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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黃苓]迷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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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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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0: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迷禍 作者:黃苓

她——是個禍星。
只要靠近她的人,都會有災難發生,
她的家人、甚至是她未過門的夫家皆無一倖免……
他——是個福星。
只要有他在,暴風雨會變成晴天;
強盜來打劫會自動跳過他;
頭上有大石頭砸下來,打中的肯定是別人……
原來——
她是他的禍,而他是她的福。
不是有句話說「禍福相倚」嗎?
既然如此,他們倆豈有不在一起的道理……

男主角  商海痕
女主角  夏素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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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1: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午後,陽光的威力稍弱。

  熱鬧的市鎮港岸,遠遠就可看見一艘華麗的商用大船停在港灣外。就因為和其它停泊在港口的各式大小船隻相較,那艘商船顯得十分巨大且醒目,所以只要是路經港邊這條街道的人,無不被它吸引住目光,接著,就會開始七嘴八舌談論它的八卦--


  「哇,我打長眼真的沒見過這麼大的船!老天爺,那要是近看不就有好幾間房子高……」才剛搬來此鎮不久的老人家一直不斷搖頭說道。

  「是啊是啊,這船當然大了,它可是『商社』的船呢!老伯,您知道『商社』吧?」一位抱著娃子和人一起湊熱鬧的大嬸在一旁說道,還露出一副「天下沒有我不知道的事」的神態。

  「哎唷,原來那是『商社』的船吶!」老人家恍然大悟地唉叫一聲,就連他也聽過那個簡直富甲天下的「商社」大名呢。

  「咦?老伯也知道啊!」打著赤膊在旁邊搬貨的壯漢忍不住插嘴,「『商社』可是北方的第一大商家,本來他們的生意範圍一直在北方,不過這幾年他們開始往南方發展,這已經是他們第三年來我們這裡了,就連我們老闆也忙著找門路想跟他們談生意,可是他們只看得上施家……」


  「施家啊……」所有人同聲一歎。在他們這個城,或者可以說南方幾個省,要沒聽過施大老爺大名的大概沒幾人,也難怪「商社」會找上施家!

  而這時,正好有個人從這群人旁邊快速走過,雖然大略聽到他們的對話,不過最近類似的八卦流言聽多了,她甚至已經練就聽而不聞的功力,繼續往她的目的地前進。

  這是一名少婦模樣的年輕女子--一身青布衣,頭戴斗笠,身上背著個竹籃子,樣子看起來很普通,普通得就跟附近一般的婦人沒什麼兩樣。當然,如果你不仔細看她那雙澄澈如湖水般的眼,不去注意她那稍闊卻意外引人遐想的紅唇,沒發現她那藏盤起來的發宛如夜般的美麗絲絨,她不會是個能吸引男人目光的漂亮女人。更何況她看似沒胸沒臀的平板瘦直身材,和略顯蜜色且健康得過分的肌膚,在在都偏離了現在男人眼下美女的標準。


  充其量來說,她只是一個走過你身邊你也不會特意多看一眼,甚至看過就忘了的女人。

  但她卻很滿意這樣的自己,因為她一點也不想引人注意。

  她非常慶幸自己長得如此平庸,能令人過目即忘。這表示,如果沒有意外,她可以不受人打擾地繼續過她下半生平淡的生活。

  沿著喧鬧的岸邊大街到底再右轉,一間大大的酒樓赫然在目。不過她沒往正門口走,反而熟門熟路地直接就轉到它的後門去。

  這間鎮上數一數二的酒樓後門,雖然不如前面門庭若市,但忙著應付各式客人吃飯的夥計人數也是夠瞧的了。

  而她一來,有一兩個夥計馬上如遇救星地丟下手邊的事就朝她奔去,還一邊大喊道:「太好了!夏嫂兒,妳是不是帶金子菇來了?」

  「老闆娘!夏嫂兒來了!」另有人忙著叫道。

  夏素襄就站在廚房外,她俐落地將背上的竹籃子解下,交給一旁等待的夥計。

  夥計馬上把竹籃內的東西倒在大木盆裡--剛自附近的深山裡採到的山菇,這就是他們當地最有名、但也已經很難採得到的珍饈,就因為它極珍貴,所以才被稱為金子菇。

  這是夏素襄平日到山上找木頭的額外收穫。

  這時酒樓的老闆娘旺嬸也從前面跑了過來。

  「素襄,妳來得正好!」矮瘦的旺嬸一見到素襄的身影就笑咪咪,她一邊看了看金子菇秤得的斤兩,一邊很快地算出價錢。「最近剛下過雨,雖然很多人到山上去找,可還是找不到金子菇,沒想到妳卻可以找這麼多來……素襄,來,這是這些金子菇的錢,還有妳擺在店裡的木雕,有位客人買了好幾個去,總共是三兩八文錢。」旺嬸毫不拖延地把錢算清給她。


  夏素襄低頭從旺嬸手裡小心地接過錢,然後又從中撿了幾枚銅錢推給她。「旺嬸,妳忘了扣我說要給的錢……」她之前說過了,只要她擺在店裡的東西賣錢,就要按比例給酬金。

  旺嬸卻是瞪了她一眼,不肯收她的錢。「素襄,妳不要每次都要讓我念妳一次、生氣一次!我不是說過了,妳的東西儘管擺著沒關係,有賣沒賣都算妳自個兒的,妳要是再跟我算這種錢,我真的會要妳把它們通通收回去哦!」她半恐嚇、半惱地道。


  因為憐惜這麼一個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的女孩子,且她又自己一個人生活,所以旺嬸總是想盡一點心力多幫助她一些。更何況她雖然對這才搬來此地兩年的小女人的過去不十分清楚,不過她的懂事溫順,和她努力過生活的態度,已經足夠讓她想對她多加關照了。


  只可惜素襄似乎對自己死去的丈夫仍念念不忘,一直婉拒她的好意,要不她早就替她找到個可以照顧她的好對象了。

  唉,竟能讓一個女人家寧願守節也不願再找另一個依靠,可見素襄的先夫一定是個很好的男人!

  夏素襄抵不過旺嬸的好意,最後只好無奈地收回。

  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會在下過雨後,還冒險上山幫旺嬸他們的酒樓采這種珍奇山菇的原因了。

  臨走前,旺嬸還塞了一些吃的、用的東西給她,所以回程時,她背在肩上的竹籃重量不但沒減輕,反而還重了許多。

  近傍晚,夏素襄回到了她位在湖岸邊向鄰人租住的屋子。

  遠離熱鬧的市鎮,這裡除了她這簡陋但潔淨的屋子外,離她最近的就是大湖對面的幾戶人家,所以她幾乎可以算是離群索居。

  她是刻意的。

  她刻意來到這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生活、重新開始,也刻意挑了這處足以讓她生存,且平常也不會有人打擾她的地方住下。

  好不容易逃離了曾經帶給她傷害,或者她也曾帶給「他們」傷害的人們,她不斷地流浪、不斷地遷徙,最後終於在這裡落腳,也如她所願的過了兩年平靜的日子。她只希望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她一點也不排斥老死在此,只要,她的四周不要再出現災禍;只要,她祈求的事不要再發生……


  用力搖搖頭,夏素襄將自己的情緒由過往中抽離出來。

  她把旺嬸送的東西從竹籃內取出來,再分別放好。等到她到後面燒好水,簡單地弄好自己的晚飯後,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點上燈、吃過飯,又忙了一點雜事,最後才走進她睡覺兼放了一堆工具、木頭,成品、半成品的房間。她將燈再挑亮一點,沒多浪費時間,直接坐到凌亂的桌前,拿起其中一尊已經快完成的人像開始動工。

  從小就生長在一個滿是木頭香的環境裡,她以前根本沒想過有一天她會用她這項天賦來謀生。

  手跟眼都凝神專注在這尊展現小女孩天真無邪的雕像上,一直到雕像終於大功告成的那一刻,她才放下手上的刀和木雕。眼睛眨了眨,此刻才感覺到它的酸澀,她緩緩吐了一口長氣,慢慢放鬆緊繃的肩背肌肉。

  她把雕好的小雕像擺在桌上,又仔細看了又看,終於,她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嗯,剛好趕在小涼生辰前完成。

  為了送出這個禮物,她已經兩夜沒合眼了,接下來,她總算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站起身解下身上的工作外衣,再捶捶自己僵硬的肩膀,正想要吹滅燭火去睡,外面卻忽然傳來小黑汪汪的叫聲。

  她楞了楞,立刻發現小黑的叫聲愈來愈遠,似乎有什麼東西引起牠的注意讓牠追了去。

  夜裡,小狗的吠叫聲顯得格外吵雜,夏素襄只想了一下就往外面走去。

  今晚的月特別明亮,只見在門外不遠處,小黑正停在岸邊賣力地對著湖水猛吠。

  夏素襄雖然心存警覺,不過還是緩緩朝令狗兒如此激動的方向走去。

  而小黑狗一察覺主人的接近,馬上轉身向她奔來,並且吠聲轉低,不斷在她腳邊團團繞著,似乎想催促她趕快去那邊看看。

  夏素襄的好奇心不旺盛,不過為了不讓小黑失望,她只好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她很快地來到了岸邊。

  小黑狗則早已經趴在岸邊,一隻前腳對著湖裡載浮載沉的東西徒勞無功地撲勾著--沒辦法,誰教牠不但腳短,而且還不敢游水。

  夏素襄一時還不太確定她看到的是什麼,不過那一團幾乎是勉強撐浮在水面上的物體,好像……是個人……

  呼吸微頓,她不再遲疑地立刻蹲下身,伸長手,毫不費力地,她的指尖碰到了離岸邊最近的衣物,勾住,再將它拉了過來。

  現在,她十分確定她拉到的是個人了。

  她雙手齊用,使勁將這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拖上岸。小黑仍在一旁團團轉,她則在把這個沉重的軀體拉上來後,跟著跪在地上喘了兩口氣,隨後才瞇眼瞧了瞧,發現被她救起來的是個面色非常青白的……男人?

  呃……會懷疑這人是男是女,實在是因為剛頓時被那張過分漂亮的臉孔給誤導了,不過她不小心摸到的平坦胸膛馬上替她解開了疑惑。

  搖頭甩去所有雜思,夏素襄趕緊探探這人的呼吸及心跳,想確定他到底是死是活。而當她在他的頸間探到微弱的生命跡象時,便趕忙複習起以前老大夫曾教過她的--先鬆開他胸前的衣物,然後規律地按壓刺激他的心口,接著再用嘴將空氣灌入他口中……


  她反覆地做著後面兩個動作,一直到他的喉嚨突然發出一下悶哼,吐出了一大口水,接著開始劇烈地咳了好幾聲後,才終於開始用力地大口呼吸。

  他活過來了!

  一意識到這一點,夏素襄幾乎是隨即跌坐在他旁邊,放鬆心情的結果是--她一時間無法動作,也說不出話來。

  她怔望著這個好不容易被她救回來,但喘了幾下卻還是一直沒張開眼睛的男人。一會兒之後,她才回過神來,俯身在他上方,一邊伸手輕拍著他蒼白的臉,一邊試圖喚醒他。

  「喂,你醒醒!喂,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她反覆叫了幾聲,但他依然沒什麼反應,唯一可慶幸的是,他已經能夠自行呼吸,看樣子,他是暫時被她從閻羅王手中搶回來了。

  想到他身上或許還有其它地方受傷,夏素襄只好再次摒棄男女之防,以手和眼迅速地在這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上檢視過一遍。

  很快地她就發現,他除了後腦勺腫了一個大包外,其它並沒有不妥。

  夏素襄皺了皺眉,心裡掙扎了下後,終於決定先把這個剛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的傢伙扛回她的屋子再說。她總不能把人撈上來就丟在這裡吧?那她剛倒不如不要理他就好了。

  真沒想到她也有救人命、帶好運給人的時候!

  現在她只希望這個被她救回來的男人,他的命真的夠硬!

  ******

  早晨的陽光,悠悠地晃進湖邊的這座屋子裡。

  而躺在屋裡唯一一張床上的男人,忽然被自己腦袋傳來的疼痛給痛醒了。

  即使一臉蒼白無血色,年輕男子依然俊美到不可思議。他還沒張開眼,就先低低地呻吟出聲,接著他蹙擰著眉,忽地睜開了眸。

  有一下子的時間,他幾乎是萬分困惑地瞪著他頭頂那陌生簡陋的屋樑,然後是後腦的隱隱作痛提醒了他,還有淡淡瀰漫在空氣中的……似乎是木頭的清新香氣令他精神一振。

  這是哪裡?

  他出了什麼事?

  他並不急著移動自己,仍舊躺在身下還算舒適的床上,然後一邊打量著這凌亂的屋子,一邊回想他「睡醒」之前發生的事。

  他很快就想了起來,一抹陰鬱駭人的煞氣也立刻罩上他的俊顏。

  他是被救還是被擒?

  就在他打算忍著頭痛要從床上起來時,聽到了一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從外面往他這裡走來。

  瞬間,他的腦中轉過各種念頭,不過就在那腳步聲伴著推門聲走進來之際,他馬上有了決定,趕緊閉上眼睛。

  在剛剛短暫的觀察下,他雖然傾向相信自己不是落入原先的歹人手中,但因為不明白自己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雖然閉上眼睛,暫時假裝還沒清醒,但他的全身上下可是處於完全防備的狀態。

  腳步聲慢慢地接近他,最後停在他的床邊。

  他繃緊著神經,敏銳地感覺到自己正被盯視著,而且還隱約聞到一種令人心曠神怡的淡淡木香。接著,一陣自言自語自他身邊響起。

  「咦?還沒醒?會不會真的被敲壞腦子了?嗯……要不要去請大夫來看看?」女子愈說愈困擾。

  而在床上裝昏迷的男子,完全沒想到進來的會是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聲音聽來頗年輕的女人。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兩人的視線,對個正著。

  沒預料到原本動也不動的年輕男子竟會忽然張眼看著她,夏素襄嚇了一跳,不自主地退後一步。

  而年輕男子則在毫無防備下,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他的心口驀地一震,克制不住地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

  「桑敏兒!」他緊瞪著那張臉,發出一聲不可置信地低吼。

  夏素襄哪裡想得到,這男人不但昨天快死的樣子嚇人,就連他現在活過來後的吼聲也一樣嚇人。

  桑……敏兒?誰?

  她忍不住皺眉回瞪他那一副見鬼了似的表情,力圖鎮定地把手上的衣服丟到床上,「看樣子你已經完全沒事了,恭喜你。那是你的衣服,你自己穿好;還有這是一碗粥,我放在這裡你自己吃吧。」說完就把另一隻手上的粥放在被她拉到床邊的矮凳上,然後擺擺手就往外走去。「有什麼事就叫一聲,我在外面。」


  為了將這男人拖回來,她幾乎忙了一夜沒睡,還把唯一的床讓給了他,所以她只能歪在外面的椅子上瞇一會兒眼。而天才亮,她就在院子前整理昨天去山上找到的一些木頭,要不是還記得正在煮粥,只怕她都忘了房裡的病人了。


  現在確定他清醒沒事了,她總可以繼續去做她的事了吧?

  忽地,男人的聲音自她背後響起,「慢著!」

  夏素襄伸指揉揉自己的眉心,試圖振作一下精神。老天,她累得快可以站著睡了!

  「怎麼了?你不會是想問誰把你從湖裡撈起來的吧?對,是我!還有是誰把你的衣服脫光的?沒錯,也是我!除了這些,你沒別的疑問了吧?」她慢慢轉過身,對他蹙眉而視。

  直到此刻,他才確定自己是被她救起,而他渾身一絲不掛也是她的傑作--他當然清楚她脫他的衣服只有一個目的,可是她一點也不懂得害臊嗎?就算她的打扮看來是個已婚人,但也該有所矜持吧?

  她,當然不是桑敏兒!

  腦袋清醒多了、也冷靜多了,看著眼前的女人,他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的確,這女人在乍看之下,輪廓與桑敏兒極為相似,但只要再瞧上第二眼,那相似的感覺就會淡了許多;更何況桑敏兒的大眼小嘴、賽雪肌膚是眼前這女人完全不能相比的。如果桑敏兒是天上的雲,這女人充其量只是地上的一團泥,差別太大了!


  嘖!他竟還以為她是桑敏兒?見鬼了,她早就死了五年了!

  他整理好情緒,用懶洋洋地語調回她道:「麻煩妳一件事,去幫我通知我的人過來接我。」

  雖是請托,也加上了「麻煩」兩個字,可是聽起來卻仍像是對下人下達命令的語氣態度。

  夏素襄感受到了。

  其實由他的穿著,她早料到這男人的出身非富即貴,現在再看到他這副老大爺的神態,更是確定她的猜測沒錯。

  她微瞇了瞇眼。

  「這位公子……」她的聲音異常地輕快。

  「嗯?」魅惑勾人的桃花眼睨向她,他注意到她的眸裡似乎在冒火了。

  「如果你方便在最短的時間內走出我的房子,我將會非常感激你。」丟下這兩句話後,她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對待一個沒禮貌又自大的傢伙,她已經算是客氣了,沒必要救了他的命還得聽他命令替他跑腿吧?哼,有本事他就自己滾出去!

  房間裡的男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裡惹到那女人了,她竟然說翻臉就翻臉!怎麼啦,他都已經盡量收斂本性了,這還不夠和顏悅色嗎?

  瞪著被她甩上的木板門一會兒,他才收回視線,伸手摸摸還在微微刺痛的後腦勺。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邪邪的笑痕,決定先將心裡的算計暫時拋開,此刻只專心在他的處境上。

  想了一會後,他開始抓起那女人丟下的衣服穿上,接著端起她放在床邊仍冒著熱氣及香氣的粥,毫不遲疑地走出這滿是大小木堆、木刻小玩意兒的雜亂房間。

  他穿過了簡單卻比裡面房間潔淨的小廳,這才在屋外的院子裡看到了那女人的身影。

  她正背對著他蹲在地上揀東西。

  他挑挑眉,在屋前找了張長椅子坐下,然後一邊看著她,一邊吃起手上的粥。

  咦?還滿好吃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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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2:02 |只看該作者
  這時,夏素襄也察覺到她身後似乎有動靜,於是她將手上的動作暫停,一轉過頭就看到正坐在那裡優哉吃粥的男人。

  「妳在做什麼?」他回她一個毫無心機的迷人微笑,聲音也同樣迷人。

  他的心情忽然大好。

  好天氣、好湖水、好風光,再加上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所以沒道理他的心情會不好。而且眼前還有個還算有趣的女人供他解悶,他的心情,真的很好。

  他向來老少通吃、無往不利的笑容,果然也讓眼前的女人表情迷茫了。不過又出乎他意外的,這女人只出神了短短一秒,接著就朝他皺起了眉頭。

  「有沒有人說你長得很……驚人?」她頓了一下,吞下原本想說的兩字,改以另外較委婉的說法。

  他當然知道她本來要說什麼。「有啊,不過在我十歲之後就沒有人敢在我面前評論我的長相了。」他笑得比頭頂上的陽光耀眼。

  「為什麼?」她好奇地問道。

  「因為我的拳頭很硬。」他十分樂於提供解答。

  她的視線不由得下移到他捧著碗、拿著湯匙的勁瘦雙手,不太能夠想像那雙看起來彷彿比姑娘家還漂亮的手,真能打得痛人?

  她實在是半信半疑。她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只是要勸你,沒事最好別隨便笑,你的臉加上你的笑,後果很可怕!」美人笑足以傾國傾城也就罷,男人的笑有這種效果,那可就天理不容了!

  此刻浮上她腦中的只有兩個字--禍害!

  唉,這是多麼令人熟悉又驚悚的貼身感受啊!

  這女人怎麼像是在勸他放下屠刀、改邪歸正?!看著她認真的表情,男人差點把嘴裡的粥噴出來。

  他把吃完的空碗放下,對著她說完就轉回去忙的背影斂下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惡意的趣味神色。

  一會兒之後,夏素襄總算把容易龜裂、腐爛的木頭全都挑掉了。她伸了伸懶腰,站了起來,由於沒料到身後會有人,結果一轉身,幾乎就這麼投入那人的懷裡。幸好她的反應不慢,動作也很敏捷,只呆楞了一下,馬上跳退開。


  咚咚咚!

  男人雙手環在胸前,一臉好笑地看著夏素襄跳離他三大步遠的動作。

  「嗯,妳有練過武功?」狡獪的眸光一閃。

  她的身上,有種清清淡淡的自然香,他懷疑她是不是整天都浸在木頭堆裡,就像她房裡的那些和院子這些。

  這女人,不會都在玩木頭吧?

  夏素襄臉不紅氣不喘地道:「這位公子,你只是見識到一個人被嚇到的反射行為。」暗貶他一記。

  這時,一大早不知道跑去哪裡玩回來的小黑狗興奮地在他腳邊磨蹭、搖尾巴。

  而他顯然對這種四隻腳的動物沒什麼好感,垂下俊眸,不耐的表情毫不掩飾。

  夏素襄當然看出來了,她的澄眸閃爍了一下。

  「昨天晚上是小黑髮現你的,如果不是牠,我今天大概只會在湖裡看見一具溺斃的屍體。」有必要讓他改善對一下救命恩「狗」的態度。

  他揚眉,不由得伸指撫了撫自己的下巴,先看看在他腳邊轉圈圈的四腳動物,再抬眼看那站在陽光下半瞇著眼像在偷笑的女人。

  「妳要我怎麼做?對牠說謝謝,還是賞牠一塊骨頭?」

  夏素襄好整以遐地道:「雖然我知道小黑施恩不求回報,不過你要是真有誠意這麼做,相信牠也不會反對。」

  他的思緒轉得很快,接著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抱歉,原來妳會跟我翻臉,是因為我沒有對妳這救命恩人說謝謝,再賞妳一塊骨頭……」他故意說道。

  「這位公子……」暗咬牙。

  「商海痕。」他懶懶地報上名。

  管你叫什麼阿貓阿狗!「很高興你看出我翻臉了,不過我翻臉是因為我把你拖上來,又讓你待上一夜,這已經是我最大的極限了,既然你現在已經可以走,那能不能麻煩你盡速離開?」這傢伙還是半死不活的時候比較可愛。


  不想再跟這人繼續糾纏不清,她毫不客氣地叫他走人,然後就轉身踩著大步往屋內走去。

  也不管他是不是真會乖乖離開,夏素襄一進屋就刻意忽視他的存在--她忙著把要給小涼的生辰禮物裝好,接著才又轉身出門。

  將屋門關好後,她的視線還是忍不住向四周看了一遍--院子裡,只有小黑在那裡追逐著蝴蝶玩,那個男人已經不見蹤影。

  他走了!

