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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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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埃德加·賴斯·伯勒斯]猿朋豹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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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線索

發現線索

  泰山為「肯凱德號」的廚師挖了一個淺淺的墳坑。在他那令人厭惡的外表背後,曾經跳動過一顆只有勇敢的騎士才會有的忠誠的心。為了他的小兒子和妻子,安德森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在這險惡的叢林裡,泰山只能以此聊表寸心。
  然後,泰山繼續去追茹可夫。現在既已知道,前面逃奔的確實是珍妮,而且她又落入俄國佬之手,泰山雖然健步如飛,還是覺得像蝸牛一樣緩慢。
  能緊跟茹可夫的蹤跡不斷線兒很困難,因為這一帶林中小路很多,相互交叉,四通八達,來來往往經常走過許多黑人。白人的腳印早已被他們抓來的黑人的足跡「淹沒」了。而別的黑人乃至野獸的蹤跡又完全掩蓋了他們留下的蛛絲馬跡。
  這一切真讓人眼花鐐亂。可是泰山還是窮追不會。他「動用」了自己敏銳的聽覺和視覺,而且經常互相「校正」,以免「誤入歧途」,可是,即使如此小心翼翼,暮色降臨時,他還是覺得自己完全走錯了路。
  他知道,夥伴們要靠他留下來的蹤跡才能跟得上他。因此,他一直盡可能清楚地留下一些記號,經常折斷幾根擋在叢林小路上的籐蔓或者別的匍匐植物,還留下些比較容易分辨的別的線索。
  一場大雨與暮色同時降臨,人猿泰山無計可施。只好躲在大樹下面避雨,等待天亮。可是天亮之後,仍然大雨傾盆。
  整整一個星期,烏雲遮擋著太陽,狂風暴雨把泰山有可能找到的與茹可夫有關的蹤跡沖刷得乾乾淨淨。
  這當兒他沒見一個黑人,也沒見他的夥伴們。他生怕因為連降暴雨,他們找不到他的蹤跡,彼此失去聯繫。由於對這一帶叢林不熟悉,泰山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白天沒有太陽,夜晚沒有月亮,甚至連星星也沒有一顆,他無法判斷東西南北。
  第七天上午,太陽終於衝出烏雲,照耀著幾乎要急瘋了的人猿泰山。
  人猿泰山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叢林裡迷失了方向,而且是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命運實在太殘酷了。就在這塊蠻荒之地的哪個角落,他的妻子和兒子正在大惡魔茹可夫的手裡受煎熬!
  在這可怕的七天裡,暴風雨將他阻隔在陰霾滿天的叢林裡,他沒有辦法弄清楚他們到底在哪兒。而這期間,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會發生!泰山對那個俄國佬太瞭解了。毫無疑問,因為珍妮從他手裡逃過一次,他一定氣得要命。再加上他已經知道泰山正在追蹤他,一定會不失時機地對珍妮母子進行最狠毒的報復。
  現在,雖然太陽又一次照亮了叢林,人猿泰山還是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他知道,茹可夫是為了追安德森才離開大河的。可是現在,他要繼續往內陸走,還是要回到烏加貝河走水路就很難說了。
  人猿泰山記得,他離開烏加貝河時,那一段河的河面狹窄,水流湍急。他由此判斷,往上游的方向行駛,恐怕連獨木舟也很難走多遠。可是,如果茹可夫沒有從烏加貝河繼續走水路,他會上哪兒去呢?
  從安德森帶著珍妮和那個孩子逃跑的方向著,泰山認為,這位瑞典廚師是想橫跨大陸到桑給巴爾1。可是,茹可夫有沒有膽量繼續走這樣一條充滿危險的道路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既然他現在已經知道尾隨在身後的是怎樣一群可怕的敵人,也知道人猿泰山正在極力尋找他報仇雪很,他也可能破釜沉舟,選此下策。
  人猿泰山終於下定決心,朝東北方向走,到德國在東非的殖民地。這一路上或許會碰到土著居民,從他們那兒可以打聽到茹可夫的行蹤。
  雨停之後第二天,泰山走進一座土人的村莊。村民們一看見他便紛紛逃進叢林。不過這種事兒是難不倒泰山的,他「順籐摸瓜」,不一會兒便追上一個年輕武士。這小伙子嚇得連招架的力氣也沒有。他尖叫一聲,扔下武器跪倒在地,大睜一雙眼睛呆呆地望著泰山。
  人猿泰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除了小伙子的恐懼,並且從他嘴裡弄明自他們這樣怕他的原因。
  他對泰山說,幾天前一群白人從他們村子經過時說,有個可怕的白人魔鬼正在追趕他們,還警告黑人們要和他以及跟他一塊的那幾個可怕的鬼怪對著幹。
  村子裡的黑人根據那些白人和他們的黑人奴僕的描述,認定泰山就是那個白人「魔鬼」。他們還以為他身後會1桑給巴爾[Zanzibar]:坦桑尼亞一地區。有一群變成豹子和巨猿的鬼怪。
  泰山由此又一次看到茹可夫的狠毒。他希望黑人們由於迷信引起恐懼,跟他一起和泰山作對,從而盡可能增加泰山旅途中的困難與艱險。
  黑人武士又對泰山說,領頭的白人還向大夥兒許願,不管是誰,只要能殺死白人魔鬼,他就賞以重金。可是村民們一看見泰山,便嚇得骨軟身酥,屁滾尿流——白人的奴僕們曾經對他們說過這個魔鬼能把人嚇成這樣。
  年輕的黑人武士看到人猿泰山無意加害於他,終於鼓起勇氣。按照泰山的建議,陪白人「魔鬼」回到村莊。他邊走邊喊:「白人『魔鬼』答應,如果大家都回來回答他的問話,就不會傷害任何人。」
  黑人們陸續回到村莊。但是他們仍然心有餘悸,疑慮重重。這從大多數黑人都不時斜著眼睛戰戰兢兢地瞅人猿泰山便看得出來。
  酋長是最早回來的幾個人之一。泰山急於和他見面,兩個人很快便攀談起來ˍ
  這傢伙矮小,結實,額頭很低,雙臂長似猿猴,整個長相都讓人覺得很不老實。
  只是因為俄國佬領的那伙白人和他們的黑人奴僕給他講的那些故事在他腦子裡形成一種充滿迷信色彩的恐懼,他才沒敢帶領武士向泰山撲過去,立刻把他殺死。這位名叫木·於萬扎姆的酋長和他的部落成員都是些積習難改的食人者,他們僅僅因為生怕泰山真是一個魔鬼,也生怕他那些兇惡的夥伴們正藏在背後的叢林裡,等待主人召喚,才沒敢將願望變成現實。
  泰山又十分仔細地問了這傢伙幾個問題,然後和先前那個年輕武土的敘述做了一番比較,斷定茹可夫和他的走卒是向東海岸倉皇潰逃的。
  俄國佬抓來的腳夫已經開小差跑了許多。就在這個村子裡,因為腳夫偷盜和逃跑,茹可夫親手吊死五個黑人。有幾個被俄國佬抓來的黑人,對凶殘的茄可夫還沒有害怕到連他們的行動計劃也不敢暴露的地步。他們曾經對萬加萬扎木透露了一些情況。泰山從中看出,用不了多久,茹可夫的挑夫、廚師、背帳篷的小伙子,扛槍的人,甚至他手下的工頭都會逃之夭夭,把他一個人留在嚴酷的叢林,聽憑毒蛇,猛獸的安排。
  木·千萬扎姆矢口否認來他們村莊的白人裡有一個婦女和一個小孩兒。但是泰山相信他是撒謊。他曾經幾次從不同角度提起這個話題,可是沒有一次能使得這個狡猾的食人肉者說出和先前的回答自相矛盾的話來。他總是一口咬定那群人裡既沒有女人也沒有小孩兒。
  泰山和酋長要東西吃,這位部落首領好一陣討價還價,泰山才算吃上一頓飯。他想從部落裡帶幾個人,特別是帶那個他在灌木叢裡抓住的年輕武士和他一塊兒去追茹可夫,可是因為木·千萬扎姆在場,誰也不敢答應他的請求。
  泰山深信,這個部落的人對俄國佬的行蹤以及珍妮和孩子的命運,知道的情況遠比已經告訴他的多,於是拿定主意在村兒裡住一夜,希望再發現一些重要線索。
  他對酋長說明這個決定之後,驚訝地發現這傢伙對他的態度立刻發生了變化——木·於萬扎姆一反厭惡、懷疑的「常態」,變成一位熱情好客、關心體貼的主人。
  他立刻把最老的妻子和他合住的那間全村兒最好的茅屋讓給人猿泰山,把老妻攆出去,自個兒臨時搬進小妾的茅屋。
  泰山如果想起茹可夫曾經說過黑人們倘能殺死他,就賞以重金,也許立刻就能猜出木·於萬扎姆這種變化的原因。
  讓這個白種巨人安安穩穩地睡到自己的棚屋裡,當然對他得到那筆酬金十分有利,因此,酋長急於讓由於旅途勞頓,早已精疲力竭的泰山盡早到那座舒適誘人的「宮殿」安歇。
  人猿泰山儘管十分討厭在土人的茅屋裡睡覺,這天夜裡卻要硬著頭皮住它一次。他想借此機會找一個或者幾個年輕人來攀談。在煙熏火燎的茅屋中央那堆火熄滅之前,他們或許會向他道出真情。於是泰山接受了木·於萬扎姆老頭的邀請,但是堅持和幾個年輕小伙兒同住,而不願意把酋長的老妻趕到外面露宿。
  酋長的老妻——一位沒牙老太太自然十分同意泰山的建議,不由得咧著嘴笑了。酋長覺得這樣做不但不影響他的計劃,還可以趁機挑選幾位「刺客」和他同住,於是欣然應允。不一會兒泰山便住進那座緊挨柵門的棚屋。
  這天夜裡為了歡迎凱旋而歸的獵人,村子裡舉行舞會,棚屋裡只剩下泰山一個人。木·於萬扎姆解釋說,夜裡跟他做伴兒的年輕小伙子們都玩兒去了。
  人猿泰山剛落入他的圈套,木·於萬扎姆便叫來幾個經過精心挑選的年輕武士,讓他們和白人「魔鬼」睡覺。
  對於酋長的安排誰都不感興趣,因為他們都很迷信,對這位陌生的白種巨人十分害怕。但是在部落裡,酋長的話就是不能違抗的命令,所以誰也不敢表示不同意見。
  木·於萬扎姆壓低嗓門兒對蹲在他旁邊的武士們講他的打算時,那個因為泰山的建議而免受冷凍之苦的沒牙老太太裝作往火堆上添木柴,在這群「陰謀家」四周繞來繞去,想盡可能多聽一點兒他們談話的內容。
  儘管狂歡的黑人們發出陣陣野蠻的喧鬧,泰山還是睡了大約一兩個小時。後來,他突然變得警覺起來,聽見棚屋裡有一個可疑的鬼鬼祟祟走動的聲音。火已經熄滅,只剩下一小堆紅火炭兒,使籠罩棚屋的黑暗愈顯濃重。但是訓練有素的感覺器官告訴泰山,黑暗中有人正悄無聲息地向他爬過來。
  他以為是哪位跟他作伴兒的武士不想跳舞回來睡覺了。因為還聽得見村街上傳來跳舞人野蠻的呼喊和咚咚咚的鼓聲。可他會是誰呢?為什麼向他爬過來時這樣小心翼翼,躡手躡腳?
  那人快爬到他跟前時,人猿泰山輕輕地跳到茅屋盡裡頭,手裡握著一支長矛。
  「誰?」他問道,「向人猿泰山爬過來的是什麼人?活像黑暗中一頭飢餓的獅子。」
  「別出聲兒,先生!」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回答道,「我是塔姆布扎——那個你不忍心趕出去受凍的老太太。」
  「塔姆布扎找人猿泰山幹什麼?」人猿泰山問。
  「你對我這個沒人理睬的老婆子太好了。為了報答你的好心,我來告訴你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木·於萬扎姆已經挑好了跟你一塊兒睡覺的人,」塔姆布扎回答道,「他跟他們說話的時候,我正在跟前,聽見他對他們講他那套鬼把戲。等到凌晨,跳舞、狂歡結束之後,他們就回棚屋。
  「如果那時你醒著,他們就假裝是回來睡覺。如果你正熟睡,木·千萬扎姆就讓他們把你殺死。如果你沒睡著,他們就躺在你身邊悄悄地等著,直到你睡熟了,再一起撲上去把我幹掉。反正木·於萬扎姆下定決心要得到白人許下的那筆酬金。」
  「我把這事兒給忘了,」泰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老太太說,然後又補充道,「既然我的白人仇人已經離開他的領地,他又不知道他們的去向,木·於萬扎木怎麼能拿到那筆酬金呢?」
  「哦,他們沒有走遠,」塔姆古扎說,「木·於萬扎木知道他們的宿營地。他的武士很快就能追上他們——那些白人走得很慢。」
  「他們在哪兒?」
  「你想去找他們?」塔姆布扎問。
  泰山點了點頭。
  「我說不清怎樣走才能找到那個地方,但我可以把你領到那兒,先生。」
  他們只顧說話,沒有注意到黑暗中有個人影爬進茅屋而且一直爬到他們身後,然後又偷偷溜了出去。
  這是小布魯——酋長一位小妾的兒子,一個報復心很強的下流坯,他恨塔姆布扎,總是瞅機會找她的岔子,向父親告狀。
  「那麼,好吧,」泰山連忙說,「快走吧。」
  這句話布魯沒有聽見,他已經偷偷溜到村街,去正在痛飲土產啤酒的「父王」那兒,看那些發了瘋似的跳舞人瘋狂地舞蹈。
  於是,就在泰山和塔姆布扎小心翼翼地溜出村莊、消失在漆黑的叢林中的時候,兩名健步如飛的武士也朝同一個方向跑去,不過他們走的是另外一條路。
  等到離村在遠一點,能夠大聲說話的時候,泰山問老太太見沒見過一個白人婦女和一個小孩兒。
  「見過,先生,」塔姆布扎回答道,「他們帶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兒——一個白人小不點兒,他因為發高燒死在我們村兒,後來他們把他給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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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4:36 |只看該作者

義士安德森

義士安德森

  珍妮·克萊頓恢復知覺以後,看見安得森抱著孩子站在身邊。她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臉上現出一副可憐巴巴的、驚駭的表情。
  「該麼了?」他問道,「你病了?」
  「我的孩子在哪兒?」她叫喊著,並不回答他的問題。
  安德森把那個胖乎乎的小孩兒朝她遞過去,珍妮搖了搖頭。
  「這不是我的孩子,」她說,「你知道,這不是我的孩子。你跟那個俄國佬一樣,都是魔鬼!」
  安德森驚訝得瞪大了一雙藍眼睛。
  「不是你的?」他驚叫道,「你說過『肯凱德號』上那個小孩子是你的兒子。」
  「不是這個,」珍妮痛苦地回答道,「是另外那個。他哪兒去了?船上一定有兩個孩子,這個孩子我從來沒有見過。」
  「船上只有這個孩子,我以為是你的。非常抱歉。」
  安德森焦躁不安,急得走過來走過去,珍妮看出他確實不知道這個孩子不是小傑克。
  不一會兒嬰兒哭了起來,他在瑞典人的臂彎裡蹬著兩隻小腳,還探出身子向這位年輕婦人伸出一雙手。
  對此她不能無動於衷。她輕輕叫了一聲,跳起來,從安德森手裡抱過小孩兒,緊緊摟在胸前。
  她默默地啜泣了好一陣子,臉貼在孩子骯髒的小衣服上。由於這小東西不是她親愛的小傑克而引起的痛苦與悲傷,漸漸地被一個新的希望代替了。她想,一定在「肯凱德號」離開英格蘭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奇跡,使得她的孩子逃脫了茹可夫的毒手。
  與此同時,僅管因為搞錯了孩子,珍妮痛苦萬分,可是這個置身於野蠻叢林之中的小「流浪兒」無言的呼喚又一次震動了她那顆充滿母愛的心。
  「你一點兒也不知道這是誰的孩子嗎?」她問安德森。
  安德森搖了搖頭。
  「不知道,」他說,如果不是你的孩子,我就不清楚是誰的了。茹可夫說是你的。我想,他確實認為這就是你的小傑克。
  「現在我們該拿他怎麼辦呢?我不能再回茹可夫那兒了,他會把我槍斃了。可你還可以回去。我把你送到大海,然後再讓黑人們把你送到船上,你看怎麼樣?」
  「不!不!」珍妮叫喊著,「我絕不回去!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再落入那個壞蛋之手。讓我們帶著這個可憐的小東西一塊兒走吧。如果這是上帝的旨意,我們總會得救的。」
  於是他們繼續落荒而去,帶著六個給他們挑糧食和帳篷的摩蘇拉人。他們的行李什物都是安德森準備逃跑時偷偷搬到船上的。
  無論白天還是黑夜,珍妮·克萊頓都受著難以言傳的痛苦的煎熬。晝夜相連似乎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惡夢,很快她就失去了時間、日期的概念,不知道他們是漫遊了多少年還是多少天。在這無窮無盡的恐懼與苦難之中,只有一個閃光的點,就是這個小孩兒,他那輕輕撫摸她的嬌嫩的小手已經緊緊抓住她的心。
  這個小東西在某種程度上代替了她自己的小孩兒,填補了因為失去他,心靈深處產生的那片空白。當然,他永遠不能和小傑克劃等號,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已經將母愛完全給予了這個可憐的小孩兒。後來,只要坐在那兒閉上一雙眼睛,她就沉浸在甜蜜的想像之中,覺得緊貼胸口的孩子就是她親生的兒子。
  有一陣子他們向內陸跋涉的速度非常緩慢。從沿海地區來打獵的黑人不時傳來消息,說茹可夫還沒有搞清他們逃跑的方向。此外,安德森希望盡量減輕這位嬌生慣養的婦人一路上的艱辛,便放慢了速度,休息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走路的時候,瑞典人堅持替珍妮抱小孩兒,還想盡一切辦法幫助她少消耗一點兒體力。自從發現偷出來的小孩兒不是小傑克之後,安德森一直懊惱萬分。而珍妮一旦相信,他確實是出於一片好心之後,便一再請求不要再為這個無法避免的錯誤而自責。
  每天宿營時,安德森總是親自指揮摩蘇拉人給珍妮和孩予支起一個舒舒服服的帳篷。而且總是給她選擇最有利的地形,帳篷四周還用帶刺的荊棘築起一道結結實實的圍牆。
