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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痕] [沉醉東風][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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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0:31: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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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中岳嵩山
  綠竹迎風掩映,窸窸窣窣的聲響在空曠的竹林中,堆砌成一曲音韻有致的初春樂章。
  一縷新生的嫩葉自竹梢悄然飄落,正在練劍的靳旋璣伸出手中的長劍讓它停擱在劍鋒上,而後他緩緩在劍身上灌入內力,讓原本柔嫩的竹葉瞬間變得尖硬似劍,他衣袖一翻,在轉眼間便已將劍鋒上的竹葉送上晴空,霎時竹葉帶著清脆如笛的音調劃過竹林間,餘音繚繞在林間久久不散。
  竹葉方遁入天際,竹林間驟起了一陣狂風,棵棵翠竹如波如濤地在風中綿綿迭迭搖曳擺湯,翠綠的竹浪一陣又一陣地起伏著,順著風勢,傾天落下了瓣瓣竹葉,此時靳旋璣招起長劍,不疾不徐地舞起沉綿的劍法,待到風停止歇時,漫天掉落的綠葉靜靜在他身側一丈外堆壘成處處小小綠丘,片葉不沾他的衣衫。
  舞完一式劍法後,靳旋璣慢條斯理收起長劍,正想返回居處再去鑽研其他幾式劍法時,陣陣急躁的鐘聲便打破了這午後林間的寧靜,同時也令他不禁扼腕地停下腳步,緊斂著一雙劍眉,對那撞得又猛又急、紊亂無章的鐘頭,無奈到極點地深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老爹這回又借用少林寺的金鐘來急召他,到底是為了哪樁雞毛蒜皮的小事,在此同時,他也已有了丟臉的準備,打算等會再一次可恥的為了老爹又派女僕去少林寺借鐘撞鐘一事,再度去少林寺向又因女人擅自闖入寺內撞鐘,而因此氣得白鬚直豎的方丈賠聲不是。
  自從二十年前他老爹靳風眠卸下五嶽盟主一職之後,這十年來,老爹就一直待在嵩山的祖宅裡專心頤養天年。但即使他足不出戶,他那天生老愛惹禍闖禍的毛病卻是一分也沒減,三不五時就有人找上門來討債或是來找他翻年輕時的舊帳,使得身為人子的他這些年來,每日總是為了老爹所欠下的爛債而忙得疲於奔命。
  靳旋璣認命地搖搖頭,趕在另一波鐘聲又撞起惱人清閒之前,飛快地躍上林梢,先是去止住那撞鐘撞得像招魂的女僕,再快速地返回祖宅一探那個躺在床榻上裝病巳有好一陣子的老爹,又讓他在外人面前這麼丟人現眼的原因。
  「老爹,你找我?」靳旋璣一腳大刺刺地踹開大門,兩手環著胸,冷看著那個躺在床榻上,正舒服地蹺高腳嗑瓜子的老爹。
  一看到兒子的臉色挺難看,識相的靳風眠連忙換上了副病弱氣虛的模樣,正規正矩地安躺在床榻,刻意悶咳了幾聲,而後巍巍顫顫地朝他伸出手,可憐兮兮地看向他。
  「兒子,你爹快不行了。」
  靳旋璣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那可真是謝天謝地了。」以這種活到六十歲還像一條活龍的情況來看,想要等他不行,恐怕還得等上十多年才有可能。
  「喂,老子今天找你來是要交代遺言的!」靳風眠瞪了對他演技不賞臉的兒子一眼,慎重地表示他這次是真的演得很認真。
  靳旋璣淡瞟著他,「你終於想通了要把財產過繼給我?」
  靳風眠顫聲地向他控訴,「原來這些年來你像個孝子似地跟在我面前伺候湯藥,為的就是想貪圖我的財產?」沒良心的兒子呀,辛辛苦苦地把他拉拔到這麼大,到頭來居然是個無情無義的孽子,也不想想是誰養他、育他,不然他今天哪當得上中岳盟主的?
  「你省省吧。」靳旋璣不客氣地潑他一盆冷水,「這些年來在你靳大爺的揮霍下,咱們哪還有什麼值錢的財產?我是打算把這棟祖宅湊合湊合著賣了,看看能不能撈得幾兩銀子來償你在外頭所欠的一屁股債。」
  「看在我就快掛的份上,你好歹也先聽聽我的遺言,別再計較那些行不?」面對不給面子的兒子,靳風眠馬上一改前態,張牙舞爪地扯緊他的衣領。
  靳旋璣認命地掩著臉龐,「說吧,你在外頭還欠了什麼債?」這幾年來,他不是已經很盡力的還完老頭所欠下的債款了嗎?」怎麼在他快掛的這節骨眼上頭,他又有新的清單了?
  「這回我沒額外欠什麼債。」靳風眠笑瞇瞇地朝他搖搖食指,「兒子,你老頭有個很偉大的遺願喔。」
  靳旋璣一點也不敢指望,「什麼遺願?」
  「在我說前,你得先答應我務必要做到才行。」靳風眠沉肅了一張臉,鄭重地要他保證。
  「有話就快點交代,別又跟我羅羅峻唆的。」老爹每次扔下的爛攤子他哪次沒去擺平的?
  靳風眠搖頭晃腦地說著:「我希望我所有的子女們都能夠回來認祖歸宗,在我有生之年,一家子人闔家團圓共享天倫之樂。」
  一旁的靳旋璣沉默了半晌,在消化完畢老爹所說的話之後,狐疑地緩緩揚起眉峰。
  「子女……們?」複數的?他老頭不就只有他這麼一個為父背債的獨子嗎?哪來的其他人?
  「對,子女們。」靳風眠好不開懷地朝他點點頭。
  靳旋璣瞬間揪住他的衣領,面色陰寒地朝他冷笑,「老爹,你最好是把話說清楚。」
  「當年你娘在生下你之後,正巧時逢我首次出任五嶽盟主,為了瞭解五嶽的狀況,並且乘機重整混亂的武學支派以及排解武林間的紛爭,所以我就到其他的四岳走了一趟,而這一去,我就在四岳裡待了數年……」靳風眠邊說邊小心翼翼地看著兒子愈來愈難看的臉色。
  靳旋璣馬上推算出他曾做過什麼好事,「然後你就背著我娘暗地裡四處偷腥?」
  「嘿嘿……」靳風眠干干地笑著。
  「照這意思……」靳旋璣緊緊扯住他的衣領,「我不只可能在外頭有一堆小媽,我還可能有一票未曾謀面的弟妹?」要不是幸好娘親早巳過世,不然娘親聽到這個消息也會被他氣得一神出世、二佛升天。
  「是……是呀。」被勒得險些窒息的靳風眠連忙趕在兒子翮臉前俯首認罪。
  滿腔熱血和天生就是良心過剩的靳旋璣,立刻危險地瞇細了眼眸。
  「為什麼你沒把那些小媽們給迎進門來,反倒是讓她們和我的弟妹們在外頭流落這麼多年?」原本他還以為這個糟老頭還有些救,沒想到他卻自私自利、鐵石心腸到這個程度,居然還在外頭幹出這種事來!
  靳風眠根委屈地為自己喊冤,「她們都不要我負責任啊!」冤枉哪,當年他苦苦地請求耶些美女們跟他回家,她們就是沒一個人肯跟他走。
  「說的也是。」靳旋璣不屑地鬆開他,「早在三十年前,我就該傚法我娘和其他小媽們扔下你這個責任一塊逃之夭夭。」他早就該有誰碰上他老爹誰倒楣這條明哲保身的基本認知。
  「先別管那麼多了。」靳風眠期盼地挨在他的身邊問:「兒子,你會把你那些流落在外的弟妹們找回來,完成我的遺願是不?」
  「我的那些弟妹們在哪裡?」靳旋璣長歎了一口氣,扳扳頸子準備出門收拾老爹留下來的額外債務。
  「這個……」靳風眠心虛地搔搔發,「我也不清楚。」
  靳旋璣翻了翻白眼,「好吧,那些小媽們叫什麼名字?」不知道兒女們的姓名沒關係,他總該知道那些曾與他有過一段露水姻綠的小媽們是誰吧?
  「呃……」靳風眠又是一副相當為難的模樣。
  靳旋璣火大的朝他低吼:「不要告訴我你連這個也不清楚!」
  靳風眠怯怯地為自己反駁,「我……我是不太記得她們姓啥名誰了嘛。你也知道,自從我上了年紀後,記不住的束西說來就有一大籮筐,更何況都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清楚也是應當的嘛……」
  「你這糟老頭……」靳旋璣氣岔地直掐著他的頸子用力搖晃。
  「不過……」不過我還記得她們都是四岳裡頭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靳風眠在被搖得滿眼金星時,好不容易才被他搖出一些記憶,勉勉強強地想起了一點點的線索。
  靳旋璣不滿地攏緊眉心,「就只有這樣?」
  「就只有這樣……」斬風眠無辜地轉著十指。
  「單單就只有一條模糊不清的線索,你這叫我要怎麼去找人?」他又不是天下第一的尋人神采!四岳裡高手到處都是,要是他照這種說法去找,那他不就在外頭有了一大籮筐的弟妹了嗎?
  「反正你會有法子的。」靳風眠不負責任地聳聳肩,「我已經告訴你她們都是四岳裡的高手了,我相信她們調教出來的子女們絕不會是泛泛之輩,所以你只要把當今四岳高手們的身家全都揪出來調查一番就成了。」
  靳旋璣含怨地瞪視他,「說得好簡單。」出去找的人又不是他。
  「兒子,我快掛了喔。」靳風眠有先見之明地用力拍著他的肩頭,「你若是有點身為人子的孝心,就別妄想勞動我這個病重的親爹去做那些事,做為人家兒子的,要懂得認命點。」
  靳旋璣無奈地掩著臉龐,「我就知道我命苦……」
  「知道就好,早去早回呀。」一把差事交代完畢後,靳風眠就急著趕他出門。
  也急著想要趕緊去彌補那些流落在外的弟妹們這些年來他沒給過他們的手足之情,以及老爹身為人父卻從沒給過他們的父愛和應盡的責任,靳旋璣想了想,當下就決定選日不如撞日,準備收拾好了行李就立刻出發。只不過人海茫茫,若是家只無頭蒼蠅般地爬上四岳的山頭去尋人,恐怕也只會事倍功半,為了保險起見,他決定先和那些在四岳有交情的朋友們聯絡聯絡,請他們派人去四岳尋找可能是他弟妹們的人選,而後再由他親自前去認親。
  「老頭,在我回來前,你可千萬別掛了,記得你還要留一口氣來認兒女。」希望他的那些弟妹們在見了這個萬惡根源後,可不要像他一樣想把老爹給掐死才好。
  「等等。」靳風眠一手將他拉回來,並且塞給他一本泛黃的書冊,「兒子,這本旋門賦你順便帶著去。」
  靳旋璣不解地看著手中的傳家劍譜,「我帶著這本破破爛爛的劍譜出門做什麼?」
  老爹獨創的璇璣劍法他不是早就學過了嗎?而這本他老爹寶貝不巳、連他也從未瞧過一眼,詳鈿記載著璇璣劍法的破書,老爹怎麼會在這時肯割愛給他?
