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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深。
已經連續工作了好幾個時辰都沒停下手的夏素襄,由於不斷累積的疲累,使得頭昏眼花、腰酸背痛的情況加劇,她終於不得不放下又刻壞的木像和工具先喘口氣。
不過她才坐直身子想伸下懶腰,就差點被全身肌內傳來的酸痛逼出眼淚來--天!她到底工作多久了?
她乎常一工作起來就容易渾然忘我,再加上這回她是刻意藉雕刻來平靜紊亂的思緒,想忘掉下午和那男人之間發生的事,所以更是拚了命似地把心力全都投注在這些木雕上……
她捏了捏僵硬的頸子,又捶了捶肩膀,望著桌上那一個個被她刻得像怪物、慘不忍睹的失敗作品,她的心情豈是沮喪兩字可以形容。
都怪那姓商的男人,害她白白浪費了這些木頭!
可惡!她不得不承認,在工作中很少會分神的她,從她拿起雕刀直到剛才放下,這中間的心思竟然有八、九成都被那男人的身影給佔據。
忍不住揉揉快打結的眉心,她歎了口氣,把桌上的木頭和工具隨意收拾了一下,接著把身上工作穿的外衣解下,移動疲憊的腳步仔細檢查一遍門窗有無鎖好,最後才回到房裡,吹熄了燈燭,一躺上床便再也抗拒不了濃濃的倦意睡去。
她睡得很深、很熟,當她房裡的燈光完全滅了的一刻,她屋子的大門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怪響,接著,有抹黑影悄悄進到了她的房。
高大的黑影立刻走近床邊,俯身觀察床上人兒的睡容,然後很快地從懷中取出一小柱香似的東西點燃,將這發出淡香的東西湊近她鼻端前讓她不知不覺吸嗅了幾下後,又立刻把它弄熄,收起。接著,他掀開她的被,將自己身上的披風扯下,改覆住她的身軀,然後毫不費力地伸出一雙健臂將她由床上抱了起來。
因為迷香睡得更沉的夏素襄,即使被他這一驚動,仍是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黑暗中,他的動作迅速且輕巧,抱起她後,他的腳步立即毫不遲疑地往房外移動。
月,半圓,微微的銀光隱約照出了屋外的景象。
夏素襄的屋子外,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一輛馬車,而一抹熟悉的巨大人影也無聲無息地立在門外。
小黑狗早已經興高采烈地在來人腳邊不停東嗅西聞,來人忍耐地斂眸垂眉。
這時男人終於抱著昏睡的夏素襄由屋裡出來了。
「快去把她所有重要物品都收拾好一起帶走。」越過門邊的巨大人影旁時,男人丟下這句吩咐,隨即抱著夏素襄上了馬車。
夜更深。
完成目的的神秘馬車終於緩緩駛離,而彷彿被遺棄的小屋子,依舊靜靜地立在夜霧迷濛的湖之畔。
******
蕭伯雖然一見到眼前的景象立刻就做出目瞪口呆的反應,但是他跟在主子身後的步子可是一點也不遲鈍。
「不會吧?我的二爺,您真的半夜去把人家小嫂子擄過來了?」視線掃到雲鳴提在手上那一大袋時,他更是歎為觀止。「天哪,別告訴我,您連人家的家當都順便一起搬來了?」雲鳴小子的作用又多了一樣--腳夫。
商海痕輕柔地將他懷裡的夏素襄安置到他的床上,然後細心地替她蓋上被子。
雲鳴將手上的袋子放在艙房的一角,接著他終於再無法忍耐地把在他腳邊繞圈圈、搖尾巴的小黑狗拎了起來。
「二爺,屬下出去辦點事。」以很悶的聲音請示完後,他便拎著在他手中興奮地舞動四肢的小傢伙走出艙房。
而蕭伯則努力踮起腳尖,試圖從主子的寬背下窺得肉票人質的狀況。當然,他的嘴巴可也沒閒著,「二爺,我們可是明天一早就要開船回去了,您不會沒問過人家意願就把人家弄昏,準備明天一塊兒打包回去吧?我說二爺啊,雖然小的知道您對她跟其他姑娘完全不一樣,不過您以前再怎麼玩,可也從沒幹過挾持良家婦女的勾當,沒想到您現在竟然一聲不響地把人家小嫂子綁上船,回去要是讓老爺、老夫人、大爺他們知道了,他們一定會嚇壞的!二爺……」而且這小嫂子又長得有些神似大爺死去的未婚妻,恐怕大家受到的驚嚇會更大。
商海痕一抬手,立刻阻止了蕭伯嘴裡的嘟囔。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終於將視線由她沉靜的睡顏上移開,他轉過身面對商家最忠心耿耿、最元老級的老僕,「蕭伯,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別再害那些姑娘們心碎,要我聽我爹娘的話,趕快找到喜歡的姑娘定下來嗎?」他拍拍老僕的肩,勾著一抹狡邪的微笑道:「現在我終於找到了,所以你說,我不把她綁回去怎麼行?」
蕭伯一時跌入驚喜的漩渦中,「二……二爺,您的意思是……您要和這小嫂子拜堂成親?」但他思緒馬上一轉--咦?可是夏嫂子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不知道老爺和老夫人會不會接受她?不過依老爺、老夫人的性情,他們應該是會接受她的身份吧,畢竟他們連即將要和三爺成親的三夫人曾是京城最紅的花魁都不排斥了,那夏姑娘更不是問題了。那……那這一向遊戲花叢間、又沒心沒肺的二爺是說真的嘍?