  她吃的東西也是瑞典人從他們有限的「庫存」中能夠找到的最好的食物。然而最讓珍妮感動的是這個漢子對她總是十分體諒,禮貌周全。
  珍妮一直感到迷惑不解,奇怪一個面目可憎的人,居然會有如此崇高的品格。後來,他那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騎士精神,以及對她始終如一的關心和同情使得他的形象在珍妮的心目中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透過醜陋的外表,她看見他性格中的真誠、善良和美好。
  後來聽說茹可夫離他們已經不遠,而且終於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安德森和珍妮一行九人才加快了速度。這時,他們又到了烏加貝河,安德森拿東西和一位酋長換了一條獨木舟。這位酋長的村莊在離烏加貝河一條支流不遠的河岸上。
  這以後,這一小伙逃亡者便乘獨木舟,沿著寬闊的烏加貝河逆流而上。他們走得很快,沒多久,便把追蹤的人甩得老遠,再也沒聽到關於他們的消息。後來,他們結束了在烏加貝河上的航行,扔掉獨木舟,又鑽進蒼莽的叢林。旅途立刻又變得充滿艱險,他們不得不放慢速度。
  離開烏加貝河的第二天,小孩兒發起高燒。安德森知道結果會是怎樣,但他不忍心把真情告訴珍妮·克萊頓。他看到這位年輕婦人幾乎把孩子當作自己的親骨肉疼愛。
  孩子生病不能再走,安德森只得從大路上退下來,在一條小河岸邊的空地上「安營紮寨」。
  珍妮守護在被疾病折磨著的小孩兒身邊,寸步不離,然而真是禍不單行,就好像悲傷與焦急還沒有折磨夠她似的,突然間她又遭受了新的打擊——一個到附近叢林裡尋找食物的摩蘇拉腳夫回來說,茹可夫和他那群走狗正在離他們相當近的地方宿營,而且,那群壞蛋顯然已經知道了這個他們自以為極其隱蔽的藏身之地。
  這個消息只能意味看一件事情:不管孩子病情如何,必須馬上拔鍋起灶,繼續逃奔。珍妮·克萊頓對俄國佬的稟性太瞭解了,知道他一旦抓住他們,就一定要把她和孩子分開。而分離就意味著那孩子立刻命歸黃泉。
  他們沿著一條野獸先前踩出來、現在幾乎被荒草淹沒了的、騰蔓纏結的小路跌跌撞撞地走著。這當兒,摩蘇拉腳夫們一個接一個偷偷地溜走了。
  這幾個人對安德森和珍妮還算忠誠,也有點獻身精神。不過他們的忠誠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不要被俄國佬和他的走狗抓住。他們聽說過那麼多關於茹可夫殘暴、凶狠的故事,對他十分懼怕。現在知道他已近在咫尺,心理上那道防線徹底崩潰,一個個溜之乎也,把三個白人留在了叢林裡。
  安德森領著珍妮慢慢向前走著。野草已經完全覆蓋了小路,瑞典人踏著叢生的荊棘,在灌木叢中開路。孩子只得由年輕婦人來抱。
  他們走了整整一天,傍晚時分才意識到,一切努力終於以失敗告終——一大群白人和黑人沿著他們開出來的那條路追了過來,已經聽得見陣陣人聲。
  很清楚,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要被茹可夫生擒活捉。安德森把珍妮藏到一棵大樹後面,又用荊棘和雜草把她和孩子遮掩起來。
  「摩蘇拉人逃跑之前曾經告訴我,再往前走一英里有一個村莊,」他對珍妮說,「我設法把俄國佬引開,你就趕快往那個村子裡跑。摩蘇拉人跟我說過,那位酋長對白人很友好。再說,眼下我們再無別的辦法了。
  「躲過這一陣子,你就設法讓酋長把你送到海邊摩蘇拉人的村莊。總會有船駛進烏加貝河口的。那時候,一切就都好辦了。再見了,夫人,祝你走運!」
  「可你上哪兒去?斯文,」珍妮問,「你為什麼不能也藏在這兒,再跟我一塊兒到大海去呢?」
  「我去告訴俄國佬你已經死了,他就不再找你了。」安德森咧著嘴笑了笑。
  「你跟他說完以後為什麼不能再回來跟我一塊兒走呢?」珍妮固執地說。
  安德森搖了搖頭。
  「我想,跟茹可夫說你已經死了之後,我就不會再跟任何人一塊兒走了。」他說。
  「你的意思是,他要殺你?」珍妮問,其實她心裡也十分清楚,大惡棍茹可夫絕不會善罷甘休,放過實德森。安德森沒有答話,朝他們剛剛走過的那條小路指了指,讓她不要出聲兒。
  「我不怕,」珍妮·克萊頓說,「我絕不能讓你為了救我,自己去死!把你的手槍給我,我會打槍。我們可以一起把他們打退,然後再想辦法逃走。」
  「這沒用,夫人,」安德森回答道,「我們倆只能被他們一起抓住,那時候,我便什麼忙也幫不上了。想想孩子,夫人。你們倆都落到茹可夫手裡會是什麼結果,難道你還不清楚嗎?為了孩子,你必須按我說的去辦!給你,拿上我的步槍和子彈,你或許用得著。」
  他把槍和子彈袋推到珍妮身邊,拔腿就跑。
  她眼巴巴地望著他又回到那條小路上,向俄國佬和他的走卒們迎面跑去,眨眼間便在一個拐彎處消失了。
  她的第一陣衝動便是跟安德森一起迎接死亡,有這支步槍,她或許能幫他點兒忙。而且,她簡直不敢想像,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可怕的森林裡,沒有朋友的幫助會是怎樣的情形。
  她從荊棘和草叢中慢慢爬出來,想趕快追上安德森。她把孩子抱起來,瞥了一眼他那張小臉兒。
  那張臉燒得通紅,整個神情也顯得極不自然。她把臉貼在他的面頰上,發現孩子燒得怕人。
  珍妮·克萊頓嚇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在林莽叢中的那條小路上站了起來。步槍、子彈袋扔在荊棘旁邊忘得一乾二淨,安德森、茹可夫,以及她自己面臨的滅頂之災也全忘到了腦後。
  她的腦子裡只是索繞盤桓著一個念頭——這個可憐的孩子正經受「叢林熱」』可怕的煎熬。神志清楚的時候,他肯定非常難受,而自己束手無策,連一點兒痛苦也替他減輕不了。
  她希望能找那些自己有小孩兒的婦女幫幫忙,驀地想起安德森說過的那個對白人比較友好的村莊。啊!只要能及時趕到就好了!
  一刻也不能耽擱。她像一隻受驚的羚羊,朝安德森指給她的那條小路飛快地跑去。
  從她身後很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一片叫喊聲和槍聲,然後又歸於沉寂。她知道,安德森碰上了俄國佬。
  半個小時以後,她精疲力竭、跌跌撞撞,跑進一座小村莊。村子裡的棚屋都是茅草苫頂。她立刻被一群男人,女人,小孩團團圍住。這些興奮、好奇的土著居民七嘴八舌向她提一大堆問題。可是她連一句話也聽不懂,更沒法兒回答。
  她只是流著眼淚,指著懷裡抱著的那個正可憐巴巴哭叫的嬰兒,一遍又一遍地說:「發燒……發燒……發燒……」
  黑人們聽不懂她的話,可是他們看出她這樣著急的原因了。一個年輕女人連忙把她拉進一座茅屋,和另外幾個女人一起設法讓孩子安靜下來,盡量減輕他的痛苦。
  她們還請來巫醫,在小孩兒前面生了一堆火,火上吊了一個小陶罐,罐裡煮著些古怪的稠乎乎的東西。巫醫在火堆上邁過來邁過去,嘴裡唸唸有詞。不一會兒,他手裡拿著一條斑馬尾巴在罐子裡蘸了一下,又念了幾句咒語,在小孩兒臉上灑了幾滴那種藥湯似的東西。
  巫醫走了之後,女人們圍坐在孩子四周有的嚶嚶啜泣,有的嚎啕大哭,把珍妮吵得簡直要發瘋。不過她知道,她們這樣做都是出於好意,只好默默地、耐心地忍受這場白日裡的惡夢。
  大約半夜,村莊裡突然間亂作一團。黑人們似乎正在大聲爭論什麼,不過她一句也聽不懂。
  不一會兒,一串雜亂的腳步聲向茅屋走來。她正蹲在那堆明亮的火旁,膝蓋上放著那個小孩兒。小東西一動不動,只是半睜著一雙眼睛,可怕地翻白眼兒。
  珍妮·克萊頓看著那張小臉,眼睛裡充滿了恐懼。他不是她親生的兒子,不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可是這個無依無靠的小東西對於她已經那樣親切,那樣寶貴。她那顆痛苦的心已經完全撲在這個可憐的。沒名沒姓的小孩兒身上,重新點燃起自己被劫持到「肯凱德號」上之後泯滅了的愛,並且毫無保留地傾注到他的身上。
  她明白,孩子就要死了。想到自己將要蒙受的損失,她痛苦萬狀。但還是希望死神快一點降臨,結束這個小生命的苦難。
  茅屋外面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珍妮聽見有人壓低嗓門兒悄悄地交談什麼,過了一會兒,這個部落的酋長——木·於萬扎姆走了進來。她先前沒見過這個人。因為自打進村,女人們一直圍著她,幹這幹那,照顧孩子。
  現在她看到木·於萬扎姆是個長相醜陋、滿臉邪惡的傢伙。珍妮·克萊頓覺得與其說他是個人,還不如說他更像一隻大猩猩。他試圖和她說點兒什麼,可是沒有成功,後來從外面叫進一個人。
  應召而來的也是一個黑人,可是和木·於萬扎姆的長相有很大的差異.珍妮·克萊頓立刻斷定,是另外一個部落的成員,是來當翻譯的。珍妮從木·於萬扎姆提的第一個問題,就看出他不懷好意。
  她覺得很奇怪,這傢伙為什麼對她的行動計劃突然發生了興趣,而且對她來這個村莊之前預定的目的地問得特別仔細。
  珍妮覺得沒有必要隱瞞真情,便實言相告。可是當他問她是個是還指望見到丈夫時,她搖了搖頭。
  然後,木·於萬扎姆通過翻譯對她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剛剛聽大河邊上住著的人說,」他說,「你的丈夫已經沿烏加貝河找你好久了,可是後來,他讓當地的土人抓住給殺了。我特意來告訴你,如果你還指望旅行結束見到丈夫的話,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你應當順原路回去,一直回到海岸上。」
  珍妮謝了木·於萬扎姆的好意,一顆心卻因為新的打擊變得麻木了。經受了那麼多的痛苦,她感覺遲鈍,精神崩潰,什麼樣的折磨對於她都已經無濟於事了。
  她低著頭坐在那兒呆呆地盯著躺在膝上的孩子,實際上卻什麼也沒有看見。木·於萬扎姆已經離開茅屋。過了一會兒,她聽見屋子裡又走進一個人。坐在她對面的一個女人往快要熄滅的火堆上扔了幾塊木柴。
  火一下子又著了起來。火光像變魔術一樣,把屋子照得通亮。
  藉著明亮的火光,珍妮·克萊頓驚恐地發現孩子已經死了。究竟多會兒死的,她就說不上了。
  她覺得嗓子眼裡像堵上一塊硬硬的東西,連氣也喘不過來,無力地垂下頭,貼在緊緊抱在胸前的那個死嬰身上。
  屋子裡死一樣地寂靜,後來坐在對面的那個黑人婦女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一個男人在珍妮·克萊頓身邊咳嗽了幾聲,喊出她的名字。
  珍妮嚇了一跳,抬起頭,看見尼古拉斯·茹可夫那張充滿譏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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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遭毒手

又遭毒手

  茹可夫站在那兒冷笑著看了珍妮·克萊頓半晌,然後目光落在她膝上放著的那個小小的襁褓上面。珍妮已經用毯子的一角苫住孩子的臉,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小東西正在睡覺。
  「你盡找沒必要的麻煩,」茹可夫說,「硬是自個兒把孩子帶到這個村莊。你要是乖乖地聽話,我早就把他替你送到這兒了。
  「你也就不會受這一路的辛苦了。哦,我真該好好地謝謝你,你讓我省了一路上帶這個小傢伙的麻煩。」
  「這個村莊正是我一直打算把你的孩子送來的那個地方。木·於萬扎姆會好好撫養他,把他培養成一個吃人肉的野獸。如果你還有機會回到文明社會,把兒子在萬加萬扎姆部落的生活與你自己的奢華與舒適相比較,毫無疑問,夠坐臥不安一輩子了。」
  「再次感謝你替我把他帶到這兒。現在你必須把孩子交給我,我好轉送給他的養父養母。」說完之後,茹可夫把一雙手向孩子伸過去,嘴角掛著一絲擰笑。
  出乎意料的是,珍妮·克萊頓沒有說任何表示反對的話,就把那個小小的褪褓放到他的胳膊上。
  「給你,」她說,「謝謝上帝,使他免於遭受你的迫害。」
  茹可夫聽出她話裡有話,急忙扯起孩子臉上的苫著的毯子,想弄清楚是否發生了他所害怕發生的事情。珍妮·克萊頓十分注意他臉上的表情。
  最近這些天,她一直想設法弄清楚茹可夫到底知不知道這個孩子不是小傑克。如果說她以前還對此有所疑惑的話,現在疑雲頓消。因為她親眼看見俄國佬發現孩子已死之後,氣得要命。她意識到,那是因為茹可夫報復計劃中最為惡毒的部分被一種神秘而無敵的力量挫敗了。
  茹可夫把孩子的屍體摔到珍妮·克萊頓的懷裡,晃動著兩隻緊握著的拳頭,惡狠狠地咒罵著,在茅屋裡氣急敗壞地走來走去,半晌才在珍妮面前停下來,把臉湊到她的面前。
  「你在嘲笑我,」他尖叫著,「你以為你把我打敗了,是嗎?我會讓你明白,就像我已經讓你稱之為丈夫的那個猿猴明白一樣,干擾尼古拉斯·茹可夫的計劃意味著什麼。
  「你從我的手裡搶走了孩子,我已經無法把他再變成那個吃人肉的酋長的兒子了。不過……」他故意停頓了一下,「我可以讓他的母親給這個食人者當老婆!我會這麼幹的。當然是在我受用之後。」
  如果他以為珍妮·克萊頓聽了這番話會害怕的話,那可是大錯特錯了。她已經不懂得什麼叫害怕了。她的心靈和神經都處於麻痺狀態,對一切都無動於衷。
  讓他大驚失色的是,珍妮嘴角現出一絲淡淡的、幾乎是幸福的微笑。她在想,謝天謝地,這個可憐的孩子不是她的小傑克,而且最主要的是,茹可夫顯然不知道真情。
  她真想向他披露這個秘密,可又不敢。如果他繼續相信這個死掉的孩子就是她的兒子,那麼不管小傑克現在在哪兒,總會更安全些。她當然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的小兒子到底在哪兒;而他,甚至連小傑克是否活著也不清楚。不過,他日後明白真相的可能性也並不是完全沒有。
  很可能俄國佬的同謀背著茹可夫,偷梁換柱,拿這個孩子頂替了傑克,然後向泰山和珍妮在倫敦的朋友敲詐勒索。為了格雷斯托克勳爵的兒子,朋友們既有能力也心甘情願付一筆金額巨大的贖金,把孩子贖回來。因此,此時此刻,兒子也許正在倫敦,和朋友們平平安安呆在一起呢!
  從打發現安德森那天夜裡從「肯凱德號」抱來的孩子不是小傑克以後,她就一千次地這樣想著。而且這種想法簡直成了構成她這場辛福幻夢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她甚至連這首「幻想曲」的每一個細枝末節都認認真真地想過了。
  不,絕不能讓俄國佬知道這孩子不是她的兒子。她明白自己眼下已經陷入絕境。在這個世界上,安德森和丈夫死了之後,再也沒有人知道她在哪兒,並且願意救她。
  她也知道,茹可夫的威脅絕不會是說說而已。她深信,他一定要按他說的去辦,或者企圖去辦。不過,這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充其量不過是早一點結束自己遭受的這場巨大的苦難。她下定決心,在俄國佬加害於她之前,一定要自殺。
  現在她需要時間,需要再好好想想這樁事情,為結束自己的生命做好準備。不過有一點她心裡明白:不到萬不得已,連一點兒逃跑的希望也沒有的時候,她還不走這可怕的最後的一步。倘有一線希望回到兒子身邊,她都不願如此輕生。現在,雖然希望渺茫,不到最後關頭,她還是不想承認連一點兒逃生的可能電設有了。她面對一個可怕的現實——在尼古拉斯·茹可夫和自我毀滅之間做最後的抉擇。
  「滾出去!」她對俄國佬說。「滾出去,讓我和死去的兒子安安靜靜呆一會兒。你難道把我害得還不夠苦嗎?我對你做了什麼錯事,你居然這樣沒完沒了地迫害我?」
  「你本未應當接受一位紳士——尼古拉斯·茹可夫的愛,可你偏偏選擇了一個猴子。現在,你就是為他的罪孽受苦呢!」他回答道,「不過,事到如今,討論這事兒還有什麼用處呢?我們要在這兒把你的孩子埋了,你立刻跟我回我的帳篷。明天再把你送回來,交給你的新丈夫——那位可愛的木·於萬扎姆。快走!」
  他伸出手要那個孩子。這時,珍妮已經站了起來,轉過臉,從他身邊走開。
  「我自己埋,」她說,「派幾個人到村外挖個墳坑。」
  茹可夫急於了結這樁事情,然後趕快帶珍妮回他的帳篷。他以為,她之所以神情冷漠是因為屈服了命運的安排。他走出茅屋,向珍妮打了一個手勢,讓她跟在身後。不一會兒,他就帶著他的隨從和珍妮一起走出村莊。黑人們在一棵大樹下挖了一個淺淺的墳坑。
  珍妮用一塊毯子把那個小小的屍體裹好,輕輕放到墳坑裡,然後回轉頭,生怕看見那散發著霉味兒的泥土落在那個可憐的小小的包裹上面。她站在這個無名男孩兒的墳墓旁邊,默默地祈禱著。在她的內心深處這個孩子已經佔了很重要的位置。
  她萬分痛苦,欲哭無淚。她站起身,跟著俄國佬,沿著那條彎彎曲曲、枝葉蓋頂的「長廊」,穿過黑暗的叢林,離開食人者木·於萬扎姆的村莊,向魔鬼尼古拉斯·茹可夫的帳篷走去。
  小路兩邊是密不透風的灌木叢,枝葉相連形成一道沒有盡頭的拱門,遮住了朦朧的月光。珍妮聽見野獸鬼鬼祟祟走路發出的沉悶的聲音。叢林裡還不時響起尋找食物的獅子震耳欲聾的吼叫聲,這叫聲震得大地都顫動。
  腳夫們點起火把,在手裡晃動著,嚇唬尋找獵物的野獸。茹可夫催促他們快走。珍妮從地顫抖的聲音裡聽出,他嚇得要命。
  夜半叢林的種種響聲使珍妮想起她和她的「森林之神」——所向無敵、從不畏懼的人猿泰山,在完全相似的林莽中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那時候有泰山陪伴,珍妮根本不懂得害怕,儘管叢林裡的種種叫聲對於她完全陌生,雄獅的怒吼也確實讓人毛骨悚然。
  如果她知道,他正在荒涼、野蠻的什麼地方尋找她,那清形會有多大的不同啊!她就會有活下定的勇氣,她就會有一千條理由相信隨時可能得救。可是他已經死了!儘管難以置信,但他確確實實死了!