  「幫助你萬里尋親呀。」靳風眠驕傲地抬高了下巴,「你可能不知道你老頭花費畢生心血力創的璇璣劍法在江湖上多有名和多搶手,我敢擔保,只要你一亮出你身上有這本人人搶破頭的劍譜,你的那些弟妹們包準會主動找上你。」
  「當真?」靳旋璣半信半疑地翮開劍譜,想看看他那個大字不識得一個的老爹,到底是怎麼把那套劍法記載在上面的。
  靳風眠老奸巨猾地笑著,「嘿嘿。」
  「老頭。」手中的書才翻了沒幾頁的靳旋璣,一手拎著劍譜,一邊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剛才說這本是什麼玩意?」
  靳風眠理所當然地點著頭,「旋門賦啊。」
  「這……這就是……」靳旋璣的眼眸止不住地張大,並且懷疑地推了他一把,「喂,你沒耍我?」
  「當然沒耍你。」靳風眠正經八百地舉手起誓,「這玩意真的就是五嶽各大門派都想得到的旋門賦。」
  靳旋璣再三地向他求證,「你真要我拿這玩意去找我的那些弟妹?」
  「沒錯,想要找到你的弟妹,就全靠它了。」只要有這本旋門賦在,相信一定可以事半功倍的。
  他無力地撫著額,「虧你好意思拿出來……」
  靳風眠有信心地拍著他的肩頭,「如果你夠機靈,我相信你會知道該怎麼善用這本劍譜的。」
  看著老爹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靳旋璣低首再看了手中這本不但能夠幫助他尋親,還可以在江湖上掀起風浪的天書一會後,決定就照著老爹所說的辦。
  他摸摸鼻子,「好吧,我就去試試。」也許這個餿主意還真的能夠拐回幾個弟妹也說不定。
  戚適意兩手棒著白瓷花碗,任蒸騰的熱茶香氣氤氳地拂上她的面頰,午後的春陽暖融融地自紙廉外篩漏了進來,令她忍不住沉醉地閉上眼瞼,細細品味著此刻以春光佐茶的優閒時光。
  打從許久前,她就一直夢想著她能像說書人口中的江湖人士一般,自在逍遙地行走在江湖上做個無拘無束的俠客,時而見義勇為、時而行俠仗義,瀟灑地在江湖上來去,或是成為人們口中流傳扶貧濟弱的柔情俠士也不錯。若是興之所至,只要手拎著一隻行囊便可即刻踏上行程,攬幽賞勝地看遍天下山嶽、暢遊五湖四海,不必再像其他的富家女子一般,像只金絲雀烏般地成天被關在精緻的閏房裡,過著細繡錦織、種植花草或是讀書習字那類一成不變的單調日子。
  其實她今日能安逸地坐在這品茗,還真要感謝那個遠從嵩山發信給她爹的靳旋璣,若是無他,此刻她恐怕還無緣一睹眼前這夢想中的一切。
  數日前,在她爹收到忘年之交靳旋璣的委託信函後,她便極力爭取這難得能夠踏出家門出外看看夢中江湖世界的機會。在與爹娘歷經幾日糾纏與苦苦的請求下,適意好不容易才自也是滿腦子對江湖充滿浪漫幻想、也非常想要出來闖蕩江湖的爹娘手中,搶得了此次前來泰山尋人的這件差事,並且在爹娘憾恨的眼神下,快樂地踏上這次的泰山之行。她相信,她一定可以不負靳旋璣所托,盡快在泰山上打聽清楚哪位高人可能會是靳旋璣失散多年的弟妹,以達成靳風眠的心願,同時也一圓她夢想多年的江湖夢。
  熙攘喧嘩的人聲絲絲溜進她的耳底,適意睜開眼看著在這間茶樓內外來來去去的人們,不禁在唇畔露出了一抹滿足的小小笑靨。原來,這就是江湖呀。
  自濟南前往泰山的這一路行來,許許多多她從不曾見識過的人事物,以及各地的風俗民情,再三地印證了她夢中的江湖這地方,果真就跟那些說書人所說的一樣,是個可以令人陶醉其中的繽紛世界。
  適意自袖中取出一張紙絹,微笑地看著紙絹中的人名。
  燕子曰,東嶽盟主,年二八,當年泰山七俠後嗣。
  她輕彈著紙絹,「第一個要找的目標就是你了。」既然她所要尋找的對象是個一等一的武林高手,那麼這個號稱泰山第一高手的東嶽盟主,說不定很有可能就是靳旋璣的弟弟。
  呵呵,現下她已經走至泰山山腳下了,接下來她只要一路走上山頂,沿途向人打聽這個東嶽盟主身在何處,或許再過不久,她就可以圓滿順利地達成任務。她伸手惦了惦貼身的繡荷銀袋,那裡頭還有充裕的盤纏夠她在完成任務後,在這座東嶽泰山好好遊覽個數日。
  就在適意兀自沉醉在自個兒的美夢中時,絲亳沒注意到週遭人們的目光,在她一打開那隻銀袋時瞬間集中在她的身上。
  茶樓的店主在眾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時,也察覺了今兒個樓內來了個數十年也難得一見的無知小綿羊,而這只似是打從外地來的小綿羊,還正快樂地將銀袋內的盤纏攤放在桌上清點,渾然不知她的舉動已經讓多少人的眼中迸出萬丈的精光了。
  他搖搖頭,試著讓自己不要去想像等會兒她遭遇到的下場,一道人影在他想轉過身時遮住了他的視線,他抬起首,對眼前的熟客擺出熱絡的笑容。
  「東方老闆。」店主順手為他倒了杯解渴的茶水,壓低了音量小聲地問:「這回是哪個門派的?」
  從泰山頂上專程下山來的東方朔,抬手拭去額間的細汗,而後自懷中取出一本方造好的劍譜,快速且不著痕跡地將它塞進店主的懷裡,也同樣壓低了聲調。
  「這回是軒轅派的獨門劍譜。老規矩,一萬兩白銀起價,事成二八分帳。」為了這套由他精心改制過的軒轅劍譜,他可足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才大功告成。
  「就照老規矩,你在這上頭簽個契。」已經習慣了黑市交易的店主,在將劍譜放妥在懷中後,立即悄悄地將帳冊推至他的面前。
  束方朔飛快地執筆簽妥,正當他環顧四下想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正在進行黑市交易時,在他的眼角餘光裡,不期然地飄進了一抹窈窕的姿影。
  東方朔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盯審著耶名坐在窗邊一身白淨紈裙的女子,看她那清秀如白荷的面容,在掩映的日光下顯得剔透玲瓏,一雙水盈烏黑的眼眸,使得她那張乾淨單薄的小臉亮眼了起來,粉粉漾漾的面頰像是撲上了一眉春光,看來是那麼細若雲綢,尤其在她軟嫩似花瓣的芳唇上,還帶著一抹令人看了就陶然欲醉的隱隱笑意,讓他恍然的以為在這座只出產武林高手的泰山上,出現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小白荷。
  然而就當對她姿容欣賞不已的東方朔,將目光從她那張迷人的小臉上稍稍移開時,他才看清楚了那朵小白荷週遭的環境,以及她那沒什麼常識的舉動。
  「那個女人是誰?」東方朔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一邊問向身後那個歎息連天的店主。
  店主惋惜地歎口氣,「看她那模樣,八成是外地來的。」
  此時此刻的東方朔,完全能夠明白茶樓裡大伙眼底那有志一同的貪婪目光所為何來,眼前這個正準備會帳離開的小美人,才不過是掏出銀袋來付茶資而已,她就能左不小心掉一錠白澄澄的銀兩,右不小心落一串閃亮亮的銅錢……
  他很難不佩服這個絲亳沒有半分危機意識的小美人,難道她在離開家門之前,都不曾有人告訴過她什麼叫財不露白?在眾人眼裡,她簡直不啻是一頭上好的肥羊,而她姑娘居然就這麼大大方方的拿著銀兩出來招搖晃蕩,也不怕在轉眼間就被人給生吞活剝。
  但在片刻間,東方朔對她衍生出來的傾慕之心與同情心,很快地就與眾人一般,馬上被她那擺了滿桌的銀兩給利誘得消失殆盡。他撫著下頷對她左顧右瞧了好一會,他已經狠久役有看過像她這麼柔弱可人、看似非常需要有人照料的美麗小財主了,再加上她又是這麼地不設防……
  放著這種人不搶,他搶誰呀?
  「不搶一下你,實在是太對不起我自己了……」東方朔低聲地在嘴邊咕噥著,心癢難耐地看著她那只貼身荷包,並從它那鼓鼓飽飽的形狀,已經大約可以猜出裡頭到底是裝了多少銀兩。
  店主悲憐地看著那引來群狼覬覦的適意,「我敢打睹,這隻小綿羊只要踏出我的店門,不到半刻鐘,她鐵定會被洗劫一空。」
  東方朔爽朗地挑挑眉蜂,「那就要看洗劫她的對象是誰了。」倘若就這麼放著她不管的話,這隻小綿羊是很有可能會有店主所預料的下場,但若是他插手去管的話,這隻小綿羊應該能把損失減到最少。
  「你該不會又……」店主不安地看著他那一臉躍躍欲試的模樣。
  東方朔在適意一會完帳走出店門不久後,隨手拍了拍店主的肩頭,也跟在樓內那群有志一同的男人身後挪動腳步,準備去湊上一腳。
  「我去湊湊熱鬧。」
  店主連忙在他的身後大喊:「記得要手下留情哪!」希望那名外地來的小綿羊,在遇上了這兒的打劫高手東方朔之後,不要被他給搶光了才好。不過以東方朔興致勃勃的模樣來看,那隻小綿羊看來是很難逃離魔掌了。
  店主在店內大半的人們都尾隨著適意散去後,再度沉重地慨歎。
  她根快就會體會到,泰山這個地方,不是人人都能來的。
  當東方朔趕至行搶會場時,適意已被數十名大漢圍堵至僻靜無人的一處野林裡,張大了一雙水盈的眸子,害怕地看著個個來意不善的人們。
  晚一步趕到的東方朔,也不急著去解救那個求救無門的適意,只是悄聲地躍上近處的一棵大樹,趴在樹梢上閒閒地看著下頭的情況。
  一從出茶樓就被人逼趕至野林的適意,就算是再怎麼沒見過眼前此等的陣仗,她也大概能從他們閃閃發光的眼神裡,明白了他們想要做什麼好事。
  但這和她預想中的江湖不同呀!怎麼在她爹娘與住在她家裡的說書先生的口中,都沒有提過在江湖上行走不過數日,就會碰上一群想要洗劫她的人?
  「你們想做什麼?」雖然是很不願相信,但她還是禮貌性地問上一問。
  眾人二話不說,動作一致地朝她亮出白晃晃的刀刃。
  她試著對他們陪著笑臉,「各位英雄好漢、大俠小俠,有事好商量……俗話說四海之內皆兄弟,何必一見面就動刀動槍呢?我看咱們不如都坐下來,一塊喝盞荼,好好聊聊如何?」
  沒人理她。
  「如果你們不想聊天,那……」適意不安地自銀袋中掏出幾錠銀子,再度和他們討價還價,「我這有幾錠白銀,我看你們不如就拿了它們然後平靜的離開,不要打我身上其他財產的主意行嗎?不然……不然至少也留給我一些回家的盤纏?」
  還是沒人理她。
  「那個……」雖然都沒人吭聲,但適意還是再接再厲地對他們曉以大義,「打劫是犯王法的,在鑄下大錯之前,你們想想家中的高齡老母與年幼的妻小,他們一定都不希望你們因做出這種事而觸犯王法,所以說你們可千萬要三思而後行。」
  根本就沒人打算理她。
  「我……我習過武的,你們要是再不讓開,我就不客氣了喔。」眼看他們開始朝她步步逼近,苦無對策的適意只好壓下滿腹的恐懼感,握緊小巧的拳頭迎向他們。
  他們求之不得!
  就在下方的適意話一說完就與那些同道們過招起來時,窩在樹梢上的東方朔也同時翻起了白眼。
  「嘖,還真是菜到家的三腳貓功夫。」教導下面這隻小綿羊功夫的師父,應當去自殺謝罪幾十回了,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他還從沒見過女人的花拳繡腿能夠不中用到這種程度,搞不好她連只蒼繩都拍不死也說不定。
  在一片刀光劍影中,心驚膽戰地左躲右閃的適意,才展開架式沒兩招,就被圍攻的大漢們給打得節節敗退,當下她趕緊放棄教化他們以及打敗他們的希望,張大明眸頻望著四處尋找生路,期望自己能毫髮無傷的快些脫身而出。
  東方朔一手撐著下頷,淡淡地看著她那驚慌失措的模樣,但她耶只會躲躲閃閃卻不會求援的舉止,也著實令他感歎不巳。
  「技不如人總會叫吧?別告訴我你連喊聲救命都不會。」她到底是怎麼安然無恙的活到今天的?像她這種千金大小姐,在步出家門後還能活到今天,簡直就是一項不可能的奇跡。
  就在東方朔才感歎完後,在下頭已經被逼得狗急跳牆的適意,在此同時也配合地喊起救命來。
  「救命啊!」
  東方朔安慰地點點頭,「幸虧你不完全是個呆子。」生得這麼美,如果腦袋裡裝的是塊豆腐的話,那就太糟蹋了。
  高聲呼救了老半天的適意,愈喊愈是覺得不對勁,照理說,此時應當出現個風流倜儻、瀟灑無敵的俠客來解救她才是呀,怎麼她叫了半天都沒有人伸出援手?她爹娘會不會又是說錯了?
