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晴]溫柔的情人[全文完]

絕對官僚

溫柔的情人 作者：葉晴

唉！難不成她的明星夢真要葬送在
這個像吸血蝙蝠般的經紀人手上？
演戲老演些小角色,要不就是那種很快就隔屁的。
雖然演死人有紅包可拿,但和她期望的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想要賺很多很多錢,然後帶外婆去環遊世界……
唉唉！星路不順也就罷了,交往多年的男友又老捅摟子,
害她原有的小小名氣變臭名,
這下,她該清醒覺悟了－－放棄星路、斷絕情路……
慢！她的貴人出現了。
不但讓他鹹魚翻身,成了廣告明星；也讓她嘗到了愛情的甜蜜滋味。
他！好溫柔……
不過,她心裡很清楚,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因為……

絕對官僚

楔子

　人生有夢，葉依蓮的夢如同一般凡夫俗女一樣；她想成為大明星，衣錦榮歸故鄉花蓮，帶著家人到世界各地旅遊，然後和心愛的人共級幸福家庭，過著執於之手，與子偕老，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田園生活。

　　所以，大學外文系畢業之後，她參加演員訓練班；訓練班出來後和被暗地稱為吸血蝙蝠的康金生簽下兩年基本合約。

　　但她近兩年的辛苦工作，到現在才存了一點點錢，還「賺到」胃潰瘍……

　　★　　★　　★

　　陳耿昱，這位黃金單身漢中的貴族；「新泰瑞」集團唯一的男性繼承人，上有奶奶、媽媽和三位姐姐，她們都是精明幹練的女企業家。他在濃濃親情的「愛護」之下悠哉的出國讀書，她們並計劃讓他在回國之後接掌新泰瑞集團。

　　可是陳耿昱卻向三位親愛的姐姐嗆明，在他結婚之前，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新泰瑞就請姐妹們多代勞。過分的是，他已經和朋友在紐約開了一家叫「名將」的廣告公司，為應付業務擴大的需要，他回台北成立亞洲區廣告事業部……

絕對官僚

第一章

　　這是她的第一支廣告，再噁心也要努力表演。

　　葉依蓮一身俗氣的打扮，手拿拖鞋，正在拍殺蟑劑的廣告。

　　導演為了逼真寫實，「沒人性」的要演員和「活蟑螂」入鏡；二十幾隻蟑螂一齊放出來，想當然爾，怕蟑螂的人開始尖叫逃跑。!

　　一生中，只怕少數生物的葉依蓮，正好也怕蟑螂；不過為了那三萬元。而且還是未稅的酬勞，於是硬著頭皮上場。

　　第一段拍蟑螂挑釁篇；當然很快就OK了。尖叫著跑給蟑螂追如生活寫實，她只要憑感覺躲蟑螂，然後像只青蛙般又跳又叫就好了。

　　第二段拍家庭主婦復仇記；她手上拿著克×牌殺蟲劑，一遍又一遍去噴那不知死活、大膽從廚櫃裡竄來挑釁她的蟑螂。

　　嘖嘖嘖!姿勢、表情都要對，連蟑螂出來的路線都要對，不對就重來。

　　到底噴了多少殺蟲劑?葉依蓮看到蟑螂不會走路的不會走路，翻肚的翻肚，會不會等廣告拍完，她也像蟑螂一樣翻白眼，中毒而亡?

　　才三萬元耶!值得她犧牲一條命嗎?

　　一拍再拍，謀殺了許多膠卷，直到導演生氣了，罵她會不會表演殺蟑之後的快樂表情。

　　對她來說，殺蟑之後只有噁心的感覺，因此她恨康哥硬推這個案子給她接，甚至產生錯覺，看到蟑螂頭上突然長著康哥的臉，噴它!葉依蓮按下殺蟑劑。

　　導演終於滿意的大喊：「卡!收工。」

　　現場助理邊咳邊喊：「開抽風機和電扇!把蟑螂踩死掃乾淨!」　　

　　總算拍完這支恐怖的廣告。葉依蓮快中毒的倦容吁了一口氣，空氣中的藥味散了，她站在電風扇前，臉上浮出自然滿足的笑容，同時慵懶地抬起手臂撥開額前的髮絲，然後阿娜輕巧的轉動身體，朝更衣室走去。

　　導演順手把葉依蓮迎風撥發的姿態拍進去，並反正在重看，這時名將的藝術總監「凱文」走進來看他這個台灣愛徒的成績。

　　凱文拍過許多被稱為經典的廣告片，得過多次廣告大獎，所以陳耿昱重金將他從紐約禮聘到名將當藝術總監。凱文進來看徒弟小白拍攝的成績，正好和徒弟一齊看葉依蓮放鬆之後的丰姿。

　　看完之後，凱文露出笑容。他覺得這個女演員有標準的八頭身比例，巴掌大的瓜子臉上，有一對對這個世界充滿憧憬的大眼晴，鼻樑挺直，鼻端微翹，給人一種可愛又俏皮的感覺。豐滿的嘴昏大小適中……總之，這個女孩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可以造就。

　　「小白，把這卷帶子送到我辦公桌上，我親手剪輯。」

　　導演小白驚訝的點頭。像這種成本較低的廣告他們已拍過無數支，凱文都是看一看，口頭指導一下而已，從來不曾說要親自操剪。

　　凱文說完，轉身就離開。他打算等陳耿昱從紐約回來，要先把這個女孩推薦給他。

　　★　　★　　★

　　葉依蓮在回家的半路上接到男朋友楊雨凡的電話。

　　楊雨凡說今天是兩人第一次接吻的週年紀念日，所以約她一起吃飯。

　　第一次接吻紀念日?葉依蓮聳肩。男人真會記得這種小日子嗎?不過，她還是感動的轉動方向盤，車子馬上改道轉向另一條路。

　　她只想要和雨凡吃一頓安靜而浪漫的晚餐，沒想到。雨凡竟然帶她到一家新開的PUB，而他那一大票的豬朋狗友，早就臣那裡等他了。

　　楊雨凡喜歡帶著葉依蓮出來炫耀——他的女友是明星。過了午夜，楊雨凡的精神仍然很high，但葉依蓮已經開始胃痛。

　　葉依蓮皺著臉向楊雨凡說：「雨凡，我要回去了。」

　　「再坐一會，愈晚愈熱鬧。」楊雨凡眼睛四處飄，身體跟著曩耳的音樂搖動，並沒有注意到依蓮的表情。

　　「我累了。」葉依蓮說。

　　楊雨凡的眼睛總算飄回葉依蓮臉上，突然拿出一顆藥丸給她。

　　葉依蓮蹙眉，將藥丸捏起來看。「這是什麼?」

　　「搖頭丸。」音樂聲震天價響，楊雨凡雙手圈圍在葉依蓮的寫朵上說：「我吃了一顆，小胖說這是最貴最好的，吃了沒有副用。」

　　這東西如果吃了對身體無害，就不會被列為禁藥了!

　　葉依蓮把藥丸丟到地上用力踩，然後瞪著楊雨凡大叫：「他騙三歲小孩!他怎不說衛生署明天就核准它貼上GMP標籤，明天就可以上架販賣了?!」

　　不叫不行，音樂聲實在吵死人了。　　

　　浪費!楊雨凡突然蹦地跳起來，瘋癲地跑去擠掉DJ，搶起麥克風又唱又跳，唱的是他得意的自創情歌。　　

　　葉依蓮看著雨凡搖頭。　　

　　楊雨凡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曾組合唱團，夢想自己有一天地成為五月天裡的阿信；但他除了外表可以，其它當音樂人的資質和音質……和別人比起來實在是天差地遠。

　　葉依蓮勸過雨凡，當歌星不如去他爸爸的公司當個安分的上班族，但這位大少爺結交了一些曲意逢迎的損友，她的勸告變成逆耳忠言，還三不五時就給家裡惹些麻煩，他父親氣得都不認識個兒子了。

　　好聽的歌聲叫天籟，不好聽的歌聲叫噪音，楊雨凡製造的噪音惹來陣陣不滿的噓聲，他和他的朋友囂張地往噓聲最響的方向吼回去。

　　「他媽的!有種來幹架呀!」

　　就那麼一眨眼的工夫，一場沒經過排練的全武行在葉依蓮面前上演，除了黑了臉的工作人員之外，其他不想受無妄之災的人全部奪門而出。

　　葉依蓮是少數沒有逃離現場的客人，因為她不能把兩凡丟在這裡。她不顧自身安危，留在原地替雨凡乾著急。這時，一隻酒杯突然朝她的頭砸過來。

　　閃、蹲!幸好幸運之神眷顧，讓她及時避開一場橫禍，但她可不敢再大意了，趕快躲到柱子後面靜待戰事停止。

　　酒保和幾名剽悍的保鏢用力把鬧事的男人推開，對逞強還繼續打架的人，就不客氣的用力再賞他一拳。

　　安靜了。

　　架打完了嗎?

　　葉依蓮的小腦袋小心翼翼地從柱子後面探出來；看了看，全場最狼狽的就是楊雨凡。

　　楊雨凡鼻青臉腫，用力睜著青腫的眼睛，看到依蓮之後，他低著頭，拖著腳步，慢慢走到吃驚得摀住嘴巴的依蓮面前。

　　「快走，我送你去醫院!」葉依蓮雖然生氣，但更擔心雨凡身上的傷，拉著他就要往外走。

　　不過，楊雨凡今天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說走就走，他杵著不動。

　　葉依蓮奇怪的回頭問他：「怎麼還不走?」

　　楊雨凡垂著頭，低聲說：「依蓮，他們說我損毀店裡的東西，還得罪他們的客人，要我賠三十萬元才能走人。」

　　三十萬!

　　葉依蓮用力吸口氣，生氣說道：「打架，一個人打得起來嗎?明明十幾個人打成一團，要每個人都賠三十萬，那他們不是馬上就可以開分店了!」

　　PUB的經理上前說話了，「葉小姐，是你這位朋友說他的朋友都是窮鬼，但是他女朋友是大明星，錢很多，他自己拍著胸膛說賠償費他一個人負責就好。不信，你隨便問在場的人。他們全都可以作證。」

　　不用拿錢出來的眾證人馬上向葉依蓮用力點頭，證明確有此事。

　　周圍的氧氣倏地變得好稀薄!葉依蓮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才覺得頭昏的現象稍微好轉。天!她瞪著楊雨凡，不曉得該罵他什麼了。

　　經理說：「我是看你男朋友有誠意解決，所以七折八扣才要他賠個三十萬。你自己看看四周，桌椅裝漢都有損壞，裝漢修理和剛才一些沒付酒錢偷溜的客人，我這要求算過分嗎?」

　　經理說的話合情又合理，所以不管葉依蓮現在多麼氣雨凡，若不照價賠償給人家的話，恐怕連她都無法走出店裡。

　　葉依蓮只想快點離開，她跟經理說：「多謝你的體諒，可以刷信用卡嗎?」「可以。」經理點頭。

　　「雨凡，你的信用卡呢?」

　　「依蓮，過來一下。」楊雨凡把依蓮拉到一旁，低聲跟她說：「我的信用卡被銀行停用了，你先付，我以後想辦法還你。」

　　想辦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雨凡跟她借錢，一次也沒還過。葉依蓮走向櫃檯，拿出雨張信用卡交給PUB的會計；會計過卡之後，交給她兩張各十五萬元的簽帳單。

　　三十萬!辛苦工作，每個月把掉她和表妹佳杏食衣住行的開銷，她一個月存不到三萬元!胃更痛了。葉依蓮搖頭簽下名字之後，不理受傷的楊雨凡，轉身走出PuB大門。

　　「依蓮，我送你回去。」楊雨凡忍著痛追出去。

　　「不用!你自己去醫院敷藥。」葉依蓮用力甩開楊雨凡的手。跳上在她身邊停下的計程車之後，便用力將門關上。

　　「依蓮!」楊雨凡站在車外大叫。

　　葉依蓮充耳不聞，臉色蒼白疲憊的躺進椅子裡，手壓著肚子向計程車司機說：「開車。」　　

　　★　　★　　★　原以為花錢消災，但是第二天傍晚，和依蓮同住、照顧依蓮生活的佳杏把晚報拿給她看。　　

　　葉依蓮接過來看，因為她不是大牌演員，所以只佔了小小的篇幅。

　　演過某連續劇的葉依蓮昨夜帶男朋友砸PUB，痛賠六十萬!

　　「依蓮，這是真的嗎?」林佳杏問。

　　「胡說八道。」葉依蓮摺起報紙，面色黯沉地否認。

　　「依蓮，我覺得楊雨凡今年開始變了，這是和他分手比較好。」

　　葉依蓮笑了笑，突然跟佳杏說：「佳杏，好幾個月沒回去了．我們搭明天早班機回花蓮看婆好嗎?」

　　「我看一下。」林佳杏趕快翻一下依蓮的行事歷。「連著三天正好都沒有通告，可以!」林佳杏說。

　　★　　★　　★

　　陳耿昱三位出嫁的姐姐分別替他負責新泰瑞集團所屬的企業，讓他隨興去弄一家廣告公司來玩。誰知道他的廣告公司愈做名氣愈響，等了五年，陳耿昱連女朋友都沒時間交；這下，陳家的娘子軍們開始有怨言了。　　

　　姐姐們怨他故意不娶老婆、不接管新泰瑞集團，害她們忙得沒時間和老公相處、替老公分擔繁重的工作。

　　陳耿昱最懂得安撫三位姐姐的脾氣，否則，他憑什麼讓姐姐們心甘情願負起管理新泰瑞的事業呢?他立刻識趣的說他自願這個假日帶六個外甥和外甥女去花蓮度假。

　　這是很困難的任務，但陳耿昱為了表示誠心，就他一個人帶著六位分別是六到十歲的孩子到花東旅行三天。

　　小孩們最喜歡這位英俊又極寵愛他們的舅舅，一路上鬧烘烘笑哈哈，就是要引路人側目，看他們一夥玩得多麼開心。

　　但是，兩隻眼睛要注意六個過動的孩子似乎稍嫌不夠。「目視」點名時間又到了，陳耿昱雙眼由右而左掃瞄，看到小全和旭東在溜滑板，小秉和小霖在玩沙堡，玉妍拿著風箏在草地上四處張望，貝貝呢?

　　突然，陳耿昱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貝貝，不要動!」陳耿昱雙手放在嘴邊大喊。

　　因為他看到三姐的小女兒——才六歲的貝貝不知何時爬上樹的，竟然趴在連大人都不容易上去的黑板樹上，小小身體攀著樹枝，拉扯卡住的風箏。

　　天!看貝貝搖搖欲墜的樣子，他的心臟快要休克了。

　　「舅舅，快來救貝貝!」大姐的大女兒玉妍尖著嗓子大聲呼叫。

　　知道了，他已盡快在跑了。陳耿昱眼睛盯著和他距離約一百公尺的貝貝，祈禱她勇敢點，多撐點時間。

　　離樹不遠的葉依蓮比他們先發現小女孩爬到樹上，而久很危險。

　　葉依蓮看到樹幹旁邊立著工作梯，毫不猶豫的大步往上踩，爬到工作梯頂端，再抱著樹幹往上爬，很快就爬到小女孩附近，雙腳勾著樹幹，一手抓著下垂的粗樹枝，另一隻手牢牢實實的抓著小女孩細細的手臂。

　　小貝貝扁著小嘴，大眼睛噙著害怕的眼淚看著來救她的葉依蓮。

　　「不要怕。阿姨救你下去。」葉依蓮勉強露出笑容安慰小女孩，但很快的，她就知道自己沒辦法帶小女孩一齊循著她上來的路徑下去。

　　「舅!」其餘五個小孩都在樹下靠攏了，著急的指著小貝貝，和樹上的阿姨給陳耿昱看。

　　陳耿昱大氣還沒來得及換就站到樹下，高舉雙手向上大聲喊：「放手!我站在下面接住她!」

　　「好，我喊到三就放手!」葉依蓮清楚喊回去。

　　葉依蓮看準陳耿昱的位置，然後喊一、二、三——

　　「哇!接到了!舅萬歲!」

　　接到了，結結實實的小肉球，陳耿昱緊緊摟住頑皮的貝貝，心有餘悸的狂親貝貝的臉頰。貝貝的表哥表姐們一哄圍上，又叫又跳，還不停的拍著胸口。

　　葉依蓮下了樹，為善不圖回報的悄悄離開抱成一堆的大大小小；陳耿昱及時抬頭，喊住救他小外甥女的小姐。

　　「小姐，我還沒謝謝你，請問貴姓?」

　　葉依蓮圓身，烏黑的長髮跟著飄動。她搖手，笑著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沒什麼好謝的。」

　　陳耿昱愣了一下。剛才情況太危急，並沒有注意到她的長相，現在才發現她原來如此漂亮，身材又苗條高跳。他的公司正在找廣告新血，因此他更想知道她的名字，但她已經轉身大步走開，快走的速度，似怕他硬要答謝她的救命之恩。

　　陳耿昱心裡突然莫名產生一種失落的感覺。在他繼續發楞的時候，忍不住的甥兒甥女們開始躁動，把他的思緒喚回現實。

　　陳耿昱視線回到活潑好動的外甥們身上。「還是回飯店，我陪你們游冰好了。」

　　★　　★　　★

　　隔天，葉依蓮和林佳杏從花蓮坐飛機回到台北。葉依蓮等佳杏去上廁所的時候，突然被多位不認識的記者圍了起來。

　　葉依蓮一陣愕然!是記者先生小姐們太閒，還是她已經紅到連出入都成為記者大人們追逐的藝人?不用考慮，答案一定是記者太閒了。

　　突然有記者搶著問：「葉小姐，前幾天砸P目事件你故意迴避，這回你男朋友楊雨凡和歌壇新秀傳出車震事件，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葉依蓮胸口有一種被針用力刺進心臟的感覺。胃也跟著抽搪了一下。臉上那職業性的笑容瞬間不見。

　　「葉小姐——」記者手上的麥克風不小心擅到葉依蓮的下巴。　　

　　「抱歉，我無可奉告。」她不要靠楊雨凡製造出來的爛新聞來成名。葉依蓮伸手按著下巴，看著前方，快速走離。

　　葉依蓮不但要閃躲記者，還得看路，又要伸手擋住刺眼的閃光燈，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對不起!」葉依蓮低聲道歉。

　　就這麼一停頓，記者又圍攏了過來。

　　被葉依蓮撞到的陳耿昱戴著深色墨鏡和棒球帽，他一眼就認出她是在花蓮救過貝貝的人，也很意外，沒想到她竟是個藝人。

　　不是說藝人不好或怎樣，而是兩次看到她，她都不施脂粉、服裝簡樸，和他過去接觸過的女藝人不大一樣。　　

　　陳耿昱看記者又把麥克風伸向她面前。而她狼狽的轉過臉，想逃離這群人的無措模樣，讓他決定要幫她。他溫暖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臂。

　　「我帶你離開這裡。」

　　葉依蓮沒抬頭看人就點頭，反正只要能夠躲開這群記者就好。

　　陳耿昱馬上神秘地指著他後面的方向，向記者先生小姐們說：「我剛才在那邊看到謝霆鋒。」

　　謝霆鋒來了!他的新聞價值當然比葉依蓮更爆。

　　記者一窩蜂的往後面跑，陳耿昱得意一笑，同時提過葉依蓮的行李，拉著她的手跑了幾步，然後閃進一扇小門裡。

　　往後跑的記者中忽然有人說：「不對!沒有收到謝霆鋒來台的情報呀!」

　　「對呀!誰有收到?」

　　等記者們發現原來他們被人騙了，陳耿昱已經帶著葉依蓮躲進一問狹窄、黑暗又混雜著一股怪味道的雜亂倉庫。

　　葉依蓮問解救她的人，「你是機場的工作人員嗎?」

　　「不是。」陳耿昱耳朵貼著牆，仔細聽外面有無聲響。

　　「那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地方可以躲?」葉依蓮還是好奇。

　　外面的記者好像都走光了，不過最好還是再多待五分鐘比較保險。陳耿昱背貼在牆上，脫下鴨舌帽當扇子煽。

　　「這是我一位頑皮的外甥發現的。」他笑道，說完他又說；「這裡味道不怎麼好，忍耐一下。」

　　「嗯，謝謝你替我解圍。」葉依蓮說，手仍然被他抓著。葉依蓮有點尷尬，這小空間又悶又熱，便借要拿手帕擦汗的動作抽回手。「好熱!」

　　陳耿昱趕快放開她的手。除了家中的娘子軍之外，他和別的女人相處一向稟持「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信念，沒想到握著她的手，感覺就是這麼自然。自然到讓他忘了放開人家的手。

　　空氣真的很不好。陳耿昱愍著氣說話：「怕那些無冕王還在附近，最好多等一下才出去。」

　　「嗯。」葉依蓮也有這種想法，摸黑從皮包裡拿出噴過香水的手帕擦汗，然後輕輕揮動，煽出微弱的香風。

　　陳耿昱聞到一股讓人心情變好的香味。他轉頭去聞，沒想到下巴意外撞到葉依蓮的頭頂。

　　「噢!」好硬的下巴!葉依蓮悶哼一聲，痛得眉頭打個大結，抬手用力揉著自己的頭頂。

　　陳耿昱下巴被撞到了，當然也痛，他歪歪嘴，又用力揉幾下下巴。「我叫陳耿昱，小姐尊姓大名?」

　　一個揚著帽子，一個搖著香帕，不過體貼的陳耿昱故意偏向救過貝貝的好心小姐，煽動他的帽子為她製造微弱的涼風。

　　葉依蓮轉頭看他一眼。不過黑暗中，這感激的一眼看了也是白看。葉依蓮說：「我叫葉依蓮，多謝你拔刀相助。」

　　「不客氣。」陳耿昱在黑暗中露齒笑了，「葉小姐，為什麼要躲避記者?」

　　葉依蓮頗為無奈地歎口氣，然後說：「因為現在的記者都很嗜血，而我剛好患了貧血症，怕他們吸不到我的血改啃我的肉。」

　　「為什麼他們要啃你的肉?」

　　這個人真愛問。不過看在他替她解圍的份上，葉依蓮自嘲地說：「因為我是個小明星，而又這幾日運氣又不怎麼好。」

　　兩人突然都不說話，黑暗密閉的空間倏生些許曖昧的況味。外面的記者找不到她，應該都走了吧?