  意識到這事實,夏素襄一時之間竟有種鬆了口氣、又微微失落的感覺……

  她用力搖搖頭,想將這些多餘的心緒甩開。

  他當然一定會走,經她這麼刻意地趕人,他怎麼可能還會留得下來?就是因為怕他跟她接觸愈久會愈危險,所以她才努力地激他走。

  現在她只希望他沒災沒難、平平安安,她的禍星威力,可不要連陌生人都給波及了……

  眨了下眸心,露出一抹苦澀的淡笑,夏素襄深吸一口氣,俐落地跳上她停在湖上的小舟,然後慢慢地往對岸劃去。

  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開始烏雲密佈。

  ******

  夏素襄以為再也不會跟那姓商的男人有什麼牽扯,於是她打算盡可能地將這段生命中的意外插曲忘掉,然後繼續過她平靜的生活。可沒想到才隔一天,她的住處就來了兩個自稱是「商海痕」下人的人。

  小黑的叫聲和門板傳來的敲門聲,讓她不得不放下雕刀去開門,當門一打開時,她有些驚訝地看著門外的兩個人。其中那個瘦小的老人,一開口就表明了他們的身份;而另一個高大壯碩的漢子,則二話不說就將他捧在手上的紅色木盒子遞到她眼前。


  夏素襄一聽到那男人的名字,先是不自覺皺了皺眉,當她看到那木盒時,更是覺得莫名其妙。

  「要做什麼?」她沒伸手接,只是仰頭盯著大漢。

  「這是二爺為了報答小嫂子的救命之恩,特令我們送來的禮物。」答話的依舊是笑得滿臉皺紋的老人--蕭伯,他同時也把他手上另一個比較小的盒子拿到她面前。「還有,二爺說這一份禮物是要給小嫂子的狗兒的。」


  夏素襄楞了楞,心中有古怪的念頭浮現,但好奇心佔上風,她只掙扎了一下,便伸手將老人手上的盒子打開。

  果然!

  盒子裡,一根會令所有狗兒瘋狂的大骨頭靜靜躺著。

  「汪汪!」小黑顯然已經靈敏地嗅到上等的氣味,興奮地跑來盒子下面跳了跳。

  彎了彎嘴角,夏素襄不客氣地將小黑應得的報酬拿給牠,叼著骨頭的小黑,馬上高興地搖著尾巴,一溜煙地往牠的藏寶地奔馳而去。

  「小嫂子,請妳收下我家二爺的這份禮物。」蕭伯看著眼前這個在第一眼極容易讓人誤以為是某人再生的女子,雖然他很快地分辨出兩人的不同,但心中仍難免有些驚歎。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二話不說地推掉這東西;不過她畢竟不再是以前的夏素襄了,所以,她並沒有拒絕。

  「這裡面是什麼?」接過東西之前,她先問道。

  「是『雲閣』的綾羅綢緞。」蕭伯想也沒想地恭敬回道。

  夏素襄眼睛立刻一亮,她當然聽過由京城傳來,品質第一精緻、價格也第一昂貴的「雲閣」綢緞莊的名號--沒想到那男人為了「報恩」,竟捨得花這樣大的手筆!

  漢子雲鳴把精美的紅盒子交給她,而她也伸手接了下來。

  不過等那兩個人一走,她馬上抱著那盒子往鎮上走去。

  夏素襄毫不惋惜地將手中的高貴綢緞拿去典當,然後再用得來的錢去鐵店換了一把她早就想買的好刀。

  將刀子小心翼翼地收進懷裡,她笑了。

  回家途中她看到一對可憐的乞丐母子跪伏在地,於是她把買刀剩下的錢全丟給他們,然後頭也不回地踩著輕快的腳步離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自她離開家一直到此時的一舉一動,完全落入了有意觀察她的人眼中。

  ******

  「……她真的這樣做?」聽完所有經過,閒坐在椅子上,長得唇紅齒白,俊美異常的男人露出既驚歎又好笑的表情。

  站在他旁邊的蕭伯,雖是那親眼目睹的人之一,卻仍繼續處在歎為觀止的狀態中。

  「小的句句屬實,不信二爺可以叫雲鳴再說一遍。」蕭伯只差沒拍著身邊大個兒的胸脯發誓。

  商海痕像是沒事做似地將手上的小刀往倒吊在他前方,剛被他因無聊而削掉頭髮的光頭年輕人臉上劃了劃,然後又將帶笑的視線朝向來不多話的大個兒臉上斜瞟去。

  「雲鳴?」由鼻子發出喚聲。

  「……二爺,蕭伯句句屬實。」雲鳴沉默了一下,但最後還是生硬地開口了。

  怪怪的口音立刻洩了他非中土人的底,而這也就是他不喜歡說話的原因。即使已經跟在商海痕身邊許多年了,他的口音依舊改不過來。

  商海痕邪佻的黑眸繼續盯著他,「就這樣?」

  雲鳴的表情為難地扭曲了一下,「二爺……」二爺是不是很無聊,否則做啥非要聽他的「笑話」不可?

  商海痕揚了揚眉,朝他搖搖頭,總算決定放他一馬。

  「二爺,您似乎對那位小嫂子很有興趣?」蕭伯倒是迫不及待地想從自家主子身上挖八卦。他賊賊地瞇了瞇眼,「難不成因為她有些像桑小姐,所以您有些打算?」

  「我看對她很有興趣的是你們吧?」他只交待送禮過去,可沒要他們跟蹤她。

  蕭伯嘿嘿笑著,「都一樣啦,反正二爺從沒被美人救過,而且事後還要我們專程送禮去,要說您對那位小嫂子沒一點莫名其妙的心思,打死小的,小的也不相信!」二主子好像忘記他在商家已經待很久了,久到幾乎可以掌握到他多變的情緒了。


  「蕭伯……」他將刀背轉戳向那傢伙的肥肚,很想試試能不能從那裡搾出一點豬油來。「你是不是想考驗你家二爺我,有沒有成功誘拐良家婦女出牆的魅力,嗯?」他邪喃道。

  「小的已經打探過了,那小嫂子早死了丈夫。難道二爺前天夜裡都沒覺得奇怪,怎麼都沒看到小嫂子的男人嗎?」蕭伯其它本事倒是次要,他最引以為傲的就是打探八卦這一項,要不是他是男人,嘖,他早自請當三姑六婆的主席了。


  商海痕並不意外,他早已經發覺那女人的屋子裡沒半點男人活動的跡象,不過他倒沒多問。

  當然,他也沒機會問,因為那女人幾乎從頭到尾都是一副甩了他為快的態度,只怕他問了是找死--他可沒忘記她房裡有不少足以讓人斃命的刀子、鑿子。

  那女人,顯然很熱中在玩木頭。

  所以,買刀子當然比穿漂亮的衣服還令她快樂。

  商海痕很容易就猜出那女人去買刀子的用途了。

  「蕭伯,老實說,我對她的興趣還沒大到要和她再見……」那女人,只是因為讓他想到了桑敏兒:再加上她不像一般女人,在他面前不是呆傻、發癡,就是乖乖任他擺佈,也因此才會令他稍用上心,但她並不是真特別到讓他自此唸唸難忘。「我現在比較傷腦筋的是,到底要把這傢伙丟下油鍋去炸,還是切成八塊餵魚好?」


  他邪笑著,視線對上了慢慢張開眼睛的傢伙。

  被倒吊在船艙內的胖青年,一開始顯然還不明白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他睜開混濁的眼睛,先是一陣茫然,接著發現從他眼中看出去是上下顛倒的怪異景象,最後終於察覺自己被倒吊綁起來了,他立刻怪叫著,並且用力扭動身體想掙脫繩子。


  「誰?是誰把我綁起來了?放開我!到底是哪個混蛋?快把本少爺放開!」他邊叫著,邊用惡狠狠地目光瞪著出現在他視線範圍內的三個人影。

  由於他是被倒吊著,所以一時之間還無法認出最接近他的那張臉是什麼人,不過,在這又驚又怒的狀態下,他漸漸辨識出了那張笑得很愉快的桃花臉是誰了……

  忽然,他嚇得忘了掙扎。「商……商商……商海痕!」

  一把冰冷的刀子敲上他的下巴。「很高興劉少爺沒忘了我。」商海痕笑瞇了眼,似乎真的很開心似地。「怎麼樣?那天你那些手下玩得還愉快嗎?嘖嘖,我瞧你好像又肥了不少,想必這兩天你的心情應該不錯。」很像朋友之間優閒聊天的語氣。


  不過,劉少卿卻彷彿聽到了閻王的催魂令。他馬上面色慘白、全身發抖,因為他知道事情曝光了。

  「……商……商……商二爺……饒命、饒命啊!我……是我那垃一手下做的……那不干我的事……呃……我我……其實我只是開玩笑……」刀子忽然壓在他的脖子上,令他原本想推得一乾二淨的話立刻硬生生地改口。「我真的……真的只是隨便說說,哪知道……哪知道我那些手不會……會去偷襲,還把你推下湖……商二爺,請你饒命,我再也不敢了……」現在劉少卿的腦子裡全是有關「商社」的二主子是怎樣讓惹到他的人生不如死的傳聞,想到他此刻正落入他的手中,他就非常懊悔當時沒有痛下殺手……不,是沒有阻止手下動手。


  他乾脆全招了,連帶哭爹喊娘地討饒道:「嗚……我只是……只是看不慣施大小姐一直稱讚你……而且還要她爹將她嫁給你,所以……所以我才會對你不滿……求你別殺了我……」說得鼻涕、眼淚直噴。

  商海痕好看的眉頭微擰,「施大小姐?哪個施大小姐?」

  「商二爺,當然是施大老爺的小姐……因為……因為你最近都去施家找施大老爺,所以……所以施大小姐才會偷偷看上你……」嗚……他已經暗戀施大小姐好久了說。

  蕭伯忍不住翻翻白眼,又搖搖頭,小聲咕噥道:「看來又是那張臉惹的禍……」而雲鳴仍舊緊盯著劉少卿,有種隱忍著要把他的臉再揍成更像豬頭的表情。

  商海痕並不是第一次成為男人的公敵,不過他倒是第一次聽到他連見也沒見過的施大小姐對他有意思的事。

  為了「商社」的生意布點南拓的事,他已經連續三年在這個時候親自隨船來這青湖鎮與施行冠洽商。雖然他知道縱橫南方數省、家大業大的施行冠有一個獨生女,也聽聞他的獨生女在青湖鎮人的眼中是出了名的美麗、及出了名的驕縱任性,但他沒想到一個他連面都沒見過的人,竟也有辦法讓他差點去見閻王!


  幸好他一向福大命大。

  不過,他福大命大沒死,接下來,死的就是別人了……

  「劉少爺,其實我呢,向來慈悲為懷、心地善良,為了怕你做壞事被閻王提早找上門,乾脆好心地先幫你把頭剃好,現在我就送你去吃齋念佛,好消災解厄、延年益壽,你覺得怎麼樣?」他露出了森森的笑。

  ******

  在周家的廚房忙完最後一道菜,夏素襄照例要悄悄離開,不過一個從前面衝出來的小人影卻抓住了她。

  「姨姨,小涼找到妳了!」興奮的童稚嗓音發自抱在她腿上的五、六歲可愛小女孩之口。

  夏素襄微愕,但仍是低頭對小女孩溫柔一笑,「小涼,妳怎麼沒在前面玩?奶娘呢?」她只能任小女孩抱著她不放,但卻一直沒伸手碰她。

  不明白她的顧忌的小涼,拚命朝她展露天真的笑顏,一隻拿著東西的胖胖小手不斷舉高給她看,「爹爹說這是姨姨送小涼的,要小涼跟姨姨說謝謝!」小女孩大聲地復誦親爹的話。

  夏素襄不用看也知道,她拿在手上的就是她前天請周大哥轉交給她的小木雕--小涼的生辰禮物。

  「不客氣,小涼喜歡就好。」原本想摸摸小涼的頭,但在幾乎碰到她柔順的發之前,她猛地硬生生頓住,收回,將手藏在自己的身後,悄悄地握成拳。

  小涼卻依戀地直往她身上鑽,因為她一直覺得姨姨的身體軟軟香香的,好像不見的娘又回來了。

  夏素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把小涼從她身上扳開。

  她很喜歡小涼,也很同情這孩子沒了娘,這也是她當初會答應租她房子的周品德會在有空時順便來替他們煮飯的主要原因。但,這兩年來幾次無故降臨在周家的小災小難,讓她不得不更謹慎地和周家父女保持距離。

  她不希望他們因為她而出事,尤其是小涼。

  「素襄,我以為今天又看不到妳……」跟著從院門現身的是高瘦溫文的周品德,他剛從鎮上的私塾教書回來,沒想到才要來後面看看小涼的奶娘有沒有替他們準備午膳,卻意外看見小涼黏抱著夏素襄不放的畫面。

  他的心,又是無法克制的掠過一陣激動。不止是他,也許就連不知情的人見了,都會以為她們是一對母女吧。

  其實,他早就想要素襄當小涼的娘了。素襄的溫柔和堅強,一直讓他有著想照顧她的念頭,不過這念頭他已經隱藏了許久,到現在卻還是提不起勇氣跟她說,因為她似乎一直只將他當鄰人、房東、小涼的爹看,並沒有其它的想法;且她好像一點也不需要男人來依靠的感覺……


  或許,她真的是一直念念不忘她死去的丈夫,所以才沒有再嫁人的念頭。就這一點,他是敬佩她的,但若再照這樣下去,他這一輩子恐怕都別想讓她答應當小涼的娘了。

  夏素襄可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見他出現,她立刻鬆了口氣。

  「我只是中午剛好有空。周大哥,我把飯菜都弄好了,你和小涼快去吃吧,我還有事要忙得先走了。」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還抱著她不放的小涼。

  「很急嗎?妳不跟我們一起吃個飯再回去?」周品德彎身將小女兒抱到自己手上,難掩失望地對她問道。

  夏素襄從容地笑了笑,「我要回去把一些雕刻完成,還有旺嬸說已經有客人指定要吉祥木雕送長輩當祝壽禮,所以我得多花點時間。周大哥,謝謝你,你和小涼吃就好了。」是借口也是實話。

  周品德當然沒有理由再強留人家。

  目送夏素襄劃著她的小舟走後,小涼忽然嘟起了嘴,「爹爹,小涼想要姨姨當娘,小涼想要姨姨一直陪小涼……」

  周品德聽著孩子的童言童語,心裡也好生嚮往,但他的臉上隨即浮起一抹苦笑,拍拍小女兒的背,凝視著遠去的小舟輕聲道:「對不起,小涼,如果爹爹再有用一點,也許小涼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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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2: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來興酒樓,青湖鎮上數一數二的一間飯館,即使還不到吃飯時間,也已經坐了近一半的客人。酒樓內的店小二滿場忙,就算客人還沒把店塞爆,他們也很少能有停下來喘口氣的空檔。


  酒樓內熱鬧喧嘩,但意外地也有安靜的一角,不過偏偏這安靜的一角,卻是惹得店內其他客人頻頻偷瞄的地點。

  那張靠窗的桌旁,坐了一個俊美到足以令許多女人相形失色、令所有男人自慚形穢的年輕男子。不光是他的俊顏讓人驚歎,他全身上下散發出的那股優雅慵懶卻又透著幾分邪魅的奇異氣質,更是令他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獨特吸引力。


  不過儘管各種揣測充滿眾人心中、各種注目不斷投射到他身上,他依然優哉自若,一點也不受影響。

  商海痕優閒地喝著這家酒樓自釀的招牌酒,很滿意它的甘醇口感,一如前兩年一樣。

  可惜這酒樓的老闆堅持不讓客人外帶兩壇以上的酒回去,否則他回程的時候還真想把半個船艙都塞滿這酒--給嗜酒的浪起當婚宴上的喜酒,一定能灌死他!

  他心情很好地笑了。

  將旁邊因他的笑而此起彼落的驚喘當雜音,他的視線隨意掃過掌櫃櫃檯上擺放的東西,隨後因憶起某一幕曾見過的影像又立刻將視線調回去,停住。

  舉杯慢慢啜飲著好酒,商海痕盯著櫃上那一排造型各異的小木雕,一個身上有著淡淡木香的女人影像,忽然躍進了他的腦中。

  他想起了那個救了他,又不假辭色趕他走的古怪女人。

  商海痕微揚起眉,奇怪,他只不過看見那些木頭,竟馬上聯想到夏素襄那張也許很容易令人忽視,卻又清楚地印在他記憶中的臉孔。

  他撫著下巴想了想,隨後招來了店小二。

  「這位客倌,您有什麼吩咐?」一個離他最近的少年店小二趕忙來到他身邊,笑容滿面且恭恭敬敬地問道。

  嘿!終於讓他逮到機會接近這位已經連續第三年在這個期間出現在他們店裡的貴公子了。由於這位貴公子的相貌、氣質太令人難忘,所以只要前兩年見過他的人--上至掌櫃老闆,下至他們這些店小二們--通通都還記得他,只不過一直到現在為止,他們整間店裡的人都還不知道這位貴公子真正的身份。


  也因為這位貴公子的笑容實在太迷人、魅力實在太驚人,所以聽說前年和去年老闆都打破慣例,讓這位似乎對他們店裡的小紅酒非常喜愛的客人多帶三壇離去。

  唉,這世道,可不是只有美人才吃香喔!

  「你們擺在那邊那些木雕,是要賣的?」商海痕隨手指了指。

  「咦?對,那是我們老闆擺著賣的。公子爺您有興趣嗎?」店小二沒想到這位爺招他過來是為了這件事,不過他仍勤快地問道:「要不要小的把它們搬過來讓您挑挑?」最近夏嫂兒這些小玩意兒已經愈來愈受到顧客的歡迎,有時還有人要特地訂花樣呢!就連他也忍不住在幾天前買了一對雕得唯妙唯肖、俏皮可愛的鴛鴦回去送他兄嫂。


  「不用了,你把最左邊那只拿過來我看看就好。」商海痕的主要目的不是這個。不過當店小二依他的吩咐將東西拿來時,他把這只撲翅欲飛的「鵝」放在手中把玩細看後,倒是意外地發現它的造型活潑不拘,且雕功十分精細。「不知道這是哪位師傅的作品?那些全是同一個人雕的嗎?」他笑著對店小二問道。


  在商海痕的笑臉下,店小二有些暈頭轉向,「沒錯,這全是夏嫂……呃……夏師傅……對!是我們鎮上的夏師傅一個人用心雕出來的作品……」幸好及時清醒,沒嘴快透露了夏嫂兒的真實身份。他偷偷擦了擦冷汗,觀察著這位貴客的表情--還好他好像也沒發現。


  老闆和老闆娘早有交待,絕對不准透露刻這些木雕的人是誰。因為有很多人只要知道這些東西是出自女人的手就不會想買;更何況大多數人連聽都沒聽過,女人家竟然能夠拿刀、拿鑿雕刻木頭,所以一旦被人知道,怕就算她的東西再好,也會被刻意貶低行情,所以老闆他們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


  店小二趕忙掩飾地朝客人猛笑,「那……這位公子爺,您覺得怎麼樣?要不要買下它?一個只要八文錢,您看它是不是雕得很生動、很漂亮?」雖然每回夏嫂兒都是來去匆匆,不過衝著她待他們這些夥計個個和善有禮,且她的身世又可憐,所以他們都不計辛勞地盡力幫她賣東西。唉,反正老闆夫婦都這麼愛做善事了,他們這些夥計不多學著點怎麼行!


  商海痕當然把店小二的語病和他閃爍不定的眼神全記下了。

  他不動聲色地把手中的木雕又看了看,邊說道:「雕工這麼細膩的作品竟然賣得如此便宜,想必這位夏……師傅,只是把這些作品當牛刀小試……」他忽地抬眸,有些壞笑地看著那年輕的夥計,「不知道這位小哥兒能不能告訴我夏師傅住哪兒,我突然對夏師傅的其它作品很有興趣……」


  店小二楞住,「啊……呃……對不起,公子爺,關於這件事,小的並不清楚……」差點反應不過來。

  不會吧?這位公子爺想見夏嫂兒?

  難不成夏嫂兒的作品真的受到貴人的賞識了?快去跟老闆報告好了!

  「公子爺,這樣好了,您讓小的去問我們掌櫃老闆看看!」匆忙但仍有禮地丟下這兩句,店小二立刻往櫃檯後方跑去。

  商海痕和店小二的對話和舉動,當然全都落在他週遭客人們的眼裡,而因為他對那木雕的興趣,也意外引起其他人對那些玩意兒的注意,只見此時已有不少人紛紛將視線往他們先前並沒有特別停留的櫃檯看去。

  不過就在這時,那位原本一邊喝著酒、一邊在閒等店小二的貴公子,突然像在酒樓外發現了什麼似,立刻放下了酒杯和一錠銀子在桌上,然後大步往外面走去。

  目睹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有幾名女客不由自主地以目光一路追隨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裡還不斷發出惋惜的歎息。

  商海痕倒是完全沒料到會在這裡看見她,且他更沒想到當他一認出那頭戴斗笠、身背竹籃,由他坐的窗外慢慢走過的女人是她時,他竟會想也沒想就追了出去。

  不過就算他在一邁開步伐時便恢復了理智,他還是繼續追在她身後,只是他把腳步稍微放慢了一些。

  他輕而易舉地跟蹤著前面那抹高挑清瘦的身影,也很快地發現她的目的地就是他剛離開的那間酒樓的後方。

  她直接走進那大開的後門,而商海痕則停在不遠處的牆角旁沒再前進,因為他料定她還會再出來。

  只是他忽然對自己的舉動感到有些好笑及莫名其妙。

  為什麼要跟蹤她?他不是對蕭伯斬釘截鐵地說過,他並沒有興趣和她再見面,可是怎麼他的視線才掃到她的人影,就毫不考慮像被勾了魂似地跟她跟到這裡來?

  怪了!明明她充其量只是救了他一命,長得又恰好像某人了一點,他不可能因此就對她念念不忘吧?

  商海痕一向用來算計人的腦袋裡,現在竟充滿了自己對那女人反應的不解。

  他當然自信那女人一定還記得他,但是他可沒自信她再看到他時態度會跟上次差多少。

  他忽地眼睛一亮。

  對了,他就是想耍弄明白這一點--為什麼她對待他的反應和態度和別人完全不一樣?

  撇開他向來無往不利的臉皮不說,他和她既無冤、也無仇,她沒必要擺出一副「離我遠一點」的態度吧?而且他看得出來,她的本性並不尖刻冷漠,相反的,她還有種令人感到溫柔的氣息……那麼問題就是--她為什麼非要偽裝起自己?


  商海痕也不是很懂自己為何會莫名其妙地跟著她,又莫名其妙地研究起她的心理狀態,但有一點他很清楚,既然他都跟上來了,半途而廢可不是他的作風。

  至於渾然不知自己還會再意外遇上他的夏素襄,在酒樓後門和旺嬸聊了幾句,將她完成的東西交給旺嬸後,沒多久便離開了。

  她一邊走著,一邊皺著眉思考事情,全然沒發現西邊天空的烏雲已經飄移過來了。直到她走到街心,忽然一陣斗大的雨開始落下,她才楞了楞,趕忙匆匆跑到人家的屋簷下躲雨。

  只不過才一會兒,她已經被淋濕了大半。

  「唉!怎麼會突然下雨了?」她無奈地拂去衣服上的水珠,一邊歎氣道。

  幸好她載了斗笠,要不她現在一定是從頭濕到腳--她不由得有些苦中作樂地想著。

  不過同樣被這場雨嚇到的可不只有她一個,街上還有一些賣東西的小販手忙腳亂地收著攤,不少行人也東跑西竄地找地方在躲雨。

  眼前馬上就有個落湯雞也跟著逃難到她這兒來了--

  夏素襄在隱約看到一抹黑黑的影子從雨幕中往這裡衝過來時,她直覺往一邊靠,打算把那大半邊的屋簷下方全留給來人;但沒想到這人不但直接就往她身邊一站,還用力地甩著頭,讓飛濺的水珠不斷往她身上招呼過來。


  夏素襄蹙著眉、抿著唇,眼睛直瞪著眼前的大雨,暗自忍耐著。

  那人像狗一樣甩完一頭的濕發後,接下來又繼續抓起身上的衣服抖了抖,當然,水珠又毫不客氣地飛向她。

  這回她生氣了,「喂!你這人怎麼……」她終於忍不住轉頭過去要教訓來人,但話還沒說完,那一張面向她的熟悉桃花笑臉頓時令她住了口。

  她瞪大了眼睛,有一剎那幾乎以為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覺。

  「咦?是妳!我們又見面了。」男人一副比她還驚訝的樣子,但仍是滿臉的笑意。

  夏素襄被他在雨聲中仍顯得清朗的嗓音拉回了心神,也總算確定他是真的出現在這裡了。

  她冷靜下來後只想到一件事--他竟還記得她?!

