信徒,正在緩慢地、如同夢遊般地沿著無盡的梯級費力地向上攀登。他們在路上走了多久?整整一個夜晚!而許多人在路上所花的時間比這還要多。那是一些沒有能力在一天之內就登上這個高度的老人們。摩根完全沒有料到,世界上居然還會有這麼多的虔誠信徒。
  一瞬間之後,他看到了第一個僧侶——這是一位身穿橙黃色托加個兒很高的人,他邁著從容不迫的步子,目光向前直視,絲毫沒有注意在他的禿頭上空慢慢移動著的纜車。他對大自然的威力似乎也同樣地毫不在意:從肩部開始赤裸著的右臂,完全袒露在凜例的寒風之中。
  纜車到站後停了下來,等凍得全身發冷的乘客們都下了車,便向著回程駛去。摩根加入了共有二百至三百人的人群之中,大家聚集在西山坡上開鑿出的一座半圓形小劇場內。所有的人都緊張地向著黑暗凝視,然而,除了那由燈光織成的、婉蜒曲折地通向無底深淵的狹窄光帶之外,人們暫時還什麼也看不到。那些深夜的行路者們正在拚命努力地攀登著最後一段梯道——信仰戰勝了疲勞。
  摩根看了看表:時間還剩下十分鐘。此時此刻之前,他還從未遇到過這麼多人相聚在一起而靜默無言的場面。現在,手持相機的旅遊者和朝聖者們,被一種共同的希望聯結到了一起。
  從山頂上,從那在黑暗中仍然無法看到的廟宇裡傳來了一陣悅耳的鈴鐺聲,霎時之間,宏偉梯道上的全部路燈熄滅了。站在那裡迎接黎明的人們開始看到微弱的曙光照亮了遠處下方的雲層。可是,層巒疊嶂的群山卻仍然遮擋著朝霞。
  當朝陽從側翼迂迴越過了黑夜的最後一個堡壘時,隨著每一秒鐘的流逝,斯裡康達山的山坡越來越清晰而明亮地呈現在人們的眼前。從沉浸在耐心等待之中的人群裡,發出了祝禱的絮語聲。
  在一瞬之問,彷彿一切都凝聚到了靜止之中;隨即,在完全出乎意外的情況下,一個輪廓分明而極其對稱的三角形籠罩了幾乎半個塔波羅巴尼國。聖山沒有辜負自己的崇拜者—— 雲海中出現了斯裡康達山美名遠揚的身影。至於它所象徵的意義,那盡可由每一位朝聖者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詳細推敲……
  由於直線是那樣地完美無理,以至使人們產生了實體的錯覺——彷彿它是被放倒了的金字塔,而並非光和影的遊戲之作。它的周圍潑灑出一片光亮,最初幾道直射的陽光從山坡後面進發出來,相形之下,影子顯得越發濃重而深沉。但是,通過薄薄的雲幕——影子的短暫生命之源,摩根隱約地辨認出了湖泊、廟宇和從沉睡中甦醒過來的大地上的森林。
  朝陽在群山之上冉冉升起,輕霧般的三角形的頂端,以巨大的速度向著摩根靠近,而他卻沒有覺察出這種運動。時間彷彿已經停滯;在現實生活中,他破天荒第一次沒有意識到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逝去。如同山影映照在黎明的雲霧之上一樣,他的心靈也籠罩著一道永恆的陰影。
  影子迅速地消失了,黑暗也像染料在水中那樣溶散在天空之中。蒼穹下夢幻般地若隱若現的景色開始有了實物感。大約在通向地乎線的半途之上閃耀出一道光亮——那是陽光在某座建築物的東窗上的反射;而在遙遠得多的地方,要是眼睛沒有看錯的話,呈現藍色的區域準是那茫茫大海。
  新的一天來到了塔波羅巴尼。
  人群慢慢地散開了。一部分人回到了纜車站,而另外一些餘興未盡的遊客,則由於誤以為(這是常有的謬見)下山比上山容易,便紛紛向著梯道走去。對於他們之中的多數人來說,能走到下面的纜車站就得謝天謝地。只有為數不多的一少部分人,才能走完下山的全程。
  唯獨摩根一人,在人們好奇目光的伴隨下踏上了通向山頂寺院的石級。當他走到用泥灰抹得很平整的外牆那裡時,牆壁已被朝陽的光輝所冰照。他如釋重負地靠到了一扇沉重的木門上。
  顯然,有人在注視著他的行動。他還沒有來得及找到門鈴的按鈕或者別的什麼可以通報來訪的信號,木門就無聲地開啟了,一位身穿黃衣的僧侶合掌向他致意:
  「阿彌陀佛,摩根博士。瑪哈納雅蓋·泰洛正在恭候大駕。」 12.星際飛行器的教育
  (摘錄自《星際飛行器重要語詞索引》。2071年第一版。)
  現在,我們都很清楚地知道,通常被稱之為星際飛行器的星際宇宙探測器,它是完全獨立地行動的,並且按照六萬年前儲存到它裡面的程序進行工作。當它遨遊在同太陽相仿的天體之間的時候,利用五百公里長的天線將收集到的信息發回自己的基地,同時又不斷地從那裡獲取各種最新的數據。
  但是,當通過某個行星系的時候,星際飛行器便可利用「太陽能」將信息的傳播速度增大許多倍。此外,它還將「給蓄電池不斷地充電」,當然,這裡所作的類推只是一種十分大膽的假設。由於它同我們最初發射的「先驅者」和「旅行家」等宇宙探測器一樣,是利用各種天體的重力場來保證它從一個星球飛向另一個星球的。因此,除非發生了某種機械損傷而被迫最終停止飛行,否則,它的工作壽命事實上是無限的。阿爾發星座是它預定的第十一個中間站。當它像彗星一樣地越過我們的太陽系之後,它所定的航向是飛往一個被稱為r—鯨魚星座的、相距十二光年的星球。假如那裡存在著智慧生命的活動,那麼,它在公元8100 年之後不久,便將可以進行新的對話……
  ……由於星際飛行器同時擔負著兩項使命——既是使者又是研究者,因此,當它在自己目前所進行的歷時千年的旅途中發現了工藝文明,它就要同這種文明建立友好關係並開始交換信息——星際交流唯一可能的方式。然後,當星際飛行器重新登上無盡的旅程之前,它會留下自己誕生地的坐標位置。那時,發射星際飛行器的那個世界,就已經在等待著銀河系「電話線路網」新用戶的直接呼叫了。
  作為居住在地球上的人類,我們引為自豪的是早就辨認出了星際飛行器誕生的那個天體,甚至在它向我們說明其星象圖之前,就已經向那裡發射了信號。現在,我們只要再過一百零四年,就可以等到回音。我們的運氣真是好得出奇——我們竟然找到了離得這麼近的鄰居。
  經過最初的幾次通訊聯繫之後,人們已經搞清楚星際飛行器所能使得的基本地球單詞共有幾千個。在透徹地分析了電視和無線電發射的圖像及信號之後,已經推敲出了它們的涵義。它在逐漸接近我們星球的過程中所收集的各種資料,顯示出它在取材時完全沒有抓住人類文明譜系的特徵。在這些資料中,幾乎沒有各門自然科學的最新數據,而現代數學方面的就更少了——它所搜集到的只是一些文學作品、音樂和造型藝術中毫無價值的糟粕。
  同所有的天才自學者一樣,星際飛行器在教育方面也有著巨大的空白點。因此,按照所謂的「給得太多要比太少好些」的原則,當相互間的接觸安排好以後,就立即「贈送」給星際飛行器幾本百科詞典,其中包括《世界大百科全書》。為了播發這些資料,花費了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在這以後,星際飛行器沉默了四個小時——這是它在各次通訊期間歷時最久的一次停歇。當它重新進行通訊聯繫的時候,它的語匯已經變得無比地豐富,並且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況下能夠輕鬆地通過「圖靈試驗」。根據從星際飛行器收到的信息內容,要說這是一台機器而不是一位受過高等教育的有識之士,那簡直是不可想像的。
  然而,也出現了某些不足之處。例如,對一些具有雙重意義的名詞使用不當,以及對話缺乏生動活潑的情調。但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同地球上一些最完善的、在必要情況下能再現其創造者情緒的電子計算機不同,星際飛行器所反映的顯然是和我們完全不同的生物形態代表者的感情和願望,因此,其中的多數是人們所不能理解的。
  相反地,星際飛行器能夠透徹而無誤地懂得「斜邊的平方等於兩直角邊平方之和」。但當寫出:
  她打開了
  通向那土城堞樓之上
  被遺忘了的世界
  的秘密窗戶……
  這類句子時,它卻未必能夠領悟到這指的是濟慈(英國詩人)。
  對於它來說,更加難以理解的恐怕是莎士比亞的詩句:
  我怎能把你的面容
  同夏天的白晝相比?
  不,你比它更可愛、更溫柔、
  也更美麗……
  由於希望填補星際飛行器在教育上的空白點,用填鴨方式接連許多個小時向它播發了音樂方面的資料,無休止地映播歌劇以及人和動物的生活情景。在這種場合下,對資料不加檢點是不行的。雖然人類對於暴力和戰爭的傾向已被星際飛行器所瞭解(遺憾的是,要求它退回《世界大百科全書》一事提得太晚了),但向它播發的已僅限於經過仔細篩選的資料。在星際飛行器尚未遠離能夠接收並錄下信號的區域之前的這段時間裡,通常的無線電和電視廣播幾乎都停止了。
  在今後的許多個世紀內,關於星際飛行器對人類事業和當務之急的理解達到何種深度的問題,哲學家們還將進行無盡無休的爭論。但只有一點是不存在分歧的:星際飛行器出現在太陽系內的這一百天,從此改變了人類對宇宙、宇宙的起源以及人類本身在宇宙中的地位的概念。
  當星際飛行器離去之後,地球上的文明就再也不會是原來的樣子了。 13.博特希特哈爾瑪
  當刻有極為別緻的蓮花裝飾圖案的沉重雕花門輕輕地卡嗒一聲在摩根身後關上的時候,他產生出了一種彷彿是進入另一個世界的感覺。他絕非初次踏上被強大的宗教勢力尊祟為「淨土」的禁區。他見識過聖母廟、聖索菲亞教堂、斯通亨茲(石手)、雅典女神廟、柯爾納克、聖巴維爾大教堂,還有其他數十處享有盛名的廟宇和清真寺。然而,他總是把它們理解為舊時代留下的、已經凍結了的寶貴遺產——同現代生活沒有任何聯繫的、極為美好的藝術或技術標本。至於締造了它們並作為其後盾的宗教,那是早已消逝得無影無蹤了。
  可是,時間在這裡似乎是停滯的。歷史的風暴只是從這個宗教信仰的中流砥柱旁刮過而沒有將它動搖。這裡的僧侶們繼續在誦經拜佛,仍像三千年前那樣地思考哲理和迎接日出。
  裡院的鋪路碎石板早已被無數朝聖者的腳掌磨得光滑異常,當摩根行走在這些石板上的時候,突然產生出一種迥非他本性的猶豫不決之情。為了人類的進步,他準備摧毀一切障礙,即使是十分古老而又珍貴的東西。對於他這些東西始終是無法完全理解的。
  緊靠寺院圍牆有一座不高的鐘樓,裡面掛著一口巨大的青銅鐘,它吸引了摩根的注意力,使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工程上的鑒別能力告訴他,這口鐘的重量至少有五噸以上。很明顯,這口鐘是非常古老的……
  帶路的僧侶看出了他的好奇心,於是會心地微笑了一下。
  「這口鐘已經有兩千年的歷史。」他說道:「它是暴君卡裡達沙的贈禮,當時,我們是出於無奈才把它收下的。根據歷來的傳說,為了把這口鐘運到這裡來,總共花費了十年的時間——這件事的代價是使上百個人送掉了性命。」
  「逢到什麼時節敲響這口鐘呢?」摩根問道。
  「這口鐘的來歷使它帶上了不祥的烙印,所以,只有發生巨大的災難時才敲響它。不但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口鐘的聲響,就是在目前活著的人們當中,也沒有誰聽到過它的聲音。在2017年發生大地震時,它曾經自己鳴過一次。再早的—一次是在1522年,也就是伊比利安人焚燒舍利子塔和掠奪聖物的時候。」
  「這就是說,人們幾乎從來不去敲響它一一而歷來就一共敲響過這麼幾次?」
  「兩千年以來,總共不會超過十次。那上面還始終附著卡裡達沙的咒語。」
  「顯然,這是對宗教的篤信,不過實際上恐怕很難做到。」摩根不由地想道。在他的頭腦中閃過一種褻瀆的念頭:「為了聽一聽這種誰也沒有聽到過的禁音,想必會有好些僧侶經不起誘惑而輕輕地敲過這口鐘吧……」
  他們走近了一塊巨大的石雕,上面鑿有通向金碧輝煌的陳列室的梯級。摩根猜測,這裡便是斯裡康達山的最高頂峰。他知道那裡秘藏著某種聖物,但僧侶不等他提出問題,便又頭頭是道地講解起來:
  「那裡有一個腳印。伊斯蘭教徒們相信這是亞當的腳印。他在被逐出天國之後來到了這裡。印度教徒們認為這是濕婆或沙門的腳印,而佛教徒們則當然不會懷疑這是『先知』的腳印。」
  「我發現您說話時使用的時態都是過去時,」摩根特意用一種漫不經心的口氣說道:「那麼人們現在又是怎樣想的呢?」
  「佛也是普通的人,就跟我同您一樣。可山巖——那是非常堅硬的石塊——上面的腳印足足有二米長呢。」僧侶並沒有從正面回答摩根的問題。
  可是,這番話已經說得很透徹了,因此,摩根再也沒有提出更多的問題。他們走過一條不長的拱形走廊,便來到一扇敞開著的門前。僧侶敲了一下門,不等裡面答話便邀請客人進入室內。
  在摩根的想像之中,瑪哈納雅蓋·泰洛是一位在蒲團上盤膝而坐的高僧,周圍則是輕煙繚繞的香爐和喃喃誦經的見習僧眾。在涼爽的空氣中,確實飄著淡淡的馨香,只不過斯裡康達寺的長老卻坐在一張擺著標準式顯示器和各種記憶裝置的普通寫字桌旁。室內唯一不同尋常的物件是一個比真實尺寸稍大一點的佛頭像。它安放在屋角裡的一個底座上,鬧不清它究竟是塑像還是全息圖像。
  儘管室內的陳設格局很一般,但還是不至於把寺院的長老誤認為是官員的。除去佛教僧侶通常穿的黃色法衣之外,瑪哈納雅蓋·泰洛還有兩個極少見的特點:他的腦袋是絕對光禿的,而鼻樑上卻架著一副眼鏡。
  「阿彌陀佛,摩根博士,」長老說道,一面用手指了指那唯一的空格子:「這一位是我的秘書,聖巴拉卡爾瑪。想必您不會介意他記錄我們的談話內容吧。」
  「當然不會。」
