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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埃德加·賴斯·伯勒斯]猿朋豹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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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36: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茹可夫報仇

  「這樁事籠罩著一層神秘的色彩,」迪阿諾特說,「據權威人士透露,警察局和總參謀部的特工、人員對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都一無所知。他們跟我們大家一樣,只知道尼古拉斯·茹可夫逃跑了。」
  約翰·克萊頓——格雷斯托克勳爵,也就是從前的人猿泰山,坐在巴黎他的朋友保羅·迪阿諾特中尉的客廳裡,若有所思地瞅著珵亮的靴子,一言不發。
  尼古拉斯是根據人猿泰山的證詞被判處無期徒刑,關在法國陸軍監獄的。可是現在他竟跑了。這樁事勾起泰山許多往事的回憶。
  他想起茹可夫為了害死他採取的種種手段,意識到現在他既已逃出法網,一定要策劃新的陰謀加害於他。而且毫無疑問,新陰謀就其狠毒程度而言,將是以前的手段所無法比擬的。
  泰山在阿茲瑞購置了一座很大的莊園。莊園座落在萬齊瑞部落的領地。人猿泰山曾經是這塊遼闊土地的王。最近,因為雨季來臨,為了躲避那裡的潮濕和可能發生的危險,他把妻子和出生不久的兒子送到倫敦。
  他橫渡英吉利海峽,來看望老朋友,可是俄國佬逃跑的消息給他這次出遊罩上了陰影。雖然剛到,他就想馬上返回倫敦。
  「我倒不是為自己擔心,保羅,」他終於說,「過去,我曾經冒著生命危險,多次挫敗茹可夫的陰謀。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已經有了家室,不能不為他們著想。我不會錯看這個人。他不敢直接把矛頭對準我,一定會通過迫害我的妻子或者兒子達到打擊我的目的。他非常清楚,再也沒有比這一手更狠毒,更能置我於不幸與痛苦之中。因此,我必需馬上返回倫敦,一直和他們呆在一起,直到茹可夫被捉拿舊案,或者命歸西天。」
  就在泰山和迪阿諾特在巴黎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倫敦郊區一座小別墅裡,有兩個黑不溜秋、滿臉凶相的傢伙,也在密謀什麼。
  這兩個人一個滿臉鬍鬚,另一個因為長時間閉門不出,面色蒼白,黑色的胡茬很短,大概剛刮沒幾天。正在說話的就是他。
  「你得把鬍子刮掉,阿列克賽,」他對同伴說,「現在這副模樣,他一眼就能認出你。我們必須馬上分手。但願在『肯凱德號』甲板上再見面的時候,能有那兩位尊貴的客人作陪。對於我們安排的這次愉快的旅行,他們可是做夢也不曾想到。
  「兩個鐘頭之內,我就會帶著這兩個人中的一個,踏上通往多佛港的道路。如果你能按照我的指示謹慎從事,到明天夜裡,你也該和另外那個人一起趕到多佛了。當然前提是,他能像我想像的那樣盡快趕回倫敦。
  「親愛的阿列克賽,這件事和我們以前幹過的那些好事兒一樣,會讓我們既得利又快活。感謝那些愚蠢的法國人,一直把我逃跑的消息隱瞞了這麼多天,使我有足夠的時間把這次小小的冒險的每一個細節都安排得如此周密,以至於連一個可能影響我們全盤計劃的漏洞也不會出現。現在,再見吧,祝你走運。」
  三個小時之後,郵差走上保羅·迪阿諾特中尉那幢公寓前面的台階。
  「箱雷斯托克勳爵的電報,」他對僕人說,「他在這兒住嗎?」
  僕人點了點頭,簽了字,把電報送給泰山。他正收拾行裝,準備回倫敦。
  泰山撕開那封電報,只瞥了一眼,臉色便變得蒼白。
  「你看看吧,保羅,」他邊說邊把電報遞給迪阿諾特,「他們已經下手了。」
  迪阿諾特接過電報,讀道:
  「傑克被人從花園裡拐走。新僕人系同謀,速歸。珍妮。」
  一輛敞篷車把泰山從火車站接回到他在倫敦的府邸。泰山跳下汽車,大步流星跑上一溜台階,在門口碰到哭干了眼淚、幾乎要發瘋的妻子。
  珍妮·波特·克萊頓馬上把她已經知道的關於兒子失蹤的情況向丈夫說了一遍。
  保姆一直在宅子前面的人行道上推著坐在嬰兒車裡的小傑克曬太陽。突然,一輛窗簾緊閉的出租汽車飛馳而來,在街角停下。保姆沒注意這輛汽車,只記得車上沒人下來,發動機也沒有關閉,車停在路邊,似乎等著和那家公館要車錢。
  就在這時,新來的男僕卡爾,從格雷斯托克的府邸裡跑了出米,對保姆說女主人要和她說幾句話,在她回來之前,小傑克由他來照看。
  保姆說,她對這個傢伙毫無戒備,可是走到大門口的時候,突然想起,應當告訴他不要把嬰兒車轉過來,以免陽光刺著孩子的眼睛。
  她回轉身正要把這話告訴他,驚訝地發現,男僕推著小車飛快地向街角跑去。這時,車門打開,露出一張面皮黝黑的臉。
  保姆猛然意識到小傑克處於危險之中。她大聲叫喊著,衝下台階,向那輛出租汽車猛衝過去。卡爾正把孩子遞給那個黑不溜秋的傢伙。
  她還沒跑到汽車跟前,卡爾已經坐到他的同謀旁邊,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司機發動汽車,可是車子出了毛病,好像是掛不上檔。他只好把車向後倒退了幾英吋,保姆趁機衝到汽車旁邊。
  她跳到踏腳板上,想從那個陌生人手裡搶回小傑克。汽車發動起來之後,保姆還趴在車窗上,一邊叫喊,一邊抓打。直到汽車開過格雷斯托克府邸,卡爾朝她臉上猛擊一拳,才終於把她打倒在人行道上。
  保姆的叫喊聲吸引來附近幾家公館的僕人和主人,也吸引來格雷斯托克家的人們。格雷斯托剋夫人親眼看見保姆在踏腳板上和劫持者勇敢搏鬥的情形。她自己也向那輛飛馳而過的汽車衝了過去,可惜太遲了。
  格雷斯托剋夫人知道的情況就這麼多。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件事的幕後操縱者竟是尼古拉斯·茹可夫。她滿以為這個壞蛋還在法國監獄裡關著呢!
  泰山和妻子站在那兒正絞盡腦汁想營救兒子的辦法,右面書房裡的電話鈴響了。泰山連忙去接。
  「格雷斯托克勳爵嗎?」電話那進一個男人的聲音問道。
  「是的。」
  「您的兒子被人拐跑了,」那人繼續說,「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幫助您把他找回來。我對拐走他的那個人的陰謀一清二楚。事實上,我也參與了這個陰謀。他們答應給我一筆錢,可是現在又變卦了。為了徹底擺脫這幾個壞蛋,我打算幫助您找回兒子。條件是不要因為這罪行裡面有我一份兒而迫害我。您看怎麼樣?」
  「只要你能把我領到藏我兒子的地方,」人猿泰山回答道,「我保證既往不咎。」
  「好吧,」那人說,「不過您必須和我單獨見面,我相信您一個人,已經夠莽撞的了,不能再讓別人知道我是誰。」
  「我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和你見面?」
  那人說了多佛港濱水區一家小酒店的名字和位置——那是水手們經常光顧的地方。
  「今晚10點,」那人最後說,「來早了也沒用。這期間,您的兒子平安無事。您一來,我就可以悄悄地把您領到藏他的地方。不過,您一定要單獨來,而且無論如何,不能報告倫敦警察廳偵緝處。我認識您,會在暗中監視您的。
  「如果發現有人陪著您,或者發現偵探之類的行跡可疑的人,我就不出來見您,您也就失去找到兒子的最後一個機會。」
  那人說完這番話便掛上了電話。
  泰山把電話內容告訴妻子。珍妮請求丈夫帶她同去,但泰山生怕與妻子同行,那人就真的拒絕幫助他們,夫妻倆只好暫且分手——泰山匆匆忙忙去多佛,珍妮在家裡焦急地等待丈夫此行的結果。
  可是這一對夫婦做夢也沒有想到,命中注定,他們要經歷多少磨難,要跨越多少時間與空間的阻隔,才能再次相見。不過,為什麼非要預先想到這些呢?
  人猿泰山離家10分鐘以後,珍妮·克萊頓在書房裡那塊色彩柔和的小地毯上焦急地踱來踱去。丟了兒子,充滿母愛的心隱隱作痛。她懷著希望和恐懼,痛苦至極。
  儘管她一再安慰自己,泰山按照那個神秘的陌生人的要求獨自前往不會出什麼大事,可是直覺卻讓她懷疑,丈夫和兒子正面臨極大的危險。
  她越想越覺得這件事其中必有蹊蹺。要麼,打電話的人為了麻痺他們,爭取時間,把小傑克隱藏起來,伺機拐帶出英格蘭;要麼,他們設下圈套,引誘泰山自投羅網,落入仇人茹可夫之手。
  這個念頭一產生,她就害怕地睜大一雙眼睛,不再踱步。她對此一下了深信不疑,連忙瞥了一眼書房拐角立著的那架滴答直響的落地式大座鐘。
  想趕上泰山乘坐的那列開往多佛去的火車已經為時太晚了。不過,稍晚一些,還有一列開往這個英吉利海峽港口的火車。乘坐這趟火車可以在10點鐘之前,趕到丈夫要去的那家小酒店。
  她立刻叫來僕人和汽車司機,吩咐了他們幾件事情。10分鐘以後,珍妮已經坐著汽車穿過車水馬龍的大街向火車站飛馳而去。
  當晚9點45分,泰山走進多佛港濱水區那家骯髒的小酒店。他在那間散發著難聞氣味的屋子裡剛走了幾步,一個用衣領遮擋著半個面孔的傢伙和他擦肩而過,向大街上走去。
  「跟我來,勳爵。」陌生人輕聲說。
  人猿泰山回轉身,跟那人走進一條燈光昏暗的小巷。從小巷出來,那傢伙把他領到一片漆黑之中。這兒靠近碼頭,堆著許多麻包、箱子、桶,活像一座小山,投下一片黑影。他在「小山」下面停下腳步。
  「孩子在哪兒?」泰山問。
  「在那條輪船上,那點點燈光就是。」
  泰山在一片昏暗中極力想看清楚陪他一塊兒來的這個傢伙那張臉。可是光線太暗,看不清楚。如果能夠想到,這位「嚮導」不是別人,正是阿列克賽·鮑爾維奇,泰山一定會立刻意識到,危險正潛伏在腳下這條小路上。
  「現在沒人看管他,」俄國佬繼續說,「搶他來的那幾個人以為平安無事,不會有人察覺,都上岸去了。船上只有兩個船員,我給他們送去好多杜松子酒,足夠他們快快活活喝好幾個小時了。因此,『肯凱德號』現在實際上沒人。我們可以把孩子抱回來,一點兒也不用擔心。」
  泰山點了點頭。
  「那麼,走吧。」他說。
  「嚮導」領他上了一條靠碼頭停泊的小船。兩個人剛上去,阿列克賽·鮑爾維奇就手麻腳利地拿起槳向那條船飛快地劃去。輪船的煙囪裡冒著黑煙。泰山並未因此而生疑。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趕快把兒子抱在懷裡。
  船舷上垂著一道繩梯,兩個人順著梯子悄悄地爬了上去。一上甲板,俄國佬便朝艙口指了一下,泰山跟著他急匆匆跑了過去。
  「孩子就藏在那兒,」他說,「你最好下去把他抱上來,我在這兒給你放風。你是當爹的,小傢伙不會因為你去抱他而大哭大叫。換個人,恐怕就不一樣了。
  泰山救子心切,壓根兒就沒有注意「肯凱德號」上的種種奇怪現象:甲板上雖然空無一人,鍋爐卻燒得正旺,煙囪裡噴吐著黑煙,說明輪船隨時準備啟航。
  人猿泰山幾步跨進船艙,剛下去,沉重的艙蓋便咚地一聲蓋住了艙口。
  泰山一下子明白中了圈套,不但沒有把兒子救出來,連自己也落到仇人之手。他立刻返回去,拚命推艙蓋,但是毫無用處。
  他劃著一根火柴,向四周張望,發現這是從整個船艙分隔出的一個小房間,艙口是唯一的通道。顯然是為了關他而特意隔出來的「單人牢房」。
  「牢房」裡沒有別的東西,也沒有別人。如果兒子在「肯凱德號」上,也是被關在另外一個地方。
  在過去的20年裡,人猿泰山從一個不懂事的嬰兒到一個大小伙子,從未接受過任何人的幫助。在那難以忘懷的歲月裡,他在叢林裡漫遊,學會了像野獸一樣對待痛苦與歡樂。
  因此,他沒有歇斯底里大發作,也沒有詛咒命運不公平的安排,而是耐心等待下一步還會發生什麼事情,並且著眼於如何才能「自己解放自己」。他十分仔細地察看這間「牢房」,試了試四周厚重的木板能經得起多大的力量,量了量頭頂距離艙口有多高。
  這時,他突然感覺到發動機開始轉動,螺旋槳也旋轉起來。
  船開動了!它將把他帶到哪裡?等待他的又將是怎樣的命運?
  就在這種種思想從他心頭掠過的時候,一個聲音蓋過發動機的喧囂傳入耳鼓。他一下子明白了這個叫聲意味著什麼,渾身變得冰涼。
  從他頭頂的甲板上,清清楚楚傳來一個嚇壞了的女人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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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37:15 |只看該作者