  她非常……百思不解。

  不是她懂得自我解嘲,而是她對自己瞭解得十分透徹,她知道自己的模樣十分的普通,普通到總是令人過目即忘。以前她認識的人不說,就連她初來此地,周大哥、旺嬸他們也有好幾回將她當作陌生人,從她身邊視而不見地走過。


  她習慣了,也不覺得奇怪。但是現在,令她不習慣又頗奇怪的事發生了--竟有人沒在第二次見面時將她當陌生人?

  怎麼?是這男人的一雙桃花眼厲害,還是他根本是株桃花,對每個出現在他眼前的女人都用這一招?

  她如貓般閃爍著神秘光采的黑眸,毫不被他笑容迷惑地直視著他。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

  沒想到兩人再見面,她開頭說的話竟那麼傷人!

  不過商海痕當然沒被她唬過去。

  「妳是不是剛被撞傷頭了?」他同樣語出驚人。

  夏素襄微瞇起眼,用過分輕快的語氣道:「這位公子,我和你有仇嗎?」

  「沒有。我只是以為,若不是因為撞傷頭失去記憶,妳怎麼會不認得我呢?」商海痕接得很順。

  夏素襄自然看出了他的不正經,她頓了下,否決了自己先前說的謊言,承認道:「沒錯,我認得你……」他的確有自命沒人忘得了他的本錢。「但你真記得我是誰?」她對此十分好奇。

  商海痕覺得自己的心思有時連他自己都搞不定了,沒想到這女人竟比他還瞬息萬變,令人無法度測。其實上次和她相處時,他就有這種感覺,只是這回他的感覺更加強烈,而那股早就隱隱存在的意動,就在這剎那問鮮明瞭起來。


  看來,這女人又再次加強了他對她的生動印象了--不管是她的人,或是她的言語。

  「我沒有喪失記憶。」商海痕抬起一根食指敲敲自己的額際。怎麼?這女人是在檢驗男人的癡呆化症狀是從幾歲開始發生嗎?還是……

  腦中快速閃過一道靈光,他突然開始仔細認真地凝視著在他眼前的這張臉。

  「妳……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個很容易讓人遺忘的女人吧?」他慢悠悠地反問她。

  夏素襄被他一語說中後並不覺得困窘,唯一讓她感到不自在的,只有這男人太過於專注,彷彿在這天地間只有她一個人的凝視。她乾脆轉過頭,繼續看著下個不停的大雨。

  「一向是這樣。」她歎了口氣,為的是不知何時才會停的雨。「會記得我的你,實在令我感到驚訝,除了我的……親人,你是第一個能在第二次見到我時就認出我的人。」沒想到,一場雨竟將他們倆困在一起;也沒想到,她竟能和他聊起天來。也許是因為她覺得被困在這裡也是無聊;也許她知道在這場雨之後,他們又將各走各的路,所以,她的話才多了起來。


  商海痕注意到的,卻是她提到親人時微妙的頓歇語氣,不過他沒往這方面追問。

  他要微低下頭,才能看到她被斗笠擋住的臉。

  「因為妳長得有些像我認識的某個人。」他毫不隱瞞她,但他沒說這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

  夏素襄想到了,然後她微微一笑,「我想起來了……不過你就不能讓我高興得久一點嗎?」對了,那天他醒過來時,曾對著她喊了一個女子的名字。

  那女子,該不會是他親密的人吧?

  商海痕似乎一眼就能看出她想的,但他並沒有解釋。

  「抱歉,我是個有仇必報的小人。」他朝她露出白牙笑道。

  夏素襄一愣,終於又將眼光對上他,「我……和你有仇?」什麼時候?她明明記得她是拉他上岸,可不是推他下水……

  商海痕發現他很喜歡這女人一臉困惑迷糊的表情,這讓她看起來有些稚氣、有些可愛,不過他不會告訴她這一點。

  「妳認為,一個人很不幸地被人打昏推下水差點溺斃,結果第二天才剛醒過來,就在身體還虛弱、後腦勺還腫了個大包的情況下,被救起他的人不問青紅皂白地趕走……這個可憐人到底是報恩好,還是報仇好?」他神色一轉,似笑非笑地問著她。


  看著他的表情,夏素襄不確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不過她倒因此明白,原來他對她急呼呼趕走他一事還一直耿耿於懷啊!

  但那實在是……不得已啊!可她總不能告訴他真正的原因吧?

  就像現在……

  夏素襄忽然警覺地俏悄移動身子,將兩人的距離拉遠了一些。

  這時她完全不在意自己有一半的身子曝露出屋簷外,結果當然是再次被雨淋濕了。

  商海痕挑超眉,沒說話地瞪著她奇怪又白癡的舉動看。

  「我認為,那天你看起來已經好很多了,而且我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惹人閒話,所以我才不留你……」夏素襄開口解釋道,「嗯……還有,我收到你派人送來的東西了,我想,我們算是互不相欠了。」她當然不會告訴他她把他送的禮物拿去典當換成她要的刀,但,就算他知道又如何?既然禮物是她的,她自然可以自由處置了。


  商海痕淡哼了聲,非常清楚自己胸口燃起的那把火,是因為她還是一副要和他撇清界線的姿態。

  他忽地伸出手抓住她的肩,將她整個人拉回原來的位置。

  「夏素襄!」他氣沉神定的喚道。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微驚,一時忘了他仍放在她肩上的手。

  「相信我,這一點也不困難。」他以前還不曾有調戲良家婦女的劣習,但現在他不介意為她破例。「而且我要提醒妳一個男人的惡劣本性……」他壞壞地將漾著邪笑的俊臉傾向她,「妳愈討厭一個人、愈對他露出巴不得他滾得遠遠的態度,他反而會愈想靠近妳、對妳愈好奇。所以,如果妳是真的討厭我,妳這方法是用錯了;不過如果妳是對我有興趣,卻知道用這方法引起我對妳的注意,那麼妳顯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彷彿是惡魔在誘人犯罪地以桃花魅眼看著她輕語。


  一時之間,夏素襄的秀眉幾乎要打結了,就連腦子也都快被他那複雜的歪理弄得打結了。

  眨了眨眼,其中的迷霧馬上又被清醒的眸光取代。「我們只是陌生人,所以我對你根本談不上討厭或喜歡。對不起,我不懂你這些話,不過,嗯……我會努力記住的。」像是突然發現了似,她又趕緊跳退了一步,離開他的手,和他近得讓人感到有些心跳加速的臉龐。


  這時她才忽然察覺到,原來的傾盆大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天氣正慢慢放晴中。

  陌生人?

  商海痕的眸子在聽到她說這三個字時危險地瞇了瞇,但他的確不能否認,以他們對彼此的認識來說,就算不是陌生人,也不比陌生人好到哪裡去。

  看她瞄著街道,開始心不在焉的模樣,他突然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跟蹤她,最後終於從她口中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只是一個談不上喜惡的陌生人,接下來他是不是可以死心了?

  為了她,他差點忘了他還有點事要解決。

  「妳答應我一件事。」他拉回她的注意力。

  夏素襄楞了楞,暫且把要告辭的話先壓下。「什麼?」

  「下次再見時,妳可不可以先給我一個微笑?」他的眼裡閃著笑意。

  「咦?好。」被他出乎意外的請求弄得思緒有一瞬間停擺,但她還是下意識地點點頭。

  得到她的應允,商海痕朝她一擺手,二話不說地越過她的身邊,瀟灑地大步離去。

  夏素襄就這麼呆呆地看著那男人頎長高大的影子愈走愈遠,一會她才眨眨眼,深吸一口氣,決定把他的身影甩到腦後去。她邁開步子,開始朝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但她只走了三步,卻忽然莫名其妙地停下,忍不住回頭朝他的方向望去,沒想到卻看見了意外的景象--

  那男人獨自走在下過雨後還沒有行人出來的街道,就在他的身影即將要轉到另一條交叉的巷子時,忽然有四個年輕人從巷子裡跳出來將他團團圍住。

  她大驚。

  下一刻,當她發覺那些人開始對他動手後,她幾乎是想也沒想便拔腿朝他那裡奔去。

  她邊跑邊看著那四個人有的拿著棍棒、有的拿著繩索在向他揮舞,而他顯然練過些拳腳功夫正以一敵四與他們在過招。

  當夏素襄快接近這群人時,不但是商海痕,就連那四個年輕人也發現她了。

  「妳怎麼過來了?快走!」沒想到這女人竟跟了過來,但現在並不是佩服她勇氣的時候,他一邊閃過打向他後背的棍棒,一邊出聲要她趕緊離開。

  「抱歉,我現在對你微笑會像是在幸災樂禍。」夏素襄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外圍,想到他剛才離去前的最後一句話,不禁對裡面忙著應付棍棒、拳頭的男人皺皺眉說道。

  「他們兩個認識?!怎麼辦?」四個年輕人中有人慌了。

  「一起綁!」策畫的領頭馬上率先轉身要捉住這突然過來攪局的女人。

  夏素襄沒想到這些人說捉就捉,一看見兩個人向她圍來,她立刻從懷裡拿出了刻木的刀子揮向前,「別過來!」

  兩個年輕人暫被喝阻住,但在她要微喘口氣的空檔間,他們又忽然有了動作。

  「小心!」邊分神注意這裡的商海痕馬上察覺他們的舉動,因而大叫出聲想警告她,不過來不及了--

  完全沒將她放在心上的兩個人,一個上前狠狠向她握刀的手打去;另一個則趁機繞到她身後,一掌用力劈向她的後頸。

  夏素襄聽到商海痕的聲音了,但她的反應快不過這兩人,只來得及看見那兩個人朝她閃來,然後她的手和後頸一痛,眼前隨即暗了下來……

  而在這極短的一瞬間,她腦中想到的是--他真的被她害了!

  接下來,她的意識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她終於慢慢恢復了意識,只不過她還沒張開眼睛,就先感覺到一陣疼痛。

  她痛苦地呻吟了聲。

  「素襄……妳醒了?」一個熟悉的低喃聲自她身側傳了過來。

  夏素襄緩緩睜開眸子,不過一時之間,她的眼前除了黑還是黑。她沒有動,就這麼靜靜地待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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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3:10 |只看該作者
  怎麼回事?她在哪裡?

  「頭還在痛嗎?素襄。」帶著歎息的輕聲又響起。

  她立刻反射性地轉向聲源,同時她的眼睛終於習慣了黑暗,也想起之前發生的事了。

  她的雙肩被兩隻大手安撫般地輕柔握住,她靜靜看著商海痕那張平靜、甚至有著鬆了口氣神情的臉龐。

  「我們……被捉了?」一出聲,她才知道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她忍不住一邊伸手摸向自己酸痛的後頸,一邊打量起週遭的環境來。

  雖然無法將每個角落瞧得很仔細,不過她大略可以看得出來,這裡應該是間柴房。

  他們兩個是被人關進某處人家的柴房裡了吧?

  「妳當時應該頭也不回地走了,不是嗎?」商海痕主動伸手去揉捏她被人擊中的後頸。他根本沒想到她會跟過來!老實說,看到她重新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他除了錯愕,還有更多的驚喜,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她又回頭的?


  他的按捏一下子就減輕了她的酸疼,讓她幾乎捨不得讓他的手移開,但她還是忍下歎息,很快地搖了搖頭,輕輕抓下他的手臂,「我……我沒事了,謝謝。」她試著站起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回頭,也許是因為……」天生對災難的發生特別敏感--這句話她當然不能說出口。


  「因為什麼?」商海痕的神態輕鬆得不像是被人抓住關起來的模樣,他仍盤腿坐在原地,優閒地看著她那苗條的身影在黑暗中慢慢摸索到門口。

  夏素襄專注在眼前緊閉的木板門上,她的手好不容易抓住門閂,努力試著想打開它。

  結果門閂開了,但門卻是被人從外面鎖住。

  「你全試過了?」她轉過身,對著那坐在地上的男人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對。」男人懶洋洋地回道。

  夏素襄忽然對他一點也不緊張的態度留意了起來。

  她微微擰眉,又慢慢坐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好像只要有他在,任何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很難得的,竟有男人能給她如此寧靜安心的感覺。

  兩個人在黑暗中沉默地、安靜地坐了一兒之後,她首先開口道:

  「你……是不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是誰捉了你?」她直覺他知道答案。

  「妳好像忘了妳自己也被捉。」商海痕好笑地回道。

  「對,我是順便被捉,他們的目標是你。」夏素襄到現在還是不後悔回頭,雖然結果是和他一起被捉--她只是後悔當時沒大叫幾聲,也許會有路人加入她見義勇為的行列。「你到底跟什麼人結了仇?那些人好像只是要把你綁來,並沒打算要殺掉你。」所以他們應該還有時間想辦法逃出去。


  要是一般女人在這種狀況下,恐怕早就嚇得哭到天昏地暗了,哪有人像她這樣簡直把這裡當自家廚房,還和他冷靜地分析起歹徒殺不殺人的問題?唉,害得他想來個英雄救美,順便賺得美人軟玉溫香的希望都落空了。


  這女人!

  不過他卻笑了。

  就因為她不是一般女人,所以他才會大膽地讓她跟著被一起綁來,讓她跟他「有難同當」,不是嗎?

  夏素襄看見他笑了,卻莫名覺得他的笑很令人寒毛直豎。

  「妳放心,我不會被殺掉的。通常找我麻煩的人,下場都很不好,妳知道為什麼嗎?」趁他們來之前,他樂於和她多瞭解一下彼此。誰教她說他們是陌生人,那他當然得努力一點讓彼此變熟,他就不信從這裡出去後,她還敢說他們只是「陌生人」!


  夏素襄有些遲疑,其實她最希望的是別再和他繼續有牽扯,也別再知道有關他的任何事,如果可以,他們最好是離開這裡之後就永不再見,可是她應該跟他說清楚嗎?

  「因為……你的拳頭很硬?」他真的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嗎?

  商海痕點點頭,「還有,我的命也很硬。」

  「咦?」她被挑起了好奇心。

  他原本還要說什麼,不過在注意到外面傳來的細微動靜後,他忽然起身,朝她招了招手,「快過來!」懶散的語氣添了點低沉。

  夏素襄有些奇怪他突如其來的轉變,不由得敏感地往門外望去,「是不是有人……」

  商海痕乾脆兩大步走到她身前,直接彎身將她攔腰扶起,而這意外的舉動果然令她馬上住口,但卻差點驚叫出聲。

  「噓!聽我說!」他一邊迅速將她扶往她原本醒來的位置,一邊在她耳畔壓低聲音指示道:「妳在這裡躺著繼續假裝昏迷,等會兒我被人帶出去後,就會有人來救妳了,懂嗎?」

  夏素襄幾乎是被押回去坐躺好,沒一會她就聽到外面真的有人走近了,雖然覺得這男人真的有些古怪,但她仍想弄清楚到底會發生什麼事。「你究竟要做什麼?為什麼你不讓人連你一起救?」她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發出低而急促的疑問。


  商海痕很高興她第一次主動貼近他,可惜現在不是感動的好時機,他朝她咧了個既邪惡又勾魂的笑,接著低頭啄了下她早令他蠢蠢欲動的豐潤媚唇。

  夏素襄一時還意會不過來她唇上的貼觸感是怎麼回事,等到她終於明白那一瞬間的溫熱是什麼時,還來不及驚呼出聲就又被人封住--不過這次是用手。

  「要打我等出去再說。」商海痕如寒星般的眸狡邪得可疑,他面不改色地承受著夏素襄的怒視,「現在,乖乖把眼睛閉上。」瞧她還一臉惱怒地不肯閉眸,他微挑眉,再次俯向她,「好吧,那就別管他們了,既然妳喜歡我再碰妳……」


  還沒說完,夏素襄已經咬著牙將眼睛閉上,「請你自重!」

  這可惡的男人,他還想做什麼?!

  更可惡的是,她的心直到現在還撲通跳個不停。

  黑暗中,她的耳邊響起一聲他極輕、極低的笑,她不知為何她聽得出來,但這笑聲似乎顯示他的心情很好,讓她幾乎要懷疑,他是不又想趁機要什麼花樣?

  不過就在這時,外面的腳步聲已經停下,同時傳來有人扯動門鎖的聲音。

  夏素襄不由得屏氣凝神,並且忍不住微打開眼向外看去,但映入她眼簾的,是商海痕背向她而立的高大身影--在那一瞬間,她竟有種這男人能為她遮風擋雨,趕走一切災禍的強烈感覺……

  不!她怎麼會對他有這樣的錯覺?

  被這奇異的感覺嚇了一跳,她倏地閉上眼睛不敢再看他,努力冷靜自己的心思。這時木板門剛好被打開來,她聽到有人走進來的腳步聲,也感覺到隨之而來的亮光。

  「啊?商二爺您已經醒了!」一個驚訝的粗啞男音開口了。「抱歉,因為我們家小姐怕您不肯跟我們回來,所以不得已只好用這種粗魯的方式將您帶來,希望您別怪我們。」沒辦法,他們也是奉命行事。

  「現在你們家小姐要見我了?」商海痕的聲音聽來慵懶優哉,好像是他要上門拜訪人家,而不是被人強迫綁來的。

  「是。我們家小姐回來了,她要我們馬上帶您過去。」他們會對他這麼必恭必敬,除了因為他的身份令人得罪不起--若非小姐的命令,他們打死也不敢綁人--另一個原因是,如果小姐達到她的目的,那他就是他們的姑爺了。


  「咦?這裡……這裡怎麼還有個女人?」來人忽然發現柴房裡多了一個昏迷中的女人,不禁有些驚訝。

  「對不起,因為這個女人看見我們要帶走商二爺,為了怕她去通知他的人,所以我們只好把她一起綁來。」一旁立刻有人急急忙忙地解釋。

  氣氛沉默了一下。

  「我建議你們,順便把這女人帶去給你們家小姐當使喚的下人,怎麼樣?」彷彿事不關己的不耐煩聲音出自商家二爺的口。

  而他的出聲馬上讓領頭的人下了決定,「算了,別管這個女的,先把她關著吧。商二爺,請您跟我們走吧。」

  沒多久,所有的人聲、腳步聲漸漸遠離,門又再度被鎖上。

  黑暗中,夏素襄早已經張開眼睛,從地上跳了起來。她跑到門後,仔細地傾聽外面傳來的任何動靜,不過一會兒後,她就沒再聽到任何的聲音了。

  她皺著眉,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事。由那些人的對話,她約略可以知道,如同商海痕說的,他的確沒有生命安全上的顧慮,但……

  小姐?

  非常顯而易見的,將他綁來的主謀是個女的。

  夏素襄忍不住開始在柴房裡重重地來回踱步。

  其實他會跟其他女子扯上關係,她並不感到意外,只是這位「小姐」費盡心思將他綁來的暴力舉動,難免會令她好奇這位「小姐」究竟是何方神聖?又為什麼非綁他不可?

  那男人一直知道他是被什麼人綁的,而且看來也十分樂意去見她……

  莫非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關係?

  腦中無法克制地胡亂猜想商海痕和那女子的關係,夏素襄不明白為什麼,她竟愈想愈不舒服、愈想愈煩躁,最後,她腳步一停,忽然伸手拍拍自己的額際,不斷深呼吸……

  對了,他的事,她想這麼多做啥?

  既然他不會有事,那她現在最該想的是她要怎麼逃出這裡吧?心思轉移開來,她果然冷靜下來了,而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冷靜。

  那男人說會有人來救她出去,但,是什麼時候?

  夏素襄可不想一直呆等著人來救,於是她從懷裡取出她另一支刀--隨身帶刀是她的習慣,不過她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她會用她的雕刀來防身,現在又要用它來撬門……

  對了,先前她那把刀被人打掉了,回頭她若是找不回來,一定要叫那位「商二爺」賠她一把,算是……還她救命之恩吧。

  取出刀子,她一邊用手指仔細地摸索這片木板門,一邊考慮得從何處下刀才能拆了它。就在她很快找出這木板門最脆弱的地方,預備下刀時,因為很接近門,所以外面忽然響起的一絲細微動靜,她立刻捕捉到了。

  似乎有人停在門外,門外面的鎖突然開始被扯動著。

  夏素襄下意識地往後退,她一邊將刀藏在手上,一邊緊張、戒備地直盯著那扇即將被打開的門,因為她不知道來人是要抓她,或是要救她?

  沒一下子,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微弱的光線也隨之灑進,她看見一個比常人更高大的黑影朝她走了過來。

  「跟我走!」生硬的口音立刻讓夏素襄止住了後退的步子,因為她記得這奇特的音調她曾聽過,且不一會她就藉著光線看清楚進來的人果真是他--那個曾和蕭伯一起替商海痕送禮到她家的漢子,他叫……雲鳴吧。

  沒多久,夏素襄在雲嗚的帶領和幫助下,終於穿過了庭院小徑、翻過了高牆,重新得到了自由。

  此刻,她正站在那長長的圍牆外喘著氣,一邊不由得回頭仰望她剛跳下來的地方。老天,她還沒跳過這麼高的牆!

  雲鳴靜靜地在離她兩步遠的前方回頭看她。

  夏素襄知道自己已經安全了,但當她的視線往四周沉靜的巷弄看過一遍後,她卻仍是不清楚剛跳出來的這處高牆究竟是屬於鎮上那戶人家的。

  雖落腳在這裡兩年,但她對這青湖鎮的認識並沒有多少,因為除了去幾個特定的地點,她向來盡量避免和其他人接觸,所以若要她說出這處大宅是誰的,她恐怕辦不到。

  「這是什麼地方?」指著高牆內,她乾脆問那帶她出來的人。

  「施老闆家。」雲鳴簡單的回答,隨後立刻對她一頷首,轉身就要繼續走。

  施老闆?她不清楚這鎮上施姓的老闆有幾位,不過她曾聽旺嬸提過這裡最大的商行老闆是姓施。

  夏素襄沒想到他真的說走就走,連忙開口道:「他……商公子呢?你不用救他?」

  「不用。」答得很乾脆。

  夏素襄一時無法弄明白他們主僕倆在搞什麼鬼,不過既然有人完全不擔心他主子的安危,那麼她這不相干的人又何必替他想太多?

  頭一搖,她立刻舉步跟上他。

  雲鳴見她終於跟來,這才又繼續往前行。

  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轉出了這條人煙稀少的巷弄,來到了大街上。到了這裡,夏素襄已經可以認出回去的路了,不過她發現前面沉默的大個兒仍埋頭向前走,且走的方向同她要回家的方向恰恰相反。

  她詫異地喚住他,「雲公子,你想去哪裡?」她不認為他不記得她家的方向,沒多久前他才去過。

  雲鳴的耐性顯然很好,他只是不多話而已。「二爺要我送妳回我們的船上。」他停下來轉身面向她。

  「你們的……船?」夏素襄沒想到會得到這答案,她古怪地挑眉問道:「你們……住在船上?」這時她才忽然想到--對了,她好像並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住在什麼地方?