  他那偉岸的身軀,有力的肌肉似乎永遠不會死滅。如果是茹可夫告訴她丈夫已經作古,她肯定認為他是撒謊。可是,她看不出木·於萬扎姆為什麼要欺騙她。她沒想到,酋長告訴她那個杜撰的故事前幾分鐘,俄國佬曾經跟他談過一次話。
  後來,他們終於走到俄國佬的宿營地。茹可夫的僕人們已經在他的帳篷四周堆起了鹿砦。他們發現宿營地亂成一團。珍妮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只是看到茹可夫非常生氣。從他們談話的隻言片語中她聽出,他不在營地的時候,又有人開小差跑了,而且那些逃走的人還帶走許多食物和彈藥。
  茹可夫在那些沒敢開小差的黑人身上發洩了心中的怒火之後,又向由兩個白人水手看管著的珍妮走了過去。他抓住珍妮的胳膊,十分粗暴地往他的帳篷裡抱。珍妮拚命掙扎,想從茹可夫手裡掙脫。兩個水下站在旁邊哈哈大笑。
  茹可夫看到很難不費周折如願以償,便毫不猶豫地大打出手了。他一口氣朝珍妮·克萊頓臉上煽了十來記耳光,直打得她幾乎失去知覺,才拖進帳篷。
  茹可夫的僕人已經點了一盞燈。現在主人一聲呵斥,他便悄悄地溜走了。珍妮癱在帳篷中間的泥地上,慢慢地恢復了知覺,腦子也活動起來。她朝四周掃了一眼,記住了那裡面的每一樣東西。
  俄國佬從地上拉起珍妮,向帳篷那邊那張竹床拖了過去。珍妮一克萊頓一雙眼睛緊緊盯盯著他腰間別的那支手槍,手心癢癢,真想抓住槍柄把槍奪過來。她又假裝昏了過去,半閉著一雙眼睛,等待時機到來。
  茹可夫剛把珍妮抱到床上,帳篷門口傳來一陣響動,他放下珍妮,急忙回過頭,槍柄離珍妮的手連一英吋也不到。珍妮的動作像閃電一樣迅速,從槍套裡猛地抽出那支手槍。茹可夫幾乎同時轉過臉,意識到他隨時可能成為槍下之鬼。
  珍妮不敢開槍,生怕驚動了茹可夫手下那群壞蛋。倘若那樣,即使打死茹可夫,她也還會落入比他好不了多少的那幾個白人手裡,那時候,情形也許更糟。茹可夫打她時,站在旁邊捧腹大笑的那兩個畜牲的醜態還清清楚楚印在她的腦海裡。
  當俄國佬那張憤怒的、充滿恐懼的臉朝她轉過來的時候,珍妮·克萊頓舉起那支份量很重的手槍,用盡平生的力氣,朝已經嚇得面無人色的茹可夫的眉心打去。
  茹可夫一聲沒吭,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珍妮在他身邊站了一會兒——她至少暫時逃脫了他的淫慾的威脅。
  帳篷外面又傳來剛才吸引了茹可夫注意力的聲音,她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生怕僕人回來,發現她打昏了死可夫,連忙走到桌子跟前,吹滅了那盞煙氣繚繞、味道難聞的油燈。
  帳篷裡一片漆黑。她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集中了一下神志,想下一步怎麼辦,才能爭得自由。
  宿營地裡全是她的敵人,宿營地外面則是野獸出沒的漆黑的原始森林,還有那麼多比野獸還要凶殘的衣冠禽獸。
  在那蒼茫的林海裡,她將遇到無窮無盡的危險與困難。在這些危險與困難面前,她甚至連幾天也活不下去。可是她並沒有徹底絕望。在那遙遠的地方,此時此刻她的兒子肯定正哭叫著呼喚媽媽。所有這一切都使她下定決心,努力完成這看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旅行——跨過這塊充滿恐怖的土地,去尋找大海。在那兒,雖然希望渺茫,但碰巧遇到過往船隻,並且因此而得救的可能性還是有的。
  茹可夫的帳篷幾乎在宿營地的正中,周圍都是他的白人同伴的帳篷和黑人腳夫們臨時搭起的小窩棚。要從這些帳篷和窩棚旁邊走過去,再設法爬過荊棘堆成的鹿砦,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現在,除了這條路再沒有別的辦法。
  倘若繼續呆在帳篷裡,被那些壞蛋發現,就只能束手就擒,前功盡棄。於是她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向帳篷後面走去,邁出了這場冒險的第一步。
  她把帳篷的後「牆」摸了一遍,發現沒有可以出去的地方,便趕快回到還昏迷不醒的俄國佬身邊,摸索著從他腰帶上抽出一把很長的獵刀,在後「牆」上割開一個窟窿。
  她悄悄地爬了出去,看到整個宿營地都在酣睡,才鬆了一口氣。藉著那堆正在熄滅的寒火微弱的、明滅不定的火光,珍妮看見只有一個崗哨蹲在帳篷對過的鹿砦下面打瞌睡。
  珍妮在帳篷的隱蔽之下,躲過打瞌睡的哨兵,從那幾座黑人腳夫們的小窩棚中間穿過去,一直走到鹿砦跟前。
  荊棘堆成的圍牆外面,便是漆黑的、古木參天、枝葉交錯的森林。雄獅的怒吼,鬣狗的吠叫,以及夜半叢林中難以計數的、說不出名堂的叫聲、笑聲、嘯吟聲都震動著她的耳鼓。
  一剎間,她渾身顫抖著,猶豫了。想起黑暗中四處覓食的野獸,她真是膽戰心驚。後來,她突然揚了揚頭,伸出嬌嫩的手,去拆刺人的荊棘堆起的鹿著。她的兩手被荊條劃得鮮血淋漓,但還是一刻不停拚命扒「牆」,直到扒出一個可以鑽過去的窟窿。她爬過去,來到營地外面。
  身後的營地,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命運。
  眼前的叢林,在野獸的覬覦之下,她的命運也是可以預測的。但那只是死——突如其來的、清清白白的死,並不會有多少痛苦。
  她沒有猶豫,沒有悔恨,離開宿營地向叢林飛奔而去,轉眼之間,高深莫測的原始森林便把她完全吞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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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5:42 |只看該作者
獨木舟爭奪戰

  塔姆布扎領著人猿泰山沿著彎彎曲曲的林中小路,向俄國路的宿營地走去。他們走得很慢,因為老太太不但年紀大,還患風濕病,兩條腿很不靈活。
  泰山和年邁的嚮導還沒走一半的路程,木·於萬扎姆派的武士已經到了俄國佬的宿營地。他們要向茹可夫報告,大個子白人已經到他們村兒了,當天夜晚就讓他一命歸陰。
  可是送訊兒的武士發現,白人的宿營地一片混亂。這天早上,大夥兒發現茹可夫遭人暗算,血流滿面。他甦醒過來,意識到珍妮·克萊頓已經逃跑,氣得七竅生煙。
  他手提步槍,在宿營地跑過來跑過去,要槍斃因為打盹,放跑珍妮的黑人崗哨。另外那幾個白人意識到由於茹可夫的殘暴,跑了不少黑人,他們的處境已經頗為不妙,硬是抱住俄國佬,下了他的槍。
  就在這時,木·於萬扎姆派來送訊兒的武士到了。他們講了泰山的事兒,茹可夫聽了十分高興,正準備和他們一塊兒回木·於萬扎姆的村莊,又來了兩個武士。他們氣喘吁吁跑進宿營地,大聲叫喊著說,大個子白人已經從木·於萬扎姆的村莊裡跑了出來,現在正在路上,馬上就要向茹可夫報仇雪恨了。
  宿營地立刻亂作一團。茹可夫抓來的那些黑人腳夫一聽那個帶著一群兇猛的巨猿和豹子的大個子白人已經近在咫尺都嚇得屁滾尿流。
  茹可夫他們還沒弄清怎麼一回事,黑人——他們的腳夫和木·於萬扎姆派來送訊兒的武土就已經鑽進叢林,逃之夭夭。而且,他們雖然嚇得要命,也沒忘記順手牽羊,拿走宿營地裡值錢的東西。
  荒涼的叢林裡眨眼間只留下茹可夫和他的七名白人水手。
  俄國佬像平常一樣,嚴厲訓斥同伴們,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他們身上,大罵他們害得他陷入絕境。水手們可不想忍受他們侮辱和責罵。
  就在他這樣怒斥大夥兒的時候,一個水手掏出手槍朝他放了一槍。這傢伙槍法太差,沒打中茹可夫。可是只此一舉便嚇得俄國佬掉轉頭,向他的帳篷拔腿跑去。
  他逃跑的時候,無意中向鹿砦外面叢林邊上瞥了一眼。這一瞥不要緊,那顆膽小鬼的心立刻嚇得冰涼,就連那七個同時在背後向他放槍,根被他肆意辱罵之仇的白人水手也一下子變得無足輕重了。
  原來他看見一個幾乎完全裸體的大個子白人出現在灌木叢中。
  俄國佬衝進帳篷,並沒有停下腳步。他一直跑到帳篷後「牆」。珍妮·克萊頓夜裡割開的那道口子為他派上了用場。
  這個嚇昏了頭的俄國人像一隻被獵人追趕的兔子,從他自己的獵物——珍妮在鹿砦上掏開的那個窟窿鑽了出去。泰山從叢林對面走到宿營地的時候,茹可夫已經消失在濃密的樹木之間,走的正是珍妮·克萊頓逃跑的那條路。
  人猿泰山和老塔姆布扎一起走進宿營地時,那六個水手——眼認出了他。他們掉轉頭,拔腿就跑.泰山看見那裡面沒有茹可夫,就放他們逃生去了。他要找的是俄國佬,他估計他藏到了帳篷裡。至於那幾個水手,他相信,叢林對他們的劣跡會「嚴懲不貸」。毫無疑問,他的估計不會有什麼差錯。因為他是最後看見這幾個傢伙的白人。
  發現茹可夫不在帳篷裡面,泰山正打算到叢林裡找他,塔姆布扎老太太建議說,茹可夫不在宿營地只能有一種解釋,那就是他已經從木·於萬扎姆派來的武士那兒聽到了泰山正在村於裡的消息。
  「他肯定是匆匆忙忙到那兒去了,」老太太說,「你要是想找著他,咱們就趕快往回走吧。」
  泰山尋思也許真是這樣,於是沒再浪費時間認真考慮俄國佬到底逃往何方,而是立刻起程,直奔木·於萬扎姆的村莊,讓塔姆布扎一個人留在後面,順著他走的那條路慢慢地走。
  他希望珍妮正和茹可夫平平安安呆在一起。倘若那樣,用不了個把鐘頭就可以把愛妻從俄國佬手裡奪回來。
  現在他既然知道水·於萬扎姆是個見利忘義、出賣朋友的壞蛋,便清楚,要想奪回妾子還得大動干戈。他希望本加貝、席塔、阿卡特,以及另外那幾隻猿和他在一塊兒。他心裡清楚,單槍匹馬對付茹可夫和木·於萬扎姆這兩個流氓。無賴,並且把珍妮平平安安帶出來,絕非易事。
  讓他大吃一驚的是,村莊裡根本就沒有茹可夫和珍妮。他雖然不太相信酋長的話,但也沒有再白費時間向別人打聽他們的下落。老木·於萬扎姆見泰山在這樣短的時間之內就回到村莊,十分驚奇。而泰山聽說他要找的人不在萬加萬扎姆部落,不等任何人出面阻攔,縱身躍上大樹,眨眼之間便在叢林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泰山蕩著樹枝在叢林裡攀援,匆匆忙忙回到他剛離開的宿營地。他知道,從這兒開始追蹤茹可夫和珍妮最合乎邏輯。
  他在鹿砦外面繞了一圈,仔細察看那道荊棘堆成的圍牆,終於在一個窟窿對過發現有人剛從那兒鑽出去跑進叢林的痕跡。敏銳的嗅覺告訴他,他要找的那兩個人都是從這個方向逃離宿營地的。不一會兒,他便跟著他們留下的蹤跡飛奔而去。
  在他前面很遠的地方,一個嚇壞了的年輕女人正沿著一條野獸踩出來的狹窄的小路急匆匆地走著。她擔心,隨時都可能碰到野獸或者野人。她希望走對了方向,希望這條路能一直把她帶到大河邊上。正這樣想著,突然來到一個很熟悉的地方。
  小路旁邊,一棵大樹下面,鬆鬆散散堆著一堆樹枝。這地方,她到死也不會忘記。僅僅是昨天,為了使她免遭茹可夫的毒手,安德森把她藏在這兒,自己卻白白地獻出了生命。
  看見這堆樹枝,珍妮突然想起安德森在最危急的時刻留給她的步槍和子彈。這之前,她竟把這事兒忘得嚴嚴實實。她手裡還拿著從茹可夫手裡奪過來的手槍。不過這種槍只能裝六發子彈。從這兒到大海路途遙遠,光靠這一支槍,還不能為她提供足夠的食物,同時保護她的生命安全。
  她屏著呼吸在樹枝下面的摸索著,簡直不敢想像這寶物還藏在這兒。可是使她無限喜悅和欣慰的是,她的手立刻觸到獵槍的槍筒和子彈袋。
  她把子彈袋挎到肩上,把那支沉甸甸的獵槍端在手裡,一種安全感油然而生。於是,懷著新的希望和一定能成功的喜悅,珍妮又踏上了旅途。
  這天夜晚,她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睡覺。過去,泰山經常對她講,在叢林裡,他就習慣這樣過夜。第二天一早,她便又上了路。這天下午晚些時候,她正準備走過一片面積不大的林中空地,突然看見一隻巨猿從對面的叢林裡走了出來。
  風正好從她和巨猿中間的空地吹過,珍妮連忙繞到「下風頭」,然後在一片枝葉稠密的灌木叢裡藏好,緊張地觀察著,手裡握著步槍,準備萬不得已時向巨猿射擊。
  巨猿慢慢地走過林中空地,不時用鼻子嗅著地面,似乎靠留在雜草與泥土間的氣味,尋找什麼人的蹤跡。他還沒走出十幾步遠,叢林裡又鑽出一隻猿。然後第三隻、第四隻,直到五隻可怕的巨猿清清楚楚出現在嚇壞了的珍妮眼前。她手裡端著那支沉甸甸的步槍,蹲在灌木叢裡,隨時準備開槍射擊。
  她驚恐地看到,這幾隻猿在空地中央停了下來。它們聚攏到一起,不時向身後張望著,好像等待部落裡別的成員。
  珍妮盼望它們趕快走過去。她知道,隨時都會刮起一股旋風,把她的氣味送到它們的鼻孔裡。那時候,在這些健壯如牛、張牙舞爪的巨猿面前,手中的步槍恐怕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她看見猿又看看它們正回頭凝視的那片叢林,後來終於看出它們在這兒停下來的目的,也看見它們正在等待的那個東西——一頭正在跟蹤它們的野獸。
  珍妮對此深信不疑。因為她看見一頭肌肉發達、動作輕捷的豹子從巨猿剛才出來的那個叢林鑽出來,悄無聲息地向它們走了過去。
  豹子撒開腿穿過林中空地,向巨猿跑去。珍妮奇怪它們怎麼對此漠然視之。過了一會兒,驚奇變成迷惑不解——她看見那頭巨獸一直跑到猿的身邊,而猿仍然不以為意。後來,豹子席塔乾脆在它們中間蹲下來,認認真真舔起它的皮毛——這種動物不睡覺時,總愛幹這種事。
  如果這位年輕婦人因為看到「天敵」間的友好親善而萬分驚訝的話,現在,簡直可以說,她對自己是否神志清楚發生了懷疑。因為她親眼看見一位身材高大、十分壯實的黑人武士走過林中空地,加入到野獸的行列。
  剛看見這人的時候,她斷定,他要被這幾頭巨獸撕成碎中。她已經半蹲著身子,從灌木叢中揉出腦袋,舉起步槍,企圖使這個黑人免遭慘死。
  現在,她看見他好像正跟那幾頭獸說話——向它們發佈什麼命令。
  不一會兒這幾個傢伙便排成單行,走過林中空地,消失在對面的叢林裡了。
  珍妮·克萊頓屏著呼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一雙眼睛。她蹣跚著站起來,趕快離開剛從她身邊走過的這個可怕的人與獸的「組合」。此刻,在她身後半英里遠的地方,有一個男人沿著她走過的這條小路急匆匆走著,當這群野獸從離他很近的地方走過去的時候,他嚇得一下子癱在一座蟻塚後面。
  這個人就是茹可夫。他認出這個可怕的「組合」正是人猿泰山的「部屬」。等那幾頭野獸剛從他身邊走過去,他便爬起來,在叢林裡拚命奔跑,希望和它們盡量拉開距離。
  珍妮·克萊頓來到河岸上的時候——她希望從這兒順流而下,一直漂到大海,然後等待過往船隻,最後得救——尼古拉斯·茹可夫離她已經很近了。
  珍妮看見河岸邊有一條很大的獨木舟。這條獨木舟拴在岸邊的一棵大樹上,由於河水的衝擊,有一半陷在泥淖之中。
  珍妮覺得,只要能把這條笨重的獨木舟推下水,就能解決漂流到大海的難題.她解開掛在樹上的纜繩,拚命去推獨木舟的船頭。可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獨木舟還是一動不動,就好像要把地球推出軌道一樣地困難。
  她正要休息休息,喘口氣,突然想到如果在船尾裝些東西,然後沿河岸,前後晃動船頭,或許可以讓獨木舟下水。
  周圍沒有合用的石頭之類的東西。但是稍高一點兒的河岸上有河水沖來的許多木頭。她立刻動手,把木頭堆放到船尾,直到終於高興地看到船頭在河岸上面的泥沙中稍稍翹了起來,而船尾在河水的衝擊之下,慢慢地移動了幾英尺。
  珍妮發現在船頭和船尾之間來回跑,可以因為她的體重所產生的壓力來回移動而使獨木舟的兩頭上下活動。結果,她每向船尾跑過去一次,船兒都向河裡移動幾英吋。
  眼看這番努力大見成效,珍妮越發埋頭苦幹起來,沒有注意到叢林邊緣一株大樹下站著一個男人。
  他望著她這樣賣力地活動那條獨木舟,黝黑的臉上現出一絲殘酷的、充滿敵意的獰笑。
  獨木舟終於可以從那河岸的泥淖之中「自拔」了。艙裡放著好幾隻槳,珍妮。心想,只要用一隻槳抵住河床,就一定能把船弄到深水裡去。她拿起一隻槳,剛剛伸進河水,無意中抬起一雙眼睛,向叢林邊上瞥了一眼。
  看見那個人,她嚇得喊了一聲,原來是茹可夫。
  他一邊向珍妮飛跑過來,一邊大聲叫喊著讓她趕快停下,否則就要開槍。其實他壓根兒就沒有什麼武器,因此很難弄清楚,他打算怎樣將他的威脅付諸實施。
  珍妮·克萊頓對她逃跑之後,降臨到俄國佬頭上的一連串不幸事件一無所知,以為他的隨從隨後就到。
  她絕不想再落入這個無賴之手。她寧願立刻就死,也不願意讓那可怕的災難再降臨到自己的頭上。再努力一下,船就可以下水了。
  一但船進中流,茹可夫就無可奈何了。因為河岸上再沒有第二條小船。沒有人——膽小鬼茹可夫當然更不例外——為了抓她取跳進這條成群結隊的鱷魚來往穿梭的大河裡游泳。
  而此刻,茹可夫除了想趕快逃走之外,並無半點奢望。只要珍妮能讓他跟她一起逃命,他便會高高興興放棄在珍妮·克萊頓身上打的所有那些鬼主意。只要她能讓他坐這條獨木舟,什麼條件他都願意答應。不過他心裡清楚現在無此必要。
  他看到獨木舟離開河岸之前,他可以輕而易舉地跳上船頭。既然如此,自然用不著向她許什麼願了。這倒不是說茹可夫是那種言而有信的人,而是因為他實在不願意向這個前不久才打了他,並且從他手裡逃走的女人認輸。
  此刻,他貪婪地注視著那條船,想像著將供他對珍妮報復的日日夜夜。笨重的獨木舟卻在他的夢幻中向大海慢慢地漂去。
  珍妮·克萊頓發瘋似地推那條船。突然,她意識到她已經成功了。獨木舟在水中跳蕩了一下,很快便向河心漂去。而俄國佬也恰在這時,向船頭伸出了一雙手。
  他那雙罪惡的爪子只差六英吋就抓住船頭了。珍妮由於剛才這幾分鐘劇烈的運動,以及心理、體力、精神極度的疲憊和緊張,差點兒癱在船裡。可是謝謝上帝,她終於平安無事了。
  就在她在。心裡默默地祈禱,感謝上帝恩典的時候,她突然看見正在罵罵咧咧的俄國佬臉上現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與此同時,他突然撲倒在地上,緊緊抓住一樣正在泥沙中颼颼抖動,向河水婉蜒而去的東西。