  「也該是出場的時候了。」東方朔坐在樹梢上甩甩兩手,終於有了點想去解救她的念頭。
  喊得就連嗓子都快喊啞,但就是沒有人聽見她的呼喚前來救她,這讓適意愈想愈是絕望,淚珠不知不覺地盈滿眼睫,到後來,她索性不再呼救,就只足呆站在原地,而手緊掩著臉龐打算就此聽天由命。
  東方朔在眾人的刀子集體架上她那纖細的頸子前,適時地躍下樹梢,來到她的身邊一手攬緊她的腰肢,千鈞一髮地將她帶離原地。
  適意悄悄地拉開覆而的雙掌,怔愕地打量著眼前這名緊摟著她,來得不早也不晚的救命恩人。
  「姑娘,你可要看仔細喔。」東方朔首先就要她認清她的債主是誰,「救你的人,不是對面那個張三也不是隔壁那個李四,而是區區在下我。」
  思緒還來不及運轉的適意,愣愣地照著他的話將他仔仔細細地看過了一回,這名出手相救的男子,還真的與他所說的那些張三李四不同。
  不同於山東漢子們的濃眉大眼,在他清俊的臉龐上,倒是帶有幾分南方文人的氣息,尤其是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一揚眉一抬眼之間,狡黠靈動得像是會說話似的,愛笑的嘴角微微上揚著,而他的笑意,看來就令人覺得安心。
  他還是自從她踏入江湖之後,第一個讓她覺得看起來如此順眼的男子。
  「東方朔,你又想來分一杯羹?」被壞了好事的打劫集團,氣急敗壞地嚷著。
  「我不是來分一杯羹的。」東方朔趁著佳人還沒回過神之際,得意地將軟玉溫香擁緊在懷享受一番。「我是來告訴你們,這樁生意,我要一人獨包了。」
  「你這死要錢的財奴!」眾人同仇敵愾地瞪著這個搶遍全泰山境內無敵手的小人胚子。
  「小財主,麻煩你靠邊點站好,傷到你我就不好意思了。」東方朔朝她微微一笑,並且慇勤地將她帶到一旁的大樹底下。
  適意莫名其妙地被他推到一邊去,「小財主?」
  方纔那群仗勢欺弱、打得虎虎生風的漢子們,在東方朔一靠近他們時臉色都變得青一陣白一陣,適意還來不及理清他們對東方朔反應為何那麼怪異之時,就看見東方朔隨意拾起地上一枝柔嫩的柳條,讓原本柔弱無骨似的柳條在他手中變得強韌似鐵,手起手落間,就將他們手上的刀刃都擊成碎片,逼得他們不得不識相地棄械離開。
  當東方朔英雄般地回到她面前時,適意滿懷感激地朝他致謝,「多謝少俠相助。」
  「好說。」東方朔笑意滿面地朝她伸出一掌,然後就停擱在半空中等待著。
  「請問……」適意不解地看著他那只朝她伸出的大掌,完全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用意。
  「用不著客氣。」他的大掌又朝她勾了勾。
  她看得一頭霧水,「我不懂,你這是……」他到底是想做什麼?
  他有些訝異,「你不知道規矩?」
  「什麼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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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0:39:15 |只看該作者
 「方纔舉手之勞的費用。」東方朔看在她是外地來的份上,於是好心向她講解。
  「費用?」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緊蹙著柳眉。
  東方朔更進一步地向她解釋,「也就是英雄救美的代價。」這下子他說得夠清楚明白了吧?
  適意拉高了嗓音不可思議地朝他大叫:「你在向我收錢?!」這世上怎會有這種人?
  「可以請你說得含蓄一點嗎?」他又沒像他們一樣拿刀子抵著她向她要錢。
  她又是一陣訝異至極的驚呼,「你想勒索我?!」
  「知道就快點把銀兩掏出來。」東方朔乾脆放棄迂迥戰術,不再與她拐彎抹角,大掌直接朝她一攤,不耐煩地向她勾著手指催促。
  「你……你不是見義勇為的江湖人士嗎?」適意將包袱緊緊抱在胸前,再也不敢對這個看起來像是善人,但骨子裡卻比那些行搶的人更惡的男人掉以輕心。
  他倒是一臉的不屑,「誰說江湖人士就非得見義勇為?」又不是吃飽撐著了,誰有功夫去做那種閒事?
  「可是我爹爹說……」她很為難地緊斂著眉心,總覺得這個救命恩人向她要錢要得很沒道理。
  「令尊說了些什麼?」東方朔興趣缺缺地瞄她一眼。
  她立即振振有詞地背出家訓,「爹爹說過,路見不平,身為江湖的豪傑者,本就該拔刀相助!」
  東方朔搓著下巴打量了她許久,而後緩緩傾身在她面前推測。
  「你……初入江湖?」難不成她是滿懷著理想剛踏進江湖,想要看看自己能否闖蕩出一番事業的小菜鳥?
  「是呀。」她忙不迭地向他點頭點得好勤快。
  果然,真是菜鳥一隻……
  「小菜鳥。」東方朔沉重地拍著她的肩頭,語重心長地給她上一門機會教育,「拔刀相助這觀念必須建立在有銀兩回饋的大前提下,這世上沒好處的事,是不會有人幹的,瞭解嗎?」
  適意狐疑地看向他,「但爹爹說江湖上的英雄好漢都是古道熱腸、仙風道骨,攬行俠仗義為己任、不汲汲於利祿也,……」
  東方朔馬上導正她的錯誤觀念,「江湖上的大小狗雄都是轤轤飢腸、兩袖清風,視衣暖食飽為要務、甘為五斗米折腰也。」
  聽著他字字嘲諷的話語,適意徹頭徹尾地看清了這個現實到一針見血的男人,同時他在她心目中的救命恩人的形象,也正一點一滴的逐漸逝去,反倒是土匪的影子在他的身上增添了些許。
  「現在的俠士們都像你這麼勢利嗎?」不會是所有的江湖中人,都像他這般貪財忘意吧?
  「俠士?」他不客氣的一語戳破她的幻想,「這年頭哪還有什麼俠士?你以為在江湖裡當個俠士,就有滿地撿不完的黃金不成?」要不是那些俠士們身上的銀袋裡都裝滿了沉甸甸的銀兩,沒有那玩意,看他們還瀟灑得起來嗎?
  「滿嘴都是銅臭味……』開口閉口三字不離錢,他可能是她所見過最是死要錢的一個人,也難怪剛才的那一票大漢,會喚他為財奴喚得耶麼貼切。
  「銅臭味聞起來也是很香的,尢其是在一窮二白時,那臭味可是只有天上有,香得不得了。」東方朔煩躁地朝她揚手,「好了,別多廢話了,快點把該給的掏出來。」
  適意在他又將手伸向她之前,不能苟同地再度對他搖首,讓他喪氣地收回大掌,不耐煩地與她一塊大眼瞪小眼。
  她還是衷心希望能夠灌輸一些道理給他,「爹爹說行走江湖靠的是一個義字,你不覺得你這麼做,有損江湖人士的顏面嗎?更何況你還是個男人,向我一個弱女子索資,你不感到羞恥?」
  他絲毫不以為意,「路有餓死骨就是因你口中那個騙死人不償命的義字而來的,再說顏面能換個幾兩銀子?我情順活得現實點!」
  「難道你沒聽過錢財乃身外之物?」實在是左攻右克都拼不過他的歪理,她只好祭出最後一條下下論。
  東方朔冷冷低哼,「你不也好像沒聽過一文錢可以逼死各路英雄好漢?」
  適意當下被他的義正詞嚴給堵得啞口無言,只能張大了水眸怔怔地望著他。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覺得他說的歪理聽起來竟然還滿有道理的?按照她自小學過詩書禮義來說,她應常是站在公理的一方沒錯呀,俗話不是說有個理字必能行遍天下?
  怎麼反倒是眼前這個要起錢來絲毫不跟她客氣的男人,聽起來才好似是有理的一方?
  她……她會不會是踏錯江湖了?
  「你爹還有沒有其他高見?」東方朔兩手環著胸,等著看她到底是廢話完畢了沒有。
  「好像沒有……」她茫然地搖首,滿腦子除了他的歪理外,一時之間倒是記不起爹爹曾經跟她說過什麼至理名言。
  東方朔趁著她的元神還沒歸回原位之前,不客氣地再度朝她伸出一隻討賞的大掌。
  「倘若令尊沒有其他高見的話,方纔的行俠仗義以及指導江湖守則的費用,一共是五十兩紋銀,煩請現下付訖,恕不賒欠。」








第二章

  打從適意在神智都還不完全回到她軀殼裡的無意識狀態下,被東方朔用三言兩語給唬得一愣一愣,而乘機拐走了她的五十兩紋銀後,這個食髓知味的男人,就像抹冤魂似地緊纏著她,非但出了林子後不與她分道揚鑣,還緊跟在她的後頭,頻頻用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眸盯著她身上的銀袋直瞧。
  適意緊張地盯著身邊那抹與她形影不離的影子,在抬首看向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後,下意識地將腰間的銀袋捉得更緊,以免在他那種打劫的眼神下,不知不覺間又被他給掏走了幾錠銀子。
  都因這道影子的主人,她銀袋裡的盤纏已在他的救命之恩下,就這麼無端端地不翼而飛了五十兩。雖說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她是應該由經驗中記取教訓,以及遵照明訓與這種視財為命的人不要有所牽扯才是,可是被他糾糾纏纏了老半天,她就是鼓不起勇氣叫他離遠一點。
  也許是因為他的笑容實在是太過燦爛、低沉綿厚的嗓音聽起來血相常悅耳,再加上他一路上只是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什麼不矩的事也沒做過半件,使得她就是狠不下心板起臉來趕他走。比且到現在,她還是有點不太相信這個在一開始出手解救她時,對她笑得耶麼甜、笑得那麼讓她覺得動心的男子,與剛才那個跟她要起錢來咄咄逼人、絲毫不手軟的男人就是同一人。
  爹爹說得沒錯,江湖裡果真楚臥虎藏龍,各種千奇百怪的高人都有,而她此刻更深信人不可貌相這一點,因為她眼前就有個最佳例證。
  一路靜默無語地走了大半個山腰後,走在前頭的適意終究是掩不住滿肚的好奇心,緩緩放慢了腳步,很猶豫地回頭看向那個似是閒著沒事做的男人。
  「為什麼你一直跟著我?」老跟著她,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說過我包了你這樁生意。」東方朔如沐春風地朝她微笑,「既是包了你,我當然得盡責的跟在你的身邊,準備隨時隨地的解救你一下。」他的這位小財主再次遭遇危險的機率很大,他不跟著怎麼行?萬一他錯過了任何機會怎麼辦?