  其實她和那男人算起來不過才見第二次面,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個性惡劣、拳頭很硬、有兩個為他賣命東奔西跑的下人外,她根本對他的事瞭解不多……

  雲鳴的眼睛眨也不眨,「對。」一次回答她兩個疑問。

  夏素襄直盯著他,從他眼中看出了他的認真,她歎了口氣搖搖頭道:

  「好,我不管你們住在哪裡,請你自己走吧,我知道怎麼回我的家。」她一口回絕他。她沒忘了她之前的決定--不再和那個男人有所牽扯了。

  如果他是怕她受到驚嚇以致無法自己回家,這才好心地請人就近帶她到他住的地方壓壓驚,那就免了吧,若她如此嬌弱易驚,怎麼能活到現在還沒有被逼瘋?

  她不忘對救她出來的男人感激一笑,接著揮了下手,轉身就走。不過卻立刻被擋住,她抬頭,訝異地看著攔她的人。

  「二爺要我送妳回船上。」雲鳴堅定地重複一次。

  夏素襄好氣又好笑地道:「我只想回家,不行嗎?」

  沒想到,他還真的搖頭了。

  「我為什麼一定要去?」她做啥乖乖任他擺佈?

  「二爺說的。」他仍是一臉嚴肅。

  看著他堅定不拔的神態,夏素襄毫不懷疑,就算他的「二爺」要他脫光衣服到大街上繞一圈,他也一定會照辦,所以恐怕她現在再跟他拒絕十遍也沒用。

  但她此刻只想回去好好洗個澡,換下這身又濕又髒的衣服,再好好睡上一覺。

  她不想再花力氣跟這塊木頭爭辯,可更不想莫名其妙任人牽著鼻子走,於是她心中很快有了主意。她和他打商量,「要不這樣好了,你先送我回我家讓我換件衣服,然後我再跟你到你們的……船上,這就沒問題了吧?」


  雲鳴楞了楞。

  「反正你家二爺也沒有說我不能先回我家,然後再去你們那兒……對不對?他沒這麼說吧?」夏素襄慧黠的雙眸直直看著他一臉的掙扎。

  二爺……確實是沒這麼說--最後,雲鳴終於還是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稍晚,夏素襄回到她的屋子,小黑興奮地上前迎接她,然後開始逗趣地在客人的腳邊繞圈圈。

  雲鳴堅持在屋外等她,而她也沒堅持請他入內,所以將他丟給小黑當大玩伴後,她就去做她要做的事--燒飯兼燒水。等她弄好了簡單的飯菜,她的熱水也有了。

  在外面的雲鳴很忍耐地跟一隻笨狗玩,同時一邊頻頻往屋子裡看去。沒多久後,他聞到了飯菜香,也看到了把飯菜從後面端到廳子桌上的夏素襄,然後,她站在裡面對他招了招手。

  「你要不要吃飯?」她賢慧地笑問他。

  雲鳴立刻搖頭,有些錯愕地道:「夏姑娘……」她不是只是進去換件衣服就要跟他走?

  夏素襄依然笑得很溫柔,「那好吧,你再等等。」說完就往後面走去。

  接下來,她的身影有很長的時間都沒再出現。

  雲鳴愈等愈覺得奇怪、愈等愈覺得不安,然後,他開始懷疑她會不會已經從屋裡偷溜走了……

  不過,應該不可能吧?她為什麼要偷溜?她不喜歡二爺的邀請嗎?可從來沒有任何女人拒絕得了二爺啊!難道她先前的拒絕是說真的?

  對於這位能讓二爺特別派他去救出來,再護送上船的小嫂子,他並沒有像蕭伯一樣想那麼多,要說他有想,想的也只是--二爺的胃口這次比較不一樣,可如果她真的跑了,他會很頭痛的。

  以前他從來沒搞砸過二爺派的任務,往後也不想破例,就算是小事也一樣。

  於是他馬上大步跑進屋子裡。

  屋子不大,所以他很快就從前面搜到後面,不過正當他要捶開廚房邊一間以簡單木板搭起的小隔間時,他的長衣下襬忽然被某個力量咬扯住了。

  他低頭,立刻瞧見了咬著他衣襬的罪魁禍首--小黑狗,但就在同時,他也聽到了由這小隔間內傳出來的清晰水聲。

  只呆了一下,他忽然像想到什麼似地立刻紅了臉,接著悶不吭聲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原來的地方,繼續當一隻笨狗的路跑障礙物。

  大概又過了一刻鐘,舒舒服服洗完澡、彷彿完全不知發生什麼事的夏素襄,終於一邊用巾子擦著一頭濕髮、一邊從後面漫步到廳子了。

  雲鳴的視線和她對望,她立刻回他明亮的一笑,「抱歉,你介不介意再等我吃個飯?」

  臉部肌肉不自主地扭曲了一下,他悶哼了聲,終於恍然大悟--

  被耍了!

  而更令他吐血的還不僅於此--等到她祖奶奶吃飽飯、擦乾頭髮後,她就這麼往她房間的床上一躺,睡了。

  他--能--怎--麼--辦?

  把她從床上挖起來,捆一捆往船上送嗎?

  他是很認真地考慮這麼做,不過因為怕被主子責怪,所以到最後他只做了一件事--守在她的屋子前當了一夜的門神。

  第二天,陽光還沒完全露臉,夏素襄就醒來了。一夜好眠,她的精神非常好,當然,也沒忘了昨天發生的事。

  他不會還在吧?

  有些好奇雲鳴的毅力,夏素襄匆匆洗了把臉之後,馬上走出房門,她在屋子四周看了一遍,很快地發現他已經不見了。

  雖然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不過她很快就不再將心思放在他身上。

  今天會是個好天氣,而她全新的一天也將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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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3: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桌上一隻已成型的吉祥鶴鳥,在夏素襄一上午的細細刻鑿下,終於漸漸接近完工。最後她聚精會神地用竹簪挑去它身上每一處的細縫鑿痕……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頓時一驚,抬起了頭--

  「素襄,我已經喊了妳好幾聲了,妳都沒聽見啊?」一邊擦著臉上的汗、一邊對她搖頭皺眉的人正是旺嬸。

  「咦?旺嬸,您怎麼來了?」夏素襄看清是她,馬上鬆了口氣,將手邊的工作暫時放下。她不著痕跡地避掉旺嬸的碰觸,趕忙起身倒茶給她。

  顯然是急急忙忙從店裡趕到這邊的旺嬸,毫不遲疑地接下她倒的茶,一口氣猛灌完--呼,好多了!

  等到她連喝下兩杯茶,喘了一口大氣,這才開始跟夏素襄報告一件好消息。

  「素襄,妳知道嗎?剛才我們店裡來了個年輕人,他說他家老爺在我們店裡見過妳的雕刻,非常賞識妳的作品,想問妳有沒有興趣為他雕刻,他提出的條件和酬勞連我們都嚇了一大跳。那年輕人還說,他家老爺給師傅一個月的時間,隨意師傅要雕什麼東西都行,他會先付一半訂金,等到完成作品讓他家老爺過目後滿意了,再付剩下的錢……天哪,素襄,妳知道他出價多少嗎?」說到這裡,旺嬸的神情也激動了起來,她將五根手指用力地在夏素襄眼前一揮,「五十兩,五十兩哪!他家老爺竟然要出價五十兩買妳的雕刻!素襄,這下妳要賺大錢了!」


  更妙的是,當那年輕人和她爺子在商討這事時,酒樓內很多客人都聽到了,結果擺在櫃檯上的剩餘幾個木雕竟全被好奇的客人搜購一空,許多人還爭相打聽這位雕刻師傅的事呢。

  旺嬸回想起之前的精采情景就忍不住笑了出來,她也把這些意外狀況說給素襄聽。

  夏素襄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際遇發生,不過她心裡有些驚疑。

  「因為這件事太重大,我們也不敢立刻替妳下決定,所以我們請那年輕人下午再來,等我們問過妳意見再給他答覆。剛才他一走,我就趕快跑來跟妳說了……」旺嬸拍拍自己的胸脯,好不容易她的激動才稍稍平復了些。老實說,她真的很替素襄高興。


  夏素襄終於慢慢從震撼中回過神,「旺嬸,我想他並不知道『夏師傅』是誰吧?」她微微擰眉,思及了這一層顧慮。

  「當然不知道!」旺嬸回答得毫不遲疑。她和她爺子可是誓死保守這個秘密,而那些夥計、阿嬸也全被告誡不准洩露她的身份,這一點她絕對可以保證。

  「所以他更不可能知道『夏師傅』是男是女了?」夏素襄表情深遠地問道。

  旺嬸一呆,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不過她毫不在意地將手一揮,「反正他家老爺也沒要求親自見『夏師傅』;而且聽那年輕人說,他們是來我們這兒做生意的外地人,明天一早就要趕回鄉去了,也因此才會定了一個月這麼長的日期……唉,總之妳現在就不要擔心這個了,先答應下來吧,這樣的機會可不是常常有的,妳不好好把握難道要白白放過嗎?」哼,就算他們知道「夏師傅」是女人又怎麼樣?總不會到時候還把錢收回去,把東西退回來吧?


  夏素襄在旺嬸義正嚴辭、慷慨激昂的勸言下,仍是一派地冷靜。

  「那人只見過我的東西就下這種決定,您不覺得他未免太大膽了嗎?」那人是真識貨還是有錢沒處花?

  旺嬸猛搖頭,「既然人家都敢冒險不怕損失了,妳還猶豫什麼?」

  夏素襄仍是對這彷若天上掉下來的機遇有些懷疑,不過就像旺嬸說的,對方都敢找她了,她還怕嗎?

  最後,她答應了。

  想不到才送走了喜孜孜的旺嬸,她整個心思都還處在半恍惚的狀態下,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桃花笑臉忽然出現在她眼前。

  她的氣息微亂,怔瞪著他。

  「怎麼了?以為再也見不到我了嗎?」像逛自家院子一樣自在的商海痕,一走進她的屋子就自己找茶喝。他把茶和杯拿出來,然後拉著她一起在屋外的長椅子坐下,打算在這吹風兼談天。

  夏素襄盯著這男人悠然閒適地在她旁邊喝著茶的模樣,幾乎有種兩人已經認識了很久的錯覺;也好像他們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分開過一樣,變的只是場景。

  「你沒事了?」話才一出口,她就有些懊惱地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幹嘛問他有沒有事?聽來就像她一直記掛著他的安危似的!而且他現在這個樣子,當然是一點事也沒有,她根本是在問笨話!

  「沒事。只不過差點被人押著拜堂成親兼進洞房而已……」商海痕放下茶杯,忽覺莞爾地看著她。

  果然,她立刻被挑起了好奇心,「你……為什麼?」難道是抓他們去的那位主謀小姐想對他……霸王硬上弓?!

  腦海中無法控制地浮現這男人被人硬押著成親洞房的畫面,一串笑意忽然像泡泡一樣冒出了她的身體,再看著那張俊美若桃花的臉,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噗哧」笑了出來。

  商海痕的眼睛卻是奇詭地一亮,凝視著她在他面前第一次笑得如此開懷的臉,他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邪佻笑痕。

  如果他現在就動手把她擄上船,她一定不能怪他--誰教她的笑竟有讓他產生衝動的本事!

  不過……他本來在昨晚就想拐她上船,只可惜被她逃開了。

  「答應我一件事。」他忽然朝她慎重地攏起眉。

  「……啊?什麼?」在他炯亮得過分的凝視下,夏素襄忙不迭地斂去了笑意,但一時還跟不上他不知道跳到哪裡去的思緒。

  「別對其他男人露出這樣的笑。」他伸指輕托起她的下巴,微笑柔聲地道。

  他的觸碰,讓她的肌膚像被火燒了似,她下意識地想轉頭避開他的手,「我……為什麼要答應你這種事?」她極力克制住她過快的心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平穩。

  怎麼?她的笑又干他何事了?

  商海痕不吝惜告訴她答案和後果,「因為妳的笑容太艷魅、太勾人,因為男人看了妳的笑只會想做一件事……」他湊上前,吻住了她豐潤性感的唇。

  夏素襄大驚,雖然她已經反應不慢地推開他,但,她的唇仍是印上了屬於他的氣息。

  「你……你怎麼可以……」以手背用力擦著自己的唇,她又惱又羞地瞪著他。

  他到底把她當什麼了?一個隨隨便便的女人嗎?

  可惡,害她連帶地想起昨天他也對她做過同樣的事!

  商海痕可一點也沒有想要懺悔的樣子,他仍是坐在原地,慵懶迷人地對她微笑道:「這樣妳就瞭解不能隨便對其他男人笑了吧?」

  夏素襄咬緊牙根,不敢相信這男人竟如此無賴!「你的意思是其他男人不包括你?」

  商海痕卻很認真地點頭道:「對。」

  「你這……」

  「昨天遇上妳之前,我就知道有人在跟蹤我。我認出跟蹤我的人是誰,本來想詐敗讓他們綁走,再看他們究竟要搞什麼鬼,可沒想到妳會過來救我,所以只好稍稍改變計畫,讓他們連妳也一起綁了……」商海痕忽然開始聊起昨天綁架事件的始末,而這也讓本來想要發洩惱怒的夏素襄突然無可發洩,只好一邊瞪著他,一邊豎起耳朵聽他說。「……雲鳴一直暗中跟著我,他知道什麼時候該行事。我要他先救妳出來,其實是怕妳有機會找到辦法逃出來,接著會想救我,亂了我的計畫。」如果他有這麼好綁,那他早死過十萬八千次了。


  「亂了你想跟那位小姐拜堂成親的計畫?」夏素襄心裡明白她大概真的會那麼做,但聽到這裡她卻忍不住帶了點兒嘲諷地說道。此時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轉移了。

  商海痕咧出一抹笑,「不,是亂了我把嬌蠻千金小姐和光頭癡情少爺一起關在地窖三天三夜的計畫。」

  昨天他一見到跟蹤他的人之中,有一名是他曾在施老闆家中見過的年輕人,他就約略知道要綁他的是施家的人,但應該不是施老闆--他雖然是個老粗,但行事磊落,更何況他們在生意上合作愉快,所以他不可能私下派人綁他--於是他猜測是施家的第二號人物,而他猜中了。


  只可惜施大小姐的綁架計畫兼逼婚程序太過粗糙,他原本還想藉機看看施大小姐除了傳聞中的嬌縱蠻橫之外,是否也有同其父一樣的雄才謀略,可他的期望不但落空,甚至只花了一點心思就把她耍得團團轉,到最後她更信了他的天花亂墜,決心要去那剛被他剃光一顆頭、不敢出門見人的劉少爺家的地窖挖寶……


  夏素襄覺得他的笑容很邪惡,她忽然不想問那位小姐的下場了--這男人,好像沒有什麼事是不敢做的。

  她竟有些懂他?!

  「算了,那與我無關!」她搖頭,不想再知道太多,因為那是他的世界。「你……還有什麼事?」情緒恢復平穩的她將眼睛瞟向他,毫不掩飾趕人的企圖。

  商海痕一點也不在意她這種「與我無關』的態度,因為對他來說,那件事已經結束,且他也更加瞭解眼前這個表裡不一的女人了。他不否認,這個女人已經深深吸引住他了。

  「我打擾到妳了?」他故意這麼問。

  「對。」她想也不用想就回答。

  他的表情變也沒變,反而向她揮揮手,「沒關係,妳要做什麼事儘管去做,不用管我,我保證會安靜得讓妳察覺不到我的存在。」

  夏素襄可沒這信心,他難道不知道就算他當個啞巴不說話,也能令他周圍一里內的空氣產生變化嗎?

  「你到底想做什麼?直說好了。」仰天吁出一大口氣,她這才低下頭看向他,很乾脆地開口說道。她又不是遲鈍的人,想也知道他來這裡不會只是為了向她解釋昨天的事,但她就是想不透他還有什麼事能和她說的?

  商海痕的黑瞳突然狡猾地瞇了瞇,他只手撫著下巴笑了笑,「本來我是想含蓄些,這樣才不會嚇跑妳,但是既然妳都直接問了,那麼我就直接來了……」他邊說邊起身朝她走去。

  夏素襄看著他,心裡猛然有種不妙的預感,而眼見他走向她,她硬是壓下了示弱往後退的舉動。

  商海痕很快地站定在她身前,兩人面對面,他緩緩對她勾出了一抹愉快迷人的笑。

  「妳願不願意當我的情人?」他輕快地問了一句。

  夏素襄卻倏地睜圓了澄眸,心狠狠一震。

  情人?!

  他在說什麼?當他的情人?!

  完全沒預料到會聽到這樣輕率又驚人的要求,所以她先是驚楞住,接著又困惑地朝他擰起了眉。

  「你在開玩笑?」

  「我的樣子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語氣和笑容不變,商海痕指著自己問道。

  「像。」夏素襄點點頭,決定不再被他左右情緒,她越過他就要往屋裡走去。

  商海痕輕易地捉住她的手,「如果我不是在開玩笑,妳的答案呢?」

  夏素襄一時走不得,偏頭惱怒地瞪向他,想也不想地道:「不願意!」接著用力想掙開他的掌。

  情人?她和他?

  他瘋啦!

  就算他瘋了,她可不想陪他一起瘋!他們才見過幾次面,甚至都還談不上熟識,他怎會對她提出如此荒謬又可笑的要求?她承認,在他那一句「不是開玩笑」的假設下,她的心有一剎那的亂跳與浮動,但在她反射性地拒絕後,一些她不願再觸及的傷痛過往,竟在此時無預警地向她侵襲而來,讓她的面色突地一白。


  商海痕早料到她會這麼回應他。其實他真正的目的,只是要讓她正視他的存在,因為他發現在她眼中,他就跟一個來來去去的過客沒兩樣。剛開始,除了她的面貌,他確實只是因為她沒像其他人一樣看待他而對她稍留上心;但接著下來,卻是她那偶爾充滿矛盾、又老出乎他意料的言行吸引了他,他一點也不想抗拒她對於他的吸引力,所以他更不願只被她當成過客……


  這時,他注意到她忽然微微發白的臉色,視線與她充滿防備的眸光交纏了一會兒,隨後二話不說地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

  夏素襄還來不及甩開他的手,就已經坐回椅子上,而商海痕跟著落坐在她身邊。

  「是不是想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我可以當個好聽眾。」他的神態又恢復成那副沉定慵懶的調兒,就連他的聲音也是。

  原本要起身走開的夏素襄,在聽到他的話後遲疑了下,最後還是坐著沒動。

  沉默了好一會兒,等到她翻騰的情緒終於慢慢回復平靜之後,她才吁出幾不可聞的歎息,「你可以當個好聽眾,但我不想成為說書人……」

  「看樣子,我還沒得到妳足夠的信任。」他用長指撫了撫下巴。

  夏素挑了挑眉,偏頭瞥了他一眼,「你本來就不應該在這裡!」

  商海痕趁機攫住她的視線,「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妳總是不斷想把我趕離妳身邊?是我有問題還是妳?」他問得很直接。

  夏素襄沒想到他的觀察會這麼敏銳,她先是一愣,然後臉色漸漸變得沉重而蒼白,她不自在地別過頭,避開他炯炯的目光。

  或許,她該告訴他……或許當他知道真相了後,就會如她所願離她遠遠的,從此不再來騷擾她的生活、騷擾她的心……

  但,這真是她希望的嗎?她真的希望這個男人永遠不再出現?

  「我是禍星!」趁她決心動搖前,她還是咬著牙一口氣說出了她的秘密。「只要接近我的人,都會有災難發生,我的家人,甚至我未過門的夫家都因為我而發生災禍。」

  她一出生,就被術師斷言是災禍之星。而碰巧她出生後,夏家真的開始災難連連,先是她娘差點因生她難產而死;爹親的木雕店舖接二連三被盜賊光顧,損失慘重;而她那些大娘、三娘、兄姊們也都大病小病不斷,所以當她被爹親請來的術師算出是所有災禍的源頭後,她就像被遺棄似地丟在家裡最隱密的小閣院裡,讓唯一敢接近她的奶娘照顧。若不是那位術師說她日後會解救夏家上下一命,只怕她早就被丟出門,死在街上了。


  就因為如此,她的爹娘從不曾抱過她,更別說拿她當女兒般地疼愛了;至於其他人,也當她的存在是個禁忌--本來大她十幾歲的大哥還常常帶頭到小閣院去欺負她,不過每回回去總會無故摔傷、生病之後,他就漸漸不敢再去了。而她也被禁止離開住的地方,所以自小陪伴她的,除了日漸衰老的老奶娘,就是老奶娘拿給她玩,讓她打發時間的木頭和刀子--或許是寂寞,也或許是真有天賦,她現在能用雕刻來養活自己,也是那段日子錘煉出來的。


  小時候的她並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老奶娘在她漸漸長大後才慢慢地讓她知道這些事,於是她才恍然大悟,終於明白她的爹娘從不來看她,及她不能去前面和哥哥姊姊們一起玩的原因了。

  為什麼她是禍星?

  知道這些事後,她心裡充滿著不平,甚至還努力地想證明自己並不是所謂的禍星。於是,她趁爹親生辰的那天,滿心歡喜地出現在他的壽宴上,想將她花了一整個月時間親手雕的雕像送給他,可沒想到所有人看到她反應全都很怪--她的家人們個個臉色難看,尤其是她的爹親更是立刻喝令下人趕她進去;至於其他來祝賀的賓客倒是全都很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外面的人,幾乎沒有人清楚夏家還有她這個二夫人生的小女兒。

  當天,她的爹親就無故病倒了,而他這一病就沒再起來過。當然,她這帶來災禍的「禍星」,馬上成了所有人責難的箭靶,大家都說是她害她爹親病倒的。

  她不服,卻又不得不相信,或許真是自己將病魔帶給了爹親。於是,她沉默了。

  爹親病倒,由大哥接管了夏家所有的生意。

  而那一年,很多事情全擠在一起發生了--先是一直照顧她的老奶娘安詳地離開人世;沒多久她爹也走了。不過沒想到就在爹的百日內,一家之主的大哥竟做主將她許配給鄰城的一戶鄭姓人家,且要她馬上準備出嫁。但更令人料想不到的是,就在她即將被迫嫁過去的前兩天,鄭家忽然無故發生大火,而不知從何處得知夏家女兒是禍星的他們,馬上嚇得退了婚。


  這不但讓她鬆了一口氣,同時也給了她一個掙脫的機會--

  她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家。

  她想拋開一切,也想藉此獲得重生,於是她乾脆以死了丈夫的寡婦身份開始新的生活。

  幸好她沒有機會被養成嬌弱的千金小姐,也幸好她平凡的相貌和寡婦身份賦與了她一層保護膜,讓她得以在沒怎麼被注意和騷擾的情況下一路流浪著,直到她把由家裡取出來的盤纏用盡,最後才在青湖鎮這裡住了下來。


  她在這裡,過著既單純又簡樸的生活,可她沒忘了她天生能為週遭人帶禍的命格,所以她盡量不去接觸人群,也不讓人靠近她。不過即便如此,某些令她心驚膽戰的意外,還是會降臨在和她最接近的人們身上。

  曾經,她對自己是禍星的說法是多麼地嗤之以鼻,更試圖反抗;不過,在看見了許多發生在她身邊人身上的災禍後,她也不得不信……一直到現在,就連旺嬸他們也不清楚她真正的底細,更別說知道她是禍星了,如果他們知道了……如果他們知道了,會怎麼看待她?她不願去想像結果,不過她知道離開將會是她唯一的選擇。


  旺嬸及周大哥他們對她毫無保留的真誠,讓她的罪惡感愈來愈重,她一直很害怕,怕總有一天她會帶給他們無可彌補的傷害,到時她該怎麼辦?