  珍妮·克萊頓蹲在船上,害怕地睜大一雙眼睛。她意識到,在這最後的一剎,成功化為失敗,她又被壞透了的茄可夫抓到手裡。
  原來,俄國佬看見並且緊緊抓住的是先前在大樹上掛船的那條纜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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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0-5-17 18:45:59 |只看該作者
大河奔流

  泰山在烏加貝河到萬加萬扎姆村的半道上,碰見正循著他前些天留下的蹤跡,慢慢向前移動的夥伴們。木加貝簡直無法相信,俄國佬和他的主人——泰山的妻子居然是從離他們那麼近的那條小路上走過去的。
  這件事確實令人難以置信。它們都是些各種感覺器官十分敏銳的野獸,居然沒有發現這兩個離它們如此之近的「凡夫俗子」。可是泰山清清楚楚指出他們留下的蹤跡。他正是按照這些蹤跡,「順籐摸瓜」摸到這兒的。木加貝看出,有兩處正是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的藏身之地,他們躲在那兒,眼巴巴地望著這些可怕的野獸的一行一動。
  泰山一開始就看出,珍妮和茹可夫並非同路而行。他們留下的足跡清楚地表明,起初,珍妮離茹可夫很遠。可是繼續追蹤下去,人猿泰山發現,俄國佬很快就縮短了與珍妮之間的距離。
  起初,珍妮·克萊頓的腳蹤上面有不少走獸留下的足跡,這些足跡之上又踩著茹可夫的腳印。這說明他是在那些走獸從這條小路上走過去之後,才來到這一帶的。可是後來,珍妮的腳印和茹可夫的腳印之間,動物的蹤跡越來越少了。等追到河邊,人猿泰山看出,茹可夫那時距離珍妮最多不過幾百碼遠。
  他覺得他們現在離他一定很近了,心裡墓地升起一股歡樂的、充滿希望的浪濤。他扔下夥伴們,逕自向前飛奔而去,然後蕩著樹枝眨眼間來到河岸。茹可夫就是在這兒,趁珍妮推那條笨重的獨木舟下水時,追上她的。
  人猿泰山在河岸上的一片泥濘中發現了他要找的這兩個人的足跡。可是他趕來時,這兒既沒有人,也沒有船,他朝四周瞥了一眼,看不見任何人的影子。
  很清楚,他們用槳把一條土著居民的獨木舟撐入河道,順流而下了。人猿泰山的目光驀地掠過寬闊的河面,遠處,兩岸枝葉相連而成的「拱門」下面,他看見就在河道拐彎,河水要從視野中消失的地方,漂浮著一條獨木舟,船尾上有一個男人的身影。
  這時,他的猿朋豹友以及木加貝剛看到烏加貝河。極目遠眺,他們還看見他們的頭領沿著河岸飛也似地奔跑。他英姿勃發,跳上一塊又一塊沼澤中的陸地,在大河向裡拐彎、從他們視野中消失的地方,爬上一道不太高的石岬。
  那幾隻笨重的、不靈便的猿得繞一個大圈子才能跟上他。豹子席塔因為討厭下水,也只好跟它們一起繞道而行。木加貝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和它們一起追趕他的主人。
  泰山在那片狹窄的沼澤地飛快地奔跑了半個小時,翻過石岬,抄近路來到這條彎彎曲曲的大河向內陸拐去的那個彎道。大河當中漂流著一條獨木舟,尼古拉斯·茹可夫正坐在船尾。
  珍妮不在船上。
  看見他的仇敵,人猿泰山額頭上那道傷疤一下子被怒火燒得通紅,他仰天長嘯,發出巨猿向敵手挑戰時那種讓人毛骨悚然的吼叫。
  茹可天聽見這可怕的叫聲,嚇得渾身發抖。他蜷縮在船底,直打哆嗦,上下牙也因為害怕而打架。泰山向河岸飛快地跑來,茹可夫呆呆地望著這個世上他最害怕的人。
  俄國佬雖然知道泰山此時對他的安全還構不成威脅,可是只要看見他,便嚇破了膽。後來,看見泰山毫不畏懼地跳進熱帶地區充滿凶險的河水。他立刻歇斯底里大發作,發起瘋來。
  人猿泰山一下一下地、十分有力地劃著水,向那條漂浮在河面上的獨木舟游了過去。茹可夫一邊死死盯著步步緊逼的死神,一邊抓起船底放著的一隻槳,發瘋似地劃著,希望能給笨重的獨木舟增加一點速度。
  一條預兆凶險的水波從河對岸向這個半裸體的游泳人翻滾而來。但是茹可夫和泰山都沒有看見。
  泰山終於游到船尾,伸出一隻手抓住了船舷上緣。茹可夫坐在那兒嚇得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緊盯著「復仇女神」1那張臉。
  就在這時,泰山身後嘩嘩拉拉響成一片。茹可夫循聲望去,看見水面泛起層層浪花。他知道平靜的河面驟起水花意味著什麼。
  與此同時,泰山覺得右腿被什麼東西緊緊地咬住。他奮力掙扎想甩開咬住他的東西,而且在船沿上撐起了半個身子。他本來可以成功,可是,俄國佬邪惡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並且為逃命和報仇立刻行動起來。
  他像一條毒蛇,從船尾一躍而起,朝泰山頭上猛擊一槳。人猿泰山的手指鬆開了船舷上緣。
  河面上展開一場緊張而又短暫的搏鬥。然後,猛地捲1復仇女神山[Nemesis]:希臘神話中的復仇女神、報應女神。起一股渦流,冒出一串水泡,眨眼之間,河水又變得溫柔平靜。人猿泰山——森林之神似乎永遠消失在烏加貝河渾黃、險惡的河水裡了。
  茹可夫嚇得疲軟無力,渾身顫抖著,跌坐在船底。他好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碰到了好運氣,眼前只是晃動著河水中那個英勇搏鬥的巨人的身影,浮現著他在河面上消失、在泥濘的河底慘死的情景。
  慢慢地俄國佬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對他意味著什麼,因為又一次得勝嘴角浮現出一絲輕鬆愉快的獰笑。可惜好景不長,他剛剛慶幸自己終於可以順流而下,平平安安回到海岸,旁邊的河岸上驀地響起一陣可怕的、讓人心驚膽戰的叫喊聲。
  茹可夫一雙眼睛順著這可怕的叫聲望過去,看見河岸上站著一隻兇猛的豹子,正對他怒目而視。豹子四周是阿卡特部落那幾隻可怕的猿,前面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黑人武士,正對他揮舞著拳頭,詛咒他不得好死。
  茹可夫順流而下的逃奔成了一場可怕的惡夢。木加貝和那群可怕的野獸沿著河岸晝夜兼程,窮追不捨。時而和他「齊頭並進」,時而隱沒在原始森林那「曲徑幽宮」之中,好幾個小時不見蹤影。有一次甚至整整一天沒有露面。可是當初升的太陽照亮烏加貝河的時候,這一群冷酷、凶狠、可怕的追蹤者又出現在他的面前。幾天之後,先前那個健壯如牛、不可一世的俄國倫變成一個形容憔悴、滿頭白髮、心驚肉跳的可憐蟲。
  他也曾從河岸邊人口眾多的村莊漂流而過,黑人武士們不止一次出動「獨木戰艦」,企圖截住他。救他上岸。可是每一次都看見那群張牙舞爪的豹子和巨猿飛奔而來,一個個嚇得腿軟骨酥,尖叫著,棄船而逃,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向大海奔逃的這幾天,茹可夫一直沒有看見珍妮·克萊頓。在河邊抓住珍妮那條獨木舟上掛著的纜繩時,茹可夫得意忘形,以為她又落到了他的手裡。可是千鈞一髮之際;珍妮從船底拿起一支裝滿子彈的步槍,對準了他的胸膛。
  他趕快放開繩子,眼巴巴看著到手的獵物順流而下,逃脫他的魔爪。過了一會兒,他拔腿朝上游的一條支流跑去。原來他在這條支流與烏加貝河匯合的地方藏了一條獨木舟。幾天前,他和他的那幫隨從就是乘這條獨木舟來追珍妮和安德森的。
  她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順流而下漂向大海的時候,必須經過幾個村莊。因此,俄國佬覺得,她很可能被哪個村兒裡的黑人武士截住搶跑了、他舒了一口氣,因為至少除掉了他最恨的幾個敵人。
  不過,倘能擺脫這幾隻極其可怕的野獸,他寧願他們再活著回到這個世界上來。它們一刻不停地追趕著他,一看見他,就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嗷叫。最讓他膽戰心驚的是席塔,白天,它張牙舞爪,豹眼圓睜,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黑夜,一雙眼睛又像兩盞閃閃爍爍的燈,透過叢林幽深的黑暗,隔著濤濤滾滾的河水,一刻不停地照射著他那顫抖著的靈魂。
  看見烏加貝河河口,茹對夫心裡又升起新的希望。因為港灣渾黃的水面上錨泊著「肯凱德號」。他逆流而上尋找珍妮和安德森時,留下鮑爾維奇率領船員們去給這艘噸位不高的輪船加煤。現在看見輪船已經及時趕回港灣,正好救他一命,他高興得真想大喊幾聲。
  他一會兒發瘋似地拚命划槳,一會兒站起來揮舞著手裡的船槳,大聲叫喊,希望吸引船員們的注意力。可是儘管他扯開嗓門兒,拚命叫喊,那條被寂靜籠罩著的輪船甲板上還是沒人回答。
  倉皇間,他回轉頭向身後瞥了一眼,看見那一群狺狺吠叫的巨猿和豹子仍然在河岸上奔跑。他相信,這群魔鬼一定能像人一樣設法爬上甲板,把他生吞活剝,除非輪船上有人開槍開炮把它們打退。
  他離開「肯凱德號」以後船上到底出什麼事兒了?鮑爾維奇上哪兒去了?船上現在是否空無一人?他是否在劫難逃,雖然日夜兼程,也還是逃不脫命運的懲罰?他渾身顫抖著,好像死神已經用滑膩的手指敲他的腦門兒了。
  但他還是發瘋似地向輪船划去,終於——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獨木舟的船頭砰地一聲撞到了「肯凱德號」的船身上。輪船一邊吊著一個軟梯。俄國佬抓住梯子剛想往甲板上爬,聽見船上有人大喝一聲,他急忙抬起頭,看見一支步槍冷冰冰的槍口正對著他。
  幾天前,珍妮·克萊頓舉起手裡的步槍,對準茹可夫的胸口,嚇得他鬆開了手裡的纜繩。她乘坐的獨木舟在河水的衝擊之下,沿烏加貝河順流而下,逃脫了俄國佬的魔爪。她把船迅速劃到水流湍急的河道,無論赤日炎炎的白晝,還是精疲力竭的夜晚,都在大河水流最急的地方行駛。一天裡只有大兒太熱的那幾個小時,她才頭上頂一片碩大的棕櫚樹葉,躺在船底休息一會兒,一任河水把她帶向烏加貝河河口。
  這是她航行中唯一的休息。其他時間,她都拚命劃著沉重的船槳,好讓獨木舟漂流得更快一些。
  茹可夫在烏加貝河上逃命的時候卻沒有太動腦筋,因此他的船時常捲入流速緩慢的渦流。而且因為那一群窮追不捨的怪物時刻威脅他的安全,他總是盡量把船划得遠離河岸。
  因此,他儘管很快就找到船,下了水,珍妮還是比他整整提前兩個小時到達海灣。看到平靜的海面上停泊著一艘輪船,珍妮·克萊頓那充滿希望和感激的心激烈地跳動起來。可是等到獨木舟漸漸向輪船駛近,認出原來是「肯凱德號」時,她滿腔的快樂頓時化為烏有,心裡充滿了憂慮。
  不過,要想掉轉船頭返回大陸,已經太遲了。因為把她衝向輪船的水流太急,而她並非「力挽狂瀾」的神人,絕無掉轉笨重的獨木舟,逆流而上的力氣。現在,只有兩種選擇,要麼躲過「肯凱德號」上船員們的眼睛,設法把獨木舟划上海岸;要麼「破釜沉舟」,上船後再做計較,否則就一定會被河水沖進浩渺無際的大海,絕無生還的希望。
  她知道,上岸之後不會有活命的希望。那天夜裡,從「肯凱德號」逃出來之後,安德森雖然領她去過對他們十分友好的摩蘇拉人的村莊,可是因為當時天色太黑,她壓根兒就沒有記住它的位置。
  如果能登上「肯凱德號」也許有得救的希望。因為茹可夫不在船上,為了得到一筆金額巨大的酬金,別的船員或許會把她送到離這兒最近的港口。因此,倘若能設法上船,這個險還是值得一冒的。
  水流湍急,她發現要把笨重的獨木舟划到「肯凱德號」旁邊絕非易事。拿定主意上這艘輪船之後,她就希望得到船員們的幫助。可是令她驚訝的是甲板上空無一人,船上似乎沒有一點點生命的跡象。
  獨木舟距離肯凱德號的船頭越來越近,可是瞭望臺上依然沒人向她發出信號。珍妮意識到,轉眼之間,獨木舟就會與輪船「擦肩而過」,那時候,除非他們放下一條小船救她,她一定會被烏加貝河的流水和正退潮的海水沖進茫茫大海。
  年輕婦人大聲叫喊著,請求援助,可是除了叢林裡傳來野獸的聲聲尖叫之外,四週一片死寂。珍妮拚命划槳,極力使獨木舟向輪船靠攏。
  可是儘管珍妮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獨木舟離輪船還有幾英尺遠,眨眼之間,她似乎就要與「肯凱德號」真的「擦肩而過」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獨木舟驀地駛近輪船的船頭,珍妮緊緊抓住錨鏈。
  她英勇頑強,緊抓沉重的鐵鏈不放,但是水流猛烈地衝擊著獨木舟,她幾乎被那巨大的衝力拖出小船。她看見輪船的船舷上懸掛著一架軟梯。倘能由錨鏈攀上軟梯,便可大功告成。可是由於獨木舟被海水猛衝,立足不穩,放開錨鏈去抓軟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只抓住錨鏈,也還是無濟於事。
  後來,她突然看見獨木舟船頭上那根纜繩,連忙把繩於掛到錨鏈上,讓小舟慢慢地漂到軟梯下面。不一會兒,珍妮挎著步槍,平平安安爬上空無一人的甲板。
  她一上船便上上下下搜索了一番,這當兒,一直端著槍,隨時準備在受到「肯凱德號」船員們的威脅時,自衛防身。不一會兒,她就發現了甲板上之所以空無一人的原因。原來留下看船的水手都喝得爛醉,正酣然大錘。
  珍妮覺得一陣反胃,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她爬上甲板,緊緊蓋上船蓋,把正睡覺的水手們都關在了船艙裡,然後就去尋找廚房和食物。填飽肚子之後,她又爬上甲板,下定決心,不經她的同意絕不讓任何人登上「肯凱德號」。
  大約過去一個多小時,河面上沒有出現任何讓她驚慌的東西。後來,河水拐彎的地方,她看見一條獨木舟順流而下,上面孤零零地坐著一個人。不一會兒,珍妮便認出那人正是茹可夫。等那傢伙想要上船的時候,發現一支槍正對他的腦袋。
  俄國佬發現阻擋他上船的竟是珍妮之後,大發雷霆。他用最惡毒的語言又是謾罵,又是威脅,後來看到珍妮壓根兒就不吃他這一套之後,又央求珍妮,並且向她許了一大堆願。
  但是不管茹可夫怎樣哀求,珍妮只有一個回答:無論如何不許茹可夫和她同乘一條船。如果他膽敢上船,就朝他開槍,絕不留情。
  由於再沒有別的選擇,這個膽小鬼只好垂頭喪氣地坐回到獨木舟裡,冒著被潮水沖進大海的危險,最後設法劃進港灣,在河口上岸,與那群張牙舞爪,大聲嗷叫的野獸隔河相望。
  珍妮·克萊頓知道茹可夫沒人幫助,光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登上「肯凱德號」的,因此並不怕遭他暗算。她認出河岸上那幾隻巨猿和豹子席塔就是幾天前她尋找烏加貝河時,在叢林裡遇見的那幾位「不速之客」。因為毫無疑問,世界上絕不會再有第二個如此奇怪的「組合」。不過,是什麼原因使他們來到此地,珍妮就不得而知了。
  暮色降臨時,珍妮突然被大河對岸傳來的俄國佬的叫喊聲嚇了一跳。過了一會兒,順著他凝視的方向望去,珍妮驚恐地看見一條輪船上常備的小船兒正順流而下,進入河口。珍妮斷定,船上乘坐的肯定是「肯凱德號」上那些外出辦事的船員——一群沒有心肝的流氓、惡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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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6:18 |只看該作者
長夜漫漫

  當人猿泰山意識到他是被一條鱷魚的大嘴緊緊咬住之後,並不像一般人那樣,陷入絕望,屈從於命運的安排。
  相反,他在被鱷魚拖下河面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使出渾身的力氣,和鱷魚拚命撕打起來。可是水中搏鬥畢竟不是人猿泰山之所長。他越掙扎,鱷魚拖著他在水裡游得越快。
  泰山因為缺乏新鮮空氣,覺得肺彷彿要炸裂開來,非常難受。他明白,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得葬身魚腹。痛苦最後一次向他表來的時候,泰山決心以死相拚,和鱷魚爭個山高水低。
  他被鱷魚拖著,緊挨它那滑溜溜的軀體。就在它要把他拖進它們的巢穴時,人猿泰山抽出身邊的石刀,向它那堅硬的「盔甲」刺了過去。
  他的這番努力只是刺激得鱷魚加快了速度。就在人猿泰山意識到他已經無法忍受窒息的痛苦時,突然覺得身體觸到了粘乎乎的河床,鼻孔露出水面,周圍一片漆黑,像墳墓一樣寂然無聲。
  人猿泰山躺在散發著臭氣的、泥濘的河床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鱷魚緊挨他,也躺在河床上,冰涼、堅硬的肚皮一起一伏,正痛苦地痙攣。
  泰山和鱷魚就這樣並排躺了好一陣子,然後他身邊那個龐大的軀體突然劇烈地抽動了幾下,終於硬梆梆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了。泰山翻身爬起,跪在鱷魚身邊,十分驚訝地發現,這個兇猛的傢伙已經死了——細長的石刀穿透鱷魚堅硬的「盔甲」,刺中了它的要害。
  人猿泰山跌跌撞撞爬起來,在泥濘的、散發著臭氣的洞穴內摸索著,發現自己被拖進一個十分隱蔽的地下巖窟,裡面足可以容納十幾條巨大的鱷魚。
  他意識到這是鱷魚的巢穴,它的唯一出人口潛藏在鱷魚拖他經過的水下通道。
  泰山的第一個念頭當然是逃跑。要想設法回到水面,游上河岸並非易事。這條狹窄的通道必定曲曲彎彎,而且最令人擔心的是,在他尋找出路的時候,很可能碰上另外一條歸巢的鱷魚。