想到這裡,他立刻緊張又期待地抓住商海痕的手,「二爺,您可別欺騙老僕我……」
「蕭伯,你認為這世上有哪個女人會拒絕我的求親?」商海痕不答反問他這問題。
「當然不可能有!」蕭伯立刻高高抬起下巴,他可是對他們家二爺的「美貌」和所向無敵的魅力很有信心的。「……怎麼啦?難道您有碰上這樣的女人?」忽然懷疑起他怎會問這種問題。
商海痕似笑非笑地比了比自己的身後,「她。」
蕭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他背後。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必須把她綁來和她好好培養一下感情。蕭伯,還有一件事……」
「還有?!」蕭伯怕自己的心臟一下子負荷不了太多的刺激。
「這位夏姑娘沒嫁過人,更沒死過丈夫,你可以改改口了。」商海痕認為有必要替她正名。
「啊?」果然是驚嚇。
稍後,蕭伯踩著虛浮的腳步出去,艙房裡只剩躺在床上沉睡,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綁架上船的夏素襄,和那個綁架她的「歹徒」。
而商海痕專注深邃的目光一直凝視著她安適的睡容,接著他的唇邊緩緩揚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抱歉了,我的姑娘,我的……惑星!」
******
她感覺到自己像被輕輕地搖晃著。
從深深的睡夢中醒來,還沒睜開眼睛,她就有這種古怪的感覺。
夏素襄慢慢地張開眸,當映入她眼中的景物不是她熟悉的屋樑,而是陌生的斜板時,她先是呆了呆,然後錯愕又茫然的視線開始向四周掃過一遍,很快地,她就發現自己是在一間不算寬敞,但舒適乾淨的小房間裡。
她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因為她忽然知道這房間和普通的屋子差別在哪裡了--這是船的艙房,她見過的!
而且這時她感到腳下的輕晃更明顯了。
心中一驚,她直覺衝到房裡唯一的一扇小窗往外看--只見外面江河滾滾,而不遠處的江岸市鎮正離她愈來愈遠。
她真的在船上!被這個驚人的事實震撼住的夏素襄,還來不及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便急步跑向門口。
她必須趕快下船!
老天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她怎麼會在「一艘船上」醒過來呢?難道她是被什麼人擄到船上?