  適意被他不倫不類的言詞酡紅了面頰,「說話客氣點!」什麼包不包的?把她當成是他的生財工具似的。
  「好吧。」他倒也從善如流,很配合地改了口,「誰教你是我的小財主?你的安危就是我的責任,若是又有別人也想賺你這門生意,你大可省略了高聲呼救這道手續直接向我求援,而下回我也會算你便宜些。」
  她簡直氣急敗壞,「你還想再乘機勒索我?」都已經給過他五十兩紋銀了,他居然還不知饜足,仍是一心一意地在她打的主意,滿腦子淨想著繼續在她的身上發災難財。
  「那就要看我會不會再有那種機會了。」東方朔撫著下巴期盼地盯著她,「不過依你身上銀袋的厚重程度來看,我想我會很有機會再度效勞的。」
  適意聽了轉身就走,「我的運氣才不會背到再讓你搶一次。」
  「難說,世事難料喔。」東方朔邊走邊挨在她的身旁問:「喂,我還不知道你的芳名,別走得這麼急嘛。」
  「戚適意。」適意在他又跟上來時,趕忙與他保持著一段安全距離。
  東方朔一骨碌地攔住她的去路,「戚?濟南那個開古玩店的大富戚家?」原來這個小財主的上頭還有個大財主。
  「你怎麼知道?」在適意又再繞過他打算繼續往前走時,他卻萬分親切地拉著她走往另一個方向。
  他眼帶精光地打量著她,「放眼山束境內,各個大富大貴人家的底細,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適意無奈地撫著眉心,心底不再對他存有什麼冀望。她早該知道這個滿嘴銅臭味的男人,他的心思就只會繞著銀兩轉,若是想指望他能夠有些江湖中人的正常思想,不再無時無刻不把錢字掛在嘴邊,這簡直比登天還難。
  「這是什麼地方?」當他突地停下了腳步不再前行時,適意不解地望著眼前這座她在泰山上第一次看到規模這麼大的建築。
  東方朔笑意盈然地領著她走進建築物外圍的大庭,「我想你初到泰山,人生地不熟的,一定不知道夜了應到何處去投宿,所以我就擅自幫你作主選了這裡。」
  適意任由他拉著她,走馬看花似地看著這幢雕粱畫楝、建築華美的大宅,對於這幢建築物的主人的大手筆直在心底讚歎不已。拂面而來的東風伴著桃花點點、綠蔭處處,落英繽紛地飄融在空氣間,四處小橋流水映照著漫天的晚霞,澄艷多彩地點綴了四周。
  她從未想到,在這俏遠的泰山上,竟有此似宮若殿,又更似世外桃源的地方。
  然而更讓令她驚異的,是這座建築物大門橫匾上的那五個字。
  「天下第一黑?」適意兩眼打直地盯著門匾。
  「這是咱們泰山上最有名也最舒適的客棧。」東方朔眉飛色舞地向她介紹。
  她不禁細蹙柳眉,「這是什麼客棧?」哪有客棧的名是這麼怪的?
  他很誠懇地據實以告,「就如匾上所寫的,黑店。」
  「明目張膽的開黑店?」適意愈想愈覺得不對勁,總覺得不太可能有這種事,這裡可有客人敢上門?」
  「當然有,生意還挺興隆的。」他指著裡頭高朋滿座的盛況來佐證他的話。
  適意探首朝裡頭看了一會,發現他這次所言不假,裡頭確實坐無虛席好不熱鬧,但他臉上的笑意卻不只讓她覺得很不安,還令她的背脊隱隱地竄過一陣冷顫……
  「我不要進去。」她不假思索地轉身離閉,決定不要進去這個男人推薦的地方,免得她的荷包待會兒又會莫名其妙地損失幾兩紋銀。
  「放心,除了我之外,沒人敢動你這位小財主的。」東方朔卻熱情地將她勾了回來,挽著她的手臂親切地拉著她進去,「我想你一定是餓了,一塊進來用個飯吧。」
  「你別拉拉扯扯的……」適意赧紅著臉推拒地想拉開他的手臂,不甘不願地被他強行拉進大廳裡。
  「你就坐這,我有事要忙,待會再來招呼你。」東方朔將她拉至廳裡的角落一隅後,隨即兩手按著她的肩頭強迫她落坐,一安頓好了她便要離開。
  適意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要上哪去?」提議要一塊吃飯的人不是他嗎?
  東方朔的眼眸變得有些閃爍,「呃……我去去就回。」
  適意未及開口,東方朔就在店內的人群中溜得不見人影。她歎了口氣,不再管東方朔到底是在摘什麼鬼,她環頭左右正在進晚膳的客人看了半晌,覺得自己也真的餓了,於是招來了店小二點菜,打算一吃完晚膳就先行離開這個有點古怪的客棧。
  當端上來的晚膳就連第一口也還未送進她的口中時,位在不遠處的帳台邊,就傳來了令她食慾迅即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對話。
  「你說什麼?沒帶銀子?」負責帳台的貴叔拉大了嗓門,並且用力地拍著桌面。
  「我……我可不可以記在帳上?」付帳的酒客戰戰兢兢地朝他伸出一指。
  貴叔滿面猙獰地拎起他,「想賒帳?你有沒有打聽清楚這是什麼店?咱們開的可是黑店,黑店!」
  「我……」
  「砰」的一聲,一本寫滿了人名的厚厚債本,大剌剌地攤在酒客的面前。
  貴叔大聲地在他的耳邊咆吼:「識相的就快把債條簽一簽,不然當心你橫著被抬出大門!」
  「可是這債條裡的債額和利息……我是真的付不出來……」
  貴叔聽了臉色又是恍然一變,馬上不留情地朝身後的人拍拍手,「拖到後院去!」
  聆聽著後院傳來的陣陣慘叫聲,坐在角落裡的適意害怕地兩手緊環住自巳,顆顆細汗也自她的額際悄悄淌下。
  這、這……打劫呀?難道這真是間黑店不成?
  不但不能賒帳,而且欠帳還得簽下鉅額債條,倘若不簽還會被拖到後院毒打一頓?
  她恐懼地拭著額間的冷汗,不意地看見坐在她隔鄰的酒客,正一錠一錠地掏出身上的銀兩準備會帳,而那位酒客所準備的酒資可不是普通的小額酒資,反而是她從未看過的天價,這令她忍不住揣想,要是她再侍在這坐上一會,她可能會被這裡的人給掏得半兩無存,然後在她無法再填滿他們的無底洞時,被他們一腳給踢出門外或是也拖到後院去……
  適意當機立斷地提起身邊的包伏準備離開這是非地,方一起身,即冷不防地被一名醉漢給撞個正著,急於離開的她,當下也不多作細想,但就在她才站穩想離開席桌時,一名店小二已神不知鬼不覺地立身在她的面前。
  「姑娘,你要會帳了嗎?」
  她驚嚇地撫著胸口,「對……」她哪還敢再多留片刻?光是那名付不出飯資者的前車之監,就足以把她肚裡的餓蟲嚇光了。
  店小二在一得到她的答覆後,馬上朝某個方向大喊:「老闆!」
  適意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怔然地看著方纔那個一溜煙走人的東方朔,此刻正棒著一具銀光閃閃的算盤朝她這方向走來。
  她驚訝地望著他,「你是這家黑店的老闆?」指使著這家黑店上上下下賺這種不義之財的人,居然是他?
  「還沒正式向你打過招呼。」東方朔優雅地朝她頷首,「我就是這家天下第一黑的老闆,在下東方朔,請多指教。」
  「你……」怪不得他會特意帶她到這家黑店來,原來又是這個財奴想坑她的錢!
  東方朔不理會她眼底的訝愕與怒意,轉首瞥了桌上的菜餚一眼,架式十足地揚起手中白鐵製成的算盤,修長的十指在算盤上動作飛快地清算出她的飯資,而後接過店小二棒來的帳本,提筆在上頭龍飛鳳舞地書寫了好一會,再將那張筆墨未干的帳單拎至她的面前。
  「總計是一百兩紋銀,多謝惠顧。」
  適意滿腹的怒火瞬間被他嚇得一乾二淨,直愣愣地盯著那張洋洋灑灑、壯觀無比的帳單發呆了老半天,直到東方朔趁她猶在怔仲的片刻,又開始在她的面前撥起算盤時,她才趕緊在他那具算盤清脆的響聲中回魂。
  「一百兩?!」她難以置信地看向桌面,「我才點了兩碟小菜和一壺濃茶而已!」
  這麼點東西就值一百兩?他不如去搶算了!
  「你忘了加上我領你來此的引路資、大廚為你燒菜所需的爐火資、打發跑堂小二的茶水資,還有我這黑店老闆親自站在這招待你這位貴客,以及為你結完飯資的索費。林林總總加起來算上你三分利,再加收你所坐的這天字一號桌的額外費,總共是一百兩紋銀沒錯。」東方朔有條有理地向她分析完後,又再坐地起債地補上一點,「不過因你方才發呆了片刻耽誤了我不少時間,因此再向你多收十兩,所以總計應是一百一十兩才是。」
  適意瞠目結舌地指著他的鼻尖,「黑……黑店……」
  「是天下第一黑的黑店。」東方朔在為她更正時還不忘好心地提醒她,「小菜鳥,你若是再與我多聊兩句,你的帳資又要開始住上攀升羅。」
  適意隨即招回差點就被嚇得找不回來的神魂,一心只想速速逃離這間吃人不吐骨頭的黑店,不然等他又開始打起算盤來時,他又要跟她加收一大籮筐聽都沒聽過的名目。
  「我馬上付帳!」不能讓他老兄再閉金口了,她會被他給坑個一窮二白!
  然而就在她伸手採向腰際那只貼身的銀袋時,卻摸不著那只能夠解救她脫離這個地方的唯一救星。
  「咦?」適意大惑不解地看著自己的裙擺,一點也不曉得她的銀袋是何時失去蹤影的。
  「發現了嗎?」東方朔愛笑不笑地瞅著她那張血色盡失的小臉。
  她幾乎失聲尖叫,「我的銀袋不見了!」
  「它沒長腳不見,是被剛才撞了你一下的那位仁兄順手摸走了。」他慢條斯理地向她指點,一手指向門外竊賊失去蹤影的方向。
  「有人偷了我的銀袋?」她氣岔地揪住他的衣領,「既然你看見了為什麼沒阻止
  他?」
  東方朔不好意思地搔搔發,「我以為你身上銀袋挺多的,應當不會在意少了那一隻才是,所以我也就沒缺德地去阻攔那位仁兄的財路。」
  「那是我僅有的財產!」她怎麼會不在意?那名醉漢偷走的是她全部的家當!
  東方朔壞壞地揚高了劍眉,「僅有的?」
  突然發現他的眼神變得很詭異的適意,猛地察覺上一個付不出帳資的酒客的遭遇,現下好像正如數地在她的身上重演。
  「這麼說……」東方朔沉沉地拉長了音調,「你是付不出帳資了?」
  她怯怯地捧高手上的包袱,「我……我可不可以用其他東西來抵債帳資?」
  「本店不收抵押物品,不過……」他在朝她搖首否決後,欲言又止地凝視著她美麗的臉。
  適意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不過什麼?」
  「你可以考慮用你的人來抵債。」他暗自思忖了許久後,曖味地朝她眨眨眼,並以一臉滿意甚極的神情看著她。
  她忍不住揚高了音量,「你想賣了我?!」他除了開黑店,還兼差做人口販子?