　　葉依蓮問說：「陳先生，你看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陳耿昱把鴨舌帽戴回頭上，戴好之後故意再拉低一點，然後慢慢將門拉開，露出一條細縫；他從細縫往外看。

　　葉依蓮也注意聽著。外面已經沒有人聲，她踞高腳尖、伸長脖子，從陳耿昱寬闊的肩膀向外望。

　　「怎樣?」葉依蓮問。

　　陳耿昱還來不及回應，門就被全面打開，突然的強光讓沒戴太陽眼鏡的葉依蓮立刻瞇著眼睛，並隨即聽到粗魯的吼聲。

　　「喂!你們兩個躲在裡面做什麼?!」來拿清潔工具的工人被躲在裡面的人嚇了一大跳，因此發出不悅的詢問。

　　「我們要走了。」陳耿昱反手拉著依蓮纖細的手腕往外走。

　　他們雖然走得很快，但葉依蓮還是聽到了後面傳來暖昧怪異的笑聲和難聽的批評，說現在的年輕男女真沒耐性，連那種地方也進去做。

　　陳耿昱沒有表情，葉依蓮則一張臉雲時紅到耳根，真希望她剛才有戴太陽眼鏡。她低垂著頭，努力跟上陳耿昱的步伐，一路不停走到大廳出口，幸運的沒有再遇到任何麻煩。站定後，陳耿昱放開手。

　　「依蓮!」　　

　　東張西望的林佳杏好不容易才看到依蓮，揮著手向她跑來。

　　葉依蓮笑一笑，點頭向陳耿昱說：「謝謝你。」

　　「不客氣，再見。」陳耿昱把行李交還給葉依蓮。

　　雨人很快的互相點頭道別，然後各往各的方向走去；在轉過身的剎那：心裡都有悵然若失的感覺。

　　「那個人是誰?好帥!」一見面，林佳杏就拉著依蓮問，頻頻回頭，好奇地看著不見盧山真面目、身高超過一百八的男子。

　　葉依蓮拉著發神經的佳杏向前走。「別看了!剛才有一群記著追著我問東問西的，我好怕他們又發現我。」

　　「記者訪問?好耶!」不知情的林佳杏還替葉依蓮高興。

　　葉依蓮提肘撞一下佳杏的腰側，賞她一個白眼說：「好什麼?他們突然問我對楊雨凡車震的事有什麼感想!」

　　「啥?好爛!」林佳杏表情很氣憤，「記者怎麼知道我們今天會從花蓮回來?對了，一定是那只千年老蝙蝠放的風——」

　　葉依蓮伸手制止林佳杏，「我們快點走吧。」

　　報上寫的車震女主角是圈內的新人，她見過一次，年輕活潑，身材豐滿。她不想問雨凡，也不想聽雨凡解釋，所以一早就把手機關了。

　　葉依蓮趁佳杏向前走的時候悄悄歎了口氣。雨凡曾經很體貼她、心疼她日夜忙碌弄壞了身體，那時雨凡為她編織許多美夢，讓她擁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

　　美麗的夢，因雨凡日漸荒唐頹靡而褪色。只是，曾經無悔付出的感情，不是說放就放得下的，因此她心裡仍希望雨凡能突然覺醒，離開那些酒肉損友，認真工作，重新走圓他的人生軌道；所以，她才一再原諒雨凡。佳杳就為了她老是原諒雨凡而生氣的罵過她。

　　這回，她決定不再原諒雨凡了。

　　★　　★　　★

　　往另一個方向走的陳耿昱看到剛才突然失蹤的外甥、外甥。女。他們像合唱團一樣大聲唱：

　　「舅，你們有手牽手!」

　　陳耿昱故意板起臉、又著腰問：「你們六個剛才到底跑哪裡去了?行李拿到車上才發現你們都不見了。」

　　陳耿昱擠出大人對小孩生氣時該擺的威嚴和表情，可惜不夠凶，讓平常當他是哥兒們的小輩們失聲怪笑，小貝貝還頑皮的對他作鬼臉。

　　才十歲的玉妍可是古靈精怪的孩子頭，她俏皮地皺皺鼻子，向弟弟妹妹們說：「我覺得有人故意跟我們顧左右而盲它，回去跟外婆和曾奶奶說去!」

　　「好!」幾個大的馬上點頭。

　　這世間只有這幾個小鬼能夠威脅他了。不過陳耿昱也有辦法對付他們。

　　陳耿昱針對較大、心中有偶像的孩子說：「回去誰都不許多話，改天舅替你們要偶像的簽名海報。」

　　交易的目的就是各取所需、互相滿足對方的需求，所以，在陳家享有「兒童公投權」的小朋友們討論過後，由玉妍代表答應。

　　「舅，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陳耿昱伸出手，和他們來個大人的承諾。握手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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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陳耿昱走進豪華舒適的會議室主持業務會報。這支廣告，要提鎖的是自己家族企業代理進口的化敉晶。設在法國的總公司看中亞洲地區驚人的消費能力，預備撥出一千萬美金當作一年的廣告費。

　　陳耿昱以優秀的團隊和他精湛的口才得到這筆生意。消息一出，立刻吸引許多國際知名的大明星透過經紀人和他們接洽，都想成為該產品的最佳代言人，藉著密集的廣告，打算一炮紅透大亞洲區。

　　開完會後，凱文向陳耿昱說：「耿昱，小白髮現一個條件不差的女孩。」

　　陳耿昱笑著對他說：「凱文，我這回去花蓮，也發現一個人選，正想找機會約她過來談談。」

　　「你先看看這位。」等不及的凱文把耿昱壓進椅子裡，拿起桌上的光碟放進VCD裡，放給耿昱看。

　　咦?這不就是葉依蓮?

　　陳耿昱瞪大雙眼，盯著液晶螢幕看呆子。

　　凱文似乎很滿意陳耿昱的表情，一臉得意的說道：「她那天來拍打蟑螂的廣告，小白意外拍到這鏡頭。」

　　陳耿昱慢慢回頭，用比平時更加黑亮的眼睛看著凱文笑了，「凱文，好巧，我跟你說的人正是她。」

　　「真的?」凱文不相信，盯著耿昱問。

　　陳耿昱點頭，「沒錯，她叫葉依蓮。」

　　★　　★　　★

　　葉依蓮聽到有人低聲在傳，說女主角嫌她太會製造新聞，透過經紀人說不要和她演戲，編劇只好刪她的戲份。

　　葉依蓮低頭翻看新的劇本，果然她這集戲要救小姐而被狠心的壞人殺死。女主角一句話，她就少掉五集的戲，少了五集的收人。　　

　　是她的新聞搶了女主角的風采?還是她的演技和外表對女主角構成威脅?葉依蓮打電話告訴她的經紀人，不足集數的細節留給康哥處理，她只管把戲中的角色演好就是。

　　「丫頭上!」導演拿著劇本大叫。

　　葉依蓮頭頂著不透氣的假髮，身上穿著一層層透著一股異味的戲服，頂著烈日，敬業的在山路上來回奔跑，跑到導演滿意喊停，她已經兩腿發酸，熱得快要中暑，休息放飯時，連看到便當就想吐。

　　希望下一場要拍的戲，導演能讓她死得痛快一點。

　　「依蓮，今天吹怪風，吸血蝙蝠來了。」跟來看拍戲的佳杏一看到康金生，馬上提醒才吃下胃藥、正仰頭大口喝礦泉水消暑的依蓮。　

　　葉依蓮放下水罐，果然看到康金生正朝她的方向走來。

　　「康哥。」葉依蓮和林佳杏像說好了的，同時出聲叫他。

　　康金生拿著手帕擦汗。「依蓮，今天真熱，你吃飯了沒?」

　　對她這種還沒大紅大紫的藝人來說，康金生今天算是特別親切了：葉依蓮眼睛瞟向還沒打開的便當。

　　康金生會意，站起來說：「那你慢慢吃，我去找製作人聊聊。對了，拍完今天的戲份之後馬上打電話給我。」

　　「有事?」依蓮問。通常拍完戲，她都是和佳杳直接回家。

　　「和我去一趟名將廣告公司。」康金生說完，斜眼看到製作人和這部戲的男主角說完話了，馬上丟開依蓮，用最虛偽的笑聲朝製作人走去。　　

　　林佳杏和葉依蓮對看一眼。林佳杳問：「廣告不是拍完了，還去做什麼?」

　　葉依蓮皺著眉說：「希望不要跟我說帶子丟掉，要我再和蟑螂搏鬥一次。」

　　林佳杏笑著瞪依蓮一眼，然後替她打開便當，遞到她面前。「別講笑話了，就算敷衍我，好歹也吃幾口吧。」

　　這半年來幸好有佳杏這位表妹兼助理，不嫌錢少事多，願意陪伴她、照顧她，所以葉依蓮不想悖逆她的好意，便接過便當，吃了兩口又放下來。

　　葉依蓮慢慢嚼著嘴裡的食物，和佳杏討論說：「佳杏，我和康哥只簽兩年的約，約期快到了，我想離開他的公司，不過，又怕找不到更好的經紀人。」

　　沒想到林佳杏果斷的說道：「依蓮，我賭你閉著眼睛隨便找都可以找到比康金生更有人情味的經紀人。我旁觀者清，看得出來他對你是『非常不好』，既要賺你的錢，又不照顧你。打賭，我們戲份被刪的事，他絕對不會替你爭取的。」

　　林佳杏還有一句話放在肚子裡沒說，就是——你近來知名度提升，是靠那個姓楊的爛男人炒出來的。

　　葉依蓮邊吃邊想，然後抬起頭告訴佳杏：「佳杏，記得提醒我，合約到期前一個禮拜，寄不續約的存證信函給康金生。」

　　林佳杏頑皮的把手指放在頭上敲了敲，然後向依蓮說：「Enter，已經輸進電腦，沒有問題了。」

　　★　　★　　★

　　死掉的戲拍完，葉依蓮和林佳杏馬上火速回家。葉依蓮卸裝之後再洗個澡，然後由佳杏開車，趕在康金生說好的時間到達名將廣告公司的大樓。

　　這棟大樓的六、七、八樓都屬名將廣告公司；康哥只說在大樓門口見，所以準時到達的葉依蓮林佳杏只好在門口等。時間過了，還不見康金生人影，會不會他早到，人先進去了?

　　葉依蓮打電話給康金生，得到的回答竟是他人還在半路上。

　　林佳杏得悉，翻個白眼罵道：「那只死蝙蝠、臭吸血鬼!讓我們拚命的趕，他卻慢慢來。依蓮，現在怎麼辦?進去還是站在外面等?」　

　　「進去大廳比較涼快。」葉依蓮拉著佳杏的手一齊走進去。

　　正在等電梯的凱文眼尖看到葉依蓮，馬上低頭向旁邊的徒弟小白說話；說完，電梯門打開，凱文一個人走進電梯，小白轉身走向葉依蓮和林佳杏。

　　小白笑著和葉依蓮打招呼，「葉小姐。」

　　葉依蓮有點意外，沒想到白導演還會記得她，她笑著，向導演說：「白導演，你好!」

　　「是要到我們公司嗎?」另一部電梯已經下來，小白按住往上的鍵讓電梯門開著，然後問葉依蓮：「一齊上去?」

　　葉依蓮笑著說：「我在等我的經紀人。」

　　小白看看葉依蓮和她的朋友說：「上去貴賓室等比較舒服，我會交代服務台的小妹，等你的經紀人到了，她會帶他進來找你們。」

　　這樣也好，總比像個門房般站在這裡好。

　　「謝謝。」葉依蓮和林佳杏便跟著親切的導演上去。

　　葉依蓮雖然來過這裡兩次，但第一次來直接到上一層的攝影棚工作，可沒進來過這一層。

　　廣告公司就是不一樣。第一眼，她們就被寬敞的空間和鮮亮的色彩吸引。活潑的工作人員帶領她們到貴賓室去。

　　貴賓室是另一種和外面辦公區無關的色彩和佈置；辦公區是活潑的，貴賓室則簡單而大方，淺黃色的牆面，義大利制深藍色羊毛地毯覆蓋整個地面，一組線條簡單新潮、西班牙進口的橘紅色小牛皮沙發擺在中間，一大盆白花紅心的蝴蝶蘭擺在靠牆的半圓桌上，背景是一大面鏡子，單純的對比色讓訪客的眼睛亮了起來。　　

　　白導演請她們坐下，公司的小妹端茶過來，葉依蓮和佳杏無語互望一眼，不知今天人家這麼客氣是為了哪樁?

　　白導演出去一下又回來，然後坐在依蓮對面問：「葉小姐，我冒昧請問一下，你和康金生的合約什麼時候到期?」

　　「下個月就到期了。」林佳杏嘴快，替依蓮說。

　　「那——你想不想換個經紀公司?」小白想了想，小心問道。

　　「這個——」葉依蓮笑了笑。時間還未到，這不方便說的。

　　「你們這樣就太不夠意思了!」

　　康金生剛好進來，很不高興的說。

　　「康先生，我們經理正在開會，白先生會招待各位。」帶領康金生進來的小姐在康金生面前放下一杯茶水，鞠個躬便出去。

　　有康金生在，場面突然變得很冷，大家都不想說話。康金生便以恩人的姿態教導葉依蓮，「依蓮，你有今天都是康哥的功勞，你應該直接告訴他，說你不會換經紀人。」

　　林佳杏聽了康金生的話，忍不住轉頭作個想吐的鬼臉。

　　小白清楚看到林小姐靈活多變的表情，他忍著笑，故意有眼不識泰山的問坐下來的胖子，「閣下就是康金生先生?」

　　「沒錯!康、金、生、就、是、我。」康金生手回指自己的鼻子強調，然後看著白導演問：「你是……」

　　小白搖頭，笑著說：「我呀，我是小人物，康先生不會想認識的。」

　　葉依蓮趕快替康金生介紹：「白導演就是拍那支殺蟲劑的導演。」

　　「失敬、失敬!原來是白大導演。」康金生伸出胖手，笑得一臉虛偽。康金生心裡還在意著剛才聽到的話，所以語氣尖酸得很。

　　小白淡淡一笑。「千萬別損我，當大導演，我還不夠格。」

　　看起來也不像。自認是演藝界重量級人物的康金生，臉笑心不笑的說道：「白導，你們經理把我們找來，原來是想開心依蓮和我的合約什麼時候到期。依蓮，我們回去了。」

　　「葉小姐、林小姐，請再等一下。」小白趕快站起來留人。

　　「康哥，不要這樣，導演只是跟我閒聊而已，並沒有其它的意思。」葉依蓮脹紅了臉，替白導演解釋。

　　康金生搖頭表示不相信，「依蓮，我告訴你，要不是康哥替你安排工作，你的演藝生涯早就結束了。你今天一定要當著康哥的面表示你的忠誠。」

　　康金生聽說殺蟲劑公司已經看過依蓮拍的廣告，據說董事長很滿意，想再找依蓮繼續推銷肥料。

　　假以時日，依蓮一定會出名的，所以康金生想趁她還未出名之前，騙她先簽下十年廉價長約，以後吃穿全靠她就夠了。事情本來可以順利進行的，沒想到半路殺出白導來攪和。

　　長眼睛還沒見過像康金生這樣的小人，小白搖頭說了句「莫名其妙」，被康金生聽到了。

　　「你說什麼?!」康金生手指著白導演的鼻子，「我要向你們老闆提出嚴重抗議，你等著走路好了!」

　　葉依蓮厭煩康金生欺壓人的嘴臉，決定提前向康金生表態，「康哥，這跟白導演沒有關係，其實我早就決定了，合約到期之後我就不再和你續約。」

　　康金生愣了一愣，立刻搖頭，打開他的公事包翻找新的空白合約，「依蓮，這不對的，你聽康哥的話，人要趁能謙的時候多賺點錢，你不是還要替楊雨凡還清欠帳?PUB的簽單你是用分期付款的吧?」

　　被康金生說中了，葉依蓮的臉由紅轉黑。到底是來談工作，還是來掀談她的痛?葉依蓮站起來向康金生和白導演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被約來這裡，如果沒事的話，我和佳杏先走了。

　　「對對對!我們還是回去商量新合約!」康金生正巴不得帶著依蓮趕快離開名將廣告公司。

　　這時，陳耿昱推門而入，「很抱歉，讓各位久等了。」

　　陳耿昱先把有急迫性的事情處理好，然後叫凱文接替他繼續開會，正要走進貴賓室時，聽到小白和人爭執的聲音，他便在門口站了一下。

　　小白看到老闆到，趕快站起來。陳耿昱輕使眼色，叫小白坐看就好，小白便安靜坐下。

　　康金生是什麼貨色?他當然沒見過這家廣告公司的負責人。

　　而葉依蓮前兩次和陳耿昱相遇，他正巧都戴著墨鏡和帽子，因此，她也不認得他，只覺得這位身材高跳的男人好像……不是很陌生。

　　陳耿昱說：「我們公司想和葉小姐合作，所以才約康先生和葉小姐一起過來商量。不過如果真像葉小姐所說的，你們的合約已快到期，那我們就等到合約到期之後，直接和葉小姐談就好。」

　　陳耿昱開門見山的把康金生踢開。像他這種巴不得一天多出二十四小時的人，根本沒時間和不喜歡的人囉哩囉嗦。

　　康金生的臉色當然變得很差，因為剛剛這個走進來的人的意思，擺明著要和他搶奪依蓮!

　　哼!依蓮老實、重情，不信不賣他面子。康金生立刻打開公事包，把他的新合約強塞進依蓮手裡。　　

　　「依蓮，康哥知道你最念舊，康哥答應你佣金少抽一成，再增加一條保證工作時數，現在就賣個面子給康哥，在合約書上的乙方簽下你的名字就好，細節我們回去再補上。」

　　再傻，她也不會傻到在一份不完整的合約書上簽字。葉依蓮牽著佳杏的手站起來，向所有人說：「對不起，我人不舒服，先走一步。」

　　「也好，依蓮，我們一起走，反正今天一定要把合約簽好。」不死心的康金生拖著依蓮的手臂。

　　林佳杏趕快抱住依蓮的腰。意思很明白，就是不讓依蓮被康金生拉走。

　　陳耿昱的聲音再度自他們身後響起——

　　「簽合約之前，白紙黑字一定要一條一條看清楚，酬勞和工作時數都要用文字載明，不懂的，最好找律師詳細研究。」

　　這聲音!

　　葉依蓮記起來了!這不是在機場帶她躲到工具間的陳耿昱?

　　葉依蓮迅速轉頭，果然陳耿昱朝她笑了笑，一對劍眉皺了皺，好像在說：你終於想起來了。

　　滿臉意外的葉依蓮朝陳耿昱露出皓白貝齒，笑著，一時間，不知該對這位曾經解救過她的朋友說什麼話。

　　康金生臉色難看的瞪著陳耿昱。「簽約是我和依蓮的事，局外人最好閉上尊口，不要離間我們兄妹般的感情。」

　　「我是依蓮的朋友，應該不算是局外人。」陳耿昱故意親呢叫著她的名字。「坐下來，我先幫你看看康先生給你的合約內容。

　　葉依蓮很自然的把手上的合約交給陳耿昱，康金生氣唬唬的要過去搶，差點被人遺忘的白導及時站起來搶戲，他拉住康金生說：「康先生，你就再坐一下，我叫小妹再端幾杯熱咖啡進來。」

　　康金生跳腳叫道：「這份合約涉及本公司業務機密，你不可以看!」　　

　　陳耿昱抬起精明而犀利的黑眸，直視康金生的眼睛。「康先生，你這份台約內容只對甲方有利，對乙方不公，怕我看，是怕被我挑出更多的毛病嗎?」

　　「你給我閉嘴——」康金生瞪著陳耿昱，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真難得，這世界上竟然有人能把康金生的臉氣得像發酵失敗的包子!林佳杏心裡的不平和怨氣總算好過一點，所以陳耿昱立刻變成了她的偶像。

　　對方愈激動，陳耿昱就愈篤定，他輕鬆說道：「被我說對了?」

　　沉住氣，絕對不能讓依蓮也有這種想法!吸氣、呼氣，不能生氣。康金生表情好像笑著，其實是咬牙切齒。

　　「我康金生在演藝界走跳數十年，好歹也小有名聲，你這小於最好自愛些，不要隨便譭謗我的聲譽!」

　　陳耿昱頻頻點頭，一副虛心受教又兼想道歉卻羞於啟口的樣子，康金生覺得總算扳回一城，得意的仰起下巴。

　　沒想到陳耿昱等康金生停止說大話時，笑著說：「明顯的心虛反應。」

　　葉依蓮擔心康金生紫脹的臉是中風前兆，所以小心翼翼的看著康金生說：「康哥，對不起，我和佳杏早就商量過了，合約到期前一個禮拜要寄不績約存證信函給你。」

　　康金生額頭冒出數條黑線。「依蓮!條件還可以商量。他們的條件說不定比我還差。你們敢拿合約出來給我們看嗎?」

　　「我先說好了。拍一支廣告至少有七位數的報酬。這七位數的開頭依情況可由1到9，一年保證至少拍六支。依蓮，你將來會因為廣告而紅遍大半個地球。」

　　葉依蓮不敢置信的抬起雙手掩住嘴巴，林佳杏更好笑，竟然雙腳無力的坐回沙發上。

　　康金生突然大笑幾聲，然後一臉輕蔑的向陳耿昱說：「我談正事你出來搗蛋，看你年紀不大，吹起牛倒是不會臉紅。」康金生突然轉頭對小白叫嚷：「你還敢坐在那裡!去找他的上司過來，然後把你們兩個騙子一齊轟出去!」

　　小白好笑地看著他的老闆裝模作樣，又看著手錶上的日期，才對康金生說：「很抱歉，我的上司有很多家公司要管理，但她會，在固定日子來公司看一看。如果康先生堅持要見她的話，請先預約時間，明天再來一趟，我會交代秘書傳真給她。」

　　「嗟!一派謊言。依蓮，你死心別作夢了!」以為獲勝的康金生露出嘲笑的表情。

　　陳耿昱愈來愈不喜歡康金生這個人了，所以一反往常，硬和康金生對槓，他按下電話對講機。

　　「巧蕙，進來一下。」

　　黃巧意很快就進來，陳耿昱把剛才的話向她重複一次。「照我剛才說的打兩份合約，不要在文字上耍花招。」

　　「是。」黃巧意應了一聲，不敢怠慢，趕快出去辦老闆交代的事。　　

　　康金生用力抖著二郎腿。浪費一點時間沒關係，他就是要等著拆穿他們的騙局。無聊得很，抽根煙好了。

　　「請用咖啡。」小妹端熱咖啡進來，咖啡擺好後，她向康金生鞠個躬，「先生，對不起，我們辦公室全面禁煙，吸煙請到對面吸煙室。」

　　好個調虎離山!用這種詭計騙別人可以，騙他康金生就太小兒科了，他就是要死守四行倉庫，不給他們機會私下和依蓮另談價碼。康金生一臉忿忿的把剛點著的煙熄了，繼續抖著他的肥腿。

　　沒多久，巧蕙把兩份熱騰騰的合約交到陳耿昱手上。陳耿昱坦然地放在葉依蓮和康金生面前給他們看。康金生拿起來看，然後自鼻孔噴出一團熱氣。　　

　　真的!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麼幸運的一天!葉依蓮偷瞥不想祝福她的康哥一眼，然後再看向陳耿昱。

　　陳耿昱從口袋裡拿出他的金筆，放在葉依蓮面前時再特別強調一次：「我們公司開出來的條件相當優渥，但是合約上有一條很重要，如果乙方違反健康善良形象，合約自然終止；情形如果嚴重到必須取消平面和電視電影的廣告，乙方不只要賠償甲方拍這支廣告的費用，也要賠償因此致使所代言的公司形象受損的損失。如果這點你沒問題的話，就可以馬上簽字讓合約成立。」

　　康金生根本忘了風度，他搶走桌上的筆，「依蓮，條件太苛了，你要考慮清楚，別等後悔了再回頭找我，那時就不能怪康哥沒事先警告你!」

　　壓力好重的葉依蓮趁這時候偷扯一下佳杏。林佳杏和葉依蓮兩人默契良好，她立刻懂得依蓮的意思。

　　林佳杏故意咳了一聲，然後出聲替依蓮問：「對不起，我冒昧請問，陳先生真的能代表貴公司簽下金額這麼大的合約嗎?你在公司的身份是……」

　　陳耿昱精明的黑眸看了林佳杏一眼，笑著遞出他的名片，「對我的公司來說，這張合約的金額並不算多。」

　　林佳杏看完之後把名片交給依蓮看，康金生也把頭湊過來。

　　康金生看完後向陳耿昱搖頭，不屑的告訴陳耿昱說：「這麼大的廣告公司少說也有十來個經理，經理上面還有其它各部各門的主管，認真從上面算下來的話，陳經理，可能連你都不知自己算老幾了，你真的——作得了主嗎?」

　　陳馱昱笑了笑，沒有說話。

　　黃巧意拿了一支新筆進來放在葉依蓮面前，轉身，笑著向康金生說：「康先生，我們公司的行政風格和一般公司不一樣，小事都交給總經理決定——」

　　「那貴公司的大事由誰作主?」康金生搶著問。

　　總經理才能決定小事而已，經理算什麼狗屁嘛!

　　康金生一雙充滿取笑意味的眼，輕蔑斜睨一心想跳槽的葉依蓮，那笑容可惡得很，讓依蓮覺得原先擔心康金生中風是自己雞婆。

　　黃巧蕙看了康金生一眼，很慎重的站直，然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理所當然的告訴眾人：「我們經理作主。」

　　「什麼?!誰作主?!」康金生岔了氣，所以沒聽清楚，再問了一次。　　

　　黃巧蕙清楚的再講一次，她大聲說：「大事由我們陳經理作主，就是你們面前這位，現在要跟葉小姐簽約的陳經理。」

　　「你——你在講笑話!」

　　康金生的表情變得好快，怎麼形容——就是一秒之內從洋洋得意變成老年癡呆的樣子，連葉依蓮都轉過臉，愍著氣偷笑。

　　「當然不是。」黃巧意板著臉，很正經的回答康金生。「凡是和我們公司常往來的大客戶都知道，這就是我們公司的特色。」

　　黃巧蕙看康金生的表情就像……幾乎半個地球的人都知道了，只有你這只井底之蛙不知道。

　　小白這時很爽的告訴康金生，「是不是，看我就知道了。你沒看經理進來我就不敢亂說話?你再不相信，到外面問整個辦公室的員工。」

　　她們出頭天了!林佳杏怕康金生再來搶筆，馬上把放在桌上的筆拿起來塞進依蓮手裡。

　　「簽!」

　　葉依蓮握著筆想了一下。她無不良嗜好，生活自律，有自信符合公司要求。

　　葉依蓮看了康金生一眼，嘴巴動了一下，說對不起，很快在合約上簽完她的名字、身份證字號、住址和聯絡電話。

　　康金生見無法挽回，竟然當眾侮辱葉依蓮，「人紅了，就一腳把提拔的恩人踢開，難怪人家都說戲子無情!」

　　「我無情?」葉依蓮放下筆，無辜委屈地看著康金生，沒想到他竟然當著別人的面罵她無情!難道她累死、做死都是活該?