  這樣的秘密,她從沒對任何人吐露過,但是現在,她卻說出來了。

  除了家人,眼前這個俊美到不行,卻又莫名帶給她信任感的男人,是這世上第一個從她口中聽到這秘密的外人。

  但她做這件事的主要目的,卻是在推開他--只要知道她是「禍星」,她相信沒有一個人還敢繼續留在她身邊。他也一樣!

  過往的回憶快速地從她眼前閃過,讓她的臉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商海痕顯然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秘密,他的心猛地一跳!

  禍星?她是禍星?那她不就是……

  商海痕夜星似的黑眸忽然莫測高深地微瞇了起來。

  「我也告訴妳一個秘密。」他把她的臉龐轉過來與他面對面。

  夏素襄的神情仍有些恍惚,因為她的心思還沒完全自回憶中抽離。「秘密?」她被動地看著他微笑的臉。

  「我是個福星!」他眼睛眨也不眨眼地說道。他雙手捧起了她的臉蛋,靠近她,兩人之間的氣息幾乎可聞。「如果妳不信可以去問問我身邊的人,是不是只要有我在,暴風雨就會轉晴天;要打劫的強盜都會主動跳過去;就算有大石從我頭頂上砸下來,打到的也是別人……」種種事跡,不勝枚舉。


  而他才說沒幾句,夏素襄就已經回過神來,發現他對她的親密舉動,心不爭氣地狂跳了幾下,慌忙地伸手推開他。

  「就算你是福星……又如何?」她再次站起來離他幾步遠,悄悄深吸了一口氣,努力鎮定慌亂的情緒,接著對他蹙眉而視。

  福星?就算他是福星又能怎麼樣?能改變她的命運嗎?

  指尖依然留戀著她肌膚的滑膩觸感,商海痕知道自己更難對她放手了。

  歎了口氣,他抬起頭,給了她一記邪魅的眼光,「福禍相倚,妳沒聽過嗎?既然古人都這麼說了,而妳是禍,我是福,那還有什麼人比我們更像天生一對,更適合在一起的?」

  天生一對?適合在一起?

  夏素襄原本一直緊繃著的心緒,因他這番出人意料的歪理而稍稍鬆懈了一些。

  「謝謝你的安慰,不過我自認不是配得上你的姑娘,所以你放心,我不會把你安慰的話當真。」她把那一剎那的感動與異樣心情埋藏起,眸中的陰霾盡散,坦率地直視著他。「現在你已經知道我一直要趕你走的原因了,那麼你可以走了吧?」


  商海痕的長指在膝上優閒的交迭。「有沒有興趣和我打個賭?」他突然說道。

  「沒有。」夏素襄想也不想就搖頭,誰知道這男人腦子裡又在轉什麼怪念頭?經過昨天的事件,她可是一點也不懷疑這男人有不動聲色支使人替他挖洞,再讓那人高興地自動往下跳的本領。她可不想當那個呆子!

  「妳沒膽!」他激她。

  「我沒賭金。」她很窮。

  「放心,賭輸了我只要妳送我一樣東西,就妳親手刻的木雕吧。」他俊魅的眸閃動著笑意,「如果我輸了,就任妳差遣,如何?妳一點都不吃虧吧?」

  聽起來倒像是他比較吃虧--夏素襄不由得一臉懷疑地看著他,真不明白他到底為什麼要下這種賭約?

  「你要賭什麼?」在心裡掙扎了一會兒,最後她仍是向好奇投降了,反正聽聽又不一定要答應。

  商海痕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以一個月為期限,如果我能在妳身邊一個月都沒出事,就算我贏;反之,就算我輸,這就是我要跟妳打的賭。妳,有勇氣接受我的挑戰嗎?」

  愈聽,她心頭的不安愈強烈,這人明明已經知道她能帶禍給人,卻還要跟她下這種賭,難道他真認為自己是所向無敵、百毒不侵的幸運福星?

  而且……他要在她身邊一個月?!

  她搖搖頭,不敢再細想下去了。「對不起,我不能答應。」她不能害他。再說,他怎麼可能一直在她身邊?

  「我也很抱歉,現在妳不答應也不行,因為妳已經聽我說完了。」商海痕徹底發揮惡人本性。

  沒想到他竟如此無賴!夏素襄又訝又惱地朝他瞪了一眼,「你……」最後咬了咬牙,吁出一口大氣,乾脆撇開他走進屋裡。「這位公子,小女子忙得很,不送了。」

  目送她毫不留戀地丟下他進屋裡去,且還不客氣地將他擋在門外的舉動,他可是一點也不意外。

  伸出一隻手輕撫著下頷,商海痕俊美的臉龐緩緩出現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禍星……原來就是妳……」他果真遇上了他的「惑」星。

  看來那臭道士也有瞎貓碰上死耗子算準他一次的時候嘛!所以說,他要是不把他的「惑」星拐到身邊,恐怕那臭道士斷定他會孤家寡人一輩子的預言也可能會成真--雖然那臭道士平日最擅長的是騙吃騙喝的本事,不過偶爾該認真的時候,他倒是挺靈光的……


  難怪他一開始就對她特別有感覺!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氣了。

  此時屋內的夏素襄忽然莫名其妙地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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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4: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夜深。

  已經連續工作了好幾個時辰都沒停下手的夏素襄,由於不斷累積的疲累,使得頭昏眼花、腰酸背痛的情況加劇,她終於不得不放下又刻壞的木像和工具先喘口氣。

  不過她才坐直身子想伸下懶腰,就差點被全身肌內傳來的酸痛逼出眼淚來--天!她到底工作多久了?

  她乎常一工作起來就容易渾然忘我,再加上這回她是刻意藉雕刻來平靜紊亂的思緒,想忘掉下午和那男人之間發生的事,所以更是拚了命似地把心力全都投注在這些木雕上……

  她捏了捏僵硬的頸子,又捶了捶肩膀,望著桌上那一個個被她刻得像怪物、慘不忍睹的失敗作品,她的心情豈是沮喪兩字可以形容。

  都怪那姓商的男人,害她白白浪費了這些木頭!

  可惡!她不得不承認,在工作中很少會分神的她,從她拿起雕刀直到剛才放下,這中間的心思竟然有八、九成都被那男人的身影給佔據。

  忍不住揉揉快打結的眉心,她歎了口氣,把桌上的木頭和工具隨意收拾了一下,接著把身上工作穿的外衣解下,移動疲憊的腳步仔細檢查一遍門窗有無鎖好,最後才回到房裡,吹熄了燈燭,一躺上床便再也抗拒不了濃濃的倦意睡去。


  她睡得很深、很熟,當她房裡的燈光完全滅了的一刻,她屋子的大門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怪響,接著,有抹黑影悄悄進到了她的房。

  高大的黑影立刻走近床邊,俯身觀察床上人兒的睡容,然後很快地從懷中取出一小柱香似的東西點燃,將這發出淡香的東西湊近她鼻端前讓她不知不覺吸嗅了幾下後,又立刻把它弄熄,收起。接著,他掀開她的被,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扯下,改覆住她的身軀,然後毫不費力地伸出一雙健臂將她由床上抱了起來。


  因為迷香睡得更沉的夏素襄,即使被他這一驚動,仍是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黑暗中,他的動作迅速且輕巧,抱起她後,他的腳步立即毫不遲疑地往房外移動。

  月,半圓,微微的銀光隱約照出了屋外的景象。

  夏素襄的屋子外,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一輛馬車,而一抹熟悉的巨大人影也無聲無息地立在門外。

  小黑狗早已經興高采烈地在來人腳邊不停東嗅西聞,來人忍耐地斂眸垂眉。

  這時男人終於抱著昏睡的夏素襄由屋裡出來了。

  「快去把她所有重要物品都收拾好一起帶走。」越過門邊的巨大人影旁時,男人丟下這句吩咐,隨即抱著夏素襄上了馬車。

  夜更深。

  完成目的的神秘馬車終於緩緩駛離,而彷彿被遺棄的小屋子,依舊靜靜地立在夜霧迷濛的湖之畔。

  ******

  蕭伯雖然一見到眼前的景象立刻就做出目瞪口呆的反應,但是他跟在主子身後的步子可是一點也不遲鈍。

  「不會吧?我的二爺,您真的半夜去把人家小嫂子擄過來了?」視線掃到雲鳴提在手上那一大袋時,他更是歎為觀止。「天哪,別告訴我,您連人家的家當都順便一起搬來了?」雲鳴小子的作用又多了一樣--腳夫。


  商海痕輕柔地將他懷裡的夏素襄安置到他的床上,然後細心地替她蓋上被子。

  雲鳴將手上的袋子放在艙房的一角,接著他終於再無法忍耐地把在他腳邊繞圈圈、搖尾巴的小黑狗拎了起來。

  「二爺,屬下出去辦點事。」以很悶的聲音請示完後,他便拎著在他手中興奮地舞動四肢的小傢伙走出艙房。

  而蕭伯則努力踮起腳尖,試圖從主子的寬背下窺得肉票人質的狀況。當然,他的嘴巴可也沒閒著,「二爺,我們可是明天一早就要開船回去了,您不會沒問過人家意願就把人家弄昏,準備明天一塊兒打包回去吧?我說二爺啊,雖然小的知道您對她跟其他姑娘完全不一樣,不過您以前再怎麼玩,可也從沒幹過挾持良家婦女的勾當,沒想到您現在竟然一聲不響地把人家小嫂子綁上船,回去要是讓老爺、老夫人、大爺他們知道了,他們一定會嚇壞的!二爺……」而且這小嫂子又長得有些神似大爺死去的未婚妻,恐怕大家受到的驚嚇會更大。


  商海痕一抬手,立刻阻止了蕭伯嘴裡的嘟囔。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終於將視線由她沉靜的睡顏上移開,他轉過身面對商家最忠心耿耿、最元老級的老僕,「蕭伯,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別再害那些姑娘們心碎,要我聽我爹娘的話,趕快找到喜歡的姑娘定下來嗎?」他拍拍老僕的肩,勾著一抹狡邪的微笑道:「現在我終於找到了,所以你說,我不把她綁回去怎麼行?」


  蕭伯一時跌入驚喜的漩渦中,「二……二爺,您的意思是……您要和這小嫂子拜堂成親?」但他思緒馬上一轉--咦?可是夏嫂子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不知道老爺和老夫人會不會接受她?不過依老爺、老夫人的性情,他們應該是會接受她的身份吧,畢竟他們連即將要和三爺成親的三夫人曾是京城最紅的花魁都不排斥了,那夏姑娘更不是問題了。那……那這一向遊戲花叢間、又沒心沒肺的二爺是說真的嘍?


  想到這裡,他立刻緊張又期待地抓住商海痕的手,「二爺,您可別欺騙老僕我……」

  「蕭伯,你認為這世上有哪個女人會拒絕我的求親?」商海痕不答反問他這問題。

  「當然不可能有!」蕭伯立刻高高抬起下巴,他可是對他們家二爺的「美貌」和所向無敵的魅力很有信心的。「……怎麼啦?難道您有碰上這樣的女人?」忽然懷疑起他怎會問這種問題。

  商海痕似笑非笑地比了比自己的身後,「她。」

  蕭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背後。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必須把她綁來和她好好培養一下感情。蕭伯,還有一件事……」

  「還有?!」蕭伯怕自己的心臟一下子負荷不了太多的刺激。

  「這位夏姑娘沒嫁過人,更沒死過丈夫,你可以改改口了。」商海痕認為有必要替她正名。

  「啊?」果然是驚嚇。

  稍後,蕭伯踩著虛浮的腳步出去,艙房裡只剩躺在床上沉睡,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綁架上船的夏素襄,和那個綁架她的「歹徒」。

  而商海痕專注深邃的目光一直凝視著她安適的睡容,接著他的唇邊緩緩揚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抱歉了,我的姑娘,我的……惑星!」

  ******

  她感覺到自己像被輕輕地搖晃著。

  從深深的睡夢中醒來,還沒睜開眼睛,她就有這種古怪的感覺。

  夏素襄慢慢地張開眸,當映入她眼中的景物不是她熟悉的屋樑,而是陌生的斜板時,她先是呆了呆,然後錯愕又茫然的視線開始向四周掃過一遍,很快地,她就發現自己是在一間不算寬敞,但舒適乾淨的小房間裡。

  她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因為她忽然知道這房間和普通的屋子差別在哪裡了--這是船的艙房,她見過的!

  而且這時她感到腳下的輕晃更明顯了。

  心中一驚,她直覺衝到房裡唯一的一扇小窗往外看--只見外面江河滾滾,而不遠處的江岸市鎮正離她愈來愈遠。

  她真的在船上!被這個驚人的事實震撼住的夏素襄,還來不及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便急步跑向門口。

  她必須趕快下船!

  老天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怎麼會在「一艘船上」醒過來呢?難道她是被什麼人擄到船上?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什麼事的夏素襄,就在她要接近門邊時,那扇門卻忽然從外面被人打開--門外是一名顯然常在大太陽底下工作、皮膚黝黑的少年,他原本正要一腳踏進去,沒想到一開門竟會看到姑娘已經站在那裡,他嚇了一大跳。


  「哇!妳……妳醒了?」少年用力拍拍自己受驚的心口,然後對她咧了個大剌剌的笑臉,抬了抬他拿在手上的一盤食物,「妳醒了正好,這是妳的早餐……哇!怎麼了?」少年被眼前姑娘突如其來的舉動再度嚇到。

  夏素襄皺著眉,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這是誰的船?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要你馬上放我下船!」她已經冷靜些了,而出現在眼前的人正好可以使她弄明白一些事。

  少年一邊努力抓緊手上的盤子以防它掉下去,一邊還要努力理解這位嬌客話裡的意思。

  「呃……啊……放您下船?不可能啊,船已經開了,您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沒帶上船……要不要小的去找二爺來和您說說?」哇咧!這位姑娘的眼神好可怕,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被她這麼一瞪,他有種頭皮發涼、天地不祥的感覺,他得趕緊搬出主子爺來。


  「二爺?」夏素襄一聽到這稱呼,馬上敏感了起來,她的心一動,該不會是……「你說的二爺,不會剛好叫商海痕吧?」她緊盯著他問道。

  「對,是我。」一聲懶洋洋的嗓音接口。

  夏素襄的呼吸微頓了一下,抬頭,一抹熟悉的身影自門外走道朝她走過來。

  少年如遇救星般地趁她鬆手時,一溜煙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夏素襄雙眉緊蹙地瞪著來到她面前的男人,沒想到真的是他!她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艘船上,全是他搞的鬼?!

  「商海痕!」怒火驟然從她的眸心竄起,她忿忿地爆出低喝。

  商海痕從少年手中將早餐盤接下,對他一頷首,少年收到指示立刻鬆口氣火速閃人。不過不知道是跑得太快還是怎麼回事,他才跑了兩步就狠狠跌了個狗吃屎,「咚」一下發出好大的聲響,就連盛怒中的夏素襄也不禁越過商海痕的肩膀向他望去。


  少年從地板上爬起來,額頭上已經腫了一個大包,不單如此,他的腳好像也扭傷了。他苦著一張臉,無奈又痛苦地一拐一拐地走回甲板上。

  夏素襄看得一清二楚,她忽然想到什麼似地臉色微變,接著收回了視線,有些難受地低頭盯著自己的一雙手。

  突地,一隻健臂將她一把攬進艙房內。

  「看來我得時時刻刻緊跟在妳身邊,否則只怕船還沒到家,我的人已經死傷一半了。」他一副揶揄自在的語氣。

  夏素襄卻是聽得身子一僵。

  商海痕的俊臉壞壞地漾著笑,他把她帶到床沿坐下,再順手把早餐放到旁邊的小櫃子上。

  「剛才是我……」她深吸一口氣,直直看著他。

  「所以這輩子妳能碰的就只有我了,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商海痕很開心地下了結論。

  夏素襄一時不明所以,但當她發現他仍握著她的臂時,立刻想推開他。

  商海痕卻握得牢緊,「我不是其他人,妳還不明白嗎?對他們來說也許妳是禍星,不過對我來說,妳的意義不一樣。」

  在他既灼熱又專注的凝視下,夏素襄的思考齒輪並沒有停止轉動。「我的意義是為了讓你證明你從沒有賭輸的局嗎?因為這樣,所以你把我擄到船上來……」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肯定不光明就是。

  「我說過,我們的賭局已經開始了。」就讓她這麼認為好了,商海痕臉上的笑容不減。

  夏素襄試著冷靜下來和眼前這霸道的男人講道理,「我也說過我不和你賭。而且你不該沒問過我的意思就將我擄上船,我就這樣消失不見了,你以為沒有人會找我、沒有人會去報官府嗎?商海痕,我要你馬上放我下船,我可以答應你,等你下回來青湖鎮時,我會恭候大駕。」


  他緩緩搖頭,目光灼灼地盯住她,「妳放心,我已經替妳在桌上留了張紙條,說妳臨時有事要出一趟遠門,所以妳不必擔心有人找妳。」

  「你……你替我留紙條?」夏素襄驚道。

  「還把妳所有刀子、木頭全搬上來了。」他用下巴朝艙房一角點了點。

  她循線望去,立刻看見一個鼓鼓的黑色大布袋靜靜地躺在那裡,她的秀眉緊緊一蹙,馬上回頭再瞪向他,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然……」

  「對,」他大方承認。「我為了綁妳,什麼都計畫好了。」

  夏素襄不由得握緊拳頭,朝他仍抓著她另一手的臂用力捶了去,「你瘋了!」為了他的篤定,她有些慌。

  商海痕吃痛地挨了她一拳,但他還是不放,反而將她拉近,「好吧,我承認我瘋了,不過是為了妳。因為我的時間緊迫,因為我肯定妳不會乖乖答應我的邀約,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他的眼睛對著她的眼睛,眸底的光芒轉炙。「反正我不管用正當或不正當的手段都必須把妳帶走,而且結果是妳現在已經在我的船上了,我希望妳別再計較妳是怎麼上船的了,妳可以想想接下來的行程會有多愉快,如何?」低沉而充滿誘哄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著。


  兩人近得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溫度,再加上他那張魅惑人的臉和勾魂的磁嗓,她不禁有一瞬間的恍神,差點迷迷糊糊被他拐去。但幸虧她這些年養成的下意識警覺反應及時發揮作用,她神智一清醒,猛地推開他,也順便掙脫他的箝制,向旁邊跳開。


  她一下子退到牆邊,又是戒備、又是慍惱地瞪著他,「你的意思是,我被你綁上船不但不該怪你,還得要謝謝你?」

  商海痕看著她因怒氣而意外染上一抹嫣紅的臉蛋,不禁著了迷。「嗯……我現在更確定,我的決定是對的……」他低歎了聲。

  「什麼?」她聽不清楚他說的。

  狡猾的笑意充滿他的唇角、他的眼睛。「我說……不客氣。」

  夏素襄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這下就連她的眼裡也噴出了怒火。「你……可惡,我就不相信我下不了船!」說罷,她倏忽大步跑向門口。

  就算要跳船,她也在所不惜!

  不過,她的手才剛碰到門,一隻臂膀已經由後伸過來將她攔腰摟住。

  她的呼吸一窒,但仍以肘撞向身後貼著她的男性軀體,試圖打退他,可沒想到,他反而雙手並用地將她的手連身子整個纏箍住。她大驚,不斷掙扎,他卻愈鎖愈緊,她的人,就這樣被他的氣息、力量包圍住,動彈不得。


  「放……放開我!」終於體會到男人的氣力不是她可以抗衡,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接觸太過於親密,她努力隱藏加快的心跳與不安,不再掙扎著要他放開。

  商海痕將這女人勻稱暖柔的身子箝在懷裡,把臉湊近她的頸側,幾乎是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獨特的香氣。心動,就連慾望也蠢蠢欲動……唉,他對她根本已經愛不釋手!

  「告訴我,在那裡妳又沒有家人、沒有牽掛,為什麼非回去不可?」他在她耳畔製造出曖昧的沙嘎輕語。

  夏素襄的耳朵一陣發熱,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於是她轉過頭,以彷彿十分冷靜的姿態避開他。

  「我不能丟下我的工作……」一想到旺嬸剛為她接下的那筆為期一個月的雕刻工作,她猛一震,又開始想擺脫他。

  不行,她不能被困在這裡!

  「妳是說那些木頭?」商海痕輕而易舉地讓她繼續待在適合她的地方,但他的聲調有些異樣的緊繃。「相信我,我不會阻止妳拿刀子,甚至還可以替妳準備一切妳需要用到的東西。」某個計畫迅速在他腦中成形。

  夏素襄突地停下預備咬他手臂的動作,呆了一下,慢慢轉過頭,皺眉往他那看去。

  「你說什麼?」她不明白。

  「妳沒聽錯。」從來沒有讓男性慾望戰勝過理智的他,為了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向要了她的慾望投降,只好暫時放開她,不過他還是將她拉回原處坐下。「妳要刀子、木頭,我隨時都可以提供給妳,只要妳開口,這些都不是問題,現在唯一的問題只有一個--我要妳留下來。」他的目的明確簡單。


  看著他那上揚好看、俊美又邪氣的眉梢線條,夏素襄原本堅定到無懈可擊的決心,竟有一角悄悄的、偷偷的鬆動了。

  「如果我的答案還是『不』呢?」無條件供她所需的一切雕刻用具,她當然不可能不心動,但他背後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呢?況且這麼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商海痕好整以邐地攫住她倨傲的眸光,「只要妳不在乎妳禍星的秘密被整個青湖鎮的人知道……」

  夏素襄的心口一震,「你威脅我?」

  「對,我是在威脅妳。」他笑笑地承認,但他犀利的眸可是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她看出來了。

  悄悄深吸一口氣,她的心緒漸漸轉趨平靜。「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一定要我跟你走?你答應我的這些事,對你根本一點好處也沒有,為什麼?」清澈的眸直盯著他,她直接問出她的疑問。

  輕揚眉毛,黑眸裡閃動著笑意,他忽然伸手將一旁放著早餐的盤子拿到她面前。

  「好,若是我說出原因,妳就可以開始享用妳的早餐了吧?」他微笑問道。

  夏素襄睨著他,「我不餓。」先聽聽看再說,她知道她如果現在就接下了,那就代表她放棄抵抗,根本沒機會下船了。

  商海痕也不囉嗦,「因為我們打的賭。」

  夏素襄早猜到這意料中的答案,但心中不知為何掠過一抹古怪的失望,她垂眸看著他拿在手上的豐盛早餐,唇畔揚起似笑非笑的痕跡。「喔,對,你的賭局。」她淡淡嘲諷道。

  「還有……」沒想到他又繼續接下去說。

  「還有?」可惡,她竟被眼前的早餐誘惑,開始感到肚子餓了。

  「妳是第一個我非要不可的女人!」毫不拐彎抹角地直言。

  錯愕!夏素襄忽地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他……是不是真的瘋了?