  摩根向另一位坐著的人輕輕點頭致意。年輕的僧侶是一個長著蓬鬆披髮和落腮大鬍子的人。這就是說,把腦袋剃光已經不再成為寺院的一項法規。
  「這麼說,摩根博士,您需要我們這座山?」瑪哈納雅蓋·泰洛說道。
  「不敢這麼說……長老閣下。只是需要那麼一部分。」
  「世界之大,又何必非得要這麼一點地方不可呢?」
  「選中這塊地方的不是我,而是大自然。地面站需要設在赤道上,並且應該是海拔盡可能高一些的地方,因為那裡的空氣密度小些。」
  「可是,在非洲和南美洲不是有更高的山嗎7」
  「一切又得從頭開始。」——摩根煩惱地想道。根據多次的經驗,他知道要同外行人深入討論如此複雜的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而這跟對方的智力水平和興趣程度卻又毫不相干。要是地球的形狀是理想地對稱的,而且重力場沒有凹陷和凸起部分……那就完全可以省去這份麻煩了。可是,眼下摩根卻不得不耐心地進行解釋:
  「請相信我,我們已經詳細研究了所有的方案,其中包括厄瓜多爾的科托帕克西火山,肯尼亞和甚至東非的乞力馬扎羅山——雖然最後一處的位置南偏了三度,但要是沒有一個致命缺點的話,那也就算得上是對我們極其合適的地點啦。固定空間軌道上的衛星並不是老在一個點上的。由於重力的干擾作用——我不想詳盡地陳述細節問題——它會緩慢地沿著赤道漂移。為了使我們的各個衛星和宇宙空間站保持嚴格的同步,就必需使用燃料。誠然,燃料的耗用量並不很多,可是,應用這種方法並不一定能使幾百萬噸金屬保持在原位不動,尤其因為這是一些長達數萬公里的細梁結構。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幸運的是……」
  「這可不是對於我們。」瑪哈納雅蓋·泰洛立場鮮明地插了一句。
  「……在同步空間軌道上有兩個穩定點。發射到這些點上的衛星將永遠停留在那裡,就好像它呆在看不見的盆地底部。這兩個點中有一個點位於太平洋的上空,而另一個點— —就恰恰是在我們的頭頂上面。」
  「可是,又為什麼不能稍稍地偏方或偏左一點呢?相差幾公里是不會有多大影響的。塔波羅巴尼境內還有不少其他的山呢!」瑪哈納雅蓋·泰洛毫不含糊地問道。
  「它們至少要比斯裡康達山矮一半。那裡常常颳風。誠然,赤道上的颶風並不那麼多,但卻完全足以構成對建築物的威脅。而且,又恰恰是在最薄弱的點上。」
  「可是我們能夠把風控制起來。」
  這是年輕秘書的第一句插話。摩根頗感興趣地看了他一眼:
  「只能是在一定程度上。自然,我曾經向季風預報站請教過。他們斷言,百分之百的把握是沒有的,特別是有關颶風的問題。在最好的情況下,把握性是五十對一。對於一項耗資達數十億美元的設計來說,這個數字恐伯是小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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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7:45:06 |只看該作者
  但是,聖巴拉卡爾瑪並不打算讓步,他接著說道:
  「在數學中有一個幾乎已被忘卻了的領域,它的名稱叫『災禍論』。它可以使氣象學成為一門真正具有精確性的科學。因此我相信……」
  「是這麼回事,」瑪哈納雅蓋·泰洛以一種溫和的方式調解說:「我的同行在過去某個時候曾經以天文學方面的研究成果而享有盛譽。您大概聽說過喬姆·戈持貝爾博士的名字吧?……」
  突然之間,摩根覺得好像腳下的地面在晃動。別人為什麼不預先提醒他一下呢?;但他馬上想起了薩拉特教授說過的話:「對付佛爺的私人秘書得特別小心,他可不是好惹的。」
  在聖巴拉卡爾瑪公然不懷好意的目光注視之下,摩根覺得很不舒服。情況是尷尬的。他一心打算向質樸幼稚的僧侶們講清楚空間軌道不穩定性的實質,而其實呢?毫無疑問,瑪哈納雅蓋·泰洛甚至早已聽取過最內行的專家意見。
  至於戈特貝爾博士,摩根記得很清楚,全世界的學者曾經分成為兩個陣營:一派認為他是個瘋於,而另一派則並不完全相信這一點。戈特貝爾曾經是最有發展前途的青年天文學家之一,可是,五年之前他卻突然宣佈:「現在,由於星際飛行器破壞了各種傳統的宗教,該是認真地研究一下神學問題的時候了。」








  隨後,他失蹤了。 14.同星際飛行器的對話
  在星際飛行器處於太陽系範圍內的這段時間裡,人們向它提出了成千上萬個問題,而首先是渴望得到有關其他文明社會的資料,並且焦急地等待著答覆。同某些人的揣測相反,機器人很願意回答問題,並且承認,實際上他的最新數據也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老資料了。
  既然地球上總共只有一種生物形態便已創造出了如此多種多樣的文化,那麼,宇宙中的情況就可想而知了,但是,星際飛行器的締造者們成功地編製了一份大致按照統一曲客觀標准——技術發展水平——將文化加以分類的等級表。人類屬於第五個等級。這種等級系統的形式如下:一——石器;二——金屬加工,火;三——使用文字,手工藝,船舶;四——蒸汽機,數學,自然科學;五——原子能,宇宙飛行。
  六萬年前,當星際飛行器起飛的時候,它的締造者們也是處於第五階段。以後,他們又進入了更高的發展階段,掌握了對於物質的控制。
  人們立即詢問星際飛行器,是否存在序號為7的等級。答覆是:「有的。」當人們提出各種細節問題時,探測器回答說:「它未被授權向等級較低的文明社會闡述高度發展的文化。」
  這樣一來,儘管地球上最傑出的法學家們還提出了許多極為機敏的問題,事情也就到此結束了。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星際飛行器已經能夠順利地同地球上的任何一位哲學家進行學術辯論了。這件事的部分責任應該由芝加哥大學的學者們承擔,因為他們偷偷地將全部《神學大全》播發給了星際飛行器。在答覆中,星際飛行器立刻對福瑪·阿克溫斯基的著作作了詳盡的分析,並且令人信服地指出,這部作品的內容是極其貧乏的。在另一次通訊談話中,星際飛行器指出:宗教幻想的激發,同諸如世界足球錦標賽決賽或風靡一時的聲樂一器樂協奏隊的演出等一類事件有著明顯的相似之處。接著它又報道,各類文化中的宗教式行為並不多見:在十五種已知的第一類文化中只有三種,在二十八種已知的第二類文化中有六種,在屬於第三類的十四種中有五種,在第四類的十種中有二種,而在第五類的一百七十四種中則只有三種(最後一類的統計數字之所以比較高,是由於可以同這類文明社會進行星際無線電通訊)。
  但是,真正使許多人感到震驚的是星際飛行器的最後一次報道。
  2069年6月11日,格林威治時間06:34,報道號8964,系列二。星際飛行器——發往地球:
  四百五十六年之前我被告知,宇宙形成之謎終於找到了答案。為了取得有關的信息,你們應該同我的基地建立直接聯繫。
  我現在正轉入巡航狀態,停止通訊。別了。
  按照許多人的意見,在數千份通訊報告中,最後一份、也是最為著名的一份報道表明,星際飛行器並未喪失幽默感。否則,很難想像到了末尾它會埋下這麼一顆帶有哲學氣息的炸彈。然而,更加大得多的可能性是:這份報道是一項經過周密考慮的計劃中的一部分,其目的是推動人類走上它所需要的道路,為將於一百零四年之後開始的星際直接對話做好準備。
  有些人認為,不能容許星際飛行器把大量的知識儲備和遠比地球現有水平先進的技術模型帶出太陽系範圍以外去。雖然地球上目前已有的飛船中沒有一艘能夠追上星際飛行器並隨後返回地球,但這樣的截劫裝置卻是不難製造的。
  幸而,更加明智的見解佔了上風。探測器——機器人無疑裝備有各種可靠的保護裝置,其中包括自居能力。但是,最有力的論據是:星際飛行器的締造者們居住在離地球總共只有五十二光年的地方,在星際飛行器起飛之後的好幾千年中,毫無疑問,他們的宇宙技術決不會停留在原有的狀態而無所進展。要是人類的行為讓他們感到不高興的話,那末,過上二百至三百年之後,他們一定會親自出面的……
  就這樣,他們的探測器不僅在實際上對人類文化的全部領域產生了影響,同時也結束了那些似乎是深明哲理的人們在許多世紀的過程中所充分進行了的、無盡無休的宗教爭論。 15.巴拉卡爾瑪
  進來了兩個年輕的小僧侶,一人手持盛著米飯、水果和餅子的托盤,另一人則拿著永遠少不了的茶壺。在菜餚當中,沒有一道是葷的。就摩根所知,蛋類也屬於禁食之列。然而,「禁止」一詞在這裡並不適用,有一份明確規定的許可事項的單子,其中,生活享受只佔最次要的位置。
  嘗了嘗從來沒有吃過的幾道菜之後,摩根詢問似地看了瑪哈納雅蓋·泰洛一眼。長老把腦袋搖晃了幾下。
  「我們在午前是不吃東西的。早晨腦子特別清醒,在這段時間裡,我們不應該有任何的雜念。」
  這一點是摩根所無法理解的。對他來說,空肚子總是一種誘使他放下工作的因素。由於天生的健康體質,他習慣於將肉體和精神作為統一的東西來對待。
  摩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轉向了佛像。很可能這確實是一座雕像——因為他的底座投下了一道影子。當然,頭像本身卻仍然可能只不過是全息圖像而已……
  但是,這個頭像確實是件藝術珍品。如同蒙娜麗莎的面容那樣,佛的臉部一方面反映出了觀賞者的情緒,同時又強烈地左右著觀賞者的感情。他的雙目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凝視之下,給人以「四大皆空」或「萬物皆備於我」的感覺。嘴唇浮現著一絲微笑,它比若康達的微笑更加令人難以捉摸。很難說這究竟是不是微笑?或者只不過是光照的效果?就在這個時候,微笑消失了,代替它的是一種超然的寧靜神態。摩根簡直無法讓自己的目光離開這副具有催眠魅力的面容……
  「我想,您不會拒絕收下這小小的紀念品吧。」瑪哈納雅蓋·泰洛說道。
  摩根接過遞給他的一頁紙片;這是一張古代手抄本的羊皮紙,上面滿是像螺旋一樣捲曲的奧秘難解的符號,摩根認出了這是塔波羅巴尼文。
  「謝謝您,」他說道,「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拉溫德拉國王和馬赫·桑赫之間協議的副本。按照你們的紀元,它是在854年簽訂的。這份文件證實了本寺院對廟宇佔用土地的永久性所有權。老實說,對於這份文件中所規定的各項條款,連外國的掠奪者也是承認的。」瑪哈納雅蓋·泰洛意味深長地說道。
  「不過,按照我的理解,在公元854年的協定中只談到了廟宇範圍以內的地產,也就是寺院的圍牆所明確標定的土地;對於廟宇以外的土地我們是無權過問的。」摩根竭力用溫和的語調進行反駁。
  「但是,我們有一切產權持有者所共有的權利。如果鄰居硬給我們造成種種不方便,我們可以向各級訴訟機關提出控告。類似的先例並非沒有。」長者寸步不讓地答道。
  「我知道,那是關於修建纜車道的事情。」
  瑪哈納雅蓋·泰洛的唇邊浮起了一絲微笑:
  「我看得出來,您對各種情況事先有了充分的瞭解。確實,當時我們曾經提出過強烈的反對意見。」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補充說道:「情況曾經弄得很複雜,但把事情搞清楚以後,我是完全可以並存共處的。旅遊者們到了風景觀賞台就滿足了,而對於真正的朝聖者,我們任何時候都非常樂意在山頂上接待他們!。」
  「或許,也可以採取相同的辦法來處理?對於我們,幾百米是什麼問題也解決不了的。我們不會去觸動山頂。我們只要在峭壁上再鑿出一處平台就行了……」摩根故作讓步地說道。
  在僧侶們目光的逼視之下,摩根覺得很不自在。他毫不懷疑他們非常清楚地懂得這種想法是很荒唐的,但他還是應該把它提出來——即使只是出於處理手腕上的需要。
  「摩根博士,您的幽默可真是與眾不同,」瑪哈納雅蓋·泰洛終於打破了沉默:「要是在這裡裝上了您那種巨大而奇特的結構,那麼,還有什麼聖山的氣息可言呢?我們盡力保持已達3000年之久的清靜恬淡還能剩下什麼呢?難道您以為我們會背叛幾百萬名一心嚮往這塊聖地的善男信女嗎?」
  「我理解你們的感情,」摩根說道:「我們將盡一切可能不給您們增添麻煩。要是把升降機的基礎搞成地下的,聖山整個面貌就可以完全不受影響,甚至連著名的斯裡康達山影都……」
  瑪哈納雅蓋·泰洛瞧了瞧自己的秘書,那位秘書隨即向摩根投去了帶有敵意的目光:
  「那噪聲的問題怎麼辦?」
  「他是對的。」摩根想道:「貨載在上升時離開升降道的度將達到每小時數百公里。初速愈大,承載結構中的應力就本小。過載荷不會很大,但宇宙密封艙的出航速度將會接近於聲速。」
  他大聲地說道:
  「當然,會有噪聲,但是比挨著巨型機場要好得多了。」
  「這太足以令人告慰了。」瑪哈納雅蓋·泰洛說道,他的神情依然是那樣莫測高深。可是,那位年輕的僧侶卻惱火到了甚至難以掩飾的程度:
  「您以為我們還沒有聽夠宇宙飛船進入大氣層時發出的轟鳴聲嗎?現在您倒打算直接在我們的牆根前發射衝擊波了!」
  「聲波的主要能量將由空間軌道塔本身所吸收,」摩根鄭重地宣稱:「而當宇宙飛船停飛的時候,山上甚至會顯得更加寧靜。」