　　「康金生，我表姐很對得起你了。她加入你的公司之後，你幾時真心照顧過她?你把她當廉價勞工，害她得了胃潰瘍，有時痛到直不起腰還要拍戲，我都不曾聽你對她說過一句關心的話，你今天這樣說我表姐，可見你做人太不厚道了!」林佳杏氣不過，站起來替依蓮說話。

　　「康先生，好聚好散才像男人做事的樣子。」陳耿昱微瞇著犀利的黑眸，表情十分冷峻，他聲音低沉的警告康金生：「你知道怎麼出去，我就不送了。」

　　康金生愣了一下，將陳耿昱的金筆丟進沙發，轉身便走，在心裡發誓，有一天一定要讓葉依蓮和這家廣告公司一齊完蛋!

　　公司員工不曾看過英俊老闆發怒的樣子，沒想到他生起氣來更令人敬畏，巧蕙和小白不敢留下，趕快出去工作。

　　葉依蓮看著陳耿昱，滿心感激的向他說：「謝謝你給我一份很好的工作。」

　　陳耿昱笑著說：「只是一份工作。你幫過我更大的忙。記得花蓮黑板樹上的小女孩嗎?」

　　葉依蓮瞪大眼睛比著陳耿昱，「原來你是帶很多小孩去玩的那個舅舅!」陳耿昱笑道：「就是我。那天你不顧自身安危，爬到那麼高的樹上救我小外甥女，我一直沒機會向你道謝。」

　　想到那天，陳耿昱仍心有餘悸。若不是依蓮爬到樹上抓緊小貝貝的手，他現在已經沒臉見三姐和三姐夫了。

　　葉依蓮感歎的說：「真是萬萬想不到，回台北那天，你也幫我解過圍。」

　　唉!身為助理，就必須「盡責」打斷人家閒聊的興致。林佳杏用力咳一聲，讓依蓮趕快回頭看她。

　　葉依蓮拉著佳杏的手向陳耿昱介紹：「她叫林佳杏，是我的表妹兼助理。」

　　「陳經理，請多多指教。」林佳杏先瞇著眼，笑著跟陳耿昱打招呼，然後低聲告訴依蓮：「今晚，蔡製作，第二場，不能遲到。」

　　葉依蓮想起來了，今晚有一場戲，她演超市的收銀員。不管戲份多少，有演出才有收入，而又聽說導演脾氣出名的火爆，最討厭演員遲到。

　　葉依蓮把合約收進皮包裡，然後對陳耿昱說：「對不起，晚上還有工作，我們得走了。再見。謝謝你。」

　　「慢走。」陳耿昱點頭，不留她們。

絕對官僚

第三章

　　上了車，扣上安全帶，林佳杏睨了依蓮一眼，然後語不驚人死不休：「依蓮，要是陳經理喜歡上你就好了。」

　　「佳杏，你在說什麼啦!」葉依蓮調勻呼吸後大叫。佳杏這天外飛來的一句話讓她的心臟差點受不了，幸好身上綁著安全帶，不然肯定會從椅子上摔下去。

　　「那個陳耿昱，什麼都有，人又年輕，比不學無術的楊雨凡好過干百倍。說真的，我是很鼓勵你移情別戀啦。」開車的林佳杏很鎮定的說道，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對。

　　「佳杏，拜託你……」

　　「我看到楊雨凡那張向你要錢的嘴臉就生氣!還有他背著你到處——」　　

　　「佳杏!」葉依蓮受不了的哀求說：「拜託不要談他，別讓我胃又痛起來了。」

　　啊!說到胃痛，林佳杏又想起來了，很聽話的順依蓮的意改換話題。

　　「依蓮，我已經和林醫師約好了。」慢慢說，別讓依蓮太受刺激。　　

　　葉依蓮問道：「約好什麼?」

　　林佳杏回答：「約好你去醫院照胃鏡的時間。」

　　葉依蓮一聽，馬上轉過頭瞪著佳杏看。「照胃鏡!?那很難受的，我只要一想到要把管子從食道插進胃裡，我的胃現在就嚇得抽筋了。」

　　林佳杏回瞪依蓮一眼，讓依蓮覺得佳杏是個沒有同情心的壞女人。

　　林佳杏歎口氣勸依蓮：「依蓮，我也不想做讓你討厭的人，但是林醫師一個月前就叮嚀我，說一定要帶你去照胃鏡。不把身體照顧好，你怎麼工作賺錢Y」　　』

　　溝通失敗!葉依蓮大聲吁氣，身體陷進椅子裡，不再說話。

　　林佳杏回頭看她，笑著說：「同意去照胃鏡了?」

　　「當然不是。我煩惱康哥的事。」葉依蓮突然說。

　　「反正早晚都要得罪他一次，不如早點撕破臉。」林佳杏說。

　　「佳杏，這個圈子很小，除非我完全退出演藝圈，不然隨時都可能和康哥見到面的。記得，以後見到他的時候盡量迴避，要是他說什麼，都要盡量忍下。」

　　「為什麼?他就這麼偉大!?」林佳杏不服氣的反駁。

　　多一歲，個性比佳杏穩重很多的依蓮搖頭，耐心安撫憤憤不平的表妹。「當然不是他偉大。佳杏，你忘了外婆告訴過我們，出來外面工作，要多學少說；多交朋友!少得罪敵人。」

　　「是，表姐。」林佳杏重重的叫聲表妨，表示她很不服氣，但又不能不聽依蓮的話；因為她要是不勉強答應，依蓮一定會回花蓮眼外婆說；外婆一擔心，就會叫她回花蓮。

　　葉依蓮知道佳杏會為這事賭氣，便哄著她說：「佳杏，想些高興的事，比如說，再過十五天，和康哥的合的就到期了；還有我們和陳經理簽下新的合約，以後不用擔心工作，又可以賺很多錢，很決就可以和外婆三個人去環遊世界了。」

　　耿直的林佳杏笑了。「依蓮，我唱小米豐收的歌給你聽!」

　　★　　★　　★

　　康金生非常惱怒葉依蓮沒有和他簽下新約，竟然心存報復，主他和依蓮合約末到期的這十幾天中，常常臨時丟給她通告。依蓮常常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從甲地飛趕到乙地，反正他就是要讓葉依蓮焦頭爛額。

　　林佳杏不敢念依蓮要去醫院照胃鏡了，但很勤快的當她的司機，替她跑醫院拿藥，盯她吃藥。

　　康金生的報復或許不止這樣，因為有報紙刊她去搖頭店，指使流氓砸酒店，還說她見錢眼開，忘恩負義。

　　林佳杏認為這鐵定是康金生的傑作，衝動的要去找康金生理論。葉依蓮用全身的力氣才拉住佳杏，抬出外婆，威脅佳杏不可衝動。

　　不能找康金生理論，總要背後罵幾句洩憤過癮，林佳杏尖叫：「康金生!你這只專吸人血的臭蝙蝠、壞蝙蝠，『你祖母』遙祝你一輩子貧血還得血癌!」

　　林佳杏的小孩脾氣讓葉依蓮搖頭笑了。「佳杏，你每次都罵他，但是人家又不痛不癢，你這不是浪費口舌?」』

　　林佳杏又雙手交握，兩手食指併攏伸直，半瞇著眼睛說：「才不會，我用我的念力用力詛咒他!」

　　「好啦，你高興就好。佳杏，今天我自己去就好，晚上散工後，我要去找雨凡。」葉依蓮知道佳杏不喜歡雨凡，雨凡也不喜歡佳杳。

　　又要去找那個敗家的花花公子!依蓮到底什麼時候才會覺醒!?

　　林佳杏生氣的嘟嘍道：「記得不要讓那個凱子男削你!」

　　葉依蓮穿好鞋子，彎身拿起出去工作時必帶的大包包，佳杏把她需要的東西都放在裡面。「佳杏，我去工作了。」

　　★　　★　　★

　　這幾天楊雨凡連個解釋的電話都沒有打給她，她不相信雨凡會用這種方式結束他們多年的感情；即便要分手，也應該出來和她說清楚。

　　打了幾次電話都不通，葉依蓮直接去雨凡租賃的公寓找他。

　　她在腳墊下面找到大門鑰匙，也從大門底下的縫隙看到客廳的燈光透了出來。

　　這表示他人在家。葉依蓮打開大門，馬上聽到房間裡有音樂聲飄出來，這下更篤定楊雨凡在家，葉依蓮生氣的伸手推開房門。

　　「雨凡——」　　

　　「啊!」

　　一陣尖銳的驚叫聲蓋過葉依蓮的聲音，也讓葉依蓮嚇了一大跳，接著她才看到楊雨凡迅速的拉上床單蓋住他身邊的人，然後一臉驚詫、狼狽地坐起來。

　　總算知道有人不回她電話的原因了。

　　徹底失望的冷意從頭皮急速凍到腳底，葉依蓮的手握緊門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接著一股怒火從她的心肝肺往上竄升。

　　「要來怎不先打個電話?」楊雨凡一臉尷尬。

　　楊雨凡的話讓葉依蓮差點吐血!她揚起眉毛，冷冷的目光從楊雨凡臉上轉到蓋在被單下面的軀體，強烈的氣憤讓她想看究竟被單下的人是否就是報上刊載和他一起製造車震的女歌星。

　　她走到床邊，用力拉下被緊緊抓著的被單。就那麼一眼，她已經看得很清楚了，那是另一張稚嫩的臉孔，依她猜測，這女孩應該只有十六、七歲。

　　「楊雨凡，我今天才看清楚，你是個下流齷齪的人!」葉依蓮罵完，把手上的鑰匙用力丟到他身上，然後轉身大步走出他的房間。

　　聽到碰的關門巨響聲之後，楊雨凡苦笑著，拿開小女友放在他肚子上的手，下床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小女友瞪大眼睛。「凡哥!」

　　楊雨凡邊穿衣服邊哄小女友說：「你乖乖待著，我去找她把事情談清楚。」

　　「談什麼事情?」小女友敏感的坐起來。

　　「你不要管!」楊雨凡不耐煩的說道。

　　「你——」小女友生氣了，也下床撿衣服穿上。

　　唉!楊雨凡歎口氣，決定先安撫這棵小辣椒，順便問問她身上有沒有錢讓他繳信用卡和現金卡的帳單。

　　葉依蓮跑出楊雨凡的公寓，然後低著頭快步走向她停在路邊的車子。坐進車子之後，隱忍在眼裡的淚水這才不知不覺大顆大顆往下滴落。

　　葉依蓮雙眼迷濛的看著車外的街景，想起佳杏有一次拐彎抹角罵她傻。佳杏說容忍男人需要「天份」，而她是全世界最有天份的女人。

　　傻!她是全世界最傻的女人。

　　葉依蓮終於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

　　★　　★　　★

　　又是一個巧合。或許他們兩人真的有緣，當葉依蓮坐在車上哭得悲悲切切的同時，陳耿昱正好開車經過。　　

　　因為紅燈，陳耿昱放慢車速停下，等交通號志換成綠燈，正要踩油門的他突然轉頭，發現停在路旁的車子裡有個女人，而且哭得很傷心的樣子。

　　如果每個人都多一點好管閒事的雞婆心，就可以替這個社會減少一些不必要的悲劇發生。陳耿昱當下決定掉轉車頭，繞回去問車上的女人是否需要幫助?

　　繞了一圈回來的陳耿昱下車往前走，彎下腰往車窗裡看。

　　葉依蓮雙手掩著臉，削瘦的肩膀不斷顫抖。

　　陳耿昱覺得這輪廓好像依蓮——再仔細看，果然是她!

　　天啊!哭得像淚人兒，連有人敲她車窗，她都渾然不知。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哭得這樣傷心?

　　陳耿昱不假思索，更用力的敲著依蓮的車窗。

　　葉依蓮起初並沒有聽到有人敲窗的聲音，後來敲窗的聲音更大更急，她才抬起哭紅的眼睛看向窗外。

　　陳耿昱將臉壓在車前的玻璃窗上，食指往下指，意思要她打開窗戶。

　　不可能的!她搖頭，她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陳耿昱以為依蓮搖頭是拒絕打開窗戶，他抿緊雙唇，態度堅定，再度用力敲窗，一定要逼她打開車窗。

　　這回葉依蓮感覺很真實了，她雙手胡亂擦乾臉上的淚痕。因為車子沒有發動，所以電動車窗無法搖下，葉依蓮按遙控器打開中控鎮，陳耿昱迫不及待繞到另一側，打開車門，坐到她的旁邊。

　　「誰欺負你了?」陳耿昱盯著葉依蓮的臉，問話的聲音夾帶濃濃的焦慮。

　　葉依蓮搖頭。「沒有。」

　　想要裝作若無其事的葉依蓮才說完話，不爭氣的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

　　一條乾淨的手帕立刻遞到她面前，陳耿昱決定換個方式問，「沒有?那你幹嘛一個人坐在路邊哭得像孟姜女?」

　　葉依蓮臉上閃過一抹痛苦，楚楚可憐的她瞪了陳耿昱一眼之後，抬頭看著車頂不說話。

　　陳耿昱靜靜凝視依蓮，看她嘴唇都咬白了，還是不想說話。

　　「不要把事情郁在心裡。就算我多事好了，我等著聽你說話。」陳耿昱鏗鏘有力的話很有說服力。

　　沒想到她會遇上一個比佳杏更固執的人。葉依蓮雙唇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才順緩氣息。陳耿昱一直耐心等著。

　　「我看到他和一個很年輕的女孩在床上那個……」

　　孟姜女是為受苦的丈夫哭泣，而楊雨凡卻是個無情無義的男人，這種人，她為他哭什麼!?葉依蓮突然想通了，拿著陳耿昱的手帕，擦淨眼淚鼻涕。只是，沒有眼淚可擦之後，她的心還是無法平靜，無法平靜的心讓她的手顫抖著，她只好用力絞著陳耿昱給她的手帕。

　　「要垃圾桶嗎?」陳耿昱雙眼如黑潭般深邃。

　　葉依蓮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苦笑一聲，低聲問說：「你不怕煩嗎?」

　　「我有三個姐姐，當垃圾桶的經驗豐富。」陳耿昱不習慣依蓮的小車空間。「不過，我的車子就停在後面，到我車上，我邊開車邊聽。」

　　坐上陳耿昱豪華氣派的車子之後，陳耿昱突然問她：「想不想去淡水?」

　　去淡水?葉依蓮頷首。

　　黑暗中，陳耿昱笑了一笑，便把車子開往淡水，並又把音響關小。陳耿昱等了一會兒，開口說：「垃圾桶準備好了。」

　　「你真的想聽?」以為剛才是純開玩笑的，因此聽到陳昱認真不過的聲音，葉依蓮詫異地轉頭，詳細研究他的表情。

　　他的表情，彷彿在說：儲管信任我這個朋友，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葉依蓮吸口氣，低頭講她的傷心事。　　

　　這個自願報名的垃圾桶，品質好又無雜音，還會自動分類；不像佳杏那樣，話聽到一半就沉不住氣，不是罵人，就是加上自己的意見；到最後，她不只說不下去，反而還要回頭安撫佳杏的情緒，害得她到後來連無形的垃圾也要分成兩類，就是分可燃和不可燃。可燃的可以說給佳杏聽，不可燃的就積在心裡。

　　沒想到她會對他說這麼多平常放在心裡的話，而又說完之後頓感輕鬆!她用力吁了口氣往後靠。

　　「心情變好了嗎?」陳耿昱回頭看她一眼。

　　葉依蓮說：「嗯，不再生氣和傷心了。謝謝你。」

　　「不客氣，朋友。」陳耿昱看著她，用力強調朋友二字。

　　「嗯，朋友。」葉依蓮同意。

　　陳耿昱突然問她：「要是萬一記者拿這件事來煩你，你會怎麼回答?」

　　「記者?」葉依蓮搖頭笑了一聲，「不會有記者來訪問我的，朋友。我還沒有紅到讓記者覺得重要。」

　　「難說，就當預習好了。」陳耿昱笑道。

　　葉依蓮歪著頭想了一下說：「假設有記者問我，我會保持緘默。」

　　「不行。任何問題都要有明確的回答，就算文不對題，也要丟一個答案給他們，不要讓別人去做文章，寫下不是你說的話。」

　　聰慧的依蓮一聽，知道陳耿昱是利用機會教導她如何處理事情。她感激地看他一眼，說：「我懂你的意思了。」

　　葉依蓮突然抬起瑩亮的雙眼看著陳耿昱。因為她心裡記掛著一件重要的事，就是之前報紙刊登的那些內容會不會影響她的前途?

　　「有問題問我?」陳耿昱自動發問。

　　他那雙黑而深邃的眼睛好像能洞悉人的心思!葉依蓮輕輕搖頭，低聲問他：「我和你簽的那份合約還有效嗎?」

　　陳耿昱看到關渡大橋，淡水就快到了，他放慢車速，然後問說：「你有做報上寫的那些事嗎?」

　　「請聽我說。」葉依蓮扼要的把那天發生的事情說給陳耿昱聽。不過，說到後面時，陳耿昱正專心在找停車位，也不知道有沒有完全聽進去。　　

　　很幸運的，陳耿昱看到一個車位，而又從這裡走到老街很近。車子停好之後，陳耿昱先下車，葉依蓮趕快跟著他，走向熱鬧擁擠的淡水老街。

　　那些不經求證的報導到底會不會害她失去新合約?急死人了!他為什麼不提他的看法?過了好一陣子，葉依蓮忍不住伸手拉住陳耿昱的衣服。

　　「朋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陳耿昱轉身回頭，這才透過店家明亮的日光燈看清楚依蓮的臉。才幾天沒見，她竟然變得如此削瘦憔悴。

　　陳耿昱眉頭立時皺了起來，忍不住說：「你瘦了。」

　　葉依蓮低下臉，伸手摸著自己的臉頰說：「這十幾天，康哥突然給我接了許多工作，每天沒日沒夜的，連佳杏都跟著變瘦了。」

　　陳耿昱眉頭皺得更緊。這個康金生做人太沒有度量了，讓他更決心擁護葉依蓮。他對依蓮說：「等你舊約到期，公司馬上向媒體發佈這則消息。」

　　葉依蓮臉上總算有了放心的笑容。她突然看到豆花店，愉快地拉著陳耿昱說：「好久沒吃黑豆豆花了。快過馬路，我請你吃豆花!」

　　「小心車子!」陳耿昱看到一輛逆向的腳踏車衝向依蓮，趕快伸手將她摟進懷裡，避開了一場意外。

　　葉依蓮撞進陳耿昱懷裡，她明顯感覺到有兩道灼熱的光源射向她頭頂，趕快站穩後，紅著臉輕輕推開兩人的距離。

　　「黑豆營養抗癌，做成的豆花有冷也有熱，任君選擇。」葉依蓮試圖淡化她的臉紅和尷尬，就裝著很愛吃豆花的樣子，拉著陳耿昱穿越馬路。

　　陳耿昱低頭看著被依蓮握著的手，黝黑的眸子露出難以察覺的笑容。他讓依蓮牽著他過馬路，然後堅持說：「那就一人請一次，你請我吃黑豆豆花，我請你吃淡水海鮮。」

　　「這是你自己說的唷，以後可別說你今天『吃虧』了喔!」

　　看依蓮眉開眼笑的臉，陳耿昱的心情也隨著她清脆的聲音和愉快的笑容而飛揚，不自覺開心的笑了出來。

　　★　　★　　★

　　吃飽了撐著是不健康的，所以陳耿昱拉著依蓮散步到漁人碼頭。

　　葉依蓮努力不讓自己想起今天的悲傷不快；不過，就算她掩飾得再好，也逃不過陳耿昱銳利的黑眸。陳耿昱不說什麼，只是看著依蓮的眼神常常不知不覺改變，有時溫柔，有時心疼。

　　「你為什麼會想當演員?」陳耿昱突然問依蓮。

　　今天的風真大，頭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

　　葉依蓮將臉迎向風吹來的方向，抬頭看著天空，笑了，那笑容既無奈又自嘲，她告訴贏得她信任的陳耿昱——　

　　「我曾經覺得當演員很神氣，賺錢很快。沒想到，人了這行，才發現這行不是光憑實力或認真就可以出人頭地的。不懂交際應酬、骨頭太硬就會經常腸到鐵板，諾事不顧。」

　　幾句話，道盡她這兩年的辛酸。

　　陳耿昱凝視著她說：「我覺得你會這麼辛苦是因為找錯經紀人。」

　　「可能。」葉依蓮點頭笑了。

　　「後悔進入這行嗎?」

　　葉依蓮將亂舞的長髮撥到胸前，用手圈緊。「說不上來。當我心裡不再存有太多幻想的時候，沒想到又遇見了貴人。」

　　陳耿昱搔頭笑了。「我不是你的貴人，最欣賞你的是我的藝術總監凱文。不過我很好奇，依蓮，如果不當演員，你另外有什麼打算?」

　　「回花蓮當幼稚園老師。」葉依蓮說起回花蓮當幼稚園老師時，清澈的黑瞳特別閃亮，而足充滿憧憬。

　　「明星和幼教老師，好大的落差。」陳耿昱說。

　　葉依蓮神秘的笑了，然後突然看看手錶說：「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陳耿昱伸手耙梳飛舞的頭髮。「我送你回去。」

　　兩人同時轉身回頭走，葉依蓮的眼睛被吹散的長髮遮住，讓她一時看不到路，腳踩進一個小凹洞，腳踝往內拐了一下，幸好陳耿昱及時伸手扶她一把，不然她就要跌個四腳朝天了。

　　雖然僥倖沒有跌倒，但那一拐，痛得她抓緊陳耿昱的手臂，低頭抽氣。

　　陳耿昱扶著葉依蓮的腰，擔心地看著她的腳。「慢慢動，看能不能走?」　　

　　當陳耿昱的手圈著葉依蓮的腰際時，他手上的溫度穿透薄薄的衣服，葉依蓮像被電電到一樣，全身一顫，心臟坪坪差點跳出胸口，臉頰也突然整片燥熱起來。

　　葉依蓮輕輕推開陳耿昱的手。「我走走看。」

　　陳耿昱尷尬的叮嚀：「不要太逞強，真的不行一定要告訴我。」

　　「你放心，我真的可以走路了。」葉依蓮想請陳耿昱放心，但陳耿昱的關心眼光又讓她心裡滋生甜蜜的感覺。

　　葉依蓮盡量抬頭挺胸，讓走路的姿勢看起來自然。幸好，陳耿昱車子在不遠的地方。

　　上車後，葉依蓮轉頭問陳耿昱：「朋友，你還記得我的車子放在哪裡嗎?」

　　陳耿昱露出笑容，凝視臉色微紅的依蓮說：「安全帶扣好。」

　　★　　★　　★

　　車上播放輕柔的音樂，車子平穩的晃動著，晃呀晃，晃呀晃……晃下葉依蓮的眼皮……

　　「你明天有空嗎?」陳耿昱想約依蓮明天晚上一起吃飯。

　　沒有回答。就算不願意，也要有個聲音吧?陳耿昱轉頭瞄了一眼坐在他旁邊的依蓮，這才發現她抱著雙臂，頭歪向窗戶，已經睡著了。　

　　陳耿昱伸手將冷氣關小，轉頭專注看著前面的道路。

　　快到他今晚發現依蓮的地方了，陳耿昱回頭見依蓮眼睫沉重的蓋著，顯然睡得正沉，他馬上決定讓她多睡一會兒；所以當他的車子經過依蓮的車子時，仍續繼往前開，就這麼從信義路開到基隆路，再開到公館轉羅斯福路，再轉忠孝東路到……

　　幾度停車等紅燈的時候，他就回頭仔細看著依蓮，變綠燈了又續績開。他就這樣劃了一個四方型的路線，每過十分鐘左右，他的車子就會經過依蓮的車子。

　　繞完好幾圈了，陳耿昱還在繼續繞。這時，葉依蓮突然醒過來，揉著眼睛問：「還沒到嗎?」

　　陳耿昱轉頭看依蓮一眼，看她依舊睡眼朦朧的，就說：「到了我會叫你。」

　　「喔。」原來還沒到。葉依蓮本想瞠大雙眼看他們現在在哪裡，無奈眼皮上掛了鉛錘，幾秒鐘後，她的眼皮又不爭氣的往下掉。　　

　　依蓮已經好久沒睡一頓好覺的樣子，陳耿昱心疼的搖頭。他的車子再度經過依蓮停在路邊的車子時，又不作聲的開過去。

　　第十一次，陳耿昱的車子又快要經過依蓮的車子，這時，依蓮突然清醒過來。她好像睡了很久?