放逐孤島

放逐孤島

  泰山和他的「嚮導」消失在碼頭那面的一片昏暗中之後,一個頭戴面紗的女人急匆匆地穿過那條狹窄的小巷,走到他們剛剛離開的那家小酒店門口。
  她站在那兒向四周瞧了瞧,好像對自己終於找到這個地方很滿意,然後勇敢地推開門,走進那家賊窩似的小酒店。
  二十個喝得半醉的水手和常在碼頭行竊的盜賊抬起頭看這個在此地難得一見的衣著華貴的婦人。珍妮向那位邋裡邋遢的女招待快步走去。女招待看著這位比她走運的女人,又是嫉妒,又是憤恨。
  「您剛才看沒看見一個衣著講究的高個子男人?」她問道,「他跟另外一個男人會面之後,就一起走了。」
  姑娘回答說看見過,但是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了。旁邊一位水子聽見她們倆的談話,插嘴道,剛才他進酒店時正好跟兩個男人打了個照面兒。看樣子,他們離開酒店之後,直奔碼頭去了。
  「給我指一下他們去的方向。」珍妮大聲說,順手塞給水手一枚硬幣。
  水手領著她向碼頭急匆匆走去,在碼頭上,剛好看見一條小船駛出港灣,很快就消失在一艘輪船投下的陰影之中。
  「他們上那兒去了。」水手壓低嗓門兒說。
  「如果你能找條小船把我送上輪船,我給你十英鎊。」珍妮說。
  「好吧。不過要快!」水手回答道,「要想在『肯凱德號』啟航前追上他們,就得馬上行動。因為那艘輪船的鍋爐已經燒了三個小時了,單等那位旅客呢!我是一個小時前,聽一位船員說的。」
  他邊說邊把珍妮領到碼頭邊兒上。那兒有條小船。他讓珍妮上船之後,便跳進淺灘,把船推進水裡,眨眼間,小船便向輪船飛快地劃去。
  劃到輪船跟前,水手向珍妮要錢。珍妮連數也沒數,就把一大把鈔票塞到他的手裡。那人瞥了一眼,明白得到的報酬遠比十英鎊多,心裡很是高興,連忙幫她爬上繩梯,又把小船靠在輪船旁邊,以備這位慷慨大方的太太上岸之用。
  不一會兒,輔助發動機開始啟動,卷揚機滾筒上的鐵鏈子發出嘩拉拉的響聲,說明「肯凱德號」已經啟錨。又過了一會兒,水手聽見螺旋槳旋轉的嗡嗡聲,輪船慢慢地離開他那條小船,向海峽駛去。
  水手掉轉船頭,向海岸劃去,沒走多遠聽見輪船甲板上有個女人尖叫了一聲。
  「這運氣可不怎麼樣,」他自言自語地說,「還是快走為妙。」
  珍妮·克萊頓爬上「肯凱德號」的甲板之後,看見船上空無一人,既沒有她要找的丈夫,也沒有別人、於是瞎碰亂撞,希望能不受打擾,找到丈夫和兒子。
  她向一半在甲板上面,一半在甲板下面的船艙快步走去,然後急匆匆爬下升降口那截不太長的梯子,走進主艙。主艙兩邊都是船長、大副,以及別的頭頭腦腦們住的房間。珍妮沒有注意到前頭有一扇門悄無聲息地關了起來。她一直走到主艙盡頭,然後又返回來,在每一扇門前都停下腳步,聽聽動靜,擰擰把手。
  四週一片寂靜。她十分緊張,覺得自己那顆怦怦直跳的心,彷彿發出雷鳴般的響聲,在輪船上迴響。
  房門一扇一扇都被她推開了,屋子裡全都空空蕩蕩。緊張中,她沒有注意到輪船的發動機開始啟動,螺旋槳也發出嗡嗡嗡的響聲。這時,她已經走到右手最後一扇門前。她一開門,便被屋子裡面一個面皮黝黑的男人一把拉了進去。屋子裡散發出一股難聞的味道。
  珍妮嚇了一跳,不由得尖叫一聲。那個男人十分粗暴地摀住她的嘴。
  「親愛的,等我們離陸地遠一點,」那人說,「你就是喊掉腦袋,我也不管了。」
  珍妮轉過臉,看了一眼那張留著黑鬍子的臉,認出這傢伙原來是尼古拉斯,身子不由得往後一縮,害怕地呻吟了一聲。
  「尼古拉斯·茹可夫!」她驚叫著。
  「你忠實的崇拜者。」俄國佬深深地鞠了一躬,回答道。
  「你把我的兒子弄到哪兒去了?」珍妮對他故作的親暱毫不理睬,「把他還給我!你怎麼這樣凶殘?即使你這樣的惡棍,也不應該喪盡天良!告訴我,孩子在哪兒?他是不是在這條船上?啊,求求你!如果你還有一點點人性,把兒子還給我!」
  「如果你按我的吩咐去辦,就不會加害於你,」茹可夫回答道,「不過,你要記住,你來這兒可是你自個兒的錯。你是自投羅網,當然得自食其果。我一點兒也沒有想到,運氣會這麼好!」
  他說完就走上甲板,把珍妮鎖在小屋裡,好幾天沒再露面兒。其實原因可能是尼古拉斯·茹可夫不習慣坐船,而「肯凱德號」剛開始航行就碰上了風浪,俄國佬頭暈噁心,只好老老實實在床上躺著。
  這當兒,惟一來看她的是個粗魯的瑞典人——「肯凱德號」讓人討厭的廚師。他叫斯文·安德森,每天都給她送飯。
  廚師個子很高,骨瘦如柴,留著挺長的黃鬍子,臉色難看,指甲骯髒。他端飯的時候,骯髒的大拇指經常浸在溫乎乎的肉燴萊裡,珍妮只看上一眼,就倒了胃口。他總是鬼鬼祟祟,一雙離得很近的藍眼睛從來不正眼看人,走起路來像隻貓,輕手輕腳。他繫著一條髒兮兮的圍裙,油膩膩的繩子上總掛著一把細長的刀,讓人覺得他圖謀不良。這把刀顯然是因為職業的需要才佩戴在身的,但珍妮總覺得廚師一不順心就會拔刀出鞘,「小試鋒芒」。
  他對她粗暴無禮,珍妮卻總是笑臉相迎,送來飯,也總要連聲道謝,儘管老頭剛關上房門,她就把那些難以下嚥的玩意兒從舷窗口扔了出去。
  珍妮·克萊頓被關起來之後,十分痛苦。她腦子裡只盤旋著一個問題:丈夫和兒子到底在哪兒?她相信,只要兒子還活著,就一定在這條船上,可是泰山被騙到船上之後,他們會個會給他留條活命,就很難說了。
  她當然知道那個俄國佬多恨她丈夫。她覺得他們把他騙到這條船上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在相對安全的情況下了結泰山的性命。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粉碎了茹可夫卑鄙的陰謀,並且終於把他送進法國監獄。
  泰山躺在漆黑的船艙裡,一點兒也不知道妻子就被關在他頭頂的那間小屋裡。
  給珍妮送飯的那個瑞典人也給他送飯。不過儘管泰山幾次試著跟他談話,都沒有成功。
  他希望通過這個傢伙弄清楚兒子在不在「肯凱德號」上,可是一談到這個話題,或者類似的話題,廚師都用「無可奉告」搪塞過去。試了幾次,只好罷休。
  輪船在大海裡只行駛了幾個星期,但是泰山和珍妮都覺得彷彿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他們不知道這條船把他們帶到何方。有一次,「肯凱德號」在一個港口停下上煤。上完之後,便又繼續那似乎永遠不會完結的航行。
  自從把珍妮關進小屋,茹可夫只來看過她一次。因為暈船,他臉色蒼白,眼窩深陷。他來看她的目的是向她索要一筆巨款,條件是保證她的人身安全,並且送她回英格蘭。
  「如果你能在任何一個有人類文明的港口把我和我的丈夫、兒子一起釋放,」她說,「我可以給你雙倍於這個數目的錢,並且一律用黃金付清。否則,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
  「你必須給我要的這個數目,」茹可夫咆哮著,「否則,你,你的丈夫,還有你的兒子,永遠不會踏上任何一個港口——不管文明的,還是野蠻的。」
  「我沒法兒相信你,」珍妮說,「我怎麼能知道你拿了我的錢,就一定會履行諾言呢?」
  「我相信,你會按我說的去辦,」他邊說邊回轉身要離開小屋,「記住,你的兒子就攥在我的手心兒裡。如果你聽見有一個小孩兒痛苦地號叫,你該明白,那是你的兒子。他受折磨,全是你的固執造成的。」
  「你不能這樣幹!」珍妮大叫,「你不能!你不能像魔鬼一樣地凶殘!」
  「不是我凶殘,是你!」他轉過臉說,「你寧願讓兒子受苦,也不捨得拿出一筆微不足道的款子!」
  珍妮無奈,只得開了一張金額巨大的支票,交給尼古拉斯·茹可夫,俄國佬得意洋洋,揚長而去。
  第二天,泰山那間地下室的艙蓋打開了。他抬起頭,看見頭頂的一片亮光之中,露出鮑爾維奇的腦袋。
  「上來!」俄國佬命令道,「不過記住,如果你膽敢打我或者打船上任何一個人,我們馬上就槍斃你。」
  人猿泰山大搖大擺地走上甲板,六七個荷槍實彈的水手將他包圍起來。鮑爾維奇正對他站著。
  泰山環顧四周找茹可夫。他相信他肯定在這條船上,可是甲板上卻沒有他的影子。
  「格雷斯托克勳爵,」鮑爾維奇說,「由於你不止一次蠻橫無禮地打攪茹可夫先生,破壞他的計劃,你終於給你自己和你的家庭帶來這場災難。這純粹是自作自受。茹可夫先生為了安排這次『遠征』,耗資巨大,這一點你可以想見。鑒於你是造成這一損失的惟一原因,他當然指望由你給予賠償。
  「此外,我可以告訴你,只有滿足茹可夫先生的要求,你的妻子、兒子才能免遭不幸,你才能保住性命,並且獲得自由。」
  「價碼是多少?」泰山問道,「你拿什麼向我保證你們會信守諾言?你該知道,我沒有半點兒理由相信你和茹可夫這樣兩個流氓。」
  俄國佬氣得滿臉通紅。
  「你現在可沒有資格侮辱人,」他說,「你對我們是否信守諾言的確沒有把握,可是有一點你很有把握:如果不按我們的要求開支票,馬上就會要你的狗命。
  「除非你比我想像中的那個傻瓜還要愚蠢。你該明白,再沒有比命令這幾個人向你開槍更讓我快活的事了。我們之所以不殺你,是因為還有一套非常完美的懲罰你的辦法,殺了你就破壞了我們的計劃。」
  「回答一個問題,」泰山說,「我的兒子在這條船上嗎?」
  「不在,」阿列克賽·鮑爾維奇說,「你的兒子在別的地方。他很平安。只要你答應我們公平合理的要求,就不會有人加害於他。可是,如果我們覺得有必要殺死你,當然也就沒有理由再給他留條活命了。因為我們的目的是通過這個孩子懲罰你。你死了,讓他活差還有什麼意義?他只能給我們帶來危險,製造麻煩。所以,你瞧,你要救兒子的命,就先得保住你自己的命。要保你的命,就得按照我們的要求,乖乖地開一張支票。」
  「很好!」泰山說。他知道,鮑爾維奇心狠手毒,即使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救出兒子的希望也仍然十分渺茫。
  他們完全可能得到有他簽字的支票之後,就把他殺死。因此,他下定決心利用這個機會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即使和鮑爾維奇同歸於盡也心甘情願。唯一讓他遺憾的是,茹可夫不在這兒。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本支票和一支自來水筆。
  「要多少?」他問道。
  鮑爾維奇說出一個相當大的數額,泰山差點兒沒笑出聲來。
  他們貪心不足,張口就要這樣一筆巨款,最後只能給自己帶來麻煩。因為銀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綁票。他故意裝作猶豫不決,還和鮑爾維奇爭執了幾句。鮑爾維奇寸步不讓,人猿泰山只得依著他在支票上開出一筆比他在銀行裡的全部存款還要多的巨款。
  他轉過臉,把這張沒用的廢紙交給俄國佬,無意中向「肯凱德號」右舷瞥了一眼,驚訝地發現,幾百碼開外就是陸地。稠密的熱帶叢林一直延伸到海邊,叢林背後是座座山嶺,也覆蓋著蔥蘢的草木。
  鮑爾維奇朝他凝視的方向指了指。
  「你將在那兒獲得自由。」他說。
  泰山想趁機和俄國佬拚個你死我活的計劃一下子煙消雲散了。他想,眼前這塊土地一定是非洲大陸。他相信,只要他們能給他以自由,他就一定能設法回到文明世界。
  鮑爾維奇接過支票。
  「把衣服脫了,」他對人猿泰山說,「在這兒,你用不著再穿這玩意兒了。」
  泰山大聲抗議。
  鮑爾維奇朝那幾個荷槍實彈的水手指了指,泰山只好慢吞吞地脫掉身上的衣服。
  鮑爾維奇指揮水手們放下一條小船,人猿泰山在「重兵」把守之下,被送上海岸。半小時之後,水手們划著船回到「肯凱德號」,輪船慢慢地向茫茫大海駛去。
  泰山站在狹長的海岸上,目送那艘輪船遠去。突然,他看見一個黑鬍子男人高舉著一個小孩兒,大聲叫喊著,對他肆意嘲弄。泰山怒火中燒,恨不得踏著拍岸而來的浪花,向那條已經開動的輪船衝去,可是馬上意識到這種魯莽的舉動毫無用處,只好在水邊停下腳步。
  他就這樣站在那兒直盯盯地望著「肯凱德號」,直到它消失在一道突出的海岬後面。
  在他背後的叢林裡,一雙雙充血的、凶狠的眼睛在眉毛濃重、額骨突出的前額下面閃閃發光。
  小猴子在樹頂吱吱喳喳地叫著,遠處的森林裡傳來一隻豹子的吼叫。
  約翰·克萊頓——格雷斯托克勳爵依然站在那兒,對所有這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他萬分悔恨,埋怨自己不該輕信他的死敵茹可夫手下這個走卒。
  「不過,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聊以自慰,那就是珍妮平平安安呆在倫敦,」他心裡想,「謝天謝地,她沒有落入這幾個惡棍之手。」
  那幾個目光凶狠、渾身長毛的怪物像貓外老鼠一樣,鬼鬼祟祟地向他爬了過來。
  人猿泰山訓練有素的感覺器官哪兒去了?
  他那敏銳的聽覺哪兒去了?
  他那近乎神奇的嗅覺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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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37:49 |只看該作者

逐鹿叢林

逐鹿叢林

  剛才,送他上岸的那位水手臨回輪船前塞給他一張紙條。由於憤怒和痛苦,泰山早把這張皺皺巴巴的紙忘到腦後,直到輪船消失,才慢慢打開。起初,因悲傷而麻木了的感官對條子上面的話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可是漸漸地,這場惡毒的陰謀終於「躍然紙上」,如在眼前。
  那張條子寫道:
  此信將向你解釋清楚,我對你的兒子和你到
  底打得什麼主意。
  
  你生來就是一隻猿,光屁股在叢林裡長大。
  現在,我們又讓你回歸了先前那個「自我」。可是
  兒子卻比老子進化了一步。這是物種進化不可改
  變的法則。
  
  老子是猿,兒子卻要成為人——他將在人類
  進化的過程中向上攀登一步。他不會成為原始叢
  林中一個赤身露體的野獸。他將腰裡纏塊遮羞
  布,腳腕上戴著銅腳鐲,鼻子上或許還會再戴一個
  環。因為我們將把他送給一個野蠻的、食人肉者
  部落。他將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在野蠻人中慢
  慢長大。
  
  我本來想把你殺了,可這實在是對你應得的
  懲罰的赦免。我不想便宜了你。
  
  死了,你就不會因知道兒子的困難而痛苦;活
  著,呆在一個逃不脫的樊籠,只能在無盡的思念中
  煎熬,比死還難受。
  
  這便是你敢於得罪尼古拉斯·茹可夫而受到
  的懲罰的一部分。
                           N.R.
  又及:對你的懲罰的另外一部分內容則與你
  的妻子有關。這一點留給你自己想像去吧。
  泰山讀完這張字條之後,聽見身後響起犧犧嗦嗦的聲音。他嚇了一跳,一下子又回到現實之中。
  他的種種感官又在剎那之間進入臨戰狀態,他又是先前那個人猿泰山了。
  泰山猶如一隻陷入絕境的野獸,出於保護自己的本能,猛地回轉身,看見一隻巨猿向他撲了過來。
  從打和虎口脫險的妻子一起離開野蠻的原始叢林,兩年過去了。但是,使泰山成為戰無不勝的「森林之神」的巨大的力量,沒有絲毫減退。阿茲瑞的大莊園耗費了他許多時間和精力。他在那裡找到了用武之地,也使自己超人的力量得以保持。但是一絲不掛,手無寸鐵和一個粗毛滿身。氣壯如牛的野獸面對面地搏鬥,在他以往的「野人」生涯中,也是極力避免的事情。
  此刻,除了用造物主賦予他的「武器」迎戰這只氣得發瘋的畜牲之外,已經別無選擇。
  從巨猿的肩頭望過去,泰山看見十幾個力大無比的原始人的祖先正在灌木叢裡探頭探腦地張望。
  他知道,他們不會襲擊他。因為類人猿的智力低下,還沒有認識到應該團結起來對付共同的敵人。倘若有這種認識能力,憑他們結實的肌肉、鋒利的掠牙、巨大的力量,早已稱雄一方了。
  巨猿發出一聲低沉的嘯叫,向泰山猛撲過來。泰山從文明人那裡學會了類人猿一無所知的、合乎科學的戰略戰術。
  幾年前,他也是只懂得憑蠻勁兒對付這種野蠻的進攻。現在他卻在巨猿撲過來的一剎,往旁邊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那傢伙的心口窩狠揍一拳。
  巨猿因為疼痛和憤怒咆哮著,倒在地上,掙扎著要馬上爬起來。
  可是它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白皮膚敵人已經回轉身猛撲過來。這時那層薄薄的文明的「外衣」,從這位英國勳爵的肩頭完全脫落下來。
  他又一次成了母猿卡拉的兒子,成了叢林中的野獸,沉湎於與他的同類搏鬥的歡樂之中。
  他那有力的、雪白的牙齒咬住敵手毛乎乎的喉嚨,尋找卜卜跳動的頸動脈。
  鐵鉗一樣的手指抓住巨猿的獠牙從臉前推開,免得咬住自己的皮肉,或者握成鐵拳,像汽錘一樣,狠狠錘打那張咆哮著的、唾沫星子飛濺的臉。
  部落裡別的猿都圍成一圈兒,津津有味地觀看這場搏鬥。當這兩個拚死搏鬥的對手撕扯下對方白色的皮膚,或者毛乎乎的、粘著血污的皮肉時,他們都發出喉音很重的讚歎聲。當他們看到這只力大無比的「白猿」扭動著身子,抱住猿王的後腰,鐵塊一樣的肌肉在它的胳肢窩下像小山一樣隆起,一個個都屏聲斂息,呆若木雞。他們緊張地觀看著,只見「白猿」伸開鐵掌,用力往下按猿王牛一樣粗壯的脖頸。猿王痛得大叫,在叢林鬆軟的草地上趔趔趄趄,拚命掙扎。
  幾年前,泰山英勇頑強,擊敗巨猿特岡茲。現在他又用那次惡戰偶然發現的辦法擊敗了這只巨猿。
  站在旁邊圍觀的猿聽見伴隨著痛苦的尖叫、怕人的怒吼,王的脖子卡嚓卡嚓直響。
  然後,就像一陣狂風折斷一根粗樹枝,嘎巴一聲脆響,猿王的腦袋一下子耷拉到毛乎乎的胸口,痛苦的尖叫與怕人的怒吼嘎然而止。
  圍觀者眨巴著一雙雙小眼睛,一會兒看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王,一會兒看看站在它身邊的「白猿」,然後又看著王,納悶它為什麼不起來,殺死這個傲慢的陌生人。
  他們看見這位新來的怪人一隻腳踩著猿王的脖頸,揚起頭,發出巨猿殺死敵手之後表示勝利與挑戰的可怕的叫聲。這時,才明白他們的王死了。
  歡呼勝利的叫聲在叢林上空迴盪。樹頂上跳來跳去的小猴子不再吱吱喳喳地亂叫,羽毛華麗、歌聲婉轉的小鳥也停止歌唱。遠處傳來一隻豹子表示應和的長嘯,和一隻獅子聲音渾厚的吼叫。
  泰山回過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眼前這一小群猿。他甩了甩頭,就好像要把耷拉在眼前的長髮甩到腦後。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那時候,濃密的黑髮一直披到肩頭,每逢生死搏鬥,頭髮總要耷拉下來,擋住眼睛。
  人猿泰山知道,猿群中認為自己最有資格繼承王位的巨猿,一定會馬上站出來,跟他搏鬥。在猿的部落裡,一個「陌生人」趕跑猿王之後,自己稱王並且霸佔前任君王的妻妾,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如果他沒有奪取王位的企圖,他們就會離他而去,以後部落內部再互相搏鬥,爭奪王位。倘若泰山願意稱霸一方,當然易如翻掌。可是在其位就得謀其政,他並不喜歡為王的職責,也看不出在這群猿中當頭有什麼特別的好處。
  有一隻肌肉十分發達、塊頭很大、比較年輕的猿齜牙咧嘴,低聲嘯叫著,向人猿泰山一步一步地逼過來。
  泰山像一尊雕像,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但是一雙眼睛密切注視著那傢伙的一舉一動。後退一步,馬上就會打起來;衝上去,迎戰對方,結果自然也一樣。只能斷了這個好戰的傢伙的退路。這都取決於這只尚且年輕的猿有多大的勇氣。
  一動不動站在那兒等待,也是一種以守為攻的策略。在這種情況下,根據習慣,巨猿將齜開滿嘴獠牙,凶狠地咆哮著,向進攻的目標接近。它將像一隻好鬥的野獸,慢慢地繞著對手兜圈子。果然不出泰山所料,那傢伙圍著他轉了起來。
  它也許是一位性格坦率、滿腹韜略的「王室成員」。否則,這樣一隻心神動盪,反覆無常的猿,激動起來一定會毛髮倒豎又咬又叫,立刻向泰山猛撲過來。
  巨猿繞著他兜圈子的時候,泰山也慢慢地轉著身子,直盯盯地望著對手的眼睛。他用讚賞的目光端詳著這只猿,心裡想,它雖然不曾意識到可以肩負起推翻已故猿王的重任,但總有一天,它會這樣幹的。這傢伙身體的比例十分勻稱,兩條羅圈腿不算長,站起來卻足有七八英尺高。
  它就是站直了,兩條毛乎乎的長胳膊也幾乎能觸到地面。它的牙特別長也特別尖,和泰山小時候那個部落裡的猿不完全一樣,有一點本質上的區別。
  泰山剛看到這群毛乎乎的類人猿,心裡升起一線希望。他以為莫測的命運又把他送回到自己的部落。可是定睛細看,便發現這些猿屬於另外一個家族。
  人猿泰山就像一隻完全陌生的狗跑到別外一群狗裡。那只巨猿還圍著他一顛一顛地轉圈兒跑。泰山突然想到,應當弄明白這群猿的語言和他那個部落的語言是否相同。於是,他用柯察克部落的話問道:
  「你是誰?威脅人猿泰山的是誰?」
  那個渾身是毛的巨獸驚訝地望著他。
  「我是阿卡特。」巨猿用同樣簡單、原始的語言回答道。正如泰山猜測的那樣,他說的話和他曾經與之為伍整整二十年的部落的語言完全相同。
  「我是阿卡特,」猿說,「莫蘭剋死了,我就是王。滾!要不然我就殺了你!」
  「你已經看見了,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殺了莫蘭克,」泰山說。「因此,如果我想當王,也可以輕而易舉就把你殺死。不過人猿泰山並不想在阿卡特的部落裡稱王。他只希望在這塊土地上安安靜靜地過日子。交個朋友吧,你可以幫助人猿泰山,人猿泰山也可以幫助你。」
  「你殺不了阿卡特,」猿說,「誰也沒有阿卡特偉大。你就是不殺莫蘭克,阿卡特也會把他幹掉。因為阿卡特願意當王。」
  人猿泰山二話沒說,猛地向這頭巨猿撲過去。那傢伙只顧說話,放鬆了警惕。
  眨眼之間,泰山已經抓住巨猿的手腕子,這位阿卡特還沒來得及還手,泰山已經縱身一躍,騎到他寬闊的脊背上。
  他們一塊兒跌倒在地上。泰山幹得乾淨利索,還沒等身子拔地,就已經像剛才折斷莫蘭克的脖子時那樣,抓住了阿卡特的要害部位。
  他慢慢地增加壓力,然後像從前給柯察克一個投降的機會那樣,現在又給阿卡特留下一條活路。他看出這位阿卡特力大無比,足智多謀,有可能成為自己很好的同盟者。他願意讓他做出抉擇:要麼,活下來與泰山和睦相處;要麼,像同樣力大無比的莫蘭克一樣悲慘地死去。
  「ka—goda?」泰山對壓在身下的猿輕聲說。
  這是他曾經輕聲問過柯察克的那個問題,在猿語裡的意思是:你投降嗎?
  阿卡特想起莫蘭克脖子折斷以前卡嚓卡嚓的斷裂聲,不寒而慄。
  但是讓他放棄王位,實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拚命掙扎,又和泰山搏鬥起來。泰山把他的頸椎骨猛地向下一按,阿卡特痛得要命,連忙喊了一聲:「Ka-goda!」
  泰山稍稍放鬆鐵鉗般的大手。
  「你還可以當你的王,阿卡特,」他說,「泰山剛才已經對你講過,他並不想在你的部落為王。如果你現在稱王有什麼難處,人猿泰山還可以幫你的忙。」
  人猿泰山站了起來,阿卡特也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它一邊搖晃著圓溜溜的腦袋,憤怒地咆哮,一邊蹣跚著向夥伴們走去。它把那幾個有可能反對它稱王的巨猿逐個打量了一遍,看誰敢對它稱王表示異議。
  誰也沒有向它挑釁。相反,它走過來的時候,它們都四散而去,不一會兒,阿卡特的部落就消失在叢林深處。海灘上又孤零零地留下泰山一個人。
  人猿泰山身上傷痕纍纍,鑽心地疼。但是他已經習慣了肉體的痛苦。他像叢林裡誕生的那些所有野獸一樣,以堅韌不拔的毅力,默默地忍受著難捱的痛苦。
  他意識到,首先要解決的是用以自衛的武器。剛才和猿群的遭遇以及遠處傳來的雄獅努瑪、豹子席塔凶殘野蠻的吼叫聲都告訴他,等待他的決不是安寧、輕鬆的生活。
  他又回到從前那種不停地流血與無盡的危險之中——去捕殺一或者被捕殺。就像過去一樣,那些冷酷無情的野獸將悄悄地跟蹤他。他必須用手頭可以弄到的材料,趕快製作些粗糙的武器。因為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得靠這些武器防身。
  他在海灘上找到一塊易碎的火成岩,費了很大氣力,切割下一塊長12英吋、厚1/4英吋的石片。這塊石片頂端有幾英吋很薄,可以充作獵刀。
  拿著這把石刀他走進叢林,四處搜尋,找一株倒伏在地上的樹木。這種樹他很熟悉,知道木質堅硬。他從樹上砍下一根很直的小樹枝,然後把一頭削尖。
  他在那根橫躺在地的樹幹上挖了一個小洞。把撕成碎片的干樹皮塞進去,又將削尖了的樹枝插到樹皮中間,兩腿分開騎在樹幹上,雙手飛快地搓那根樹枝。
  不一會兒,細碎的樹皮冒出一縷淡淡的青煙,又過了一會兒,便燃起一團明亮的火焰。泰山在火上加了些粗一點的樹枝,熊熊燃燒的火焰從那個越燒越大的樹洞裡冒了出來。
  他把石刀扔到火裡,等石頭燒得很熱的時候,就把它拿出來,在已經很薄的邊緣滴上水。燒熱的石頭遇水之後便剝落下一層粉末。
  就這樣,人猿泰山開始了這件十分乏味的工作,非常緩慢地「磨快」他那把原始的獵刀。
  他並不指望一舉成功。「磨」出大約兩英吋長的「刀鋒」之後,他就心滿意足了。他用它砍下樹枝,做了一把柔韌的弓、一個刀柄、一根結實的大頭棒,還有許多箭。
  他把這些武器藏在小溪旁邊的一株大樹上,還在樹上搭了一個棕桐樹葉作頂的窩棚。
  幹完這些事情已近黃昏,泰山覺得肚子餓得慌,很想吃點兒什麼。
  走進森林之後,他注意到溯源而上,離大樹不遠的小溪,有一個地方野獸來喝水。那兒留下各種野獸的蹤跡,而且看樣子,數量很多。於是飢腸轆轆的泰山向那兒悄悄走去。
  他像一頭獅子,悠然自得地蕩著樹枝,在樹頂的「上層通道」穿行。要不是心事重重,他將為自己重新過上一童年時代即已熟悉的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感到非常愉快。
  不過,即使心事重重,他也還是很快便恢復了先前的生活習慣和生活方式。實際上,這些習慣遠比過去的三年裡,他在與白人交往中養成的所謂溫良恭儉更根深蒂固。那層文明的外衣不過僅僅掩蓋了人猿泰山作為獸的粗魯與野蠻。
  英國上議院的議員們如果看見他這副模樣,一定怕得要命,都舉起高貴的手。
  他悄悄地蹲在一株參天古樹比較低的樹枝上。樹枝下面便是那條野獸出沒的小路。他瞪大一雙銳利的眼睛,向叢林深處眺望,敏銳的耳朵諦聽枝葉間傳來的每一點響聲。他明白,用不了多久,「晚餐」就會到來。
  他確實沒有多等。
  他像豹子準備跳躍一樣,收回兩條肌肉發達的腿,剛剛在樹杈上舒舒服服坐好,一頭漂亮的鹿——巴拉跑到溪邊喝水來了。
  不過來溪邊的不光是巴拉。在這頭動作優雅的公鹿後面還尾隨著一位不速之客。只是公鹿既沒有看見它,也聞不出它的氣味。但是人猿泰山看得一清二楚,因為他居高臨下,藏在大樹濃密的枝葉之間。
  他還說不清鬼鬼祟祟穿過叢林、跟蹤公鹿的究竟是哪方「神仙」,不過他相信這是一頭食肉的巨獸。它跟他一樣,飢腸輔槐。也許是雄獅努瑪,也許是黑豹席塔。
  泰山心裡明白,不管怎麼說,這頓豐盛的晚餐不會化為泡影,除非公鹿巴拉加快速度跑過小溪。
  就在這時,公鹿聽見身後的響動。它突然渾身顫抖著在小路上停了一下,然後像一支離弦的箭,飛也似地向泰山和小溪衝了過來。它想涉水而過,在小溪那邊逃生。
  在它身後不到一百碼的地方,鑽出雄獅努瑪。
  泰山現在已經把它看得一清二楚。眨眼之間,巴拉就要從他隱蔽的大樹下面衝過去了。能讓它從這兒逃走嗎?泰山腹中空空,飢餓難忍,沒來得及多想,就已經從藏身之地飛身躍下,正好騎到那只嚇壞了的公鹿的身上。
  努瑪隨時都可能撲到他和公鹿身上。因此,人猿泰山如果還想這天晚上吃飯,或者說他還想繼續活在世上,就必須趕快行動。
  公鹿油光水滑的脊背經泰山猛地一壓,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泰山兩隻手一手抓一隻鹿角,使勁兒一扭,鹿的頸椎骨便折成兩截,腦袋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轉」。
  泰山把公鹿扛到肩膀上,有力的牙齒緊緊咬著一條前腿,縱身一躍,跳到離他最近的一根不算太高的樹枝上。雄獅努瑪緊跟在他身後,憤怒地咆哮著。
  他兩手抓著樹枝,就在努瑪撲過來的剎那之間,肩扛獵物,一個引體向上,逃脫了巨獸的利爪。
  被挫敗的獅子撲通一聲跌倒在地,人猿泰山帶著公鹿三下兩下爬上一根更高、更安全的樹枝,然後齜牙咧嘴地笑著,望著樹下那頭野獸凶光閃閃的黃眼睛,故意向它炫耀他殺死的這頭鮮嫩的公鹿。
  他用那把粗糙的石刀,從鹿的後腿上割下一大塊又肥又嫩的肉。雄獅努瑪在樹下咆哮著,走來走去。人猿泰山——格雷斯托克勳爵狼吞虎嚥,填他那野性猶存的肚皮。那股貪婪勁兒就好像在倫敦最高級的餐館裡也不曾吃過此等美味。
  他的手上、臉上沾著公鹿溫熱的血,鼻孔裡充溢著野蠻的食肉動物最喜歡聞的血腥味兒。
  吃完之後,他把剩下的鹿肉掛在一個很高的樹權上,向他在樹上搭的那個窩棚攀援而去。努碼在下面等著,還想報仇雪恨。可是泰山睬也不睬,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太陽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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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38:12 |只看該作者