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什麼事的夏素襄,就在她要接近門邊時,那扇門卻忽然從外面被人打開--門外是一名顯然常在大太陽底下工作、皮膚黝黑的少年,他原本正要一腳踏進去,沒想到一開門竟會看到姑娘已經站在那裡,他嚇了一大跳。
「哇!妳……妳醒了?」少年用力拍拍自己受驚的心口,然後對她咧了個大剌剌的笑臉,抬了抬他拿在手上的一盤食物,「妳醒了正好,這是妳的早餐……哇!怎麼了?」少年被眼前姑娘突如其來的舉動再度嚇到。
夏素襄皺著眉,上前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服,「這是誰的船?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要你馬上放我下船!」她已經冷靜些了,而出現在眼前的人正好可以使她弄明白一些事。
少年一邊努力抓緊手上的盤子以防它掉下去,一邊還要努力理解這位嬌客話裡的意思。
「呃……啊……放您下船?不可能啊,船已經開了,您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沒帶上船……要不要小的去找二爺來和您說說?」哇咧!這位姑娘的眼神好可怕,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被她這麼一瞪,他有種頭皮發涼、天地不祥的感覺,他得趕緊搬出主子爺來。
「二爺?」夏素襄一聽到這稱呼,馬上敏感了起來,她的心一動,該不會是……「你說的二爺,不會剛好叫商海痕吧?」她緊盯著他問道。
「對,是我。」一聲懶洋洋的嗓音接口。
夏素襄的呼吸微頓了一下,抬頭,一抹熟悉的身影自門外走道朝她走過來。
少年如遇救星般地趁她鬆手時,一溜煙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夏素襄雙眉緊蹙地瞪著來到她面前的男人,沒想到真的是他!她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艘船上,全是他搞的鬼?!
「商海痕!」怒火驟然從她的眸心竄起,她忿忿地爆出低喝。
商海痕從少年手中將早餐盤接下,對他一頷首,少年收到指示立刻鬆口氣火速閃人。不過不知道是跑得太快還是怎麼回事,他才跑了兩步就狠狠跌了個狗吃屎,「咚」一下發出好大的聲響,就連盛怒中的夏素襄也不禁越過商海痕的肩膀向他望去。
少年從地板上爬起來,額頭上已經腫了一個大包,不單如此,他的腳好像也扭傷了。他苦著一張臉,無奈又痛苦地一拐一拐地走回甲板上。
夏素襄看得一清二楚,她忽然想到什麼似地臉色微變,接著收回了視線,有些難受地低頭盯著自己的一雙手。
突地,一隻健臂將她一把攬進艙房內。
「看來我得時時刻刻緊跟在妳身邊,否則只怕船還沒到家,我的人已經死傷一半了。」他一副揶揄自在的語氣。
夏素襄卻是聽得身子一僵。
商海痕的俊臉壞壞地漾著笑,他把她帶到床沿坐下,再順手把早餐放到旁邊的小櫃子上。
「剛才是我……」她深吸一口氣,直直看著他。
「所以這輩子妳能碰的就只有我了,不管是男人或女人。」商海痕很開心地下了結論。
夏素襄一時不明所以,但當她發現他仍握著她的臂時,立刻想推開他。
商海痕卻握得牢緊,「我不是其他人,妳還不明白嗎?對他們來說也許妳是禍星,不過對我來說,妳的意義不一樣。」
在他既灼熱又專注的凝視下,夏素襄的思考齒輪並沒有停止轉動。「我的意義是為了讓你證明你從沒有賭輸的局嗎?因為這樣,所以你把我擄到船上來……」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肯定不光明就是。
「我說過,我們的賭局已經開始了。」就讓她這麼認為好了,商海痕臉上的笑容不減。
夏素襄試著冷靜下來和眼前這霸道的男人講道理,「我也說過我不和你賭。而且你不該沒問過我的意思就將我擄上船,我就這樣消失不見了,你以為沒有人會找我、沒有人會去報官府嗎?商海痕,我要你馬上放我下船,我可以答應你,等你下回來青湖鎮時,我會恭候大駕。」
他緩緩搖頭,目光灼灼地盯住她,「妳放心,我已經替妳在桌上留了張紙條,說妳臨時有事要出一趟遠門,所以妳不必擔心有人找妳。」
「你……你替我留紙條?」夏素襄驚道。
「還把妳所有刀子、木頭全搬上來了。」他用下巴朝艙房一角點了點。
她循線望去,立刻看見一個鼓鼓的黑色大布袋靜靜地躺在那裡,她的秀眉緊緊一蹙,馬上回頭再瞪向他,不可置信地道:「你竟然……」
「對,」他大方承認。「我為了綁妳,什麼都計畫好了。」
夏素襄不由得握緊拳頭,朝他仍抓著她另一手的臂用力捶了去,「你瘋了!」為了他的篤定,她有些慌。
商海痕吃痛地挨了她一拳,但他還是不放,反而將她拉近,「好吧,我承認我瘋了,不過是為了妳。因為我的時間緊迫,因為我肯定妳不會乖乖答應我的邀約,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他的眼睛對著她的眼睛,眸底的光芒轉炙。「反正我不管用正當或不正當的手段都必須把妳帶走,而且結果是妳現在已經在我的船上了,我希望妳別再計較妳是怎麼上船的了,妳可以想想接下來的行程會有多愉快,如何?」低沉而充滿誘哄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著。