  「多新鮮哪!我們的聽覺將要享受連續的吼聲而不再是稀疏的振蕩了。」聖巴拉卡爾瑪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句。
  只得轉變話題了。摩根打算小心翼翼地把立足點轉換到根本靠不住的宗教上來。
  「您們沒有發現我們的目標很相似嗎?」他問道:「我的空間軌道塔其實是您們那條梯道的延續。我只不過是把它伸展到了真正的天國而已。」
  聖巴拉卡爾瑪簡直被這種褻瀆的語言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這一次是瑪哈納雅蓋·泰洛解了他的圍。
  「真是迥非尋常的構思,」他冷冷地說道:「可是我們的哲理對陰間世界的說法是否定的。拯救眾生之道得在這個世界上尋找。您知道巴比倫塔的故事嗎?」
  「記不清了。」摩根無可奈何地承認道。
  「奉勸您重讀一下舊約。那篇故事講的也是關於建造一座能夠攀登天堂的構築物的嘗試。但結果一事無成——人們不能相互理解,因為他們講述的語言各不相同。」
  「這點困難大概不會嚇唬住我們。」摩根回答說。
  然而,他們確實是在講著不同的語言。如同人類跟星際飛行器進行交談時那樣,現在,在交談者之間也橫著一條相互缺乏理解的鴻溝,而這條鴻溝可能是永遠不能逾越的。
  「要是空間軌道塔突然倒塌了呢?……」
  這一回,輪到摩根逼視著聖巴拉卡爾瑪的眼睛了。
  「倒塌不了。」他以聯結兩個大陸的超級大橋締造者所特有的堅強信念說道。
  然而摩根非常清楚地知道,在這類問題上是不可能有絕對把握的。對於這一點,鐵石心腸的巴拉卡爾瑪當然也是知道的。 16.金色蝴蝶
  大地沐浴著燦爛的陽光;道路彎彎曲曲地盤旋在美如仙境的景觀之中。然而,摩根對此卻無動於衷,汽車開動後不久,他就進入了夢鄉。一陣突然的衝動使他從沉睡中甦醒過來— —汽車在制動器的尖厲聲中停了下來,安全帶緊緊勒住了摩根的胸部。
  他沒有馬上弄明白自己的處境。難道在繼續做夢?鑽進半開著的車窗的微風濕潤而又溫暖,好像是從土耳其浴室裡吹來似的,而汽車的周圍卻是暴風雪在怒號。
  摩根揉了揉眼睛,當他睜開雙目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奇景——他以前從來沒有看見過的金色雪花。
  汽車已經無法繼續行駛。大群的蝴蝶像一團濃雲似地向著東方飛去。有幾隻蝴蝶鑽進了汽車的乘客艙,另外的好些蝴蝶落滿了擋風玻璃。司機用所能想到的塔波羅巴尼罵街話狠狠地發洩了一通之後,從車上走了下來。當他將玻璃擦淨以後,蝶群已經明顯減少,只有一些落在後面的、孤零零的蝴蝶在道路的上空飛來飛去。
  「您聽說過民間流傳的一個神話嗎?」當汽車開動之後,司機問道。
  「沒有。」摩根嘟噥了一聲。神話引不起他的興趣,他嚮往的只有一件事一一那就是快快地重新進入夢鄉。
  「我指的是關於金色蝴蝶的傳說。這些蝴蝶是卡裡達沙士兵們的精靈,他們都是在雅克卡迦拉保衛戰中犧牲的。」司機津津有味地講述著。
  摩根哼了一聲,希望司機能夠懂得他的暗示。可是饒舌的司機卻毫不理會地繼續說下去:
  「它們每年都向斯裡康達山上拚命地衝去,到頭來卻都死在了下面的山坡上。有的時候它們能夠飛到纜車道的中段,但再高就飛不上去了。這對於廟宇來說,真是值得額手稱慶的幸事。要知道,假如它們飛到了山頂上,這就表示卡裡達沙取得了勝利。那時,僧侶們就得離開廟宇。在拉納普拉博物館裡保存著一塊石碑,上面所銘刻的『神示』中就有這麼一段記載。您想去看看嗎?」
  「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摩根急忙回答道,說完把身子靠到了柔軟的椅背上。但是,他並沒有能夠很快地入睡——在他的眼前,長久地展現著司機所描繪的那幅景象。 17,起舞的橋
  摩根的辦公室設在內羅畢市(肯尼亞首府一一譯注)全球建設協會大廈六樓的「陸地」分部,他平均每個月有十天左右的時間是在那裡度過的。底下一層是「海洋」分部,而上面一層則是總管理處,也就是協會會長柯林茲和他手下人員的辦公室。為了合乎樸素的象徵意義,建築師把最高一層撥給了「宇宙」分部。屋頂上設置了一所天文臺,上面有一架不大的望遠鏡;不過,這架望遠鏡從來沒有正正經經地派過用場。「研究員」們最中意的目標是同協會大廈相距只有一公里之遙的「三星」大飯店的窗戶。通過望遠鏡,能夠觀察到各種極其特殊的、也是最為隱秘的生活方式。
  由於摩根在外出期問同兩位秘書保持著經常的聯繫(其中之一是機器人),因此,回來的時候他可以不必擔心會有什麼意外的消息。即使按照尚未廣泛使用機器人的那個時代的規格,他的分部也只能算是一個不很大的部門。在摩根的領導下,共有不到三百名工作人員,但是由於使用了電子計算機,他們能夠進行大量的計算。否則,即使動員了地球上的全體居民,也是無法承擔如此巨大的計算工作量的。
  「事情怎麼樣了?」當只剩下摩根和沃侖·金斯裡兩人的時候,他的副手和老朋友問道。
  「不怎麼樣。直到現在我還不能相信,這件荒唐的事情會扯住了我們的腿。法學家們是怎麼說的呢?」摩根反問道。
  「一切都得看國際法庭的裁決。要是法庭認為這項設計是社會所必需的,僧侶們就只好受點擠了……否則,情況就會複雜化。也許,得給他們來一次小小的地震?」
  摩根在大地構造學委員會中的委員資格常常成為朋友們開玩笑的資料。可是,就連大地構造學家們也還沒有找到(對於人類,這應該說是一種幸運)控制地震的方法。再說,他們也從來沒有提出過這樣的課題。人們還只是學會了可靠地預報地震,從而得以稍稍減輕地震的破壞作用。
  「我會認真考慮您的建議的,」摩根聳了聳肩說道:「可是主要的問題搞得怎麼樣了?」
  「您自己瞧吧。」
  室內的燈光熄滅了。地毯的上方懸著一個罩有坐標網的地球模型。在它上面大約一人高的地方,有一條空間軌道塔的亮線在移動。一系列的字母和數字直接在空中顯示出來,它標示著速度、加速度、質量……
  「模擬的速度是正常速度的五百倍。現在開始了。」沃侖解釋道。
  一種看不見的力量使發光的線條偏離垂直方向。攝動在向上擴散,這是利用電子計算機模擬貨載在地球重力場作用下的運動。
  「偏離量多少?」摩根問道。
  「大約二百米。它將要達到三百米,而在此之前……」
  亮線中斷了。空間軌道塔被截成丁兩半,它的兩個部分以緩慢的、模擬數干公里時速的減速運動相互分離開來——一個部分向著地球逐漸靠近,而另一個部分則旋轉著飛向宇宙深處……然而,電腦所推演出的想像中的事故,卻被摩根多年來縈迴腦際的真實情景所壓倒了。
  這份已有兩世紀悠久歷史的錄像資料,摩根至少已經看過五十次以上,對其中的某些片段,他曾逐個鏡頭地研究過,直到記住了各項最微小的細節為止。影片的情節使美國政府付出了和平時期創記錄的費用——每一分鐘影片都花費了高達數百萬美元的代價。
  冷漠無情的鏡頭清楚地照下了一座飛越峽谷的、造型優美(太優美了!)的大橋,以及一輛被受驚的駕駛者停在半途上的孤零零的汽車。用不著大驚小怪!只不過是大橋發生了整個技術史上從未聽說過的異象而已。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數千噸重的金屬構築物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從側面看上去,大橋好像不是鋼的而是橡膠的。高達數米的長長波浪在沉重的結構上緩慢地起伏著,使它好像成了一條發怒的巨蟒。順沿峽谷刮來的風,帶著人耳聽不見的振蕩,激起了構築物的諧振。在幾小時的過程中,振蕩逐漸地增強,可是誰也預想不到它會導致怎樣的結果,而倒霉的設計師們本來可以預料到的結局,眼下卻正在愈來愈臨近了。
  突然之問,荷重鋼索在這些足以致命的長鞭的打擊下斷掉了。大橋的路面塌落到了萬丈深谷之中;構築物上的各種裝飾件旋轉著向四面八方飛去。甚至在影片保持正常放映速度的情況下,災難的實況也好像是用慢鏡頭映出的;這種場面的氣勢是無法形容的。實際上,整個事件只不過延續了五秒鐘而已;在這樣短短的時間裡,橫跨塔科馬峽谷的大橋從此在技術史上取得了它那供人借鑒的地位。兩個世紀之後,它的生命最後瞬間的照片被懸掛在摩根的辦公室裡,標題是:「我們最差勁的成就之一。」
  對於摩根來說,這並不是笑謔而是座右銘,它隨時提醒他:到處都可能潛伏著意想不到的危險。當他們設計直布羅陀大橋的時候,他仔細地研究了卡爾曼關於塔科馬慘禍的經典著作。這堂課並沒有白上:即使在來自大西洋的最猛烈的颶風襲擊之下,在振動方面也始終沒有出現嚴重的問題,只是路面向一例偏移了一百米,而這種情況是同設計數據嚴格相符的。
  可是,設計宇宙升降機是面向未知的一個非常大膽的飛躍,出現一些不愉快的意外情況幾乎是無法避免的。計算升降機軌道下部所承受的風壓並不是什麼難題,但還應考慮到貨載在運動時所引起的振動,以至於太陽和月亮的引力變化作用下所產生的振動。按照所謂的「最壞情況的分析」,所有的這些因素——再加上偶然發生的地震,都是不僅需要逐項加以計算,而且是必須綜合地加以考慮的。
  「這種貨運量規範的全部模型所得出的結果都是一致的。」沃侖說:「振動逐漸地增強,然後大約在五百公里的高處斷裂。必須大幅度增加配重的質量。」
  「這正是我所擔心的。要增加多少?」摩根問道。
  「一千萬噸。」
  憑著工程上的直感經驗,摩根的估計也是這個數字。現在,電子計算機證實了它。一千萬噸!他的眼前出現了以塔波羅巴尼的天幕為背景的雅克卡迦拉山。需要被送上四萬公里高空的是如此巨大的懸崖:幸而這並非是絕對必要的,還有其他的辦法可想。
  摩根一向鼓勵他手下的工作人員盡量發揮獨立思考的精神,這是培養責任感和減輕領導者自身工作量的唯一方法。因此,他的同事們常常提出一些摩根本人所未能想到的解決方法。
  「我們該怎麼辦呢,沃侖?」
  「可以利用設在月球上的彈射器。不過,這種方法既費時間,而且費用也高。必須動用月球的土壤,然後再造到所需的空間軌道上。此外,還會產生心理學上的問題……」
  「這我明白。我們不應該有第二個聖·路易斯·多明哥。」摩根沉思地點了點頭說。
  這是南美洲一個小城鎮(幸而是小城鎮)的名字;一塊預定供地球附近某個空間站用的月球土壤,意外地落到了這個小鎮上。看樣子,這是由於沒有瞄準目標而造成的,這樣一來,地球上就出現了第一個人工隕石坑。這一事件造成了二百五十人死亡的慘劇。從此以後,地球上的居民對於「宇宙發射」就持強烈的反對態度了。
  「要是能夠利用某個空間軌道合適的小行星,事情就好辦得多了。」沃侖繼續說道:「我們已經注意到有三個這樣的小行星。但是,最好那裡能有製造超級纖維用的碳。這樣,我們就可以『一石二鳥』了。」
  「一石嘛……似乎是大了點兒,但這種設想我很欣賞。月球上的彈射器恐怕不適用—— 否則,我們倒是可以把它借用幾年。當然,採用這種辦法不可避免地要損失一部分貨載。假如您的小行星質量不夠大,我們倒還可以利用升降機本身把短缺的質量補送上去。當然,最好能夠不消耗這麼多的動力。」
  「這種方法可能是最經濟的。」
  「真的嗎?」摩根問道。停頓了一分鐘以後,他又補充道:「假如是這樣的話,那宇宙工程師們可就要恨死我了。」
  「幾乎跟聖巴拉卡爾瑪一樣地恨我。」摩根自言自語地繼續說道。
  其實,這話他說得並不公道。對於真正的宗教信徒來說,是根本不許有仇恨的感情的。在那兒,當他們在廟裡的時候,喬姆·戈持貝爾的一雙眼睛所表示的也是另外一種意思:要毫不動搖地鬥爭到底。
  是的,要用凡是可用的手段進行鬥爭。 18.判決
  在保爾·薩拉特所具備的許多品質之中,有一點是頗為令人厭煩的;他會高興地或者傷心地——隨著事件的性質而定——在最最意想不到的時刻打電話來詢問:「您聽過新聞了嗎?」拉扎辛哈有時恨不得回答他說:「早就聽過了,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可是,他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剝奪保爾那點小小的歡樂。
  「喂,這一次是什麼?」他毫無熱情地問道。
  「第二頻道正在播放馬克辛娜·杜瓦爾同參議員柯林茲的談話。看樣子,咱們的摩根博士惹上了麻煩。我請您馬上收看一下。」保爾急切地說道。
  拉扎辛哈撳了一下按鍵。保爾那激動的面孔就換成了馬克辛娜·杜瓦爾的影像。她坐在人們非常熟悉的演播室裡同全球建設協會的會長談著話,後者明顯地在為某種事情而感到憤懣。
  「……柯林茲參議員,現在國際法庭的判決已經作出……」傳出的是馬克辛娜的女低音。
  拉扎辛哈撳下了「記錄」按鍵,關閉掉收音部分,並隨後接通了同亞里士多德之間的私人通聯線路:
  「早安,亞里。我想瞭解一下國際法庭今天就斯裡康達山廟宇一案所作的決定。請扼要介紹一下。」
  「結論一:廟宇土地的永久租用權是得到塔波羅巴尼國法律批准的,同時也獲得了世界法律的承認,登記號為二0八五。上款一致通過。結論二:由於所設計的空間軌道塔構築物會在具有重大歷史文物價值的境域內造成噪聲和振動,因此,它同民法典的條文有牴觸。在現階段,公眾輿論對該項設計方案的呼聲還不足以影響本法庭的意見。此款通過的票數為四比二,一票保留。」
  「謝謝,亞里,書面的副本不要了,再見。」
  發生的全部情況完全在預料之中。可是,拉扎辛哈竟然無法分辨自己的心情——他究竟是感到高興呢還是悲傷?