播撒友誼的種籽

播撒友誼的種籽

  以後幾天泰山把時間都用在完善武器和探索叢林上了。他用上岸之後第一個傍晚吃的那頭公鹿的筋腱完成了那張弓。當然他更希望用豹子席塔的腸衣來做弓弦。他打算等一等,瞅機會殺頭豹子再說。
  他還搓了一根很長的草繩。這種草繩好多年以前他曾經用來捉弄脾氣很壞、總跟他作對的巨猿塔布蘭特;後來,在當年的小「猿孩兒」手裡,草繩又發展成為奇妙的武器。
  他給石刀配了刀鞘和刀柄,還做了一個箭袋,用鹿皮做了一根腰帶、一個圍裙。然後便開始探索這塊神奇土地的奧秘。這兒不是他所熟悉的西非海岸,因為海灘向東,太陽從叢林的『門檻兒』那邊升起。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兒也不是非洲的東海岸。因為他明白,「肯凱德號」沒有駛過地中海、蘇伊士運河、紅海,也不曾繞過好望角。他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何方。
  有時候他想是不是輪船橫渡大西洋,把他扔到了南非誨岸,可是雄獅努瑪的出現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泰山孤零零一個人在與海岸平行的叢林裡穿行的時候,特別希望有個人陪伴。漸漸地他開始後悔沒跟那群猿搭伙。自從第一天跟它們邂逅,一直沒見它們的蹤影。而那時又明的影響在他身上還占主導地位。
  現在他已經更接近於從前那個泰山了,儘管仍然因自己與那群巨猿沒有什麼相同之處而沾沾自喜,但有個伴兒總比孤零零一個人強。
  他在森林裡,從容不迫地穿行,有時候在地面上走,有時候在比較低的樹枝上攀援。不時摘一隻野果,或者翻起一根倒伏的樹幹,找大一點的昆蟲吃。這玩意兒他吃起來還像過去那樣可口。這樣走了一英里多,泰山突然聞見順風吹來一股豹子席塔的氣味。
  豹子席塔現在成了泰山特別想得到的獵物。因為他不只想用它結實的腸衣做弓弦,還想用它的皮子做箭袋和圍裙。於是,他一反剛才漫不經心、從容不迫的樣子,小心翼翼、無聲無息地走了起來。
  他躡手躡腳十分輕捷地穿過森林,尾隨那只野蠻凶殘的豹子。人猿泰山雖然出身高貴,此時此刻卻並不比他正偷偷追蹤的獵物更文明一點點。
  漸漸地泰山離席塔已經很近了。這時,他突然意識到,這只豹子自個兒也正在追尋獵物。因為右面吹來的微風送來一股濃重的巨猿的氣味。
  泰山看見那只豹子時,它已經走到一株大樹下面。他居高臨下,極目遠眺,看見阿卡特的部落正在一小塊林中空地遊逛。有的背靠樹幹打瞌睡,有的剝下樹皮,把樹幹上味道鮮美的蠐螬和甲蟲送到嘴裡。
  阿卡特離席塔最近。
  一根很粗的樹枝,豹子席塔就藏在濃密的樹葉下面,耐心地等待阿卡特走進它的「伏擊圈」。
  泰山小心翼翼地爬到豹子藏身的那棵大樹上,左手緊握細長的石刀。他本想用繩子,可是豹子四周全是濃密的枝葉,很難準確地套住它的腦袋。
  阿卡特已經走到那株大樹下面,張牙舞爪的死神就在眼前。席塔慢慢地舉起兩條前腿,猛地尖叫一聲,向巨猿撲了過去。幾乎就在同時,另外一隻猛獸發出可怕的野蠻的叫聲,從大樹上面飛身跳下。
  嚇壞了的阿卡特抬起頭,看見那只兇猛的豹子幾乎撲到他的身上,而那天在海邊擊敗自己的那只「白猿」已經騎到豹子的脊背上。
  它看見人猿泰山的利齒咬住席塔的脖頸,右胳膊勒住它的喉嚨;左手緊握一塊細長的石片,對準豹子左肩後部猛刺。
  阿卡特剛來得及跳到一邊兒,免得被這兩個拚死搏鬥的叢林野獸壓在身下。
  他們撲通一聲倒在阿卡特腳下。席塔尖叫著,怒吼著,咆哮著。「白猿」卻一聲不吭,頑強地抱著在地上翻來滾去的巨獸,死死不放。
  石刀毫不留情地、一下一下地刺進豹子光滑的皮毛之中,而且越刺越深,直到那個龐然大物最後痛苦地尖叫一聲倒在地上,抽搐幾下,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死了。
  然後人猿泰山揚起頭,腳踩死豹子,叢林裡驟然間又響起他那充滿野性的表示勝利的叫喊。
  阿卡特和它的部落成員都驚訝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席塔和那個身材挺拔、輕巧自如、殺死席塔的「人猿」。
  泰山先開口說話。
  他是有意救阿卡特的。可是他知道這些類人猿智力有限,要想讓它們理解自己的意圖,還得把話進一步說清楚。
  「我是人猿泰山,」他說,「我是偉大的獵手,偉大的鬥士。在大海邊兒我曾經饒了阿卡特的命,而當時我本來可以賜它一死,自己稱王。現在我又從席塔的利齒之下救了阿卡特。
  「以後,如果阿卡特和阿卡特的部落遇到危險,可以這樣喊泰山。」說著,人猿泰山扯開嗓門兒,發出可怕的叫聲。這是柯察克部落在遭受危險時,呼喚不在「家」的成員的信號。
  「還有,」他繼續說,『如果你們聽見泰山這樣叫喊,就應該想起他曾經為阿卡特做過的一切,趕快去幫助他。記住泰山的話了嗎?」
  「記住了!」阿卡特說。部落裡的其他成員也都異口同聲地回答:「記住了。」
  然後它們各奔東西尋找食物去了,就像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約翰·克萊頓——格雷斯托克勳爵也跟它們一起找東西吃。
  不過,他注意到阿卡特總是不離左右,而且它那雙充滿血的小眼睛不時看看他,閃爍看一種奇異的光芒。後來,它幹了一件泰山在猿群中生活多年不曾見過的事情——它找到一樣特別好吃的東西,恭恭敬敬送給泰山。
  猿群尋找食物的時候,人猿泰山那白緞子一樣亮閃閃的身體和長滿棕色長毛的夥伴們混雜在一起。它們走來走去身體經常相觸,不過這群猿對它的存在已經習以為常,對於它們,他和阿卡特一樣,並無區別。
  如果他離一隻懷抱嬰兒的母猿太近,母猿就會齜開滿嘴獠牙,咋咋唬唬嗷叫幾聲。那些好鬥的、尚且年輕的巨猿吃東西時,要是碰巧泰山走過去,也會狺狺地吠叫著,發出警告。不過,這情形和別的部落沒有兩樣,人猿泰山也就不以為意了。
  相反,泰山跟這些凶狠的、渾身是毛的原始人的先祖呆在一起倒頗為自在。母猿咋唬他的時候,他就十分敏捷地躲開它們——因為這是猿群的規矩,只要不是大發雷霆、失去理智,誰也不會招惹母猿。那些好鬥的小猿跟他齜牙咧嘴的時候,他也不示弱,他甚至像它們一樣,齜開滿嘴白牙,朝它們吠叫幾聲。就這樣,他輕而易舉地又恢復了先前生活的習俗,就好像從來沒有和人類社會接觸過一樣。
  他和新朋友們在叢林裡轉悠了大約一個星期。一方面是因為渴望有人與他相伴,另一方面是因為希望給它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使這些記憶力極差的猿不至於「人一走茶就涼」。以往的經驗告訴泰山,在這密密的叢林裡生活,如果能有這樣一群兇猛、可怕的巨猿「召之即來」,對他大有好處。
  等他確信它們已經把他記在腦子裡之後,便決定繼續對這塊土地進行探索。一天早晨、他和海岸保持平行向北迤儷而去。他走得很快,直到夜幕降臨才停下腳步。
  第二天早晨,他站在海灘上,看見太陽從他右面的叢林裡升起,而不是像以前那樣,從波濤洶湧的大海蓬勃而出。他由此判斷,海岸線一定是向西延伸。第二天,他又走了整整一天。如果想走得快一點,泰山就從大森林的「中間通道」攀援,那時,他便可以像松鼠一樣飛快地穿技過葉。
  這天傍晚,太陽又沉沒在與陸地相對的大海裡。泰山終於搞清心裡一直疑惑的問題。
  茹可夫把他放逐到一座孤島上了!
  他本來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那個俄國佬如果對他報復,就要採取最狠毒的辦法。而事實上,恐怕再沒有比把他一輩子放逐到一個無人居住的孤島上更可怕更折磨人的刑罰了。
  毫無疑問,把他扔到這座孤島上之後,茹可夫便徑直向非洲大陸駛去了。在那兒俄國佬可以比較容易地把他的兒子小傑克送給那些殘忍的野蠻人。然後,就像他那張紙條威脅的那樣,食人肉者將把他的兒子撫養成人。
  想到可愛的小兒子必須忍受的苦難,泰山不由得渾身顫抖起來。他對非洲的野蠻人有足夠的瞭解,明日即使落入最為善良的野人之手,兒子也仍將遭受無盡的痛苦。他也明白,即使與兒子相伴的是憐憫、慈悲與人性,他們的生活本身也還是充滿了貧困、危險和艱難。
  除此而外,長大成人之後,等待他的仍將是可怕的命運。不說別的,就說他所接受的可怕的訓練,他所經歷的種種實踐,就足以使他與自己的種族形成眾難消除的隔閡。
  天哪!食人肉者!他的小兒子將成為吃人肉的野人!這簡直太可怕了,他連想都不敢想。
  他的牙齒將被挫得十分鋒利,鼻子上面戴著鐵環,小臉上刺著可怕的圖案!
  泰山不由自主地呻吟起來。他要是能用鐵鉗似的手指掐住那個俄國惡魔的脖子該有多好!
  還有珍妮!
  她在受著怎樣的折磨啊!擔心,害怕,憂慮重重,心急如焚!他覺得和她相比,自己的處境反倒好一些,因為他至少知道,他所鍾愛的兩個人裡還有一個平平安安呆在家裡,而她對丈夫和兒子的情形卻一無所知。
  泰山不知道珍妮已經落入茹可夫之手倒也是件好事,否則他將百倍地痛苦。
  他完全沉湎於痛苦的思索之中,在叢林裡慢慢地走著,突然聽見一陣奇怪的抓撓聲。他側耳靜聽,也還是沒能分辨出究竟什麼在響動。
  他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走著,不一會兒便看見一株倒下米的大樹下面壓著一隻很大的豹子。
  一泰山走過去,那個龐然大物轉過頭朝他怒吼,擠命掙扎想從困境中解脫。可是一根很粗的樹枝死死壓在它的脊背上面,互相纏繞的樹枝像一張大網,網住它的四條腿,它簡直連一英吋也挪動不得。
  人猿泰山站在這只陷入絕境的野獸面前,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他想賜它一死,免得它活活餓死。可是他剛剛拉開弓,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怪念頭。
  為什麼要奪走這個可憐的豹子的生命和自由呢?他不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這兩樣東西都還給它嗎?他從這只豹子還能為自由而掙扎,看出它的脊樑骨沒有被大樹砸斷,四肢也沒有骨折。
  於是他放鬆繃緊的弦,把箭重又放回到箭袋裡,把弓持到肩上,向那只陷入困境的野獸走了過去。
  他噘著嘴唇,發出豹子平常心滿意足時表示撫慰與快樂的嗚嗚嗚的叫聲。這是泰山用席塔的語言表示友誼的最大膽的嘗試。
  豹子不再咆哮了,它焦急地望著人猿泰山。要從豹子身上抬起這株大樹粗壯的樹幹,就得走到它那有力的爪子跟前,也就是說,一旦抬起大樹,泰山的性命就攥在豹子的手心裡了。不過人猿泰山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
  一旦拿定主意,立刻行動起來。
  他踩著糾纏不清的樹枝,毫不猶豫地走到豹子身邊,嘴裡仍然發出那種表示友好和慰藉的聲音。豹子把頭轉過來,直盯盯地望著他,目光中充滿疑惑不解的神情。他仍然戰著長牙,但目的已經不再是威脅這個人,而僅僅是「有備無患」罷了。
  泰山用寬闊的肩膀扛起那根粗壯的樹幹,赤裸著腿緊挨豹子光滑的肚皮。
  泰山慢慢地舒展開他那肌肉發達的身體。
  大樹和它那濃密的枝葉一起被泰山慢慢地扛了起來。豹子感覺到千鈞重壓驟然消失,很快爬了出來。泰山把大樹放到地上,人與獸都轉過臉來望著對方。
  人猿泰山的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因為他知道他是掖著腦袋救這個兇猛的「林莽英雄」的。如果它馬上向他撲過來,他一點兒都不會感到驚訝。
  可是豹子沒有吃他的企圖。相反,它站在離那棵樹幾步遠的地方看人猿泰山從樹枝的網絡下往外爬。
  爬出之後,泰山離豹子不到三步遠了。他本來可以跳到對面那株樹高一點的樹枝上,躲過它的襲擊,因為豹子席塔不會爬樹。然而,也許是一種冒險精神慫恿著他向豹子走過去。他要看看它是否懂得感恩戴德,會不會做出友好的表示。
  他走過去的時候,這個龐然大物小心已翼翼地往旁邊閃了一下身子。人猿泰山離它那張沾著口水的大嘴不到一英尺。他在叢林裡不停地走著,豹子就像一條獵狗,緊緊跟在身後。
  泰山一時搞不清楚這頭猛獸是出於友好的感情跟著他,還是和他耗時間,等肚子餓了吃他。後來他強迫自己相信還是前者的可能性最大。
  這天下午,泰山聞到一股鹿的氣味。他連忙爬到樹上,用套索套住鹿的脖子,然後就用曾經給席塔以慰籍的嗚嗚聲喚它快來,只不過這一次聲音更大也更尖了一些。
  這種聲音他以前聽過,那是兩隻豹子共同狩獵時相互呼喚發出的信號。
  旁邊的灌木叢裡立刻響起一陣吱吱咯咯的聲音,濃密的樹葉間露出這位奇異的夥伴頎長而健美的身體。
  看見巴拉的屍體,嗅到血腥味,豹子長嘯一聲,立刻和泰山一起撕扯著鮮美的鹿肉,狼吞虎嚥起來。
  這兩個奇怪的伴侶就這樣形影相隨,在叢林裡遊逛了好幾天。
  他們倆不管是誰找到獵物都要喚對方來分享,因此,他們不但經常有東西吃,而且吃得很好。
  有一次,他們正吃席塔弄來的一隻熊,獅子努瑪突然從旁邊的草叢鑽了出來,樣子十分可怕,神情惹人討厭。
  它怒吼著,撲過來想把他們趕走,自己獨吞這頓美味佳看。席塔逃進附近的一個灌木叢,泰山爬上一根不太高的樹枝。
  他從肩上取下草繩,等努瑪站在死熊旁邊,揚起頭向他們表示挑戰的時候。驀地扔下套索,不偏不倚正好套住獅子鬃毛老長的脖頸,然後猛地一拉,勒緊套索。他把拚命掙扎的努瑪吊起來,同時朝席塔打了一聲口哨。
  泰山手麻腳利把繩子拴在一根結實的樹枝上。就在豹子應和著他的呼喚,從灌木叢裡鑽出來的時候,他也從樹上跳下來,手握鋒利的石刀向那頭憤怒的、拚命掙扎的獅子撲了過去。他和豹子席塔同時從兩邊襲擊已經陷入絕境的獅子。
  豹子在右邊撕扯著努瑪,人猿泰山在左邊用石刀猛刺。「獸中之王」還沒來得及用有力的爪子扯斷草繩,就已經一動不動吊在套索上死了。
  叢林裡驟然間迴盪起巨猿和豹子野蠻的、歡呼勝利的吼叫聲。這兩種不同的嘯叫聲浪和在一起既可怕又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當這拖得很長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嗷叫聲終於完全消失的時候,二十個身上塗抹著油彩的武土劃著一條很長的獨木舟,登上海灘。他們停下腳步,向叢林深處眺望著,側耳靜聽這奇怪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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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38:32 |只看該作者