  即使能夠平安無事地回到烏加貝河,登陸之前仍然可能遭到鱷魚的襲擊。但是除此而外再沒有別的選擇,於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洞穴裡污濁的空氣,一個猛子扎進黑乎乎的、湧動著泥水的窟窿裡。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能靠腳和腿的感覺,在泥水中游動。
  被鱷魚咬過的腿傷得很重,不過沒有傷著骨頭。肌肉和筋健也還沒傷到不能動彈的地步,只不過疼痛難忍罷了。
  人猿泰山已經習慣了疼痛的折磨,發現兩條腿沒有因為那個水中惡魔的利齒而變成廢物,他也就不再管它了。
  那條地下通道先是向下傾斜,最後又向上延伸,與距離河岸只幾尺遠的河床相通。人猿泰山時而在泥水中急匆匆爬行,時而在水深的地方飛快地游泳,終於游進烏加貝河。他剛在水面上探出頭,就看見不遠處有兩條巨大的鱷魚,正向他飛快地游來。泰山以超人的力量,驀地躍出水面,抓住附近一株大樹向河面垂下的樹枝。泰山逃得正是時候,他剛平平安安爬上那根樹枝,兩條狠毒的鱷魚已經張著血盆大口游到他的腳下。泰山在這棵救命的大樹上休息了一會兒,極目遠眺,在彎彎曲曲的大河上搜索著,可是看不見俄國佬,也看不見他那條獨木舟。
  泰山包紮好傷口,便去追那條向大海漂流而去的獨木舟。他發現他已經到了烏加貝河這邊的河岸上了。不過,既然他跟蹤追擊的茄可夫在大河中心漂流,在河岸哪邊也就無所謂了。
  使他十分懊惱的是,腿上的傷比預想的更重,嚴重地影響了他走路的速度。在地上走的時候,即使忍著難捱的痛苦,也只能比平時步行的速度稍稍快一點兒。至於在樹上攀援,不但速度快不了而且十分危險。
  那個老黑人——塔姆布扎老太太向他提供的那些情況使他心裡充滿了疑問和悲傷。老太太說到那孩子之死的時候,曾經補充說,儘管白人婦女當時十分痛苦,可是悄悄對她說,那死嬰不是她的兒子。
  泰山看不出珍妮為什麼非要否認她自己或者這個孩子的身份。他對這件事唯一的解釋是,跟他的兒子,以及瑞典人逃進林莽深處的那個白人婦女壓根兒就不是他的珍妮。
  他越想這樁事,就越發堅信兒子已經死了,而妻子呆在倫敦平安無事,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遭到了惡運。
  如此說來,他是錯誤地理解了茹可夫對他惡毒的嘲弄。這一陣子,沉重的思想負擔和過度的憂慮其實都是「多此一舉」。——至少人猿泰山此刻是這樣想的。這樣一來,兒子夭折越發使他痛不欲生。
  孩子死得多慘啊!即使泰山從根本上講仍然是獸,早已習慣於冷酷叢林裡的種種苦難,想到這個無辜的孩子可怕的命運,他還是禁不住渾身顫抖。
  他忍著痛一瘸一拐地向海岸走去,不時想起俄國佬在他的親人身上犯下的可怕的罪行,腦門上那道傷疤幾乎一直通紅通紅,顯示出他那種「獸性十足」的憤怒和絕不留情的稟性。有時候,他情不自禁地發出一陣怒吼和咆哮,嚇得叢林中那些較小的動物驚慌失措,四散逃奔,過後連他自己也大吃一驚。
  此刻,要是能把俄國佬抓住該有多好!
  去海岸的路上,有兩次好鬥的黑人從村子裡氣勢洶洶地跑出來,企圖阻擋他的去路。可是他那雷鳴般的怒吼震動著他們的耳鼓。他怒吼著,猛撲過去,嚇得他們掉轉頭,逃進叢林,直到他過去之後,才敢出來。
  泰山此行的速度對於他自己來說簡直是老牛拉破車。因為他對於速度的概念,還是一隻「小猿」的時候就已經形成。其實他走得並不慢,和茹可夫乘坐的那條獨木舟在河上漂流的速度差不多。因此,就在珍妮·克萊頓和俄國佬從內陸逃到大海的同一天,天剛黑,他就趕到港灣,看見大海。
  烏加貝河和四周的叢林很快便被濃重的夜幕所籠罩。泰山的一雙眼睛儘管習慣於在黑暗中看東西,可是幾碼之外的山川草木他還是「視而不見」。這天夜裡,泰山想在海岸上找到茹可夫和那位婦人的蹤跡。他估計,她肯定比俄國佬先到烏加貝河並且先乘船漂流。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一百碼開外,便停泊著「肯凱德號」或者別的什麼船隻。因為輪船上漆黑一片,連一盞燈也沒有。
  就在他開始四處搜尋的時候,注意力突然被一種他先前沒有注意到的聲音吸引過去。那是從和他站著的地方正好相對的不太遠的海水中傳來的。是輕微的劃漿聲。泰山站在那兒傾聽這微弱的聲音,像座塑像,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划船聲消失,代之以類似拖著腳走路的沙沙聲。人猿泰山那雙訓練有素的耳朵聽出這只能是皮鞋踩在輪船軟梯上發出的響聲。可是不但他目光所及的範圍之內沒有可以稱之為船的東西,恐怕千里之內也不會有輪船漂泊。
  就在他站在海岸上,眼巴巴地望著烏雲籠罩的漆黑的夜幕時,突然,聽見一陣刺耳的槍聲和一聲女人的尖叫。這一切來得那樣突然,那樣出人意料。
  最近一個時期經歷過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依然撼動著泰山的心,因此聽見茫茫夜色中傳來的這聲尖叫,他毫不猶豫地從灌木叢中飛身躍起,撲騰一聲跳進大海,然後用力劃著水,向那叫聲傳過來的方向游去,全不顧身上的傷痛,也不管赤道地區大海裡那些吃人的水生動物。
  珍妮站在甲板上守衛「肯凱德號」的時候,一條小船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條船茹可夫和木加貝帶領的那幫「烏合之眾」也都看見了。不過,他們分別站在烏加貝河的兩邊。船上的人聽見俄國佬的叫喊聲先掉轉船頭,向他駛了過去。把茹可夫接上船之後,他們商量了一會兒,便徑直向「肯凱德號」駛去。他們在海岸線與輪船之間的海面上剛行駛了一會兒,「肯凱德號」的甲板上有人開了一槍,坐在船尾的一個水手應聲倒下,栽進大海。
  這之後,小船放慢了速度。過了一會兒,珍妮又撂到一個,水手們只好掉轉船頭,又回到岸邊,一直等到暮色籠罩大海。
  河對岸那一群張牙舞爪的巨猿和豹子一直聽從萬加貝部落的酋長——黑人武士木加貝的指揮。只有他才明白誰是主人的朋友,誰是主人的敵人。
  它們如果能跳上小船或者能登上「肯凱德號」,不管碰到誰,肯定馬上就能把他生吞活剝。可是,就像浩渺尤際的大海將它們與「肯凱德號」上的獵物分開一樣,黑乎乎的河水也擋住了它們的去路。
  木加貝知道一點兒泰山之所以被放逐到叢林島和他沿烏加貝河追蹤那些白人的原因。他知道,主人是來尋找被那個比蛇蠍還要狠毒的白人拐走的兒子和妻子的。為了幫助泰山,他們一直把那個壞蛋追到很遠很遠的內陸,現在又追回到大海。
  他相信,就是這個傢伙殺死了他非常尊敬和愛戴的大個子白人。事實上,他對泰山的那種鍾愛之情,連對自己部落那些最了不起的酋長也不曾產生過。因此,木加貝的胸膛裡燃燒著仇恨的怒火。他下定決心,一定要生擒活捉那個大壞蛋,為泰山報仇雪恨。
  木加貝看到那條船接上茹可夫,向「肯凱德號」駛去,便意識到,只有搞到一條獨木舟,才能把他的猿朋豹友運過去,和敵人拚個你死我活。
  因此,珍妮·克萊頓還沒有朝茹可夫的小船開槍,木加貝便領著豹子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向密密的大森林走去。
  俄國佬和他的隨從——鮑爾維奇以及留在「肯凱德號」上給輪船加煤的那幾個人——撤到海岸之後,珍妮意識到這不過是暫時的退卻,他們準會捲土重來。這樣一想,她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擺脫茹可夫的威脅,為爭得自由做勇敢的、最後的鬥爭。
  抱著這個目的,她和關在船艙裡的那兩個水手談判,強迫他們同意了她的計劃,條件是:如果反叛,格殺勿論。於是,暮色籠罩輪船之後,她便把他們放了出來。
  珍妮·克萊頓手裡握著壓滿子彈的手槍,命令水手挨個兒上來,還讓他們舉起手,仔仔細細搜查他們身上是否藏著武器。她滿意地發現兩個水手都手無寸鐵,便讓他們立即啟錨。她那充滿勇敢精神的計劃是讓「肯凱德號」帶著她漂到浩渺無際的大海,聽憑大自然的擺佈。她深信,即使條件再艱苦,也比落在尼古拉斯·茹可夫手裡強。
  而且,「肯凱德號」完全有可能被過往船隻發現,並且得救。兩個船員向她保證,船上有足夠的糧食和淡水,加上刮暴風雨的季節早已過去,珍妮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她的計劃一定會成功。
  暮色濃重,大團大團的烏雲像脫韁的野馬在叢林和大海上空翻滾著向西奔馳而去。烏加貝河就從那兒流進大海,寬闊的海面上,天光似乎稍亮一點。
  這正是逃離烏加貝河口的好機會。
  一是敵人看不見船上的動靜;二是河水湍急,把船迅速衝向大海,茹可夫和他的走卒很難弄清楚輪船漂走的方向。天亮之前,潮水便會把「肯凱德號」帶到班古拉。因為刮南風,那裡的水流便會沿非洲海岸,一直把輪船衝向北面。珍妮希望在茹可夫發現輪船啟航之前,就平平安安地離開烏加貝河口。
  她站在那兒看那兩個水手啟錨,當最後一截鐵鏈從海中絞起,珍妮明白輪船已經離開洶湧奔騰的烏加貝河河口之後,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珍妮手裡端著槍,命令那兩個船員回到前甲板。她要把他們再關進船艙。可是那兩個傢伙一再表示要對她忠心耿耿,還說倘能讓他們留在甲板上,一定老老實實供她差遣。珍妮聽了慈悲大發,信以為真。
  「肯凱德號」在河水的衝擊之下,向大海深處飛快地漂流了幾分鐘。可是後來船身突然劇烈地震動著,在湍急的流水中停了下未。原來輪船觸到距大河四分之一英里處的那塊橫陳於航道之上的沙洲。
  輪船在泥沙中滯留片刻,在河水的衝擊之下,船頭直指海岸,又漂流起來。
  就在珍妮·克萊頓慶幸輪船隻開始漂流的時候,突然聽見從「肯凱德號」先前拋錨的地方傳來清脆的槍聲和一個女人驚恐的尖叫。
  兩個水手聽見槍響立刻斷定來人是他們的僱主。這兩個傢伙對珍妮的計劃毫無興趣,壓根兒就不想呆在輪船甲板上「隨波逐流」。於是,兩個人壓低嗓門兒商量出一個計劃——先對這個年輕女人突然襲擊,再喊茹可夫和他的夥伴們前來營救。
  好像命運要讓他們如願以償似的,槍聲吸引珍妮·克萊頓的汪意力,放鬆了對那兩個心懷不滿的「助手」的警惕。她跑到船頭,透過濃重的夜色,向河面張望。
  兩個水手看見珍妮放鬆了警惕,便從她的背後偷偷摸摸爬了過去。
  一個傢伙的腳步聲驚動了珍妮,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危險之中。可惜太晚了。
  她剛回頭,兩個壯漢已經打過來,把她按在甲板上。就在她倒下去的一剎,珍妮看見比較明亮的海面上映出一個男人的身影——「肯凱德號」又爬上一個人。
  珍妮儘管拚命掙扎,還是打不過那兩個壯漢。她嗚咽著,終於放棄了這場力量對比懸殊的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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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路相逢

  木加貝帶領巨猿和豹子回到叢林的目的很明確,他要設法弄到一條獨木舟,把泰山的猿朋豹友送到「肯凱德號」。沒過多久,他便如願以償。
  傍晚時分,他們來到烏加貝河一條交流。木加貝覺得在這兒肯定能找到獨木舟,果然不出所料,他很快便發現岸邊有條小船。
  木加貝一分鐘也不耽擱,馬上讓夥伴們上了船,並且把船推下水。他們的動作太麻利了,沒注意到船裡已經有人——夜幕低垂,黑人武士沒看見船底蠟縮著一個正在睡覺的人。
  他們剛上船,緊挨他坐在前頭的一隻猿突然發出一聲野蠻的嚎叫。木加貝這才注意到在他和那只巨猿中間有一個渾身顫抖的人,而且驚訝地發現是個黑人婦女。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擋住那只猿,沒把女人的脖子咬斷,然後好一陣子安慰,她才不再害怕這些張牙舞爪的怪物。
  原來這是一個逃婚的黑姑娘,她不願意和一個她討厭的老頭結婚,就離家出走。後來,在河岸邊碰到這只獨木舟,就在裡面躺下準備過夜。
  木加貝不想帶著她到大海漂流,可是又不願意耽擱時間再返回去送她上岸,只得讓她繼續在船上呆著。
  他那些蠢笨的夥伴們盡可能快地划著船,順流而下,穿過濃重的夜色向烏加貝河和「肯凱德號」駛去。木加貝費了好大力氣才模模糊糊看出輪船剪影似的輪廓。不過因為它赫然聳立在他與大海之間,所以要比站在河岸上看清楚得多。
  當他們的小船向「肯凱德號」駛過去的時候,木加貝驚訝地發現輪船離他越來越遠,後來他終於看出這條船正向大海深處漂流而去。他正要催促夥伴們加把勁兒追上「肯凱德號」,距離他的獨木舟只三碼遠處又出現了一條小船。
  那條小船上的水手也發現了木加貝的獨木舟。不過,起初他們沒弄清楚船上坐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乘客」。坐在船頭的一位水手在兩條小船就要相撞的時候厲聲喝問來者何人。
  豹子席塔怒吼一聲,算作回答。坐在船頭的那位水手看見它豹眼圓睜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直盯盯地望著他,還舉起兩隻爪子,隨時準備向船上的水手們撲過去。
  茹可夫立刻意識到遇上了怎樣的對手,他趕快命令手下的人朝獨木舟開槍。這就是泰山和珍妮同時聽到的那陣槍聲和女人的驚叫。
  木加貝的那幾位動作遲緩,技巧不高的「划船手」還沒來得及瞅準有利時機,攻佔敵船,那群壞蛋已經掉轉船頭,朝「肯凱德號」逃奔而去。
  「肯凱德號」的船頭觸到沙洲之後,在河水的衝擊之下,又捲入一股緩緩旋捲的渦流。於是,輪船又向烏加貝河南岸漂去。它轉了一個大圈兒,倒退回足足一百碼遠,將珍妮·克萊頓「拱手」送給了她的敵人。
  泰山跳進烏加貝河時,還看不見那條輪船。穿過濛濛夜色,他向大海奮力游去,做夢也沒有想到「肯凱德號」近在咫尺。
  幾天前在烏加貝河游泳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泰山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有兩次他覺得什麼東西從滑溜溜的河床游上來,碰到他的兩條腿,不過沒有咬他。他以為還在寬闊的河面游泳,突然眼前出現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一下把鱷魚忘到了九霄雲外。
  這黑乎乎的東西離他那麼近,只劃了幾下,便游了過去。他伸出手摸索著,驚訝地發現原來是輪船的船身。人猿泰山躍出水面,只幾下便翻過欄杆,爬上輪船,聽覺敏銳的耳朵聽見甲板對面傳來一陣搏鬥聲。
  他悄無聲息地爬了過去。
  這時,月亮升起,儘管天空依然陰雲密佈,但畢竟比先前明亮了許多。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看得見兩個男人正和一個女人廝打。
  他不知道這就是和安德森一起向內陸逃奔的那個女人。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命運又把他送上了「肯凱德號」甲板。
  他並沒有想三想四浪費時間。一個女人正受兩條惡棍的迫害和凌辱,就足以使人猿泰山「拔刀相助」了。
  兩個水手剛覺得有人上了船,一雙有力的大手已經重重地按住他們的肩膀。他們好像被裝上一隻飛輪,驀地兩腳離地,鬆開了珍妮·克萊頓。
  「你們要幹什麼?」一個低沉的聲音對著他們的耳朵眼兒說。
  水手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個年輕女人聽見泰山的聲音一下子從甲板上跳起來,驚喜地喊了一聲:
  「泰山!」
  人猿泰山把兩個水手扔到甲板對過。兩個傢伙嚇得目瞪口呆,連滾帶爬,跌進對面的排水孔。泰山驚喜地喊了一聲,把珍妮緊緊抱在懷裡。
  那真是悲喜交加、滿腹的活兒難以盡訴的時刻。
  他們剛剛相認,雲開月出,有六個人爬上「肯凱德號」,跳到輪船的甲板上。
  走在最前面的是俄國佬。赤道地區如水的月光灑在甲板上,他一下認出前面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格雷斯托克勳爵,於是歇斯底里大發作,尖叫著,讓手下的船員們向泰山和珍妮開槍。
  泰山連忙把珍妮推到旁邊的艙房後面,一個箭步向茹可夫撲了過去。俄國佬背後站著的水手們只有兩個人舉起步槍向人猿泰山開火。別人的注意力都被另外一樁事情吸過去——一幫可怕的猛獸已經從他們身後的軟梯爬了上來。
  先上來的是五個齜牙咧嘴、大聲咆哮、樣子有點像人的巨猿。緊跟在它們身後的是一個黑人武土。他個子很高,手裡的長矛在月光下閃著寒光。
  武士後面又爬上一隻猛獸。在這群「烏合之眾」中,人們最怕的就是它——豹子席塔。它張牙舞爪,一雙眼睛噴射著仇恨、嗜血的凶光。
  泰山沒有被打中,他本來可以一個箭步跨上去,抓住茹可夫,可是那個膽小鬼把他的兩個爪牙推到前面當「擋箭牌」,自己尖叫著,向前甲板逃去。
  泰山只注意茹可夫推到他面前的那兩個人,沒來得及去追俄國佬。巨猿、木加貝和另外那幾個水手搏鬥。
  在野獸兇猛的襲擊之下,還活著的水手四散而逃——阿卡特那幾隻巨猿的獠牙和席塔的利爪已經使好幾個人喪生。
  有四名水手設法逃進艏樓,他們希望在那兒築起一道屏障,防備那群猛獸再次襲擊。他們在艏樓裡發現了茹可夫,都因為他在危難之際扔下大夥兒自個兒逃命而十分惱怒。船員們還想起他一貫的殘暴和蠻橫,都覺得眼下是對這個可恨的僱主進行報復的最好機會。
  於是他們立刻行動,無論茹可夫怎樣苦苦哀求,都充耳不聞。幾個人吆三喝四,把他抬起來扔到甲板上,聽憑那群可怕的野獸處置去了。
  泰山看見艏樓裡扔下一個人,認出是他不共戴大的仇敵茹可夫。
  豹子席塔也看見了這個送死的傢伙,張開大嘴,飛快地跑了過去。
  茹可夫看見豹子席塔,明白可怕的死神正一步步向他逼近,嚇得目瞪口呆,渾身顫抖,大喊救命。
  泰山也向俄國佬走了過去,渾身燃燒著復仇的火焰。他終於抓住了殺害兒子的兇手,他終於可以堂而皇之地報仇雪很了!