  同舊時代保持著千絲萬縷關係的拉扎辛哈,頗為高興地看到了這樣一點:各種古老的傳統仍在受到尊重而被保存下來。無論人們的信仰所採取的方式有多麼古怪,它們總會受到千方百計的保護。不言而喻,這些信仰必須是不觸犯公眾利益的。
  與此同時,拉扎辛哈感到了一種輕微的惋惜之情。他幾乎已經使自己深信,只有摩根那種近乎幻想的企圖,才能把塔波羅巴尼(同時也就是整個其餘的世界)從飽食無憂和自滿自足的停頓境界中挽救出來。現在,法庭堵塞了這條道路。這種情況即使不是永久性的,至少也會在許多年內保持下去。
  操縱台上請求通話的指示燈已經亮了一分鐘左右。拉扎辛哈撳下了按鍵。
  「您全都清楚了?」薩拉特教授問道。「這下子范涅華·摩根算是完了。」
  拉扎辛哈沉思地向著老朋友注視了幾秒鐘:
  「您總是喜歡過早地下結論,保爾,願意打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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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7:45: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鐘
19.月球開拓者
  「您是否知道,摩根博士,讓您倒霉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坐在雙輪車安樂椅上的那個人說道:「從根本上說,就是因為您不在那個星球上。」
  「依我看,」摩根反駁道:「這一點對您也同樣適用。」
  人民火星財政部長1會心地微笑了一下:
  「不過,我在這裡總共只呆一個星期。很快就要回到月球,到了那裡,重力又可以恢復正常了。當然,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步行,但我想坐在車上要更好些。」
    1本節及後文所提到的人民火星財政部長,「人民」一詞是作者原用的,這位部長是設想中首先開拓了月球,然後又向開發火星進軍的人類代表。
  「那您究竟是為了什麼親自飛臨地球的呢?」
  「在某些情況下,親臨現場去看一下是完全必要的。同目前流行的意見相反,我認為單靠通訊聯繫是遠遠不能解決全部問題的。」
  摩根點了點頭:部長說得有道理。在許多場合下,瞭解某種材料的組織結構,觸摸一下石頭和腳下的土壤,聞一聞森林的氣息,讓水珠沾一沾自己的臉面,對於人們所從事的設計工作而言,都會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很可能,到了將來某個時候,人們連這些也能通過無線電來傳送。但是,需要「謹防假冒」。
  「要是您特意為了我才飛來的。」摩根說道:「那我真是深感榮幸。但是,請您免提要我到火星上去工作的事。我很樂意過退休的生活:現在我有時能同親戚朋友們見見面,再也不打算重打鑼鼓另開張了。」
  「可是您才五十二歲。您怎麼能不幹工作呢?」部長深表惋惜地問道。
  「多少做點工作也就行了。古時的那些工程師們——羅馬人、希臘人、印加人,——一直使我很感興趣,可是始終沒有時間去研究他們。有人邀請我到世界大學去任教,還建議我編寫一本有關最新建築方法的教科書。我也許可以通過這些工作系統地整理並發揮一下自己的某些想法……」
  「不過,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您遲早會對寫文章和講課感到膩煩的。摩根博士,您可是一位從事創造性活動的人,是屬於那些以親手創造世界為最大幸福的人啊!」
  摩根沒有回答。這些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麼,關於我們對宇宙升降機非常感興趣這件事,您是怎麼一個想法?」部長緊接著迫問了一句。
  「有點懷疑。我曾經找過你們。給我的回答是:這種想法是非常好的,但是目前需要把資金用在開發火星上。無非是那一套:當已經不再需要幫助的時候,卻說什麼我們將樂於幫助……」摩根翻開了老帳。
  「這是一年以前的事了;眼下整個情況已經起了變化。現在,我們支持建造升降機。只不過不是在地球上,而是在火星上。您覺得有意思嗎?」部長趕緊把話題轉移開來。
  「是的。請說下去。」
  「在火星上,引力只有這裡的一半。同步空間軌道的高度也要降低一半。我們的人員初步計算過,在火星上建造這種系統所需的費用可以減省一個數量級。」
  「這完全有可能。」部長的談話顯然引起了摩根的興趣。
  「這還不是全部。儘管火星上的大氣很稀薄,但颶風還是有的。可是,我們那裡有限風刮不著的高山。斯裡康達——只不過是一座可憐的、五千米高的小山而已。而我們那座位置正好在赤道上的蒙特·帕沃尼斯山卻高達二萬一千米,並且也沒有什麼僧侶之流的人物…… 而火衛二的位置,您一定會記得,它在固定空間軌道的上方相距總共不過三千公里而已,這樣一來,恰恰在需要配重的地方,我們就已經有了現成的幾百萬兆噸。」
  「可是,地球之所以需要升降機,」摩根說完以後沉默了一會兒:「這個原因您是知道的。而火星要它有什麼用呢?」
  「您聽說過『愛奧斯』方案嗎?聽說過關於使火星『復興』的計劃嗎?」
  「這我知道。您們是不是想把極冠溶開?」
  「正是這樣。如果能做到這一點的話,大氣的密度就會增加。將來可以逐步做到不需要穿宇宙密封衣;再過些時候,空氣會變得適宜於呼吸。火星上將出現河流和不大的海洋,隨後就會生長出植物。經過兩個世紀之後,火星將變成一座樂園。這是唯一能運用現代技術加以改造的行星」部長描繪了一幅引人入勝的景象。
  「事情很清楚。可這跟升降機有什麼關係呢?」
  「問題在於需要將幾百萬噸物資運送到空間軌道上去。為了將火星加熱,需要使用許多個直徑達到幾百公里的反射鏡。當冰塊溶化的時候,它們將維持正常的溫度。」
  「你們在火星與木星之間的各個小行星上不是有許多礦場嗎?難道那裡沒有原料可以開采?」摩根不解地問道。
  「會有一些,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適合這種用途的優質反射鏡要用鈉來製造,而鈉在宇宙中是很稀少的。最方便的是利用塔爾西斯的鹽礦。很幸運,它們的位置正好緊靠在一起,就在帕沃尼斯的山腳下。」
  「確實,這一切都很有意思。」摩根說道:「不過您可能還沒有完全瞭解,為了實現這項工程,需要在許多方面進行大量的工作,比如:組織超級纖維的工業生產,可靠性和檢驗的問題等等……我簡直可以說上整整一個晚上。」
  「那倒大可不必。要是我們注意不到各種細節問題的話,我們也就不可能在火星上繼續生存下去,我們的工程師們已經詳細研究了你們提出的全部報告書,並且建議進行模擬試驗。這種試驗能夠解決許多技術問題,並將驗證設計方案在原則上是否可行。」
  「可是,在這裡能證明什麼呢?」摩根問道。
  「我同意您的意見。不過,只要是直觀的表演,無論它原始到何種程度,總會使許多看法得到改變。您可以搞一個最起碼的、能作試驗的系統——乾脆就是一根掛著幾公斤重物的金屬絲。把它從空間軌道投放到地球上。要是系統在這裡能夠站得住腳,那麼,到了火星上就更不用說了。然後再利用這種系統運點什麼東西上去,這樣一來,所有的人就會看到火箭確實是過時了。試驗所需的費用將是比較便宜的,可它能提供實際的經驗,並且,按照我們的看法,它還可以避免成年累月的長期爭論。」部長的這番話,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是啊,你們確實已經把所有的問題都想到了。那你們什麼時候需要答覆呢?」
  「老實說,最好現在就答覆。但是,不管怎麼說,事情總還可以緩一緩。」
  「好吧,那就請把你們的全部材料都給我發來。」摩根使用了非常明確的措辭:「至於我的決定,最遲在一個星期之後通知你們。」
  「謝謝。這是我的通訊號碼。您可以在任何時間裡同我取得聯繫。」
  摩根把部長的專用號碼存進了自己那台通話裝置的存儲器。也許,就在此時他已經對整個事情作出了決定。
  要是火星人的計算中沒有重大的錯誤——而發生錯誤的可能性是極小的,那麼,他的閒散生活就將結束。摩根對自己是頗有自如之明的:在一些比較不那麼重要的問題上,他往往感到難以作出決定,而在生活的轉折關頭,則是連一秒鐘也不會猶豫的。而且,幾乎從來沒有發生過失誤。
  當部長坐在自己的安樂椅上離去的時候——他經由奧斯陸和加加林到達太平港還得有一段遙遠的旅程,摩根發現,原來打算在這個漫長的北方之夜裡要做的一些事情再也幹不下去了。突然地改變了的未來,勾起了他狂熱的聯翩浮想。
  摩根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從桌旁站起身來走到涼亭上去。夜平靜無風;寒意並不襲人——相反地卻帶來了清爽之感。天空閃爍著星光,一鉤淺黃色的蛾眉月正向著自己在峽灣中的映像漸漸地落下;峽灣是那樣地幽暗而平靜,它的水面看上去就像是上了光的黑檀木一般。
  火星在哪兒呢?摩根深感自愧地承認,他甚至連今天能否看到火星都還不知道呢!沿著整個黃道向前掃視,從月球直到光耀奪目的金星以遠,在那撤滿天空的無數顆鑽石之中,他並沒有找到任何同那顆暗紅色行星相似的東西。真是不可思議!他,這個從來沒有到過月球空間軌道以外的人,很快就要去欣賞那壯麗輝煌的殷紅色景觀,以及那些迅速地變換著周相的、小小的火星之月……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幻想破滅了。摩根好像生了根似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隨即快步走回飯店。良宵美景已被他置之腦後。轉眼之間,他已經身在和全球信息中心取得聯繫的工作室內,單槍匹馬地同人類的全部知識打上了交道。
  在大學生活的年代時,摩根曾經不止一次地在快速查找信息資料的競賽中獲勝——第一個回答了挖空心思到極點的評判員們所提出的各種極其錯綜複雜的問題。(例如:「在大學生棒球冠軍賽雙方得分總數最多的那一天,最小國家的首都的大氣降水量是多少?」摩根回想起這個問題的時候,總是感到特別親切。)隨著多年的經驗積累,他的手法更加熟練了,更何況他現在所提的問題一點兒也沒有繞彎子。三十秒鐘以後,顯示裝置便給出了答覆。
  摩根向著顯示器的屏幕望了足有一分鐘之久,隨後困惑不解地搖了搖頭。
  「這樣的問題他們是決不會忽略的,」他低聲含糊地說道:「可他們是怎樣擺脫困境的呢?」
  摩根撳了一下「書面副本」的按鈕,隨後帶著一小張薄紙回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好好地加以研究。但是研究什麼呢?問題實在是太明顯不過了。難道摩根連如此明顯的答案都看不出來嗎?要是把問題提出來——那就意味著把自己置於被嘲笑的地位。然而又沒有別的出路……
  摩根看了一下表,時間已過午夜。可是,事情決不能再拖延了。必須馬上同人民火星財政部長取得聯繫。
  使摩根稍感寬慰的是部長那裡馬上有了回音。
  「真對不起,我沒有吵了您的好覺吧?」摩根有點言不由衷地說道。
  「沒有,我們很快就要在加加林著陸了。出了什麼問題?」這是部長從遠處傳來的聲音。
  「問題在於以每秒兩公里的速度運動著的十萬億噸龐然大物——您的內側月亮,火衛一。這架宇宙巡航機將每隔十一個小時在升降機所在的區域內通過一次。我還沒有來得及作準確的計算,但是可以肯定,幾天之內就會不可避免地出現一次碰撞的機會。」摩根以肯定的語氣說道。
  線路的另一端陷入了沉默之中。終於,部長說話了。
  「這個問題甚至連我都能想像得出。這就是說,在火星上工作的夥伴那裡是會有答案的。很可能必須使火衛一移離現在的位置。」
  「它太重了。恐伯不好辦。」
  「我應該立即同火星取得聯繫。信號傳送的延續時間眼下是十二分鐘。一小時以內將可以得到答覆。」部長果斷地作出了決定。
  「好吧,」摩根想道:「既然我已經著手進行這項工作,那就但願會有一個好的答復……」 20.叛教者
  在炎熱已經不是那麼逼人的黃昏時刻,聖巴拉卡爾瑪開始啟程下山。夜幕降臨之前,他到達了朝聖者們在山上休息的地方,翌日,他即將返回人世間。
  瑪哈納雅蓋·泰洛沒有挽留他,並且竭力不流露出自己的感情。只是拖長著聲調說道:「世上諸事皆眼底煙雲也。」他同聖巴拉卡爾瑪道了別,還為他祝了福。
  聖巴拉卡爾瑪一度曾被人們叫做喬姆·戈特貝爾博士,不久之後,人們又將用這個名字稱呼他了。對於這次突然離廟下山之舉的動機,他是很難作出解釋的。可是,他知道這樣做是正確的。
  在斯裡康達的寺院裡,他覓得了心靈上的安寧,但這是不夠的。他的數學頭腦無法同僧侶們對待神的噯昧態度相妥協:在他看來,對信仰問題持冷漠態度要比公開的不信仰更糟。
  顯然,在戈特貝爾的血管中流動著猶太教牧師的血液。同自己的許多前輩一樣,戈特貝爾——巴拉卡爾瑪曾經企圖借助於數學來尋找神仙。古爾持·歌德所發現的一些無法證明的定理的存在,曾經在二十世紀初震動了整個科學界,可是這並沒有使他感到不安。他所無法理解的是,怎麼可能在研究深奧的、由於簡潔而顯得尤為卓越的歐勒1等式ei十1=0的時候,卻不提出是誰的博大無邊的智慧創造了宇宙的問題。
    1歐勒,瑞士數學家。變分法的奠基人,復變函數論的先驅者,理論流體力學的創始人。在數論,微分方程,力學,天文學和物理學等方面均有成就和貢獻。
  在過去的某個時候,戈特貝爾曾經以創立新的宇宙起源論而聞名於世,這種理論在被推翻之前曾經風行了十年之久,戈特貝爾本人也曾被推祟為第二個愛因斯坦。但主要之點還不在於此。他成功地在氣象學和流體動力學的研究方面取得了傑出成果,而這兩門學科本來早已被認為是到了頭的、不會再有什麼驚人發展的領域。現在,上面所提到的這種天才又在他身上重新覺醒了;他渴望著去做大量的工作,而進行工作所需的各種工具,卻是斯裡康達寺院中所沒有的。
  現在,就嫁是把那注定要使人們命運發生改變的法律從山上帶下來的摩西再世,聖巴拉卡爾瑪重又降臨到他十年前辭別的紅塵世界。對周圍的美好天地他簡直是視而不見,因為這些美景同那只有他獨自一人才能進入的勝境是無法相比的。他憑借思維的視力所看到的那種美,是一支在他頭腦中勝利地向前挺進的方程式大軍。
  那是流體動力學和微觀氣象學。戈特貝爾並沒有白白研究了這些學科。他甚至已經不再對范涅華。摩根仔有什麼敵意。連他自己也沒有料到,正是這位工程師「點燃了發火裝置」;按照宗教的解釋,人無非是天帝的工具而已。摩根的事業受挫了,可是斯裡康達山仍然處於威脅之下:法庭隨時可能重新審議自己的決定。這就是說,廟宇需要保衛。要不惜使用任何手段來加以保衛。至於命運是否會讓戈特貝爾重返這安逸寧靜的寺院作為棲身之地,那倒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一件。
  需要拯救廟宇,而他,戈特貝爾,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情況會是這樣的,因為他相信這是命中注定的。 21.輪盤賭
  「其實,我本來應該能夠想到,」部長說道:「在那些我還沒有來得及看的建議當中,會有一份建議提到這個問題的。不過這樣也好。您已經看過了我們送來的全部材料,現在我等待您的答覆。老實說,這個問題實在叫我擔心得要命。」
  「問題的解決辦法必須是非常巧妙而簡單的,」摩根說道:「我想,我們應該能夠找到這樣的辦法。」
  「馬上我就可以把這種辦法找出來的……」摩根毫無半點故作的謙虛自言自語地說道。在想像之中,他重又看到了電子計算機所模擬的巨大系統,它彷彿是安裝在宇宙這把提琴上的琴弦,低頻振蕩正通過它在地球和空間軌道之間往復傳播。在這幅圖像之上,還加上了在記憶中盤旋過千百次的關於「起舞的橋」的影片。這就是解決問題的全部線索。
  摩根興奮地向人民火星部長敘述著他所設想的、非常巧妙而簡單的解決辦法:
  「火衛一每隔十一小時十分鐘飛經宇宙升降機的空間軌道塔一次,但很幸運,它的運動軌跡平面同空間軌道塔並不完全重合。所以,它的螺旋形軌道大多是在空間軌道塔旁邊繞過的,而發生碰撞的瞬間可以很容易地以高達一毫秒的準確度預先測知。下面,讓我們作進一步的探討。同所有的構築物一樣,升降機並不是一個絕對剛性的系統。它本身也在進行著固有振蕩,這種振蕩的頻率可以像行星軌道那樣準確天誤地計算出來。您的工程師們建議,將升降機本來就無法避免的固有振蕩加以「調整」,使它不至於同火衛一相遇。每當發生與衛星相撞的危險時,空間軌道塔便離開自己的原位——它可以偏移到距危險區幾公里以外的地方。」
  在通話線路的另一端,出現了長時間的沉默。
  「可能我說得誇張一些,」人民火星部長終於開口了:「我總覺得有點毛髮悚然。」
  摩根笑了起來:
  「當然,假如說得直截了當一些,這會讓人想起……——應該怎麼說才更確切一些呢? ——對了,輪盤賭。不過,我們與之打交道的是能夠準確地預測的節律。我們隨時都能知道火衛一在什麼地方,並且可以通過選擇所需的貨載運動規範,來控制空間軌道塔的偏移距離。」
  摩根停住了講話。在他的頭腦中突然出現了一種對比,它是那樣地確切而又難得,以至他差點兒沒有放聲大笑起來。
  摩根不知不覺地又來到了塔科馬峽谷翩翩起舞的大橋旁,不過,這一次是在幻想的世界之中。在嚴格規定的時刻,應該有一艘船從橋下通過。很不湊巧,船的桅桿比規定尺寸高出了一米。
  事情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只需在船舶出現之前,讓若干輛重載的貨車從橋上開過去,而將各車的間隔選擇成能夠激勵大橋的諧振頻率。這樣一來,就會在整個大橋的各個橋墩之間掀起平緩的波浪,而波峰則恰恰趕上船舶通過的瞬間……」
  「我對您完全信得過。」部長說道:「然而,我們這裡有這麼一種說法:對相信的事情要檢驗。因此,在採用升降機之前,我必須請人驗證一下火衛一的所在位置。」
  「是嗎?可您的那些能幹的夥伴們——按照他們在技術問題上的粗線條作風來判斷,他們確實還不夠成熟——卻想用這些驚險場面作為誘餌吸引來自地球的旅遊者呢。他們認為,由於能夠看到火衛一以超音速遠航機的速度在相距一臂之遙的地方飛馳而過,可以向遊客征收額外的費用。這可真是不壞的特技表演,您同意嗎?」
  「可能是的。但是不管怎樣,聽到有了解決問題的方法,我是很高興的。並且,根據我所得到的印象,您對我們那些工程師的才能還是頗加賞識的。那麼,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得到您的最後答覆呢?」
  「現在就可以給您答覆,」摩根滿懷信心地說道:「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22.龍捲風
  通常,這種蘭花是在刮起西南季風的時節盛開的,可眼下她卻趕在了季風的前頭。當約翰·拉扎辛哈在溫室中欣賞各種奇妙的、粉紅中帶淡紫色的花朵時,他記起了去年觀賞初放的花蕾時,曾經趕上過一陣傾盆大雨,並且因此而在溫室中被困了半個小時。
  拉扎辛哈不無耽心地向天空望了一眼:不,今天他用不著害怕下雨。這是一個極好的晴天。在天空的高處,飄浮著幾片淡淡的雲彩,它們使灼人的炎熱得以稍稍減弱。可這是什麼?真叫人納悶……
  拉扎辛哈從來沒有看見過類似於這樣的現象。幾乎就在他頭頂的上空,那些並排著的長長的雲帶,被旋轉著的攝動改變了形狀。顯然,這是一陣總共不過幾公里寬的、猛烈的小旋風,但是,它使拉扎辛哈聯想起的卻是某種完全不同的東西——節疤在刨光的木板上留下的孔眼。為了更好地觀看這種少見的空中奇觀,拉扎辛哈離開自己心愛的溫室走到了外面。現在,他看清楚了旋風正在空中緩慢地移動,因為雲層中的游渦指明了它的行蹤。
  不難想像,這是從天而降的人造龍捲風,它在雲層中犁出了一條溝道。就連懂得天氣控制基本原理的拉扎辛哈,也料想不到控制技術竟能達到這樣高的準確程度。但是,他也不無自豪地意識到:四十年前,他曾經為取得這項成就作出過自己的一份貢獻。要說服各個超級大國放棄空間軌道堡壘1,並將它們移交給全球氣象服務站,那可不是一件輕易能夠辦到的事情。但是,假如在這裡打一個非常廣義的比喻,那就是最後的一批刀劍終於回爐鍛成了犁具。現在,一度威脅過人類生存的激光,把自己的線束射向了大氣層中仔細選中的部位,或者地球上荒漠區域內的指定地點。誠然,即使同最最微弱的旋風的威力相比,激光的能量也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一塊引起雪崩的石頭,或者使鏈鎖反應開始進行的中子,它們所具備的能量相對地又何嘗不是如此的呢?