　　葉依蓮坐挺身子，黑眸看著街道找尋她的車子，剛剛好，陳耿昱正好把他的車子停在她車子後面。

　　葉依蓮解開安全帶，回頭要向陳耿昱道謝，但陳耿昱卻搶先在她之前說了：「我們是朋友，說謝謝就太俗氣了，我看著你上車。」

　　葉依蓮笑了一笑，下車後，向他搖搖手說：「不說謝謝，說再見。」

　　陳耿昱胸腔一震，大聲笑了。「再見!」

　　葉依蓮走回她的車子，才發現原來手機被她關掉丟在車上，難怪今晚意外的安靜。她發動車子。陳耿昱仍待在原地，等她開動車子之後才跟著開動，然後在下個路口和她分道而行。

　　為什麼她總是有種感覺——她剛才睡得好舒服?

　　葉依蓮瞄了一下時間，再回想離開淡水時的時間。

　　沒錯!陳耿昱一定是為了不叫醒她而開著車子在路上轉，葉依蓮馬上把車子停到路邊，打電話給剛剛才分手的陳耿昱。

　　但在等陳耿昱接電話的同時，她又不知道自己要跟他說些什麼。正猶豫著是否該切掉電話的時候，對方突然出聲。

　　「我陳耿昱。」低沉的聲音，透著一絲疲憊。

　　葉依蓮雙眼突然感到濕熱，用力吸一口氣後，大聲說道：「我還是要說謝謝，謝謝你沒有叫醒我，再見。」說完就把電話關掉。

　　陳耿昱看著手機，從心底發出微笑，意外的，精神恢復了一半。

絕對官僚

第四章

　　一夜找不到依蓮，林佳杏正在掙扎要不要報警的時候，電鈴響了。

　　這麼晚了，誰會來?

　　林佳杏自言自語走去開門，看到門外站的是楊雨凡，她忍不住大吼：「好傢伙，你還敢來!我問你，依蓮人呢?」

　　楊雨凡皺著眉，退後一步問：「依蓮還沒有回來?」

　　「依蓮要是回來了，我還用煩惱得在客廳走來走去嗎?她說她今晚要去找你，我問你，她人呢?」都半夜了，林佳杏把音量降低，免得鄰居抗議。

　　楊雨凡搖頭。「手機不通，我也不知道，我進去等她。」

　　「依蓮失蹤一定跟你有關係!」林佳杏跟進去，坐在楊雨凡對面看著他。楊雨凡被佳杏看得心虛，拿起桌上的報紙假裝看新聞。

　　幸好過不久後他們聽到依蓮的腳步聲，楊雨凡放下心，偷偷吁了口氣。林佳杏趕快走過去打開大門。

　　「葉依蓮，你總算記得回家了!」

　　根據多年經驗，被佳杏連名帶姓叫的時候就表示她在生氣，葉依蓮不敢貿然進去，立在門口向佳杏微笑。

　　「嘿嘿，你有客人，怎麼站在門口不進來?」林佳杏用力奸笑，眼睛瞪向賴在沙發上的楊雨凡。

　　「依蓮。」楊雨凡自沙發上站起來。

　　葉依蓮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楊雨凡，她倦煩的指著大門對楊雨凡說：「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楊雨凡拉平衣服，走向依蓮說：「依蓮，撥點時間聽我解釋。」

　　葉依蓮用力連換三次氣!這人還有臉說要跟她解釋?她這回可是親眼看見的，不是從報上或別人嘴裡聽到的。幸好她今晚和陳耿昱談過，現在才能冷靜的看著楊雨凡。

　　葉依蓮搖頭，冷笑一聲。「雨凡，太遲了，我不想再當傻瓜了。」

　　楊雨凡揮動雙手，好像要把依蓮今天看到的畫面擦掉。「都是誤會!依蓮，我追出來時你已經不見了，我著急的四處找你，同時我也發現我最愛的人仍然是你!我對天發誓，我楊雨凡今後再也不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情!」

　　葉依蓮笑得好冷，因為雨凡說謊的技巧愈來愈退步，讓人感到低俗不堪。

　　「雨凡，我給過你很多機會，可惜你不懂珍惜我們這些年的感情，這時候該瀟灑，你反而拖拖拉拉。請給自己留點尊嚴，不要讓我可憐你。」

　　說得好!一旁的林佳杏頻頻點頭。

　　「可憐我?」顯然這句話刺傷了楊雨凡的自學心，他的聲音突然變大。

　　葉依蓮看著楊雨凡，誠心說：「雨凡，我勸你還是回家跟你父親、哥哥學做生意，不要在外面胡搞了。」

　　林佳杏說：「對啦，你有錢才能把錢還給依蓮，三十萬對我們不是小數目，我們省吃儉用，分六期才還得完耶!」　

　　「我說過這是先跟依蓮借的，等我繼承我老爸的遺產之後，會連本帶利還依蓮的!」楊雨凡轉頭告訴看不起他的林佳杏。

　　「楊雨凡，你等著繼承遺產，不就等於在詛咒你爸爸?!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長大?才會替人著想?」葉依蓮氣不過，大聲罵他。

　　楊雨凡卻攤開雙手說：「人早晚都要走這條不歸路的，我又何必惺惺作態、假裝孝順?」

　　「夠了!」聽他講話胃就痛，葉依蓮搖頭，懶得再勸他了。「你改變太多，早就不是我以前認識的楊雨凡。再見，我不送了。」

　　楊雨凡一腳跨出大門時，卻突然想起依蓮剛剛回來時臉上竟然有著笑容。不對啊……楊雨凡冷著臉，倏地回身問葉依蓮。

　　「依蓮，你從我那裡出去之後，又去找誰了?」

　　作賊的人竟然敢興師問罪!葉依蓮再也無法忍受，豎著眉瞪著楊雨凡。「楊雨凡，我去哪裡、去找誰，那都是我的自由，你無權管我!」

　　林佳杏從沒見過依蓮發這麼大的火，真的!依蓮就算被人踩著頭也會忍住氣不吭聲，所以她忍不住用力拍手替依蓮喝采。

　　楊雨凡大吼：「你說清楚我立刻就走!」

　　葉依蓮再也無法克制，放聲大叫：「你滾!」

　　★　　★　　★

　　葉依蓮很不想看到今天的報紙，甚至緊張得胃都痛了，因為上面會有一則她和楊雨凡半夜吵架、驚醒鄰居打電話報警的新聞。

　　林佳杏從銀行辦事回來，一進門就看到依蓮抱著肚子蜷縮在沙發裡，她趕緊放下背包，蹲在依蓮面前。

　　「依蓮，是不是胃又痛了?我打電話跟副導請假，我們先去看醫生好了!」　　

　　葉依蓮拉住林佳杏的手，「不要打了，請假副導會不高興。」

　　「別逞強了，你這副要死不死的樣子，去了要是讓人罵你，那才冤枉!」

　　葉依蓮強打起精神說：「不會的，我不會影響大家拍戲的，而又這是康哥接的戲，不拍他會告我毀約。」

　　「是啊，這兩天過了才算功德圓滿。」想起康金生，林佳杏只能皺著眉，看著可憐的依蓮歎氣。

　　「佳杏，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再過兩天，我們就有好多時間可以休息，說不定不看醫生胃病就自然好了。走吧。」葉依蓮站起來和佳杏有說有笑，一點都看不出她胃正在痛。

　　「你真是的!等我兩分鐘，我檢查東西帶全了沒有。」林佳杏沒辦法叫依蓮休息，只能先叫住她，看她的胃藥帶了沒有。

　　唉!果然又忘了。

　　林佳杏白了傻笑的依蓮一眼，趕快去抽屜找，只剩雨包，拿了放進背包，然後才和依蓮一起出門。

　　★　　★　　★

　　好難得，她們竟然晚上七點以前就可以離開攝影棚。葉依蓮和林佳杏兩人邊走邊談，往停車場走去。

　　「三十句台詞的戲刪到剩不到十句，那個爛編劇是不是拿了吸血蝙蝠精的錢，故意不讓你多講幾句?」

　　林佳杏氣得要命，葉依蓮倒是豁達的笑了笑。她說對佳杏說：「佳杏，明天我更輕鬆，一句台詞都不用背，照樣有錢領。」

　　「為什麼?」林佳杏看著依蓮，眼睛慢慢睜大。「不會吧?」

　　葉依蓮點頭。

　　「厚!又死了!」林佳杏用力歎口大氣，「常演死人很不吉利耶!」

　　「不會啦，有紅包可以拿。」葉依蓮嘴上這麼說：心裡其實也有點惘然。如果可以的話，誰不想演那種活得長又有挑戰性的角色?

　　離車子已經不遠，林佳杏突然回頭看依蓮的臉，葉依蓮見佳杏又蹙著眉，趕快放鬆臉上肌肉，諂媚的向佳杏笑著。

　　林佳杏白了依蓮一眼之後說：「快點上車，藥吃完了，今天晚上一定要去門診拿藥。」

　　「佳杏，我『負責』按時吃藥，藥就麻煩你去拿啦。」葉依蓮很討厭上醫院。

　　「厚!感謝你沒說藥也要麻煩我替你吃。上回胃鏡沒照成，需要再約一次。我看就大後天好了。」

　　林佳杏的話讓已經打開車門準備上車的依蓮嚇到，她像小孩一樣大聲向佳杏抗議：「我聽人家說照胃鏡像吞水管，會一直想吐，難受死了!」

　　「誰叫妨要犯胃病!這是外婆叮嚀一定要做的。」林佳杏狠心不理依蓮的哀叫，就站在另一邊回答依蓮。

　　這兩個女孩的爭執正巧讓陳耿昱聽到。

　　陳耿昱是到電視台談買廣告權的業務，事情談完了，電視公司的副總經理和節目部經理、業務部經理送他送到電梯門口才止步，然後陳耿昱獨自一人往停車場走，沒想到走著走著，就聽到熟悉的聲音。

　　陳耿昱邊走邊找，終於看到隔兩根柱子遠的後方，依蓮和佳香兩人中間隔著車子，各佔一個車門在討價還價。

　　林佳杏站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陳耿昱迎面而來，她愣了一愣，依蓮以為佳杏被她說服了才不逼她，便欣慰地說道：「對嘛!善意的謊言也是一種孝心，不必要讓外婆她老人家老是為我的身體擔心，對不對?上車了。」

　　「欺騙老人家就叫孝順嗎?」

　　啊?!　　

　　葉依蓮滿臉錯愕地回頭，那表情可教林佳杏笑得合不攏嘴。

　　「陳經理，好巧!你怎麼在這裡啊?」林佳杏俏皮的向陳耿昱招招手。

　　「來談點生意。」陳耿昱回答林佳杏的問題，聲音輕輕淡淡的，「佳杏，從今天開始，我請你當依蓮的助理，從今以後，有關她的大小事情，你要對我負責。」林佳杏跳起來，很開心的確認一下：「真的嗎?」　

　　陳耿昱表情嚴肅、態度認真，「當然是真的。不過，不可以用善意的謊言來騙我。帶依蓮去看醫生拿藥。」

　　臉已經紅到耳根的葉依蓮不覺叫苦。除了外婆，現在又多了一個人叫佳杏來管她!葉依蓮不服氣的吹著氣。　

　　陳耿昱黑眸凝視鼓著腮幫子的依蓮，壓下好笑的心情加上一句：「要不是我還有事，我就親自押你去醫院。」

　　陳耿昱不準備聽任何抗辯，說完就大步走開，把臉色發青、在他看來很不會照顧自己的依蓮

　　今天胃特別痛，藥吃了，也不見效果。

　　依蓮眉頭愈皺愈緊，突然一陣暈眩，就失去知覺了。

　　喊卡了，其他的演員都去準備下一場，而床上的死人竟然還不肯下床。副導走過去叫葉依蓮下床，但是叫了兩聲都沒回應，副導調整眼鏡看仔細點，然後回頭大喊：

　　「導演，她昏過去了!」

　　★　　★　　★

　　葉依蓮躺在病床上想，當時她若能清醒一下，一定能爬起來，自己坐車去醫院看急診，絕對不敢讓救護車開到攝影棚外，因為，這樣又有人要說她又在製造新聞有的報導竟然就像寫八點檔連續劇一樣，又把她和楊雨凡牽扯在一起。葉依蓮最擔心的是，陳耿昱的公司會因為這些連續的負面新聞，突然說要跟她解約?

　　陳耿昱從晚間新聞聽到葉依蓮拍戲昏倒的報導，立刻試著打電話聯絡依蓮，不過依蓮的手機關著，所以他特地到醫院去看依蓮。

　　陳耿昱問拿著病歷走進櫃檯的護理長，「請問，葉依蓮為什麼昏倒?」　　

　　「你是她的什麼人?」護理長看著這位俊挺的男士。

　　「經紀人。」陳耿昱馬上拿出他的名片。

　　護理長再看他一眼，然後找出葉依蓮的病歷，翻了一下又放回去。護理長向陳耿昱說：「葉小姐胃潰瘍、貧血、中暑，建議最好住院調養。」

　　「謝謝。」陳耿昱瞭解了，馬上去依蓮的病房。

　　葉依蓮在講手機，因為林佳杏靠在她旁邊要搶，所以葉依蓮轉身一邊跟外婆講話，一連要推開爛纏的佳杏，兩人都很忙，沒有注意到陳耿昱敲了門，站在門口看。「外婆，報紙上寫的您一個字也不要相信，我沒有住院。是!我人好好的在家裡。有，我有昏倒，那是天氣太熱中暑。」

　　「外婆……」佳杏摸到手機了，葉依蓮不放手，伸出指頭往佳杏的胳肢窩搔，佳杏怕癢又笑又叫，趕快放手。

　　葉依蓮白了佳杏一眼，笑著對手機說：「對呀，我現在和佳杏在家裡玩?您聽我現在講話多有精神，中氣十足對不對?」

　　佳杏又過來了，葉依蓮這回用苦肉計，手比著她打點滴的地方，佳杏就不敢衝過來搶了。

　　葉依蓮笑咪咪地說：「外婆，大老遠的路，您不要上來了。過幾天，等我戲都拍完，我和佳杏馬上回花蓮看您。佳杏呀!好，我叫佳杏來聽。」

　　葉依蓮捂著話筒警告佳杏說：「不要讓外婆擔心，知道嗎?」

　　「知道啦!」林佳杏生氣地搶過電話。

　　陳耿昱再度把門。

　　葉依蓮往門口一看，看陳耿昱的表情，可能已經站了好一陣子了。葉依蓮尷尬地笑了笑。每次都在他面前出饃。她躺回床上，陳耿昱上前替她把被子拉好。

　　「你一向都報喜不報憂嗎?」陳耿昱坐在依蓮床遣，看到臉色蒼白的她，竟然心疼得兩道濃眉緊緊揪在一起。

　　葉依蓮有意無意避開陳耿昱的眼神，因為陳耿昱深邃的黑眸會加速她的心跳，她覺得點滴滴得太慢，便伸手把它調整一下，隨後她說：「每次上報都不是寫我的好事，外婆年紀大了，何必讓她驚嚇，往返奔波。」　　

　　「有病應該早點就醫，為什麼要拖到受不了昏倒?」陳耿昱以朋友的立場，用責備的口氣說她。

　　「我也不樂意昏倒，副導還說他以為我突然暴斃了，嚇得他脆弱的心臟差點休克呢。」葉依蓮說。

　　葉依蓮想把氣氛炒熱，但她說的笑話實在很冷，讓陳耿昱一點笑容都沒有。幸好佳杏和外婆說完電話了。

　　林佳杏掛上電話，也不管陳耿昱在，先數落依蓮說：「每次都要我跟外婆說謊，我怕外婆已經在懷疑我的信用了。你騙外婆的心意我可以理解，不過明天你要乖乖配合照胃鏡。」

　　唉!葉依蓮誇張的歎口氣，還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佳杏，能不能叫醫生替我全身麻醉再照胃鏡?」

　　「當然——不行。」沒聽說照胃鏡還要全身麻醉的，林佳杏輕拍依蓮的肩膀，瞇著眼警告：「我回去拿幾件衣服過來，不許給我逃院，不然我打電話回去告訴外婆，叫外婆親自押你去檢查。」

　　陳耿昱問佳杏：「醫生說依蓮明天幾點要照胃鏡?」

　　「早上八點半。」佳杏回答。「不趁著這次住院檢查她胃痛的原因，不曉得她又要拖到什麼時候!」

　　葉依蓮不停地眨眼暗示佳杏，怎奈佳杏就是故意裝作看不懂。葉依蓮賭氣閉嘴，拉高床單把臉蓋住。

　　嗯，從病人的動作看來，她不是很樂意配合檢查呢。

　　陳耿昱看著床上的病人，轉頭告訴佳杏：「我還有事。明天早上我會過來和你一起押她去檢查。」

　　一個佳杏逼她就夠了，他湊什麼熱鬧啦!

　　「為什麼?」葉依蓮馬上拉下床單問。

　　「這是公司的規定。」陳耿昱一臉嚴肅地瞪著她明亮的黑眸說。　　

　　既然這樣，她就無話可說了，但她很快又拉上床單，學當鴕鳥。

　　陳耿昱俯下頭，臉上有著笑容，聲音比剛才柔和一些：「也是朋友的好意。」

　　床單下傳出依蓮不悅的嘀咕，佳杏笑著向陳耿昱解釋：「依蓮平常不會這樣，只有說要照胃鏡時，她的表現才會像小孩子一樣可笑。」

　　陳耿昱笑著向佳杏說：「瞭解。我先走了。」

　　「明天見!」林佳杏向陳耿昱揮揮手。

　　陳耿昱微笑。「明天見。」

　　等陳耿昱開上門後，林佳杏低頭將嘴巴湊近依蓮的頭說道：「依蓮，我覺得陳耿昱喜歡你。」

　　藏在被子下的葉依蓮差點被口水嗆到!雙手還是緊抓著被子。病房裡很快沒了聲音，想是佳杏也回去了。葉依蓮慢慢拉下床單，病房裡果然只剩下她了。

　　突然，門又打開，葉依蓮以為佳杏忘了東西又回來拿，不過，進來的是一位五、六歲的小女孩。

　　葉依蓮剛要出聲問小妹妹找誰，但小妹妹走得很快，而反撞到了椅子!

　　葉依蓮跳下床，拖著點滴架過來扶起跌倒的小妹妹。

　　「告訴阿姨撞痛哪裡?阿姨替你揉一揉。」

　　「不是媽媽!」小妹妹聽到葉依蓮的聲音，失望的說道。她平伸小手，慢慢迥身。

　　葉依蓮抬頭，看到小妹妹有一對呆滯的眼睛，她喉頭突然卡緊發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一位護土探頭進來，看到小女孩平安無事，才放心地吁了口氣，笑著朝小女孩和葉依蓮走過來。

　　「寶貝，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護土抱起小女孩說。

　　「媽媽在哪裡?」寶貝抱著護士的脖子問。

　　葉依蓮看到護土小姐臉上露出明顯的憐憫和疼惜，她看看護士的名牌，護土叫文郁。

　　文郁拍著小女孩的背，輕聲對她說：「寶貝，媽媽不在這裡，我們吵到一位生病的阿姨了。」

　　「沒關係。」葉依蓮搖頭，看著文郁小心問：「寶貝的媽媽……」

　　另一位也是來找寶貝的護土進來，文郁將寶貝交給後來的護士抱走，然後看著葉依蓮。

　　文郁說：「來接寶貝的路上發生車禍，還在昏迷中。」

　　「那寶貝知道嗎?」

　　文郁歎口氣說：「我們低聲討論的時候被寶貝聽到了，所以她就趁我們不注意的時候，自己一個人來找媽媽，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告訴寶貝，她媽媽的傷勢很嚴重。」

　　年紀這麼小，眼睛又看不見，一個病房一個病房的找媽媽，想來就令人心酸。葉依蓮趕快拉住正要離開的文郁。

　　「那寶貝的爸爸呢?」

　　文郁歎了口氣，然後搖頭說：「三年前死於工安意外。對不起，我要過去陪寶貝了。」

　　心軟的葉依蓮眼眶倏地紅了，她拉住正要離開的文郁。「文小姐，我可以跟你去陪寶貝嗎?」

　　文郁回過頭來看她，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說：「當然可以。說真的，我們的工作又忙又緊張，我很怕一疏忽，寶貝又像剛才那樣不見了。」

　　葉依蓮隨著文郁到兒童特別門診，在那裡認識了熱心的中年女醫師一彭美齡醫師。葉依蓮還聽文郁說彭醫師要為盲多障兒童成立一個基金會，蓋一棟安全的醫療學校，這座學校會聘請各專科醫師、專業教師、熱心的社工，讓這些可憐的兒童和兒童的親人有一個可以共同學習的場所。

　　「什麼是盲多障?」葉依蓮問。

　　文郁告訴葉依蓮：「有的小朋友除了眼睛看不見之外，還有其它障礙，比如也有耳聾，或是自閉症或腦性麻痺等等……」

　　小小年紀的孩子不只要承受看不見的悲哀，還要承受其它無法治癒的病症和痛苦，這真是……聽文郁說完，葉依蓮已經心酸得紅了眼眶，

　　文郁搖頭，笑著跟依蓮說：「打起精神，小朋友都很敏感，有時候你不得不佩他們比大人堅強。」

　　葉依蓮深吸口氣，然後朝寶貝走去。她說故事唱歌給寶貝和其他小朋友聽，陪到文郁有時間完全接手才回她的病房。

　　回到病房之後，她心裡一直想著彭醫師說的話。彭醫師說與其憐憫這些來不及展翅的小天使，不如幫助他們看到心中的彩虹，這就是她成立盲多障基金會的用心。

　　★　　★　　★

　　陳耿昱的二姐陳意善，不只是新泰瑞集團的執行副總經理，同時也被老弟陳耿昱強迫兼任他廣告公司的總經理。新泰瑞集團剛好也是歐洲最著名美容保養品的亞洲區總代理，這回公司開發一系列新產品，所有廣告業務都讓名將廣告公司包下，身兼名將負責人及客戶雙重關係，陳意善當然特別關心耿昱要找哪位巨星來當廣告代言人。

　　陳意善再度看著手上的相片。漂亮是漂亮，但比起那些擁有知名度的國際巨星，似乎稍嫌平凡，氣勢薄弱許多。

　　「耿昱，我覺得葉依蓮的名氣離國際化還有一大段距離，你真的準備花一億元的廣告預算，讓她代言我們公司的最新產品?這是不是太冒險了?」

　　陳意善躺進大辦公椅裡，聰慧的雙眸充滿研判意味的審視弟弟的表情，因為他剛剛提出一條超出他理性、今她甚感詫異的建議。

　　陳耿昱挪開電話，瀟灑的坐在總經理辦公桌上，漫不經心地欣賞他掛在牆上、從紐約帶回來的名家畫作。等二姐問完話，他的眼睛才回到二姐臉上。

　　「二姐，相信我，她絕對可以。」陳耿昱言簡意賅，很篤定的說。

　　陳意善想了想，還是擔心。「耿昱，二姐再提醒你一次，萬一失敗，新泰瑞和名將的損失和名聲加起來，等於是雙倍受創，到時我是會要你負責的，你——真的不再重新考慮一下?」

　　既然身為集團的執行副總，她就有責任負責替公司控管利潤和成本，所以陳意善說到最後，改用很嚴肅的口氣提醒弟弟。

　　陳耿昱笑著，溫和的黑眸凝視他的二姐。「我先替她拍一部洗髮精廣告，要是各方反應良好，公司就重用她，你看怎樣?」

　　陳意善想了一下，點頭。一嗯，這主意不錯，可以接受。」

　　「謝謝總經理。」

　　倏地，陳意善一臉討好地笑著，向陳耿昱說：「好耿昱，大姐和妹妹都叫我跟你商量，拜託你今年年底以前結婚，然後把新泰瑞拿回去自己管好不好?你明知道，你三位姐姐夫家的事業做得也不小，在那邊也被硬安插了重要職務，你忍心看姐姐們沒時間照顧先生和小孩，家庭生活受到影響啊?」

　　大企業聯姻，讓夢想嫁人以後要當專職少奶奶的陳意善希望破滅。誰叫她心思細密、精明能幹，這麼個美麗又聰明的人材、夫家怎肯白白浪費，只讓她待在家裡照顧小孩?