  上一次,珍妮曾經阻攔他親手殺死這個早就死有餘辜的壞蛋。這次,誰也不能再阻攔他!
  他渾身痙攣著,一會兒攥緊拳頭,一會兒鬆開十指,像一頭兇猛的野獸,向早已六神無主的俄國佬走過去。
  席塔已經跑到前面,泰山生怕它「捷足先登」,搶走他的「勝利果實」。
  他朝豹子大喊一聲,這一喊就好像解除了茹可夫的「定身法」。他尖叫著,掉轉頭向駕駛台跑去。
  豹子席塔此時全然不顧主人的呵斥,逕直向俄國佬追了過去。
  泰山拔腿就跑,突然覺得有人輕輕扯他的胳膊。他轉過臉,看見珍妮挽著他的肘子。
  「別離開我,」她悄聲說,「我怕。」
  泰山朝她身後瞥了一眼。
  周圍站著阿卡特那幾隻兇惡的巨猿,有的甚至發出喉音很重的叫聲,齜開滿嘴獠牙向這個年輕女人走了過來。
  人猿泰山大喝一聲,嚇跑了它們。剛才只顧報仇雪很,他居然忘了他的猿朋豹友都是些野獸,還分不清誰是他的敵人,誰是他的朋友。尤其這一陣子和水手們搏鬥,越發獸性大發,除了自己這個小圈子,別人都是垂涎欲滴的美味。
  泰山又向俄國佬轉過臉,為失去親手殺死這個壞蛋的機會而懊惱萬分。當然,如果茹可夫能逃脫席塔的利爪,尚有親自報仇的希望。可是,他立刻著出這種希望很難變成現實。茹可夫已經退到駕駛台最邊上了,他渾身顫抖,站在那兒大睜著一雙眼睛呆呆地望著向他慢慢走過來的猛獸。
  豹子肚皮貼著船殼板,嘴巴翕動著,似乎在念什麼神秘的咒語。茹可夫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珠好像要從眼眶骨裡蹦出來,大張著嘴巴,出了一頭冷汗。
  駕駛台下面是那幾隻張牙舞爪的巨猿,因此,他不敢朝那個方向逃跑。有一隻猿已經跳起來抓住駕駛台的欄杆,正「引體向上」,隨時都會撲到他的身邊。
  眼前是豹子席塔,一聲不響地蹲在那兒眼巴巴地望著他。
  茹可夫顫抖著,一動不動,扯開嗓門兒,發出一聲慘叫,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席塔立刻撲了上去。
  茄可夫背朝下倒在地上,席塔把整個棕黃色的身體壓在他的胸口。
  當它鋒利的牙齒咬斷茹可夫的喉嚨,撕開他的胸膛時,珍妮·克萊頓害怕地轉過臉去。人猿泰山卻一動不動,嘴角現出一絲滿意的冷笑,額頭那一條血紅的傷疤漸漸地消失了。
  茹可夫拚命掙扎了幾下,但是毫無用處,可怕的死神已經纏住他緊緊不放。他雖然罪行纍纍,受懲罰時卻也痛快,眨眼之間便命歸黃泉了。
  茹可夫被席塔咬死之後,泰山走了過去。按照珍妮的建議,他想把他的屍體從席塔的利爪上搶出來,然後,把他好好地安葬。可是席塔不依,它踩在茹可夫的屍體上面,怒吼著,用最野蠻的方式威脅它十分愛戴的主人。泰山當然不會為了茹可夫去傷害他的林莽朋友,只得由它去了。
  整整一夜,席塔一直蹲在尼古拉斯·茹可夫的屍體旁邊。「肯凱德號」駕駛台又粘又滑,積滿污血。明亮的月光下,這個龐然大物大嚼大咬。第二天早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堆啃得一塌糊塗的白骨。
  俄國佬手下的人馬除了鮑爾維奇都抓到了。他們把還活著的四個水手關進「肯凱德號」船樓。其餘的都死了。
  泰山和水手們一起發動了輪船上的蒸汽機,準備駛向「叢林島」。大副是四位倖存者之一,靠他的航海知識,這並非難以做到的事情。可是,第二天早晨,從西面刮起一股大風,大海掀起排大巨浪,「肯凱德號」的大副不敢冒險把船開出烏加貝河河口。這一天,輪船一直停泊在河口裡面。到了晚上,風雖然小了,大家還是覺得等到天亮之後再啟航更保險一點。
  白天,豹子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可以在輪船甲板上隨便溜躂,因為泰山和木加貝已經使它們懂得不能再傷害「肯凱德號」上的任何一個船員。不過到了夜晚,出於謹慎,泰山還是把它們關在下面的船艙裡。
  泰山從妻子那兒聽說死在木·於萬扎姆村子裡的那個小孩兒不是他親生兒子之後,高興極了。可是,他倒底是誰的孩子?他們自己的兒子又在哪兒?泰山和珍妮都無從得知。茹可夫已死,鮑爾維奇在逃,一下子很難搞清這樁事情的來龍去脈。
  聊以自慰的是,他們心中還殘存著一線希望,在有確鑿證據證明小傑克已經不在人世之前,他們可以永遠因為這渺茫的希望而振作起未,勇敢地生活。
  很明顯,小傑克壓根兒就沒到過「肯凱德號」。如果他在這條船上呆過,安德森肯定知道。可是他不止一次向珍妮保證,那天夜裡他幫助她逃跑時抱出來的男孩是從打離開多佛港以來,「肯凱德號上」惟一的一個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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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6:57 |只看該作者
定時炸彈

  珍妮和泰山站在輪船甲板上急不可奈地敘述從打由倫敦家裡分手之後,各自經歷過的種種危險。這時,河岸上灌木叢中藏著一個人,正緊皺眉頭,滿臉怒容,直盯盯地望著他們。
  這個人便是阿列克塞·鮑爾維奇。企圖阻擋這位英國勳爵和他的妻子逃離烏加貝河口的計劃一個又一個從這個俄國佬的腦海裡閃過。可是在他那充滿靈感、決計報復的頭腦裡,每一個計劃都不能保證自己的絕對安全。
  他想出的那些計劃,不是因為不切合實際,就是因為還不足以報仇雪恨,最後都一一否定了。鮑爾維奇是茹可夫的心腹。他那顆罪惡的心裡充滿了偏見。他從一個錯誤的角度出發,評判是非,所以總不能正確地把握他與人猿泰山之間關係的實質。他總覺得錯誤不在他和他的同夥身上,而是這位英國勳爵的毛病。
  他每否定一個新的計劃,都得出相同的結論,那就是,與復仇的對象隔河相望,終是一事無成。
  可是怎樣才能橫渡鱷魚成群的烏加貝河呢?摩蘇拉人的村莊是可以搞到船隻的最近的地方。然而,等他穿過密密的叢林,從那個遙遠的村莊搞到獨木舟再回來時,「肯凱德號」會不會還錨泊在烏加貝河河口,鮑爾維奇一點兒把握也沒有。不過,除此而外再沒有別的辦法,於是鮑爾維奇只好懷著向泰山報復的最後一線希望,朝「肯凱德號」甲板上泰山和珍妮的身影惡狠狠地做了一個鬼臉,掉轉頭離開了烏加貝河。
  鮑爾維奇向密密的叢林急匆匆地走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報仇。他甚至忘了自己正在可怕的原始森林裡跋涉。
  鮑爾維奇在命運的輪盤面前雖然屢遭挫折,不止一次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可是,他還盲目地認為,最大的幸福寓於繼續玩弄陰謀詭計之中。而這些陰謀已經使他和茹可夫陷入滅頂之災,後者終於慘死於席塔之口。
  就在俄國佬跌跌撞撞穿過叢林向摩蘇拉人的村莊走去時,他的腦子裡又想出一個新的計劃。這個計劃似乎比以前想的那些都切實可行。
  他要在夜裡悄悄劃到「肯凱德」號,一旦上了船,就召集倖存的「歸部」,鼓動他們從泰山和他的猿朋豹友手裡奪回輪船。
  他的艙房裡有的是武器和彈藥,在一張桌子的夾層裡,他還偷偷藏著一枚定時炸彈。在故鄉作為一個恐怖分子,他曾經花費許多業餘時間裝配這玩意兒。
  那已經是他為了金錢和享受「豁免權」把這些炸彈賣給彼得格勒警察局以前的事情了。後來,他的一個同夥在臨上絞架前揭發了他的這些罪行,他只得逃之夭夭,回想起這些,鮑爾維奇不由得倒退了幾步。
  可是現在,他又想起了那枚炸彈。只要能把它拿到手,就可以派上大用場。因為這枚藏在一個硬木小盒子裡的炸彈,轉瞬之間就能把「肯凱德號」的任何一個敵人都消滅了。
  想到得意處,鮑爾維奇高興地舔了舔嘴唇,雖然已經十分疲倦,還是邁開大步加快了速度,希望在「肯凱德號」啟錨前趕回烏加貝河河口,完成他的計劃。
  當然一切取決於「肯凱德號」什麼時候離開烏加貝河。俄國佬明白,大白天是什麼事情也幹不成的。他必須在夜色的掩護之下接近輪船。因為倘若泰山,或者說格雷斯托克勳爵發現了他,他就再也沒有機會登上「肯凱德號」了。
  起風之後,他相信「肯凱德號」肯定要推遲啟錨的時間。如果一直刮到夜裡,天時就對他有利。他明白人猿泰山不會冒險在夜裡啟航,讓輪船駛出烏加貝河彎彎曲曲的河道。因為烏加貝河河口雖然寬闊,但平靜的河水下面有數不清的沙洲和礁石,還有許多小島。
  快到下午的時候,鮑爾維奇來到摩蘇拉人的村莊。這個村莊座落在烏加貝河一條支流的河岸上。酋長對他很不友好,而且覺得他形跡可疑。就像所有和茹可夫以及鮑爾維奇打過交道的人一樣,他們或多或少都受過這兩個貪婪、凶殘、好色的俄國佬的害。
  鮑爾維奇提出借用一條獨木舟時,酋長不但粗暴地拒絕了他的要求,還命令這個白人立刻離開他的村莊。鮑爾維奇被一群憤怒的、嘀嘀咕咕連聲抱怨的武士們包圍著。他們似乎正在尋找借口,用手裡的長矛給他個「透心涼」。俄國佬無可奈何,只好離開摩蘇拉人的村莊。
  十二名武士一直把他押送到林中空地與大森林交界的地方,臨走時警告他再也不能在他們的村莊附近露面兒。
  鮑爾維奇壓著滿腔的怒火鑽進茫茫林海。不過,他賊心不死,等武士們看不見之後,就停下腳步,全神貫注側耳靜聽。他聽得見那些押送他來的武士在回村莊的路上,唧唧喳喳的說話聲。當他確信他們不再跟蹤自己時,便從叢林裡鑽出米,跑到河邊,想找一條獨木舟。
  他自個兒的性命也只有在回到「肯凱德號」之後,繼續奴役那幾個倖存的船員才能保住。因為他十分清楚,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非洲叢林,而且失去當地土著居民的幫助就只有死路一條。
  再加上一心想要報仇雪很,他只能孤注一擲,鋌而走險了。他藏在河岸邊蔥蘢的草木中,一雙眼睛向河面不寬的支流搜索著,希望找到一條操作簡便,一隻槳就可以劃走的船。
  俄國佬沒有久等,不一會兒,河面上漂來一條摩蘇拉人常用的那種笨重的小舟。一個小伙子從靠近村莊的河岸上船,懶洋洋地划著槳緩緩駛來。小舟進入河道之後,他便在船底躺下,聽憑河水沖擊,慢慢地順流而下。
  小伙子對河岸上隱藏的敵人一無所知,在河面上悠然自得,慢慢地漂著。鮑爾維奇沿著林中小路,在離他幾碼遠的地方,窮追不捨。
  黑人小伙子在離村莊一英里遠的地方,將獨木舟划向河岸。鮑爾維奇看到小伙子正好在他這邊靠岸,十分高興,連忙藏到一片灌木叢裡。
  一株大樹向河面垂下細軟的枝條,和遠去的河水吻別。碧綠的樹葉撫弄著烏加貝河寬闊的胸膛,傾訴著無限的愛戀。摩蘇拉小伙子還像先前一樣,悠然自得,懶懶散散,把小船栓到大樹上面。
  狠毒的俄國佬像一條毒蛇藏在枝葉茂盛的灌木從中,一雙狡猾、凶殘的眼睛貪婪地望著那條獨木舟,估摸著摩蘇拉小伙子的身材和力氣,詭計多端的腦子盤算他在體力上是否是這個黑小伙的對手。
  不到萬不得已,阿列克塞·鮑爾維奇是不敢赤膊上陣和別人搏鬥的,可是現在正是萬不得已的時候。
  如果能把這條小船搞到手,正好來得及天黑前趕到「肯凱德號」停泊的地方。可是這個傻乎乎的黑小子似乎永遠不會離開他的小船。鮑爾維奇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小伙子坐在船上,打了個呵穴,伸了個懶腰,又十分仔細地察看他箭袋裡的箭,還在纏腰布上試了試獵刀的刀鋒。
  他又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朝河岸上瞥了一眼,聳了聳肩,在船底躺下,準備到叢林裡打獵以前,睡上一小會兒。
  鮑爾維奇半蹲著站起來,渾身肌肉繃得緊緊的,向那個毫無察覺的小伙子張望著。小伙子垂下眼簾,閉上眼睛,不一會兒胸脯一起一伏,均勻地呼吸著進入夢鄉。時機到了!