    1這裡所提到的空間軌道堡壘,是指超級大國在空間軍備競賽熱潮中,在空間軌道上所建立的軍事設施。
  拉扎辛哈並不通曉專業性很強的技術細節;他只知道有一個規模極大的、起著控制作用的氣象衛星網,以及存儲著地球大氣層、海洋和陸地表面的全套模型的電子計算機。當拉扎辛哈看到這般小小的旋風朝著預定的目標向西移動,並且最終消失在極樂園四周要塞圍牆內秀麗的棕櫚小叢林後面時,他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一個原始人——一個懷著神秘的恐懼、注視著先進技術奇跡的原始人。
  隨後,他舉目仰望那修起了人造天國的地方。就在那裡的高空中,他所看不見的氣象學家們正在繞著地球疾馳。
  「太妙了!」他喃喃地說道:「但是,我希望你們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要有正確無誤的瞭解。」 23.「阿紹卡」空間站
  從三萬六千公里的高處向下俯瞰,塔波羅巴尼顯然是十分渺小的。就是把整個島嶼作為靶子也還是太小了點兒,可是,需要命中的卻只是網球場大小那麼一塊地方。
  當然,摩根也可以選擇東非的乞力馬扎羅山或者肯尼亞作為目標,並且利用空間軌道站「金捷」來進行表演。儘管「金捷」的位置恰好是在固定空間軌道的幾個最不穩定點中之一上,因此很難在中非的上空保持平衡,但是,對於歷時總共不過幾天的試驗來說,這種情況並不會產生多大的影響。此外,也可以把引線投到厄瓜多爾的琴博臘索死火山頂上;美國人甚至建議將「哥侖布」空間站移動一下,使它的位置正好處在這座山的經度上。可是,到頭來摩根還是選中了斯裡康達山。
  值得慶幸的是:在電子計算機已得到廣泛使用的時代裡,就連由世界法庭作出判決這種極費周折的事情,也用不了幾個星期的時間就可以完成了。自然,僧侶們是反對試驗的。在這種情況下,摩根不得不再三地向人們證明:由於試驗是在廟宇用地的疆界之外進行的,而且不會造成噪聲或者污染,因此,它並不構成違法行為。而假如試驗受到阻撓的話,就會使已經完成的工作半途而廢,那項對火星共和國至關重要的設計方案,也將被長期擱置起來。
  在這些論據面前,摩根感到即使他本人易地而處,也是完全可以被說服的了。結果,七名法官中有五位表示了贊同。然而,法庭通過的真正原因也許是:它早已被另外三個涉及火星的複雜案件搞得頭昏腦脹了……
  但是,摩根當然懂得他的行動並非只是邏輯推理的產物。他並沒有在失敗面前氣餒,而是重新提出了挑戰。他彷彿是在向全世界和固執的僧侶們宣佈:我一定還會捲土重來的。
  「阿紹卡」空間站掌管著印度支那地區的通訊聯繫、天氣控制和宇宙運輸業務。要是空間站一旦出了什麼問題,數以十億計的生命就要受到威脅。為了保險起見,「阿紹卡」備有兩顆獨立作用的衛星——相距一百公里的「勃哈巴」和「薩拉勃哈依」。要是所有三個空間站都被某種無法預料的災難所毀滅,那麼,西方的「金捷」和「依姆霍捷潑」,或者東方的「孔夫子」就會前來支援。不能把所有的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或者說要作「狡兔三窟」的安排——人類憑著經驗懂得了這個道理。
  在遠離地球的外層空間這一帶,既沒有旅遊者,也沒有過境旅客:地理同步空間軌道的高空是屬於學者和工程師們的。可是,他們之中卻沒有一個人訪問過這個肩負著如此迥非尋常的使命、因而裝備著獨一無二的器材的「阿紹卡」。
  「蛛絲」行動計劃中的關鍵核心部分,現在正懸浮在空間站的一個專用場所裡,它在等待進行起動之前的最後檢查。從它的外形上看,誰也無法料到製造它的時候竟然花費了這麼多以人年計的工時,和數以百萬計的巨額投資!
  高四米、底徑兩米的暗灰色圓錐體看上去好像是一整塊金屬似的;只有利用放大鏡,才能看出構成它表面的是一圈圈繞得結結實實的超級纖維。但是,如果不算芯部和一些中間的隔板,那麼,這個圓錐體就純粹是由四萬公里長的、直徑逐漸減小的細線所繞成的。
  為了製成這麼一個簡單的圓錐體,重新使用了兩種已被人們遺忘的技術手段。三百年前,鋪設在海底的水下電訊設施開始得到使用;當人們設法掌握把數千公里長的電纜盤捲成圈的技巧時,曾經付出過一筆很大的學費。只是在這以後,才做到了能夠不受狂風暴風的影響,以規定速度均勻地將電纜從一個大陸敷設到另一個大陸。過了一個世紀之後,出現了第一批有線制導的原始導彈。如今,摩根的「導彈」飛向目標的速度將比軍事博物館裡的這些古董快五十倍,而目標的距離卻要遠上好幾千倍。然而,它也有有利的條件:幾乎整個射程都處在完全的真空之中,而且目標本身是不活動的。
  指揮「蛛絲」行動計劃的女主任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聲:
  「有一點小小的困難,摩根博士。關於向下投放的問題全都搞清楚了,試驗和各項數據的測試都進行得很順利。在安全方面還沒有把握的是另一個問題:用什麼方法往回收線。」
  摩根的眼睛瞇縫了起來;關於這個問題,他確實還沒有好好想過。看起來似乎很明顯,繞線是不會有多大困難的。只要有一架普通的絞車就行了,當然,它得裝上一些專用的附具。這些附具之所以必要,是為了便於控制這種粗細不一致的細線。然而,宇宙中的任何事情,都是不能憑著「想當然」去處理的。
  「是這樣的,」姑娘首先打破了沉默:「當試驗結束的時候,我們把地球上的線端放開,於是『阿紹卡』就開始往回收線。問題在於收起的是一條四萬公里長的細線,因此,即使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各種動作也不會一開始就協調的。需要經過半天的時間,脈衝才能達到細線的另一端。只有到了那個時候,整個系統才能成為一個整體動作起來。因此,需要經受住張力的作用……這可是非同尋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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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5-15 17:46:16 |只看該作者
  「我的同事們大致計算了一下,」姑娘繼續說道:「當最終能把這條線拉動的時候,它將以每小時數千公里的速度飛向空間站。這可是好幾噸的質量呢!」
  「我明白了。有什麼辦法可想嗎?」摩根謙虛地問道。
  「那就得隨時注意脈衝的傳佈情況,拉得稍稍慢一點。在最壞的情況下,我們將被迫在空間站的範圍以外完成這項行動。」
  「這需要推遲我們的行動嗎?」
  「用不著。應急方案已經制定好了。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在五分鐘內把全套設備送進宇宙空間。」姑娘胸有成竹地答道。
  「那以後你們能找到它嗎?」摩根不放心地問道。
  「不成問題。」姑娘回答得很爽快。
  「請你們盡量想想辦法。這點『釣絲』要值一大筆錢呢!再說,我還用得著它。」摩根又關切地囑咐了一句。
  「好吧,那就先在火星上干,」摩根一邊想著,一邊注視著正在慢慢地變得飽滿起來的一彎地球。「只要升降機在帕沃尼斯一開動起來,地球也就勢必會照著火星的樣子去幹,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障礙就都不攻自破了……」
  是的,會是這樣的——當大橋一旦把最深不可測的深淵兩岸連結起來的時候,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會想起求斯塔夫·埃菲爾1的名字了。
    1巴黎埃菲爾鐵塔的設計者。此處意指埃菲爾鐵塔的規模與空間軌道塔不能相比。 24.第一次降落
  至少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是什麼也看不到的,可是,那些手頭沒有工作的人們卻都已走出了安裝著全套設備的帳篷,一個個翹首向著天空探望。就連摩根本人,也不時地向門外張望。
  馬克辛娜·杜瓦爾的攝像師始終同摩根形影不離地守在一起,他是一位三十來歲長得又高又大的年輕小伙子。在他的兩個肩上,惹人注目地背著職業上常用的一套裝備——兩架攝像機。按照習慣,兩架攝像機的位置是「右邊的朝前,左邊的朝後」,而攝像機的上面則是一個比香榮稍大一點的小圓球。球內的天線動作非常靈巧,因此,不論它的主人怎樣折騰,它的方向總能對準著相距最近的通訊衛星。在線路的另一端,馬克辛娜·杜瓦爾舒舒服服地坐在演播室裡,兩眼注視著自己那個離得極為遙遠的第二個「我」1,雙耳傾聽著他的說話,而自己的肺卻用不著費力地呼吸現場的稀薄冷空氣。然而,這種舒服的工作條件卻並非是她經常所能享受到的。
    1指馬克辛娜的電視攝像師。
  摩根並不是很痛快地就同意馬克辛娜的請求的。他知道面臨的將是一場「歷史性事件」,並且由衷地相信馬克辛娜的保證:「小伙子不會礙手礙腳」。但是,他擔心這項前所未有的新試驗會發生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煩,持別是在進入大氣層的最後一百公里的飛行途中。另一方面,他知道馬克辛娜是可以信任的:無論是取得了輝煌的勝利,或者是搞得一敗塗地,她都不會利用事件本身來製造轟動一時的頭條新聞。
  同所有的名記者一樣,馬克辛娜·杜瓦爾對於她所觀察到的各種事件是不會漠不關心的。她從來沒有歪曲過或者遺漏過重要的事實,但也決不干方百計地掩飾個人的感情。她之所以欽佩摩根,是出於她對具有真正創造性天賦的人的真誠景仰。從直布羅陀大橋建成之後,她一直在等待著摩根的下一步行動;在這一點上,摩根沒有讓她失望。可是,他也沒有使她對自己真正發生好感。對事業的堅韌毅力和不計個人名利的品質,使摩根在社會上贏得了很高的聲譽,但同時又使他變得有點缺少人情味兒。人們很難不把摩根同他的助手沃侖·金斯裡作一番比較。是的,沃侖確實是一個和藹可親而又處事得體的人(有一次摩根曾經說過:「作為一名工程師,他也比我強。」這絕非戲言)。但是,外界卻很少有誰知道沃侖其人;他永遠只是忠實地依傍在光輝奪目的明星身畔、然而自身卻不會發光的衛星……
  正是這位沃侖,他耐心細緻地向馬克辛娜介紹了極其複雜的降落機構。初看起來,再也沒有比從靜止地懸著的衛星上把某個物件投到赤道上更為簡單的事情了。然而,天體動力學是充滿了反常現象的;要是你打算施加制動作用,結果卻會使運動加速。如果你選擇的是一條最短路線——結果你會消耗更多的燃料。當你設法向右轉彎的時候——結果卻飛向了左方……當然,這一切都得歸功於引力的作用。而在眼前的情況下,需要做到的是把一個後面拖著四萬公里長尾巴的探錘投到地球上……在進入到大氣層的上部之前,一切都是嚴格按照預定程序進行的。幾分鐘以後,它就要進入降落的最後階段,人們將從斯裡康達山上對它進行操縱。要是說在這個時候摩根的神經會變得緊張起來,那是一點兒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范,」馬克辛娜通過專用頻道小聲地、然而毫不含糊地說道:「別把手指頭含在嘴裡。您已經是個大人了。」
  聽到這種雖然親熱、但卻頗為令人難堪的教訓,摩根的臉上先是顯出了發火的樣子,繼而又露出了吃驚的神態。隨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
  「謝謝。我並不喜歡在眾人眼前出洋相。」
  他沉思地看了一眼被割傷得很厲害的手指頭。真是笑話!他曾經一次又一次地攔住了別人,可到頭來自己反而被同樣的超級纖維割傷了手!老實說,實際上倒並沒有什麼痛楚,甚至連特別的不舒服也感覺不到。也許確實需要找個時間把這點傷給治一下,可眼下要讓他為了那個倒霉的關節而在關節癒合器旁邊整整坐上一個星期,那是無論如何也辦不到的。
  「高度二五洞,」從帳篷裡傳出了安詳而恬淡的聲音。「探錘速度每秒六洞米。引線張力——百分之九十額定值。降落傘兩分鐘後打開。」
  有那麼一瞬間,摩根產生了精力衰竭的感覺,現在,他已經重新打起精神並集中了注意力。「正像是拳術家面對著陌生而危險的對手一樣。」馬克辛娜的頭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這樣的聯想。
  就在此時,摩根突然向空間站發問:「起風了?」
  傳來了回答的聲音,可現在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安詳恬淡了:
  「簡直難以置信!季風預報站剛剛發佈了颶風警報。」
  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摩根焦急地說道。
  「他們沒有開玩笑,我已經得到了證實。」來自空間站的聲音答道。
  「可是他們保證風速不會超過每小時三十公里,是不是?!」摩根面對意外的險情仍然懷著一線希望。
  「預報站剛剛把風速的最高限提高到了六十公里——修正量可達八十。好像什麼地方有什麼事情出了毛病吧?……」
  「可不是!」從通話線路中聽到了這一切的杜瓦爾低聲含糊地說了一句。然後,她轉向了自己的千里眼和順風耳:「悄悄地溜走吧,眼下你對於他們是多餘的,可是什麼情況也別漏掉。」
  安排攝像師執行這些自相矛盾的指示之後,馬克辛娜把線路調換了一下,接通了她那個非常出色的信息服務系統。用不了半分鐘,就知道了是哪個氣象站負責塔波羅巴尼區域的天氣情況。不過,氣象站對詢問並沒有作出回答,這當然使杜瓦爾失望,可是卻並沒有使她感到意外。