  清楚地看見她眼底升起的訝異,接著是好笑,商海痕突然露出一個壞壞的神情,「妳以為我在開玩笑?希望等一下妳發現我有多認真時不會太驚訝……」最後一個字,結束在他傾前封住她的唇上。

  ******

  夏素襄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被商海痕軟硬兼施的給留下來了。

  她是他非要不可的女人?到現在她還不打算把他幾天前說的那句話當真。若她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他這輕佻邪佞的男人口中說出來的話,那她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是不可能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的。

  不可否認的,商海痕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男子,當他說出那句話時,說她的心沒有一點意動是騙人的,再加上他的親吻……可惡!

  夏素襄的臉不由得微臊,手上正刻鑿的刀差點失去准,她趕緊縮回手,但盯著剛被她敲打出粗略輪廓的羽鶴,又這麼出神了。

  她不相信他,但知道他的威脅不是說假的。他曾說過自己是小人,她相信,所以,她只得不甘心地屈服在他的威脅下,不再想跳船的事。

  既然他不怕他自己和整船的人被她的禍星之命波及,既然他還答應任她予取予求,那麼她就留下吧!反正依他勢在必行的強硬手段,她暫時是別想回去了。好吧,她就調整自己的心態,把這當作是一趟意外的旅程,至少她不必擔心她的生活所需,只要專心地創作她的雕刻就夠了--這不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嗎?況且他也答應她,最多只留她一個月,一個月後,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會讓她回家。所以,她只要忍耐過這段時間就可以了。


  至於她先前讓旺嬸答應人雕刻的事,看來她根本趕不及回去了,也只能看著辦了。

  她的平靜生活,現在已經全被那男人攪得一團亂了。

  她忽然開始後悔,那天她幹嘛多事把那男人給救了?

  平復不了胸口的煩躁,她乾脆放下刀子,起身踱到小窗前。往窗外看去,只見一片藍得純淨的天,與翠碧一望無際的江面,令人的心胸不禁開闊了起來。

  夏素襄望著美麗的天與水,心中的陰鬱漸漸被驅散,不過要她什麼都不想是不可能的。

  據商海痕說,他們要用十天的時間乘船趕回北方的家參加他弟弟的婚禮。且直到這兩天她才知道,原來他是富甲天下的「商社」的二主子,難怪他會有這艘船,也難怪他會有這種狂妄、為所欲為的氣勢。

  但他是商社的二爺又如何?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她,偏偏他非要用一個賭約把她挾持在身邊,不過外人恐怕會認為是她用盡心機纏著這位商二爺吧?畢竟以她的身份和相貌,哪裡有讓商家二爺看得上眼的可能嘛!

  哼!如果他是存心把她帶回家讓他家人看笑話輕鬆一下的,那他會成功;至於他真正的目的,老實說,她並不怎麼相信只是為了一場賭局。

  為了一場根本撈不到什麼好處的賭局,他千里迢迢將她由南方劫到北方去,光這一點就值得她起萬分疑心了;再加上她也不相信他另一個爛理由,所以他真正存什麼心,她完全無從猜起。

  她實在看不透他。

  在那張常對著她笑的桃花俊臉下,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心思?她看不透。但她發現,只要他樂意,他是個很容易讓人懂的男人;可相反的,只要他想隱藏起自己,他就能成功地變成一個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簡言之,他是尾變色龍。


  搖搖頭,猛地回過神,她驚覺自己花太多時間在想他,於是連忙轉身要走回小桌前,不過就在這時,門上傳來兩下輕敲聲。

  「夏姑娘!」蕭伯的聲音傳來。

  夏素襄只頓了一下,便繼續回到小桌前坐下。「請進。」

  門開後,端著餐盤的蕭伯小步地走來了進來。「夏姑娘,妳的午膳……呃,放哪兒?」艙房內能走、能坐的空間,已經在幾天之內堆滿了木頭、雕刻成品、半成品,和一些雜七雜八叫不出名堂來的刀鑿工具,他現在就踮著腳尖站在幾塊木頭的空隙間,為難地苦著臉問她。


  沒意外地,他也發現這位上船幾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裡與木頭為伍的夏姑娘,幾乎滿身都是木屑。不過古怪的是,這樣一個滿身木屑、簡直快可以稱為不修邊幅的女人,此刻在他蕭伯眼中,竟然比那些乾乾淨淨、花枝招展的姑娘們還美上好幾倍。


  嗯,其實他大概也知道原因,除了因為二爺看上眼的,自然也令他另眼相看外;她那張愈看愈與桑小姐不同、卻愈耐看的臉,和一身柔中帶剛的沉毅氣質,及專注於手中雕刻時那副驚人的執著,都是他對她愈加欣賞喜歡的要素。


  看來,二爺獨具慧眼,這回果真挖到寶了。他真的很高興二爺懂得捉住她,沒讓她從手中溜掉。他現在也可以很驕傲地偷笑,因為他支持二爺綁人的決定是對的,不過……嗯,他最好還是不要讓她知道這件事,他可不想她把矛頭分給他,那些全送給二爺一個人享用就行了,反正二爺的桃花臉皮堅硬無人可比。


  他一問,夏素襄轉頭看了看四周,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蕭伯,我來就好。」她乾脆起身從他手中接過餐盤,然後將它放在唯一沒堆著東西的地方--床上。

  蕭伯並沒有馬上走,他看夏素襄又坐回小桌前拿起刀,不由得開口問道:「妳不先用飯嗎?飯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夏素襄以為他已經走了,聞言,才又抬頭望向他,「啊?什麼?」她再次放下刀,將專注力馬上拉回現實,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的神情。

  蕭伯笑了,乾脆蹲了下來。「二爺知道妳三餐不定時,今天特地派我來,非要我盯著妳吃完飯才行。」他今天可是身負要務呢。

  夏素襄一愣,那男人怎麼知道她三餐不定時?她這幾天不常見到他的人,也絕不主動找他,總是刻意把自己關在艙房裡,不過她一旦拿起刀子來,倒是真的很容易就把身邊所有事全都丟開……難道他派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蕭伯,我會吃,只是我現在還吃不下,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別管我了。」她搖搖頭,趕緊婉拒蕭伯的行動。

  「沒關係,我反正沒事,不然讓我待在這兒看妳雕刻好了。」蕭伯笑咪咪的,並且一副對她手上的木頭很有興趣的模樣。

  當然他的另一層意思是,他還是非得完成主子交付的使命不可啦。

  夏素襄秀目圓睜看著笑得一臉皺紋的蕭伯,明白他的用意後,她忽然覺得好氣又好笑。她其實根本不用懷疑,有商海痕那樣的主子,也難怪會有同樣不遜色的老僕。

  想了想後,她眉眼一斂,三兩下將小桌上的東西全移到桌下,接著起身去把餐盤端過來放在桌上。

  一直看著她動作的蕭伯,不由得點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夏姑娘,妳慢慢吃,別急。」

  夏素襄吃了一口,忽然想到,「蕭伯,您還沒用餐嗎?」

  蕭伯立刻表示他已經吃飽了。

  她不習慣在旁人的注視下吃飯,所以勉強吃了兩口飯後,就停了下來。「蕭伯,我真的會吃完它,您可以不用看著我了……」

  「夏姑娘,妳老實告訴蕭伯,妳喜不喜歡我家二爺?」豈料,蕭伯精細的眼睛瞇了瞇,忽然開口問道。

  夏素襄差點握不住手中的箸,她一臉錯愕又古怪地望著他,「蕭伯……」

  喜歡他?喜歡那個狡猾奸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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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4:54 |只看該作者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但現在經蕭伯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她反而……更不敢想。

  「妳一定喜歡他對不對?嘿嘿,妳別害羞,喜歡我家二爺是正常的,若妳說不喜歡,那才真是奇怪!」蕭伯很滿意她驚訝的表現,他把她說不出話來的反應自動歸類為「喜歡』。這下他可得意了,「我就說嘛,我家二爺從小人見人愛,現在要收服一個姑娘家的芳心更是只要一個眼神就夠了。夏姑娘,我不會因為妳喜歡我家二爺而把妳當成其他那些女人,因為我家二爺喜歡的是妳。」說完還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肩膀。


  不過他只拍了一下,就見她動作很快地側身閃了開來,他一愣,她只是神色自若地對他微笑,「對不起,我身上都是木屑,怕會弄髒您的手。」

  蕭伯毫不懷疑地接受了她的說辭,「唉呀,這沒什麼啦!」他揮揮手,心思仍在她和二爺身上打轉。「對了,我剛說到那兒?沒錯,二爺他從來沒對任何一個姑娘家如此有心過,我看他從小到大,就只有對妳最特別了,所以夏姑娘……」


  「蕭伯,您誤會了,您家二爺對我特別不是因為喜歡我,而是……」夏素襄並沒有被他的話影響,因為她知道原因。

  喜歡她?不,只能說她引起了他的興趣,因為她是禍星,而他偏是要證明自己是個連她也無法禍及的福星。

  除了他和她,沒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打的賭,不,應該說是他執意要和她打的賭,這也就是為什麼在蕭伯他們眼中,會覺得他對她特別,甚至有特殊感情的原因了。可如果他們知道真相呢?

  她的臉上不禁浮現了一抹淡淡的陰鬱神色。

  「而是什麼……唉唷!」蕭伯聽她這麼說,對八卦的敏銳度立生,忍不住向她移過去想探個詳細。但沒想到,他忽然感到小腿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下,他立刻痛呼出聲,趕忙低頭,伸手撥開了兩塊木頭,接著他看到了藏在木頭下的一支尖銳鑿子正被他的右腿壓住,再一看,剛壓住鑿子的地方已經開始滲出一些血絲了。


  想也知道,他一定是不小心在移動的時候被這支東西刺到了。

  夏素襄也發現蕭伯的傷了,她的面色倏地刷白,馬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蕭……蕭伯,對不起,是我……」自責的情緒在胸口翻湧,她馬上伸手想替蕭伯處理傷口,但她的手在要接觸到他的褲管時又硬生生地止住,而那雙手就這麼不住地顫抖。

  蕭伯光感覺就知道這只是個小傷口,沒什麼大不了的。「夏姑娘,是我自己不小心,沒事……唉呀,夏姑娘,妳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喂喂,我真的不要緊,妳……妳別想太多啊……」他邊說邊抬頭,沒想到夏素襄竟一臉彷彿他是被人砍了十幾刀似的蒼白表情,害得他被她狠狠嚇到,趕快出聲安慰她。


  「蕭伯……是我害了你……」夏素襄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將柔嫩的紅唇咬出血了。

  蕭伯哪裡知道她所指的「害」,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他一邊搖頭,

  一邊站起來,「唉,我這傷口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像被蚊子咬一口而已。好啦好啦,我看我去上個藥好了……」見她如此擔心的模樣,他有點感動,所以決定先上藥去。不過走到門邊,他又回頭叮嚀道:「對了對了,妳可別停手,快吃飯,我馬上回來!」


  見她點頭,他這才肯放心地走出門。

  蕭伯一離開後,夏素襄軟軟地跌坐在小桌前,再也止不住滿心的難受與沮喪。

  果然吶,她是禍星!

  這也就是她把自己關在艙房裡的最主要原因。

  誰碰到她都有事--她早就深切地體認到這一點--只除了一個人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際,她想到那唯一一個沒被她禍害到的男人。也許,他果真是像他自己說的是個福星,從他和她有接觸以來,他一直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即使他對她做了比別人更親密的舉動,他還是活得好好的……


  歎了口氣,她無意識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著飯,不過只吃了一半,她就再也吃不下了,她把餐盤再堆回床上,接著連休息也沒休息就又把所有工具重搬回桌上。她不願讓腦子有空想現實煩人的事,所以寧願繼續鑽進雕刻的世界裡。


  不過這時,她的房門又響起了敲門聲,接著來人自行開了門。

  「蕭伯,我已經吃不下了,你先不用管我……」,然後拿起刀子,開始思索該怎麼在羽鶴身上下刀。

  「今天天氣很好。」一個令她意想不到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她立刻回過神,可她才偏頭要往身後看去,就發覺自己已經迅速淪陷在一個男人寬闊的懷抱裡,而她的唇,也同時被攻佔。

  溫存的吻了吻她,商海痕等她快呼吸不過來時才戀戀不捨地放開她。他一邊拿掉她手上雕刀,一邊將她從地上扶抱起來,「今天天氣很好,要不要到甲板上去吹吹風?」他一臉神清氣爽的低眸望著頰畔紅暈末褪卻羞惱地瞪著他的女人。


  夏素襄急快的心跳仍未平復,就連她的氣息也才剛平緩些許。這男人簡直把偷襲她當成了習慣,而這習慣彷彿也成了他的樂趣;更可惡的是,她竟愈來愈不排斥他的親近!

  該死了,她已經連自己的心都管不住了!

  「我不想去。」悶聲拒絕他誘人的提議,她推開他打算繼續做她的事。

  「妳想去!」商海痕馬上戳破她的言不由衷。他握住了她的腕,將她往門外拉,「妳已經把自己關在房裡好幾天了,我那些手下有一半在耳語我虐待妳,要不了多久,他們大概就會說我都把妳倒吊起來毒打……」倒不會困擾,只覺得有趣。


  夏素襄皺著的眉終於慢慢舒展開,他說得對,事實上她十分渴望陽光、涼風,她只是在顧忌,顧忌她的秘密、顧忌他們看她的眼光。不過她其實不必顧忌這些的,不是嗎?

  「你放開我,我跟你走。」被他強拉到門外後,她開口要求了。雖然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但也不樂意其他人太將焦點放在她身上,或太將她和他牽連在一起。

  商海痕回頭,灼亮的視線與她相纏,然後縱容地一笑,即使他的深眸閃過一種識破一切秘密的光采,但他還是如她所願。

  稍後,兩人迎風站在船首的甲板上。

  當他們兩人一出現在甲板上時,原本在上面工作或者閒晃的男人們,馬上很有默契地不是離兩人遠遠的,就是不敢出聲打擾他們兩人。

  當然,有人可是很好奇的,因為他們總算見到傳聞中被二主子喜歡到神魂顛倒,並且不擇手段擄上船的姑娘了。至於看到這位不知該說是倒楣還是幸運的姑娘的真面目之後嘛……原本他們以為,二主子會看上眼的姑娘就算不是美若天仙,也應該是絕艷無雙,不過想不到行事作風一向出人意料的二主子,這回還是令他們跌破了眼。


  這位聽說讓二主子著迷的姑娘,不但離美若天仙、絕艷無雙有一段距離,且連身材也平板得令人搖頭。不過……這位姑娘的條件雖然不怎麼好,卻能讓二主子喜歡上,想當然她一定有其它獨特的地方吸引了他。雖然他們可以接受二主子選人不重外貌的眼光,但他們仍相信,只有不平凡的女子才有可能得到他如此不尋常的對待。


  聽蕭伯說,二主子是有打算娶這位姑娘為妻的;但更驚人的傳聞是,這位姑娘竟拒絕了二主子的求親!

  這也是讓他們一致對這位姑娘另眼相看的原因了。

  夏素襄早已有接受旁人側目的心理準備,所以她盡量讓自己別去在意。

  望著壯闊的濤濤江水,享受著風吹拂過身體的舒暢感,她暫時忘了所有煩惱的事,臉上不禁露出了這幾天以來難得的笑容。

  商海痕看著她的笑,唇角也跟著牽動。

  「謝謝你。」深深吸進一口清新的空氣,夏素襄並沒忽略身旁男人的存在,她忽然偏頭迎上他凝視的雙眸,脫口說道。

  商海痕倒是準確無誤地猜中她的心思,「別再擔心妳會對其他人造成什麼危害,只要妳願意,隨時都可以上來這裡散散步、吹吹風……」他對她咧嘴而笑,「幸好妳不會暈船,否則這幾天的行程妳肯定不好過,而且妳一定會更恨我。」


  夏素襄伸手壓住自己亂飛的發,微顯嫵媚風情的瞟了他一記。「我以為,你無法接受有女人不愛你而是恨你。」

  這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眸光有多魅人--要不是顧慮到她的感受,他恐怕早就抱住她下狼手了。

  唉,這就是他對待她跟其他女人的差別!

  「恨我總比妳說我們只是陌生人好。因為恨我,至少還表示妳對我有感覺。」揉揉自己的下巴,他很有意見地回應她。哼哼,抱歉,他可是很會記仇的人。

  發現他眸心閃動著惡狠狠的神情,夏素襄總算依稀記起她曾說過的話,不一會兒,她莞爾一笑。

  「商二爺,原來你一直同小女子計較這件事,可那時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沒錯啊!」

  商海痕危險地瞇起眼,「妳故意要惹我生氣是不是?」不善的語氣。

  夏素襄終於忍不住逸出一聲清亮悅耳的笑,「我看到,你的嘴角有偷笑的痕跡……」

  挑挑眉,商海痕讓笑意染上他的眼,「很高興妳如此仔細地注意我。」他伸手幫她按住隨風飛揚的秀髮,而在他掌心滑動的髮絲竟如絲絨般,讓他不自覺地順勢撫上了她的發心。

  夏素襄立刻察覺他微出神又親暱的舉動,「商……」她正想退開,他的神情已在瞬間恢復清醒,但他的手掌仍握著一綹她的發沒放。

  一種彷彿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被他貼觸的異樣感覺,她下意識地想要從他手中搶回她的發。

  商海痕懶洋洋地微笑,輕而易舉用另一手抓住了她。

  夏素襄一愣,用剩下的一手不放棄地再動作,結果,她的雙手都淪陷在他的兩隻手上,不過她倒是如願地讓他放開她的發了。

  她動了動,掙不脫他有力的箝制。

  商海痕依然帶著那抹笑,俯近她,「我到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妳總是把妳的頭髮藏起來,因為妳有一頭美得讓人著魔的發。在妳身上,又多了一樣令我……愛不釋手的理由。素襄,告訴我,妳究竟還藏了多少令人著迷的秘密?」低沉柔緩的嗓音有著十足勾魂的力量。


  夏素襄被這張逼近的俊臉和蠱惑人的磁嗓迷得有些茫醉,但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她把臉蛋微往後仰,試圖避開他。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當真不明白,她只不過是平平凡凡、尋尋常常的女子,哪裡藏有什麼令人著迷的秘密?他不是在開玩笑吧?還愛不釋手咧!

  她懷疑他說的人是她?或者……

  他只是透過她,看到另一個影子?那位……姓桑的女子。

  腦中思緒如風車般快轉,可當她想到這裡時,她的心竟很古怪地不舒服起來。

  一股衝動上來,她猛地用力掙開了他微鬆的箝制,輕喘口氣,開始大步往船艙的方向走去。

  商海痕因為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什麼而稍稍失了神,就這麼一下,她便掙了開來,可只一怔忡,他又隨即邁步跟上了她。

  甲板上其餘的人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當他們看見兩人忽然臉色不對地一前一後走過來時,擋到路的趕緊跳開,沒擋到路的則一臉莫名其妙又茫然地目送兩人走下甲板。

  怎麼了?是不是二主子再接再厲求婚不成,結果反而把女主角氣跑了?

  兩位主角一離開,甲板上馬上興起一陣熱烈的討論,其中最八卦的權威主講人,就屬躲在旁邊觀察兩人很久的蕭伯了。

  有別於上面的氣氛熱絡,走下艙房通道的夏素襄和商海痕氣氛就有些低迷了--

  試圖整理自己亂七八糟心情的夏素襄,知道商海痕就跟在她身後,而當她先一步走進她的房間後,二話不說就要將他阻絕在門外,可惜沒有成功。

  商海痕及時伸手壓住門板,沒讓她關上門。

  夏素襄不甘心,仍努力要把門關上,就只差那麼一點點了,無奈,一隻力氣比她大好幾倍的蠻牛就擋在那裡,讓她根本撼動不了這門半分。

  悻悻瞪了他一眼,她乾脆放棄地把門板讓給他,轉身走回小桌前坐下,重拾起刀。

  商海痕則不客氣地走了進來,大手將地上的木頭掃到一邊去,接著便自顧自的在她旁邊坐下。

  她繼續做羽鶴輪廓上的粗雕。

  商海痕安然閒適地看著她開始凝神專注的動作,沒出聲。

  但,夏素襄的專注力只維持了一會兒,最後仍因為身邊男人強烈的存在感和眼神的干擾而逐漸潰散。她握刀的手一緊,終於忍不住將雕刀在桌上敲了敲,停住。

  她轉頭看向他,「那位和我長相相似的姑娘,究竟是什麼人?」不想讓這疑問梗在心裡繼續擾亂她,她乾脆直接問了。而在丟出這問題前,她已經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了;至於得到答案後她的心情會不會更糟?天曉得!


  彷彿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商海痕的表情變也沒變。

  「我大哥的未婚妻。」他淡淡地開口。

  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解答,夏素襄的神情明顯地楞了一楞,而原本煩躁的心,也莫名地放鬆了下來。

  「我以為……」她不由得咕噥道。

  「妳以為她是我的情人,還是紅粉知己?」商海痕的唇角勾勒出一抹不懷好意。「因為妳這麼懷疑,所以以為我把妳當作她的替身,也因此而……吃醋?」

  吃醋?!

  聽到最後一句,夏素襄不禁攏起眉,一臉迷茫,「吃醋?為什麼我該吃醋?」那不是對喜歡的人才可能有的反應嗎?但……她對他?

  不會吧?

  商海痕一手支起下巴,仔細研究起眼前這女人的表情,雖然她這一臉迷茫的反應不是他要的,但他卻不怎麼介意,反而開始玩味地將她久違的可愛神情收納進他的胸口。於是心,動得厲害啊!

  然後,原本被他的一語弄昏頭的夏素襄,這時也察覺到他過分專注的目光,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幹嘛這麼看我?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這男人的眼睛美得像星,任何人被他的眸子盯上,恐怕不心跳加快,也會雙腳發軟,難怪蕭伯會說,他要收服女人的心只要一個眼神就夠了。看來蕭伯說得果然沒錯,至少……她現在的心跳就有些失序。

  商海痕微挑眉,忽然因她的話而想到一個主意。

  他伸指,抬起了她的下巴。

  夏素襄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直覺想推開他的手。

  「別動。」他輕喃,修長的手指慢慢滑上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眼……彷彿在確認般,她的臉龐幾乎沒有一處沒被他的指溫柔地撫過。

  隨著他指尖的游移,她的心不聽使喚地狂跳著,一直到他終於放下了手,她才發現她剛才幾乎忘了要呼吸。

  瞪著他帶笑的桃花臉,她這才如夢初醒般地深吸了一口氣。

  「你……」她想弄清他的目的。

  「我要妳!」他忽地丟下石破天驚的一句。

  「什麼?!」她一愕。

  商海痕注視著她的黑眸,臉上因笑意而閃動著惑人的光采。

  「除了雕花、雕草、雕鳥獸,妳雕人嗎?」他耐人尋味的問道。

  他的話題也未免轉得太快了吧?夏素襄勉強跟上他多變的思路,「我很少以人為對象,不過應該沒問題。」說到雕刻,她的眉眼不自覺地飛揚起來。

  「好,那麼如果我想出價請妳替我雕一個人,妳願意嗎?」他氣沉神定地說出他的目的。

  夏素襄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禁微楞住。「要我替你雕人?你要送給那個人嗎?」她不禁好奇。

  「不,我想珍藏。」

  珍藏?是什麼樣特別的人,會令他興起想珍藏的念頭?

  他自己?或者某個紅粉知己?