猿朋豹友

猿朋豹友

  這時,泰山已經轉遍了整個小島,還從不同的角度出發遠足了幾次。他斷定,這座荒島除了他再沒有別人。
  他沒有發現一點點人類曾經涉足於這座孤島的蹤跡,甚至連臨時在海岸駐足的蛛絲馬跡也沒有。當然他也知道,熱帶植物繁衍生長得很快,除了每天都居住在這裡的人是很難留下什麼痕跡的,因此自己的判斷不一定就絕對正確。
  殺死雄獅努瑪的第二天,泰山和席塔碰到了阿卡特部落。巨猿們看到豹子拔腿就逃。不過過了一會兒,泰山還是設法把它們都叫了回來。
  泰山覺得要是能讓一直敵對著的猿和豹友好相處,至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希望除了為填飽肚皮狩獵之外,總能有事可做,因為,只要一閒下來,他就要陷入痛苦的思念和焦心的憂慮之中。
  讓猿理解他的計劃並不特別困難,儘管它們詞彙貧乏,要表達思想亦非易事。但是讓腦子不發達的席塔明白不能襲擊這些本來應當是它的獵物的巨猿,則是一件超出泰山的能力的事情。
  泰山的武器裡有一根很結實的木棒。他用繩子拴住豹子的脖頸之後,就可以在這個咆哮著的野獸身上大施棒子的「權威」,從而使席塔形成一個概念:不能襲擊這種粗毛滿身的、像人一樣的巨獸。而阿卡特的猿群一旦發現席塔脖子上那根繩子的妙用,膽子也都大了起來。
  這隻猛獸不掉轉頭咬泰山實在是個奇跡。也許因為有兩次它朝人猿泰山齜牙咧嘴地嗷叫時,被泰山對準十分敏感的鼻子狠狠地敲了兩下,從此對那根大棒以及靠大棒做後盾的猿產生了一種頗識時務的恐懼與敬畏。
  毫無疑問,豹子席塔因為泰山救了它的命而產生的依戀已經深深地印在它的腦海之中。因此,它心甘情願地容忍泰山對自己的種種苛求。
  此外,人的心靈總是具有一種感染力,會對作為低等動物的豹子產生影響。事實證明。這一點正是泰山使席塔以及叢林裡別的野獸不斷置於他的統治之下的最有效的因素。
  就這樣,泰山、豹子和巨猿一起在茫茫林海漫遊。他們一起狩獵,一起吃肉,和平共處。在這群凶狠野蠻的動物裡,沒有誰比皮膚光潔、力大無比的泰山更可怕。而短短的幾個月以前,他還是倫敦許多達官顯貴們的座上客。
  有時候,這群野獸興之所至,會分開一個小時,或者一天。有一回人猿泰山從樹頂攀援到海岸,躺在沙灘上曬太陽。附近那座不太高的海岬上,一雙目光銳利的眼睛發現了他。
  那個人驚愕地望著熱帶地區熾熱的太陽下面躺著的這個白種野人,然後回轉頭朝身後的什麼人打了一個手勢。立刻,礁石間又露出一雙眼睛,驚訝地望著人猿泰山。然後,第三雙、第四雙,直到整整二十個可怕的黑人武士都爬上海岬,望著這個白皮膚陌生人。
  他們在泰山的「下風頭」,因此,他沒聞見他們的氣味,而且他背朝他們躺在沙灘上,沒看見這二十個武士已經躡手躡腳爬下海岬,穿過濃密的草叢,向沙灘摸了過來。
  這些武士塊頭都很大。他們戴著野蠻人常戴的那種頭飾,臉上畫著古怪的圖案,身上佩戴著許多金屬裝飾品和色彩鮮艷的羽毛,顯得凶狠、可怕。
  一爬下海岬,他們便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彎著腰無聲無息地向那位尚未察覺的白人包圍過去,肌肉結實的手裡提著沉重的怪嚇人的大棒。
  泰山被內心深處的悲哀與痛苦折磨著,敏銳的感覺器官似乎都麻痺了。因此,那群野人幾乎要補到身上的對候,他才意識到海灘上原來不光他一個人。
  不過,他的思想和身體早已習慣了對最輕微的響動立刻作出反應。因此,剛聽到背後有人,就一骨碌爬起來,面對面站在敵人眼前。武士們揮舞著大棒吶喊著向他猛撲過來。人猿泰山一棒子打下去,跑在最前面的那個傢伙便應聲倒下,一命嗚呼了。他動作靈敏,渾身是勁兒,揮舞著大棒左衝右突,打得又狠又準,張惶失措的黑人武士立刻亂作一團。
  還活著的武士只好暫且偃旗息鼓,在離人猿泰山不太遠的地方嘰嘰喳喳商量對策。泰山兩條胳膊交叉著放在胸前,英俊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一雙眼睛輕蔑地望著他們。不一會兒武士們又衝了過來,這一次手裡都揮舞著沉重的長矛。他們以背後的叢林為屏障,呈半圓形包抄過來,一邊走,一邊縮小包圍圈。
  泰山背水而戰,要想逃走,只能從正面突破這群野人布下的羅網。可是這樣一來,如果野人手中的長矛同時向他投過來,恐怕就只有一死了。
  處境確實危險,可是他突然想出一個好主意,居然咧著嘴笑了起來。武士們離他還有一段距離。他們按照自己部落的習慣,一邊慢慢地走,一邊發出可怕的、野蠻的叫喊,還跺著光腳丫,跳那種古怪的「戰鬥舞」。
  人猿泰山扯開嗓門兒發出一連串古怪的、充滿野性的尖叫,黑人們突然停下腳步,迷惑不解,面面相覷。因為這叫聲令人毛骨悚然,連他們自己那可怕的叫喊也「相形見絀」。他們深信,人的喉嚨不會進發出這種野獸般的叫喊。然而他們親眼看見,正是這個白人張開嘴巴,讓這可怕的叫聲「傾瀉」而出。
  不過,他們只猶豫了一剎,便又一聲吶喊,繼續跳起怪誕的「戰鬥舞」,向泰山包抄過來。就在這時,背後的叢林裡突然響起一陣樹枝斷裂的聲音。他們又一次停下腳步,回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張望,眼前的情景立刻把他們嚇得目瞪口呆。事實上,比萬加貝部落這些武士更勇敢的人也會嚇得全部凍成冰棍兒。
  從森林邊緣茂密的草叢中跳出一隻很大的豹子。它雙目圓睜,張牙舞爪,身後緊跟著二十個健壯如牛、粗毛滿身的巨猿。它們雖然步履□珊,但羅圈腿邁得很快,彎腰曲背,長胳膊技地,磨出老繭的指關節支撐著笨重的身體。
  泰山的猿朋豹友聽見他的呼喚都出動了。
  萬加貝的武士們還沒有從驚愕中清醒過來,這群可怕的猛獸已經從一邊衝了上未,人猿泰山則從另外一邊襲擊池們。沉重的長矛向巨猿投了過去,大頭棒在猿群中揮舞,儘管不少猿被打倒在地再也沒有起來,萬加貝的人也同樣付出沉重的代價。
  席塔凶殘的獠牙和利爪撕扯著黑人武士的皮肉。阿卡特有力的黃牙不止一次咬斷黑人皮膚光滑的喉嚨。人猿泰山東檔西殺,幾乎無處不在。他督促兇猛的同盟者奮力搏鬥,還用他那把細長的、鋒利的石刀殺死不少敵人。
  不一會兒黑人們便拔腿逃命,四散而去了。從雜草叢生的海岬上面爬下來的那二十名武士只有一個人沒被打死,算是揀了一條命。
  這個人名叫木加貝,是萬加貝部落的首領。他在海岬最高處茂密的草木中消失時,只有泰山那雙銳利的眼睛看見了他逃走的方向。
  就在他的猿朋豹友吞嚙被它們打死的黑人武士時,人猿泰山追這場血戰的倖存者去了。翻過海岬,他便看見那個正在逃命的黑人向那條被漲潮的浪頭推上海灘的獨木「戰艦』」,飛快地奔跑過去。
  泰山像那個嚇壞了的黑人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跟在他的身後。看見那條獨木舟,泰山心裡又生出一個主意、他想,既然這些黑人能從另外一個島嶼或者從非洲大陸來他犧身的這座荒島,他為什麼不能利用這條獨木舟也去他們那兒「回訪」一次呢?顯然,那是一個有人居住的地方,而且毫無疑問,他們與大陸時有來往——如果他們的領地不在大陸上的話。
  木加貝還沒有意識到他正被人追蹤,一隻大手便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回轉身正要和這個不速之客搏鬥,一雙大手已經抓住他的手腕。結果,他連一拳也沒打出去,就被那人推倒在地上。那人兩腳分開站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座鐵塔。
  泰山用西非海岸的語言問倒在他腳下的這個人:
  「你是誰?」
  「木加貝,萬加貝都落的首領。」黑人回答道。
  「如果你能幫助我離開這座小島,我將饒你一命,」泰山說,「怎麼樣?」
  「我願意幫助你,」木加貝說,「可是你把我的武士都殺了,現在我連自個兒怎麼離開這兒也不知道了。因為沒有人划船。而沒人划船是渡不過大海的。」
  泰山讓木加貝站起身來。這傢伙身體十分勻稱,完全可以和眼前這位英俊的白人相比美。
  「來!」人猿泰山一邊說,一邊向石岬那邊的沙灘走去。從那兒傳來那群巨猿「歡宴」的吵鬧聲。木加貝連連倒退著。
  「它們會殺死我的。」他說。
  「不會,」泰山回答,「它們都是我的朋友。」
  黑人還踟躇不前,不敢看那群野獸吃武士的可怕場面。可是泰山堅持讓他同去,不一會兒兩個人便從叢林裡走出來,把海灘上那慘絕人寰的情景看了個一清二楚。那群野獸看見泰山和木加貝都抬起頭,嗷叫起來。木加貝嚇得渾身顫抖,泰山泰然自若,拉著他在猿群裡慢慢走著。
  就像訓練猿習慣於席塔的存在一樣,他又教它們對木加貝「以禮相待」。這一點自然更容易做到。不過席塔似乎不大理解。剛才它應召而來和木加貝的武士們廝殺了一番,現在泰山卻不允許它傷害木加貝。好在它已經填飽肚皮,能繞著這個嚇壞了的黑人轉幾圈兒,並且用那雙凶光閃爍的眼睛盯著他咆哮幾聲,也就心滿意足了。
  木加貝嚇得要命,緊緊挽著泰山的胳膊,泰山看著他那副可憐相,不由得笑出聲來。後來,他抓著豹子頸背的皮,把它拖到木加貝跟前,它朝黑人嗷叫一聲,他便狠狠打一下它的鼻子。
  木加貝看見泰山赤手空拳就把叢林中最為凶狠的猛獸制得服服貼貼,驚訝得目瞪口呆,對這個俘虜了他的白人不由得生出一種敬畏,甚至祟拜的感情。
  對席塔的訓練效果相當好。沒多久,它便不再把木加貝視為進攻的目標了。漸漸地,黑人也心安理得了。
  要說木加貝在這種完全陌生的環境裡自在輕鬆,心情愉快也未免太誇大其詞了。那群凶狠的猿東遊西串,不時有一隻遊逛到他身邊。木加貝憂慮重重、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轉著,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在別人眼裡,他似乎只長著眼白。
  泰山、木加貝、席塔和阿卡特一起藏在小溪旁邊,準備捕殺來這兒喝水的鹿。沒多久,一頭漂亮的公鹿便出現在碧綠的草地上。泰山一聲令下,四個夥伴同時向公鹿撲去。木加貝相信,那頭可憐的鹿沒等誰碰著它,就已經嚇死了。
  木加貝生了一堆火,把他分得的那份兒鹿肉烤熟了吃。泰山、席塔和阿卡特則用鋒利的牙齒撕扯著血淋淋的生肉狼吞虎嚥。如果誰敢搶著吃別人的那份兒,還相互齜著牙咆哮幾聲。
  這位白人的飲食習慣更接近於獸而與黑人大相逕庭並不奇怪。因為我們大家都是依照某種習慣而生活的動物。如果造成新的生活方式的條件不復存在,自然而然,就會再恢復那些多年養成的根深蒂固的老習慣。
  木加貝從小不吃生肉,而泰山從小到大一直以生肉充飢,只是在過去的三四年內才開始吃熟食。再者,他吃生肉不只是習慣使然,味覺器官的渴望也是一個原因。煮熟的肉並不對他的胃口。因為那種燉得爛乎乎的東西完全破壞了鮮肉的味道。
  他可以津津有味地吃埋了幾個星期的生肉,吃兔子、田鼠之類的小動物,也可以吃令人作嘔的蠐螬,對於我們這些「文明人」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可是,如果我們從小就吃這些東西,從小就看著周圍的人都吃這些東西,就不會覺得噁心反胃,無法下嚥了。同樣,非洲野蠻的食人肉者,看見我們的珍饒美味也會深惡痛絕、拂袖而去。
  比如說,羅多夫湖1附近有一個部落不吃羊肉和牛肉,可是鄰近的另外一個部落則以牛羊肉為佳餚。那附近還有一個部落吃驢肉,而周圍那些不食驢肉的部落又認為那是一大惡習。因此,誰能斷言蝸牛、田雞腿、牡蠣就是美味,而蠐螬、甲蟲,便令人作嘔?或者誰能證明公鹿的蹄、角、尾巴就比乾淨、鮮美的生鹿肉更難下嚥呢?
  以後的幾天,泰山費了好大力氣用樹皮纖維編織一隻帆來裝備那條獨木舟。因為他已經對教猿划船完全失去了信心。幾天前,他和木加貝把獨木舟划到礁石這邊一片水面相當平靜的水灣裡,選擇了幾個「聰明伶俐」的猿學習划槳。
  他們試圖模仿他和木加貝划船的動作時,他就把槳塞到他們手裡。可是他很快就發現,要讓他們長時間集中精力做一件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即使它們願意學習划船,沒有幾個星期耐心的訓練也很難掌握這門並不複雜的技術。
  不過有一位例外,那就是阿卡特。從一開始,他對這項新的活動就十分感興趣,而且在學習過程中表現出遠比其1羅多夫湖〔RudolphLake〕:東非肯尼亞北部之一湖。他部落成員更高的智力水平。他似乎很快就掌握了划槳的要領。看到這一點,泰山不辭辛苦用類人猿簡單的語言向它解釋怎樣才能最大限度發揮船槳的作用。
  泰山從木加貝那兒得知,這座小島其實離大陸並不遠。看起來萬加貝部落的武士們完全出於疏忽,才坐著這條壓根兒就經不起風浪的獨木舟遠離了大陸。後來他們碰上大風,又遇上潮水猛漲,便不見了陸地的蹤影。他們劃了整整一夜,以為是往回家的方向劃。太陽升起時,看見這座小島,還以為回到了大陸,大家都高興得歡呼起來。事實上,在泰山告訴木加貝這兒是一座荒島之前,他一直以為這是大陸呢!
  這位萬加貝部落的頭領對泰山編織的那張帆持懷疑態度。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玩意兒。他們的部落在寬闊的烏加貝河上游。他是第一次發現順著這條大河可以一直漂流到大海。
  泰山則胸有成竹,認為只要刮西風,就一定能靠這條獨木舟,回到非洲大陸。而且,不管怎麼說,他寧願死在回大陸的路上,也不願意永遠呆在這座荒無人跡的顯然不會有任何船隻過往的孤島之上。
  於是,當第一陣西風刮起,他便登上獨木舟。跟他一起上路的「船員」個個凶神惡煞,面目可僧,其怪誕之程度實在是空前絕後。這些「船員」是:木加貝、阿卡特、豹子席塔,此外還有阿卡特部落裡十二隻健壯如牛的公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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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新大陸