  「小聲點……」東方朔適時地掩住她的小嘴,在引起眾人注意前將她拖全角落裡。
  「不要賣我……」她緊閉著雙眼惶恐地直對他揮著手,「你……你也看見了,我身上東拼西湊也沒有幾兩肉,就算賣了我也不值幾個錢的,求求你千萬不要賣我……」
  一開始就打算把她困在這裡的東方朔,任她兩手掩著小臉偎在他的懷中細聲細氣地哀求,敞開雙臂將她那顫抖得如秋風落葉的身子攬入懷中,心滿意足地緩緩拍撫著她。
  一直沒聽見他即將怎麼發落她,卻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有些詫異的適意,臉紅心跳地推開他懷抱,在較為填定了些後,納悶地抬起頭想問他他到底有什麼打算。
  「小菜鳥。」他一手輕拍著她的臉龐,朝她笑得很開心,「你……會不會洗碗盤?」
  她顫抖著纖指指著他臉上那抹萬惡不赦賊笑,「你要我留下來洗碗抵帳資?」
  「沒錯。」東方朔含笑地彎下身子,與她眼眸齊對地在她面前低喃,「我建議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挪動你的雙腳前往廚房,好好的與後頭那些待洗的碗盤聯絡感情。在把帳資還清之前,你休想踏出這家黑店一步。」
  適意無語地盯著他那雙黑亮的眼瞳,簡直難以相信在這一天之內,自遇上他之後所遭遇到的種種災禍。
  拜這個男人之賜,在她剛剛正式踏入江湖的第五天,她身上的銀兩就被偷得一乾二淨,還落個付不出帳資被留下來洗碗盤的境遇,而她憧憬已久的江湖美夢,才只維持了短短五天就正式地在他的手中宣告終結。
  適意哀怨地抬起雙手,看著一雙本是蔥白水嫩的小手,此刻因過度操勞而被折磨得紅腫不堪,而堆積在她四周的碗盤,更令她忍不住含淚地再一次為自己的境遇自艾自憐。
  現在她會蹲在這家黑店的廚房一角,暗無天日的洗著堆積如山的碗盤,全都只因她兩日前付不出所欠下龐大的債務,而那個一腳將她踢進廚房當洗碗工的東方朔還告訴她,她的債款每日正以七分利的速度急速激增中,她若是不努力點多洗幾碟碗盤,她這輩子恐怕怎麼也還不完那筆天文數字……
  她是個負債纍纍的女人。
  適意抬手輕捶著疲澀不已的兩臂,已經算不出在她進入這家黑店後她已經洗了多少碗盤,她目光晦暗地看著窗外掛在天際上閃亮的星子,即使是在這夜色深沉的時分,她的差事還是多得做不完。
  不行了,再這麼洗下去她真的會累死,適意將手中的瓷碗往盛滿清水的水盆裡一扔,認真地思考起該怎麼做才能夠盡快地脫離苦海。她還記得,在她隨身攜帶的包袱裡,有三隻爹娘吩咐一定要帶上的信鴿,那些信鴿還是後來她向東方朔苦苦哀求了老半天,才沒讓他給捉去燒成客桌上的佳餚,如今在這非常時刻,沒理由放著它們而埋沒不用。
  只要她捎幾封家書回到濟南,向爹娘告知她目前的處境,爹娘一定會快馬加鞭地帶足款子前來泰山贖她出去,而她也不必再辛辛苦苦的蹲在這兒洗得沒日沒夜,又可重新快樂地踏上她的江湖之行……
  適意愈想愈開懷,「呵呵,我真是聰明……」她已經看見那美好的遠景在等著她了。
  站在窗外看她一逕在屋內傻笑的東方朔,不可思議地問著身旁被他派來監視她的大廚。
  「她還是堅決的認為江湖是個真善美的好地方?」狠心的讓她連連洗了兩天碗,她竟還能笑得出來?她的性子究竟是有多鈍呀?
  「嗯。」套了她口風兩日的華叔,滿是挫折地擰著眉心,「也不知道她爹娘到底是灌輸了她什麼,那小妮子滿口就是一些不切實際的虛幻美夢,不然就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的大道理,壓根就不相信什麼人心險惡。」
  東方朔簡直對她甘拜下風,「被我又搶又坑了那麼多之後,她還學不乖?」如果這樣她都還不能有點心得,那他不就白忙了?
  「她什麼也沒學到,還是一天到晚的在那邊『爹爹說』,完全把她爹說的話當成聖旨般地奉行不誤……」活了大豐輩子,還是頭一回見到能夠天真到那種程度的女人。
  東方朔轉首再度看向屋裡那個兀自笑得好開心的適意,為她臉上的那一派單純而結結實實地捏了把冷汗。
  他還以為,只要讓她洗個兩天的碗盤,就能夠讓她這隻小菜鳥重新思考什麼是真實世界,對自己為何要受此委屈的原因好好的反省一番,好讓她不再那麼漫不經心、也不再像從前那般地輕易地相信別人,能夠隨時注意自己出門在外的行為舉上,也好減少她一人獨行的危險性……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作法,竟不能博得她一絲絲的醒悟,而那位姑娘反而還好像很樂在其中似的。
  要是就這樣讓她走出這扇大門而不指點她一下,可以預料到的是,她很快又會再度落得兩日前遭劫的相同下場,而後或許還會遇上某些更不幸的事,最後不明不白地消失在這座山頭上。
  東方朔喪氣地長歎,「好吧,也只有對她下猛藥了。」既然這招對她不靈,那他也只有再祭出更狠一點的。
  「下什麼猛藥?」老早就對她無能為力的華叔,根本就不認為她還有藥救。
  他速速做出裁示,「就先餓她個三天,我就不信在她的肚皮餓扁了之後,還無法為她帶來些寶貴的正確觀念。就算她的小腦袋再想不通也無所謂,我敢擔保她的肚皮很快就會明白什麼叫痛苦的領悟。」
  「真要餓她幾頓?」
  「她太需要重新學習踏入江湖的心態,而飢餓則是眼前對她最有助益也是收效最為快速的不二法門。」良藥總是苦口的,希望在餓她幾頓之後能夠敲醒她那渾沌的小腦袋。
  華叔聽得好不心憐,這麼嬌滴的女娃哪禁得起挨餓?我看咱們還是不要……」
  「我這是為她好。」扮壞人的東方朔感慨地搖首,「再給她一天到晚的爹爹說,而不塞點知識進去她的小腦袋裡,總有天她會被江湖上的人給吃了。」再不這麼做就沒別的法子了,若是這招都不能打動她,他也只能選擇將她一輩子留在這洗碗,或是直接將她打包送回濟南交由她的爹娘看管著。
  「我還以為你天生就是個狼心狗肺的財奴,役想到,你對這個小妮子還有些沒喪盡的天良。「華叔唇邊帶笑地看著他,對他這難得一見的善心大大地感到不尋常。
  東方朔回頭看了她一眼,「她是特例。」不知為何,他就是不願見到這朵嬌美似荷的小女人,在沒有人的保護下,獨自在外頭遭受到任何的不測。
  「你很關心她?」華叔擠眉弄眼地推了他一把。
  「我是很關心她,因為我正想收個徒弟。」他輕撫著下頷,淡淡地說出他在心底已做出的打算。
  華叔被他嚇得不輕,「你想收她當徒弟?」他有沒有說錯?收她?
  「不錯的主意吧?」東方朔覺得自己這個主意對她最是有用,也最能讓她學會怎麼保護自己。
  「她就像張白紙一樣,你怎麼捨得染黑她?」他一個人黑心肝就算了,何必再拉一個人作伴?
  「正所謂高處不勝寒。」他徐徐地露出一抹兩全其美的笑意,「這些年來,我那搶遍天下無敵手的日子過久了也是很索然無味的,不如就調教個高手出來同我搶一搶,也好免得我一個人搶得太過孤單寂寞。」
  華叔根本就不贊同他的餿主意,「你看看,那女娃橫看豎看根本就不屬我們這等人,你要找徒弟大可去挑別人啊,幹嘛非帶壞她不可?」
  「你以為我是人人都收的啊?要不是對象是她,別人想拜師我還不想收呢。」這些年來想找他傳授能夠開家天下第一黑秘訣的人,都從泰山排到東海去了,他能破例地指名要收她為徒,她該感謝地去多燒幾支香了。
  「喔?」華叔想了想他話中的含意後,別有深意地瞄了他一眼。
  東方朔邊說邊點頭,「我觀察過了,她現在是因為還沒開竅,所以顯得魯魯鈍鈍,但只要能激發出她的潛力,說不定我這天下第一黑,可以在她身上造就出個天下第二黑來。」
  「天下第二黑?」他不看好地聳聳肩,「她哪是那塊料?」
  「徒弟成不成材,就看做師父的功夫了。」東方朔卻是雄心萬丈,非常看好她的前途,「你等著,只要在我拿出我的拿手絕活後,我相信她很快就會拋棄她爹爹說過的金玉涼言,成為我的頭號高徒並且搶遍泰山!」
  人間煙火是什麼味道?
  這三日來,每日回到了屬於洗碗工專屬的柴房後,適意躺在極不舒適的柳木榻上,夜夜思考的就是這個問題。
  明媚的月光旖旎地灑落了一室,溫暖舒適的夜風緩緩地吹入帳廉內,窗外春花在靜夜下依舊妖嬈地盛綻著,但適意在這情氛下卻一點也浪漫不起來,因為在她那有些神志不清的腦子中所存著的,儘是盤旋不去的虛幻食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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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0:41:11 |只看該作者
  肉香四溢的蟹肉蒸包、烤得酥黃金澄的橘味醬鴨、巧手做得細緻剔透的水晶花餃、燉煮得吹彈可破的紅燒蹄膀、清爽甘冽的攻瑰凝露……在她的眼前飄過來晃過去的,飄飄然地鼓動著她的心神,不一會兒,它們開始在她的腦海裡翩翩起舞了起來,讓她想著想著,又忍不住嚥了嚥唾沫。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點潦倒,但就算她目前處於兩袖清風的貧窮狀態,她依然相信她還是擁有武林人士們該有的志氣和節操,謹遵著貧賤不能移、戚武不能屈的信條,絕不會忘了這些年來爹爹苦心教導她的江湖大義,更不會為了餓扁肚皮這種小事而忘卻了她應有的尊嚴,可是……可是……
  天曉得她多久沒吃過一頓飯了!
  「存心想餓死我……」餓得頭昏眼花的適意,趴在床上氣若游絲地發出微弱的悲鳴。
  陣陣的饑鳴聲,彷彿唯恐她會忘記她的處境還不夠悲慘,像在通緝她似的在她腹中鼓噪震天地大作著,讓她險些就忘了她剛才拚命說服著自己的是什麼,以及安慰自己的又是些什麼,反而又再度水深火熱地憶起那個居然餓了她三日二夜的主使者是誰。
  倘若她能有幸離開這裡,她一定要自家中搬來大批的銀兩,然後用力吃垮這家黑店,讓那個害她此刻餓得六神無主的東方朔,後悔他曾這麼可惡地欺負過她,再讓這家黑店永遠的關門大吉再也不能危害世人!
  當然,以上純屬她的個人幻想,成真的機率微平其微,因為日子一天一天的等過去,她所放出去求援的信鴿,到現在為止,都石沉大海似地尚未有只回來這裡向她報佳音,她那距離結束苦難的日子仍是遙遙無期……
  一縷方纔還在她腦海中幻想的香味,輕輕巧巧地滲進空氣裡,讓嗅覺已變得十分敏感的適意猛地從自憐中清醒過來。
  食物的味道!
  適意一骨碌地自床上坐起,飛快地點上柴房的燈火,在燭光下四處尋找著那簡直勾去了她三魂七魄的人間美味。
  站在門外兩手棒著美食許久的東方朔,在她終於點亮了屋內的燈火後,極力忍下心中所有的笑意,伸手敲了敲她的房門,而後緩緩地探進頭來。
  適意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那是什麼味道?」為什麼他整個人聞起來就是這麼美味可口?
  「鴿肉與香肉。」東方朔自身後拿出一大盤燒肉,誘惑地捧至她的面前,「要吃嗎?」
  就在適意正想美夢成真地大快朵頤時,絲絲的堅持又在她的心底提醒著她,不可接受這個罪魁禍首的施捨,她必須有志氣、有節操,爹爹說過人可窮志不可窮,千千萬萬不可為了區區五斗米而折腰,她才不會因一盤燒肉,就輕易地原諒這個餓了她幾頓的江湖人士的頭號公敵……
  她極力地撇過頭去,試著不去看他手中的那盤誘惑。
  「怎麼,不想吃?」她不是已經餓了很久嗎?明明連手都伸出來了,何必那麼勉強地收回去?