  俄國佬悄悄地爬了過去,一根樹枝在他的重壓之下沙沙作響,小伙子在睡夢中動了一下。鮑爾維奇掏出手槍,平舉著向他瞄準,一剎間,他僵在那裡一動不動。小伙子又進入甜蜜的夢鄉。
  白人又向前爬了幾步。他膽小如鼠,非到有一槍命中的把握,決不敢冒險摳動扳機。眨眼間他已經爬到摩蘇拉人的身邊,冰冷的槍口離那個一無所知的小伙子的胸口越來越近。手槍終於不再移動了,距離那顆跳動得十分有力的心臟只有幾英吋遠了。
  只要手指輕輕摳動扳機,這個無辜的小伙子就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此刻,那剛剛綻開的生命之花還在他深棕色的面頰上迎風怒放,一絲甜密的微笑掛在他那微微張開的,還沒生唇髭的嘴唇上。這一切難道不會使這個殺人兇手感到內疚而良心發現嗎?
  然而,阿列克塞·鮑爾維奇對於所有這一切都無動於衷。獰笑扭歪了他那鬍鬚雜亂的嘴唇,手指摳動了手槍的板機。一聲巨響,酣睡中的小伙子心口窩出現了一個小窟窿,窟窿四周是火藥燒焦的皮肉。
  小伙子一下坐了起來,微笑著的嘴唇痛苦地抽動了幾下,而這痛苦是他那顆已經失去意識的心永遠也感覺不到的了。然後,軟綿綿地倒在船底,進入永遠不會再醒來的黑暗的夢鄉。
  喪盡天良的殺人兇手立刻跳進小船,一雙冷酷無情的手揪起那個已經死去的小伙子,把他擱到船舷上緣,然後輕輕一推,撲騰一聲,一圈圈漣漪吞沒了那個黝黑、健壯、年輕的身體。小舟被白人佔有了。而這個白人比被他奪去生命的這位野蠻部落的小伙子不知道要野蠻、凶殘多少倍!
  解開纜繩,拿起纜繩,鮑爾維奇向烏加貝河河口拚命劃去。
  夜幕低垂,那條沾滿鮮血的小舟駛進水流湍急的河道,俄國佬瞪大一雙眼睛透過越米越濃的夜色向「肯凱德號」錨泊的方向張望著,可是什麼也看不見。
  那條船會不會還停泊在烏加貝河河口?人猿泰山看到風暴停息,會不會下定決心冒險駛向大海?鮑爾維奇一邊順流而下,一邊在心裡琢磨這些問題。除此而外,他還焦躁不安地想了許多別的事情。當然都和他的切身利益有關——如果「肯凱德號」已經離開烏加貝河,他一個人留在這可怕、野蠻的林莽中該怎麼辦?
  黑暗中,鮑爾維奇覺得自己正在水面上飛快地滑行。他開始相信「肯凱德號」已經離開了它原先停泊的地方,而他的獨木舟也已經駛過了輪船先前錨泊的地方。就在這時,他看見一盞燈在半空中閃著明滅不定的亮光。
  阿列克塞·鮑爾維奇高興得差點兒喊出聲來。「肯凱德號」沒有離開!他的性命和復仇的計劃都保住了!
  看見眼前升起希望之光的剎那間,他便不再划槳,一任烏加貝河渾濁的河水把他悄悄地衝向「肯凱德號」,只是偶爾用船槳輕輕撥著河水,好使笨重的小舟不要錯過輪船。
  燈光越來越近,夜空中赫然聳立著「肯凱德號」黑乎乎的船身。甲板上連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鮑爾維奇神不知鬼不覺漂到了輪船跟前,只有他的獨木舟和輪船船身相撞時,發出吱吱咯咯的響聲,打破夜的寂靜。
  由於緊張和興奮俄國佬渾身顫抖,一動不動在獨木舟上悄悄地呆了幾分鐘。甲板上還是沒有任何響動,由此可見誰也沒有發現他的行蹤。
  他悄悄地把獨木舟划過去,直到第一斜桅的支索正好垂到頭頂,抬起手剛好夠得著。只用了一兩分鐘,鮑爾維奇便把獨木舟固定在支索下面,然後悄悄地爬了上去。
  不一會兒,他便輕手輕腳跳到甲板上。想起那群可怕的野獸就在船上,膽小如鼠的鮑爾維奇嚇得渾身發抖。但是眼下只有冒險才能保命,所以,他極力鎮定下來,把握時機,「以求一逞」。
  輪船甲板上沒有一點兒聲音,也沒有什麼人站崗放哨。鮑爾維奇向艏樓偷偷爬去。四周還是一片寂靜。艙蓋開著,鮑爾維奇把腦袋探進去向下張望,看見「肯凱德號」的一位船員正藉著睡艙頂棚掛著的那盞直冒黑煙的油燈看書。
  鮑爾維奇很瞭解這個人,知道他是個凶殘的殺人犯,這次計劃的實現在很大程度上指望這個水手幫助。俄國佬從艙口爬下去,沿著環形木梯鑽進艏樓。
  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看書的傢伙,隨時準備警告他不要出聲兒。不過水手大概被手裡那本雜誌迷住了,鮑爾維奇一直走到艏樓地板上,他也沒有發現。
  鮑爾維奇走過去輕輕地喊了一聲水手的名字。水手從雜誌上抬起一雙眼睛,看見茹可夫的心腹——鮑爾維奇那張熟悉的面孔,驚訝得目瞪口呆,不過他立刻瞇細一雙眼,現出鄙夷的神色。
  「你這個魔鬼!」他脫口而出,「你是從哪兒來的?我們都以為你早就玩兒完了,到你應該去的地方去了。勳爵大人一定非常希望見到你!」
  鮑爾維奇一直走到水手身邊,嘴角掛著一絲友好的微笑,還伸出右手表示問候,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好朋友。水手連他那隻手看也沒看,也沒有報之以友好的微笑。
  「我是幫助你們來了,」鮑爾維奇解釋道,「幫助你們除掉那個英國人和他的野獸。這樣,回到文明世界,我們就不會受到法律的懲罰了。我們可以趁他們睡覺的時候,把格雷斯托克,他的老婆,還有那個黑鬼木加貝一起殺死。這以後,消滅那幾個野獸就容易了。他們在哪兒?」
  「在下面,」水豐回答道,「不過,聽我說幾句話,鮑爾維奇。你已經再也沒能耐煽動我們大夥兒起來反對那個英國人了。我們大家都恨你和那個畜牲。他已經死了,如果我沒猜錯,用不了多久,你也得玩兒完。你們倆像對待狗一樣地對待我們,如果你以為我們都喜歡你,趁早別做夢了!」
  「你是說,你們都反對我?」鮑爾維奇惡狠狠地說。
  水手點點頭,然後略略停頓了一下,好像又想出個什麼主意,說道:
  「不過,英國人發現你之前,我可以把你從這兒放走。」
  「你難道要把我趕到叢林裡去?」鮑爾維奇問道,「那怎麼成?用不了一個星期,我就會死在那兒!」
  「到叢林裡,你還能有活命的機會,」水手說,「在船上,你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你不信嗎?要是我的夥伴們醒來,不等英國人下手,他們就會把你的心掏出來!所以,你太走運了,碰巧我沒睡著,要是換個別人,你就完了。」
  「你們簡直瘋了!」鮑爾維奇大聲說,「難道你們不知道,等回到有法律制裁你們的地方,英國人就會把你們都送上絞架?」
  「不,他不會幹這種事兒的,」水手回答道,「他對我們講了不少事情。他說過,除了你和茹可夫,別人都沒有責任——我們這些人都是你們的工具,明白嗎?」
  俄國佬軟硬兼施,磨了整整半個小時。他一會兒眼淚汪汪,苦苦哀求;一會兒許以重金,百般利誘;一會兒又咋咋唬唬,大施淫威。可那水手還是不為所動。
  他向俄國佬明確指出,擺在面前的道路只有兩條:一條是,立刻被大夥兒扭送到格雷斯托克勳爵面前;另一條是,把他身上帶的和艙房裡藏的值錢東西都給他,做為偷偷放他離開「肯凱德號」的代價。
  「你必須趕快拿主意!」那人惡狠狠地說,「我要上床睡覺了。快選擇吧,到勳爵那兒?還是回叢林去?
  「你會為此而後悔的。」俄國佬嘟囔著說。
  「住嘴,」水手警告說,「你要是不老實,我可把你關在這兒,另拿主意了。」
  鮑爾維奇雖然明白自己死有餘辜,但能夠不落入人猿泰山之手,還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叢林裡種種可怕的野獸讓他聞風喪膽,但眼下也只好屈從於水手的意志了。
  「我的艙房有人住嗎?」他問道。
  水手搖了搖頭。「沒有,」他說,「格雷斯托克勳爵和他的夫人住在船長室。大副在他自個兒的屋子裡。你的屋子沒人住。」
  「我去把值錢的東西都拿給你。」鮑爾維奇說。
  「我跟你一塊兒去,你可別耍什麼花招!」水手邊說邊跟在俄國佬身後,爬上梯子,來到甲板上。
  水手在船艙入口停下來放風,讓鮑爾維奇一個人悄悄摸進他的艙房。鮑爾維奇把幾件值錢的東西收拾到一起,準備賄賂水手,放他逃走。他在那張堆滿東西的小桌旁邊站了一會兒,換腸刮肚子地想一個既能平平安安逃走,又能向他的敵人報仇的切實可行的方案。
  就在他這樣苦思冥想的時候,腦海裡浮現出那個黑盒子。這個盒子就藏在他手邊這張桌子的夾層裡面。
  俄國佬彎下腰在夾層下面摸索著,一張臉因為得意而顯得容光煥發,那是從他那顆狠毒的心裡折射而出的邪惡的光。不一會兒他就從夾層裡取出他要找的那個玩意兒。為了收拾東西,他已經點燃了掛在頭頂橫樑上的那盞燈。現在他把黑盒子湊到燈光下面,擰開暗紐,打開盒蓋。
  盒子分成兩個小格。一個格子裡放著一個類似鐘表的玩意兒,還有兩截乾電池。一條導線將「鐘表」和電池的一極連到一起,電池另一極的導線穿過隔板和另外那個格子相連。這兩條導線又將「鐘表」串連起來。
  第二個格子裡的東西看不清楚,上面蓋著蓋子,還用瀝青密封著。盒子下面「鐘表」旁邊,放著一把鑰匙。鮑爾維奇把鑰匙插進上發條的小孔裡。
  他輕輕轉動著鑰匙,怕人聽見,在盒子上面蒙了兩件衣服之類的東西。這當兒,他一直緊張地聽著。生怕水手或者別的什麼人闖進小屋。不過沒有人打斷他的工作。
  上完發條,他把「鐘表」上面一個小制度盤的指針撥到某個位置,然後蓋上盒蓋,把盒子放回到桌子下面的夾層裡。
  俄國佬收拾他那些「值錢玩意兒」的時候,嘴角露出一絲擰笑。他吹滅燈,走出艙房,回到正在等他的那位水手身邊。
  「我的東西都在這兒呢,」俄國佬說,「現在放我走吧。」
  「先讓我翻翻你的口袋,」水手回答道,「或許還有什麼小玩意兒你忘了掏出來。你在叢林裡要它沒用,可是對於一位倫敦的窮水手,卻大有用場。啊,果然不出所料,」水手高興地說,從鮑爾維奇上衣裡面的口袋掏出一卷鈔票。
  俄國佬滿臉怒氣,惡狠狠地咒罵了幾句。可是此時此刻,爭辯也沒用。惟一的安慰是,他知道,水手永遠不會再回到倫敦,受用這筆錢財。
  鮑爾維奇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有把水手和「肯凱德號」所有乘客將要面臨的惡運「批露一二」,嘲弄嘲弄水手,解解心頭之恨。他生怕引起那傢伙的懷疑,急急忙忙走過甲板,悄悄回到自己那條小船上。
  一兩分鐘之後,他便操起槳向河岸劃去,眨眼間就要被原始森林漆黑的夜色以及隱藏在叢林之中的恐怖所吞沒。他如果對正在等待池的漫長歲月的苦難有一點點預感,也一定寧願死在大海,而不想在叢林裡苦熬。
  水手確實弄清鮑爾維奇已經離開「肯凱德號」之後,回到艏樓,藏好他的「戰利品」,便上床鋪睡覺去了。俄國佬的艙房裡,小黑盒子裡的「鐘表」正在死一樣的寂靜中滴滴答答地走著。凶星高照的「肯凱德號」上,人們正在酣睡,俄國佬狠毒的報復計劃就要變成可怕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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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7:12 |只看該作者
「肯凱德號」沉沒

  天剛亮,泰山便到甲板上觀察天氣的變化。風已經停了,萬里無雲,正是啟航回「叢林島」的好時候。他將把他的猿朋豹友留在島上,然後就回家!