踏上新大陸

  獨木舟載著這一群古怪、野蠻的「乘客」向礁石之間的缺口慢慢駛去。因為必須通過這道缺口才能進入大海。泰山、木加貝和阿卡特划槳,因為海岸擋著這股西風,那張小小的帆暫且還派不上用場。
  席塔蹲在人猿泰山身邊。泰山覺得還是讓這隻猛獸離別人越遠越好。因為除了他,別人隨時都可能把它惹得撲過來咬斷喉嚨——它顯然只把泰山看作自己的主人。
  木加貝坐在船尾,前面蹲著阿卡特。阿卡特和泰山中間坐著十二個毛呼呼的巨猿,它們眨巴著眼睛東張西望,滿腹狐疑,還不時回過頭十分依戀地眺望著那座它們生息繁衍的小島。
  獨木舟駛出那片礁石之前,一切都很正常。駛出礁石間的缺口之後,西風徐徐,吹動了船帆,簡陋的獨木舟離開海岸,在越來越高的浪頭間顛簸。
  猿因為沒見過這陣勢,都張惶失措。起初它們坐立不安,後來咕咕噥噥發起牢騷,甚至嗚嗚嗚地哭叫起來。阿卡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它們安靜下未。可是大家剛坐好,一個大浪向獨木舟打了過來,正好又刮來一股風,沒等阿卡特和泰山採取什麼措施,猿就害怕地跳了起來,差點兒把獨木舟弄翻。後來,大夥兒總算定下神來,漸漸地,猿對小舟這種古怪的顛簸也習慣了。這之後,沒再發生什麼麻煩事兒。
  這次旅行很順利,風一直徐徐地吹著,帆起了很大的作用,經過10個小時的航行,陸地黑乎乎的影子出現在端坐船頭的人猿泰山的眼前。因為天還很黑,看不清楚是否到了烏加貝河的河口,泰山只得駕著小舟穿過層層波浪,行駛到最近的海岸線,等待黎明。
  獨木舟的船頭剛觸到沙灘,船舷就一下手橫過來,翻了個底兒朝天,「船員」們連滾帶爬發瘋似地向海岸跑去。細碎的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著他們,不過還是都平平安安上了岸。不一會兒,那條笨拙的獨木舟也被海浪沖到了岸邊。
  天亮之前,猿因為怕冷都縮作一團,擠在一起。木加貝生起一推火,自個兒蹲在旁邊取暖。泰山和席塔另有一番心事。因為他們二位誰也不怕夜色籠罩的叢林,現在既然肚子餓得咕咕作響,便一起走進陰森可怕的森林,尋找獵物去了。
  他們在能夠並排而行的地方,肩並肩地走。有時候路太窄就只能一前一後。泰山最先聞見肉味兒——一頭野公牛。這頭野牛正在密林深處小河旁邊的蘆葦叢中熟睡。不一會兒,泰山和席塔便向它的」下榻之地」悄悄走去。
  野牛尚在夢中,泰山和席塔離它越來越近。席塔打算從右邊進攻,泰山從左邊接近它心臟的地方開刀。他們倆現在經常一塊兒狩獵,因此配合默契,只需輕輕發出嗚嗚的信號,相互呼應就行了。
  他們在離野牛很近的地方悄悄地爬了一會兒,然後泰山打了一聲忽哨,席塔猛地撲到野牛的脊背上,咬住它的脖子。野牛掙扎著站起來,因為疼痛和憤怒大叫著。泰山手握石刀從左邊衝過去,對準它肩腫骨後面連刺數刀。
  人猿泰山一隻手緊緊抓著野牛脖子上又長又密的鬃毛,野牛發瘋似地在蘆葦叢中奔跑,拖著這個要奪走它生命的巨人。席塔趴在它的脊背上,緊咬著它那粗壯的脖頸不放,深陷於皮肉之中的利齒尋找著,要咬斷它的頸椎骨。
  怒吼著的野牛一直把這兩個野蠻的對手拖了好幾百碼,直到泰山的石刀終於刺中它的心臟,才最後慘叫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泰山和席塔撕扯著鮮美的野牛肉,立刻狼吞虎嚥起來。
  吃飽之後,兩位朋友蟋縮著在灌木叢裡躺下。泰山披散著黑髮的腦袋枕在豹子黃褐色的肚子上。天剛亮他們就醒來,又飽餐了一頓之後,便向海灘走去。泰山打算把別的夥伴都領到這兒「進餐」。
  吃過野牛肉之後,猿都躺在灌木叢裡睡了起來,泰山和木加貝去找烏加貝河。他們剛走了一百碼遠,就看見一條寬闊的大河橫在眼前。黑人立刻認出,他和他的武士們就是沿著這條河順流而下,開始那場倒霉的探險的。
  他們倆沿著這條河向大海走去,發現河是從一個海灣流入大海的。那海灣離他們頭天夜裡登陸的海灘還不到一英里遠。
  這個發現使泰山十分高興。他知道,有江有河的地方就一定有土著居民,而且毫無疑問,他能從這些人的嘴裡打聽到茹可夫和兒子的消息。因為泰山覺得,按照一般邏輯,俄國佬除掉他之後,一定會盡快處理小傑克。
  泰山和木加貝把獨木舟又翻轉過來,推到水裡。要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因為浪花不時拍岸而來,把小舟一次又一次衝到沙灘上。不過,他們總算成功了,兩個人很快便划著槳向烏加貝河口駛去。由於河水和潮水的衝擊,要想從這兒進入那個水灣十分困難。最後,直到傍晚時分,他們才利用靠近海岸的一股渦流的力量,終於登陸。那兒和猿群睡覺的地方幾乎正好相對。
  泰山和木加貝把獨木舟掛到一棵大樹上面之後,向叢林走去。不一會兒便走進離頭天打死野牛的那片蘆葦叢不太遠的樹林,在那兒碰見幾個採集野果的猿。席塔沒了蹤影,而且直到夜晚也沒有回來,泰山尋思它一定去找它的同類去了。
  第二天一早,人猿泰山領著他的夥伴們向烏加貝河走去。臨出發時,他仰天長嘯了好幾聲。不一會兒,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豹子的應和聲。半個小時之後,席塔便出現在大夥兒面前。這時,阿卡特的猿兄猿弟正戰戰兢兢地往獨木舟裡爬。
  這頭巨獸像一隻碩大無朋的貓,弓著腰,心滿意足地嗚嗚地叫著,在人猿泰山身上蹭著肚子,泰山一聲令下,便十分輕捷地跳到船頭,在它先前臥過的地方臥了下來。
  等大家各就各位之後,泰山才發現阿卡特部落的兩隻猿丟了。泰山和猿王扯開嗓門兒喊了將近一個小時,也沒聽見它們回答的聲音,只好開船。事實上這兩個失蹤的猿正是當初明確表態不想離開孤島跟阿卡特來冒險的那兩個傢伙。這一路上它們嚇得最厲害。因此泰山斷定它們是因為不想再坐獨木舟,而有意躲藏起來的。
  剛過中午,泰山一行便將獨木舟靠到岸邊,準備上岸去找食物。這時一個身材細長、赤身露體的黑人躲在海岸青蔥的草木後面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趁獨木舟上的「乘客」還沒有發現,沿著河岸向上游一溜煙兒跑了。
  他被自己的新發現激動得要命,像一頭鹿沿著羊腸小道飛跑,一直衝進離泰山他們停下來打獵的那個地方幾英里遠一個土著人的村莊。
  「又來了一個白人!」他對正蹲在一座圓形茅屋門前的酋長叫喊著,「又來了一個白人,還帶著許多武士。他們跟剛離開我們的那個黑鬍子壞蛋一樣,坐著一艘很大的『獨木戰艦』來殺我們、搶我們來了。」
  酋長卡維瑞一下子跳了起來。他剛剛嘗過那個白人的狠毒與奸詐,一顆野蠻的心裡充滿了痛苦和仇恨。轉眼之間,村莊裡響起咚咚咚的戰鼓聲,召喚正在森林裡打獵的豬手和正在地裡耕種的農夫趕快回來保衛他們的村莊。
  七艘「獨木戰艦」下了水,船上坐滿了臉上塗著顏色、頭上插著羽毛的武士。製作粗糙的「戰艦」上長矛林立,黑人們用力划船,閃閃發光的黑皮膚下面結實的肌肉像生鐵一樣高高隆起。
  現在已經沒有咚咚咚的戰鼓聲,也沒有號角的嘟嘟聲了。因為卡維端是一個滿腹韜略的武土。他並不想冒險,相反,如果可能,他願意盡量避免不必要的犧牲。他想讓自己的七條「戰艦」悄悄接近白人的獨木舟,然後,在他的槍給自己的人馬造成太大的損失之前,便憑人多勢眾把他打敗。
  卡維瑞乘坐的那艘「戰艦」航行在整個「艦隊」最前頭。在一個流水湍急的急轉彎,「戰艦」順流而下,與卡維端正要尋找的敵「艦』喚然相遇。
  這兩條獨木舟離得這樣近,卡維瑞剛看清船頭那張白晰的瞼,兩條船已經撞到一塊兒。武士們都跳起來,像發瘋的魔鬼一樣叫喊著,向獨木舟裡的「乘客」投擲長矛。
  可是不一會兒,卡維端就看清白人的獨木舟裡乘坐的是一幫什麼樣的乘客。要是早知道這一點,他寧願平平安安呆在自個兒那遙遠的村莊裡,也不出來冒這個險。兩條獨木舟剛碰到一塊兒,阿卡特那些可怕的猿就從船底跳起來,咆哮著伸出毛乎乎的長胳膊,從卡維瑞的武士手裡搶奪長矛。
  黑人嚇得要命,可是事情到了這步出地,除了硬著頭皮打下去,已經別無選擇。此時,另外那幾艘「戰艦」也向這兩條獨木舟飛駛而來。「艦」上的武士們急於參戰,以為船上的敵人都是白人和他們的黑人走卒。
  他們向泰山的獨木舟蜂湧而來,可是看到迎戰他們的居然是如此可怕的一幫烏合之眾,都掉轉船頭,向大河上游沒命地劃丟。只有一條船在意識到他們碰到的是一群魔怪而不是人之前,就已經衝到泰山那條船前,無法奪路而逃,只得孤注一擲。兩船相觸的時候,泰山對席塔和阿卡特悄悄地說了幾句什麼。於是,那幫前來攻打的武士還沒來得及撤離「戰場」,一隻很大的豹子就發出讓人毛骨悚然、膽戰心寒的尖叫,向他們撲了過去。與此同時,一頭巨猿從另一邊爬上獨木舟。
  豹子張牙舞爪在船頭開始了一場可怕的「浩劫」,阿卡特則活躍在船尾。它用鋒利的黃牙咬住了能夠抓到手的所有黑人的脖頸,向獨木舟中部衝過去的時候,還把嚇壞了的黑人都扔到河裡。
  卡維瑞忙於對付衝到他那條船上的魔怪,無法向另外那條獨木舟上的武士們伸出援助之手。那個身高體壯的白皮膚「魔鬼」已經從他手裡搶過長矛。和這個巨人相比,力大如牛的卡維瑞就像一個新生的嬰兒。那群渾身長毛的怪物正和他的武士們撕打,一個和他們長相一樣的黑人壯士和那些魔怪並肩戰鬥,跟他作對。
  卡維瑞勇敢地戰鬥著,因為他意識到死亡已經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在這種情況下,死得越有價值越好。可是和這個肌肉結實、力大無比、十分敏捷的「超人」對打,即使使出十八般武藝也還是無濟於事,眨眼之間,泰山已經掐住他的脖頸,並且把他背朝下按到了船底。
  卡維瑞立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起來。他掙扎著喘氣的時候,胸口一陣疼痛,不一會兒就失去了知覺。
  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驚訝地發現,自己沒有死,正躺在獨木舟的船底,一頭巨大的豹子蹲在旁邊,眼巴巴地瞅著他。
  卡維瑞渾身顫抖連忙閉上一雙眼睛,等待這頭凶殘的猛獸撲過來結束他因為恐懼而生出的痛苦。
  過了一會兒,他沒有覺得有鋒利的牙齒咬嚙他那顫抖著的身體,便又大著膽子睜開一雙眼睛,看見豹子旁邊跪著那個把他打敗了的白人。
  那人正在划槳。卡維瑞還看見就在這個白人身後,他的幾個武士也在手忙腳亂地划槳。他們背後蹲著幾隻粗毛滿身的猿。
  泰山看見酋長恢復了知見,便對他說:
  「你的武士告訴我,你是一個人口眾多的部落的酋長,名叫卡維瑞。」
  「是的。」黑人回答道。
  「你為什麼要襲擊我?我來這裡是要跟你們和睦相處的。」
  「三個月前,有個白人也來和我們的『和睦相處』,」卡維瑞回答道。「可是他吃完我們送給他的禮物:山羊、木薯和牛奶之後,就向我們開槍射擊,殺死我們許多人,然後趕著我們的羊群和許多青年男女揚長而去了。」
  「我和那個白人不一樣,」泰山回答道,「如果你們沒有襲擊我,我絕不會傷害你們。告訴我,那個壞蛋白人長得什麼模樣?我正在尋找一個跟我有仇的白人,也許就是這個傢伙。」
  「他是個滿臉殺氣的傢伙,留著黑鬍子。他非常非常壞,是的,確實非常壞!」
  「他是不是還帶著一個白人小孩兒?」泰山問,在等待黑人回答時,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沒有,」卡維瑞回答道,「那個白人小孩兒不在這個壞蛋手裡。他和另外一夥人一塊兒。」
  「另外一夥人?」泰山驚訝地問,「什麼另外一夥人?」
  「就是被這個壞透了的白人追趕的那夥人。一個白種男人,一個白種女人,那個小孩兒,還有六個摩蘇拉腳夫。他們比那個壞蛋白人早過河三天。我想,他們是從那傢伙手裡逃出來的。」
  一個白種男人,一個白種女人,還有一個孩子!泰山迷惑不解了。那個孩子肯定是他的小傑克。可是那個女人是誰呢?還有那個男人。會不會是茹可夫的同謀勾結了某個女人,從他手裡偷走了孩子?
  如果確實這樣,毫無疑問他們偷小孩兒的目的既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報答,也不是想拿他做人質要一筆贖金,而是要把他帶回到文明世界。
  可是既然茹可夫已經把他們起到這片蠻荒之地,並且一直追到這條大河的上游,毫無疑問,他就一定能追上他們。除非他們被烏加貝河上游食人肉的野人抓住殺了——這種可能性似乎更大。泰山現在確信,茹可夫的本意就是要把小傑克送給這塊土地上的野人。
  他和卡維瑞談話的當兒,獨木舟向上游這位酋長的村莊平穩地駛去。卡維瑞的武士們分坐在三條獨木舟上划槳,不時害怕地斜睨著船上那幾位可怕的「乘客」。剛才的搏鬥中,阿卡特的猿死了三隻,現在連阿卡特在內,還有八隻,此外還有豹子席塔,泰山和木加貝。
  卡維瑞的武士們一輩子也沒見過這樣可怕的一幫「烏合之眾」。他們戰戰兢兢生怕被這幾頭怪物撕成碎片。事實上,全靠了泰山、木加貝和阿卡特的嚴厲訓斥,那幾個脾氣暴躁、狺狺吠叫的傢伙才沒有撲上去咬他們那裸露著的、汗津津亮閃閃的肢體。因為划船,他們與猿的身體時有相觸,一個個心寒膽戰。而他們越害怕,越刺激了那幾頭野獸的壞脾氣。
  泰山在卡維瑞的村莊裡只停留了一頓飯的功夫。吃了黑人們送來的食物之後,他請酋長派十二個人替他劃那條獨木舟。
  卡維瑞自然樂於從命,只要能趕快打發這幫讓人心驚膽戰的烏合之眾離開村莊,他是有求必應。但是他發現「紙上談兵」要比「調兵遣將」容易得多。他的「臣民』們一聽他要派人給泰山划船,還沒逃進叢林裡的人拔腿就跑。因此,當卡維瑞轉過身要指定武士協助泰山划船時,發現村子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泰山不由得笑了起來。
  「看來,誰也不想幫找的忙,」他說,「不過,你老老實實在這兒呆著就行了,卡維瑞。再過一會兒你就會看到,你的人馬又聚集在你的周圍。」
  人猿泰山站起身,把夥伴們都叫到身邊,他命令木加貝和卡維瑞呆在一起,他和席塔以及那八頭猿很快便消失在叢林裡了。
  整整半小時,陰森可怖的樹林被寂靜籠罩著,偶爾傳來的猿啼,使這寂靜更為幽深。卡維瑞和木加貝坐在圍著柵欄的村莊裡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可怕的叫聲。木加貝聽出這是人猿泰山表示挑戰的讓人毛骨悚然的吼叫。立刻,四面八方響起同樣可怕的尖叫,還夾雜著飢餓的豹子那種能把人的血凍成冰的可怕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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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1:32 |只看該作者