　　娘家、夫家都不放人，她只好和大姐、妹妹一樣，娘家夫家兩邊兼顧，再想辦法逼耿昱答應管理陳家的事業。

　　但早在二姐慧黠的黑瞳靈活溜了一下下時，陳耿昱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他笑著搖動食指手說：「少來這套。台灣企業界誰不知道陳家小姐個個聰慧能幹、家庭美滿。再說，我要娶的對象除了要我喜歡之外，還要奶奶、媽媽、我外甥、外甥女都喜歡才行。」

　　用她們的小孩當借口未免太遜。陳意善說：「你才少來這套。奶奶、媽媽和你不都喜歡正齡，不然你怎麼會在百忙中親自去接她到我們家住?」

　　「沒辦法，雙方的媽媽是結拜姐妹，正齡突然說要回國來玩，我能不放下工作專程去接她嗎?」

　　在商場上有霹靂女強人之譽的陳意善瞪了弟弟一眼，撈起皮包站起來。「我看你是準備一輩子打光棍，推卸責任!好啦，我盡了提供諍言的義務，現在要趕回老公那邊開會了。」

　　「恭送總經理!」陳耿昱笑著向前提供手臂給他二姐扶著。

　　陳意善勾著耿昱的手臂走出辦公室；丈夫替她請的司機兼保鎬看到少夫人出來，馬上站起來等候。

　　陳意善最後再告訴耿昱：「媽媽叫我提醒你，今天是正齡的生日，她要替正齡辦個小派對，叫你今天早點回去。我走了。」

　　陳耿昱看著二姐離開，交代巧蕙替他訂一盒生日蛋糕後，突然再拿起電話，打給做完胃鏡就堅持出院的依蓮。

　　醫生今天早上證明依蓮是胃潰瘍，其它沒有什麼毛病，少吃刺激食物和多休息，一天四次的藥記得按時吃，疼痛的症狀很快就會減輕。

絕對官僚

第五章

　　陳耿昱說要帶她參加今晚的生日派對，還要把她介紹給將來要請她代言商品的老闆。

　　葉依蓮不敢馬虎，很早就開始化妝打扮，然後穿上白色小禮服。為配合晚宴，她的鞋子和手上的小包包都有亮晶晶的水鑽。裝扮好之後，她還緊張的叫佳杏評分，佳杏誇說好看又高貴，她才放心的坐下來等。

　　看到陳耿昱黑眸閃閃發亮地看著依蓮，佳杏頑皮的在他背後對依蓮作鬼臉，害依蓮雙頰突然熱了起來。她極快的白了佳杏一眼，跟佳杏說再見，大方的走向陳耿昱。

　　車子開進著名的名人別墅社區，每戶的大門上都有名師分別設計的圖案，有趣的表明住戶的氣派和特色。葉依蓮跟著陳耿昱走進一幢豪華別墅。她原本以為這會是個滿口生意經的生日派對，意外的是，賓客大部份是女人，看起來很像是婆婆媽媽的家庭聚會。　

　　「你不是說要見廠商?」葉依蓮小聲問。

　　陳耿昱從右邊往左邊介紹過去：「她們就是。部門由我二姐負責，大姐負責生化藥品，三姐管服飾部門，精明能幹的媽媽是總裁!慈祥的奶奶是總管，其他的阿姨是我媽媽年輕時結拜的姐妹，少數的男土和那些姐姐妹妹大概是她們的兒女。看來今天也有相親聯誼。穿粉紅色洋裝、全身上下都是香奈兒和卡地亞的是今天的壽星。我們家的人喜歡沒事找借口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陳耿昱的笑話讓葉依蓮忍不住笑了。

　　看到他們出現，整座屋子倏地肅靜無聲。葉依蓮很快就發現，這場所謂的生日宴會，其實陳耿昱才是真正的主角。生日宴應該改叫獵金龜婿宴，那幾位「姐姐妹抹」和她們的媽，都用銳利的眼睛在看她，好像怪她不該站在陳耿昱身邊。

　　陳耿昱笑著說：「放輕鬆，我帶你過去。」

　　「嗯。」葉依蓮挺起胸膛，大方的對每一個不認識的人微笑。

　　阿姨說耿昱會回來陪她過生日，陸正齡期待了好幾個小時，其他這些阿姨帶著她們的女兒來她還可以忍受，因為她認為，她們的女兒部長得太平凡了，直到耿昱出現，身邊竟然帶著年輕的小明星，看那小明星得意的樣子，她氣悶的胸口開始起伏。

　　陸正齡輕聲冷笑。戲子最高竿的本事就是譁眾取寵、察言觀色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就像葉依蓮現在這樣。

　　她就不同。她家世高尚，又是名校碩士，在加拿大除了和父母親參加上流社會的宴會，一向不輕易拋頭露面，珍貴得宛如粉頸上的鑽石，鋒利——也宛如鑽石。　

　　不過，她不會在耿昱和耿昱家人面前露出她的想法。陸正齡面帶笑容走向陳耿昱。　　

　　陳耿昱看到陸正齡走來，馬上介紹：「依蓮，這位就是今天的壽星，陸正齡小姐。正齡，這位是葉依蓮小姐。」

　　「葉小姐，你好。」陸正齡心口不一的伸出手，其實她心裡是希望葉依蓮很不好，最好一出門就慘遭橫禍。

　　「陸小姐，你好，祝你生日快樂。」葉依蓮笑著握住陸正齡的手。但陸正齡的手很冷，葉依蓮抬起眼，卻發現她的眼神比手還要冰冷。

　　這時，幾個在庭園玩的小朋友突然跑進來停在心美面前，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接著，陳心美跟著小孩們走向葉依蓮。

　　玉妍停在葉依蓮面前，向依蓮笑一笑，又回頭說：「小阿姨，就是她。」陳純真和陳意善也跟著過來。

　　陳心美自我介紹：「葉小姐，我叫心美，是耿昱的三姐。」

　　葉依蓮不知道陳家三小姐怎麼會突然過來和她打招呼，趕快說：「陳小姐，你好!」

　　「我要謝謝你上回在花蓮救了我的小女兒。」陳心美內心激動，用力握著葉依蓮的手，說完，彎下腰向依蓮鞠躬。

　　小朋友們把道謝的事留給大人，早就跑回屠於他們的角落去玩了。　　

　　葉依蓮惶恐的搖頭。「那是小事，陳小姐千萬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

　　救了她女兒的性命怎麼能算小事?她老公差點就要在各大報頭版刊登尋找恩人的啟事了。

　　原來玉妍說的：心美在找的恩人，就是近在眼前的葉依蓮。跟過來的陳意善瞪了耿昱一眼，因為葉依蓮救了小貝貝的關係，所以陳家三妹妹都對她友善起來。

　　陳意善笑著向葉依蓮說：「洗髮精的廣告就麻煩葉小姐了。」

　　什麼?葉依蓮還不知情，所以露出茫然的表情看著陳耿昱。

　　陳耿昱側過頭，低聲向葉依蓮說：「她就是名將的總經理，總經理已經同意先讓你拍一支洗髮精的廣告。」

　　「真的?!什麼時候?」葉依蓮又驚又喜。

　　陳耿昱說：「下個禮拜。」

　　葉依蓮開心保證：「總經理，我一定會全力以赴!拍出最好的效果!」

　　陳耿昱凝視依蓮因興奮而通紅的臉龐，半開玩笑半提醒：「你最好先要有心理準備，拍凱文的廣告不輕鬆。」　

　　陸正齡一直注意看著耿昱，她發現耿昱看葉依蓮的神情和看她時不一樣。耿昱看她就像看老朋友一樣平常，而看那女人時，他那雙迷人漆黑的眸子就覆上寵溺的因子，讓她對葉依蓮這個「很會作戲的女人」更加嫉妒。

　　耿昱對葉依蓮好——特別!這，陳家的娘子軍團慢慢都發現了。她們姐妹彼此互看一眼，但，幾乎同時蹙起了眉。

　　耿昱是陳家的獨子，相當重視門當戶對的奶奶和媽媽，只怕不會贊同耿昱娶藝人進門。

　　果然，這時曾美女正朝他們姐弟走過來，她看到站在他們旁邊的壽星不大高興的樣子，便牽著正齡的手說：　　

　　「耿昱，你是家裡的男主人，不可怠慢了我們今天的壽星和客人喔!」

　　說著，就有人過來把陳耿昱拉到旁邊說話。陳家三位姐妹也不得間，有去接電話的，有被拉到飯廳攀交情談生意的，有被孩子叫去當評審的，才一下子的時間，就只剩下葉依蓮和陳耿昱的母親、陸正齡三人。

　　陸正齡親熱的攀著曾美女的肩膀。「姨，離家這麼遠，謝謝您替我慶生。」

　　「姨和你媽媽是好姐妹，你跟姨說這種話不顯得見外嗎?你啊家世好、學識好，和耿昱又是青梅竹馬，姨和奶奶還想早點苑你娶進門呢。」

　　其實曾美女聽說兒子帶了個新間不斷的女演員來，心裡就開始犯疙瘩，故意在葉依蓮面前說這些話。

　　葉依蓮尷尬的聽著，沒一會，曾美女和陸正齡又去應酬熟識的客人，剩下她一個人孤單的喝著飲料。

　　葉依蓮早看盡人情冷暖，也聽過許多藝人和政商名流世家子弟交往、被人遭蹋的種種故事。陳夫人明白「暗示」早有中意媳婦人選，她豈會聽不懂。

　　葉依蓮喉嚨躍上一種苦澀的酸楚，「愈早放下愈沒有負擔」，她想起外婆以前告訴過她的話。

　　外婆常說一些弦外之音，但仔細想想卻都很有道理。葉依蓮用力深吸口氣，臉上霹出笑容。她會勇敢面對現實，用距離來保護自己這顆脆弱的自尊心。

　　葉依蓮「努力」露出笑容。客廳已經不能再給她舒適溫暖的感覺，但不辭而別又很不禮貌。她的眼睛無聊的四處看著，發現到外面的庭園突然變得好幽靜，原來小朋友和賓客都回到屋裡聊大吃東西。

　　葉依蓮認為沒有人注意到她，便放下盤子，站起來往外面走去。城區　　陳耿昱和陸正齡說話的同時，黑眸突然被窗外一抹白色的身影吸引。

　　葉依蓮走走停停，不時停下來欣賞奶奶種的花卉。魚池裡，一條錦鯉跳起來濺起水聲，葉依蓮便轉身往魚池的方向走去，尺許長的彩色錦經聽見人聲走進，急忙游動，魚尾撥動含苞的睡蓮，也刃散了半輪明月。　　

　　葉依蓮停下來，雙手環抱手臂，享受這清逸的氣氛。不過，很意外的，陳耿昱突然站到她旁邊。

　　怎麼不進去吃點東西?」陳耿昱問。

　　「我有吃了。」葉依蓮笑了笑，漫不經心的轉身往涼棚走去。聽腳步聲，她知道耿昱跟了來。

　　涼棚裡石桌石椅，石桌上擺著好大一盆蝴蝶蘭，上千朵碩大的蘭花讓葉依蓮眼睛一亮，忍不住大聲讚歎：

　　「好漂亮!」

　　葉依蓮等耿昱走進涼棚坐下後，故意繞著蘭花，然後坐在耿昱對面，利用蘭花擋住他們的臉。

　　陳耿昱雙眼瞪著像屏風一樣的蝴蝶蘭，然後用奇怪的聲音問：「中間隔著花牆，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和眼睛，你不覺得這樣講話很奇怪嗎?」

　　「這些蘭花好美，美得不像真的。」葉依蓮伸手去摸，但手指傳來的觸感證明這麼一大盆蝴蝶蘭花全是真花。

　　這時，她又看到好多酌漿革長在蘭花的根上。為了要讓自己有事做，為了不受他影響，依蓮低頭專注地拔起酌漿草。

　　初高中時代住在花蓮。每次看到配漿草，她就會去翻一翻它，無非是希望能找到長四片葉子的幸運草；不過她從來不曾

　　找到過，大概被比她幸運的人找到了。

　　這盆也是。翻來翻去全都是三片葉子的酌漿草!不拔掉會搶走補給蘭花的養分。葉依蓮將它們小心拔除。酥漿草根都像個小白蘿葡緊附在蛇木屑上，好難拔掉。

　　跟他雞同鴨講沒關係，但故意把他當隱形人就有點不禮貌了。陳耿昱很不是味道的站起來，俏聲繞了石桌半圈，走過去看依蓮是不是在打瞳睡，沒想到她歪著小腦袋專注地拔草；而看桌上的成績，顯然她一坐下就開始在拔了。

　　他比草還不重要!　　

　　「喂!」陳耿昱雙手扶著石桌，低頭大聲嚇她。

　　葉依蓮條地抬起頭，不偏不倚，正好撞上陳耿昱的下巴，這次的互撞可比機場那回用力，兩人眼睛裡冒出無限緊星，痛得——說不出話來!

　　陳耿昱痛得閉緊眼睛，雙手壓著下巴往依蓮旁邊的石椅坐

　　葉依蓮痛得擠出眼淚，手掌按著脆弱的腦袋不敢揉，說不定腦殼裂了，一揉就散開了!

　　過了半晌，陳耿昱開口抱怨說：「我好像比這些酷漿草還沒有吸引力。」

　　葉依蓮壓著痛得要命的頭，抬起眼睛，看到陳耿昱又是揉又是搖的運動他的下巴，突然噗時一聲笑了出來，而陳耿昱也跟著她笑。

　　笑著的兩人突然四目相交，笑聲慢慢止歇，兩人距離好近，近到能感覺到彼此急促的心跳、呼吸得到彼此的氣息。

　　陳耿昱黝黑的雙眼很擔心的看著依蓮的頭，然後伸手拿開她的手掌，他的手輕輕放在她的頭上，低聲問：「很痛?」

　　葉依蓮一動也不動，蒼白的臉寫滿管不住自己的耽憂，晶亮的星眸充滿沉沉的水分，時間似乎靜止了，而雨對晶瑩閃亮的黑瞳裡，各出現對方的臉孔，一方深情款款，一方沉沉憂慮。

　　四周變暗了，因為陳耿昱的臉往下向她靠近；葉依蓮心跳加劇，她閉上眼睛，陳耿昱柔軟的雙唇看上她的嘴唇。

　　若不是一陣用力關窗的聲音把她最醒，她差點就迷失在耿昱的熱吻中。葉依蓮睜開雙眼，雙手抵著耿昱的胸膛，用力撐開和耿昱的距離。

　　為什麼逃避?

　　陳耿昱俯視依蓮。

　　葉依蓮站起來，反覆的撥動長髮。「我胃又痛了，先回去好了。」　　

　　陳耿昱突然拉住依蓮的手，挺拔的身體斜倚涼棚的柱子思考，走不開的葉依蓮不敢看向屋裡的方向，她吸口氣，也不敢看耿昱的臉。

　　接下來該怎麼辦?沒有劇本，怕一開口就說錯話!

　　她也無法向耿昱說明自己的心情。葉依蓮掙扎許久，想出一個方法，就是假裝灑脫，什麼都不要說。

　　陳耿昱聽她說胃痛，立刻皺起眉說：「我馬上送你回去。」

　　「不要。你還有很多客人，我打電話叫無線計程車來載就行了。」

　　陳耿昱瞪她一眼說：「說什麼傻話!我進去說一聲，在這裡等我。」

　　陳耿昱才放開依蓮的手，人都還沒走動，今日的壽星突然大步向涼棚走來。

　　陸正齡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筆直走向耿昱。「哈羅!壽星要切蛋糕了，可以請她最仰慕的男生進去幫忙嗎?」

　　因為他是主人，禮貌上不應該拒絕壽星的要求。陳耿昱只好對依蓮說：「你坐一下，很快就好。」

　　陸正齡將手勾住耿昱的手臂，然後背著耿昱回首向依蓮露出挑釁的笑容，虛假的邀請葉依蓮說：「葉小姐，一起進來吃塊蛋糕D巴?　」

　　葉依蓮簡短的回答：「謝謝。」

　　看他們勾著手走向豪華大宅，喜歡上陳耿昱的葉依蓮，臉上浮現淒楚的笑容。

　　她的身份怎能跟人家相比?

　　陳耿昱突然停頓不走，回頭看，依蓮已經離開涼棚，向鐵門走去；他知道她要回去了，並沒有出聲叫住她。

　　葉依蓮感覺耿昱的眼光停留在她身上，她翩然回頭，果然是!葉依蓮擠出笑容，向耿昱和陸正齡揮揮手，然後打開小門踏出陳家。

　　陳耿昱咬牙，回身走進客廳，一屋子的人果真都在等他進來切蛋糕。

　　陳耿昱黝黑的眸子瞥過母親臉上，然後笑著說：「壽星又不是我，先切蛋糕，我進來負責吃完就好了。」

　　曾美女當沒聽到，笑著指揮：「來，大家一齊唱生日快樂歌，我們祝福正齡生日快樂!」

　　唱完生日快樂歌，陸正齡閉上眼睛專心許願，放在心裡沒說出來的願望是希望今年能嫁給陳耿昱做太大。

　　★　　★　　★

　　一個禮拜之後，葉依蓮突然成了令人羨慕的幸運傢伙。二線演員的她一下子就成為名將廣告公司專屬廣告明星，不是幸運是什麼？

　　以前她是戲劇節目的演員，現在她接綜藝節目的通告，工作輕鬆，時間不長，收入反而增加。

　　葉依蓮卸淨臉上的妝，正準備和林佳杏一齊回家，沒想到楊—雨凡站在攝影棚外面等她。看到她，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

　　林佳杏用力拉開楊雨凡的髒手。「楊雨凡，你敢再對依蓮拉拉扯扯的，小心我告你喔!」

　　楊雨凡看著反應冷淡的葉依蓮說：「依蓮，我找你好幾天了。

　　★　　★　　★

　　林佳杏替依蓮防著楊雨凡靠過來。「楊雨凡，你一出現就沒好事，拜託你爭氣點，不要再來找依蓮麻煩了，行不行啊?!」

　　楊雨凡不悅的把林隹杏推開。「林佳杏，沒有你的事，你走開!」

　　葉依蓮趕快扶住佳杏，接著，生氣的瞪著楊雨凡。「楊雨凡，該走開的人是你!」

　　楊雨凡死皮賴臉的擋住葉依蓮的路，說：「依蓮，失去你我才發現你的好，我愛你，請你原諒我過去的荒唐愚昧，讓我們重新開始，再愛一次。」

　　周圍開始聚集看熱鬧的人群，楊雨凡的我行我素讓葉依蓮好尷尬。她真懊悔。竟然曾經愛過楊雨凡這樣的男人，真教——眼睛給牛屎捆住了。

　　楊雨凡繼續用演戲般的語氣說：「依蓮，我為了你連家都不要了，你要是拋棄我，我就沒有退路，難道你真的要逼我去死?」

　　『葉依蓮氣得雙頰脹得通紅!楊雨凡，為什麼你要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替她製造這種可怕的新聞?

　　林佳杏先受不了，火爆的大嚷：「楊雨凡!是你自己不爭氣才讓家裡趕出來的，不要把責任推給依蓮!」

　　人群中開始傳出討論的嗡嗡聲，不難猜測，剛才連閃好幾下的鎂光燈是記者在替葉依蓮和楊雨凡拍照。

　　葉依蓮用力閉上眼睛才再張開，輕輕搖頭說：「夠了，到此為止，不要再來打擾我和佳杏的生活。」葉依蓮連楊雨凡的名字都懶得叫下。

　　楊雨凡抓住依蓮的雙肩。「你說什麼刀依蓮，看著我眼睛再說一次!」

　　再說十次也可以。葉依蓮看著楊雨凡努力要釋放愛意和憂傷的眼睛，一字—『字清楚用力說：「夠了，——切到、此、為、止。」

　　沒想到楊雨凡竟然流下眼淚。

　　葉依蓮雙頰滾燙。她是演員，也無法在現實生活中做出這種表演。她拉著佳杏，不理楊雨凡，推走記者的麥克風，像逃難般逃開一群閒人的指指點點。

　　痛哭流涕的楊雨凡厚著臉皮在她們背後念著：「依蓮，你在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拋棄我，你好無情——」

　　「楊雨凡!」林佳杏大爆發，回頭尖聲狂吼：「你是這世界上最大坩最臭最沒有水準的牛屎!」

　　★　　★　　★

　　楊雨凡把她的臉都丟盡了。

　　而佳杏那句「世界上最大培最臭最沒有水準的牛屎」竟然成為頭條標題。

　　葉依蓮緊閉門戶、關掉手機，因為外面有緊迫盯人的記者，連她走過打開的落地窗前都有人拿著攝影機對著她拍。

　　楊雨凡的幾句話就讓她成為最無情無義的女人。

　　葉依蓮心神煩躁，吞胃藥的時候，喃喃自語說：「我應該吃鎮定劑的。」

　　不過家裡沒有鎮定劑，所以她只好把胃藥當鎮定劑吞。葉依蓮服下胃藥之後躺進沙發，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想看今天的新聞。看過了幾段火災、搶案、家暴的新聞之後，赫然又看到楊雨凡神情凝重的出現在電視機徑。

　　葉依蓮的胃立刻抽擂一下，拿著遙控器的手抖得厲害。實在是太生氣了，就在她想把遙控器丟掉的時候，有人輕敲她的門。　　葉依蓮緊張得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直到佳杏發出聲音。

　　「依蓮，是我，快點開門!」

　　佳杏回來了。　　

　　葉依蓮跳下沙發，跑去拉開兩道安全栓，打開第一道門，再開第二道沙門，然後將佳杏緊緊抱住。「佳杏!怎麼能通過那些記者?」

　　林佳杏得意的笑著，她告訴依蓮說：「佩服一下我的智慧吧。本來是進不來，不過我去找陳經理，陳經理跟朋友借車，記者不認得車號，我們就開著車停在警衛面前，警衛看到我，讓我們進入停車場，再搭電梯直接上來。」

　　林佳杏說一大串，葉依蓮只在意她說「耿昱來了」!葉依蓮心臟揪了一下，鬆開佳杏，抬頭就看到他那對深邃漆黑的眸子。

　　陳耿昱上前把她們推進門內。「先進去再說。」

　　「我不明白，他讓我難堪，也羞辱自己。為什麼?」進屋之後，葉依蓮歎了一口氣，很無奈的跟陳耿昱說。

　　林佳杏把大門鎖上，然後走到依蓮旁邊坐下。林佳杏說：「依蓮，陳經理，我出去聽到下一點風聲，這事康金生有份。」

　　康金生計劃的!