  適意高高地揚著小巧的下頷,盡量不去管她腹中正咕嚕咕嚕大聲地抗議她口是心非的聲音,依首堅持己見不願與他同流合污。
  「既是不想吃那我也不好勉強,只是……就是可惜了這些特地為你燒的肉。」他一臉惋惜地看著她,而後邪惡地轉了轉眼眸,「不如這樣吧,我替你吃完它。」
  一聽到他要吃掉那盤燒肉的適意,反悔得有點晚地朝他伸出手,還來不及阻止,就見一點也不強人所難的東方朔,伸手抓起了盤中酥脆的燒肉就往嘴裡放,嘖嘖有聲地在她面前吃了起來。
  「啊……」她心痛如絞地看著一塊肥美的燒肉消失在他的唇邊。
  壞心眼的東方朔邊吃邊讚歎,「嗯,華叔的手藝是愈來愈進步了,這肉燒得夠正點,皮薄、汁多、不油不膩、入口即化,真是過癮。」
  「啊、啊……」看他閉上眼滿足地細細咀嚼的模樣,適意的口中又逸出一聲小小的惋惜。
  「你怎麼了?」他刻意攏著一副關懷備至的模樣,頗無辜地看向她。
  適意忍痛地朝他搖搖首,好不痛心地逼自己不要被他所影響,努力的抵抗著那盤鮮嫩欲滴的美味燒肉所帶給她的強大吸引力。
  「這裡沒養鴿也沒養狗,這些肉是打哪來的?」她振作地甩甩頭,試圖用一些話題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弄來的。」東方朔慢條斯理的又將一塊燒肉塞進嘴裡。
  「哪弄的?」她極力不要去看他那很想由自己取代的動作。
  他指指地面,「就這座山頭上呀。」
  「這座山頭?」她來這裡也有五日了,怎麼從沒看過這兒有那些動物?
  「你不知道咱們這間黑店佔盡了多少地利人和的優勢,隨隨便便拿起彈弓往天上打一打,或是在門前多擺幾個誘餌,就有一籮筐的信鴿和他人養來看門的家犬可來加菜。」
  這就是當年他會英明神武的選擇這個地方開店的原因之一。
  適意瞬間睜大了眼,「這是泰山各大門派所養的家禽和家畜?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
  「同時也是咱們這黑店的免費菜單。」他還得意的撇撇嘴角,「不花半兩銀子就可財源滾滾,要我放著這種無本生意不做?我又不是呆子。」
  她終於知道她那些失蹤的信鴣的下落了,難怪她發出去的信鴿統統一去不復返,原來就是被他當成端給客人的下酒料和給他當消夜!
  在餓意和怒意下,挨餓太久的適意巳沒有多餘的力氣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可是東方朔竟還不放過她,刻意地在她面前打了個又響又滿足的飽嗝,讓她聽了實在是很難忍下將他碎屍萬段的衝動,只能氣抖著身子,試著叫自己不要在心底暗暗問候他的祖宗十八代數百回。
  「肚子餓不?」東方朔一手勾起她的臉龐,得意洋洋地對她笑問。
  她兩眼無神地呆望他。餓……她餓得前胸貼後背,餓得都快忘記生她的爹娘是誰了。
  「想不想吃一口?」他再指向盤中所剩的最後一塊燒肉。
  她緊按著叫聲連天的肚皮。想……好想呀,她想到連肚裡的餓蟲都爬出來在她的面前遊街哀號了。
  看著她眼底儘是久餓過頭、急需食物救急的眸光,東方朔又再度當著她的面,惡毒地將盤中最後的一塊燒肉飛快地送進口中,讓一旁悲不成言的適意看了差點沒愴然而淚下。
  「沒吃到這塊肉,恨不恨?」東方朔在她抱憾不巳時,一邊吮著指尖香噴噴的油脂一邊揚眉問她。
  她憾恨地捶打著胸口。恨……好恨哪,她剛才到底是在堅持個什麼?在他吃完最後一塊燒肉前,她就該過去動手把那塊燒肉搶下來,當初她幹嘛要管他那什麼自尊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現在若是能讓她嘗到一口肉味,或者是能有一碗白飯裹腹,她願將那中看不中吃的尊嚴和家訓全都給扔到天邊去,然後用力地搖尾討頓吃食,以祭她那已經空虛很久的五藏廟。
  將她餓得昏昏沉沉、又利誘得她心動無比的東方朔,眼見她那冥頑不靈的態度似乎是有點動搖了,於是又打鐵趁熱地湊到她的面前。
  「你還記不記得你爹曾跟你說過什麼做人的大道理?」在這麼折騰她之後,就看她願不願自己誠實點別再作弄自己了。
  鼓足全身的餓意和最後一絲的氣力,適意毫不遲疑地朝他用力搖首。
  「不記得!」爹爹所說的都是騙人的,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事比她現在這快餓扁的肚皮還來得重要!
  東方朔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再問:「那你可明白『為五斗米折腰』這六字的由來了?」
  「非常明白!」經過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訓後,她已經深刻地體會到了他所謂的「路有餓死骨」到底是怎麼來的,更加明白了識時務的人就不該放著五斗米,而不彎一下腰來犒賞自己一頓溫飽。
  「懂不懂身在這座山頭上該有的規矩了?」他又是滿心成就感地看著她那雙此時顯得明亮不已的水眸。
  她再度自暴自棄地朝他頷首,「再瞭解不過!」身在這座山頭上,首先圖的就是衣食足這項要務,她要將她從前所知的一切全盤拋棄!
  「很好,你可以開始學習重入江湖了。」東方朔佳許地拍拍她的肩頭,「小菜鳥,歡迎你加入折腰一員的行列。」









第三章

  東方朔坐在飯桌旁,驚怪地打直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像是餓死鬼投胎的適意,一點也不斯文秀氣地張嘴努力大吃。
  看來,貧賤和飢餓確實能夠徹底的改變一個人,眼前的她,將她那張小小的臉蛋埋在飯菜間,也顧不得在她的身旁還有個人,什麼吃相、禮儀似乎全都不記得了,每碟飯菜飛快地被掃入她的口中,沒經過什麼咀嚼吞嚥,就一骨碌地滾進她的胃裡去,讓他實在很難將她與五天前初踏入泰山那個閏教儀態甚佳的小菜鳥給兜在一塊。
  他靜靜地聽著食器在她進食間發出清脆的聲響,看著她將每一盤飯菜都吃得盤底朝天還意猶未盡,絲絲的罪惡感,悄悄滲進他的心房。
  他也不想這麼做的,但為了她著想,不餓一餓她,恐怕她全死也不會頓悟。但看她那花樣的面容被他餓得如此消瘦,精緻的唇瓣也不再紅嫩如昔,一雙水蔥似的小手變得粗糙脫皮,令他的心中有著說不出的不捨。
  大廚華叔一手拿著鍋鏟,氣喘吁吁地倚在門邊,看著那個害他炒菜炒了一整夜的女人,還是拿著碗筷沒有停下來的意願,於是他終於忍不住向東方朔求援。
  「老闆,她還要吃多少?」再不阻止她,他們店內的飯菜就要被她吃光了。
  「你吃飽了嗎?」東方朔止住了自己在她臉上四處游移的目光,關心的挨在她的身側問。
  用力補償自己三日沒進食的適意,在東方朔的聲音下終於停下碗筷,兩手捧著腹部,一派快意地躺在榻上,心滿意足地自口中逸出一聲小小的吁歎。
  「好滿足……」她從不知道吃飯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
  「謝天謝地,你終於吃飽了。」華叔感謝地放下鍋鏟回房歇息。
  東方朔將她自床桌拉起來,反覆看了她的小手一會,自袖中拿出一隻裝著軟膏的木盒,不問她的同意,就逕自為她上起藥來。
  適意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輕盈地在她的指尖來回抹弄著,小心翼翼的,似是極為珍愛。緋色的熱潮忽地躍上她的雙頰,在已經習慣他那小惡小利的性格後,對於他這突來的柔情,她有片刻的不適應,擱放在他掌心上指尖,看來是那麼地自然,令她想抽開也不是,不抽開也不是……
  她忍不住就著燦亮的燭火打量他的面容,他的輪廓,在燈火下顯得格外分明,細長的睫毛垂蓋了那雙總是閃耀著精光的眼眸,方毅的嘴角此時也不再帶著那抹惡笑,那微微上揚的角度,在融融的光影下就像是兩道彎彎的新月,勾人似的吸引她的目光,讓她好想伸指輕觸那角度,看看它承載了多少他沒露出來的其他笑意……
  不知道它嘗起來是什麼味道?
  適意被自己無端的思緒嚇了一跳,什麼味道?她怎麼會有這想法?她會不會是被他餓過頭了,所以也把他當成是一道美食來看?
  她深吸一口氣,趕緊驅逐自己滿腦子不良的思緒,雖然這個男人的外表看來很美味,但他骨子裡的性格就太令人不敢領教了,因此即使她再怎麼餓,她還是不要亂想較好。
  「你剛才在飯前對我說了什麼?」為了不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努力地想著他會出現在這的原因。
  「我說我要你拜我為師。」東方朔淡淡地應著,熟練地將綿密似雪的清涼膏藥抹勻在她的指尖上。
  「為何要我拜你為師?」把她餓得半死不活,再用山珍海味來救她一命,就因為他缺個徒弟?
  「你不想盡快還完債務並且能賺夠回家的盤纏嗎?」他別具深意地盯著她,徐徐地朝她扔出一個誘惑,「只要你拜我為師,所有的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她早就有其他的方案,「我可以叫我爹來泰山贖我回家。」信鴿被他吃光了不打緊,她只要找個人回去濟南通知一下就可以了。
  東方朔嘲笑地瞥她一眼,「是啊,只要你爹別似你一樣被人扒光身上的銀袋,滯留在泰山的某家黑店內洗碗盤。」能夠把她教得那麼不切實際,她老爹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經由他一諷,適意也開始擔心那個比她更夢幻、更不切實際的爹爹,如果上了泰山後將會有什麼下場。她要不是遇上了這個把她收留在此的東方朔,她的泰山之行可能會更加淒慘,就不知爹爹上了泰山之後,能不能也遇上東方朔……
  咦?為什麼她在吃了耶麼一頓飽之後,怎麼就對這個滿嘴銅臭味的傢伙有點改觀了?
  更怪的是,她怎麼會覺得他的話不但愈聽愈順耳,連帶地他也愈看愈順眼?
  「靠山山倒,靠人會老。」東方朔在為她上好藥後輕拍著她的臉頰,「我看你就別指望你爹能比你長進多少,你還是自立自強靠自己走出這裡會比較實際一點。」
  「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問題。」由他小心上過藥的雙手清清涼涼的,讓她不知不覺地對他放下心防,百思不解地反覆想著遇上他之後他的行徑。
  「請說。」東方朔拉起她的手,自她的袖中拿出她的手絹,心情甚好地幫她拭著嘴邊的油漬。
  她面頰微紅地偏過臉,「為什麼你在打劫我後還收留我在此?」他為何不像其他的劫匪一般,只要拿走了想要的東西就算了,而且他若只是想要整她的話,他何必又是給她吃食又是上藥的關心她?
  「你該慶幸打劫你的人是我,今日你若是落到了他人的手上,你所遭遇上的,恐怕就不是你可以一笑置之的境遇了。」東方朔扶正她的臉龐,邊幫她擦邊回答,「我說過你是只小菜鳥,既然你還不會飛,那你何不就從我這學會怎麼飛後,再到外頭的天地去闖?」
  她有些明白,「你這是在教我認識江湖真實的一面?」
  「我很用心良苦吧?」他伸手點點她的俏鼻,一副很偉大的模樣。
  「那不是你的本性嗎?」即使是如此,她還是覺得坑人原本就是他的天性。
  「若我真要坑你,你早被我坑得連個渣都不剩了。」他目光灼灼地瞅著她的面容,「對於你,除了給你學個經驗外,我算是很手下留情了。」
  適意這才知他的那雙眼眸看來是多麼的澄澈,灩灩的,像座深不見底的泓潭,曖昧不明地徐徐勾撩著她,不設防的她,眼眸忍不住地被他捕獲。
  好明澈的眼瞳,從沒看過一個男子的雙眼能夠亮透得這麼好看的。在他這麼近的目光下,她覺得臉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變得敏感不已,彷若春風吹過原上的野火,隱密地在黑夜中燃燒,灼灼燙燙的暖意掩上了她的兩頰,再緩緩地傳抵她的心扉,與她那清涼的雙手明顯地成了對比。
  她不自在地垂下螓首,「謝……謝謝你……」
  「知道該道謝就好。」東方朔甚是滿足地看著她那泛紅的臉蛋,更加決定要把她留在身邊當徒弟。「你看咱們哪時拜師學藝較好?我個人是認為選日不如撞日啦,不如你現在就拜吧。」
  「你當真要收我為徒?不是說笑的?」她猛然抬首,直望進他那看似十分認真的眼瞳裡。
  他朝她釋出一抹醉人的微笑,「不,我收得很認真。」這麼養眼又可調劑身心的徒弟,他當然得收下來做為己用。
  佻撻誘人的笑意,直向她襲來,隱隱的一股震顫,猝不及防地在她的胸口震湯。她看見,他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了一個角度,一如她所想的,那角度在柔暈燭光下,像是兩小撮勾勾彎彎的新月,勾引著她再看仔細、誘惑著她前去觸摸那有菱有角的唇形、柔軟的觸感……
  柔軟的觸感?