又落陷阱

又落陷阱

  卡維瑞和木加貝蹲在卡維瑞的茅屋門口,兩個人面面相覷。卡維瑞十分驚訝。
  「這是什麼聲音?」他輕聲問。
  「是泰山先生和他的夥伴們,」木加貝回答道,「不過他們正在幹啥,我可就說不上了。也許正在吃你們部落逃走的那些人呢。」
  卡維瑞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一雙眼睛嘰哩骨碌地轉著,朝叢林張望。他在野蠻的原始森林裡活這麼大還從來沒聽見過這樣可怕的喧鬧聲。
  叫喊聲越來越近,現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中還夾雜著嚇壞了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們的哭叫。那種可怕的、能把人嚇得凍成冰棍兒的吼叫聲持續了大約二十分鐘,直到發出這種可怕叫聲的怪物離柵欄只有一箭之遙。卡維瑞站起來就跑,木加貝一把抓住他,說什麼也不讓他走。因為這是泰山交給他的任務。
  不一會兒,一群嚇壞了的黑人從叢林裡鑽出來,沒命似地向他們自己的茅屋跑去。他們活像一群嚇壞了的羊,泰山、席塔和阿卡特那幾隻面目可憎的猿則像趕羊一樣,緊緊跟在他們身後。
  泰山走到卡維瑞跟前,唇邊還是掛著先前那種淡淡的微笑。
  「你的人馬都回來了,我的兄弟,」他說,「現在你可以挑人去幫我划船了。」
  卡維瑞嚇得渾身哆晾,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喊大夥兒都從茅屋裡出來。可是誰也不搭他的茬兒。
  「告訴他們,」泰山建議道,「要是再不出來,我就派我的人馬趕他們去了。」
  卡維瑞按照泰山的吩咐叫人,所有村民立刻從茅屋裡鑽了出來。他們人睜著眼睛,驚恐地看著在村街上游來逛去的野獸。
  卡維瑞很快便挑選了十二個人去當泰山的幫手。那幾個可憐的武士一想到要在那麼窄小的獨木舟上和豹子、巨猿「朝夕相處」,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卡維瑞向他們解釋,這是逃不脫的差事。要是有誰膽敢逃跑,泰山先生就會讓他那幾位可怕的夥伴們再把他們追回來。大家聽了只好垂頭喪氣地走到河邊,爬上獨木舟備就各位去了。
  看到這一幫人終於在大河上游不太遠的一道石岬後面消失了,酋長放心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船古怪的乘客沿著幾乎沒有人探索過的烏加貝河整整航行了三天。他們一直深入到這塊蠻荒之地的腹部。三天裡,十二個黑人武土開小差跑了三個。不過因為阿卡特的猿裡有幾隻已經掌握了划船的秘訣,泰山也並不為此而著急。
  事實上,從岸上走,速度可以更快一些。但是泰山心裡明白,只有把這幫野性十足的「船員」們集中在一條船上,才便於管束。因此,他總是盡可能讓他們在船上呆著,一天只上兩次岸,打獵,吃東西。晚上就在岸邊睡覺,或者露宿在大河裡面那些難以計數的小島上面。
  土人見了他們就逃。一路上迎接他們的只有空空蕩蕩的村莊。泰山急於和居住在岸邊的黑人們接觸,但是到目前為止一直沒能如願以償。
  後來他決定自己一個人從陸地上走,讓別人坐船從水路與他相隨。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木加貝,又告訴阿卡特一定按這位黑人的命令辦事。
  「幾天之後我就回來了,」他說,「現在我先去打聽一下我正尋找的那個非常壞的白人上哪兒去了。」
  下一次停船的時候,泰山上了岸,眨眼間就在大夥兒的眼前消失了。
  最初找到的幾個村莊都空無一人。這說明他們這群「怪物」逆流而上的消息傳得很快。可是臨近傍晚的時候,他走進一個僻靜的村落,村子裡大約有兩百個土人,他們住在茅草苫頂的棚屋裡,村子四周圍著粗糙的籬笆。
  人猿泰山從緊挨籬笆的一株大樹的枝葉間望下去,看見婦女們正在準備晚飯。
  泰山不知道怎樣才能和這些人取得聯繫——既不讓他們害怕,又不激起他們那種好鬥的衝動。現在他一點兒也不想跟人打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壓根兒就沒心思和偶爾碰到的任何一個部落爭來斗去。
  最後他想出一個主意,他在樹上嚴嚴實實藏好之後,就學豹子發出幾聲沙啞的呼嗜聲。做飯的女人們立刻抬起頭向那株大樹蔥籠的枝葉望去。
  天色越來越暗,她們當然看不見藏在樹上的泰山。等到引起她們的注意之後,他便扯開嗓門兒,學豹子的樣子發出可怕的尖叫聲。然後,他悄悄地從樹上爬下未,又回到柵欄外面,像一頭鹿飛快地跑到柵門口。
  他用力敲打著那扇用樹枝綁紮而成的柵欄門,用土人的語言叫喊著,告訴他們他是黑人的朋友,希望能吃點兒東西,並且在村子裡過夜。
  泰山對黑人的性格相當瞭解。他知道從頭頂傳來的豹子的呼嗜聲和尖叫聲會使他們的神經十分緊張,而天黑之後聽見有人敲打柵門就越發害怕了。
  因此,他們對他的叫門聲不予理采並不奇怪。黑人們一到黑夜,對柵欄以外的響聲便充滿了恐懼,總是想像成有什麼神靈造訪,或者魔鬼現世。泰山繼續呼喊著。
  「讓我進去,朋友們!我是被幾天前從這裡路過的那個壞蛋追趕的白人。現在我要找到他,為他在你們身上和我的身上犯下的罪過而報仇!
  「如果你們懷疑我的友誼,我可以去把那頭想跳進你們村莊的豹子席塔再趕回到叢林裡,以此表示我的心跡。如果你們不讓我進去,不拿我當朋友相待,我就讓席塔呆在那兒,把你們都吃了。」
  有一會兒,村子裡寂然無聲。然後寂靜的村街響起一位老者的聲音。
  「如果你確實是個白人,而且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可以讓你進來,不過你得先把豹子趕走。」
  「好的,」泰山回答道,「仔細聽著,你們會聽見席塔被我趕走的聲音。」
  人猿泰山趕快回到那株樹上。這一次,往樹上爬的時候,他故意發出很大的響聲。還學豹子嗷叫了幾聲。這樣一來,村子裡的人就會相信那頭巨獸還躲在樹林裡。
  爬上距離村街已經很高的一個樹杈之後,泰山製造出一片「混亂」。他一邊使勁兒搖著大樹,一邊對那只根本不存在的豹子大聲吆喝,要它趕快滾蛋,要嘛就把它殺死。他還不時模仿憤怒的豹子怒吼、尖叫,打斷他自個兒的吆喝聲。
  不一會兒,他就跑進與這棵大樹相對的叢林裡,邊跑邊大聲踢打著樹幹,還學著豹子漸漸遠去的嗷叫聲。
  幾分鐘之後,他又回到柵門前,對村子裡的土人大聲叫喊。
  「我已經把席塔趕跑了,」他說,「現在,按照我們講好的條件,放我進村吧。」
  柵欄裡傳來一陣頗為激烈的爭論聲。最後六個武士走過來把門拉開一個縫,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慌,探出腦袋焦急地張望著,想弄清楚正在門外等著的到底是個什麼人。看見是個幾乎赤身露體的白人之後,他們並沒有放下心來。不過泰山說話時溫和的語氣,和他極力表現出的友好起了作用。他們又把柵門拉開一點兒,放他進來。
  關好棚門之後,黑人們又恢復了自信心。泰山沿著村街向酋長的茅屋走去。一群好奇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們把他團團圍住。
  酋長告訴他,茹可夫一個星期前就從這兒過去了。他說俄國佬前額長著角,帶領著一個個魔鬼。後來,酋長又說這個壞蛋白人曾經在他的村子裡住了一個月。
  儘管他的話和卡維端的描述大相逕庭——俄國佬三天前才離開此地,而且帶領的隨從很少——泰山並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對黑人的思維方式很熟悉。他們愛信口開河,誇大其詞。
  他唯一感興趣的是,走對了路,而且這條路通往內陸。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茹可夫絕不會逃出他的手心兒。
  經過幾個小時的相互問答,人猿泰山弄清,另外那幾個人比俄國佬早過去幾天,這夥人裡有三個白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小孩兒,還有幾個摩蘇拉人。
  泰山對酋長說,他們隨行人員也許第二天就能乘獨木舟趕到這兒。他要先行一步,希望酋長能好好接待他們,不要害怕。如果酋長能與他們友好相處,木加貝肯定會對他們嚴加管束,絕不讓他們傷害任何人。
  「現在,」他最後說,「我要在這棵樹下好好睡一覺。我非常累,請不要讓任何人打攪我。」
  酋長表示要騰一間茅屋讓他休息,可是泰山根據以往在土著居民村莊裡居住的經驗,寧願露宿街頭。此外,如果睡在樹下,他的計劃可以更好地付諸實施。但他對酋長說,萬一豹子再回來,他希望能夠馬上和它搏鬥,所以不想睡在屋裡。聽了這番解釋,酋長欣然同意,由他在那株大樹下面睡覺去了。
  泰山發現,如果能讓黑人們對他形成一種印象,認為他或多或少具有神秘的力量,總有好處。他本來不走門,也可以輕而易舉地進村兒,可他沒有那樣做。他只想走的時候能突然消失。這樣一來便可以在他們那孩童般天真的心靈裡留下更難忘的印象。因此,村莊剛進入夢鄉,他便站起來,縱身躍上頭頂那棵大樹,悄悄地消失在叢林漆黑、神秘的夜色中了。
  整整一夜,人猿泰山都在森林的「中間通道」和「上層通道」飛快地攀援。「路」好走的時候,他寧願在參天大樹頂部的樹枝間攀援。因為月光把那裡照得通亮,「走」起來更輕鬆些。當然,他所有的感覺器官對於這個冷酷的世界都太熟悉也太習慣了,即使在接近地面的漆黑的下層叢林,也可以十分輕鬆地、飛快地穿行。我們這些普通人在華燈照耀的緬因大街、百老匯大街,或者斯泰特大街走路,速度也不會趕上靈活敏捷的人猿泰山在那黑暗的「迷宮」裡走路的十分之一。
  黎明時分,他停下來吃東西,然後睡了幾個小時,又繼續追蹤,直到中午。
  他在路上兩次碰到黑人,儘管在接近他們的時候困難重重,但還是成功地解除了他們的恐懼,打消了他們的敵意,瞭解到俄國佬就在前頭。
  兩天之後,泰山沿烏加貝河,走進一個比較大的村莊。酋長是個面目凶狠的傢伙,牙齒挫得很尖——這常常是食人肉者的標誌。他帶著明顯的友好接待泰山。
  這時泰山已經精疲力竭,打算先好好休息八到十個小時,這樣一來,追上茹可夫時,便能精力充沛——他斷定,用不了多久就一定能追上那個俄國佬。
  酋長告訴他,那個留鬍子的白人頭天早上才離開他的村莊,毫無疑問,很快就能追上他。至於另外那幾個人,酋長說他沒有見過,也沒聽人說過。
  泰山不喜歡酋長那副模樣,也不喜歡他的舉止。這人儘管十分慇勤,可是掩飾不住他對這個半裸體的白人的輕蔑。他既沒有帶隨從,又沒有給他送什麼禮物。但是泰山此刻最需要的是休息和食物,而這一切,從這個村莊比從茫茫林海更容易得到。因此,鑒於泰山對人、獸甚至魔鬼都沒有一點點懼怕,便蠟縮在一片屋蔭下面,很快進入了夢鄉。
  酋長剛送走泰山,便叫來兩個武士,壓低嗓門兒對他們吩咐了幾句什麼。不一會兒這兩個健壯的黑人便沿著河岸的小路,向東飛快地跑去。
  酋長讓整個村莊保持絕對的安靜,不讓任何人走到這個正在熟睡的客人跟前,也不讓任何人唱歌或者大聲說話,生怕把客人吵醒。
  三個小時以後,幾條獨木舟從烏加貝河的上游悄無聲息地漂了過朱。船上的黑人甩開肌肉結實的胳膊,拚命划槳。酋長站在河岸,平舉著一支長矛,像是對船上的人發信號。
  他確實是在發信號,這個姿勢的意思是:村子裡那個陌生的白人還在睡覺。
  兩條獨木舟的船頭上分別坐著三個小時前酋長派出去的那兩個黑人武士。顯然,酋長是派他們去追這群人,並且再把他們帶回來的。岸上發出的信號也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
  不一會兒,獨木舟便駛到了覆蓋著青蔥草木的河岸勞邊。黑人武士們都爬上河岸,跟他們同來的還有六個白人,都是些面目可憎的傢伙。而最可恨的是那個向他們發號施令的滿臉黑鬍子的男人。
  「你派來的人報告說有個白人在你的村子裡。他現在在哪兒呢?」他問酋長。
  「跟我走,先生,」酋長說,「我讓村兒裡的人都保持安靜,所以你進村時,他也許還在夢中呢!我並不知道他要找您,而且可能加害於您。可是他對您的行蹤問得那麼仔細,他的長相又跟您說的那個人那麼相像,我就不能不派人向您報告。不過,您似乎相信您說的那個人在什麼『叢林島』老老實實呆著呢!
  「您要是沒跟我講那個故事,我就不可能認出他,他就會追上您,把您給殺了。如果他是朋友,不是敵人,讓您辛苦一趟也沒什麼壞處,先生。可是,如果事實證明他是您的敵人,我非常希望您能拿一支步槍、再加些彈藥來換他。」
  「你幹得很好,」白人回答道,「不管他是朋友還是敵人,我都會給你槍和子彈的。條件是你要站到我這邊。」
  「我一定站到您這邊,先生,」酋長說,「現在快走吧,去看看那個陌生人,他就睡在我們村子裡。」
  他邊說邊轉過身,領著那群人向那座棚屋走去。屋蔭下,泰山仍舊酣然大睡。
  酋長和「黑鬍子」後面跟著五個白人和二十個黑人武士。酋長和他的夥伴朝他們打了個手勢,大夥兒都默不作聲了。
  他們踮著腳尖兒,小心翼翼地轉過牆角。「黑鬍子」一看見熟睡著的人猿泰山,嘴角便露出一絲獰笑。
  酋長用詢問的目光望著「黑鬍子」。後者朝他點了點頭,意思是酋長沒有搞錯。然後他朝跟在後面的人們轉過臉,指了指熟睡著的泰山,打手勢讓他們把他抓住、捆上。
  立刻,十幾個虎狼般凶狠的傢伙向泰山撲過去。他們幹得乾脆利索,泰山還沒來得及掙扎一下,便被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他們把他背朝下扔在地上,泰山一雙眼睛在周圍的人群中搜索著,最後目光落在尼古拉斯·茹可夫那張邪惡的臉上。
  俄國佬的嘴角掛著一絲輕蔑的冷笑,走到泰山身邊。
  「蠢豬!」他叫喊著,「你怎麼這麼不識事務,還沒學會離尼古拉斯·茹可夫遠一點兒呢?」
  說著朝泰山臉上猛踢幾腳。
  「這是對你的歡迎!」他說。
  「今天夜裡,在我的伊索比亞1朋友吃你以前,我會告訴你,你的妻子和兒子現在命運如何,還要告訴你,我對他們的未來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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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1:54 |只看該作者