兩人近得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溫度,再加上他那張魅惑人的臉和勾魂的磁嗓,她不禁有一瞬間的恍神,差點迷迷糊糊被他拐去。但幸虧她這些年養成的下意識警覺反應及時發揮作用,她神智一清醒,猛地推開他,也順便掙脫他的箝制,向旁邊跳開。
她一下子退到牆邊,又是戒備、又是慍惱地瞪著他,「你的意思是,我被你綁上船不但不該怪你,還得要謝謝你?」
商海痕看著她因怒氣而意外染上一抹嫣紅的臉蛋,不禁著了迷。「嗯……我現在更確定,我的決定是對的……」他低歎了聲。
「什麼?」她聽不清楚他說的。
狡猾的笑意充滿他的唇角、他的眼睛。「我說……不客氣。」
夏素襄一愣,但隨即反應過來,這下就連她的眼裡也噴出了怒火。「你……可惡,我就不相信我下不了船!」說罷,她倏忽大步跑向門口。
就算要跳船,她也在所不惜!
不過,她的手才剛碰到門,一隻臂膀已經由後伸過來將她攔腰摟住。
她的呼吸一窒,但仍以肘撞向身後貼著她的男性軀體,試圖打退他,可沒想到,他反而雙手並用地將她的手連身子整個纏箍住。她大驚,不斷掙扎,他卻愈鎖愈緊,她的人,就這樣被他的氣息、力量包圍住,動彈不得。
「放……放開我!」終於體會到男人的氣力不是她可以抗衡,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接觸太過於親密,她努力隱藏加快的心跳與不安,不再掙扎著要他放開。
商海痕將這女人勻稱暖柔的身子箝在懷裡,把臉湊近她的頸側,幾乎是貪婪地汲取她身上獨特的香氣。心動,就連慾望也蠢蠢欲動……唉,他對她根本已經愛不釋手!
「告訴我,在那裡妳又沒有家人、沒有牽掛,為什麼非回去不可?」他在她耳畔製造出曖昧的沙嘎輕語。
夏素襄的耳朵一陣發熱,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於是她轉過頭,以彷彿十分冷靜的姿態避開他。
「我不能丟下我的工作……」一想到旺嬸剛為她接下的那筆為期一個月的雕刻工作,她猛一震,又開始想擺脫他。
不行,她不能被困在這裡!
「妳是說那些木頭?」商海痕輕而易舉地讓她繼續待在適合她的地方,但他的聲調有些異樣的緊繃。「相信我,我不會阻止妳拿刀子,甚至還可以替妳準備一切妳需要用到的東西。」某個計畫迅速在他腦中成形。
夏素襄突地停下預備咬他手臂的動作,呆了一下,慢慢轉過頭,皺眉往他那看去。
「你說什麼?」她不明白。
「妳沒聽錯。」從來沒有讓男性慾望戰勝過理智的他,為了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向要了她的慾望投降,只好暫時放開她,不過他還是將她拉回原處坐下。「妳要刀子、木頭,我隨時都可以提供給妳,只要妳開口,這些都不是問題,現在唯一的問題只有一個--我要妳留下來。」他的目的明確簡單。
看著他那上揚好看、俊美又邪氣的眉梢線條,夏素襄原本堅定到無懈可擊的決心,竟有一角悄悄的、偷偷的鬆動了。
「如果我的答案還是『不』呢?」無條件供她所需的一切雕刻用具,她當然不可能不心動,但他背後真正的用意是什麼呢?況且這麼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商海痕好整以邐地攫住她倨傲的眸光,「只要妳不在乎妳禍星的秘密被整個青湖鎮的人知道……」
夏素襄的心口一震,「你威脅我?」
「對,我是在威脅妳。」他笑笑地承認,但他犀利的眸可是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她看出來了。
悄悄深吸一口氣,她的心緒漸漸轉趨平靜。「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一定要我跟你走?你答應我的這些事,對你根本一點好處也沒有,為什麼?」清澈的眸直盯著他,她直接問出她的疑問。
輕揚眉毛,黑眸裡閃動著笑意,他忽然伸手將一旁放著早餐的盤子拿到她面前。
「好,若是我說出原因,妳就可以開始享用妳的早餐了吧?」他微笑問道。
夏素襄睨著他,「我不餓。」先聽聽看再說,她知道她如果現在就接下了,那就代表她放棄抵抗,根本沒機會下船了。
商海痕也不囉嗦,「因為我們打的賭。」
夏素襄早猜到這意料中的答案,但心中不知為何掠過一抹古怪的失望,她垂眸看著他拿在手上的豐盛早餐,唇畔揚起似笑非笑的痕跡。「喔,對,你的賭局。」她淡淡嘲諷道。
「還有……」沒想到他又繼續接下去說。
「還有?」可惡,她竟被眼前的早餐誘惑,開始感到肚子餓了。
「妳是第一個我非要不可的女人!」毫不拐彎抹角地直言。
錯愕!夏素襄忽地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向他--他……是不是真的瘋了?