  適意不解地揚著黛眉,對自己心底所想的念頭訝異不巳,當她低頭往下一看時,赫然發現她那誠實的手指頭,在無意識間已經開始在他的唇邊造次,細細流連在他的唇邊探索那份感覺。
  她連忙把不規矩的指頭收回來,一抬眼,就看到他在她面前笑得像剛吃了蜜的熊,滿臉都是一副甜津津的模樣。
  她抹了抹躁紅的臉,避開他的目光,努力地想起他方才又跟她說了什麼。也不知怎麼回事,好像每看他一回,她的三魂七魄就會離家出走一汰,而她的眼珠子也愈來愈不聽話,老是溜到他那張非常耐看的臉龐上去溜躂。
  她捉回主題,清了清嗓子,「我……我該怎麼入門?」
  東方朔帶笑地朝她伸出一指,「想在江湖中求生存,可用一字以蔽之。」
  「哪個字?」她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指尖,不敢再讓眼珠子隨處亂瞄。
  「黑。」
  「黑?」太籠統了,也不說具體點,這叫她怎麼學?
  東方朔搖頭晃腦的為她開悟,「只要不違背律法、不違反道德,眼夠明、手腳夠快,上至國家大事,下至雞毛蒜皮小事,都可以想辦法將它化為銀兩把它黑過來。」
  她太崇拜了,「這條至理名言你是打哪聽來的?」
  「不是聽來的,是自創的。」他得意地朝她挑挑兩眉,「我的天分夠高吧?」
  原來做這一行還要天分夠高才行……
  怪不得他和其他想安打劫她的人不同,他雖是沒亮著刀子抵著她要錢,但他聰明多了,用其他的名目讓她不得不主動的把銀子掏出來,不只如此,他還精打細算地留她在這工作,他簡直能夠利用的就全用上了,倘若他去壓搾一個人的話,她相信他絕對有本事將人搾得什麼都不剩。最重要的是,他的本事居然大到能夠明目張膽地開了家黑店,而更奇怪的,生意居然還好得不得了,雖說人人都知這是家黑店,卻還是來得心甘情願……
  或許他真是個天才也說不定。
  餓了三日又再回到食物的懷抱後,適意發誓,她再也不相信什麼貧賤不能移了,現在她完完全全相信這個男人就是江湖黑暗面的寫照,她若是想徹底明白江湖這個是非地,並在這其中闖出名堂來,她就得好好跟在這個笑意會勾人的男人身邊做學問。
  「你可不可以再講解得清楚點?」抱著滿滿的求知慾,適意期待地拉著他的手臂。
  「唐代杜佑所著的(通典)裡有言,理道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本,在乎足衣食。」東方朔配合地搬出一堆古怪的大道理,「簡其義而言,教化的根本就在於食足,在食足之後才知廉恥。想要達到足衣食這一點的方法有很多種,其中『黑』,就是食足最高深的一項法則。」
  她有點抓到竅門了,「換句話說,就是不知恥一點就對了。」
  「不只,還要佐以八字心法來配合才行。」他和耶些無恥之輩才不同呢,他有格調多了,至少他很少強迫人的,他都是叫他們心甘情順的掏出來較多。
  「什麼八字心法?」他還研究出心法?這行他簡直做到精了嘛。
  「義不爭先,利不後人。」他有條有理的向她分析,「有了這基本概念之後,你再連照以黑遍天下為巳任的基本原則,不放棄大大小小可以開拓財源的良機,隨時隨地捉住任何一個可以黑的機會。」
  適意掩著小嘴,「好深奧的學問……」不愧是天下第一黑的老闆,原就知他這個人不簡單了,沒想到他的心思那麼密。
  東方朔鼓勵地拍拍她的肩頭,「不難的,你只要捉住大原則身體力行就行。」他已經安排好她的功課了,就由她在店內打雜跑堂,這樣她學得也比較快。
  「身體力行?」她面有難色地蹙緊黛眉,「我辦得到嗎?」從小就亨受慣了,現在要她一時之間改變生活方式,學他那樣與任何一分銀子斤斤計較,只怕是不容易。
  「放心。為人者,皆是有劣性的。」他伸手撫平她的眉心,再度給她信心,「只要你能踏出第一步,你就會發覺為惡是多麼容易的一件事。」要做個善人或許要花個一輩子,但要做個惡人,只要半天的工夫就夠了。
  「好,我一定會努力學習。」既然他這麼熱忱於教學,那她可不能讓他太過失望,她一定要學會其中的技巧,好回去順便教教她的雙親。
  東方朔甚是滿意地拍著她的頭頂,「好好跟著我學,待你學會了怎麼黑遍天下這一點,並且能夠靈活運用後,我再教你最高指導原則。」
  「還有最高指導原則?」他也未免太厲害了,竟然還能研究出這麼多。
  「當然有。」他顧盼自雄的揚高了了頷,「若是沒兩把刷子,我哪能在這泰山橫行無阻?」
  他那副自傲的模樣,此刻在她看來,竟也不覺得刺眼,反覺得很理所當然似的。只是,他既然這麼有天分,他為何不做點別的,反而偏要做這種江湖中人都瞧不起的小事小業呢?以他的聰穎來看,他有更多可發揮的空間才是。
  「你為什麼會做這一行?」會不會是因為他小時被窮怕了,所以長大後才會以斂集錢財為志?
  他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江湖生涯太沒樂趣。」從小他就知道他無緣當個尋常百姓,生來就注定要在這混濁的江湖中打滾,他太明白當個江湖人的人生是什麼滋味了。
  其實,江湖人生看破了也不就是那麼一回事?
  先去苦練個什麼蓋世神功數十載,然後在向四方宣告正式踏入江湖之後,就開始穿著一套怕別人認不出來、所以十年也沒換過的行頭,手裡總是拿著一柄破劍或是一把大刃四處地鏟惡揚善、行俠仗義,在好不容易熬成了人人敬佩的大俠後,就開始要顧忌著大俠的光環和顏面,不能做出有損大俠顏面的事來;肚子餓時要裝清高有志氣,絕對不能接受他人的施捨或是奉獻以維持形象,只能暗地裡去幫官府捉捉小偷大盜換來幾兩銀子裡腹;往來的對象也得慎選,絕不可與尋常之輩斯混在一塊,更不可與平常人在一起,必須與什麼名門正派滿口正義的人士或是風流懦雅的文士處在一塊,說些言不及義的廢話才顯得有身份……
  反正江湖人士好像除了專心做大俠就啥事也不必管了,就連生活的部分也都可以省略去,一輩子就只活在他人的眼光中、浮沉在不實的虛名裡,直到一人孤獨的老死,再留下一本可以傳世的武功秘笈供後人瞻仰膜拜,這樣就結束了江湖人的一生。
  與其要他跟那些人一樣,照規矩一板一眼的過日子、做著一成不變的無聊事,他還不如開家黑店來自娛娛人,按著自己的性子活得痛快點,更可藉機看遍人生百態。
  適意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壓根就不明白他的人生到底哪裡沒樂趣,可以沒樂趣到讓他立志開家天下第一黑來。
  「不過……」他別有深意地凝看著她白荷似的面容,以指輕刮她那如絲如滑的而頰,「我現在才發現,在我平淡又無聊的人生裡,其實也不是完全那麼地乏味,畢竟,它偶而還是會出現一些挺賞心悅目的東西。」
  「啊?」
  他愛憐地揉著她的發,「我會好好指導你這位愛徒的。」
  在他那迷人的笑意下,適意的思緒又再度悄悄的離家出走,輾轉徘徊在他的身上。
  窗外夜涼的東風徐徐吹來,吹亂了她一池心湖,點點的,泛起美麗的漣漪,令她的心微微悸動、緩緩甦醒。
  淡淡繚繞的晨霧悄緩退去,一日復始之際,瑰麗幻千的霞雲疊疊卷卷地纏綿在暈紅的海角,不過多時,奪目眩人的旭日冉冉地自東海海面升起,剎那間,萬丈金光直奔泰山,似是一襲金紗縷縷掩覆了春冷綠濃的山頭,驅散了漫山逾野的晨意,將微曦的星辰褪去最後一絲的光芒,把夜色遠遠的逐趕至天邊的那一端。
  朝陽恣耀下,呈現在眼前的,儘是泰山峰巒突兀峻拔的壯麗氣勢。
  適意抬起皓腕,微掩著刺目的晨光張目四望,歎為觀止地看著在她腳底下,伴著金黃色的日光緩緩飄遊過的浮霧雲海。
  她曾仔細打聰過,若是想在此時此處泰山頂峰的一隅覽遍旭日東昇的景致,需得自山腳下的東路或是西路兩處起程,經中天門、盤巖道再直登山頂,全程二十幾華裡,重巒疊幛、峭巖怪石,千姿怪態、峰迴路轉,在攀上高達六千多級不過都是石砌的盤道,才能來到這個可說得上是直上青雲的好地方;而這個地方,就是東方朔選擇棲居的好地點。
  「果然是會當凌覺頂,一覽眾山小。」她感佩地撫著胸口讚歎,「這實在是太美了……」
  優雅閒柔的東風款款地拂上她的面容,為她帶來了清晨的涼意,也帶來了在觀完日出後的清醒,提醒著她不能再繼續感動下去,她還有許多每日初晨必須得做的差事等著她去面對。
  適意戀戀地收回徘徊在群山之間的目光,轉身離開客棧後方可觀東日的角落,步伐沉重地走回廚房的後院。一踏入後院,映入她眼廉的,是一籮筐又一籮筐擱放在青蔥草皮上待削的大白蘿蔔,她忍不住掩著臉,頭痛不巳地想著她到底該怎麼槁定這些東西。
  她一臉無奈地坐在小凳上,拿起地上一根肥美的蘿蔔,技巧不太嫻熟地再度削起要當作早膳供應的食材。
  在這種好山好水的地方,未必見得也是有懂得欣賞好風景的男人的,至少那個七早八早將她自被窩裡挖起來的男人,他根本就不當那天下第一美景為一回事,還說早就看厭了那快三十年也沒什麼變化的日頭,更不會體恤一下她這個只會賞風賞景,卻連把菜刀都拿不穩的徒弟,就只會在她面前堆滿了蘿蔔,然後讓那些她看了就頭大的蘿蔔伴她度過這美妙的清晨。
  她愈來愈覺得,她骨子裡的浪漫情懷都快被東方朔給消磨殆盡了。自從拜他為師後,她雖是不必再窩在廚房裹當洗碗工,也不必再可憐兮兮的睡柴房改遷至客棧後的廂房去,可是她每日的工作可不會因身份變了而減少。天未亮,她就必須早起幫忙掌廚的華叔打理早膳,日裡,她得跟在他的身邊學跑堂,天黑了,他就將她拎進帳房裡教她打算盤,直到夜深了才放她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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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生活,比起她以往十八年來的日子實在是充實多了,充實得她沒心思去想什麼江不江湖的束西、或是什麼詩情畫意的爛漫情境,可是她也因此沒空去找她原本要尋找的東嶽盟主燕子曰,若是再繼續待在這裡什麼事也不做,就一逕地跟著東方朔做生意的話,她恐怕永遠也找不到那個靳旋璣想要找到的失散弟妹。
  望著眼前一籮籮洗淨待削的蘿蔔,適意長長地歎了口氣,壓根就不知該怎麼處理她腦中待辦的事務,更不知該拿這些削也削不完的蘿蔔怎麼辦才好。
  站在她身後看她哀聲歎氣了老半天的東方朔,一手輕敲著她的腦袋,將她從自憐的心境裡拉出來。
  「你還沒削完?」早膳的時辰都已經過了,可她姑娘手裡的束西就是遲遲不見上桌。
  適意不好意思地迎上他質疑的眼眸,「那個……」
  他鄙視的指著地上那些她辛苦了大半天的結晶。
  「這些像狗啃的東西,就是你的傑作?」這些削得看不出原樣的蘿蔔,能吃嗎?她是想浪費他多少食材?