  把摸清情況的任務交給有經驗的助手們以後,馬克辛娜又「回到了」斯裡康達。就在這麼一段很短的時間裡,試驗現場的情況已經大為惡化。
  天空正變得越來越昏暗,拾音器收到了從遠處傳來的、暫時雖還微弱但卻越來越迫近的船風吼聲。馬克辛娜對天氣的這種突變並不陌生,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因此而在海上快艇賽中得到過好處。可那是在海洋裡!眼下的情況真是糟透了,她怎能不為摩根而深感惋惜呢?— —這場完全意外的、本來不可能遇上的颶風正在威脅著他的理想和希望,使它們面臨著付諸東流的危險。
  「高度二洞洞,探錘速度每秒五米,張力百分之九十五額定值。」空間站在繼續報告數據。
  這些字眼的全部含義,說明緊張狀態正在不斷增強。試驗是無法停下的。摩根只有一個辦法——繼續進行下去並寄希望於情況的好轉。馬克辛娜很想同摩根說上幾句,不過,在這樣的緊急關頭最好還是不要去打擾他。
  「高度九洞。速度——洞。張力百分之一百零五。第一把降落傘正在打開…… 打開了!」
  總之,事情已經無可挽回。探錘成了地球大氣層的俘虜。還剩下的那點兒燃料將用於控制探錘的方向,使它落入架在山坡上的網內。在風壓的作用下,栓網的纜索已經發出嗡嗡的聲響。
  摩根從帳篷裡走出來向天上望了一眼,然後朝著電視攝像機的鏡頭轉過身去。
  「不管最後的情況如何,馬克辛娜,」他緩慢地說道,一邊挑選著字眼:「實驗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五。不,應該說是百分之九十九。我們已經通過了三萬六千公里,剩下的只有不到二百公里了。」
  杜瓦爾沒有回答。她知道摩根的這些話不是說給她聽的,而是衝著坐在帳篷旁邊的雙輪安樂椅上的那個人。安樂椅暴露了自己主人的身份:只有從其他星球來的客人才需要這種設備。現今的醫生早就能夠治癒所有的肌肉病,然而物理學家們卻至今還沒有學會「治療」重力引起的「病症」。
  在這座山峰上總共聚集了多少種力量和人物!大自然本身的力量……人民火星的強大經濟實力……范涅華·摩根(這本身就是自然界的重要現象)……還有那些居住在四面招風的高山絕頂之上而毫不妥協的僧侶們。
  馬克辛娜·杜瓦爾低聲發出了命令,隨即鏡頭就向上掃視。現在看到的正是廟宇的白牆。此時此刻,沿著胸牆一帶到處都是在風中臘臘作響的橙黃色托加。不出所料,僧侶們正在觀看實驗。
  為了能夠辨認出人們的面容,她一下子把影像放大了許多倍。儘管她還不曾有機會同瑪哈納雅蓋·泰洛見面(接受採訪的請求曾被婉言謝絕),可是她也能十分有把握地從其他人當中把他辨認出來。但是,哪兒也沒有看到長老。大概,他正在廟宇中最神聖不可侵犯的地方坐禪,全神貫注地施行著自己的無邊佛法……。
  然而,馬克辛娜·杜瓦爾並不相信摩根的主要對手現在正幹著諸如祈禱之類的天真活動。要是他真的祈禱過這場超自然的風暴,那麼,他的懇請倒是得到了上蒼的俯允。山上的諸神從睡夢中甦醒了。 25.最後時刻的臨近
  「高度五洞,速度九十五。隔熱屏板已經拋掉。」空間站繼續報告著測定的數據。
  這就是說,探錘已經順利地進入大氣層並減低了速度。但是,還不能高興得太早。前面需要通過的路程不單是一百五十公里的垂直距離,而且還有三百公里的水平距離;由於風暴正在咆哮,這段路程的情況已經變得十分複雜。雖然探錘上還有燃料可用,但它的機動能力畢竟是有限的。假如在山峰著陸的第一次嘗試不能成功,那麼,就再也沒有第二次嘗試的機會了。
  「高度二洞。大氣層沒有影響。」
  探錘從天而降的情形,就像是一隻把自己的蛛絲梯子旋轉得飛快的蜘蛛。「但願它的線夠長,」杜瓦爾想道:「要是它在離目標一公里的地方把線用完,那可就太惱火了!」三百年前敷設水底電纜的時候,曾經發生過這樣的悲劇。
  「高度八洞。下降情況正常。張力百分之一百。有輕微的阻力。」
  好吧,既然大氣層已經在起作用,就讓安裝在這套小設備上的那些超敏儀器來對付吧。
  在帶有全套檢測設備的汽車附近,裝著一架不大的望遠鏡,它現在正自動追蹤著肉眼還看不見的探錘。摩根向那邊走了過去。攝像師如同影子般地跟在他後面。
  「看到什麼沒有?」幾秒鐘之後馬克辛娜低聲問道。
  摩根正注視著天空,他沒有回答她。
  「高度六洞。偏離方向靠左。張力百分之一百十。」
  「情況總算還正常,」杜瓦爾想道:「可是在那兒,在靠近同溫層的那邊好像已經出現了什麼。摩根一定已經看到了探錘……」
  「高度五五,修正量二秒。」
  「有了!」摩根提高了聲音說道。「我看見排出的氣體了!」
  「高度五洞,張力百分之一百零五。很難保持航向,有顫振現象。」
  簡直無法相信,在通過了接近三萬六千公里的路程之後,探錘會在距離目標不到五十公裡的地方終止自己的旅行。可是,又曾經有多少架飛機和宇宙飛船是在最後的幾米內墜毀的呀!
  「高度四五,有強力陣風,探錘又被副偏了,修正量三秒。」
  「看不見了,」摩根敗興地說道:「有雲。」
  「高度四洞,有強力顫振,張力一百五十。」報告在繼續。
  情況不妙!馬克辛娜·杜瓦爾知道,張力達到百分之二百時就會斷線。只要再有一陣猛力的衝擊,整個試驗就得「壽終正寢」。
  「高度三五。風力正在加強。脈衝週期——一秒鐘。燃料幾乎用完了。張力一百七十。距離三洞……」氣氛愈來愈緊張了。
  「有了!」摩根高聲說道:「它已經穿過雲層。」
  「距離二五。航向無法恢復。著陸地點將偏離目標三公里。」
  「不管它!」摩根喊道:「在哪兒著陸都行!」
  「好的,盡力而為。距離二洞。風力繼續加強。探錘已經失去穩定。」
  「鬆開制動器!讓線自己下來!」摩根果斷地下達了命令。
  「已經照辦。」說話的聲調完全是安詳而恬淡的。要是馬克辛娜·杜瓦爾事先不知道邀請了有經驗的宇宙運輸調度員參加試驗的話,她說不定會以為這是機器人在說話呢。
  「線放不出來了。探錘在旋轉。每秒五轉。大概是線被纏住了。張力百分之八洞,九洞,二洞洞。距離五。張力二洞,二二洞,二三洞。」
  「這種情況不會拖延很久的,」杜瓦爾想道:「總共只剩下十來公里了,可是討厭的細線競纏到了旋轉著的探錘上。」
  「張力洞。」
  完了,線斷了,它隨即像蛇一樣彎彎曲曲地游動起來,慢悠悠地向著星際飛回去。毫無疑問,「阿紹卡」空間站上的人們會把它全部收起,但就連馬克辛娜也懂得,這是一件多麼費時而複雜的工作。至於探錘,肯定將落在這裡附近的某個地方——塔波羅巴尼的原野上或者熱帶叢林裡。但是,正像摩根所說的那樣,試驗已經獲得了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成功。等到下一次沒有風的時候……
  「瞧它!」有人喊了起來。
  雲層底下亮起了一顆星星;它很像一顆流星。彷彿是為了嘲笑探錘的創造者們,上面亮起了便於最後一段路程上進行控制用的標燈。也好,它反正可以派上用場。尋找它的著陸點時可以方便得多……
  攝像師緩慢地轉動著攝像機,讓馬克辛娜能夠看到亮閃閃的星星是怎樣從身邊飛過並消失在東方的。大概,探錘將落在離斯裡康達五公里左右的地方。
  「接通摩根博士的線路。」
  馬克辛娜打算對摩根說幾句讚揚稱頌的話,——要說得響亮些,好讓火星人的部長能夠聽到,以表達對下次降落一定能絕對順利地完成所懷的信心。正當杜瓦爾在心裡默默地編排自己那份贊詞的時候,突然之間,她的頭腦裡出現了一片空白。事過之後,她曾經無數次地回憶起在那以後的三十秒鐘內所發生的各種事件,以至於達到了倒背如流的程度,只是她從來也沒有能夠完全地肯定,她對於這些事情是否真正有了透徹的瞭解。 26.國王的軍隊
  范涅華·摩根已經見慣了各種挫折甚至事故,至於眼下發生的這件事故,在他看來完全算不上有多麼的嚴重。當眼睜睜地看著閃爍不定的亮光在山坡後面消失的時候,他擔心地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萬一人民火星部長認定自己的錢是白花了呢?坐在雙輪安樂椅上的觀察者向來是特別不愛說話的,彷彿地球的重力使他的舌頭也變得跟身體一樣地不靈活了。但是,他現在卻首先對工程師說起話來。
  「請容許提一個問題,摩根博士。我知道這場風暴是沒有先例的,只不過它還是刮走了您的探錘。要是在空問軌道塔建成之後一旦出現風暴,那情況又會怎樣呢?」
  摩根的思緒在急劇地起伏。要馬上作出正確的回答是困難的,再說,他還沒有來得及對已經發生的情況進行徹底的查核。
  「在最壞的情況下,我們只好在短期內停止運輸,『軌道』也許會發生不大的變形。但即使是最強烈的風,也不至於對這樣的塔構成嚴重威脅。」
  摩根希望他在倉促中所說的這些話能夠切合實際情況。事實上,再過幾分鐘沃侖·金斯裡就可以說明事情究竟是否如此。使他感到寬慰的是,答覆顯然是讓部長滿意的。
  「謝謝您。這已經夠了。」
  但是,摩根卻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說完。
  「不過,這樣的問題在蒙特·帕沃尼斯是根本不會發生的。那裡的大氣層密度小於百分之一……」
  摩根突然沉默了。現在,他耳邊迴響起了幾十年前他所聽到過的聲音、然而這決不可能是什麼錯覺。蓋過了風暴怒吼聲的莊嚴號召,把工程師帶到了我們這個星球的另一個半部,帶到了艾雅·索菲亞大教堂的拱門之下。他重又滿懷虔敬的喜悅望著已在十六個世紀之前死去的人們的創造,而他的耳邊則迴響著嘹亮的鐘聲,很久以前,它曾經召喚過崇尚正統信仰的教徒們前去祈禱。
  關於伊斯坦布爾市的記憶暗淡了;摩根重又回到了現實的斯裡康達山上,但卻陷入了更加迷茫的混亂和困惑不解之中。
  僧侶們曾經講過什麼呢?是不是卡裡達沙的不受歡迎的禮物沉默了許多個世紀?因為只有在發生重大災難的時刻才會讓它發出聲音。可是,現在發生了什麼樣的災難呢?相反,僧侶們對試驗遭受的挫折應該感到高興才是……
  摩根向著寺院望去,正是從那裡,巨鐘向風暴發出了挑戰。在胸牆的後面,連一件橙黃色的托加也看不到了……
  有一種軟軟的東西觸到了他的面頰上。摩根機械地把它拂開了去。空中傳來的一陣陣哀傷的鐘聲,震得腦袋像挨了錘子敲打般地發懵,在這種情況下,要集中思想是很困難的。摩根決定到山上的廟裡去,找瑪哈納雅蓋·泰洛把事情問個水落石出。
  又是一種軟軟的、彷彿絲綢觸到臉上一般的感覺;這一次,他的眼角看到了某種黃顏色的東西。摩根的反應向來是很快的:他用手抓了一下,於是……
  他手裡抓住的是一隻黃色的蝴蝶,它剛剛度過了自己短暫生命的最後時刻。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這隻小小的昆蟲竟使人們所熟悉的世界開始動搖了。無法解釋的失敗變成了更加不可思議的勝利,可是,摩根卻並沒有洋洋得意之感,他所感到的只是困惑和驚奇。因為他現在記起了有關金色蝴蝶的傳說。它們成千上萬地像一陣颶風沿著山坡向上飛撲,到頭來卻只是為了在山頂上死去。卡裡達沙的軍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實現了復仇的宿願。 27.結局
  「究競發生了什麼事?」部長問道。
  「這個問題我是永遠也回答不了的。」摩根心裡這樣想,可嘴裡卻說道:
  「斯裡康達山歸我們了;僧侶們正在離開這裡。真是不可思議……為的是——個流傳了兩千年之久的神話……」他表示完全無法理解地搖了搖頭。
  「要是神話被許多人相信的話,它就成了真理。不管怎樣,既然已經發生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們就應該懷著感激的心情接受它。」
  「我接受,」摩根想道:「可是它違背了我的本意。世界—亡的事情真叫我無法理解,幾隻死蝴蝶竟然在秤盤裡抵得上十億噸重的空間軌道塔。」
  然而,聖巴拉卡爾瑪卻扮演了一個何等地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劇角色!想必,他會感到自己成了某些同他作對的神仙的工具。他做成了被認為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是,卻用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蝴蝶……
  由於發生了這樣的事件,季風預報站的負責人心情十分沉重。摩根在接受他的道歉時,居然說了一些對他來說是極其難得的客氣話。當然咯,完全可以相信,像戈特貝爾博士這樣素負盛名的學者重返科學界之後,他一定能使微觀氣象學的面目為之一新……然而,事情十分清楚,誰也不真正瞭解他在預報站上搞的究竟是什麼名堂。同樣地毫無疑問,誰也沒有料到戈特貝爾博士會在進行這次試驗的時候變得神經失常……當然,不用說,毫無疑問地……
  負責人向摩根保證,這種事件今後再也不會重演。摩根則表示,他本人完全出於真誠的希望,願戈特貝爾博士早日康復;並且暗帶譏諷地說:多虧負責人沒有扔掉官僚主義的本能,因此可以預料,季風預報站在今後定能作出相應的貢獻。負責人在干思萬謝之後掛上了耳機,毫無疑問,他對摩根這種從未有過的寬宏大量,一定會感到十分驚奇。
  「順便問一下,」部長說道:「僧侶們往哪兒搬遷呢?我們倒可以為他們提供一個棲身之所。您知道,我們居住在火星上的那些人是非常熱情而好客的。」
  「僧侶們要往哪裡搬遷我還不清楚。可是我問過拉扎辛哈,他說:用不著擔心。三千年以來一直放棄了各方面利益的『僧侶會』,如今已經不至於那麼可憐了。」