清楚地看見她眼底升起的訝異,接著是好笑,商海痕突然露出一個壞壞的神情,「妳以為我在開玩笑?希望等一下妳發現我有多認真時不會太驚訝……」最後一個字,結束在他傾前封住她的唇上。
******
夏素襄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被商海痕軟硬兼施的給留下來了。
她是他非要不可的女人?到現在她還不打算把他幾天前說的那句話當真。若她會這麼輕易就相信他這輕佻邪佞的男人口中說出來的話,那她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是不可能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的。
不可否認的,商海痕是她見過最有魅力的男子,當他說出那句話時,說她的心沒有一點意動是騙人的,再加上他的親吻……可惡!
夏素襄的臉不由得微臊,手上正刻鑿的刀差點失去准,她趕緊縮回手,但盯著剛被她敲打出粗略輪廓的羽鶴,又這麼出神了。
她不相信他,但知道他的威脅不是說假的。他曾說過自己是小人,她相信,所以,她只得不甘心地屈服在他的威脅下,不再想跳船的事。
既然他不怕他自己和整船的人被她的禍星之命波及,既然他還答應任她予取予求,那麼她就留下吧!反正依他勢在必行的強硬手段,她暫時是別想回去了。好吧,她就調整自己的心態,把這當作是一趟意外的旅程,至少她不必擔心她的生活所需,只要專心地創作她的雕刻就夠了--這不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嗎?況且他也答應她,最多只留她一個月,一個月後,只要她開口,他一定會讓她回家。所以,她只要忍耐過這段時間就可以了。
至於她先前讓旺嬸答應人雕刻的事,看來她根本趕不及回去了,也只能看著辦了。
她的平靜生活,現在已經全被那男人攪得一團亂了。
她忽然開始後悔,那天她幹嘛多事把那男人給救了?
平復不了胸口的煩躁,她乾脆放下刀子,起身踱到小窗前。往窗外看去,只見一片藍得純淨的天,與翠碧一望無際的江面,令人的心胸不禁開闊了起來。
夏素襄望著美麗的天與水,心中的陰鬱漸漸被驅散,不過要她什麼都不想是不可能的。
據商海痕說,他們要用十天的時間乘船趕回北方的家參加他弟弟的婚禮。且直到這兩天她才知道,原來他是富甲天下的「商社」的二主子,難怪他會有這艘船,也難怪他會有這種狂妄、為所欲為的氣勢。
但他是商社的二爺又如何?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她,偏偏他非要用一個賭約把她挾持在身邊,不過外人恐怕會認為是她用盡心機纏著這位商二爺吧?畢竟以她的身份和相貌,哪裡有讓商家二爺看得上眼的可能嘛!