  又是一種不舒服的感覺湧上來,夏素襄努力地想揮走這種感覺,但……

  「你要我替你雕人,行,不過這代價可不低。」為了他連串的怪異舉動,她故意為難。

  商海痕一點也不在意,「等雕刻完成,妳要多少都沒問題。」

  夏素襄不由得秀眉一挑,哪有這麼好的事?這男人到底在想什麼?還是「那個人」對他真如此重要,重要到他不惜花費巨資也要買下珍藏?

  那強烈的不舒服感又出現了。

  「好吧,你到底要我替你雕什麼人?」不再看他,她轉身又拿起了她的刀,眼睛注視著羽鶴的頭。

  商海痕只吐出一個字。

  「妳。」

  一愕,夏素襄手中的刀差點滑下來,她驚訝地看向他。

  「你在玩什麼把戲?」她直接脫口問道。

  她?!

  他說的真是她--由他臉上的笑,她確定她沒聽錯。

  剛才的畫面很快地在她腦中轉過一遍,她終於恍然大悟,這男人,原來是有預謀的!

  他竟出高價要她雕自己?而他想「珍藏」的也是她?

  他究竟在想什麼?她困惑了!

  商海痕似乎早知道她會有這種反應,所以面對她很不給面子的質疑,他眉毛連動也沒動一下。

  「妳認為我在玩把戲?好吧,那麼妳告訴我,我想要有妳的雕刻有什麼不對?是妳不能雕刻妳自己,還是我不夠資格擁有妳?」一語雙關。

  他現在是在懷疑她的手藝嗎?

  一聽到倒數第二句,夏素襄不服輸的個性差點令她衝口就要接下挑戰,但他最後那句充滿曖昧的話,卻讓她的心小小失序了。她隨即搖頭,直直盯著他那一臉的悠然自若。

  「我們的打賭,還沒分出勝負,你現在就要討你的賞金嗎?」如果她沒記錯,他那時逕自和她定一個月的禍福之約,他說他贏了,就要她親手刻的木雕。

  「不,賭約歸賭約,雖然我肯定最後我會贏,不過時間還沒到。」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間接承認這賭局了。商海痕深眸裡潛藏著幽秘的火焰,他縱容一笑,彈了一下響指,「如何?妳肯雕嗎?」

  自己雕自己?而且自己的雕像還會落入這男人的手中被「珍藏』--這主意聽起來不但怪異,而且……彆扭!

  「如果我說不呢?」她有些得意地睨向他。

  商海痕將桌上的雕刻刀拿在手中把玩,神態是一派的輕鬆。「嗯,除非妳覺得妳的功力不夠,要不我不會把這件作品交給除了妳以外的人做……妳到底行不行?」不動聲色地使出激將法。

  夏素襄的呼吸一頓,聽出他的另一層意思了。

  「你是說,就算我不答應,你還是會找其他人……雕我的像?」她咬著牙問道。忽然之間,她不知道該為他非雕她不可的莫名執著生氣,或者……驚喜?

  「也許妳有認識不錯的雕刻師傅,要不要替我推薦一下?」他很技巧地掌控住大局,等待她入網。

  沉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她終於再次開口。

  「你為什麼非要雕我?就算是你想要『珍藏』……還是很可笑吧,你不覺得嗎?」很難解釋心中那抹化不開的古怪,她仍試圖勸他打消念頭。

  商海痕搖搖頭。

  兩人的目光交纏片刻,最後,明白他是不可能被說服的夏素襄,終於還是投降了。

  「好,我答應。」雙手盤在胸前,她的黑眸在下了決定之後立刻轉為沉定。「我答應替你雕刻,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妳說。」他輕扯了下嘴角。

  「在我完成之前,你不能看到它。」她說。

  「為什麼?」他好奇地問道。

  她伸手把他掌中的刀放回原位,然後對他展露一個出人意料的甜膩笑容。

  「為什麼?不為什麼,我只是想先保持神秘而已,商二爺。」

  是這樣嗎?

  他著迷地看著她難得的美麗笑靨,心裡又是一陣蠢動,雖然明白她是故意挑弄,不過他倒希望她可以常常這麼挑弄他。

  「我不反對妳叫我的名,素襄。」他忽然挑剔起來。

  夏素襄斂起笑,慢慢站起身,還順便將仍坐在地上的男人拉了起來。

  商海痕一臉莫名其妙地被她拉起來,然後往門口推去。「喂,怎麼……」

  「你不是要我雕刻嗎?那,希望你不反對我現在送客,因為我要開始工作了,再見。」說完直接將他推出門外。

  總算搞清楚狀況的男人,回過神來才發現,他正面對著一扇緊閉的木板門。

  很好,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真不愧是能魅惑他的心的「惑星」!

  而門內的夏素襄在聽到他由門外傳來的大笑聲後,不知為什麼,忽然有種不祥的奇怪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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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5: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商社的船,在大江上航行了十多天後,終於回到了北方老家。

  商社的人早在兩天前便來此等待,等到鮮明易辨的自家大船從遠方緩緩駛來,家中小廝立刻衝回去通報大家。沒多久,一列等著載貨、接人的長長隊伍立刻出現在商社專用的碼頭前。

  半個時辰後,大船進港停靠在碼頭,岸邊的眾人忙著和船上的人打招呼。

  商社的當家二主子,終於領著滿載商貨的船回來了。理所當然,大船上下開始一陣忙亂。

  而特地由家裡來接人的商家總管大蕭,就像其他人一樣,當他看到由船上走下來的年輕女子十分神似某個死去的人時,他立刻被狠狠地嚇了一大跳。

  他他……他不會是見鬼了吧?

  大蕭就這麼兩眼發直地看著那朝他愈走愈近的「鬼魂」,一直到二主子商海痕的高大身影晃過他面前,阻擋了他的視線,接著是雲鳴,他才如夢初醒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等他揉完了眼睛再看,只見二主子輕扶著那女子上了馬車之後,隨即也上去與她同坐,而面無表情的雲鳴也已經坐穩在駕駛座上。

  接著馬車緩緩駛離。

  「喂!腦袋打結了是不是?你怎麼還呆站在這裡啊?」隨後下船的蕭伯給了他一記粟爆,想將杵在原地妨礙其他人通路的傢伙給敲醒。

  大蕭立刻抱著自己的頭,醒是醒了,但仍不免一臉古怪的望向自己的老爹,「我……我沒眼花吧?二爺竟然帶了一位姑娘從船上下來一起回大宅,而且她……她還長得好像桑小姐……」

  蕭伯卻馬上瞪了他一記,順手再捶他的頭殼一下,「別管她長得像誰,你只要記住她可能是商家未來的二夫人就行了,知道嗎?」

  憨直的大蕭馬上驚訝地張大嘴巴,「二夫人?!二爺他要娶妻了?」

  別說他,就連一旁聽到這訊息的其他下人也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很快地,「二爺要娶妻」這幾個字,立刻以星火燎原般的速度在眾人之間傳播開來。

  至於毫不知情自己再度榮登八卦女主角的夏素襄,雖然方才在看見一些人臉上訝異的神情時,大略明白他們在想什麼,但她已經漸漸習慣了。反正只要有商海痕在,她就別想繼續她「平凡、不引人注目」的好夢了。

  坐在舒適的馬車裡,看著眼前正意態優閒輕啜著美酒的男人,她沉默了下還是開口。

  「我們現在要前往你家?」

  「嗯。沒有意外的話,我們應該可以在日落之前到。」這裡只是港口城。

  那她還有時間與他做好協議--夏素襄決定開門見山說重點,「我和你賭約的時間還有半個多月,所以我也只能用這些時間完成你要的雕像,如果你同意,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安靜、隱密,甚至不受人干擾的空間,可以嗎?」


  商海痕望著她的眸光宛如燦陽,至於底下波動著的詭譎異樣,她並沒有補捉到。

  「妳的要求當然不成問題。」他一口答應,聲調有著如輕風似的朗快。「若妳真的需要,我甚至可以向妳保證,妳不會見到任何一個多餘的人影。」

  「也包括你?」夏素襄的澄眸一轉。

  他笑,再斟酒。「不,我是必要的。」傾前,他將酒杯湊到她唇邊,「妳喝得出來這是哪裡的酒嗎?」

  她搖頭,把酒推回給他。「我不能喝。不過我可以聞得出來,這是旺叔他們來興酒樓的小紅酒,對吧?」在旺叔、旺嬸的酒樓進出兩年,已經足夠她記住旺叔獨釀的小紅酒味,即使她不喝。「想不到你把青湖鎮的酒也搬來了……」旺叔的酒的確是酒樓的招牌。


  商海痕沒強迫她,他一口將酒飲盡。

  「因為我打算用這幾罈酒,把後天的新郎官灌到爬不進新房。」說著還邪惡地挑挑眉。

  新郎官?對了,商家要辦喜事!夏素襄記起這幾天曾聽蕭伯提起,商家三主子,也就是商海痕的弟弟要娶妻,所以他們才會趕著回來。

  所以她才會被綁上船。

  夏素襄盯著他的表情,忍不住問道:「你跟他有仇嗎?」蕭伯說商家的兄弟妹感情和睦,難道只是假象?要不哪有人會在手足的大喜之日想陷害他的?

  商海痕懶懶一笑,忽然一歪身躺下,而且還毫不客氣地把一顆頭枕在她的膝上。

  她微愕,下意識就要伸手推開他。

  「我好像醉了……」向上凝視著她清澈的眼睛,他用淡淡地啞嗓說道,成功地令她的手僵停了下,「我的頭好像也有點暈……麻煩,妳先借我靠一下,一下就好了……」

  夏素襄看著這男人臉上微泛紅暈更顯桃花相的模樣,幾乎立刻就相信他醉了的說法。但,她的理智可還在,「你要躺得舒服一點,旁邊這裡有靠枕……」她的手繼續要把他的頭推開,只不過動作溫和多了。

  和他同坐馬車內已經夠讓人有亂想的空間了,要是再不小心讓人看見這種畫面,她真的是永遠別想翻身了--這男人,她愈是想盡辦法要和他保持距離,他就靠得她愈近。老實說,若不是她時時提醒自己對他不能鬆懈、不能動心,恐怕她早已成了淪陷在他魅力之下的笨姑娘之一了。


  她,只求未來能夠過得平平順順就好。只要再半個月,等她回去她原來安穩的日子,她相信她最終還是可以忘掉這男人的。

  也不知商海痕是真醉還是假醉,他彷彿受不了暈地閉上了眼,沒再出聲。

  這下,夏素襄只能瞪著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一時之間,她竟不知道該拿這「醉酒」的男人怎麼辦?

  而這男人竟好像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一樣,沒多久就這麼沉沉睡著了。

  夏素襄沒想到他竟趁她還在思索的短短時間裡,就這樣睡著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盯著他毫無防備、但雙眉仍微皺的睡臉。一會兒之後,她終於還是頹然地歎了口氣,仰頭無奈地看著車頂。

  可惡,她又敗了!

  隨著枕在她腿上的重量、和馬車輕穩催眠般的搖晃,她不由得也緩緩閉上眼睛,意識沉進了黑暗裡。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驚醒來,睜開了眼睛。

  剛開始,她還不知道她唇上的溫熱是怎麼回事,直到她察覺貼在她眼前的是商海痕的臉,而他在發現她張大的眸後,笑眼眨了眨,才放開她誘人的唇。

  「嗨,我的睡美人,妳終於醒了!」迷人的低沉磁嗓在她耳畔震盪。

  夏素襄原本還混沌的腦子,在發覺他對她做的事之後,馬上清醒過來。「你……」趕忙伸手推開他。

  「我家已經到了。」他移到簾子前,任由她動手,朝她笑得有些無賴。本來他決定要是吻不醒她,就乾脆直接抱她進屋了。

  他一說,夏素襄才驚覺到馬車已經停止移動了,那……她到底是睡多久了?

  想到她竟在他身邊毫無防備地睡著,她就有些不自在,再看到他的笑,她就更加羞惱了。

  不過此時,商海痕已經掀開簾子,俐落地下了馬車,然後站在外面朝她伸出手。

  夏素襄只遲疑了一下,睨瞪了他一眼,然後悄悄地深吸口氣,這才讓他扶下馬車。一下車後,她才開始打量她來到了什麼樣的地方。

  只見在她前方的,是一座樸實嚴整、但張燈結綵硬是破壞了其莊肅氣氛的門樓,門樓兩旁是各自延伸開的紅瓦高牆,門樓後則是畫棟雕樑的屋子。

  大門前,靜靜地站立了好幾名出來迎接商海痕的僕役。

  那些下人、丫頭都用一種好奇的眼光偷瞄著她,而其中一名較年長的丫頭,臉上更是出現驚駭的表情--夏素襄不用細想也明白是怎麼回事。

  眾人不忘向商海痕請安,而他只隨意點了下頭,就領著她往大門裡走去。雲鳴則在馬車前座未隨他們下車,他一手按住不斷搖尾巴想往下跳的小黑狗的頭,一手將馬車駕離開。

  「二總管人呢?」商海痕一邊走,一邊問著旁邊的下人。

  「二爺,二總管還在三爺的小沁園做最後總整理,要不要小的去叫二總管過來?」下人馬上問道。

  商海痕想了一下後搖頭,「不用。我只是要問他,我先前吩咐他要將芷院準備好,他是弄好了沒?」

  「二爺,前三日二總管已經要我們去清掃好了。」剛好那天有被叫去打掃的一名丫頭趕忙出聲。

  商海痕滿意的點點頭。然後他又問起了老爺、老夫人,馬上有人一一接下去回答,還順便說了其他二位主子的最新動向。

  至於跟在他身後的夏素襄,並沒有很專心地聽他和下人之間的對話,她大部分的心思都花在觀察她看見的人事物上--大戶人家的屋子氣派非凡是自然,但商家儘管處處雕樑畫棟,卻不奢華,反而顯得內斂。尤其是新近佈置上的紅燈喜字,更使屋子內外透出令人溫暖的喜氣味道。


  一定進這裡,她便已經喜歡上它了。至於這裡的人,大概是因為她是被他們家的二爺帶進來的,所以每個和她目光相觸的人,臉上無不是好奇猜測,要不就是--驚嚇。沒錯,她的臉孔也許真的神似那位桑小姐,商海痕大哥死去的未婚妻,所以在這屋子,只要以前見過那位小姐的人,都會被她嚇一跳。


  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再看看前面商海痕的背影。

  她很難不去猜測,他非綁她回商家不可的原因,是否也跟她長得像桑小姐有關係?

  難道他不怕其他人怎麼看?尤其是他的大哥!聽蕭伯說,商家的大主子商濤平極愛他的未婚妻,自幾年前她因病過世後,他就再也沒有多望其他女人一眼的念頭,整個人像瘋了似地投入商社的事業中。雖然這幾年在他日以繼夜的經營下,商社的事業版圖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顛峰,不過……若是要大主子在富可敵國和桑小姐之中選一個,他相信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拋棄財富。


  桑敏兒,一個活潑、美麗、善良、無邪,會令人打心底愛上的少女,卻在花樣年華的十七歲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重病奪去生命,死在最愛她的未婚夫懷裡。可以想見,這樣一個幾近完美的少女,她的死,將會留給愛她的人多深的打擊與憾恨。


  原本夏素襄的感受並沒有那麼深,但當她想到桑小姐也許曾走過這些地方,又看見其他下人看見她的眼神,她就不免愈想愈多。而且,另一個想法也在這時冒了出來--

  他也喜歡桑敏兒嗎?

  那麼一個完美無暇的少女,除了商濤平,難道其他男人不喜歡嗎?例如他……

  這想法,令她的心莫名地一緊。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搖搖頭,想將這不自在的感覺甩開,不過好像沒什麼用。

  忽然,走在前面的商海痕止住腳步,回過頭,當他發現夏素襄的身影竟遠遠落在後頭沒跟上來時,他隨即眉一挑,轉身幾個大步就走到她身前。

  「怎麼了?妳不舒服嗎?」無視其他人的眼光,他毫不避嫌地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稍白的臉色。

  沒想到他竟如此注意著她!夏素襄一時之間說不上來那既喜又惑的情緒,但她很快意識到下人們驚詫的目光,於是趕忙收回所有亂七八糟的心思,且拿下他的手。

  「沒……我只是不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她反應不慢的說道。

  看了看四周,她這才發覺他們正在一條十分幽靜的庭院小徑上,本來她並不在意他要將她帶往何處,但她還是問出口了。

  商海痕並沒有戳破她顯然臨時才編出來要應付他的答案,只是嘴角略微上彎,反手拉著她繼續往前走,「妳可以猜猜看。」輕易地將她的注意力轉回到他與眼前的事上。不管她剛才在想什麼,她最好別再想,因為由她臉上的神色看起來,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夏素襄不由自主地被他拉著走。

  「我猜?」她才思索了一下,便猛然記起地想不動聲色的掙開他的手,但他顯然不想放。她忍不住咬著下唇睨著他的側臉,「我不是小孩子,不會走丟,你可不可以放開我的手?」她以只有他聽得到的音調說道。

  「怎麼?妳猜不出來?要不要我直接告訴妳答案?」商海痕卻置若罔聞,且還故意貶低她的智力似。

  夏素襄要不是怕他在下人面前丟臉,早狠狠踹他一腳了。這可惡的男人!

  「商二爺,只要您不是要帶小女子上刀山、下油鍋,小女子都樂意隨您去,行嗎?」她惱極了,但反而朝他露出甜得膩人的笑,及說出同樣甜膩的吳儂軟語。

  只有商海痕才懂得她底下真正的氣惱,但他還是暢快地哈哈大笑了。

  「我的好姑娘,本爺我怎麼捨得帶妳上刀山、下油鍋?現在最多只是把妳帶到這裡來暫住而已。」他油腔滑調地說到這兒,停下步伐,一手誇張地往前作勢一比--

  夏素襄順著他比的方向看去,這時才注意到前方的小院和已經在簷下點上燈的雙層樓閣。小院前正佇立著一抹高壯的人影,和一隻忽然朝她衝來的小黑狗。

  一看到雲鳴和高興地在她腳邊打轉、搖尾巴的小黑,她的怒氣立刻被澆熄了大半。而且,她也大概猜出商海痕為什麼會帶她往這裡來了。

  她偏頭向他望去,只見他早已斂去臉上不正經的表情,輕揚眉毛,且主動鬆開了她的手。

  「這裡原本是我那愛清靜的妹子住的閨房,不過自從她出嫁後便一直空著,我想妳應該會喜歡。」他邊解釋邊揮手催促她進屋去看看。

  夏素襄在他的示意下,慢慢朝樓閣走近,當她越過雲鳴身邊時,他忽然像要提示她般地朝她眨了下眼。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在他的注視下一個人走進了屋子裡。完全沒想到會看到這番景象的她,馬上被震懾住了,接著又驚又喜地瞪大了眼--

  只見原本該是大廳的地方,被改造成了簡直是木雕人夢寐以求的工作房,各類的大小木材整齊地堆著,各種切割雕鑽的工具,她見過的、沒見過的全在這裡了。

  夏素襄作夢似地走進屋裡,東摸摸、西碰碰,等到她將所有物品全瞧過一遍後,她把腳步停在一張長桌前,這張桌子上放著原本就屬於她的所有東西。

  這時,她的身側無聲無息地多了一抹身影。

  「滿意嗎?這屋裡的一切?」男人的聲音倒很滿意。

  夏素襄激動的、高昂的心情總算漸漸平復了下來,但她又立刻充滿疑惑地轉身,慎重地看著做了這驚人的一切的商海痕。

  「你……這是為了我?你是為了我,把木雕鋪裡的東西全搬來了嗎?」她微屏住氣息,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商海痕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問在他授意下還頗有模有樣的成果。

  他伸出一隻手輕撫著下頰,對她露出愉快的笑,「看樣子妳應該很滿意,如果還有缺的東西,妳儘管開口,我相信沒有我辦不到的事。」真是狂妄卻又讓人無法討厭。

  夏素襄沒想到他竟會默不作聲地打造了這樣一間工作屋迎接她,她不是不感動,可……

  「謝謝你!其實,這已經太多了……」她吁了口氣,直言道:「而且我不會在這裡留太久,你沒忘吧?」離他們約定的時間已經快過一半,她只希望剩下的半個月不要有什麼事發生--尤其是她和他之間……

  她不能把心留在他身上。不能!

  商海痕臉上的笑容不變,「就是因為時間有限,所以才要把妳用得上的通通搬來。」帶笑的深眸閃過一絲快得令人無法捕捉的狡猾光芒。

  稍後,商海痕吩咐的熱水抬來了,晚飯也送來了。而在叮嚀她要好好享受熱水澡和晚飯後,他便隨來找他的下人離開。

  如夏素襄的要求,這裡不留人,所以他一走,也將其他人一起帶走。很快地,這裡被寂靜籠罩,她也慢慢開始放鬆了。

  站在屋子中間,環顧四週一遍,再深深將那混合許多木頭的香氣吸入心肺,她原本還有些緊繃的心情,此時也不由得真正放開,接著暢懷了起來。

  她搖搖頭,暫時不再多想,決定依他的叮嚀,先去沐浴,再來好好填飽她的肚子。

  來到商家的這一晚,除了幾名下人,夏素襄並沒見到商家的其他成員。

  而關於商海痕帶回未來妻子的訊息即使早已傳遍大宅上上下下、裡裡外外,但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按捺下好奇心,並沒有到芷院打擾嬌客。

  至於早練就了適應各種環境的夏素襄,在躺在自她離家後就沒再睡過的舒適柔軟大床上放空思緒、閉上眼睛後,很快就進入睡夢中。

  沒有時間失眠,她必須養足精神,因為她知道,從明天開始她會很忙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在半深的夜,在她熟睡的床邊,商海痕曾來了又走。

  ******

  第二天一早醒來,夏素襄就發現前方一張小桌上已擺著洗臉水和早膳,而昨晚的洗澡水、及餐盤碗筷已經通通被收著走了--她楞了楞,沒想到她竟完全沒發現下人來過。

  等她洗了臉、吃完早飯後,她的腳步不由得走到屋外。

  昨天抵達這裡時天色已暗,所以她沒什麼機會觀察這地方,現在站在這屋院前,她才發現四周種滿了高高低低的樹木,使得這處樓院與外界有了明顯的阻隔。但即使如此,這裡的氣氛卻不陰森,反而讓人有種心曠神怡的寧靜祥和感覺。


  她伸出雙手,觸摸眼前這棵粗獷的大樹樹身,幾乎可以感受到它盎然的生命力。她仰首望向它濃密的枝葉,然後她虔敬地閉上眼。

  一個早上過去,商海痕果真應了她的要求,她就在安靜、不愛人干擾的屋子裡,開始了她的工作。由於她這兩日早已在腦中構思好大致的方向及手法,接下來最重要的步驟就是選擇適當的木材。

  她在一屋子材質、重量、強度、彈性、色澤、紋理皆有差異的木頭中,好不容易挑出了符合她心目中理想的木頭。

  挑出了木材,她把它放在木桌上,並且在上頭打草圖。

  夏素襄的精神完全貫注在手中的木頭上,而她一旦專心工作起來,便會自然而然忘了煩惱、忘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突然有人刻意要引起她注意地發出輕咳--

  「咳咳!」

  屋裡的女人繼續鋸她的木頭,打粗胚。

  「咳咳咳!」聲音加大。

  木屑齊飛。纖長的影子依然忙碌。

  於是,杵在門口的粗壯男人終於不耐地用腳重重踏著地板,「喂!」低喝一聲。

  而他運足三成功力的這一吼,不但讓兩邊的窗子跟著震了震,也果真成功地令屋裡的女人手上的動作一停,慢慢轉過身來。

  原來這女人不是聾子!發現自己的方法奏效,濃眉大眼的年輕男人忍不住咧了咧嘴,不過,當他的視線一接觸到那終於轉過來面向他的女人的面孔時,即使先前已經聽蕭伯他們提過而有心理準備了,但仍是被那相似的容貌嚇了一跳。


  「哇,真是活見鬼了!」他直瞪著她的臉,不敢相信地低咒著。

  心神被拉回現實的夏素襄,一轉身就看見一名陌生男人正邊盯著她邊駭叫,她心裡一驚,但很快就鎮定下來。

  「你是誰?」一手撥開落在額前的發,一手仍拿著鋸子未放下。她審視著門前的年輕男人,不確定他是什麼人,但確定他是見過桑小姐的人--只要跟商家、桑小姐有關的人,看到她大抵都會有這種反應,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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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6 21:36:07 |只看該作者
  年輕男子原本就天不怕地不怕,所以雖然一開始被嚇了一跳,但他一下子就恢復鎮靜,又仔細打量眼前這女人幾眼後,他忽然搖了搖頭。

  「不像不像,剛開始看是很像敏兒,不過愈看愈不像!」他下了結論。他接著站直了身,不好意思地對他露齒一笑,自我介紹道:「對不起,我是商浪起,因為我二哥現在被我大哥叫去商行幫忙,所以我趁他不在時趕快偷偷跑來看妳。聽說是我那二哥不顧妳的意願,強行把妳擄上船帶回我家來的,怎麼樣,要不要我幫妳偷渡回去?」他語出驚人地問道。


  商浪起?