　　葉依蓮站起身來回走動，可以看出她相當煩躁。

　　「佳杏，你確定?」葉依蓮的眉頭皺得更深。

　　「你想想，如果沒有康金生那只吸血蝙蝠編導這一切，楊雨凡那坩牛屎敢在這麼多人面前發神經?!」林佳杏說，似乎領得意自己罵人的話出名了。

　　依蓮搖頭，揉著急促跳動的太陽穴。

　　「這事我會去查清楚。」陳耿昱說。

　　「那我現在怎麼辦?」葉依蓮無助地問陳耿昱，「樓下都是人，整棟大樓的住戶會怪我造成他們的不便。我可以像你們進來時那樣偷偷出去嗎?」

　　沒想到陳耿昱一臉冷峻地搖頭。「不行。想要出去，就正大光明的走出去給大家看。」

　　葉依蓮水靈的瞳眸瞪著白牆，過了幾秒，她閉上限，搖搖頭，有氣無力的說道：「一定要這樣嗎?這種情形之下，我無法冷靜面對記者，回應楊雨凡說的漫天謊話。」

　　陳耿昱蹲到依蓮面前，黑眸堅定的看著她的眼睛說：「你不澄清，公司可能會考慮不用你了。」

　　這比什麼都嚴重!葉依蓮緊張地抓著耿昱的手。「我出去要說什麼?」

　　陳耿昱反手拍著依蓮的手，凝視她的黑眸說：「別緊張，摘要回答，反問也是很重要的技巧。總而言之，讓記者覺得你處理事情的手法很成熟，讓他們無法替你添花插枝。」

　　葉依蓮仔細咀嚼耿昱的話，緊繃的臉頰漸漸放鬆，她說：「面對事情永遠這麼自信冷靜，你這生一定沒有遭遇過任何麻煩和挫折。」　　

　　陳耿昱笑了，難得的向依蓮透露他的好運。「我有三位精明能幹的姐姐，還有三位『更』精明能幹的姐夫，麻煩的事是沾不到我的身，除非我自己去找麻煩。」葉依蓮低頭笑了。她大概就是耿昱所指的麻煩。　　

　　「我懂了，害怕面對，就不會成功。對不對?」葉依蓮從陳耿昱的肩膀望出窗外，突然問說：「外面的天空漂亮嗎?」

　　陳耿昱笑著說：「很藍，很亮，很適合去看海。」

　　「是嗎?」葉依蓮雙眼移回陳耿昱臉上，和陳耿昱互相凝視。

　　被排除在外的林佳杏看看她，又看看他，看來看去，確定兩對互相凝望的眼神正開始在羅織愛的絲網。她替依蓮高興，不過，再不趕快突圍出去，今天醫院就別去了。

　　林佳杏很掃興的上前說：「四點半以前一定要到醫院拿藥。」

　　葉依蓮回神。想到醫院，她哀怨地看著佳杏。

　　陳耿昱戴回墨鏡，說：「拿出信心，心裡想著沒有你應付不了的事情。」

　　葉依蓮用力吸氣，然後挺起胸膛說：「我下去了。」

　　★　　★　　★

　　葉依蓮出來下。

　　數支麥克風推擠在葉依蓮面前，林佳杏盡量貼著依蓮，陳耿昱站在人牆外。他人高，又挑到好地方，默默站在依蓮看得到他的地方，好隨時給她打氣。

　　「拜託你們退後一點，不要這樣推擠!」林佳杏大聲叫著，雙手推開濟過來的記者。　

　　亂糟糟的，葉依蓮苦著臉向眾人說：「對不起，天氣這麼熱，依蓮不該讓各位小姐先生在這裡等候。」說完，她彎腰一鞠躬。

　　「場面總算因為當事人說話了而冷卻下來。

　　葉挾蓮深呼吸之後，眼睛越過記者牆說話：「楊雨凡先生說了一些不負責任的話，逼得我只好站出來為自己辯白。我在此強調，以後，我不會再對這種事情做出任何回應。愛情是一門深奧的功課，雙方一定要互相誠實、用心灌溉。」說完這些，葉依蓮故意停下來，過了一會再說：「就算緣盡了，互相祝福對方將來找到真正的幸福，這才是成熟男女的作為。」

　　「依蓮，你的意思是楊雨凡復合的告白你無法接受?他說他好愛妁。」有位女記者拉回麥克風問她，問完又把麥克風舉到她面前。

　　「愛是這樣表現的嗎?」葉依蓮又圓又黑的黑瞳直視那位女記者，反問道：「若是楊雨凡一廂情願說要當你男朋友，你會高興嗎?」

　　訪問她的女記者用力搖頭，惹笑了旁邊的同行。

　　葉依蓮笑了笑，然後表情嚴肅地說道：「我想借這個機會向楊雨凡先生說，祝福他，但是，請不要再來找我。」

　　「你真的要和楊雨凡切斷數年的感情?」另一位記者又問。

　　「請問，你們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教我忘掉過去所受的傷害嗎?」葉依蓮誠心誠意的反問。

　　對於葉依蓮的問題，記者們發出一陣哄笑，搖頭說沒有。

　　原來，面對，沒有她想像的那麼恐怖。一切都要感謝人牆外面、能安定她心情的耿昱給她信心和力量。葉依蓮臉上露出極淺的笑容，再度向眾人鞠躬。「謝謝大家的關心，我知道大家很忙很辛苦，就這樣結束了，好嗎?」

　　反正也沒有什麼好問的了，趕快拿著照片回去交差了事。於是，大家搖頭說沒有，很快就解散了。

　　總算恢復清靜，葉依蓮抬起頭，再度看著耿昱站立的地方，希望看到他滿意的笑容。只不過，他人已經不見了。

　　一時難掩心口那股嚴重失落的感覺，葉依蓮皺著眉，凝望陳耿昱站過的地方。

　　「依蓮，你贏了!」興奮的林佳杏搖著依蓮小聲尖叫。

　　葉依蓮被佳杏搖醒，她深吸口氣，回頭對佳杏說：「我們進去了。」

絕對官僚

第六章

　　第二天，陳耿昱通知依蓮後天早上到公司拍廣告，巧蕙還另外打電話語依蓮到指定美容院修發及護髮，原來所有拍洗髮精的廣告都有這些手續，目的是讓秀髮更加柔亮。

　　和佳杏出門去美容院的時候，陽光普照。葉依蓮以為她和楊雨凡這件事從此落幕，但到家要進車庫的時候，佳杏突然神情怪異的告訴依蓮，說她好像看到楊雨凡陰魂不散的跟著她們。

　　葉依蓮的臉霎時黑了一半，回頭找尋那不該再出現的身影。路上人車匆匆，沒有看到楊雨凡；或許是佳杏太緊張，看錯了。

　　當林佳杏把車子停妥」而葉依蓮也剛放下心的時候，林佳杏的手機響了。　　

　　沒想到林佳杏電話聽了兩句，眼睛就變紅了。葉依蓮抓住佳杏手臂，緊張問道；「是誰打來的?」

　　「花蓮。外婆跌倒，骨折了!」

　　「佳杏，你立刻回花蓮照顧外婆，我廣告一拍完馬上就回去!」葉依蓮立刻做出決定，並又馬上上樓，替佳杏整理行李。

　　但是，林佳杏怕楊雨凡趁依蓮一個人住時，跑來騷擾依蓮。沒辦法了，林佳杏自作主張，背著依蓮再度向陳耿昱求助。

　　陳耿昱聽佳杏說完之後，立刻指示佳杏替依蓮整理行李，他馬上開車過來接依蓮到他家住。

　　依蓮有陳經理照應，她當然可以放心。林佳杏笑著掛上電話，然後走進房裡替依蓮整理行李。

　　才替佳杏整理好行李的葉依蓮一臉納悶，佳杏怎麼也在替她整理行李?

　　葉依蓮拉住佳杏忙碌的雙手。「佳杏，不用替我整理，我拍完廣告才能回去看外婆。」

　　「我知道，但是我不放心楊雨凡。」林佳杏把手抽走，繼續把該放的物品都放進依蓮的行李箱裡。「陳經理馬上會來接你去他家住。」

　　葉依蓮聞言，驚詫地抬起臉瞪佳杏。

　　林佳杏依舊低著頭，俐落的邊做最後檢查邊跟依蓮說：「陳經理說廣告即將開拍，有很多前責作業要準備，所以也必須保持最佳狀態，住進他家才不會受外人影響。」

　　這時，門鈴聲響。

　　哇，沒想到陳經理這麼快就到了!林佳杏催依蓮說：「去開門呀!」

　　葉依蓮去開門，請耿昱進來，然後就告訴他說：「很抱歉讓你跑這一趟，佳杏太小題大作，我住在家裡有管理員，有左鄰右舍，不會有問題的。」

　　「那你出門在外的時候呢?」陳耿昱陰霾的臉色和問話讓她閉亡嘴巴。

　　林佳杏把依蓮的行李箱提出房間，交給陳耿昱。「陳經理，我表姐就拜託你了。」

　　「放心。」

　　看來他們都替她決定好了，葉依蓮無奈的盯嚀隹杏：「佳杏，看到外婆馬上打電話給我。」　　

　　「我知道。」林佳杏故意不跟他們一道下去，揮手趕人說：「你們先走，我鎖好門窗就回去了。」

　　葉依蓮看了佳杏一眼，才拎著皮包跟著耿昱走。

　　★　　★　　★

　　第二次進入耿昱家的心情，比第一次來時更志怎不安。因為耿昱剛才在車上告訴她，由於事出突然，他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奶奶和媽媽。

　　在她知道這棟房子裡有人非常不歡迎她的情況之下，她還要來當不速之客!

　　他們在樓下沒有遇到任何人，不曉得這樣算不算運氣好?葉依蓮隨著耿昱走上二樓，進入其中一個房間。

　　陳耿昱把依蓮的行李箱放在衣櫥前面，然後跟依蓮介紹：「正齡住客房，你就住我大姐的房間。」

　　葉依蓮低聲問：「我住你大姐的房間，她同意嗎?」

　　陳耿昱笑下。「我大姐出嫁之後就沒有在娘家過過夜，何況她也不會計較這種小事。浴室廁所都在裡面，有沒有問題?」

　　葉依蓮淡淡一笑，搖頭說：「沒有。」

　　陳耿昱看依蓮意興闌珊的樣子，開始有點擔心，忍不住抬手摸著她蒼白的臉頰問：「是不是胃又痛了?」

　　葉依蓮輕輕退開，順著耿昱的話說：「有點。我想休息一下。」

　　陳耿昱放輕聲音：「依蓮，放輕鬆，我去找奶奶說你要暫住家裡，然後就要趕回公司開會。」

　　為了依蓮，他把一個重要的會議延後一個半小時。

　　「耿昱。」葉依蓮叫住正要出去的耿昱。陳耿昱停下腳步看她，葉依蓮笑了笑，向他道謝：「謝謝你。」

　　陳耿昱拍拍依蓮的頭，「不要拘束，當成自己的家。」

　　葉依蓮點頭，送耿昱出去之後，就躺在床上發呆。沒想到，她真的累了，竟然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　　★　　★

　　她夢到十七歲時，獲知爸媽車禍過世，外婆把她抱在懷裡讓她盡情大哭，哭到筋疲力竭睡著……然後她的夢跳到考上大學時，外婆親自陪她到學校註冊，看她的校舍……又跳到她的畢業典禮，她代表畢業生致謝詞，外婆驕傲的帶著親友北上參加。當她看到外婆和她的加油團時，窘得差點忘掉可以倒背的致謝詞…

　　「總算醒了!」

　　本來安靜的房間，乍然發出其它聲音，立刻讓抬手伸腰的葉依蓮睜大雙眼，並且立刻坐起來；因為陸正齡站在床前，用那對精明銳利、不太友善的黑眸盯著她看。

　　「對不起，我睡著了。」葉依蓮窘紅了臉，不自在地摸模頭髮。

　　哼!憑她，也敢跟她搶耿昱!陸正齡冷淡的笑了笑，轉身坐進椅子，以一種尊貴高傲的口吻問她：「你遇上什麼非要住進陳家的麻煩?」

　　葉依蓮一愣，隨即想到陸正齡隨便進人家的房間，便不悅的抬了一下眉梢，說：「陳經理說是為了我的安全，我很感謝他的細心。」

　　陸正齡垂下眼瞼，眼睛看著地面，好像地上有比葉依蓮更值得看的東西。葉依蓮只好僵硬的坐在陸正齡面前。

　　過了一會兒，陸正齡才又說話，但眼睛仍然不屑去看葉依蓮。她說：「耿昱說你『暫時』住在大姐房裡，要大家照顧你。不過奶奶、阿姨她們每天都很忙碌，像阿姨今天晚上要去工商婦女會開會，奶奶要去吃喜筵，都沒時間等你睡飽起床；而我，正好是陳家事情最少、時間最多的人，葉小姐這幾天有什麼需要的話，不要客氣，儘管來找我。」

　　陸小姐說話很有技巧，溫柔中夾帶著尖酸刻薄，就像甜麻曙餡裡包鹽酸，葉依蓮感受到她的敵意和厲害，就算有什麼需要，她又怎敢勞煩陸小姐呢?

　　葉依蓮客氣而生硬的回應陸正齡：「謝謝你。陸小姐。我想我帶的東西應該夠用，不敢麻煩陸小姐。」

　　陸正齡黑瞳寒光一開!微彎的眉毛揚了一揚，然後站起來，本來就冷淡的笑容更冷了。她說：「那我回房去了，晚飯飯菜還熱著，你吃完放著就好，會有傭人收拾。」

　　高貴冷傲的陸正齡離開之後，受過「震撼教育」的葉依蓮看著陸正齡剛才坐過的椅子發呆。她貿然住到耿昱家裡，到底是對還是錯?

　　佳杏說沒錯，她卻愈來愈覺得不妥。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葉依蓮以為是佳杏打來的，打開手機就叫：「佳杏，外婆怎麼樣了?」

　　「依蓮，是我。」陳耿昱低沉的聲音輕輕劃過葉依蓮的耳膜。

　　「耿昱……」陳耿昱的聲音讓葉依蓮找到溫暖的感覺。

　　「正齡剛才打電話給我說你醒了，我還在開會，很晚才能回去，所以只好打電話叮嚀你記得吃藥。」陳耿昱站在會議室門口，捂著電話小聲說。

　　葉依蓮感動地笑了。「知道了，我等下就吃。」

　　電話中，她聽到有人叫陳經理的聲音，接著陳耿昱匆忙說：

　　「好，我進去了，回家見。」

　　「嗯，再見。」

　　第二通電話才是佳杏打來的。佳杏說外婆跌倒的時候，雙手撐著地面，造成手腕骨折，現在右手腕上裹著石膏，所以這兩個禮拜她要陪著外婆、照顧外婆的生活起居，其它一切都很好。

　　葉依蓮和外婆說完電話才下樓吃飯。偌大的房子空蕩蕩的，只廚房有個傭人在清掃。葉依蓮安靜吃完晚飯，然後回房間看書。

　　★　　★　　★

　　葉依蓮戰戰兢兢當個好客人。第二天一早就和耿昱一起去公司拍廣告。

　　和耿昱走出陳家的時候，她感覺到陸正齡用利刃般的眼神看她，看得她背脊發涼，但她不敢回頭證實，直到耿昱開動車子，她才慢慢回過頭看。

　　陳耿昱問她：「你看什麼?」

　　「沒有。」葉依蓮回答，然後回頭看著馬路。

　　他們在車上閒聊一些事情，但進了公司，氣氛就變了。陳耿昱被巧蕙叫去，工作小組的三貝拉著葉依蓮到有三面鏡子的試衣間。　　

　　一位造型師幫葉依蓮試穿衣服，另外有一人向她解說，這部廣告有兩個腳本，外景要到台東拍她在金針花田中騎腳踏車，還有在海上面汽艇。衣服稍微寬了些，脫下來馬上修改，再換穿另一套。

　　葉依蓮喜歡這種忙碌的節奏，很快就忘了摟人的心事。

　　這邊忙完，她們立刻去另外一間，正在大聲嚷嚷的凱文看到依蓮，笑著向她走來，用瞥腳的中文和依蓮講話。依蓮痛苦的聽完，還是不瞭解他的意思，便用流利的英文告訴他：

　　「先生，你可以用英文告訴我，你想要的感覺。」

　　凱文愣了一下，然後開心大笑!小白的英文燜得像他的中文，現在，他多了一個可以替他翻譯的人了。

　　凱文用英文告訴依蓮：「太好了，中文好難學，我舌頭都快打結了。」

　　葉依蓮笑著說：「等你學會中文，就會發現中文好美妙。」

　　原來依蓮英文說得這麼好!陳耿昱臉上帶著笑容，手又在腰上靠著門站。「一切OK，機器也都上車了，就等你們。」

　　「你也要去?」凱文詫異的問耿昱。當然是用英文問的。

　　「偶爾關心你們的工作不好嗎?」陳耿昱回答。

　　「我看不是。你是關心她吧?」凱文指著依蓮。依蓮聽到要出發了，趕快去提她工作時必帶的提包。凱文不顧交情警告陳耿昱：「耿昱，她雖然是你的朋友，不過我可先警告你，在旁邊看就好，不能妨礙我工作。」

　　「我知道。」陳耿昱瞪了凱文一眼。

　　浩浩蕩藹開兩部旅行車到機場，轉換包機飛到台東，再用車子接駁到拍攝的地點。今天的藍天和白雲很合凱文的意，所以凱文說先拍海上鋼汽艇的影片。

　　沒想到拍洗髮精的廣告會動用到這麼多的資源，而且她還是主角。汽艇在海面上起伏來回十幾趟，敬業的她，動作和笑容都如第一次表演時一樣的精神，直到在另一艘船上的凱文笑著比出OK手勢，葉依蓮才放鬆大笑。　

　　不過，駕汽艇的糊塗船長突然急轉彎要回港，站在船首的依蓮沒有防備，意外被甩出船外。

　　葉依蓮落海，陳耿昱第一個跳進水裡，第一個抱住伸手亂抓的依蓮，危急中，小白帶著救生圈游過來讓依蓮抱著，陳耿昱才能抱著依蓮安全游回船上。

　　葉依蓮驚魂未定，陳耿昱用浴巾包住她時，發現依蓮身體不停顫抖，也不管正有很多對眼睛吃驚的看著他們，他心疼地摟緊依蓮，雙手用力搓著依蓮的身體。

　　凱文從另一個工作人員手上拿過干的浴巾，向耿昱做了一個耐人尋味的表情，然後替他披上。

　　直到船靠了岸，陳耿昱才放開依蓮，讓工作人員送她去換衣服，吹乾頭髮。　　

　　其他人利用這時間吃飯休息。凱文喝完咖啡，咬著空杯子認真看著剛才拍攝的成果，驚魂甫定的陳耿昱走到凱文旁邊，安靜的跟著看，但看到依蓮出來，他立刻朝依蓮走去。

　　凱文關掉機器，過去問候葉依蓮。葉依蓮除了臉色稍微蒼白外，精神看起來還不錯。凱文和她交談幾句，就回頭向小白交代。

　　「移到金針花田，兩點準時開工。」

　　除非變天不能拍，否則，他們的企劃作業是今天拍完，今天專機回台北。

　　外景作業，常有偶發狀況發生，加上凱文投人工作時是出了名的嚴謹，葉依蓮為了配合凱文要求的完美，騎腳踏車騎到雙腳抽筋，脖子、身體轉來轉去，也幾乎抽筋；不過，珍惜機會的她，一點也不敢馬虎，不管上坡幾次，她依然在下坡面對鏡頭時露出暢快的笑顏。

　　不能干預過程的陳耿昱在一旁心疼的看著；鐵人也有力氣用盡的時候，何況她只是個女人。

　　葉依蓮終於蹲了下來，舉起手向凱文說：「凱文，我沒有力氣踩腳踏車了，請讓我休息十分鐘。」

　　「好，休息十分鐘!」凱文慷慨應充。這十分鐘是凱文充分感受依蓮的敬業精神才特別答應的。

　　葉依蓮無限感激地坐下，抬起雙手揉捏酸痛的脖子，肩上突然出現一雙比她更有力的手。葉依蓮詫異回頭看，沒想到耿昱竟然親自替她按摩。

　　葉依蓮拉住他的手。「這，不太好。」

　　陳耿昱不理依蓮，一邊繼續揉捏她纖細的脖子和肩膀，一邊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話。

　　「沒想到你英文說得這麼流利。」

　　不理他，要捏就讓他捏，葉依蓮放棄拉下耿昱的手，改捶大腿。葉依蓮告訴耿昱：「大學讀外文系，主修英文，副修日文，英文說得好是應該的。」

　　「那怎麼沒去當老師或到外商公司當秘書?」

　　「每個人的需求不同，我的目標是賺錢，所以參加演員訓練班，畢業後就走上演員這條路。」葉依蓮坦白告訴耿昱，接著她站起來，回身向耿昱說：「謝謝你，十分鐘差不多到了。」

　　陳耿昱的黑眸看向凱文，果然凱文大喊準備，馬上有人走向依蓮，梳頭髮的梳頭髮，補妝的補妝，兩分鐘之後，葉依蓮又吃力的騎著腳踏車爬坡……

　　「卡!」凱文很滿意的握拳，安靜的工作人員放聲大喊。

　　葉依蓮吁了口氣，牽著腳踏車慢慢走回來。運動過度的肌肉酸痛已經開始發酵，不用等到明天，她今天晚上就會很痛苦了。

　　★　　★　　★

　　十點左右，陳耿昱背著葉依蓮的提包，葉依蓮抱著陳耿昱的手臂，慢慢走進明亮的客廳。

　　「回來了!」陳耿昱大聲說。難得他的奶奶、媽媽和正齡都在。

　　三個人用不同的眼神看著他們。葉依蓮惶恐的放開手，臉上帶著微笑，一一向她們打招呼。

　　「陳奶奶、陳夫人、陸小姐。」

　　「不要叫我媽媽陳夫人，和正齡一樣叫阿姨。」陳耿昱竟然這樣告訴依蓮。陸正齡眉毛往上挑了一下。

　　陳耿昱的奶奶站起來，問他們說：「你們吃過晚餐了嗎?要不要奶奶叫阿玲下個面?」

　　「奶奶，我們吃過才回來的。依蓮，你累了一天，先上去休息。」陳耿昱早就察覺到他媽媽很不高興，所以叫依蓮先上樓去。

　　「對不起，我先上去了。」葉依蓮正巴不得趕快離開她們的視線，她拿下耿昱肩上的提包，轉身走向樓梯。

　　用力抬起大腿，一階一階慢慢上，她不是故意走出這種僵硬的怪姿勢，不過真的是——身不由己啊!

　　才上三階，陳耿昱就看不下去了，走過去說：「我扶你上樓。」

　　「不用了!」葉依蓮連忙推開耿昱的手。

　　「耿昱，依蓮怎麼了?」拉拉扯扯不像樣，曾美女發出低沉而權威的聲音。

　　「今天去台東拍凱文的廣告，上山下海，腿抽筋了。」陳耿昱說。　　

　　「喔，我扶你上樓。」陳耿昱的媽媽雖然盡量放柔了聲音，不過聽起來仍然有點冷淡。

　　葉依蓮趕快搖頭，「不用了!我可以上去。」

　　曾美女和葉依蓮雙方突然都沒有了稱呼，葉依蓮才不敢自抬身價，叫陳夫人阿姨，她尷尬地笑了笑，然後轉身盡量走快一點、優雅一點。

　　陳耿昱看不下去，一語不發，上前拉下她的提包，並反將她攔腰抱起。　

　　葉依蓮橫躺在耿昱的雙臂之中，耳中聽到有人用力吸氣的聲音，她不敢想，更不敢看，陳奶奶，陳夫人，尤其是陸正齡，她們臉上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

　　陳耿昱抱著依蓮大步走上樓梯，葉依蓮以為耿昱到了房門口就會將她放下，沒想到他直接將她抱到床上。

　　「早點休息。」

　　有點被駭到的葉依蓮還來不及跟他說謝謝，他就關上門下樓去了。

　　陳耿昱挑了一張沙發坐下來，十指交握，向陸續坐在他對面的女士們說：「有什麼問題，說吧。」

　　曾美女先說了：「你看過今天的晚報嗎?」

　　「沒有時間。」陳耿昱說。

　　「看一下，這是今天的影視版。」曾美女把報紙放到耿昱面前。

　　陳耿昱瀏讚過標題，笑著說：「媽，沒想到您這大忙人也會看影視版!」

　　「是正齡拿給我看的。」曾美女不滿耿昱的笑容，緊蹙著眉說：「看到沒有?上面說葉依蓮始亂終棄，見錢眼開，她現在看上你的錢了。」

　　「依蓮不是那樣的人，報紙亂寫的。」陳耿昱說。

　　依蓮!親密到叫依蓮了。陸正齡緊抿著嘴不說話。

　　陳奶奶坐到耿昱身邊，將他的手放進自己的手心裡，笑著問說：「告訴奶奶，依蓮是怎樣的人?」

　　比起媽媽，奶奶比較能聽進他的話。陳耿且說：「她很孝順，工作認真!對人也很有禮貌，連凱文這麼難搞的人都很欣賞她。」

　　「那楊雨凡……」陸正齡終於忍不住了。

　　陳耿昱看了看提起楊雨凡的正齡，「那個人是個敗家無賴，對依蓮糾纏不清，我才叫依蓮住到我們家來的。」

　　陳奶奶皺著眉說：「人總會有遇到困難的時候，幫個小忙不算什麼。不過奶奶沒想到她的背景這麼複雜。」

　　「都是奶奶!看看外人現在怎麼說他們倆，丟人現眼!」陸正齡心裡挺怪奶奶的，不小心就把不滿說出來了。

　　正齡到底有沒有搞清楚這個家誰是主人?誰是客人?不能因為大家疼她，說話就可以沒大沒小，虧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曾美女正想說正齡兩句，但陳奶奶很有度量的朝媳婦笑了笑，站起來說困了，要去睡覺了。

　　「奶奶，我扶您回房。」陳耿昱瞥了陸正齡一眼，摟住奶奶的雙肩，有說有笑的。

　　「好呀!你愈來愈忙，很少到奶奶房裡說心事了。」陳奶奶驕傲的看著出類拔萃的孫子。

　　★　　★　　★

　　鬧鐘到底有沒有響?

　　葉依蓮伸手把床頭櫃上的鬧鐘拿近惺忪的眼前，一看，睡意全消!趕快掀開被子下床。

　　好痛!

　　葉依蓮用力抽口氣，大腿比昨天更酸更痛，她咬牙一口氣站起來，用「最快」的「腳程」走進浴室。

　　住在人家家裡就要配合主人家的生活習慣，葉依蓮不敢待在房裡，下樓時，大腿更酸更痛，她花了比平時多三倍的時間才走完樓梯。陸正齡坐在客廳裡，張著貓樣的眼睛上下打量葉依蓮，然後臉上露出鄙夷的笑容，大概是笑依蓮是她見過最平凡邋遢的明星。

　　陳家的人都出去了，葉依蓮先向陸正齡打聲招呼，「陸小姐，早。「得不到友善回應，她尷尬地笑了一笑，轉身準備回房。

　　不過，陸正齡並不準備讓她心中的狐狸精離開。

　　陸正齡這時才出聲，笑著說：「還不到九點，是還很早，要不要看看今天的報紙?」

　　葉依蓮回身，陸正齡用最舒服的姿勢斜倚在沙發上，用難得的笑容對葉依蓮笑，雙眼有意無意飄向桌上，那兒放著昨天的晚報和今天的早報。　　

　　葉依蓮看了陸正齡一眼，坐到她對面，把桌上的報紙轉過來看。

　　標題的黑字有她、楊雨凡、陳耿昱三人的名字。內容寫她移情別戀，搬進新男友的別墅同居，連陳家的別墅都被刊登出來，還有楊雨凡的專訪和她及楊雨凡出遊的親呢照片。

　　葉依蓮臉色慘白的放下報紙。她不記得曾有過這些照片，可能是放在楊雨凡那裡，自忖這幾年她不曾對不起過楊雨凡，他怎麼可以一再的傷害她，也傷害別人?