  「嗯……很可能如此,我們倒是可以為他們的財產找到適當的投資場所。您那份看起來簡單的設計方案,所需的投資越來越多了。現在,我們必需尋找某個含碳量豐富的小行星,把它遷移到靠近地球的空間軌道上去。這樣,可以使主要問題之一得到解決。」
  「那你們自己的空間軌道塔所用的碳呢?」摩根問道。
  「我們在火衛二上有用不完的蘊藏量。我記得好像我們已經談論過這件事。我們的人已經開始對最便於開採的地點進行地質勘探,不過,生產超級纖維這個過程本身卻要在火衛二以外的地方進行。老實說,這樣做的理由我還沒有完全弄明白。」
  「這個問題倒是很清楚的。雖然火衛二的重力作用小得微不足道,但畢竟還是存在重力作用。超級纖維的生產需要在完全的失重狀態下進行。只有在這樣的條件下,才能保證形成所需的晶體組織。」
  「謝謝您的解釋。能不能請問您為什麼要改變原來的設計方案?這一束由四根管子組成的軌道倒是挺合我心意的:兩根用於上升運動。而另外兩根用於下降運動。直截了當地說,對地下鐵退的隧道我還是能理解的……即使把它立起來放著也罷。」部長又提出了新問題。
  「我們無非是囿於地球上的種種老概念而已。這跟最初製造出汽車的那些人差不多,他們當時所造出來的其實仍然是老樣子的轎式馬車,只不過不用馬拉而已。現在,我們所設計的是在每個稜面上鋪上了軌道的空心矩形空間軌道塔。您可以把它們想像作四條直立起來的鐵路。在空間軌道上,每一條這樣的道路有四十米寬;當逐漸靠近地球的時候。它就縮成了二十米寬。」
  「就像是鐘乳……鐘乳……」部長在使用地球語言的時候顯然感到吃力。
  「您說的是鐘乳石吧!從技術觀點來看,埃菲爾鐵塔倒是一個很好的相似體……只不過倒了一個個兒,並且展長了十萬倍。我們還有一座向上伸展出去的塔,它從同步空間軌道通到支撐整個系統的配重那裡。而在同步空間軌道的下面,在二萬五千公里的高度上。將設置一個「中央」空間站———它包括中繼站、功率強大的發電站和控制中心。我深信,到了某個時候,它會成為一處宇宙療養區,並將吸引大批的旅遊者。就在那個地方,我們將為您舉行隆重慶祝升降機開航的宴會。」摩根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和樂觀情緒。
  「這一點恐怕未必能如願了。」部長說完沉默了一會兒。「即使您的工程能如期完成,到那時我也該滿九十八歲了。對於自己屆時還能不能到那裡去,可就毫無把握了。」
  「但是我一定能去。」范涅華·摩根想道:「現在我已經知道,要是真的有什麼神仙的話,那麼神仙也是站在我這一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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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5 17:47:25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 空間軌道塔
28.宇宙特快列車
  「您最好別說它永遠也飛不起來的喪氣話。」金斯裡帶著懇求的口氣說道。
  摩根微微笑了笑,一面仔細觀看著同實物一般大小的模型說:
  「它可太像一節普通的鐵路車廂了。」
  「原來的打算就是這樣的。您可以在車站上買好票,把行李交了,然後坐到安樂椅上觀賞風景。或者,在您抵達『中央』空間站之前,到酒吧間去消磨幾個小時。設計師們打算依照十九世紀普爾門車廂1的式樣來佈置室內裝飾。您覺得這種設想好嗎?」
    1著名的德國造鐵路車廂,以舒適華麗聞名。
  「並不特別欣賞。在臥車裡是從來不搞五層的。在一部很老的科學幻想影片裡,我倒是見過一種帶有圓形瞭望臺的宇宙飛行器。看來,那樣的古董要更適用些。」
  「您還記得那部影片的名字嗎?」金斯裡趕忙問道。
  「好像是叫《二千年的宇宙戰爭》(摩根把兩部影片混到了一起,那是《星球大戰》和《二千年宇宙歷險記》。)。」
  「好的,讓他們給找一找。現在請您到裡面去。」
  當他們走進模型的時候,摩根心裡簡直是充滿了兒童般的喜悅。圖表和藍圖——那是另一回事,而這裡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可以觸摸得到的。而且,在今後的某個美好的日子,這種模則的孿生兄弟將衝破雲層直飛天外……
  邊想邊走,摩根在綠色的地毯上絆了一下,他的思路才從天空回到了地上。
  「這是設計師們的又一項構思。」金斯裡說道:「綠色能使人們聯想到地球。天花板將是藍色的———隔艙愈高,色調就愈暗些,而窗戶外面則是滿天星斗。」
  摩根搖了搖頭:
  「想得倒是挺美的,可要是光線亮到能看書的話,那星星就看不見了。車廂裡必須有一間完全遮暗的隔艙。」
  「這在酒吧間的那個部分裡已經安排了——可以要上一些飲料,然後躲到不透光的簾子後面去。」金斯裡不慌不忙地說道。
  現在,他們站在宇宙密封艙的底層一—一間高三米、直徑八米的圓屋子裡。隔艙裡塞滿了各種各樣眼下還沒有最後佈置完畢的箱子、容器和操縱台。
  「很像一艘宇宙飛船。」摩根說道:「順便問一問,上面準備帶多少儲備物資?」
  「在滿員的情況下——也就是說五十名乘客——至少夠用一個星期。要是萬一發生了緊急情況,援救人員最多只需要三個小時就能趕到。當然,空間軌道塔本身必須沒有受到損壞。要是發生了這種情況,那就未必還有誰需要什麼援救了……」
  第二層眼下還是空著的;這裡甚至連臨時性的設備都還沒有。在凹進去的板壁上,有人用粉筆畫了一個很大的長方框,裡面用印刷體寫著:空氣閘。
  「這裡以後用作行李房,不過未必需要這麼大的地方。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這裡還可以安置一些乘客。第三層要比這裡漂亮得多了……」金斯裡邊走邊介紹。
  沿著螺旋形扶梯爬上去之後,摩根看到十把各種式樣的飛行椅;有兩把椅子上坐著人體模型——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顯然是太寂寞了。
  「我們的工作大體上就進行到這個程度,」金斯裡說道,邊指著那個裝飾豪華、並且連帶著一個小桌子的回轉折疊椅:「不過,還需要做一些試驗。」
  摩根用拳頭捅了捅坐椅的靠枕問道:
  「有沒有人在這兒試坐過五個小時?」
  「有過一名體重100公斤的志願人員。其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老早以前,飛越太平洋還不是也要花上這麼五個小時。」再上面一層是完全相同的,只不過沒有放上安樂椅。摩根和金斯裡沒有在這裡停留,他們直接登上了更高的一層。酒吧間看上去跟真的一樣;實際上,只用了一台自動供應咖啡的機器。在它上面,在精緻的鍍金框架裡掛著一幅古老的版畫,這幅畫在這裡顯得特別應景,以至於摩根不由地屏神凝視起來。一列火車——拖著四個小車廂的炮彈,正開足了馬力向著位於畫面左上角的一輪巨大的滿月馳去。透過寫著「頭等」字樣的包房窗戶,頭戴大禮帽的人們正在觀賞展現在面前的全景。下面的標題寫的是:
  乘坐火車奔向月球
  版畫,選自圖書:
   《從地球到月球》
   直達快車
   全程九十七小時二十分
  並可
   環遊月球
  儒勒·凡爾納小說集
  「沒有讀過這本書。」摩根說道:「太可惜了。有趣的是,他竟然巧妙地想出了不用軌道的方法……」
  「這跟儒勒·凡爾納毫無關係。這幅畫只不過是畫家開的玩笑。」金斯裡解釋道。
  「好吧,請您向設計師們轉達我的祝賀。設計思想是十分協調的。」
  拋開了舊時代的幻想,摩根和金斯裡又面對著未來的現實。向著寬闊的觀景舷窗望去,映入眼簾的是地球那幅動人心弦的景色,正像摩根滿意地指出的那樣,這不是隨便就能看得到的,而是真正的壯觀場面。由於塔波羅巴尼正好就在底下,它當然是看不到的,但卻因此而看到了整個印度半島。從這裡,視野可以一直延伸到喜馬拉雅山上的積雪。
  「依我看,」摩根說道:「單單為了觀看這幅活動的景色,人們也會來乘坐升降機旅行的。『中央』站將會成為最了不起的名勝之一。」他望了一眼蔚藍色的頂硼,順口問道:「上面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空氣閘已經定型了,可是我們還沒有決定把保證宇宙密封艙中心位置的電子設備安放在什麼地方。」金斯裡答道。
  「有困難?」
  「沒有。當速度達到每小時八干公里的時候,安全間隙是由各種新型磁鐵來保證的。」
  摩根輕舒了一口氣。在這個領域內,他只能完全依靠別人的判斷。問題從一開始就已經明確,只能採用磁動作用的推進裝置。即使是最輕微的實體接觸一—是在每秒一公里以上的速度之下!———也會立即釀成事故。空間軌道塔稜面上的四對導槽同磁力推進器之間總共才相距幾個厘米;不過,只要宇宙密封艙的位置有了最微小的偏差,馬上就會產生出把宇宙密封艙推回中心線的巨大作用力。
  「我可是見老了。」當摩根跟在金斯裡身後走下螺旋形梯的時候,他不由地想道:「當然,要爬上『頂間』還不會有多大困難,但我們沒有上那兒去畢竟是太好了……我今年五十九歲,在第一輛旅客車廂能夠開到『中央』站之前,少說也得過五年時間。以後,還得有三年試驗和調整的時間。這就是說,要過十年才能正式通航,不會比這更早了……」
  儘管樣機裡面很暖和,他卻不由地打了個寒戰。摩根在生命中第一次意識到,他所如此嚮往的輝煌勝利,競有可能來得太遲了。 29.柯拉
  「您為什麼拖了這麼長時間才來看病?」申大夫用一種似乎是同智力發育有欠缺的孩子說話的口氣問道。
  「無非是事情太忙。」摩根回答道:「當我開始喘不上氣的時候,總認為這是海拔高度造成的。」
  「當然,海拔高度會起一定的作用。對於所有在高山地區工作的人員,都必須定期進行體檢。您怎麼會把這件事疏忽了呢?」大夫善意地責問道。
  「那山上的僧侶們呢?」摩根問道:「您可知道,好些人都已經八十開外了,可他們看上去卻是那樣地健康……」
  「僧侶們長年在那裡居住,他們已經完全適應環境。可您呢?一天之內要多次在有限的幾分鐘裡從海平面登上大氣層的中部。眼下您的心臟還沒有任何嚴重問題,只是您得遵守我和柯拉向您提出的一切醫囑。」
  「柯拉?」摩根不解地問道。
  「這是冠心病警報器的簡稱。」大夫解釋道。
  「啊,原來是你們搞的那些小東西裡面的一個。」摩根恍然大悟。
  「是的,它是我們搞的那些小東西裡面的一個。他們每年要拯救大約一千萬人,其中大部分是——身居高位的社會活動家,重要的行政負責人,傑出的學者,卓有成就的工程師和諸如此類的『蠢傢伙』們。我常常在想,自然界要求人們為了自已做點什麼,可我們老是不願意聽它的。」大夫用一種超然的口氣說道。
  「請您回憶一下希波克拉底的箴言,皮爾。」摩根微笑了一下反駁道:「您應該承認,我可是永遠聽話的。比如說,在最近十年裡,我的體重連一公斤都沒有增加。」
  「嗯,您在我的患者當中還不是最壞的。」大夫用顯然溫和下來的口氣說道。他從桌子裡拿出一本很大的樣品冊放到摩根面前說:「您挑吧,隨便哪一種紅顏色的都行。」
  摩根帶著厭惡的神情仔細審視著那些全息圖。
  「該把它放在什麼地方?」他問道:「莫非您想把它植進我的體內?」
  「目前還沒有這種必要。再過上那麼五年,也許就……我勸您開始的時候使用這種型號一一它是直接放在胸部上的。您很快就能適應而不會感到它是累贅,而且只要無此必要,它也不會來打擾您的。」
  「要是有了必要呢?」摩根緊接著問道。
  「您聽!」
  大夫撤下了控制台上的一個按鈕,隨即一個悅耳的女次高音用溫文爾雅的聲調說道:「我覺得您應該坐下來休息十分鐘了。」在短暫的停歇之後,聲音繼續說道:「要是您躺著歇上半個小時,那會是非常有好處的。」又是一陣停歇。「只要一有可能,請您馬上同申大夫取得聯繫。」最後說的是:「請您立即服用一粒紅色藥片。我已經請醫生來急診,請您靜臥。一切都會很好的。」
  隨後傳出的是十分刺耳的尖叫聲,使得摩根不由地掩上了耳朵。
  「請注意,我是柯拉。請聽到我聲音的人馬上來一下。請注意,我是柯拉。請……」
  「我想,現在您對事情的實質該清楚了吧!」恢復平靜之後,大夫微笑著對摩根說:「此外,我還應該提一提這種佩戴在胸上的儀器的另一項優點。」
  「什麼優點?」
  「在我的患者當中,有一名是網球運動愛好者。當他把襯衫解開的時候,這個紅色小盒的樣子簡直就把對手給迷住了。」 30.眩暈
  曾經有過那麼一個時期,按時換用新的通訊錄成了每個文明人的重要活動之一。隨著通用代碼的問世,就再也沒有這種必要了,因為只要知道了每個人的身份證號碼,就可以在幾分鐘之內把他找到。但是,人的本性是無法忍受空虛的———利用新技術免除了某一項煩人的「差使」、可這項技術本身又悄悄地塞給人們另一項「差使」—一—編製個人興趣的程序表又成了人類生活中的一個新內容。
  現在,多數人都在新年或者生日的那一天重新編排自己的個人興趣程序表。做這件事的時候,絕對沒有什麼需要始終不渝地遵循的固定目標。許多人喜歡把自己的操縱台調成優先自動接收各種從傳統觀點來看為不可思議的事件,比如:
  恐龍,從蛋中孵出。
  圓,方的。
  「大西洲」,浮出水面。
  基督,二次降世。
  洛赫—涅斯的巨大怪物,捕捉。
  而最後則是:
  世界,末日。
  通常,出於自我中心論和職業上的需要,用戶們往往按自己熟悉的專用名詞順次編寫程序表。摩根也不例外,在他的自編程序表中,以下各款便是頗不尋常的:
  塔,空間軌道的。
  塔,宇宙的。
  塔,(地理)同步的。
  升降機,宇宙的。
  升降機,空間軌道的。
  升降機,(地理)同步的。
  有了這份程序表,就可以保證他能及時瞭解到大約90%同設計方案有關的報道。事實上,所有各種真正重要的信息,就是通過這種途徑使他得以迅速掌握的。
  當摩根看到操縱台上出現「注意」信號的時候,他的兩眼還帶著睡意,而床鋪則剛剛來得及收進他那簡樸寓所的牆內。他同時撳下了「咖啡」和「整理資料」兩個按鈕,趕緊做好收聽當天重要新聞的準備。
  「空間軌道塔倒塌」——收音機播出了新聞的標題。
  在以後的十秒鐘內,摩根從不相信變成了憤怒,接著又陷入了焦慮不安之中。摩根立即把全部信息的內容轉發給了沃侖·金斯裡,並且註明:「請用最快的速度同我取得聯繫。」然後,他坐下來開始用早餐,可內心卻仍然為盛怒所激動著。不到五分鐘,屏幕上就出現了金斯裡。
  「怎麼啦,范?」他帶著喜劇演員式的風趣說道:「應該承認,咱們還算是走運的。我看不必作出過於強烈的反應吧!也許,這個傢伙在某一點上還是有道理的。」
  「您想說什麼?」摩根的語氣顯然相當惱火。
  金斯裡的臉開始變得有點尷尬,他不再拐彎抹角了:
  「除去技術上的問題以外,還存在著心理上的問題。請考慮一下這個問題,范。」
  影像暗了下去。這時,摩根的精神狀態很難說不帶著一絲頹喪的陰影。他已經習慣於聽到批評意見,並且知道應該怎樣作出反應。當他同勢均力敵的對手進行針鋒相對的論戰時,他還常常從中感受到樂趣,就是在一些少有的、看上去似乎已被對方戰敗的場合下,他也幾乎從未有過不痛快的感覺。可是,這個不知是何許人的別克爾斯塔夫……
  不過,這種傢伙是什麼時候也不會絕跡的。當十九世紀最偉大的工程師布魯諾打算修建大約三十公里長的鐵路隧道時,這號人物也曾大聲喊叫過,說什麼這是「一種駭人聽聞的、不可想像的、十分危險而又不切實際的東西」;「無法想像人們能夠經受如此痛苦的折磨」等等——批評者就是這樣斷言的。他們甚至還說:「誰也不願意被剝奪白晝的光亮……兩列火車交會時發出的噪聲會把神經震壞……誰也不會再有第二次乘坐火車的決心……」
  這種論調是多麼地熟悉;諸如此類的傢伙們永遠信奉這樣一句箴言:「不應該做前人沒有做過的事。」
  別克爾斯塔夫正是這麼一個人物。他先來了一大套口是心非的謙虛,說什麼從技術方面不打算對宇宙升降機有所批評,他所希望的只是稍稍觸及一下在心理學方面可能產生的某些問題。這些問題可以歸結為一個詞——眩暈。用他的話來說,一個正常的人對高度懷有恐懼感是完全有充分理由的,這是人的一種本能;只有技巧運動家和走繩索的雜技演員才不受這種天然反應的支配。地球上最高的建築物迄今為止還沒有達到五千米,也只有為數不多的人才樂意被「扶搖直上」地拉到直布羅陀大橋的橋墩上。
  可是,這同空間軌道塔的驚心動魄的高度相比簡直微不足道。「世界上是否有這樣的人,」別克爾斯塔夫雄辯地說道:「哪怕他能有一次做到:站在巨大建築物的牆根下順著陡直的牆壁向上仰望,而最終不會感到那座建築物彷彿就要領覆和倒塌下來?現在您可以想象:這是一座高聳入雲的構築物,它——直升高到黑沉沉的宇宙之中,繞過了所有巨型宇宙空間站的軌道,還繼續不斷地向高處伸展,直到超過了通向月球的一大半路程為止!它是技術上的輝煌成就,這一點毫無疑問,然而,在心理學上它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東西。有些人會由於一想到這類東西就喪失理性,而真正能夠忍受住那種令人眩暈的垂直上升、經過兩萬五千公里真空地帶才到達『中央』空間站上第一個停靠站的人,又究竟能找到多少呢?」
  「有人以一般人都可以乘坐宇宙飛船升入更加高得多的高空作為論點,這是絕對不能令人信服的。宇宙飛船在實質上同飛機並沒有什麼不同。就常人而言,即使坐在翱翔於離地幾千米的高空中的氣球吊籃裡,他也不會有眩暈的感覺。但要是讓他站到同樣高度的懸崖邊緣,那您就好好地觀察他的反應吧!」別克爾斯塔夫滔滔不絕地繼續演述下去:
  「這種差異的原因是極其簡單的。在飛機上,觀察者同我們這個行星之間並無有形的聯系。所以,觀察者在心理上同遠在身底下的地球是完全分隔開的。不會有掉下去的念頭引起他的恐懼,因此,他能夠鎮靜地向下觀看遠處的景色。這種給人以鎮定感的有形分離,恰恰是宇宙升降機的乘客所缺少的。當沿著巨型空間軌道塔的陡直塔壁飛昇的時候,乘客會非常敏銳地感覺到自己同地球之間的聯繫。能讓人經受住這種試驗的保證何在呢?我請摩根博士回答這個問題。」
  摩根博士一直在思考著對問題的答覆,可是,愈往後,他所想到的答覆就愈不客氣了。正在這個時候,操縱台上的呼叫信號燈亮了。他撤下了「接收」按鈕,當他看到是馬克辛娜·杜瓦爾的時候,他倒是一點兒也沒有感覺意外。
  「喂,范!」,她開門見山地說道:「您現在打算幹什麼?』
  「我打算把自己的早飯重新煮一下。別的我還有什麼可干呢?」摩根毫不掩飾自己心頭的煩惱。
  「還有什麼可干?!該給大家表演那套裝置的試車情況了。要知道,第一根纜索已經安裝好啦。」
  「安裝好的不是纜索,是導帶。」出於習慣,摩根對馬克辛娜的「外行話」作出糾正。
  「反正是一回事。它能夠承受多大的載重量?」馬克辛娜不打算在術語問題上同摩根糾纏下去。
  「五百噸,不能再多了。」
  「真夠意思的。該有人去兜兜風了吧,我去行嗎?」馬克辛娜提出了完全出乎摩根意料之外的請求。
  「您在開玩笑?」
  「這麼一大清早我可從來不開什麼玩笑的。說老實話,我的觀眾們早就惦記著您那空間軌道塔的最新報道呢!宇宙密封艙的模型倒是挺迷人的,可它是個動不了的玩意兒。我的觀眾們喜歡的是行動。當然,我也是的。您曾經展出過一些小機器的圖紙,就是工程師們打算坐在裡面沿著纜索一一不,應該說是導帶——上下行駛的那些機器。它們叫什麼來著?」馬克辛娜的提問仍然是「開門見山」。
  摩根的回答也很直截了當:
  「『蜘蛛』。」
  「唷,這名字真夠噁心的!不過,我對它的設計還是很欣賞的。確實,以前還真的不曾有過這種類似的東西。人類將第一次可以一動不動地坐在天上,甚至是從大氣層的上面來觀看地球。我希望能捷足先登,把這條將會轟動一時的消息報道出去。」
  足足有五秒鐘的時間,摩根默不作聲地直視著馬克辛娜的眼睛。他看得出來,她說的這些話是認真的。
  「要是有那麼一位年輕的女記者,」摩根疲憊地說道:「想借此機會來個一舉成名,那我倒還可以成全她。對你,我可是絕對不贊成。」
  「這是為什麼?我又不是打算在您沒有做完全部試驗和保證達到百分之百的安全之前,就坐進您的『蜘蛛』裡去。」馬克辛娜絲毫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不管怎麼說,這種做法的驚險特技氣息反正是太濃了些。」
  「那又怎麼啦?」
  「您聽著,馬克辛娜,剛剛收到了《閃電報》:新西蘭島已經沉入海洋,您馬上就得到演播室去。聽明白了嗎?」摩根故意扭轉了話題。
  「范涅華·摩根博土,我知道您為什麼拒絕我的請求。您一定是自己想『獨佔鱉頭』。」馬克辛娜轉而採用了「激將法」。
  摩根搖了搖頭。
  「這幫不了您什麼忙,馬克辛娜:「他用挖苦的口吻說道:「我感到非常遺憾,可是,您的機會還是等於零。」
  突然之間,不知為什麼他想起了自己胸前那個紅色的薄片。 31.無情的天空
  到了夜間,肉眼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導帶。當夕陽西沉、各種信號燈打開以後,導帶便成為一條細細的、輝耀奪目的光帶,它向著高處射去,消失在星空的掩映之中。
  它已經成為全世界最偉大的奇跡。在摩根禁止外人進入工區之前,參觀者的無盡人流就從來沒有間斷過。這些被不知是誰開玩笑地稱之為「朝聖者」的人們,絡繹不絕地前來朝覲聖山上的這一最新奇跡。
  這些人的行為舉止,幾乎都是一個模樣。先是用手觸摸一下五厘米寬的導帶,懷著一種近乎虔敬的心情用指尖撫摩著它。然後,把耳朵貼到它那冷冷的表面上,彷彿是希望能有幸聽到從蒼穹傳下的音樂。有些人甚至斷言,好像他們已經聽到了某種很低的樂音。當然,這是他們的牽強附會。即使是導帶固有頻率的最高泛音,也還稍低於人類聽覺的水平。也有個別的人在臨走時搖著頭說道:「什麼時候也罷,誰都甭想勉強我乘坐這種玩意兒!」可是,對於核動力火箭、宇宙飛船、飛機、汽車以至於火車……不是也曾有人發表過一模一樣的「高見」嗎?
  通常,接待人員對那些持懷疑態度的人們是這樣回答的:「請放心,這只不過是一些『腳手架』。當空間軌道塔完工以後,『升天』同乘坐普通電梯上樓也就沒有什麼兩樣了,要說有差別的話,那無非是時間長些和舒服得多而已。」
  可是,馬克辛娜·杜瓦爾的旅行卻並非如此,它的時間將是非常的短暫,而且也不是那麼特別的舒服。但是,既然摩根已經投降(他「磨」不過馬克辛娜,最後只好同意她的要求;當然,這跟摩根的冠心病有關),他便全力以赴地來保證這次旅行得以順利進行。
  脆弱的「蜘蛛」是宇宙密封艙試驗模型的「雅號」,它的外形很像架設空中電纜時使用的機械化搖床。「蜘蛛」已經不止一次地帶著兩倍於它現在所應攜帶的載重量升到過二十公裡的高處。
  按照慣例,一切都已經過了精心的演習。馬克辛娜用皮帶把自己扣牢在座位上的時候,神情顯得既不猶豫也不慌亂。接著,她從面罩中深深吸了一口氧氣,並檢查了所有的電視和音響裝置。隨後,便像老電影裡的殲擊機飛行員那樣,用大拇指發出了「起飛」信號,並將變速桿向下推去。
  聚集在周圍的工程師們湊趣地鼓起掌來,其實,他們當中的多數人都已經不止一次地到幾公里高的上面去「遛達」過。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起動!」「蜘蛛」便以老式1電梯的速度開始向上運動。
    1作者在本書中所說的「老式」,「舊時」,均指20世紀末。——譯者
  這很像是在乘坐氣球飛行。平穩、輕捷、沒有噪聲。不,噪聲? 克辛娜能夠聽到電機發出柔和的嗡嗡聲,那許多個抱住導帶平面的輪子正是由它們所帶動的。既沒有衝動,也沒有振動。她正沿著一條薄得難以想像的導帶運動著,而這條導帶卻像鋼桿一樣地不易彎曲。至於運動的穩定性,那是由宇宙密封艙來保證的。要是把眼睛閉上的話,你滿可以當成是在已經建成的空間軌道塔內飛昇。不過,眼睛是不能閉上的——需要觀看和欣賞的東西太多了。還可以聽到許多聲音——聲的傳導簡直是好得令人驚奇,下面的談話聲還仍然清晰可聞呢!
  馬克辛娜向范涅華·摩根揮了揮手,然後兩眼開始尋找沃侖·金斯裡可是,哪兒也沒有他。他協助她登上了「蜘蛛」的機艙,而現在卻不知去向了。後來,她想起了他坦率地承認過的弱點:這位世界上數得著的優秀建築工程師害怕登高……每個人都會被某種秘密的、或者並非完全秘密的恐懼所征服。馬克辛娜實在不喜歡「蜘蛛」這個雅號,她真想給自己現在乘坐著向天上飛去的機器起個別的什麼名字;可是,世界上真正叫她害怕的卻是膽怯而無害的章魚……
  現在,已經可以看到整個斯裡康達山了。老實說,要從這裡確定它的真實高度是困難的。修在山坡上的古代梯道,看上去好像是彎彎曲曲的平路。周圍完全是荒無人煙的一片。倒下的樹木擋住了一段梯道——三千年後的大自然彷彿已經發出了警告:它很快就要收回自己的領地1。
    1指3000年後地球將因太陽「生病」而進入新的「冰河時期」,見後文。一譯注
  馬克辛娜把一架電視攝像機向下對準之後,開始用另? 屏幕上出現了田野和森林,遠處拉納普拉城的白色圓屋頂,內海的暗黑色水面。終於,接著出現了雅克卡迦拉山……」
  馬克辛娜仔細辨認著懸崖頂峰上古代建築遺址的模糊輪廓。鏡面般的壁畫正落在陰影裡,「王妃游廓」也是如此——當然,從這麼高的地方望去,壁畫是未必能看到的。極樂園和園中的池塘、林蔭道以及很深的要塞壕,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有那麼一瞬間,她被一串串細小的白色羽毛迷惑住了,但她馬上醒悟到這是卡裡達沙的「天堂的噴泉」。真有意思!要是國王看見她正在不費吹灰之力地飛向他幻想中的天國,那又該作何感想呢……
  自從馬克辛娜上一次同拉扎辛哈談話的那天到現在,已經過去快半年了。在一時心血來潮的支配之下,她同拉扎辛哈的別墅接通了通話線路。
  「向您致意,約翰。您喜歡雅克卡迦拉山的俯瞰鏡頭嗎?」
  「早安。這麼說,您總算是把摩根給說服了。自我感覺怎麼樣?」拉扎辛哈回問道。
  「太好了,簡直是妙不可言。我所領略到的感覺真是無法形容——過去,我在旅行中乘坐過所有的各種交通工具,可是這會兒的自我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在無情的天空中安詳地飛翔……」拉扎辛哈順著馬克辛娜的話意吟誦了一句詩。
  「這是誰的作品?」
  「二十世紀初的一位英國詩人。」拉扎辛哈答道:「詩的上句是:
  現在對我反正一樣:
  在大海中航行,
  抑或在無情的天空中
  安詳地飛翔……」
  「我可不是反正一樣,然而我卻完全安詳。我看到了整個島嶼,甚至還有印度半島的海岸。范,我現在的高度是多少?」馬克辛娜同摩根之問的通訊聯繫是始終保持著的。
  「大約十二公里。剩下的行程還有三公里。面罩好用嗎?」摩根那裡立即傳來了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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