  人猿泰山叫醒大副,指示他盡早啟航。別的船員因為格雷斯托克勳爵已經許諾,絕不因為那兩個俄國佬的罪行而株連他們,一個個欣然從命,各就各位。
  巨猿和豹子已經從船艙裡放出米,正在甲板上溜躂。這群野獸和那些已經在它們的獠牙、利爪下喪生的水手搏鬥的可怕情景仍然歷歷在目,那幾位倖存的船員都心有餘悸,戰戰兢兢,在他們看來,這些野獸依然牙齒癢癢,想吃他們的肉。
  不過在泰山和木加貝的嚴密監視之下,席塔和阿卡特的猿都抑制著它們的慾望,因此船員們在甲板上工作時遠比他們想像得更安全。
  「肯凱德號」終於慢慢地離開烏加貝河,駛入大西洋的鱗鱗碧波之中。輪船在身後留下條條餘波,泰山和珍妮·克萊頓望著漸漸遠去的覆蓋著青蔥草木的海岸,第一次在告別非洲故土時全無惜別之情。
  泰山真希望插上一雙翅膀,趕快去尋找兒子。可是茫茫大海,大概沒有一條船能逐他的心願。而緩緩移動的「肯凱德號」對於這位失去親人的父親那顆急不可耐的心,簡直就是原地踏步,一動不動。
  不過,輪船雖說貌似不動,實際上還在一刻不停地前進著。沒多久,叢林島低矮的山巒就在西邊的地平線上清晰可見了。
  在阿列克塞·鮑爾維奇的艙房裡,黑盒子裡那個東西滴答、滴答地響著,聲音單調,似乎永遠不會結束。時間一秒鐘一秒科地過去了,一根從齒輪外緣伸出來的指針和鮑爾維奇在「鐘表」旁邊的小刻度盤上撥過的那根指針離得越來越近了。這兩根指針相接觸的時候,滴答聲就永遠停止了。
  珍妮和泰山站在駕駛台上向叢林島眺望著。別的船員也都極目遠眺,看著那片大海中隆起的土地。那幾隻野獸在廚房下面找到一片蔭涼,都蜷縮著身子睡覺。輪船和大海安逸而寧靜。
  突然,沒有一點兒先兆,艙頂就飛到半空中,一團濃煙隨著一聲巨響,衝向「肯凱德號」上空,整個船體都在劇烈地震動。
  船上立刻亂作一團。阿卡特的巨猿被爆炸聲嚇得尖叫著四處亂跑,席塔也發出可怕的怒吼,在甲板上東奔西突,把「肯凱德號」的船員們嚇得心寒膽戰。
  木加貝也在顫抖,只有人猿泰山和他的妻子保持著鎮靜。炸到半空中的艙板、木塊剛剛落到甲板上,人猿泰山便跑到他的猿朋豹反中間,撫摸著它們倒豎的毛友,極力安慰這幾位忠心耿耿的朋友;壓低嗓門兒,十分溫和地對它們叨叨著,讓它們不要害怕,向它們保證危險很快就會過去。
  大家對爆炸現場立刻做了一番調查,發現輪船起火,他們正處於極大的危險之中。火舌貪婪地舔著艙房炸裂了的木板,竄過一個犬牙交錯的大窟窿,已經燒上甲板。
  船上所有的人沒有一個受傷,這可真是奇跡。至於爆炸的原由對於大伙始終是個疑團,只有知道頭天夜裡鮑爾維奇曾經登上「肯凱德號」,並且回過他的艙房的那位水手猜出了幾分真情。不過他對此守口如瓶。他心裡清楚,倘若大夥兒知道,他在夜裡值班的時候,不但放跑了他們共同的敵人,還讓他留下一顆定時炸彈,差點兒把所有船員都送上西天,一定不會饒恕他。因此,這傢伙拿定主意,永遠不把這件事情說出去。
  火越燒越大,泰山清楚,不管是什麼原因引起的這場爆炸,反正一些十分易燃的東西已經炸得到處都是,落在四周木製的門、窗、弦梯上,燃起了大火。水泵抽上來的水不但撲不滅熊熊大火,反而助長了火勢。
  爆炸十五分鐘之後,輪船冒起大團大團的黑煙。大火已經燒到機房,船不能向海岸行駛了。「肯凱德號」的命運已經十分清楚,用不了多久,海水就會淹沒它那煙火燻黑的殘骸。
  「再在這兒呆著已經沒有意義了,」人猿泰山對大副說。「而且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再爆炸一次。既然我們沒有希望救它,走便是上策。我們應當趕快乘小船上岸,不要再浪費時間。」
  除此之外確實再沒有別的選擇。大火已經把船艙周圍沒有炸壞的東西都燒了個精光。不過,火還沒有蔓延到艏樓,船員們尚可把他們的東西帶走。
  放下兩條小船。因為沒有風浪,很快便順利登陸了。泰山的猿朋豹友充滿熱望,急切地嗅著故鄉熟悉的泥土氣息。席塔和阿卡特的巨猿沒等小船在沙灘上停穩,便躍過船頭,向叢林飛也似地跑去。
  人猿泰山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嘴角現出一絲頗有點傷感的微笑。
  「再見,我的朋友們,」他喃喃著,「你們一直對我那麼好,那麼忠心耿耿,我會很想念你們的。」
  「它們還會回來嗎?親愛的。」珍妮·克萊頓站在旁邊問。
  「也許會,也許不會,」人猿泰山回答道,「自從被迫要和這麼多人打交道以來,它們一直很不自在。光是木加貝和我跟它們一塊兒,它們還算輕鬆,因為我們倆充其量不過是半開化的人罷了。可是你,還有這些船員,對於我的猿朋豹友,文明程度實在是太高了。因此,它們是因你們而逃走的。毫無疑問,它們覺得身邊有這麼多『美味佳餚』實在是件危險的事情。因為它們很難保證什麼時候忍不住,一口就把誰給吃了。」
  珍妮笑了起來,「我想,它們是因為怕你才逃走了,」她反駁道,「你總是不讓它們幹那些它們壓根兒就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幹的事情。就像小孩兒一樣,它們總是一遇機會就高高興興地從父母的管束之下逃走。哦,如果他們要回來,千萬別在夜裡。」
  「或者在肚子餓的時候,是嗎?」泰山笑著說。
  上岸之後,他們一直站在小島上看那條被他們拋棄的輪船。大火整整燃燒了兩個小時。然後,海浪間傳來第二次沉悶的爆炸聲。「肯凱德號」立刻開始下沉,幾分鐘之後便被海水完全吞沒了。
  第二次爆炸就不像頭一次那麼神秘了。大副說這是因為大火引起的鍋爐爆炸。可是第一次爆炸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始終是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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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7 18:47:33 |只看該作者
又上叢林島

  這一行人首先考慮的是尋找水源,開闢營地。因為大夥兒都清楚,他們將在叢林島滯留少則幾個月,多則幾年。
  泰山知道最近的一條小河,立刻把大家帶到河岸邊。男人們開始搭窩棚,製作些簡陋的生活必需品,泰山到叢林裡搞點野味。他把忠心耿耿的木加貝和那位摩蘇拉婦女留下照顧珍妮。因為對於「肯凱德號」那幫殺人不眨眼的船員,他絕不信任。
  格雷斯托剋夫人比流落到叢林島的任何別人都要痛苦。她那顆早已破碎的母親的心不但因自己備嘗艱辛而苦不堪言,還因為她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也許永遠不會打聽到兒子的下落,也不能為改變他的命運而做任何努力——在她的想像之中,他的生活環境自然極其可怕——而痛不欲生。
  整整兩個星期,他們分工明確,各負其責。每天天一亮就派一個人到宿營地附近的陡岸——那是一塊俯瞰大海的鱗峋巨石——極目遠眺,觀察是否有過往的船隻,直到太陽沉入大海。他們還在巨石上堆了一堆隨時可以點燃的干樹枝,栽了一根很高的桿子,上面掛著求救的信號旗——「肯凱德號」大副的紅汗衫。
  但是,他們雖然望眼欲穿,也沒看見海面上出現一個小黑點,更沒有一葉白帆,一縷青煙。
  後來,泰山建議做一條可以把大夥兒送回到大陸的獨木舟。只有他一個人能教給他們如何製造和使用粗笨、簡陋的工具。大夥兒都覺得這是唯一的出路,立刻動手幹了起來。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造船的工作越來越艱巨,船員之間經常因為幹活兒互相埋怨,爭論不休。因此,除了別的種種凶險之外,現在又加上了內部不和,相互猜忌。
  泰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不敢把珍妮留給「肯凱德號」那些野蠻凶殘的船員。可是他必須出去打獵,除了他,別人都沒有把握出去一趟就能帶回肉來。有時候木加貝替他出去,可是他的長矛和弓箭都抵不上人猿泰山的繩子和獵刀。
  後來船員們都不幹活兒,三三兩兩鑽進叢林,打野味。尋開心去了。這期間,席塔、阿卡特以及另外那幾頭巨猿一直沒來過宿營地。不過,有幾次泰山在叢林裡打獵時見過它們。
  叢林島東岸,泰山宿營地的情形越來越糟。就在這時,另外一群人在北岸紮下了營盤。
  一個小海灣裡,停泊著一艘名叫「貝殼號」的縱帆船。幾天前,這條船的船長和忠心耿耿的船員們都被殺了,他們的鮮血染紅了甲板。「貝殼號」自從僱用了瑞典人嘎斯特、毛利人毛馬拉,以及凱山這樣幾個水手之後,就倒了邪霉。
  還有另外幾個南太平洋港口的流抿無賴,一共十個。不過嘎斯特、毛馬拉、凱山是他們的核心人物。為了搶到「貝殼號」裝運的一批價值連城的珍珠,他們煽動了這場叛亂。
  船長睡覺的時候被凱山殺死在艙房裡,毛利人毛馬拉領著那幾個無賴襲擊了正在值班的大副。
  嘎斯特則按照自己的習慣,授權別人幹這種殺人越貨的勾當。這倒不因為他幹這種事時踟躇不前,而是因為他太顧及自己的生命安全。暗殺總要冒險,被襲擊的人面臨死亡的威脅當然要以死相拚。此外,殺人犯們相互之間也常常會因為分贓不公而相互殘殺。嘎斯特情願放棄這種動刀動槍的機會。
  不過,現在既然事變已經成功,瑞典人就希望成為這群叛匪的「一把手」。他甚至把被他們殺害了的「貝殼號」船長那身「行頭」都據為已有,還佩戴上標誌船長權威的肩章和帽徽。
  凱山對此十分惱火。他不喜歡什麼權威,當然更不想聽從一位普通瑞典水手的管束。
  因此,叢林島北邊「貝殼號」那群叛匪的宿營地,已經深深地埋下不滿的種子。不過凱山明白,他必須謹慎行事。因為叛匪中只有嘎斯特一個人有豐富的航海知識,能把他們帶出南大西洋,繞過好望角,進入更適合航海的水域,並且找到不被盤問就平平安安處理掉這筆不義之財的市場。
  他們看到叢林島並且發現「貝殼號」現在停泊的這個石岬封鎖的港灣之前,瞭望哨看見南邊海面上有一艘軍艦,它那影影綽綽的煙囪,和淡淡的青煙已經遙遙在望了。
  他們自然害怕被當兵的盤查,所以決定躲到港灣裡暫避一時,等到危險過去再繼續航行。
  現在,好幾天過去了,嘎斯特還是不敢冒險出海。他堅持認為,那條軍艦正是來找他們的。凱山指出,絕對不可能,因為除了他們自個兒,再沒有別人知道「貝殼號」發生過叛亂。
  可是嘎斯特仍然固執己見。其實在他那顆邪惡的心裡一直醞釀著獨吞這批珍寶的計劃。因為只有他一個人能開走「貝殼號」。離了他,誰也休想離開叢林島。他拿定主意,機會一到,就只帶幾個幫手逃出港灣,把凱山、毛利人毛馬拉和剩下的船員都留在叢林島。
  嘎斯特就是在等這個機會。說不定哪一天,凱山、毛馬拉會帶上三、四個水手離開宿營地去打獵或者閒逛。瑞典人絞盡腦汁想把他決心甩掉的這些人騙到一個看不見海灣和「貝殼號」的地方。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組織人馬出去打了好幾次獵。可是狡猾的凱山好像完全猜到了他的意圖一樣,除了嘎斯特自己也出去狩獵時,才跟他們一起出去之外,從來不離開宿營地半步。
  有一天,凱山對毛利人毛馬拉悄悄地說出他對瑞典人的懷疑。毛馬拉聽了恨不得立刻就用手裡那把腰刀刺穿這個壞蛋的心臟。
  凱山沒有什麼證據,這倒是真的。他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猜出了嘎斯特的意圖。因為他自個兒要是會開船,也要設法獨吞這批財寶。
  但是他不敢讓毛馬拉把瑞典人嘎斯特給殺了。他們還得靠他把大夥兒帶到目的地。最後兩個人商定,嚇唬一下嘎斯特,強迫他接受他們提出的要求。毛利人本來就想自封為叛匪的頭領,這倒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當地提出立刻離開叢林島的建議之後,嘎斯特又搬出先前的理由,極力反對。他說那艘軍艦很可能在正南巡邏,現在出海,等於自投羅網。
  毛馬拉,嘲笑嘎斯特膽小。他說,那艘軍艦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們反叛的事兒,因此,沒有理由對「貝殼號」產生懷疑。
  「啊!」嘎斯特大聲說,「這你就不懂了!算你走運,碰上我這個受過教育的人可以教給你怎麼辦.你是個無知的蠻子,毛馬拉,所以你對無線電一無所知。」
  毛利人跳起來,手握住了刀柄。
  「我不是蠻子!」他怒吼著。
  「我是跟你開個玩笑,」瑞典人連忙解釋道,「我們是老朋友了,毛馬拉。我們不能吵架,至少現在不能,你知道嗎?老凱山正在陰謀策劃獨吞這批珍珠呢!他要是能找到一個會駕駛『貝殼號』的人,馬上就會離開我們。他一直吵吵著要離開這兒,就是因為想設法除掉我們大夥兒。」
  「可是這無線電……」毛馬拉問,「無線電和我們繼續呆在這兒有什麼關係?」
  「哦,有關係,」嘎斯特攝了損頭,回答道。吃不準這個毛利人是不是真的這麼蠢,會相信他的彌天大謊,「啊,當然有關係!聽我說,每一艘軍艦都安裝著無線電這玩意兒。他們可以用這玩意兒和幾百英里以外的輪船說話,也可以聽見別的船上的說話聲。所以,你瞧,你們在「貝殼號」上鬧騰時,吆五喝六,大聲吵吵,毫無疑問,都讓當時在我們南面巡邏的這艘軍艦聽到了。當然,他們沒法兒弄清我們這條船的名字,但是他們能聽出有一條船上發生了叛亂,船員殺死了船長、大副。所以,他們正搜查周圍海域的每一條船,現在離我們恐怕不會太遠了。」
  瑞典人說完之後,故意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生怕毛利人對他的謊言產生什麼懷疑。
  毛馬拉一聲不響,直盯盯地望著嗓斯特坐了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
  「你真是個大騙子,」他說,「如果明天你還不啟航,就別想再撒謊了。我聽見有兩個船員說,如果你繼續把他們留在這個狗洞子裡,就要拿刀捅了你。」
  「你要是不信,去問問凱山有沒有無線電這種東西,」嘎斯特說,「他會告訴你,輪船上確實有這玩意兒,而且可以在幾百英里之外相互通話。然後再告訴那兩個想殺我的傢伙,他們要是膽敢害我,就休想活著受用他們應得的那份財寶。因為只有我才能平平安安把你們帶到任何一個港口。」
  毛馬拉去問凱山,軍艦上是否有這種千里之外可以互相通話的無線電。凱山告訴他確實有這玩意兒。
  毛馬拉聽了大惑不解。不過他還是希望離開叢林島。他寧願到大海上碰運氣,也不願意再呆在宿營地過這種單調、乏味的生活。
  「我們要是有個能開船的人就好了!」凱山忿忿地說。
  這天下午,毛馬拉和另外兩個毛利人去打獵。他們朝南走了沒多遠,突然聽見前面有人說話,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他們知道,夥伴們都在宿營地,沒有一個人在森林裡閒逛,而小島又絕對是荒無人煙,因此,聽見有人說話都以為碰上了鬼魂——也許是「貝殼號」被殺死的長官和船員們的鬼魂找他們來了。一個個嚇得拔腿就逃。
  不過毛馬拉的好奇心更強一些,他極力控制住自己想從這種「超自然」的神秘力量面前逃走的本能,朝夥伴們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學著他的樣子,手腳並用,提心吊膽,穿過密密的叢林,偷偷摸摸地向傳來說話聲的地方爬過去。
  不一會兒,在一塊林中空地的邊緣,他停了下來,而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因為他清清楚楚看見兩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坐在一根圓木上面,正熱烈地談論著什麼。
  這兩個人一個是「肯凱德號」的大副斯克奈德,另一個是一位水手,名叫斯克米德。
  「我想這個辦法可行,斯克米德,」斯克奈德說,「造一條合用的獨木舟並不難,如果風平浪靜,三個人一天就能劃到大陸。要造一條能把大伙都帶走的大船,可得等到猴年馬月。因為大家誰也不想像奴隸一樣整天賣苦力了。再說,我們幹嘛非要救那個英國人呢?讓他自個兒想辦法去吧。」他停了一下,很留意地看著斯克米德,希望看到他對下面要說的話會作何反應。他繼續說:「不過,我們可以把那個女人帶上。把這麼漂亮的一個妞兒留在這個鬼地方,可是太不像話了。」
  斯克米德抬起頭,咧著嘴笑了。
  「你幹嘛不早說呢?」他問道,「我要是幫助你,能有我的好處嗎?」
  「我們把她帶回文明世界,她當然得為此付出高昂的代價,」斯克奈德解釋道,「聽我的打算。我只和幫助我的那兩個人分我們得到的東西。我拿一半兒,他倆拿一半兒。你呢,就是這兩個幫手中的一個。這地方真把我膩昧透了!越早離開越好。你看怎麼樣?」
  「我完全同意,」斯克米德說,「我自個兒不知道怎樣才能到達大陸。我還清楚,別的那些傢伙也不行。只有你才懂得航海。所以,我一定緊跟你寸步不離。」
  毛利人毛馬拉支楞起耳朵。凡是水手們說的話,他多多少少都聽得懂。而且他曾經不止一次在英國商船上幹活兒,所以,斯克奈德和斯克米德剛才說的話,他一句不拉都聽懂了。
  他站起來,向那塊林中空地走了過去。斯克泰德和他的夥伴嚇了一大跳,以為是什麼鬼怪從天而降。斯克奈德忙去拔他的手槍。毛馬拉舉起右手,手心向前——那是一種表示並無惡意的手勢。
  「我是你的朋友,」他說,「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不過別害怕,我不會講給任何人聽的。我能幫你的忙,你也能幫助我。」他對斯克奈德說。「你會開船,可沒船。我們有條船,可沒人會開。如果你跟我們合作,什麼也不要問,把我們送到某個港口之後——港口的名字一會兒再告訴你——這條船就歸你,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你還可以帶上你們說的那個女人,我們也不會打聽她的來龍去脈。怎麼樣,這個條件可以成交嗎?」
  斯克奈德想多知道一點兒關於那條船的情形,便讓毛馬拉盡量給他講點兒什麼。毛利人建議他們直接和凱山會談。於是「肯凱德號」的大副和船員跟在毛馬拉和他的兩個夥伴身後向叢林深處叛匪宿營地附近走去。毛馬拉把他們藏在一個地方,自個兒去找凱山,還讓他的兩個夥伴在暗中監視那兩名水手,生怕他們改變主意,偷偷跑掉。斯克奈德和斯克米德實際上已經成了階下之囚,只不過他們自個兒不知道罷了。
  不一會兒,毛馬拉就領著凱山回來了。他已經把他們的好運氣向凱山簡單地說了一遍。凱山儘管生性多疑,和斯克奈德談判之後,還是相信這小子和他一樣是個十足的流氓無賴,也深信他急於離開叢林島。
  經過一番商談,凱山覺得,可以放心地把「貝殼號」交給斯克奈德指揮。至於以後的事情,凱山心裡明白,將來自有辦法脅迫他屈從於自己的意志。
  斯克奈德和斯克米德離開凱山和毛馬拉之後,向自己的宿營地急匆匆地走去。他們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覺得心情舒暢。現在終於有一條正兒八經的縱帆船可以載著他們離開這個鬼地方了。用不著再費苦力做船了,也用不著乘一條毫無把握的獨木舟冒險了。
  而且他們可以抓到一個女人,或者兩個。因為毛烏拉聽說斯克宗德的宿營地裡還有一個黑人婦女的時候,堅持要把她和那個白人婦女一起帶走。
  凱山和毛馬拉回到宿營地之後,清清楚楚地意識到,他們已經用不著嘎斯特了。他們徑直向他的帳篷走去,知道每天這個時候,他總在這裡面休息。雖然呆在船上更舒服,但大夥兒還是商定,在海岸上「安營紮寨」,認為這樣更安全些。
  他們相互之間都知道對方心裡打的什麼鬼主意,都怕把自個兒丟在岸上,而讓別人掌握了「貝殼號」的「主動權」。困此他們規定,每次只能有兩到三名水手上船,要嘛就大夥兒都上去。
  凱山和毛馬拉向嘎斯特的帳篷走去的時候,毛利人不由得用他那骯髒的、生著老繭的拇指試了試腰刀的刀鋒。嘎斯特如果看到這個意味深長的動作,或者明白這個面皮黝黑的傢伙腦子裡正索繞盤桓著什麼克主意時,一定會渾身不自在。
  嘎斯特這時正在廚師的帳篷裡。這個帳篷和他的帳篷相距只幾英尺遠。凱山和毛馬拉走過來的腳步聲他聽得清清楚楚,只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的到來,對於他會有什麼特殊意義。
  就在凱山和毛馬拉走到他的帳篷門口時,嘎斯特無意中向廚師帳篷外面瞥了一眼。他覺得這兩個傢伙鬼鬼祟祟,一望就知心壞鬼胎,圖謀不軌。就在他們倆溜進帳篷的時候,嘎斯特還看見毛利人毛馬拉背後藏著一把細長的腰刀。
  瑞典人嘎斯特瞪大一雙眼睛,臉色變得煞白,連頭髮根兒也豎了起來,連忙跑出廚師的帳篷。他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用不著細說,已經知道這兩個傢伙要幹什麼了。
  就像親耳聽到他們的陰謀一樣,嘎斯特明白凱山和毛馬拉是來要他的命的。迄今為止,因為知道只有他一個人能夠開走「貝殼號」,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安全。可是顯然,現在發生了某種他尚且不知道的變化。這種變化使得他的同謀者覺得可以除掉他了。
  嘎斯特一步也不停,衝過海灘,鑽進叢林。他怕這密密的原始森林。那種種神秘的、不可思議的聲音不時從迷宮似的密林中傳出來,嚇得他心寒膽戰。
  可是嘎斯特更怕凱山和毛馬拉。叢林裡雖然危機四伏,但總有避免的可能。而來自夥伴們的威脅卻實實在在。那是刺向胸口的一把鋼刀,或者動在脖子上的一根繩索。他見過凱山在一條漆黑的小胡同裡用繩子往死勒人。他怕那繩索比怕毛利人手裡的鋼刀還要厲害。不過眼下,這兩樣東西他都怕,他不敢跟它們的主人繼續呆在一起,最終還是選擇了嚴酷的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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