死亡之舞

死亡之舞

  叢林裡一片漆黑,一頭巨大的、十分靈活的野獸邁開肉趾厚實的爪子,在茂密的、籐蔓纏結的草木叢中悄無聲息地走著。微風吹過,熱帶地區的月竟不時穿透沙沙作響、密如華蓋的樹頂,灑下絲絲縷縷的亮光,映照出一雙黃綠色的眼睛,宛若兩盞燈,在黑暗中閃閃爍爍。
  這頭野獸偶爾停下來,拾起鼻子唆一嗅,像是尋找什麼。有時候,頭頂樹枝間一閃而過的飛鳥或松鼠,會暫時打斷它那從容不迫、向東而去的遠足.它那嗅覺敏銳的鼻子聞得出許多四足動物留下來的看不見、摸不著的蹤跡。引得它耷拉著下唇,垂涎三尺。
  可是它仍然不停地向前走著,毫不顧及自己早已飢腸轆轆。要是別的時候,它早就向什麼動物撲過去,咬斷了它那柔軟的喉嚨。
  這隻野獸就這樣孤零零地走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它也只是停下來,捕殺了一次獵物。它把獵物撕得粉碎,大口大口地吞食著,嗓子裡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音,好像已經餓得半死。
  傍晚時分,它來到一座挺大的土著居民的村莊。村莊四周圍著柵欄。它像一個動作敏捷、寂然無聲的死神的影子,鼻子嗅著地,繞村莊跑了一圈兒,最後在柵欄前停下。柵欄門緊挨幾座茅屋的後牆。野獸又在這兒聞了一會兒,然後腦袋向一邊偏著,豎起耳朵,仔細聽。
  它聽到的不是按照人耳的標準衡量的所謂「聲音」,而是它那敏銳的聽覺器官反映到不發達的頭腦中的一種信號。剛才,它還猶如一尊青銅雕刻的活物,現在卻突然變成骨頭與肌肉鑄成的一動不動的塑像。
  它就像一直站在彈簧上面,現在突然被彈出去,飛快地、一聲不響地躍過柵欄,像一隻貓,消失在柵欄與一座茅屋後牆之間的空隙裡。
  村街上,女人們正在點燃許多堆簧火,還端來盛滿水的鍋。等到夜幕完全降臨,盛大的歡宴就要在這裡舉行。圍成圓圈的篝火中間,矗立著一根結實的石柱,一群黑人武士正站在那兒聊天兒,他們身上都塗抹著白色、藍色、儲色的怪誕的圖案。眼睛、嘴巴四周,以及胸脯和肚子上都用顏色畫著圖案。塗抹著粘土的頭飾上插著鮮艷的羽毛和筆直的鐵絲。
  村民們正在準備這一場歡宴,而即將舉行狂歡的場地那邊,將要填飽他們那野獸般腸胃的「犧牲品」正五花大綁,躺在地上等待他的末日。哦,這是怎樣的末日!
  人猿泰山憋足了勁兒,想掙開身上的繩索。可是在俄國佬的督促下,黑人把他綁了又綁,泰山雖然力大無比,也休想掙脫。
  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泰山總是帶著微笑面對死亡。今天夜裡,當他知道末日馬上就要到來的時候,也仍然會面帶微笑迎接死神。可是此刻,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親人。他們一定會因為他的死而痛苦萬分。
  珍妮永遠不會知道他是怎樣死的。他因此而感謝上帝。他還感到萬幸的是她平安無事,呆在世界上最繁華的都市裡,呆在善良、慈愛的朋友們中間。他們將盡最大的努力分擔她的憂愁和痛苦。
  可是他的兒子呢?
  一想到他,泰山就痛不欲生。兒子啊!唯一能夠從茹可夫可怕的陰謀,狠毒的圈套中救出你的人——「森林之神」泰山、「猿王」泰山,卻像一個蠢到極點的傻瓜,落入了陷阱,再有幾個小時他就要死了。隨著他的死滅,孩子最後一個得救的機會也消失了。
  這天下午,茹可夫曾經幾次來辱罵他、毒打他。可是泰山一句話也不說,也沒有因為疼痛而哼一聲。
  茹可夫只好罷休。他要把對於泰山精神上特別痛苦的折磨留到最後的時刻——俄國佬打算在食人肉者的長矛永遠結束他的苦難之前,再告訴他珍妮到底在哪兒,讓他明白,她根本就不是平平安安地呆在英格蘭。
  暮色籠罩了村莊,黑暗中傳來種種響聲。人猿泰山聽出那是黑人們正在準備人肉筵席。他能在心裡描繪出「死亡舞」的情景,因為以前曾多次看過那種場面。可歎的是,現在被綁在石柱上,成為這場舞蹈的中心人物的竟然是他!
  他並不懼怕圍成一圈的武士們以魔鬼的技藝將他凌遲處死,再斷肢碎屍。他早已習慣於痛苦、流血乃至殘酷的死亡。但是,只要最後一點生命的火花還沒有熄滅,生的慾望就不會消減,希望和決心就不會泯滅。他知道,他們只要有一小會兒放鬆警惕,他那足智多謀的心靈和力大無比的體魄就能找到逃跑的辦法——逃跑並且報仇。
  他躺在那兒焦急地想著救出自己的任何一種可能性。突然他那嗅覺靈敏的鼻子聞見一種淡淡的、熟悉的氣味。各種感官立刻警覺起來。不一會兒,訓練有素的耳朵又聽見茅屋後面響起一陣別人絕對聽不見的聲音。
  他撅起嘴唇輕輕打了一聲口哨,這極其輕微的聲音儘管茅屋外面的任何人都不會聽見,但他明白,緊挨後牆的「它」總能聽見。他已經知道這個「天外來客」是誰了。他的鼻子已經清清楚楚告訴了他,就像光天化日之下,眼睛告訴我們大馬路上碰見的老朋友是誰一樣。
  過了一會兒,他就聽見一隻巨獸伸開爪子扒牆皮和掀扯築成牆壁的木頭柱子的聲音。眨眼之間,牆上掏開一個窟窿,那頭巨獸鑽進來,冰涼的嘴和鼻子觸摸著他的脖頸。
  是豹子席塔!
  席塔轉圈兒嗅著俯臥在地的泰山,輕聲嗚咽著。他們倆畢竟無法隨心所欲地交流思想感情,因此泰山並不清楚席塔是否明白他試圖讓它明白的一切。席塔當然看到泰山五花大綁,動彈不得。可是泰山猜不出,在豹子看來,這對於它的主人到底意味著什麼。
  席塔為什麼要破牆而入?它已經來到他身邊的事實足以說明它的目的是要把他救走。可是當泰山試著讓豹子咬斷身上的繩索時,這個龐然大物沒能理解他的意圖。它只是親呢地舔著這位「階下囚」的手腕和胳膊。
  不一會兒。連這種親親暱的表示也被打斷了——有人向這座茅屋走了過來。席塔輕輕地叫了一聲,跳到茅屋盡裡頭一個漆黑的角落。來人顯然沒聽見豹子的叫聲,他幾乎立刻走進茅屋。
  這是一個赤身露體的高個子黑人武士。他走到秦山身邊,用手裡的長矛戳了他一下。泰山掀起嘴唇,發出一個古怪的、神秘的響聲,死神立刻從茅屋最裡頭那個漆黑的角落跳出來。那頭目獸撲到身塗顏色的黑人的胸口上,利爪撕破他那黑色的皮膚,黃牙咬斷他那黑色的脖頸。
  黑人因為痛苦和害怕發出一聲慘叫,叫聲中混和著豹子可怕的表示挑戰的怒吼。然後茅屋裡一片寂靜,只有席塔有力的牙齒撕扯皮肉,大嚼人骨頭的聲音。
  茅屋裡的騷動使村莊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然後又響起人們議論紛紛的說話聲。
  有尖聲尖氣、充滿恐懼的聲音,還聽得出酋長說話時那種悶聲悶氣、頗有權威的聲調。泰山和豹子聽見許多人走過來的腳步聲。然後,出乎泰山的意料,「龐然大物」席塔居然從被它咬死的那個黑人屍體上面跳過去,從剛才鑽進來的窟窿悄悄地溜走了。
  泰山聽見它跳過柵欄時,身體碰在樹枝上發出的輕微的響聲,然後周圍又歸於沉寂。茅屋前頭,前來察看的黑人們已經越走越近。
  他對席塔是否還能回來不抱多大的希望。因為如果這個龐然大物願意保護他不受任何人襲擊的話,在它聽到黑人走近茅屋的時候就應當呆在他的身邊。
  泰山很瞭解叢林裡兇猛的食肉動物奇特的思維方式。有時候它們面對死亡,簡直像魔鬼一樣無所畏懼;可是有時候,一點小事兒也會使它們聞風喪膽。泰山疑心黑人向茅屋走過來時,因為害怕而發出的顫巍巍的聲音,在豹子緊張的神經系統引起了共鳴,所以,它就夾著尾巴逃到叢林裡。
  泰山聳了聳肩。不過,這有什麼?他不是已經做好迎接死亡的準備了嗎?再說,說到底席塔又能幫他多少忙呢?它最多可以傷害一兩個敵人,然後被白人手裡握著的槍打死!
  如果它能解開捆綁他的繩索就好了!倘能那樣,結果就完全不同了!可是事實證明,這是超出席塔理解能力的事情。現在既然它已經逃之夭夭,泰山便徹底絕望了。
  黑人們已經走到門口,膽戰心驚地朝漆黑的茅屋張望著。走在前面的兩個武士左手舉著火把,右手握著長矛。他們嚇得直往後縮,而後面的人又硬往前推他們。
  剛才那個黑人的慘叫和豹子的咆哮已經把這些神經脆弱的土人嚇得魂不附體了,現在籠罩這座茅屋的寂靜甚至比那可怕的叫聲更讓人膽戰心驚。
  不一會兒被迫走在前面的一個傢伙突然想出一個好辦法。這辦法可以幫助他首先弄清隱藏在這一片寂靜中的危險到底是什麼。他把正在燃燒的火把扔到茅屋正中。火把在落到地上熄滅之前的一剎,把屋裡的東西照得通亮。
  那個白人俘虜和他們先前離開這兒時看到的情形一樣,還結結實實地捆著躺在地上。茅屋中間一動不動躺著一個人,喉嚨和胸脯都被可怕地撕破、咬爛,血肉模糊了。
  對於滿腦子迷信思想的黑人,眼前的情景比豹子席塔在場更可怕。
  因為只看到一位夥伴的慘死,而沒有看到造成這種死亡的原因,被恐懼驅使的思想便可以自由馳騁,乃至從神鬼那兒尋找超乎自然的原因。於是,想到膽寒處,他們便尖叫著,跑出茅屋,驚恐中撞倒了站在身後的人們。
  整整一個小時,泰山只聽見從村莊那頭傳來喃喃的說話聲。顯然,黑人們想重新鼓起勇氣,再次闖入茅屋。因為就像武士們在戰場上鼓舞士氣一樣,此刻他們也不時發出陣陣野蠻的呼喊。
  最後,兩個白人首先闖了進來,手裡拿著火把和步槍。茄可夫不在場。泰山對此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他敢拿生命打賭,世界上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把這個頭號膽小鬼趕進這座茅屋,面對尚不知曉的危險。
  黑人們看見那兩個白人沒有受到襲擊,也大著膽子擠了進來。看見夥伴血肉模糊的屍體,他們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兩個白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邁得泰山對此做出解釋。對於他們提出的所有問題,他都搖著腦袋拒絕回答,嘴角卻掛著一絲「什麼都知道」的冷笑。
  茹可夫終於來了。
  看到躺在地上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特別是看見死人那張十分可怕的、正朝他齜牙咧嘴的臉,茹可夫嚇得面無人色。
  「快!」他對酋長說,「趕快動手,在這個魔鬼有機會再在你的村民身上下這種毒手之前,要他的狗命!」
  酋長下令把泰山抬走,綁到柱子上。可是過了好幾分鐘也沒人敢去碰一碰這位「階下之囚」。
  後來,四個比較年輕的武士把泰山從茅屋裡拖了出來。一出小屋,那重壓在心頭的恐懼便消失了。
  二十個又吵又叫的黑人連推帶拉,簇擁著泰山走進村街,把他綁到石柱上面。柱子四周是一堆堆篝火和早已燒開的水鍋。
  當黑人武士終於把他結結實實捆到柱子上面,而且看起來絕無希望得救的時候,茹可夫的「勇氣」陡然膨脹,又變得趾高氣揚起來。
  他走到人猿泰山面前,從一個黑人手裡奪過一支長矛,向這位毫無抵抗能力的犧牲者先刺了一槍。血從肚子上的傷口泉湧般地流出。泰山緊咬牙關,連一聲都沒哼。
  他臉上那種輕蔑的微笑越發激怒了俄國佬。他惡狠狠地咒罵著,向泰山猛撲過去,朝他的臉上、腿上十分凶殘地拳打腳踢。
  然後他舉起鋒利的長矛要穿透泰山那顆充滿力量的心臟。人猿泰山仍然輕蔑地朝他微笑。
  茹可夫還沒來得及下手,酋長撲過來把他從泰山身邊拖開。
  「住手!白人!」他叫喊著,「殺了這個俘虜,破壞了我們的死亡舞,你就得代替他到石柱上受刑!」
  這話立刻奏效,俄國佬不敢再傷害泰山了。不過他還站在旁邊破口大罵。他對泰山說,他要親口吃他的心,喝他的血,還故意誇大泰山的兒子將來生活中的苦難,明確表示,他要在珍妮·克萊頓身上報仇。
  「你還以為你的老婆平平安安呆在英格蘭,」茹可夫說,「可憐的傻瓜!此刻,她在一個出身卑賤的壞蛋之手,根本不在倫敦,也不在能給她以保護的朋友當中。在把有關她的命運的證據給你帶到『叢林島』之前,我本來不想告訴你這些。
  「不過,現在你既然死到臨頭,而且對於一個白人來說,這是一種極其可怕的、無法想像的死,就讓我在長矛刺穿你的心臟,結束你的苦難之前,再把你老婆的困境告訴你。多多少少增加一點兒折磨。」
  這時,死亡舞已經開始了,圍成一圈的武士們大聲叫喊著,淹沒了茹可夫的說話聲,他想拿珍妮受難的消息折磨泰山的企圖暫且沒有得逞。
  武士們跳躍著,圍著綁在柱子上的泰山轉圈,明滅不定的火光照耀著他們塗抹著顏色的身體。
  一個十分相似的場面從泰山的記憶中升起。那是幾年前迪阿諾待落入黑人之手,綁到青火照耀的石柱上,等待最後一槍結束他的苦難時的可怕情景。那時候是他救了中尉。可現在,誰又能來救自己呢?哦!世界之大,誰也不能從折磨與死亡中將他救走。
  想到舞蹈結束之後,這些鬼怪一樣的野人將要吃他,泰山沒有絲毫的恐懼或者感到反胃。這個事實,對於他,不像對於普通白人那樣可怕。因為泰山從小在叢林裡長大,看慣了野獸吞食獵物的情景。
  在「達姆——達姆」狂歡節,他自己不就為了爭一條巨猿的前臂而大動干戈嗎?就在那次,他殺了兇惡的塔布蘭特,還贏得了柯察克部落巨猿們的尊敬。
  跳舞的人離他越來越近了。長矛已經刺破他身上的皮肉。不過,這才是「序幕」,痛苦的「高潮」還在後頭!
  一切都不會太久了。人猿泰山盼望最後一槍快快刺來,結束他的悲慘與苦難。
  突然,那充滿神秘色彩的黑暗的叢林裡,響起一聲尖叫。
  跳舞的武士停下舞步。在這突然降臨的寂靜中,被他們結結實實捆綁著的白人張開大嘴,發出一種表示應和的尖叫。這叫聲比叢林裡野獸的怒吼更讓人毛骨悚然,心寒膽戰。
  有好幾分鐘,黑人們躊躇不前。後來,在茹可夫和酋長的再三催促下,他們又跳起來,準備趕快結束舞蹈,同時也結束泰山的性命。可是不等有誰的長矛刺到泰山那棕色的皮肉之上,一道黃褐色的光帶著仇恨和凶殘,從先前監禁泰山的茅屋門口呼嘯而來。眨眼之間,豹子席塔已經張牙舞爪站到了主人身邊。
  黑人和白人都呆若木雞,直盯盯地望著這隻猛獸鋒利的牙齒。
  只有人猿泰山看見,從那間黑暗的茅屋裡,還有別的什麼人正一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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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2:17 |只看該作者

虎口脫險

虎口脫險

  珍妮·克萊頓從「肯凱德號」她那間艙房的窗口,看見丈夫被送上了「叢林島」草木繁茂的海岸,然後,輪船又在大海裡繼續航行。
  好幾天,除了「肯凱德號」那位沉默寡言、令人討厭的廚師斯文·安德森之外,誰也沒有露過面。她向廚師打聽茹可夫放逐丈夫的那片海灘的名字。
  「我想,只要起風就會越刮越大,」瑞典人的回答驢唇不對馬嘴,而她問來問去,老傢伙只說這句話。
  最居珍妮相信,他只能說這種半通不通的英語,便不再向他打聽了。不過她從來沒有忘記問候他,也沒有忘記對他送來的難以下嚥的飯菜表示感謝。
  放逐泰山三天之後,「肯凱德號」在一條大河的人海口拋了錨,不一會兒,茹可夫走進珍妮·克萊頓的艙房。
  「我們到目的地了,親愛的,」他斜睨著她說,「現在我要還給你安全、自由和舒適。你遭受的折磨,把我的心也變軟了,我將盡最大的努力彌補以往的過失。
  「你的丈夫是個野獸。這一點你最清楚。是你在他的故鄉——西非叢林發現他赤身露體與野獸為伍,四處雲遊。而我,是一位紳士,不但出身高貴,還受過極好的教育。
  「親愛的珍妮,現在,我把我——一位有文化的紳士的愛獻給你,並且給你一個與我這樣有身份、有教養的人交往的機會。而這一切在你與那只可憐的猿的關係中一定是缺乏的。因為你完全是出於少女的狂想和一時的衝動嫁給他的。我愛你,珍妮!只要你答應我的請求,就再也不會被痛苦折磨了。你的孩子,我也會好端端地還給你。」
  斯文·安德森正要推門進屋,給格雷斯托剋夫人送午飯,聽見裡面的說話聲停下腳步。他伸長細長、多筋的脖子,小腦袋朝一邊佩著,瞇細一雙離得很近的眼睛,那副鬼鬼祟祟偷聽的樣子那麼富於表現力,就連兩隻耳朵也好像真的豎了起來,而蓬亂的黃鬍子十分狡猾地耷拉著。
  茹可夫結束了這番「宣言」之後,等待珍妮的回答。珍妮·克萊頓臉上的表情由驚訝變作厭惡。她氣得渾身發抖。
  「加果你企圖使用武力逼我就範,我不會感到奇怪,茹可夫先生,」她說,「可是你愚蠢到如此地步,居然相信我——約翰·克萊頓的妻子,為了活命會心甘情願地投入你的懷抱,這可是我萬萬不曾想到的。你是個無賴,這我清楚,茹可夫先生;不過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你還是個傻瓜。」
  茹可夫瞇細一雙眼睛,臉脹得通紅。他惱羞成怒,向前跨上一步。「等你在我的意志面前碰得粉身碎骨,就明白誰是真正的傻瓜了,」茹可夫惡狠狠地說,「你這個粗俗不堪的美國佬會因為固執而付出沉重的代價,甚至以你兒子的生命為代價。我發誓要按照我的計劃處置這個小東西——在你的面前剖出他的心肝,讓你明白,侮辱尼古拉斯·茹可夫將意味著什麼!」
  珍妮·克萊頓十分厭惡地把臉轉了過去。
  「對我描述報復心可以驅使你沉淪到什麼地步有什麼用呢?」她說,「無論威脅還是真的付諸行動,你都動搖不了我的意志。我的兒子現在還小,不能判斷是非。可是我,他的母親可以預料,假如他能長大成人,就一定會為維護母親的榮譽,而心甘情願地獻出自己的生命。我雖然如此愛他,但絕不以此為代價,讓他苟且偷生。否則,到死他也會詛咒我。」
  茹可夫企圖嚇倒珍妮的陰謀沒有得逞,對她恨之入骨。但是他那顆邪惡的心也懂得「物極必反」。如果真的逼死珍妮,他也就沒辦法再把她——格雷斯托克勳爵的妻子作為自己的夫人,領到歐洲各國的首都去炫耀了。
  他又向前緊逼幾步,一張兇惡的臉被怒火和慾火燒得一陣陣痙攣。他像一頭野獸向她猛撲過去,有力的手指掐住她的喉嚨,逼著她倒退到舖位上。
  這時,艙房的門開了,茹可夫跳起來轉過臉,看見瑞典廚師走了進來。
  平常他那雙頗為狡猾的眼睛浮現出一種愚蠢的表情,下巴也傻乎乎地耷拉著,只顧忙著往艙房那頭的小桌上放格雷斯托剋夫人的飯菜。
  俄國佬惡狠狠地盯著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大聲呵斥著,「為什麼沒得到允許就闖了進來?滾出去!」
  廚師抬起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望著茹可夫,還朝他傻乎乎地微笑著。
  「我想……只要起風,就會越刮越大。」他還是說著「驢唇不對馬嘴」的半通不通的英語,又把幾個碟子在小桌上重新擺了一遍。
  「快滾出去!要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你這個可憐蟲!大傻瓜!」茹可夫咆哮著,邊說邊惡狠狠地朝廚師走了過去。
  安德森仍舊朝他傻笑著。像平常一樣,他繫著一條骯髒的圍裙。那條油膩膩的系圍裙的繩子上掛著一把細長的刀。他邊笑邊伸出一隻手偷偷地抽刀。
  茹可夫見狀急忙止步,朝珍妮·克萊頓轉過臉來。
  「限你明天答覆我的要求,」他說,「那時候我會把船上所有的人都找借口打發到岸上的,只留下你,你的兒子,鮑爾維奇和我。然後。你會親眼看著你的兒子死去,誰也不會打攪我們。」
  他怕廚師聽懂這番邪惡、狠毒的警告,用法語說這句話。說完之後便砰地一聲關上門揚長而去,連那個攪了他的「好事」的廚師看也沒看。
  他走了之後,斯文·安德森向格雷斯托剋夫人轉過臉來,剛才滿臉的傻氣一掃而光,又變得狡黠而凶狠。
  「他意外(以為)……我西(是)個下(傻)瓜,」他說,「他才西(是)下(傻)瓜。我聽得懂法語。」
  珍妮·克萊頓驚訝地望著他。
  「這麼說,他剛才的話你都聽懂了?」
  安德森咧著嘴笑了笑。
  「西(是)的。」他說。
  「你是聽到屋裡的搏鬥聲,特意闖進來保護我的?」
  「你對我很好,」瑞典人解釋道,「他把我當溝(狗)看待。我幫你,太太。你要耐心地等一等。我幫你。這一帶海岸我來過許多次。」
  「可你怎樣幫我呢?斯文,」她問道,「所有這些人都和我們作對。」
  「我想……」斯文·安德森說,「只要起風,就會越刮越大……」說著轉身離開艙房。
  儘管珍妮·克萊頓對廚師是否真能給他切實的幫助持懷疑態度,但對他已經給予的援助仍然懷著深深的感激。在敵人手裡能有一個朋友幫助,珍妮便覺得宛若一縷充滿慰藉的陽光照耀著她的心,減輕了鬱積心頭的深深的痛苦。
  這天,她沒有再看見茹可夫,也沒有看見別人。斯文送晚飯的時候,她試圖把話題引到他如何幫助她的計劃上來。可他總是叨叨那句彷彿預告風向的「口頭禪兒」,似乎突然間又陷入先前那種傻乎乎的狀態之中了。
  可是他端著空盤子要離開艙房的時候,壓低嗓門兒輕聲說:「穿好衣服,收拾好毯子。我很快就會再來。」
  他正要離開船房,珍妮拉住他的袖子。
  「我的孩子呢?」她問道,「我不能留下他自個兒一走了之。」
  「你按我說的辦就行了,」安德森皺著眉頭說,「我正幫你呢,你不要太著急。」
  他走了之後,珍妮,克萊頓一屁股坐在舖位上,茫然小知所措。該怎麼辦呢?對於瑞典人意圖的懷疑在她的腦海裡索繞盤旋。落入廚師之手,後果會不會比現在的情形更糟呢?
  不,她就是和魔鬼同行,也不會比與尼古拉斯·茹可夫為伴更糟。因為連魔鬼也要顧及自己的好名聲。
  她一次又一次地發誓,帶不走兒子絕不離開「肯凱德號」。直到深夜,她還沒有上床睡覺。她坐在舖位上,已經用繩子結結實實捆好了毯子。大約半夜,門板上響起一陣極輕的敲門聲。
  她急忙走過去拉開門閂,門輕輕地打開了,蒙著面孔的瑞典人走了進來。他一隻胳膊抱著一個包裹,顯然是他的毯子。另一隻手舉起來,把骯髒的手指放在嘴唇上,打了一個「不要說話」的手勢。
  他悄悄地走到她的身邊。
  「抱上這個,」他說,「坎(看)見這裡面包的東四(西)你千萬不要出聲。這西(是)你的兒子。」
  珍妮從廚師手裡一把搶過襁褓中的嬰兒,把正在熟睡的孩子緊緊摟著,貼在胸口,歡樂的淚水順著面頰清潛流下,因為激動和興奮,渾身震顫著。
  「快走!」安德森說,「我們沒有可耽誤的四(時)間!」
  他拿起她的毯子向房門快步走去,領她爬上船舷,又幫她爬上軟梯。在她爬進下面那條小船的時候,還替她抱著孩子。不一會兒,他便割斷連接小船和輪船的那條繩子,輕輕地划著槳,向烏加貝河黑暗籠罩的河口駛去。
  安德森划船的時候,顯得對這一帶相當熟悉。半個小時以後,月亮從雲彩裡鑽出來,他們看見一條支流從左面流入烏加貝河。瑞典人掉轉船頭,把小船划向這條狹窄的河道。
  珍妮·克萊頓納悶,這人怎麼對要去的地方瞭如指掌。她並不知道,作為廚師,斯文這天曾經划著小船到附近一個小村莊,向黑人們買糧食之類的東西,並且對他們現在進行的這次冒險的每一個細節都作了安排。
  儘管月亮圓如玉盤,小河的河面還是一片漆黑。兩岸的大樹枝葉相連,在河中間連成一道漫無止盡的拱門。苔蘚不時從十分優美地彎曲下來的樹幹上剝落下來,繁茂的籐蔓一直從地面爬到最高的樹枝上,又呈環狀垂下來,撫弄著平靜的水面。
  船槳嘩拉嘩拉的響聲不時驚起一條巨大的鱷魚,在平靜的河面掀起細碎的波浪。河馬噴著鼻息,從沙洲鑽進清涼安全的水底。
  兩岸濃密的原始森林裡傳來食肉動物在半夜發出的可怕的叫聲:鬣狗狂亂的吠叫,豹子呼呼嚕嚕的咳嗽,雄獅深沉、可怕的怒吼。此外還有許多四處覓食的野獸發出種種叫聲,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
  珍妮把兒子緊緊貼在胸口坐在船尾。由於嬌嫩的小乖乖終於回到身邊,今晚她比許多個痛苦悲傷的長夜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儘管不知道等待她的將是怎樣的命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再度陷入滅頂之災,可她仍然十分快樂,仍然為這個幸福的時到充滿感激。她可以把親愛的兒子緊緊抱在胸前!哦,這是多麼卑微的要求,又是多麼深沉的幸福!她幾乎等不到天亮,現在就想好好看看她的小傑克那張可愛的小臉,那雙明亮的黑眼睛!
  她一次又一次瞪大眼睛,吃力地瞅著,希望透過叢林濃濃的夜色,哪怕看一眼兒子可愛的小臉蛋兒。可是,只能模模糊糊看見那張小臉的輪廓。她只好把襁褓中的孩子緊緊貼在自己的心口窩上。
  大約凌晨三點,安德森把船停靠在一片沙灘上。沙灘那邊是一片林中空地。月色朦朧,看得見一座座土人的茅屋,四周是用帶刺的荊棘築起的「圍牆」。
  瑞典人好一陣叫門,才聽見村莊裡有人答應,那也是因為事先跟他們約定好了的緣故——這些土人對半夜三更黑暗中傳來的叫喊聲十分害怕。他幫助珍妮·克萊頓抱著孩子上了岸,把船在一棵小樹上掛好,拿好毯子,領著她向村莊走去。
  因為安德森已經事先花錢買通了酋長,一個土人婦女——酋長的妻子開了大門把他們放進村。她要帶他們到酋長的茅屋裡休息。安德森說,還是在外面露宿更好。酋長夫人覺得自己盡到了責任,便把他們扔在那兒,自個兒回家睡覺去了。
  瑞典人用他那種生硬的半通不通的英語解釋說,茅屋裡肯定很髒,虱子很多。他替珍妮鋪好毯子,然後跟她拉開一點距離,鋪開自己的毯子,倒頭便睡。
  地很硬,珍妮怎麼躺著也覺得不舒服,不過因為實在太累,她還是很快便摟著兒子睡著了。
  醒來時,天已大亮。
  四周圍著二十多個好奇的黑人——大多數是男人。因為土著居民中最愛大驚小怪的是男人。珍妮·克萊頓出於本能,把兒子緊緊摟在懷裡。不過她很快就看出這些黑人壓根兒沒有要傷害她和孩子的意思。
  有一個黑人還送給她一葫蘆牛奶——那是個挺髒的、煙熏火燎的葫蘆,因為日久年深,葫蘆口上結著一層厚厚的奶酪似的東西。他的善良深深地感動了她,臉上現出好久沒有過的微笑。這令人銷魂的微笑曾經使她的美貌聞名於巴爾的摩和倫敦。
  珍妮接過葫蘆,一股臭烘烘的氣味直刺鼻翼,噁心得直想嘔吐。可是為了不傷害對方的感情,她還是硬著頭皮把葫蘆嘴送到唇邊。
  安德森替她解了圍。他從她手裡拿過葫蘆,自己喝了幾口,然後把它還給那個黑人,還送他一串藍顏色的珠子作為禮物。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儘管兒子仍在熟睡,珍妮還是忍不住要看看他那張可愛的小臉。酋長趕跑圍觀的人,正站在離她不太遠的地方和安德森說話。
  陽光很強,毯子遮擋著孩子的臉。珍妮想撩起毯子看看孩子,又怕驚了他的覺。正猶豫著,聽見廚師和酋長用黑人的土話交談。
  這傢伙真了不起!一天之前,她還認為他又沒文化又傻。可是現在,二十四小時以後,她已經知道,他不但能說英語、法語,而且能說西非海岸黑人的土語。
  她過去以為他鄙俗、凶殘、不可信任。可是從昨天起,她已經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在哪方面都與自己的想像完全不同。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完全出於一種騎土精神,給自己以幫助。除了已經揭示的意圖與打算之外,在他心靈深處一定有某種更為深沉的東西。
  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看見他那雙距離很近的、狡黠的眼睛,和令人反感的長相,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她簡直無法相信,如此崇高的精神境界會和這樣粗陋的外表聯繫在一起。
  她腦子裡亂七八糟地想這些事情時,放在膝上的褪褓之中傳出一陣輕微的哼哼聲,然後又響起鴿子叫似的好聽的聲音。珍妮心裡一陣狂喜。
  孩子醒了!現在她可以大飽「眼福」,把他看個夠了!
  她十分麻利地解開包裹孩子的毯子,安德森眼巴巴地望著她。
  他看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兩隻手抱著孩子,從一臂之遙端詳著小傢伙胖乎乎的臉蛋兒、亮閃閃的眼睛,目光中充滿了恐懼。
  突然,他聽見一聲悲慘的哭叫,珍妮腿一軟,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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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3:01 |只看該作者