　　陸正齡的嫉妒心如烈火燃燒，她冷酷的看著葉依蓮受創的表情。

　　「告訴你，我一點也不懷疑報紙上寫的內容，愛錢不愛人!你洞悉男人喜愛充當英雄的心態，故意在耿昱面前偽裝柔弱，讓他同情你，然後再利用手段讓耿昱愛上你，這樣，你就人財兩得了，對不對?」

　　「對不起，我想上樓去了。」葉依蓮不想跟陸正齡解釋什麼，她扶著椅把站起來。

　　「站住!我話還沒有說完。」陸正齡擋住葉依蓮的去路，瞇著冷酷的眼，手直指葉依蓮說：「也不想想你是什麼身份!以前的人說你們這種人叫戲子，你拿什麼來跟耿昱配?奶奶答應讓你這種戲子住進來是她昏庸、她可憐你，現在看到你害耿昱成為全國的笑柄，她是後悔極了!」

　　陸正齡的臉寒颼揚的，聲音也像冷風刮著玻璃一樣。

　　胃又痛了，葉依蓮用力吸氣。

　　「陸小姐——」

　　陸正齡再度打斷葉依蓮，歇斯底里地罵著葉依蓮：「你知道嗎?我最討厭你這種只會賣弄風騷、佯裝柔弱愚笨、用手段教男人心疼的女人!你這種人!就叫沒晶沒格調，竟然還有臉跟我講話!還想住在這裡!真是有夠無恥、不要臉!」

　　最後，陸正齡又瞪了葉依蓮一眼，才轉身上樓。

　　因為耿昱的關係，她才靜默忍受陸正齡的辱罵；回到房間之後，葉依蓮忍不住掉了幾滴委屈的淚水，然後開始整理行李。

　　半個小時後，葉依蓮在桌上留了一封信給耿昱，悄悄離開陳家。

絕對官僚

第七章

　　葉依蓮本來想回花蓮看外婆，但就在她到機場訂機票的時候，突然接到彭醫師的電話。

　　「依蓮，我是彭醫師，你還記得我嗎?」

　　葉依蓮撥開心中的陰暗，開心應道：「彭醫師，我當然記得你!」

　　彭醫師向葉依蓮說：「依蓮，我有事想請你幫忙。你今天有沒有空?我想和你約個地方，見面後告訴你。」

　　葉依蓮看看地上的行李箱，想了一下，就點頭說好。

　　一個鐘頭後，葉依蓮和戴著黑框眼鏡、有一張親切圓臉的彭醫師坐在醫院附近的紅茶店談話。

　　彭醫師開門見山，直接就跟依蓮說，想請她當基金會募款晚會的主持人。

　　彭醫師說：「本來朋友替我找了一位有主持經驗的歌星，但這位歌星臨時說她無法配合一群『不方便』的小朋友排演，堅決請辭。我一方面生氣她說不方便的小朋友，一方面知道她嫌主持費太低，所以就沒挽留她了。」彭醫生苦笑一聲，加了一句：「我們的經費有更重要的用途，我總不能亂花。」

　　葉依蓮問彭醫師：「彭醫師，請恕我冒昧，基金會經費既然這麼拮据，你為什麼還要做基金會的執行董事，蓋一座動輒上億的醫療教養院呢?」

　　「上次看你溫柔對待寶貝的樣子，我就相信你是一位很有愛心的小姐，所以我告訴你我自己的遭遇。」彭醫師對依蓮微微一笑，接著說起她的故事，「我的妹妹很愛跳舞，但不幸的，小時候被一場找不出原因的怪病奪去視力，後來又因為看不見而引起一場火災。連續的災難讓妹妹除了看不見，身上又增加燒傷的痂疤，眼盲和傷痛讓妹妹性情大變，搞到家裡每個人都累了，經濟出現問題了，父母感情變冷淡了……妹妹失明後半年，我記得有一個禮拜連續來了兩個颱風，雨下得好大，我媽媽一定很痛苦，才會抱著才十歲的妹妹一齊去跳溪自殺；溪水湍急，她們流到好遠好遠的地方。」

　　「啊!」葉依蓮難過的掩住嘴巴。

　　彭醫師不再為過去傷悲，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使命。

　　彭醫師歎了口氣，對依蓮說：「當時我媽媽要是能夠勇敢的向外界求援，或許悲劇就不會一再發生了。」

　　「所以您蓋醫療教養院的目的，不只是為了這些有多種病痛的視障兒童，也為了他們的家庭。」葉依蓮佩服的看著彭醫師。

　　彭醫師向依蓮解釋：「我們都說這些小朋友是無法展翅的小天使，他們需要長期的醫療和各種復健，行動，心理方面都要；有的家庭就這麼被拖垮或是乾脆放棄小孩。醫療教養院——是醫院，也可以是學校，所以愈早蓋好愈好。幸好，醫院的土地已有菩心人土捐贈，有了土地當然要趕快計劃蓋醫院、買設備，我清楚這條路會走得很艱辛，但我歡喜做，甘願受。」

　　葉依蓮被彭醫師的精神感動，她跟彭醫師說：「彭醫師，我願意當主持人。」「太好了!」彭醫師喜形於色，但很快又憂心說道：「不過，主持費只有二萬元，而反時間緊迫，你必需要花幾天時間來瞭解我們的表演，這樣……」

　　葉依蓮笑著搖頭。「彭醫師，你來找我，我就很高興了，還拿什麼主持費!往後只要我抽得出時間，任何活動我都義務參加。」

　　彭醫師從皮包裡拿出一張紙。「太好了!這是節目的廣告單，我把練習的時間和場所寫在後面。」

　　彭醫師寫好後交給依蓮。葉依蓮看了一遍，慎重的收進皮包裡。

　　彭醫師覺得依蓮心地善良，報紙上卻把她形容成無情又拜金的女人，實在是大可惡了。她握住依蓮的手，「依蓮，你心地善良，好心會有好報的。」

　　彭醫師很忙，很快又要回醫院去，所以葉依蓮沒和彭醫師多聊。送走彭醫師之後，葉依蓮打電話回花蓮，佳杏接的電話，葉依蓮告訴也替她管帳的佳杏，名將昨天匯七十萬完稅的酬勞到她的帳戶裡，要佳杏去轉帳把信用卡帳還清，然後說她要留下來幫彭醫師募款，卻沒有說她已經不住在陳耿昱家了。

　　林佳杏笑著說：「晚會那天，我會帶外婆去台北看你!」

　　葉依蓮想起她畢業典禮致詞時，外婆帶了很多親戚上來加油的情形，不覺笑了。「佳杏，外婆呢?讓我和外婆說說話。」

　　外婆一開口就不放心她，葉依蓮等外婆說完，再勸外婆不要在乎別人怎麼批評她。「外婆，我很好，我不會再理楊雨凡，他也傷害不到我的。」

　　「那就好。依蓮，台北不好，我們就回來花蓮，知道嗎?」

　　「我知道。外婆，你早晚要記得要添件衣服喔。」

　　「好，依蓮，電話費很貴，你還要跟佳杏說什麼嗎?」

　　「沒有了。外婆，再見。」

　　「再見。記得，台北不好就回來，再見。」

　　葉依蓮將手機放回皮包，接下來該解決住的問題了。

　　她低頭想著：住朋友家，不行，不方便。

　　住飯店好了，但要住哪家飯店呢?

　　葉依蓮雙手放在桌上，托著腮幫子，突然看到牆上貼著一張漁人碼頭的海報。她低語，就淡水吧。

　　葉依蓮拉出放在桌子底下的行李箱，在紅茶店門口招手叫了一部計程車。

　　★　　★　　★

　　充份休息過的葉依蓮看著窗外的美景，天空的顏色雖不如大地那般繁華多彩，但輕柔的白雲和灰雲卻能變化萬種形狀，只要眨一下眼睛，剛才那朵有形有狀的雲保證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樣了。

　　她就曾經以為有朵雲像極了陳耿昱的臉，不過眨了一下眼晴，再來陣風，就全變形了，讓她悵然了一下。

　　夕陽停在海平線上時，雲彩呈現特別神秘的顏色，橙橘的太陽把整個室內暈染成暖暖的橘紅』，讓人打從心裡產生一種新鮮的暖意。　　

　　而視線往上，移向變成深色的藍天，白色的月亮掛在天際，向下看著逐漸熱鬧的淡水夜市。

　　葉依蓮不施脂粉，還故意戴上學生型眼鏡，劉海撥往前額，提著一隻購物袋出去。她到屈臣氏買一瓶消除肌肉酸痛的肌樂，然後去吃黑豆豆花。　　

　　她和耿昱來過這家店吃豆花，耿昱摟著她避開腳踏車，他們吃消夜吃到很晚……恍恍惚惚聽到手機鈴聲，葉依蓮打開袋子拿出她的手機貼在耳邊。

　　「喂，我是依蓮。」

　　「依蓮，你人現在是不是在淡水?」葉依蓮聽到楊雨凡的聲音，一愣!又聽到他問她是不是在淡水，害她嚇了一跳，以為撞邪了。

　　「依蓮!」楊雨凡用力對著電話大聲叫。

　　葉依蓮沉到谷底的心被楊雨凡的叫聲叫出反應，她邊回答邊小心看向周圍說：「你見到鬼了，我去淡水做什麼?雨凡，好聚好散這句話你常說的，是男子漢的話就瀟灑一點，不要再傷害我了。」

　　「依蓮，我們——」

　　可恨!葉依蓮絕情關掉他的電話，楊雨凡瞇著陰驚的黑眸，看對面豆花店裡那個像依蓮的女人，看到她匆匆收起電話，然後低頭「看著」豆花。

　　楊雨凡回頭向旁邊的人說：「康哥，我告訴過你，那是依蓮沒錯。」

　　「真是巧啊!」康金生笑容詭異，沒想到葉依蓮竟然也來淡水，還讓他們遇上。「那個自以為很了不起的男人怎麼沒有和她在——起?」　　。

　　楊雨凡盯著葉依蓮說：「依蓮已經被你炒成無情的拜金女郎，你想，誰還敢要她。」

　　康金生拍著楊雨凡的肩膀，得意笑道：「老弟，是我們，不是我。別忘了，我花了五十萬元替你還債。」

　　康金生想盡辦法要讓葉依蓮和陳耿昱身敗名裂。

　　楊雨凡無話可說。「依蓮站起來要離開了，接下來呢?」

　　葉依蓮低著頭走出豆花店。

　　康金生頭一擺。「阿龍，跟著她!」

　　「是，康哥。」叫阿龍的青年染著一頭金色長髮，聽到康金生的命令，馬上丟掉香煙，手放在口袋裡往依蓮那邊跑過去。

　　楊雨凡轉身跟著康金生走。「為什麼要叫阿龍跟蹤依蓮?」

　　聽此一問，康金生揚起眉毛，轉頭瞥了一眼可以改名叫阿斗的楊雨凡。「難道叫你去跟，讓依蓮再找機會躲起來?」

　　楊雨凡笑了笑，不敢再多問了。

　　康金生沉默了一下，告訴楊雨凡說：「告訴你我的計劃也無妨，我要知道依蓮住在哪裡，然後讓她和陳耿昱睡在一起，再把獨家照片送給各大報社。只要報紙刊出來，陳耿昱馬上身敗名裂，依蓮今後也別想在影視圈混了。」

　　這計劃夠狠毒!

　　楊雨凡雖然大聲笑著，但心裡不禁有點膽寒。要是繼續和康金生在一起的話，他以後大概也會死得很難看。

　　★　　★　　★

　　陳耿昱從公司回來就急著找依蓮，他要告訴她，凱文很滿意昨天拍的廣告。但屋裡屋外不見她的人，敲她的房門，又沒有回應半聲。

　　陳耿昱大聲說：「我要進去了!」

　　打開房門，房間整理得整整齊齊，陳耿昱覺得不對，濃眉幾乎揪在一起。再在化被台上看到依蓮留給他的信，不知怎地，還沒看到信的內容，他整顆心就突然沉了下去。

　　陳耿昱匆忙把信看完，信中大意是謝謝他的照顧，造成他和他家人的困擾深感歉意，她另外找地方住，過幾天再聯絡。

　　發生什麼事了?依蓮怎會說走就走?

　　陳耿昱拿著依蓮的信下樓問他的奶奶。「奶奶，您知道依蓮走了嗎?」

　　陳耿昱不知道奶奶早上出門，到傍晚才回家；不過她回家之後，傭人有把陸小姐趕葉小姐的事悄悄說給她聽。

　　「我不久前才知道的。」陳耿昱的奶奶雙眼輕輕看向洋洋自得的陸正齡。

　　依蓮是耿昱的客人，正齡就算嫉妒耿昱對依蓮好，也不能趁家埋沒有大人的時候得罪耿昱的客人，把依蓮趕走。

　　奶奶的眼神、表情讓陳耿昱皺起濃眉，轉頭看著陸正齡。

　　「正齡，你今天都在家吧?」

　　陸正齡看耿昱臉色不怎麼友善，她眨著眼，尖著聲說：「腳長在她身上，她要走我又能怎樣?總不能叫我巴著她不放吧!」

　　哎呀，這雨人怎麼吵起來了!曾美女剛回家，一進門就聽到正齡的聲音，不知情的她忙打圓場熄火。

　　「耿昱，正齡專程從加拿大來看你，你怎麼可以對人家這樣說話?」

　　阿姨替她說話了，陸正齡眼淚很快凝聚在眼眶裡，模樣使人憐惜。

　　陳耿昱赤紅著臉，走到法然欲泣的正齡面前，對她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對你大聲的。奶奶、媽，我出去找依蓮，不用等我吃飯。」

　　陳耿昱說完，馬上抓起鑰匙轉身出去。

　　陸正齡呆立著，珍珠般的淚潰決滑下臉頰，滴落地面，讓一旁的曾美女茫無頭緒，不知如何是好。

　　曾美女聽說正齡在家裡不只是千金大小姐，還很能幹，能幫父母應酬做生意，是正齡的媽媽說正齡自小就喜歡耿昱，長大還是一樣，所以她要把正齡送給陳家當媳婦，門當戶對。曾美女當然不反對，不過最主要的是年輕人合得來才行。

　　不過，看耿昱一路冷淡的態度，說不定她是白忙了。

　　曾美女歎了口氣，走過去牽起正齡的手說：「正齡，你這次回台灣什麼地方都沒玩到，阿姨過兩天有空，我、奶奶和你，我們三人到花東去玩，你說好不好?」

　　她什麼都好，怎麼能輸給一個處處不及她的女人!陸正齡眼淚早就不流了，用力吸口氣，露出好強的笑容說：「好啊。」

　　★　　★　　★

　　葉依蓮坐渡輪到八里，起先她還會疑神疑鬼的回頭看，但船上並沒有楊雨凡的影子。她放下心來，到八里下船時，無事可做的她不想跟著人家走，就買了大杯的拿鐵咖啡，坐在岸邊喝。

　　本想悠閒地喝咖啡殺時間，不過，心頭就是不能安靜下來，不是想起耿昱，就是想起陸小姐。一個小時後，葉依蓮突然發覺有兩個女生指著她竊竊私語，她站起來，趕上正要開往淡水的渡輪。

　　「噢!」葉依蓮叫了一聲，回頭看撞到她的人。

　　留著一頭金色長髮的男生，撞到人竟然頭就往旁邊急擺，葉依蓮不指望他會跟她道歉，避開他走到另一邊。

　　一下子，她又回到淡水，一個人坐在碼頭上看夜景，看到八里開過來的最後一班渡輪靠岸；下船的人，多數要去趕最後一班捷運，急急忙忙的，好像打翻了蜂巢。

　　咦?葉依蓮注意到那個留著金色長髮的男生就是在船上撞到她的人，怎麼也在這裡?他手插在口袋，無聊的踢腳，東看西看，有時候就講講電話。葉依蓮假裝眼睛飛進東西，拿出鏡子和手帕擦眼睛，然後從鏡子裡觀察他。

　　果然，他又轉過臉來看著她。葉依蓮收起鏡子，站起來走了幾步突然回頭，沒錯，他也站起來了。

　　瞬間，葉依蓮身上浮起一粒粒雞皮疙瘩。不要驚慌!葉依蓮低聲告訴自己，抱緊雙臂，鎮定的沿著河邊往販店的方向走。

　　前面路燈壞了一盞，有一小段路特別黑暗，葉依蓮回頭看，那個金髮的男生邊跟在她後面。

　　葉依蓮完全忘了大腿酸痛的不便，她加快腳步，想要趕快走過這段沒有路燈、黑暗的路面，但——前面那盞路燈下突然走過來一個人，路燈在他後面，葉依蓮只看到拉長的黑影，而看不到那個人的面貌。

　　葉依蓮慢了下來，還緊張的回頭看。那個留著金色長髮的男生突然消失不見了!現在，她只要對付前面這個高大的男人就好。葉依蓮抓緊袋子，準備拔腿就跑，跑不成就大聲尖叫，附近還沒回去的情侶說不定可以幫她打壞人。

　　正當葉依蓮心臟七上八下，雙手緊張冰冷的時候，那條黑影出聲了。

　　「依蓮，你真會亂跑。」陳耿昱大步走到依蓮面前，劈頭第一句話就怪她。

　　★　　★　　★

　　陳家有權有勢有門路的朋友很多，陳耿昱先去拜託一位高階警官，然後兩人一起到信用卡管理部查依蓮今日使用信用卡的資料。

　　一查，就找到葉依蓮在淡水某飯店和屈臣氏刷過信用卡，陳耿昱知道依蓮的下落之後，馬上開車趕去淡水。

　　耿昱……

　　葉依蓮緊繃的肩膀隨即放鬆的往下垂，抬起一張非常意外的臉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來找你的。」陳耿昱雖然是和依蓮說話，但他似乎感覺到依蓮的緊張，他那對黝黑而銳利的黑眸，警覺的看著依蓮背後那段昏暗的路。

　　葉依蓮已經不擔心那個金頭髮的男人了，現在，她比較擔心面前這位咬著牙說話的人。

　　陳耿昱大手摟著依蓮的肩，語氣冷峻：「我問你，你為什麼不說一聲就離開，又把手機關掉?你知道我到處找你嗎?」

　　葉依蓮只覺胸口疼痛難受，看著地面說：「我不是留了一封信給你?」

　　這頭秀髮和她的人一樣柔美。他今天和凱文看了依蓮拍的廣告，開會研究半天的結果，決定兩種版本輪流播放，這就是他急著要告訴依蓮的好消息。沒想到回家卻看到她寫的那封教他揪心、沒有感情的客氣信，她是故意裝不明白還是真的不懂?

　　他陳耿昱什麼時候把拍廣告的明星帶回家裡住了?台北又不是沒有五星級的飯店!陳耿昱硬生生把要揉依蓮秀髮的手轉向，臭著臉，指著前方的椅子說：「那裡有椅子，坐下再說。」

　　葉依蓮乖乖跟了過去，扶著椅子慢慢坐下。

　　陳耿昱看她一眼，口氣好了一點，「腿還會酸痛?」

　　「嗯。」　　

　　「會痛還亂跑!是不是正齡對你說了什麼?」

　　有耿昱家人的支持，陸小姐將來一定是耿昱的妻子，所以她不想多說什麼，不想給他們製造問題。

　　葉依蓮避開耿昱的眼睛說：「不要誤會陸小姐。你沒看報紙寫的，難看又難聽，我在想，你已經對我很好，也幫我很多了，我怎麼可以害你成為人家的笑柄。耿昱，我現在最擔心的事是，你來找我解約。」

　　陳耿昱聽了依蓮的話，好像突然有一股火從腹部往上衝到頭頂。

　　「啊!」葉依蓮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叫聲!陳耿昱回頭，依蓮已經將手蓋住她的眼睛。

　　「怎麼了?」陳耿昱很焦急的問。

　　葉依蓮痛苦地叫道：「有蟲子飛進我眼睛裡!」

　　「我看看。」陳耿昱拉下依蓮的手，手指撐開她的眼皮。

　　葉依蓮的眼睛痛得張不開，眼淚直流，而反兩隻眼睛都在流淚。

　　不馬上處理眼睛會發炎的，陳耿昱拉著依蓮站起來。「這裡太暗，什麼都看不到，你盡量放輕鬆，我先帶你回飯店用乾淨的水沖眼睛。先做緊急處理，不行的話，再趕快回台北急診。」

　　好痛苦!腿也痛，眼睛也痛，葉依蓮瞇著眼睛，抱著耿昱的手臂慢慢走。

　　陳耿昱突然停下，葉依蓮驚呼一聲，人已經被耿昱抱在懷裡。陳耿昱大步走進飯店。

　　陳耿昱無視櫃檯、大廳裡的人向他們行注目禮，大聲向離他最近的人說：「麻煩替我按一下電梯。」

　　「我來。」一位服務生趕快跑過來按電梯。

　　「謝謝。」電梯門開了，陳耿昱又問依蓮：「房間號碼幾號?」

　　葉依蓮說了，陳耿昱問替他按電梯的服務生。「那是幾樓?」

　　「七樓。」服務生回答。

　　電梯到，陳耿昱抱著依蓮走出電梯，葉依蓮眼睛仍在流淚，但她拉扯耿昱的衣袖說：「我可以下來。」

　　「帶路。」陳耿昱嘀咕一聲，並沒有放她下來的打算。

　　服務生拿著依蓮給的鑰匙帶路，開門；陳耿昱將依蓮放在床上，叫她躺下，又吩咐服務生拿大毛巾給依蓮貼在臉上。

　　陳耿昱釘開桌上的礦泉水，很專心的倒進依蓮的眼睛，直到看到一隻黑色的小蟲屍體流到白色的大浴巾上，他才放下水瓶。

　　服務生輕易賺到一千元小費，開心離去，走到攝影機拍不到角落，跟蹤依蓮一晚的阿德正等在那裡。他向阿德咧嘴，笑著伸手要錢。

　　阿德拿出五張鈔票，不過服務生伸手去拿的時候，阿德突然用力抓緊不給。「都照我說的辦了?」

　　「安啦!大哥。那凱子的心思都放在女明星身上，我說我再拿一瓶礦泉水進來，還假裝在他面前打開，你知道怎樣嗎?他跟我說謝謝，還給了一千元的小費。大哥，你們真的在裡面放了安眠藥?」服務生小聲的問，眼睛看著錢。

　　原來他們是親兄弟。

　　「沒你的事，嘴巴閉緊一點。」阿德先抽走兩張，再把剩餘的錢塞進他弟弟手裡。

　　「謝了。」服務生耍帥地晃晃鈔票，收下錢就要走人。

　　「等一下。鑰匙呢?」阿德伸手等著。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阿德的弟弟順利拿回被A的二千元，把鑰匙交給阿德，趕快下樓。

　　★　　★　　★

　　已經過了一個小時，陳耿昱還沒出來，如果不是被藥迷倒，就是他們已經上床了。不管過程，只要結果是他所想要的就好。康金生冷笑，叫楊雨凡開門，而他手上已經打開數位攝影機，任何精采書面都不能漏失掉。

　　楊雨凡猶豫了一下才打開房門，他們幾步就走到房裡，只見陳耿昱和葉依蓮兩人和衣昏睡在床上。

　　「把他們的衣服脫下。」衣衫整齊有什麼好拍的?惡劣的康金生當起導演。「什麼?!」楊雨凡回頭看他。

　　「睡覺當然要脫衣服，你不懂啊!」康金生不耐煩的瞪著楊雨凡。

　　楊雨凡看著昏迷的依蓮，心裡掙扎著：該不該繼續聽康金生的話?

　　「快呀!你不想要錢了嗎?」康金生放下攝影機催促楊雨凡。

　　說到錢，楊雨凡就會動了，康金生滿意地看楊雨凡替陳耿昱脫衣服，他詭邪的笑了笑，彎身將手伸向依蓮的衣服。

　　楊雨凡吃力的脫掉陳耿昱身上的衣服，抬起頭，看到康金生正用一雙色眼癡看依蓮豐滿的胸部。

　　他到底在做什麼!