哼!如果他是存心把她帶回家讓他家人看笑話輕鬆一下的,那他會成功;至於他真正的目的,老實說,她並不怎麼相信只是為了一場賭局。
為了一場根本撈不到什麼好處的賭局,他千里迢迢將她由南方劫到北方去,光這一點就值得她起萬分疑心了;再加上她也不相信他另一個爛理由,所以他真正存什麼心,她完全無從猜起。
她實在看不透他。
在那張常對著她笑的桃花俊臉下,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心思?她看不透。但她發現,只要他樂意,他是個很容易讓人懂的男人;可相反的,只要他想隱藏起自己,他就能成功地變成一個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簡言之,他是尾變色龍。
搖搖頭,猛地回過神,她驚覺自己花太多時間在想他,於是連忙轉身要走回小桌前,不過就在這時,門上傳來兩下輕敲聲。
「夏姑娘!」蕭伯的聲音傳來。
夏素襄只頓了一下,便繼續回到小桌前坐下。「請進。」
門開後,端著餐盤的蕭伯小步地走來了進來。「夏姑娘,妳的午膳……呃,放哪兒?」艙房內能走、能坐的空間,已經在幾天之內堆滿了木頭、雕刻成品、半成品,和一些雜七雜八叫不出名堂來的刀鑿工具,他現在就踮著腳尖站在幾塊木頭的空隙間,為難地苦著臉問她。
沒意外地,他也發現這位上船幾天都把自己關在房裡與木頭為伍的夏姑娘,幾乎滿身都是木屑。不過古怪的是,這樣一個滿身木屑、簡直快可以稱為不修邊幅的女人,此刻在他蕭伯眼中,竟然比那些乾乾淨淨、花枝招展的姑娘們還美上好幾倍。
嗯,其實他大概也知道原因,除了因為二爺看上眼的,自然也令他另眼相看外;她那張愈看愈與桑小姐不同、卻愈耐看的臉,和一身柔中帶剛的沉毅氣質,及專注於手中雕刻時那副驚人的執著,都是他對她愈加欣賞喜歡的要素。
看來,二爺獨具慧眼,這回果真挖到寶了。他真的很高興二爺懂得捉住她,沒讓她從手中溜掉。他現在也可以很驕傲地偷笑,因為他支持二爺綁人的決定是對的,不過……嗯,他最好還是不要讓她知道這件事,他可不想她把矛頭分給他,那些全送給二爺一個人享用就行了,反正二爺的桃花臉皮堅硬無人可比。
他一問,夏素襄轉頭看了看四周,不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蕭伯,我來就好。」她乾脆起身從他手中接過餐盤,然後將它放在唯一沒堆著東西的地方--床上。
蕭伯並沒有馬上走,他看夏素襄又坐回小桌前拿起刀,不由得開口問道:「妳不先用飯嗎?飯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夏素襄以為他已經走了,聞言,才又抬頭望向他,「啊?什麼?」她再次放下刀,將專注力馬上拉回現實,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的神情。
蕭伯笑了,乾脆蹲了下來。「二爺知道妳三餐不定時,今天特地派我來,非要我盯著妳吃完飯才行。」他今天可是身負要務呢。
夏素襄一愣,那男人怎麼知道她三餐不定時?她這幾天不常見到他的人,也絕不主動找他,總是刻意把自己關在艙房裡,不過她一旦拿起刀子來,倒是真的很容易就把身邊所有事全都丟開……難道他派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蕭伯,我會吃,只是我現在還吃不下,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別管我了。」她搖搖頭,趕緊婉拒蕭伯的行動。
「沒關係,我反正沒事,不然讓我待在這兒看妳雕刻好了。」蕭伯笑咪咪的,並且一副對她手上的木頭很有興趣的模樣。
當然他的另一層意思是,他還是非得完成主子交付的使命不可啦。
夏素襄秀目圓睜看著笑得一臉皺紋的蕭伯,明白他的用意後,她忽然覺得好氣又好笑。她其實根本不用懷疑,有商海痕那樣的主子,也難怪會有同樣不遜色的老僕。
想了想後,她眉眼一斂,三兩下將小桌上的東西全移到桌下,接著起身去把餐盤端過來放在桌上。
一直看著她動作的蕭伯,不由得點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夏姑娘,妳慢慢吃,別急。」
夏素襄吃了一口,忽然想到,「蕭伯,您還沒用餐嗎?」
蕭伯立刻表示他已經吃飽了。
她不習慣在旁人的注視下吃飯,所以勉強吃了兩口飯後,就停了下來。「蕭伯,我真的會吃完它,您可以不用看著我了……」
「夏姑娘,妳老實告訴蕭伯,妳喜不喜歡我家二爺?」豈料,蕭伯精細的眼睛瞇了瞇,忽然開口問道。
夏素襄差點握不住手中的箸,她一臉錯愕又古怪地望著他,「蕭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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