泰山得救

泰山得救

  黑人武士們把泰山和席塔層層圍住。他們尋思大概是豹子精下凡,來攪和他們的死亡舞。不過,他們並不害怕,因為在這麼多手握長矛的武士的包圍之下,再兇猛的席塔也難免一死。
  茹可夫催促酋長趕快讓武士們向豹子投擲長矛。酋長正要下令,目光與泰山相遇,而且不由得順著泰山的目光望了過去。
  酋長嚇得大叫一聲,拔腿向柵門跑去。武士們四處張望,想弄清楚酋長何以如此驚慌,可是剛看了一眼,便都沒命似地跑了起來。原來,阿卡特的猿正蹣跚著向他們跑來,在月光和火光的映照之下,他們身影綽綽,其大無比。
  就在黑人們轉身逃奔的時候,人猿泰山發出野蠻的呼喊,蓋過了四處逃奔的黑人們的尖叫。席塔和巨猿張牙舞爪向逃命的人猛撲過去。有的武士轉過身和這些憤怒的野獸搏鬥。但是只幾個回合便都紛紛倒在血泊之中。
  有的人則在逃跑時被咬倒,總之,村莊很快便空空蕩蕩,黑人們在叢林裡消失得無影無蹤。泰山費了好大氣力才把夥伴們呼喚回來。這時候他才十分懊惱地發現,沒有一個夥伴,甚至連比較聰明的阿卡特也不明白,他希望它們趕快給他鬆綁,趕快把他從石柱上解下來。
  當然,它們那思笨的頭腦會慢慢想到這一點的。可是,給泰山鬆綁之前,便可能發生許多事情——黑人可能捲土重來,白人可能躲在大樹後頭,開槍把它們一個一個地打死。在這些意笨的巨猿意識到他希望它們給他咬斷身上的繩索之前,他甚至會活活餓死!
  至於席塔——這頭碩大的豹子,還不及巨猿聰明。不過泰山對於它所表現出來的無與倫比的優點或者說特點,感到十分驚訝。毫無疑問,它對他懷著深深的鍾愛之情,趕跑黑人之後,它就一直在石柱旁邊走來走去,不時在泰山的腿上蹭蹭肚子,像一隻心滿意足的貓嗚嗚嗚地叫著。泰山明白,它完全是出於自己的意志找猿來救他的。他的席塔確實是獸中之寶!
  木加貝的失蹤很讓人猿泰山著急。他生怕由於失去他的管束,這群野獸把他給吃了。他試圖啟發阿卡特告訴他那位黑人朋友到底上哪兒去了?可是問來問去,阿卡特只是朝它們來的那片叢林漫不經心地指一指。
  泰山被綁在石柱上過了整整一夜。天剛亮他便看見村莊周圍的叢林邊上鬼鬼祟祟出現了許多裸體的人影,心裡不由得著急起來。
  隨著天光大亮,他們的勇氣也會陡漲,向這一小撮把他們從「合法」的居留之地趕跑的野獸發起新的攻擊。如果黑人能消除心理上的恐懼,這場戰鬥的結果是完全可以預料的。因為面對如此眾多的黑人武士,以及他們手中的長矛。毒箭,豹子和巨猿恐怕連反抗也來不及就得束手就擒。
  過了一會兒,就看見黑人們確實在準備進攻。他們已經走到那塊林中空地的邊緣,揮舞著手中的長矛,朝村莊的方向又跳又叫。
  泰山知道,黑人們的「戰前動員」將延續到他們都進入一種歇斯底里的狀態,個個勇氣倍增,足以向村莊發起一次閃電式的進攻。第一次衝鋒也許會失敗,但泰山相信,第二次、第三次他們總會一窩蜂衝進柵門,結果只能以他那些勇敢、但手無寸鐵、缺乏紀律的朋友們的殘死而告終。
  正如泰山預料的那樣,大聲叫喊著的武士們剛衝出樹林,泰山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就把他們嚇了回去。他們又叫又跳鼓舞了半個小時「士氣」,才開始發起第二次衝鋒。
  這一次他們一直衝到柵門口,可是當席塔和兇猛的巨猿撲過去的時候,他們又掉轉頭,大聲叫喊著跑回叢林。
  那種鼓舞士氣的舞蹈和叫喊又開始了。這一次泰山覺得他們肯定會衝進村莊,完成白人一次便可以成功的「業績」。
  虎口脫險本來已經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僅僅因為無法讓這幾位可憐的朋友理解自己的意圖而終成泡影,泰山覺得十分氣惱。可是他又無法責備它們。它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現在他更清楚地意識到,毫無疑問,它們會為保護他而戰鬥到死。
  黑人又開始準備衝鋒了。有幾個人已經向村子走了過來,正招呼別人也趕快跟上。眨眼之間,武士們就會一湧而上,衝過這塊空地。
  泰山心裡只想著不知道流落到何方的兒子,想著他再也無法找到他,並且把他營救出來。他的心因此而隱隱作痛。在他生命最後的時刻,只有這一點以及妻子正在遭受的苦難,給他那勇敢的精神造成了沉重的壓力。他所希望的「救星」在他成為黑人的刀下之鬼之前都來了,可是都以失敗而告終。再也沒有什麼可指望的了。
  黑人剛衝到林中空地中間,泰山的注意力被一隻猿吸引過去。那只猿正朝一座茅屋張望著。泰山順著它的目光望過去,頓時感到無限的快樂與寬慰——身材高大的木加貝正向他飛跑過來!
  高大結實的黑人木加貝因為疲勞和緊張急促地喘息著。他衝到泰山身邊,不等第一位黑人武士跑到柵門前,便割斷了捆綁泰山的最後一截繩子。
  村街上躺著幾個夜裡被席塔和巨猿咬死的武士。泰山從一具屍體旁邊揀起一支長矛和一根大棒,和木加貝以及他那群張牙舞爪的朋友們一起迎戰衝進大門的黑人武士。
  那真是一場可怕的惡戰,不過最後還是以黑人武士的潰逃而告終。他們也許主要是因為看到一個黑人,一個白人與豹子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並肩戰鬥而感到害怕,並非僅僅因為自己戰鬥不力,征服不了這一小群相對而言力量比較薄弱的敵人。
  泰山抓到一個俘虜,要他供出茹可夫和他那群走卒的下落。泰山保證不但留他一條活命,還要放他回家。黑人便把他知道的有關這個俄國佬的情況都告訴了他。
  這天早晨,他們的酋長曾經再三請求白人跟他一起回去,用槍消滅佔領了他們村莊的那幫兇惡的「烏合之眾」。可是看起來茹可夫比黑人武士更怕那位大個子白人和他那幾位離奇古怪的朋友。
  他無論如何也不肯回來,甚至連村莊也不敢再看一眼。相反,他領著自己的人馬向大河匆匆跑去,還偷走黑人藏在河岸的好多條獨木舟。後來,人們看見他們坐著船向上游劃去,從卡維瑞的村莊裡抓來的那些腳夫替他們划槳。
  於是人猿泰山帶著他的夥伴們又踏上尋找兒子、追蹤茹可夫的征途。
  他們在一片荒無人煙的曠野裡走了好幾天,後來才知道走錯了路。他們這支小小的隊伍又少了三個成員——阿卡特的猿在那場惡戰中死了三個。現在連阿卡特在內,共有五隻猿,還有席塔,木加貝和泰山。
  人猿泰山再也沒有聽到關於那三個被茹可夫追趕的白人——白種男人,白種女人和一個小孩兒——的傳聞。男人和女人究竟是誰,他尚且不得而知。可是小孩兒是他的兒子便足以使他窮追不捨了。他斷定茹可夫也正在追蹤這三個人,因此,信心十足,覺得只要能追上俄國倫,就一定能贏得時間,把兒子從凶險之中奪回來。
  失掉關於茹可大的線索之後,泰山只能再返回到俄國佬離開大河時的那個地方,從那兒再重新追起。這次他們穿過灌木叢向北而行。他默默地祈禱,希望孩子已經被那兩個人帶著離開大河,正在陸地上逃生。
  可是一路上他連一點兒孩子的消息也打聽不到,所以很難確定孩子就在前頭。沒有一個土著居民能告訴他,曾經見過逃亡中的那三個人。但是他們碰到的人幾乎都和俄國佬打過交道,或者聽別人說起過他的行蹤。
  泰山很難和土人們接觸。因為他們的目光一落到他那群猿朋豹友身上,便嚇得鑽進叢林,逃之夭天。他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個兒在前頭走,向偶爾在叢林裡碰見的黑人打探一下消息。
  有一天,他正這樣走著,突然看見一個黑人正要朝一個受了傷的白人投擲長矛。白人蠟縮著身子,藏在小路旁邊的一片灌木叢中。這個白人泰山以前多次見過,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他。
  在他的記憶裡,深深地印著這副令人厭惡的長相——離得很近的眼睛、十分狡猾的表情,向兩邊耷拉著的黃鬍子。
  人猿泰山立刻想到,自己被停時,在茹可夫的隨行人員中沒有看到這個傢伙。他的人馬他都看見了,可就是沒見這位。那麼,只能有一種解釋——他便是從茹可夫手裡逃出來的三個人中的那個男人,而那個女人是珍妮·克萊頓。現在他一下子領悟了茹可夫先前那番話的意思。
  望著瑞典人那張蒼白、醜陋的臉,人猿泰山也變得臉色煞白。幾年前,在那場打敗巨猿特岡茲並且因此而在柯察克部落稱王的惡戰中,特岡茲在他前額上面留下一道傷疤,現在因為憤怒,傷疤又變得血紅。
  這個人應該是他的獵物,不能讓黑人弄到手。這樣想看,他一個箭步跨過去,打掉武士正要扔出去的長矛。黑人拔出腰刀,轉而向這個新出現的敵人撲了過去。瑞典人躺在灌木叢裡,目睹了一場做夢也沒有看見過的惡戰——一個半裸體的白人和一個半裸體的黑人起初用最原始的武器搏鬥,後來又像兩隻猛獸用手和牙齒撕打,全然是從纏腰布下「脫穎而出」的人類的先祖。
  安德森好一陣子沒有認出這個白人是誰,後來才漸漸想起以前在哪兒見過這人。當他認出眼前這個又叫又咬的野人就是被茹可夫關在「肯凱德號」船艙裡的那位頗有教養的英國貴族時,一下子驚訝得目瞪口呆。
  一個英國貴族!在烏加貝河上逃亡的時候,他已經從格雷斯托剋夫人那兒聽說了「肯凱德號」上這位囚徒的身份。和船上別的船員一樣,以前他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們夫婦倆是何許人也。
  搏鬥結束了。泰山不得不結果了他的對手。因為那傢伙死不投降。
  瑞典人看見白人從對手的屍體旁邊跳起來,一隻腳踩著黑人武士已壟斷了的脖頸,揚起腦袋,發出巨猿表示勝利的可怕的叫喊。
  安德森嚇得渾身顫抖。泰山向他轉過臉來,臉色鐵青,十分凶狠。從他那雙灰眼睛裡,瑞典人看到了殺機。
  「我的妻子在哪兒?」人猿泰山咆哮著,「孩子在哪兒!」
  安德森試圖回答,可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嗆得他說不出話來。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胸脯,他咳嗽時,從肺部傷口流出來的血突然從嘴和鼻孔裡噴了出來。
  泰山站在那兒等待這一陣咳嗽過去。他像一尊青銅塑像——冷漠、凶狠、沒有絲毫同情之心——俯視著這位毫無辦法的瑞典人,只等從他嘴裡掏出他所需要的消息,便一刀結束他的性命。
  不一會兒咳嗽和出血都停止了,安德森掙扎著想要說話。泰山跪在他身邊,緊盯著他那輕輕翁動的嘴唇。
  「我的妻子和兒子,」他又說了一遍,「他們在哪兒?」」
  安德森朝小路指了指。
  「那個俄國佬……把他們抓走了。」他輕聲說。
  「你是怎麼跑到這兒的?」泰山繼續問,「你為什麼不知茹可夫在一塊兒?」
  「他們追上了我們,」安德森回著,聲音極小,人猿泰山剛剛聽得出他的意思,「他們追上了我們……我跟他們打,我的人都跑了。我受傷後便被他們扔在這兒。茹可夫說,要把我喂鬣狗,這比殺死我還糟。他把你的妻子和孩子都帶走了。」
  「你對他們都做了些什麼?你打算把他們帶到哪兒去?」泰山問,一雙凶狠的眼睛燃燒著憤怒和復仇的火焰,緊盯著安德森,「你對我的妻子和孩子都下過什麼毒手?快說,要不然我馬上宰了你。把最壞的事情都告訴我,否則我就用我的牙和手把你撕成碎塊。你已經看到了,我是能這樣幹的!」
  安德森驚訝地睜開一雙眼睛。
  「我一點兒也沒有傷害他們,」他輕聲說,「我想把他們從俄國佬手裡救出來。在「肯凱德號』上,你的妻子待我很好,我有時候還聽見孩子的哭聲。我自己也有妻子,有孩子,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在茹可夫的淫威下骨肉分離。就這麼多。如果我傷害了他們母子,茹可夫會把我扔在這兒嗎?」他停了一下又說,還指了指那支穿透胸膛的箭。
  這人的神情和語氣都不容泰山對他有任何懷疑。安德森顯然不怕他的威脅,只是感情上受到了傷害。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泰山的威脅已經無所謂了。但他顯然希望這個英國人能夠知道真情,對他的所作所為不要持懷疑態度。
  人猿泰山立刻在瑞典人的身邊跪了下來。
  「非常抱歉,」他直截了當地說,「我一直把茹可夫周圍的人都看作壞蛋。現在我明白我錯了。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首先得把你放到一個更舒服一點的地方,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我一定要讓你盡快站起來。」
  瑞典人笑著搖了搖頭。
  「你快去找你的妻子和孩子去吧,」他說,「我已經快死了。不過……」他猶豫著,半晌才又說,「我討厭鬣狗。你能不能把我結果了?」
  泰山打了一個寒戰。剛才他還想殺死這個人,可是現在就像不能奪走最好得朋友的生命一樣,他不能賜這個人一死。
  他把瑞典人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臂彎裡,讓他躺好。
  安德森又劇烈地咳嗽、吐血,過了一會兒便躺在那兒閉上了一雙眼睛。
  泰山以為他死了。可是後來他又突然睜開一雙眼睛,望著人猿泰山,歎了一口氣.用非常低的聲音說:
  「我想,既然風已經刮起,就會越刮越大……」說完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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