  夏素襄立刻知道他是誰了,只是她沒想到她來商家的事好像眾所皆知了,更令她驚訝的是他最後說的那句話。

  仔細看著他想搞破壞居多的神情,她不由得揚揚眉。

  「謝謝你。看樣子你一直很想找機會和他作對。」商海痕也打算在他的新婚之夜惡搞他,這對兄弟還真是「手足情深」哪!

  商浪起笑得陰森森,還將十指關節壓得霹啪作響,「哪裡,我只要一想到我和燕雪原本無風無浪,卻因為我家二哥的『關心』而充滿了血淚交織的歷歷往事,就忍不住想讓他和我一樣『幸福』……」

  要好要惡沒人比得過他那聰明過人的二哥,幸好他那二哥的信條是--只准他欺負自家人,尤其是自家弟弟--所以當燕雪身陷危機讓他一手救出時,大喜過望的他再一次把他二哥當偶像崇拜。可他家二哥當時只說了句,「我是弟妹的救命恩人,你慘了!」後來他才瞭解他家二哥那句話的意思--本來他在燕雪心中是超級無敵英雄的地位,至此開始排到他家二哥之後,而結果就是,他家二哥說一句話,比他在愛人枕邊耳語三個晚上還有用。


  更氣人的是,他明天會有老婆可以娶,不是因為他每天一個求婚花招讓她點的頭,而是他那親愛的二哥看他可憐,終於大發慈悲沒再策動她搖頭拒婚。

  「……所以妳看我二哥可不可惡?是不是惡魔?」商浪起愈說愈憤慨,說起這從小就以壓搾他、欺負他為樂的二哥,他就恨得牙癢癢的。窩囊的是,明明他的體格比二哥壯、拳頭比二哥大,但偏偏他就是那個老被耍得團團轉的人!


  唉,混蛋!

  「喂!妳……妳不會也是被二哥的『美色』所迷惑,被他的笑容拐到的吧?」這愈看愈和桑敏兒有差距的平凡臉孔,竟有雙過於明亮的眸,而且……呃,她那不笑直直看人的模樣,還真令人有種頭皮發麻、想逃的古怪感覺。


  好像……是看到他二哥的感覺哦!

  哇咧!一個二哥已經夠可怕了,現在再加上一個很像二哥的可能未來二嫂……

  而他的直覺,向來准到邪門--商浪起忽然打了個冷顫。

  夏素襄看著這位被商海痕欺壓得很慘的弟弟、明天的準新郎官,又是笑、又是苦著一張帥氣的臉,不禁感到有趣。

  她好像開始喜歡他了。

  「商海痕他那張臉很容易使人迷惑,尤其若再加上笑容,恐怕每個人都會甘心被他賣了。」她十分明白他那張桃花臉殺傷力有多驚人。她忽地對這哀怨的小弟安慰地笑道:「我想他大概只是對你笑笑,你就不由自主被他傻傻牽著走了吧?」


  商浪起瞪大眼睛,「哇,妳怎麼知道?」隨後突然醒悟地指著她,嘿嘿笑道:「原來妳也是受害人!」

  夏素襄搖搖頭,「我沒你那麼倒楣,至少你跟他的關係一輩子都斷不了。」

  他一愣,搔搔頭道:「不是吧?如果真要比誰比較倒楣,妳和我二哥以後在一起的時間一定比我久,關係也一輩子斷不了吧。」二哥要娶她為妻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她還害羞喔!

  他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沒心沒肝的二哥也會有專情於一個女人的時候,而且這個女人還讓二哥直接拐回家來,可見二哥是來真的。但,他還是不懂,二哥幹嘛要把人藏在這裡,不介紹給爹娘跟大家認識?莫非……二哥還沒把人擺平啊?


  一向神經很大條的他,這回倒忽然敏銳了起來--沒辦法,事關他以為能讓全天下的母的都愛上的二哥嘛!

  「我……和他?!」聽他這麼大剌剌地說著,夏素襄的心莫名一跳,錯愕了住。

  咦?i這個反應……

  商浪起忽然像踩到狗屎地向後一跳,張大嘴巴,「我猜對了?我猜對了?原來妳妳妳……」

  她挑眉,「我?怎麼?」

  他爆出一聲,「妳沒愛上我二哥!」想不到這個世間真的有這樣的女人?真的有不會被二哥那張臉所惑,不會對二哥笑得像花癡的女人?

  愛……愛上他?

  夏素襄的心跳微微一頓,接著慢慢加快。她看了他仍驚愕不已的表情一眼,接著慢慢轉過身,握穩手中的鋸,默不作聲地繼續工作。

  商浪起被她這反應弄傻了眼,呆呆瞪著她狠狠鋸切木頭的背影,那一股想逃命的直覺又出現了。

  「那個……我是不是說錯話了?」看著她手上的「凶器」,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發涼的頸子,雖然有點怕,但他卻又捨不得走。

  他二哥不會就是愛上她這股狠勁吧?

  夏素襄的動作停了一下,直直瞪著差點被她鋸過頭的木材,她閉眸調節氣息,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但她發現她暫時辦不到。

  整個心頭依然迴盪著商浪起說的那句話--妳沒愛上我二哥!

  她張開眼睛,暫時放下手上的工具。

  「我不能愛人。」她重新面向他,平淡的聲音裡有種難以說清的情緒。

  商浪起一愣,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話。「為什麼……妳不能愛人?」只要是人都有愛人的能力、愛人的資格吧?難道她不是人?

  商浪起猛盯著她,想從她臉上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夏素襄在說出那句話後,心裡倒是平靜多了,對於他的疑問,她沒直接回答。「你二哥知道為什麼,而且我認為,你二哥不會在意少一個女人愛他的。」她笑著說道。

  愛人對她來說是種負擔,明知自己是會帶禍給人的禍星,她又怎麼能夠愛人?更何況是他!就算他說他是『福星』又如何?誰又能保證她會一直待在這裡、待在他身邊,而他真的不會有出事的一天?就像她的家人、和接近她的人一樣。


  她清楚自己對他不是不動心,也清楚自己對他的感覺已經越界了,但她還是可以選擇將它深深地藏起……或者,就算讓他知道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喜歡他的笨女人又怎樣?就如她說的,他不會在意少一個女人愛他,同樣地,也不會在意多一個女人愛他吧?


  雙臂環在胸前,商浪起不贊同地朝她皺起濃眉,「妳認為的,就真的代表我二哥的想法嗎?我不管妳是什麼理由『不能』愛他,但妳到底知不知道他真的在想什麼?」看這兩人不幹不脆的態度,他簡直快吐血了。而令他更嘔的是,他二哥明明對他那麼爛,他幹嘛還猛替他緊張,怕他好不容易拐回家的未來老婆誤會他沒心沒肝啊!


  夏素襄只是搖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麼。」

  「所以妳可以問他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我?要問他什麼?」她不解。

  「當然是問他到底什麼時候要和妳拜堂成親啊!」商浪起很有魄力地說道。

  夏素襄楞住,以為他在開玩笑,但卻又發現他一臉的認真。「他和我……拜堂成親?」心微震了下後,她趕緊又搖頭,「我想你真的是誤會了,其實我會答應隨他來商家是有原因的,跟你所想的那些完全沒有關係……」


  商浪起目光一亮,「什麼原因?」唉喲,原來這兩人還有秘密?

  夏素襄並不打算滿足他的好奇心,她淡淡一笑,「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最多半個月之後就會離開,所以你不用想太多了。」

  商浪起哪是這麼容易就能被打發的人,原本他還想要說些什麼,但就在這時他敏銳地察覺到門外有細微的動靜,他趕緊閉嘴,同時轉過身--

  果然,他親愛的二哥正踩著優哉的腳步緩緩往這走來。

  手捧一個碗碟的商海痕,遠遠就看見門外的商浪起了,不過他的表情不見一絲驚訝,想來早就預料到他找到機會就會溜過來。

  「阿浪,怎麼樣?和人家聊得還開心嗎?要不要你二哥我順便把你的晚餐和宵夜也一起吩咐廚房替你準備過來?」走到他身前,商海痕朝他笑得多兄友弟恭、多和藹可親,就連他的聲音也充滿了笑意。

  但,商浪起卻覺得像是看到惡魔在對他笑,他立刻用力搖著雙手,「拜託,二哥,我只不過才來了一下,和夏姑娘聊了幾句而已,你不會這麼小氣,連這樣也不准吧?」

  商海痕伸長手臂,將手上放有磁碗的小盤子遞給站在屋裡的夏素襄,「這是冰鎮蓮子湯,妳要不要喝喝看?」他沒說這是他特地叫人煮的。

  夏素襄只遲疑了一下,便走過去從他手上接過。她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

  這時商海痕一心二用地丟給了自家小弟笑意更深的一眼。

  商浪起收到了,熟悉的大難臨頭感立刻讓他二話不說地往後蹬退兩大步--哇咧,開玩笑,他明天還想四肢健全地迎娶美嬌娘,暫時撤兵!反正他才不相信二哥會在半個月後放她走人,所以他往後要看戲的機會多得是。


  「抱歉,二哥、夏姑娘,我忘了我還有一大堆事要忙,你們慢慢培養感情吧,我先走了……」話還沒說完,人已經閃到小徑外,消失。

  夏素襄看他的快閃功夫看到目瞪口呆,直到商海痕的身影忽然擋在她眼前--

  「妳不想害他明天拜不了堂吧?」一張掛著狡邪表情的俊臉俯近她。

  「什麼?」她趕緊退開一步,退離他突然襲來的氣息,努力維持正常的呼吸,心跳,但卻被他那句話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商海痕微挑眉,伸手將她拉到椅子坐下。「我不喜歡妳看除了我以外的男人,即使他是我弟弟也一樣。」他似真似假、似笑非笑地說道。同時替她把磁碗拿起放到她手上,再把小盤子推到一旁,「趁涼快吃吧!」

  夏素襄雖然還沒完全從他剛剛語出驚人的話中回復過來,但她的視線和手倒是忍不住停在那一碗冰涼的蓮子湯上。

  在他的注視下,她只得舀起吃了一口。

  「謝謝你。你……三爺說你被召去工作,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發現他凝視著自己的目光似乎愈來愈熾烈,她的心跳變快了,趕緊開口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商海痕迷人的唇角一勾,「該忙的事都忙完了,而且我怕妳太久沒看到我會想念我,所以我當然要趕緊回來。」眸底的熱度不減。

  夏素襄眨了下眼,然後微蹙起眉。

  「不,我沒時間想到你。」她坦率地直言道。

  對於她如此直接的回應,商海痕高昂的情緒並沒被澆滅,反而覺得有意思地開懷暢笑。他修長的食指朝屋子中央點了點,「看來我的吸引力好像小輸妳的工作一點……」他的語氣同樣朗快。

  他的心情很快就感染給她,讓她也不由自主地揚了揚嘴角。

  「我今天的工作已經有了不錯的開始,我相信如果繼續照這樣的進度下去,半個月後要雕好雕像一定沒問題。」她起身走到今天早上粗鋸的木材前,伸手摸著它,一副很有自信的樣子。

  她看著它的眼神逐漸專注,神情也慢慢出現思量。

  商海痕見她忽然一動也不動的背影,知道她又陷入渾然忘我的狀態--也幾乎忘了他的存在--跟那些木頭爭寵聽起來是很愚蠢,尤其那些木頭還是他為了將她的心和人完全留在這裡而買來的……

  但他現在就是那個愚蠢的男人!

  夏素襄驀地回過神,下一刻便被一隻臂膀摟進一個強硬的懷抱裡。她一怔,還來不及掙扎,雙唇便已淪陷--

  像是要將她不定的心和靈魂完全佔為己有,商海痕的吻,帶著前所未有的霸道和深切的索求;而在他懷中的女人,即使暫時被他的氣息弄亂了步調、搞混了思緒,不過她最終還是屬於她自己。

  他放開了她的唇,卻仍眷戀地埋首在她的頸側間,貪婪地吸嗅著她身上混合著沉木的獨特幽香。

  為什麼她可以這麼可惡又這麼可愛?為什麼他會喜歡上這樣一個女人?既無奈又甘心的歎了一口氣,商海痕收攏雙臂,恨不得將她整個人揉進他的身體裡。

  呼吸仍微微急促的夏素襄,好不容易從他刻意施放的迷咒中回過神來,但枕在她頸畔邊的臉龐,卻令她無力掙脫,一時之間彷彿成了受困的鳥兒動彈不得。

  她輕咬了咬被他吻到微腫的下唇,發現自己的心跳很難在這種的狀況下恢復正常。

  「我們的賭約裡……不包括你可以對我這麼做吧?」為了不使自己繼續深陷,她必須盡量和他保持距離,但他卻不斷打破那界線。她不明白為什麼他不能讓兩人之間的關係單純一點,難道他真是想證明,世上沒有一個女人不會愛上他嗎?


  「忘了賭約的事。如果我要妳專為我留下呢?」他低低的啞嗓伴隨著吐出的熱息拂搔著她耳側敏感的肌膚,她不由得縮了縮肩。

  夏素襄一愣,心緒翻騰如海,一會兒之後,她歎了口氣,在他懷中掙了掙,「你先放開我。」她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他的懷抱、他的氣息、他的親吻……她忽然強烈地懷疑這男人是故意的,他故意逐漸靠向她,讓她習慣他的存在,接著,再慢慢習慣他的一切……


  如今,因為他這兩句話,讓她更加確定他居心不良的意圖。

  藉由她身體的細微反應,商海痕清楚她對他並不是無動於衷的,可是他更想知道,他在她心中份量到底有多重、影響有多深--但他明白他得慢慢來。

  從喉嚨逸出一聲輕笑,他惡質地在她頸畔吮吻了一記,這才將她放開。

  夏素襄擰著眉,下意識伸手按向被他吻觸過的肌膚,一邊向後退了半步,一邊偷偷吸了口氣。

  商海痕則是神態輕鬆懶散地重新坐回椅子上,一手把玩著她隨手放在桌上的刀,含笑看著她。

  「忘了賭約,為我留下來。」重複剛才的話,但這次他用的是肯定句。

  幸而她的心情和思緒已經過一番調適了,「你說的留下來是多久?一個月?兩個月?一年?還是兩年?」她直率地回視他。

  「一輩子,永遠、一生一世,這是我要的時間。」他毫不遲疑,簡潔有力地說出他要的。

  夏素襄沒想到她會得到這樣的答案,她的胸口一震,不敢置信地搖搖頭。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是他的承諾還是要脅?

  商海痕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他的神情漸漸凝斂起來。

  「嫁給我!」

  驚天動地的三個字,就這麼毫不困難地從他口中說出。

  夏素襄狠狠被嚇了一跳!他……他說什麼?嫁給他?!

  止不住失速的心跳,更止不住傾洩而出的震撼,她的腦子被他這三個字攪得全部混亂了起來。

  輕喘了口氣,她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他真正的心思,但她不但感覺不到他平日慣有的玩世不恭,反而看到他眸底毫不掩藏的愛戀與執著,令她的胸口緊繃到幾乎無法呼吸。

  不知道為什麼,她搖著頭,下意識地一直往後退,直到碰到了身後的工作長桌才停下。

  「不。」一時之間她只能吐出這一個字。

  商海痕緩緩站起身,並且一個大步就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只容得下一隻手。

  他站在她身前,眼睛對著她的眼睛。

  「給我一個妳拒絕的理由。」黑眸深邃而墨黑,他的語調不帶強悍卻有種堅定的決心。

  這時她已鎮靜許多了,她抿了抿唇,握起一拳捶向他的胸膛。

  「理由?我有一百個拒絕你的理由,但最重要的一個是--我早已發誓不嫁人,就算皇帝來逼,我也不嫁!」

  商海痕眉頭皺也不皺地承受她不留情的一記狠捶,不過在她落下第二記之前,他截住了她的手,反掌與她十指交扣。

  「沒錯,就算皇帝老子來逼妳嫁,我也不會讓妳嫁,因為妳要嫁的人只有我!」他又無賴又霸道地說道。

  被他緊扣的指彷彿昭示著兩人曖昧的親密,夏素襄努力想抑止耳根無端的發燙,且還得不動聲色地試著用另一手去解救這困境。

  「商海痕,請你別故意曲解我的意思,你要我給你理由,我已經給了。」她咬著牙瞪他,想不到她連另一隻手也淪陷了。

  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臉頰那兩朵嬌艷奪目的紅暈,商海痕一陣情生意動,忍不住傾前輕啄了一下她同樣如抹胭脂般的朱唇。

  「這不是理由,這只是妳怕自己的災禍能力會害到妳的夫婿才發的誓,所以我可以被剔除在妳不嫁的名單之外……」他抵著她的唇低喃,敏銳的思考力可沒因此而停擺。「其實我知道妳拒絕我的唯一理由是--妳不相信我。我說的對嗎?妳不相信我會喜歡妳,也不相信我會專情於妳,因為每個人都說我是個沒良心的花花公子,對嗎?」


  一語道盡她的一切顧慮與疑惑。

  夏素襄停住不動,直直回視著他,兩人的目光交纏片刻,最後,是她先將視線移開。

  「你說的都對。」她終於承認。「我以為我們只是彼此的過客,我從來沒想過我會繼續留在你身邊,就算你吸引了我、我吸引了你,不過我不知道如此平凡的我,除了一開始的新鮮外,還能夠吸引你多久……」盯著他白皙、堅毅的下巴,她突地輕笑一聲,「老實說,雖然我沒機會從別人口中得知你是不是個沒良心的花花公子,不過我倒可以猜出多數女人對你又愛又恨的原因了……」


  「是嗎?」看著她豐盈的唇,又是一陣心癢難耐,不過他得暫時忍住。

  她的眸光緩緩上移,最後停在他那雙有著懾魂動魄力量般的勾人眼睛。

  「因為沒有人捉得住你。」沒有人抓得住浪子的心--她記得蕭伯曾這麼說過。

  他咧開唇角,露出誘人愉快的笑,「不過我很高興,現在終於有人抓住我了。」

  夏素襄在他的瞳眸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

  「所以,這就是妳不能拒絕嫁給我的理由。」他下了完美的結語。

  轉了一圈又兜回原來的問題上。

  她有些頭疼。

  「不,我還是拒絕。」她也有搖頭的權利吧。

  忽然,她朝他露出一個嬌甜笑靨,然後趁他稍鬆懈之際,趕緊掙脫了他的雙手,迅速從他身邊溜開。

  發現自己中了美人計的商海痕楞了楞,但隨即回過神來,笑了。他看著已經繞到長桌對面,手上拿著工具,一臉挑戰看著他的佳人。

  他摸摸鼻子,「看樣子妳真的不打算點頭?」語氣間雖似無可奈何,不過他那張迷倒眾生的桃花臉上,卻詭異地帶著氣定神閒又縱容的微笑。

  「我不想自找麻煩。」夏素襄不想成為全天下女人的敵人。

  算了,她乾脆別管賭約的事,找個機會離開這裡好了。只不過……

  眸光不著痕跡地在桌面上快速掃過一遍,她在心裡偷偷歎氣--可惜了這一屋子的器材。

  「別忘了我說過的話。」商海痕這時突然天外飛來一句。

  夏素襄不明所以地看向他,「什麼?」

  「妳敢偷溜就要有秘密被公開的心理準備。」他視線有力地射入她的雙眸。

  她的心一驚。

  他……竟看得出她在想什麼?這怎麼可能?不過,她絲毫不懷疑他的威脅是說假的。

  她深吸一口氣,惱怒地一甩頭,「你可惡!」

  他臉上的笑容不減,「對,我很可惡,不過為了妳,我還可以更可惡,妳信不信?」

  信!

  她信。但她不想落入他的陷阱。

  「令弟明天要成親,你不是應該很忙嗎?」毫不困難地轉移話題,並且有濃濃地送客意味。

  商海痕怎不明白她的意圖,他彈彈食指,「好,我去忙了。」出人意料地,他竟一口應和!不過他對她眨眨眼,很快接下一句,「明天我會來接妳去前面喝喜酒。」說完便轉身往門口踱去。

  夏素襄一怔,倒沒想到他說走就走。

  「不,我不能去!」意會出他的意思,她趕忙對著他的背影喊去。

  他要帶她去前面,而且是喜宴的場合,難道他不怕她把商家的喜事變成一場災難嗎?

  一腳跨出門檻的商海痕忽地停步,回過頭深思沉定的看著她,「有我在,妳什麼都不必擔心,相信我。」低調慵懶的嗓音,意外有著鎮定人心的力量。

  他走了。

  夏素襄看著他充滿自信又慵懶的高大身影消失在屋外,一時間視線仍楞楞地停留在門外,而她的所有心思,全都在想著剛才發生的事。

  嫁給他?她拒絕他是對的,但他有可能就此打消這驚人又荒謬的念頭嗎?

  她不禁疲累地用手指揉揉隱隱作痛的額際。

  老天爺!怎麼會呢?難道商浪起有一張凡說壞事必中的烏鴉嘴嗎?

  閉眸,深吸口氣,她試著把所有關於他帶來的煩人事先拋到一邊。很難!不過一會兒之後,她還是成功地重新抓起工具,開始專心地繼續她還沒鋸完粗胚的工作。再沒多久,她漸漸忘了之前的事,全心全意地投入她的工作世界裡……


  這一天,她工作到幾乎渾然忘我,等到她終於告一段落,放下刀,舒展著腰酸背痛的身體時,才驚覺已經是半夜了。

  當她把雜亂的桌面整理了一下,再將自己打點乾淨躺上床時,天已將肚白。

  就在她快睡著前,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直到她睡著前,她都沒想起來她到底忘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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