　　楊雨凡腦子突然清醒。依蓮從來沒有對不起他，反而是他，一再做出對不起依蓮的事，他不該……

　　楊雨凡突然從心底冒起一股無名火，用很快的速度拉高被子，蓋住依蓮純潔的身體。

　　康金生見眼前的秀色變成顏色單調的床單，相當不悅的瞇起了陰驚的雙眼，轉頭看著楊雨凡。

　　楊雨凡寒著一張臉和康金生對峙。這小子，什麼時候長「氣概」了?康金生斜著嘴，露出冷酷的笑容，「怎麼，楊公於良心發現了?」

　　沒錯，他是良心發現了。

　　他早該良心發現的。一直以來，依蓮對他有情有義，而康金生只不過說要拿點錢給他，騙他說純粹是打擊陳耿昱，逼依蓮回到他身邊。其實他早該看清康金生邪惡的心思，康金生用這種方式陷害陳耿昱，同樣也會毀了依蓮的下半輩子。依蓮會更恨他的。　　

　　塊頭比康金生高大的楊雨凡拖著康金生往外走。「夠了!你拍到他們幽會、進出飯店，這些照片就可以造成轟動的效果。」

　　「楊雨凡你——」

　　康金生再叫也沒用，楊雨凡用力把房門關上，鑰匙留在裡面，沒有鑰匙，他們無法進去。

　　「我不要你的錢了，也請你念在依蓮任勞任怨替你工作過的份上，好心放她一條生路吧!」楊雨凡說。　　　

　　他真的徹悟了，決定當個金不換的回頭浪子，到爸爸的公司從基層學起，讓曾經對他失望的父母得到一點安慰。

　　眼見計劃落空，康金生狠狠瞪了楊雨凡一眼，憤然走進電梯。楊雨凡不想和康金生再坐同一部電梯下樓，他輕鬆的從樓梯慢慢走下去。

絕對官僚

第八章

　　他們昨天晚上……

　　先醒來，已經穿好衣服的陳耿昱坐在床上，黑眸看著身畔的依蓮，烏黑的長髮散在枕頭上，又長又翹的睫毛緊緊閉著，雙唇微張似有笑意，蜷縮著身體，纖細的手放在蒼白的臉側，被子滑下肩膀，讓他看到她雪白無瑕的肌膚。

　　葉依蓮吸口氣，突然轉個身，這一轉身，身上的被子往下滑開，豐盈的胸部多露了幾分，陳耿昱深受折磨，頸子上的青筋因為咬緊牙關而明顯浮現，他探身把被子往上提到她的下巴。

　　有人替她蓋被子!

　　快要醒來的葉依蓮倏地睜開雙眼!第一眼就看到耿昱低著頭，用怪異的眼神看她。

　　她眨著眼，努力解請耿昱那對黑得教人心悸的眸子到底在講什麼?不過，隨後她的臉倏地變紅、發燙。

　　因為，她發現自己上半身一絲不掛!

　　葉依蓮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讓她鑽進去，幸好有被子，被子雖然沒有地洞牢靠，但至少有隱身的效用。

　　陳耿昱倒是很欣賞依蓮臉紅得如熟透蕃茄的樣子，看著依蓮把頭縮進被子裡，心底浮上一股想笑的衝動。他掀開被子一角，依蓮紅透的臉立刻又露了出來。

　　「依蓮，你要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的腦子被燒壞了，所以不明白耿昱的意思。

　　陳耿昱笑著，伸手勾起依蓮的下巴。「我很樂意對你負起責任。」

　　耿昱的話讓依蓮倏然清醒過來。負責?陸小姐一定會恨死她的，耿昱的家人一定會極力反對她的。

　　「請你……暫時出去，等我……穿好衣服。」葉依蓮突然口吃。

　　陳耿昱點頭，立刻起身走到門外。葉依蓮聽到開門的聲音之後，馬上拉開身上的被單看，然後心情複雜的吁了口氣!耿昱不必對她負責，因為，她並沒有失去什麼。

　　老天!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發現耿昱並沒有和她發生關係，心裡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是她太愛耿昱了嗎?即使知道兩人不可能有結果，獻身給他也不後悔嗎?

　　葉依蓮垂下濃密的眼睫，想著昨天晚上耿昱替她沖洗眼睛，忙進忙出，關愛之情溢於言表，等她完全沒事了，他倒了一杯礦泉水給她，然後咕嚕嚕把剩下的喝掉。接著說確定她沒事，就要辦退房帶她回去，她當然說不要，不過耿昱突然坐到床上，慢慢朝她倒下。　　

　　葉依蓮柳眉慢慢聚攏，黑瞳露出很深的恐懼。耿昱倒進她淒裡，她抱著他心急地叫了兩聲，好像也跟著昏死了過去。

　　那麼，是誰脫掉他們的衣服?

　　「依蓮。」在門外等了很久的陳耿昱敲著門。

　　「等一下。」葉依蓮趕快下床。穿好衣服後，走去開門，當陳耿昱黑眸深情款款凝視她時，她很理智的避開他眼睛。

　　「什麼都不要說。」葉依蓮回答。

　　「什麼?!」陳耿昱沒想到在外面等了半天，竟然會聽到這種答案，所以極為意外的吼了一聲。

　　葉依蓮瞟了脹紅臉的耿昱一眼，故意裝成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她說：「這種事，不說不是對雙方都好嗎?」

　　陳耿昱皺著眉，看著依蓮的眼神好像他並不認識她一樣。不過，他還是堅持要帶依蓮回去。　　

　　「我尊重你的意思，不過，你必需再回到我家去住。」

　　「為什麼?」

　　葉依蓮問得又快又急。一想到要和陸正齡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就感到痛苦。　　

　　「因為我放不下你，我愛你。」陳耿昱脫口而出，並且用力抱住依蓮。

　　葉依蓮雙眼灼熱，依偎在耿昱堅實的胸膛裡。「耿昱，你再說一次。」

　　「我愛你。」陳耿昱雙手更加用力的抱住依蓮。

　　葉依蓮閉上眼睛，眼淚順著雙頰流下，「我配不上你——」

　　配不上你富貴的家庭。葉依蓮保留後面幾個字。

　　陳耿昱笑了，葉依蓮感受得到他的胸膛上下震動著。

　　陳耿昱雙手捧起依蓮的臉，滿眼笑容地告訴她說：「依蓮，你怎麼會有這種封建時代的思想!幸福比門當戶對重要。」

　　「萬一你母親和奶奶反對我們。」葉依蓮不得不擔心，她抬起水盈盈的黑眸問耿昱。

　　陳耿昱先低頭親掉依蓮眼睫上的淚珠，然後摟著她、摸著她的秀髮。「她們最後會尊重我的選擇，會接受你的。」

　　「我還是覺得像在作夢，說不定這真是一場夢，一場美麗的夢，即使明天夢醒，我也了無遺憾。」葉依蓮緊緊依偎著耿昱，如夢囈般的說出心裡的話。

　　「絕對不是夢。」陳耿昱心疼的摟緊依蓮，笑著在她耳邊說：「我第一眼就欣賞你，你爬樹救人的無畏精神讓我印象深刻。」

　　葉依蓮笑了，握著小拳頭輕捶耿昱說：「我在花蓮鄉下長大，爬樹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陳耿昱笑著握住她的手，拉到嘴邊親了一下，接著說：「第二眼在機場，換成我英雄救美，我家裡都是女強人，平常我可沒什麼機會充英雄的，所以你讓我滿足保護美女的願望。」

　　想起那次，葉依蓮也忍不住笑了。「厚!你好壞，躲在那裡又悶又熱又臭，你的下巴好硬，撞得我差點掉眼淚。」

　　陳耿昱笑了，下巴輕輕在依蓮的頭頂上磨蹭。「第三眼，為了以後可以常常看到你，我和你簽約，氣走康金生。」

　　「第四眼——」

　　「還有第四眼?你到底看到第幾眼才喜歡我的?」葉依蓮開始不滿了。

　　陳耿昱用力抱著依蓮，莫測高深的笑了。「想知道的話就開始整理行李，回去的路上我慢慢告訴你。」

　　★　　★　　★

　　陳耿昱和葉依蓮牽手走到門口，就聽到一片小孩子的嘻鬧聲，陳耿昱用力握了一下依蓮的小手。

　　陳耿昱問：「準備好了嗎?」

　　葉依蓮用力吸口氣，點頭說：「我喜歡熱鬧的房子。」

　　兩人相互交換會心的笑容，然後一起走進熱鬧的客廳。六個孩子看到舅舅回來，一窩蜂向他衝過去。

　　「舅!」然後突然鴉雀無聲，因為看到葉依蓮而安靜下來。

　　陸正齡已經被陳家這六個寶貝孫子吵得面無人色，再看到耿昱和站在耿昱背後的葉依蓮，她深感受到嚴重打擊。

　　這個女人不是很有志氣的走了?怎麼又不要撿的回來!

　　有人發現了，大喊：「他們手牽著手!」

　　安靜不到十秒鐘的客廳又陷入陸正齡受不了的喧嘩吵鬧中。曾美女端著點心出來，大聲壓制玩瘋了的外孫們。「小聲點，你們六個人湊在一起就吵翻天!」

　　「外婆，舅牽阿姨的手！」最大的玉妍尖聲報告，表情和聲音就是十歲女孩看到男生牽女生的手時那種莫名的興奮。

　　耿昱整晚沒有回來，難不成他和依蓮已經……

　　曾美女先放下托盤，然後才禮貌的向依蓮笑了笑。這種禮貌的笑容，當然在她和依蓮之間劃出一道無形的高牆。

　　曾美女笑著說：「葉小姐，耿昱昨晚回來一發現你離開我家，馬上就衝出去找你，害我們替他擔心整晚。以後有事，先跟耿昱商量一下，不然，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耿昱交代。」

　　葉依蓮尷尬的看了耿昱一眼，然後笑著向陳夫人道歉：「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

　　接著，陳耿昱的奶奶從廚房端出現打的果汁，反正不管端什麼出來，絕對都是這些可愛的小孫子愛喝的。小朋友已經口渴，看到果汁，互相吆喝，就搶著去倒果「奶奶!」陳耿昱笑著叫了奶奶一聲。

　　老人家一眼就看出孫子俊臉上有抑止不住的喜悅，看來耿昱決定撰擇依蓮，難怪正齡一臉冰冷，媳婦也不太開心的樣子。

　　陳奶奶嘗試為他們緩頰，笑著向耿昱、依蓮和正齡招手說：「都過來吧，這是現打的果汁，過來一起喝。」

　　陳奶奶說著，已經倒好三杯果汁。

　　「阿姨，我端給你。」玉妍說著，端起果汁要交給依蓮。她喜歡漂亮又救過小貝貝的依蓮阿姨，不喜歡冷冰冰、不跟他們玩的正齡阿姨。

　　「謝謝。」葉依蓮雙手去接，她偷瞥一眼牆上的瑞土布谷鐘。必需注意時間是因為，等下她還要去基金會排演，所以不能停留太久。

　　陸正齡手肘「很巧」的正好抬起來，撞到玉妍的手臂，幸好依蓮杯子抓得緊，不過，杯子雖沒摔破，但半杯的果汁濺到她衣服上。

　　玉妍紅了臉，直向依蓮說：「阿姨，對不起!」

　　葉依蓮把玉妍的手拉在手裡捏一捏，溫和的，笑著對玉妍說：「沒關係，我這衣服正好要換下來洗。」

　　「好了，你們還是自己去玩，記得手下留情，不要把房子拆了。」陳耿昱向玉妍作個鬼臉，玉妍吆喝一聲，帶著一掛弟弟妹妹到庭院玩叢林戰。

　　葉依蓮站起來。「對不起，我去換衣服。」

　　陳耿昱牽著依蓮的手。「你還是住原來的房間，我先替你把行李提上去，然後我就去公司。」

　　可恨的陳耿昱!到底有沒有看到她的存在?沒有!連正眼都沒瞧她一下!陸正齡氣得銀牙暗咬。

　　葉依蓮不習慣陳家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低聲報告：「奶奶，陳夫人，那我先上樓去。」

　　沒等回應，葉依蓮趕快轉身快步走；不過，運動過度的酸痛非得二、三天才能慢慢減輕，所以，她上樓梯的時候還是走不快，因此特別感覺得到背後陸正齡那對充滿敵意的眼睛如利刃般刺著她，讓她好恨此時不能兩步當一步走。到了房裡，她才放心的吁了口氣。

　　陳耿昱摟住依蓮，黑眸凝視她雙眼。「依蓮，我媽媽只是外表看起來嚴肅，等大家相處久了，你就會知道她是位很親切的長輩。」

　　希望。葉依蓮點頭微笑。「耿昱，看得出來陸小姐很喜歡你，你——我們——」

　　「我把正齡當妹妹看待，並沒有男女之情。我還要去公司，先下去了。」陳耿昱看準依蓮的紅唇，飛快攫取一個吻，然後轉身走出房間。

　　葉依蓮摸著被耿昱親過的嘴，臉上浮出一抹幸福的笑容，直到聽到耿昱在樓下大喊：「媽!我公司有事，晚上會回來吃飯!」，她才想到忘了跟耿昱說她等下也要出去。

　　糟了，光是呆想，差點忘了時間!

　　快快快!趕快換衣服，第一次和小朋友排演千萬不能遲到。依蓮打開行李箱，找出最休閒的衣服換上，換洗的衣服用袋子裝著，拿著皮包趕快下樓。

　　耿昱已經早一步出去，客廳裡就只有陳夫人和陸小姐。

　　曾美女看依蓮拿著皮包下來，便順口問她說：「依蓮，你也要出去?」

　　「嗯，要去排演，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葉依蓮面對表情嚴肅的陳夫人，還是有點懼意。

　　所謂為善不欲人知，所以葉依蓮也沒明說去參加什麼樣的排演，怕說了，有人會以為她在自抬身價。

　　才剛被耿昱接回來，現在又說要出去，曾美女心裡有點不高興。當然嘍!演藝人交遊廣闊，生活放縱，她們是不方便過問人家的私事，只是有點生氣葉依蓮在陳家帶來混亂之後，又把陳家當成旅館一樣自由來去，一點都不尊重主人。

　　剛好有電話進來，曾美女不想再說了，點個頭說：「我到書房接電話。」

　　曾美女討厭葉依蓮，最高興的人當然是陸正飴了。陸正齡臉上掛著笑容看著葉依蓮。

　　葉依蓮不好轉身就走，便禮貌的和陸正齡說：「我叫了無線計程車，可能快到外面了。」

　　陸正齡跳起來說：「我正好想要出去洗頭，可以讓我搭個順風車嗎?」

　　能說不可以嗎?葉依蓮硬著頭皮說：「當然可以。不過，我趕時間，要請你快一點。」

　　「一分鐘就好!」陸正齡跑上樓，拿了皮包很快下來。讓葉依蓮第一次對她感到感激。

　　「好了好了，我們走了!」陸正齡走在葉依蓮前面，她那神氣的樣子，好像和依蓮平行走在一起，會降低她小姐的身份地位。

　　這時，和玉妍玩躲貓貓的貝貝突然從外面跑進來，小貝貝一頭撞上陸正齡。本能的，她張開雙手抱住正齡阿姨的腿避免跌倒。

　　原就嫌這些孩子太吵的正齡生氣地推開小貝貝，幸好依蓮及時上前扶住小貝貝，不然她這小小的身軀就要撞上背後的紅木茶几了。

　　陸正齡柳眉不悅的皺緊，低頭看身上純白的衣服上拓了兩個髒一行手印，她咬牙，抬起手，瞪著被依蓮摟著、護著的野孩子。

　　「對不起。」小貝貝稚嫩的童音有點口齒不清。

　　不知人性可怕，貝貝張著一對天真無邪、可愛的大眼睛看著正齡阿姨，一點都不知道正齡阿姨正想用巴掌轟她。

　　「陸小姐，貝貝不是故意的。」葉依蓮用嚴厲的黑眸看著陸正齡，雙手護著小貝貝的臉，就怕陸正齡的手真的揮下來。

　　和貝貝在玩的玉妍追到客廳，正齡阿姨的惡形惡狀全看在她眼裡，十歲的她，眉目一凝，就有她爸爸那種精明銳利的眼神，那對早熟的眼睛正無畏地瞪著陸正齡。陸正齡看到玉妍雙手又在腰上，臉上一副你敢打我表妹，就給我試試看的表情，那表情確實讓她因而有所顧忌。

　　陸正齡放下捏成拳頭的手，然後把氣出在葉依蓮身上。她瞪著還摟著貝貝、半蹲在地上的葉依蓮，「葉依蓮，你到底走不走?!　」

　　葉依蓮輕拍貝貝的背，小聲跟她說：「慢慢走，小心點，嗯?」

　　「嗯。」貝貝向葉依蓮綻開可愛的笑容，用力點頭。

　　葉依蓮撿起皮包，扶著茶几站起來，然後趕快追上陸正齡。

　　站在窗外的陳奶奶搖頭歎氣，因為她也看到屋裡的情形。幸好正齡沒有動手打她的心肝小貝貝，不然別說她會生氣，若給她的三孫女婿知道掌上明珠被外人打一巴掌，正齡啊正齡，你在台灣就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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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醫師帶領依蓮到小朋友練習的大廳。不同於耿昱那六個活潑好動的甥兒甥女，這裡的小朋友和家長幾乎都靜靜坐著，等著義工來帶領他們排練。

　　葉依蓮一下就想到自己昨天的痛苦，但若和這些眼盲的小朋友相比，她那種痛苦根本就不算什麼。葉依蓮看著這群用手摸索的孩子，胸口一陣酸楚，眼眶突然變紅了。

　　「依蓮，他們需要的是尊嚴，不是同情，也不是鄙視。」彭醫師提醒依蓮，然後帶著她過去和家長們打招呼。

　　彭醫師的話讓葉依蓮心頭一震!吸口氣，用彭醫師的方式和他們相處，當小朋友的姐姐。一個早上過去，葉依蓮就可以叫出大部份小朋友的名字，彭醫師和文郁都豎起拇指佩服她。

　　文郁利用休息的時候告訴依蓮：「你能夠直接叫出他們的名字，表示有把他們當成朋友看待，所以你看，他們也開始把你當成朋友了。」

　　的確，原本怯生生的小朋友，已經有一半肯主動和她說話了。葉依蓮說：「以後我每天來陪他們練習。」

　　「這是最好不過的了。依蓮，能不能用你的經驗，讓表演活潑生動一些?」文郁看著凌亂的練習者笑著說。

　　「我盡量。」葉依蓮答應，但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到了中午，葉依蓮還幫忙送寶貝回家。很幸運的，寶貝的媽媽已經出院，而且可以在家裡縫製小朋友表演時要穿的衣服。

　　葉依蓮覺得她忙得好充實，又從寶貝的媽媽那裡抱著一包已經做好、但需要加工釘亮片的衣服回基金會，義工媽媽教她縫扣子、釘亮片。她們告訴依蓮，雖然孩子看不見，但摸得到、感覺得到，知道自己穿著很漂亮的衣服上台表演，他們會更有自信。

　　製作佈景那邊喊說缺創意嘍，葉依蓮就放下手上的針線，過去提供創意。總之只要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她能做的，大小工作全不計較。

　　遠在花蓮的佳杏忠實不二的當她的鬧鐘。時間到了，就打電話問她在做什麼?胃藥吃了沒有?

　　葉依蓮放下電話後，趕緊去倒水吃藥，因為到週日那天，她要是不能健健康康的，就不能幫小朋友完成他們的表演。

　　忙碌也讓她不去回想今早和陸正齡同車時，陸正齡對她的冷嘲熱諷。她不回嘴不是因她怕陸正齡，而是因為她已經有了耿昱。幸福的她，要有雅量給情場失意的陸正齡當出氣筒。

　　但是，陸正齡一點也不感激葉依蓮的好心，她甚至認為葉依蓮矯柔造作，討厭葉依蓮裝一副小媳婦的嘴臉來語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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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金生出了一場小車禍，所以他想整倒陳耿昱和葉依蓮的照片，三天之後才在各家早報出現。

　　看完內容精采的報紙之後，又妒又恨的陸正齡抓著報紙的手不停顫動。葉依蓮還沒有下樓，她先把報紙拿給曾阿姨看。

　　曾美女才瞄到標題就已經氣脹了一張臉，接著有人打電話進來，曾美女從傭人手裡接過電話，陸正齡聽她說了幾句和報紙上有關的對話，就找借口把電話掛斷，然後話筒丟在電話旁邊。

　　「今天不要接任何電話!」曾美女大聲吩咐傭人。

　　陳奶奶做完早課，從佛堂出來。「美女，怎麼一大早就生這麼大的氣?」　　

　　「媽!您看看今天的報紙!」曾美女把報紙交給婆婆看。

　　陰沉的陸正齡期待著一場好戲開鑼，她要看不知檢點的葉依蓮被大家羞辱、被趕出陳家。

　　「大家早。」熬夜看企書的陳耿昱雖然黑著眼圈，仍很有精神的半跑半跳下樓來。

　　「大家早。」

　　很巧，葉依蓮跟在陳耿昱後面；陳耿昱停下來，回頭等著依蓮一起下樓。　

　　坐在客廳的人沉默的看著他們倆，葉依蓮比較敏感，立刻發現她們的臉色都很難看。

　　陸正齡期待的好戲開演了，曾美女用力把報紙擲向陳耿昱和葉依蓮腳前。　

　　「耿昱，陳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一頭霧水的陳耿昱彎下腰撿起報紙。辛辣的標題、照片、進出飯店的時間什麼的都清清清楚。陳耿昱讀著報紙，臉色愈來愈差，向來冷靜的他，也忍不住雙手顫抖。

　　站在耿昱旁邊的葉依蓮也想看，到底是什麼新聞讓耿昱氣得快炸掉了。陳耿昱把報紙丟給依蓮，讓她看個夠。

　　葉依蓮接住報紙的同時，心臟揪痛了下，不敢相信一向待她溫柔體貼的耿昱會突然給她臉色。她低頭看報，終於知道原因。

　　這是一則大爆內幕的新聞，說有錢有名的人要小心了!

　　明星葉依蓮為了金錢，用計色誘新春瑞集團少東陳耿昱上床，並且拍下兩人同床共眠的照片數張，其目的是，日後向多金的陳家索討巨額金錢，這種不用擄人綁票，同樣可以得到巨額贖款的犯罪手法，堪稱最其智慧的新犯罪手法。

　　葉依蓮手腳冰冷，幾乎無法呼吸。

　　「上面說的相片呢?」曾美女問。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有人要害我和耿昱——」葉依蓮用力搖頭，急於解釋清白，但陸正齡激昂高亢的聲音打斷她的話。

　　「葉依蓮!你不要又裝這副可憐無辜的樣子了，你真的太不把我們放在服裡了，陳家才不會這麼容易就受你擺弄!我看，報警把你抓起來好了!」

　　「陸小姐，請你不要火上加油。」葉依蓮心煩的拜託陸正齡，陸正齡惱羞成怒，臉色全變。

　　「我火上加油?這幾天，耿昱一出門，你就跟著出去，大家開心你，問你要去哪裡，你就只會神秘的笑一笑，我看你八成是去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計謀陷害耿昱的事!」

　　「你——」　　

　　「葉依蓮，你馬上離開我家、離開我兒子，我會叫律師和你聯絡!」曾美女不想聽了，表情冷峻地趕葉依蓮出去。

　　「耿昱……」被誤會的葉依蓮看著沉默的耿昱。她最在乎的人是耿昱，不住陳家她無所謂，但希望聽到耿昱說一句相信她的話。

　　但是，他抬起冰冷絕情的黑眸凝視她。「你讓我失望，徹底的失望。」

　　葉依蓮心痛搖頭，週身寒冷，如十二月刺骨寒風吹來，刮得她連退兩步。連耿昱都不相信她也是受害者，她多說還有什麼意義?

　　葉依蓮淒然一笑，轉身跑回房間，很快就提著行李衝下來。

　　「要不要檢查一下?」葉依蓮把行李箱放在地上。

　　陸正齡囂張的走向葉依蓮，但陳奶奶開口阻止正齡。「不用檢查了。依蓮，你要是有急需，要多少，跟奶奶講，只要不過分，奶奶都可以給你，你還年輕，不要走人歧途。」

　　葉依蓮感激奶奶，雖然她老人家還是誤會她。她多情的黑眸再次看向耿昱，但他緊繃著臉，轉頭不看她。葉依蓮眼眶忍不住一陣灼熱，她彎下腰去提行李，委屈的熱淚成串滴落地毯。

　　「別走前門。」曾美女冷酷的提醒。等下她還得叫保全來驅散外面的記者。

　　「後門從那裡走!」陸正齡幸災樂禍，指著後門的方向。

　　不要流淚!眼淚只是讓人多了一個譏笑她的理由。

　　葉依蓮用力吸口氣，轉身，不回頭的走向後門。

　　不願……不願再看耿昱一眼就走出這棟傷心的房子。

　　陸正齡鬆了口氣。小姐她決定不提早回加拿大了，她要留下來安撫耿昱，和耿昱培養新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