  「我……」她面有愧色地垂首細聲承認,「我沒做過這些事……」她真的已經很盡力了,可是從未下過廚的她,也不知這些白白胖胖的大雍荀,為什麼會被她削得像遭犬類啃蝕過,或是被削得像是人參般的細瘦。
  東方朔看了她沮喪的小臉一會,輕輕搖首歎息,而後認分的在她身旁蹲下。
  「看好,學著點。」他一把拿過她手中的蘿蔔,架式極為專業地為她示範了起來。
  適意眼界大開地看著一根不起眼的蘿蔔,在他的一雙巧手下,緩慢地被他手中的刀子褪去了一層薄如蟬翼的外皮,眨眼片刻間,一根看起來晶瑩剔透的成品就呈現在她眼前。
  「這樣會不會了?」東方朔淡淡地問著看得目不轉睛的她。
  她飛快地搖首,「不會,你再教一遍。」
  東方朔微皺著兩眉,照著她的要求再仔細地削一次給她看,而後轉首再問:「會了嗎?」
  「還是沒看清楚。」她依然對他搖頭搖得很認真。
  東方朔多疑地在心中暗暗思忖了一會,轉眼想了想,道高一丈地拐著彎向她請教。
  「是不是我削完整筐的蘿蔔後你就會了?」這隻小狐狸還沒出師就想坑他?
  「對呀。」回答得很順口的適意,在發覺自己應了什麼後,心驚膽戰地陪著笑臉看向他,「呃……」
  「過來。」他不客氣地一手將她攬至懷裡,將她環抱在胸前一塊坐在草地上。
  「做什麼……」適意才尷尬地想自他的懷中起身,他就將那柄沉重的菜刀塞進她的手裡。
  「把刀握好。」他的大掌穩穩地覆上她的柔荑,並且在她耳邊撂下警告,「我再教一回,你若是再削不好,那些狗啃的束西就是你今兒個的三餐了。」
  適意聽了恐慌地張大了美眸,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再也不敢有絲毫玩笑之心,可是她看著看著,她那極容易被勾引的思緒就被他勾走了大半。
  她恍恍地看著他那修長的手指在她面前規律地晃動,從他這一雙寫滿風霜且粗糙的大掌看得出來,他是一個辛勞的人。在他的現實和勢利之外,他很認真也很踏實地過著每一天的日子,整座客棧上下的差事,他也幾乎樣樣事必躬親,一點也沒有大老闆的悶架子,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才會造就了他這個特異的男人?
  在她背後的東方朔,其實也不怎麼用心的在教她削蘿蔔。淡淡的髮香徐徐盈繞在他的鼻梢,沁人的花香味和她玉白的頸項分散了他大半的心神,擁著似若無骨的她,他才發覺在他懷中的女子是多麼地嬌弱,喚起了當他頭一回見到她時,她那白荷面容柳絮身的記憶……
  一陣刺痛自適意的指尖緩緩傳來,數點殷紅的血漬,將他們兩人飛散的心神同時喚回來。
  「抱歉。」他邊向她致歉邊將她在懷裡轉過身,下意識的就將她的指尖納入唇裡吮淨傷口。
  溫熱熱的暖意悄悄滲入她的心房,被他飛快的動作弄得分不清發生什麼事的適意,在她定眼看清時,粉漾的紅霞迅即撲上她的面頰。
  「你……」她頂著一張快蒸熟的臉蛋,不知該怎麼制止這個不經腦子細想就做出此等舉動的魯男人。
  「我怎麼樣?」早就反應過來的東方朔,緊捉著她的小手,好整以暇地欣賞她嫣紅的臉蛋。
  「把我的手指還給我……」適意在他又要把她的手指送到他的唇邊前,極力地想收回早就不流血的手指。
  他邪邪一笑,「不還。」
  「東方朔!」當他吸吮指尖的動作,逐漸轉移陣地變成不客氣地啃起她那隻玉白的小手時,她忍不住在他的耳邊大叫。
  他還理直氣壯地解釋自己的行為,「削壞了我那麼多蘿蔔後,我要是不從你身上撈一點回來,太蝕本了。」難得有這種竊玉偷香的好機會,不好好把握就太可惜了。
  「放開我……」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推抵著他,「我的手指又不能給你當成蘿蔔啃!」她就知道這個勢利鬼什麼都要跟她計較,虧她還以為當了他徒弟之後他可以少計較些。
  東方朔賴皮地霸佔著她的白淨小手,愈啃愈是上癮,到後來,他索性將她拖進懷裡專心地啃吻上她細緻的手腕,直至一陣嘶嘶的馬鳴聲和嘈雜的人群聲浪自院外傳來,才讓他停止了他的惡行。
  適意按著他的肩頭看向院外,「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大清早的,怎麼外頭就這麼熱鬧?
  「某個老顧客來了。」東方朔意猶未盡地放閉她的手,一臉不痛快地將她扶起,並且識相地將她帶到院內的角落去。
  一匹狂奔的無主馬兒,在東方朔才帶著她到一旁時,便自院外十萬火急地闖了進來,直衝至那堆蘿蔔的前方後緊急地停下馬蹄,甚至還來不及喘口氣就低下頭來,大口大口地啖嚼起那些白胖的蘿蔔。
  適意心痛地人叫:「我的蘿蔔!」她今兒個的三餐就這麼被這匹來路不明的馬兒給吃光了!
  東方朔適時地摟緊她的纖腰,才沒讓她衡動的奔向前去和那匹馬兒搶起那些蘿蔔來。
  「這匹馬是誰的?」她滿腔怒火地回頭問著阻上她去搶救三餐的東方朔。
  他扯扯嘴角,「東嶽盟主的。」
  「東嶽盟主……」適意怔愣了一會,「燕子曰?」就是那個她要找的人?
  「沒錯。」他一手指向被眾人恭迎而入的燕子曰,已經很能適應這個盟主一貫性的光臨方式。
  適意瞇糾了美眸,有些存疑地看著來者。眼前這個走兩步一喘氣、跨三步一休息,看起來骨瘦如柴、落魄潦倒,有點像是餓得上氣不接下氣、兩腿發抖無力的人真的是她想像中的東嶽盟主燕子曰?
  她不怎麼相信,「他……是燕子曰?」怎麼和她預想中的落差這麼大?為什麼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威風凜凜的偉大俠客,反倒是像個名不見經傳的流浪漢?
  「是他沒錯。」東方朔翻著白眼,「每回他大駕光臨,他那匹像是餓死鬼投胎的馬,就會先衝進來平白吃我一頓蘿蔔。」那匹馬要是再不改一改這種土匪般的行徑,他遲早會把它從燕子曰的手中搶過來,然後把它給端上餐桌。
  因爬這座泰山而累得渾身的骨頭都快散了的燕子曰,在換完氣休息了一陣後,面對著所有仰慕他東嶽盟主人名的支持著,滿心優越感的他,不慌不忙地抬高了下巴挺直了背脊,英雄式地接受眾人族擁而入,但他的前腳才踏進院子裡,就被某向個人給瞪個正著。
  他小心謹慎地看著正摟著美人的東方朔,發現東方朔正神色不善地對他瞇眼冷瞪後,意氣風發的神態馬上自他的臉龐上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忙地走至東方朔的面前,有些惶恐地搓著兩手,期期艾艾地望著他。
  「東方老闆,關於耶些蘿蔔……」
  東方朔朝他擺擺手,「你放心,我絕對會記在你的帳上,快點把你那匹老馬牽到馬房去。」
  燕子曰的臉上堆滿了誠敬的笑意,「好的,我這就牽去……」
  適意僵在東方朔的懷中,一時有些分不清他們兩個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東嶽盟主,她秀眉打結看著東方朔的趾高氣揚,以及燕子曰必恭必敬的態度,並且深深感到疑惑。
  堂堂一個東嶽盟主,為什麼會對東方朔這麼低聲下氣?是東方朔首經搶過他什麼嗎?還是他也有什麼把柄在東方朔的手上?
  「下面的人當心!」冷不防的,在他們上方的樓台上傳來陣陣的駑呼。
  「啊?」適意好奇地抬起頭,在抬眼想看清樓上發生什麼事時,就見新砌好的樓欄,因承載了過重的盆栽而受不住拉力,突地崩落了一角,而欄上的盆栽正一一自高處墜下。
  東方朔飛快地將適意壓至懷裡,在避開了漫天落下的盆栽後,就和適意待在一旁的牆角,一塊看著燕子曰為了眾人的安危,大展身手地揮舞著長劍擊碎陣陣落下的盆栽。
  「各位都無恙吧?」擺干了騷動後,燕子曰還關懷備至地問向眾人。
  適意睜亮了大眼,對燕子曰前前後後在她心中的印象又有些改觀。
  「不愧是東嶽盟主……」看不出來他的身手這麼俐落,而且他還滿有俠土風範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她實在是不該以貌取人。
  「你別急著崇拜他了,快跟我躲遠一點。」東方朔一手攪緊她的纖腰,並且邊潑她冷水邊抱著她速速躍離危險地帶。
  她不明就裡地眨著眼,「什、什麼?」
  「燕大俠。」東方朔在兩腳一落在遠處後,很難得地撥出一點善心,對那個正在接受眾人膜拜的燕子曰示警。
  「什麼事?」
  東方朔一手指向他的上方,「當心還有暗器。」
  「哇啊!」在東方朔話尾才落下沒多久,一隻盆栽便正正地砸中還呆呆的抬首向上查看的燕子曰。
  適意同情地看著被砸個正著的燕子曰,這個東嶽盟主……怎麼看起來有點像只三腳貓?居然連一隻盆栽都閃不過?她身邊的東方朔,功夫好像還比他可靠點。
  就在適意對眼前種種的怪現象還沒納悶出個頭緒來時,打劫本性不小心又跑出來的東方朔,一點也不撿時間地點,更不管在場有多少崇拜者,當下就耐不住心癢地又乘機坑起人家的銀兩來。
  「都已經提醒你了,沒想到你還是撞壞了我無辜的盆栽。」他冷冷地淡睨燕子曰一眼,「這樣吧,看在你是常客的份上,撞壞的盆栽就收你五百兩,全都記在你的帳下,有沒有意見?」
  燕子曰頭暈目眩地呆坐在原地,「沒、沒有……」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
  東方朔滿意地揚起嘴角,「很好,歡迎光臨敝店。」









第四章

  適意偷偷地揭開客房的廂窗一隅,悄聲地蹲在窗邊張大眼打量裡頭貴客。
  打一早燕子曰投宿進他們這家黑店後,一整日以來,適意的心思就一直在燕子曰的身上打轉。這個她一直沒有時間去找,但卻主動來這家黑店報到的燕子曰,就是她來到泰山的目標,為了確定他是不是靳旋璣失散多年的弟弟,她得在這個男人身上打探出一些消息。
  屋裡頭昏暗不明的燭火,讓適意無法很仔細地看清裡頭的情況,於是她再換了個位置,屏氣凝神地集中了目光的焦點,才有些看清這位大俠正在做什麼。
  她不太確定地揉揉眼,卻還是揉不去眼前的真象,名滿天下的東嶽盟主,居然……在燭下做針線活?
  她用力地撫平頻頻糾結的眉心,總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慈母手中線的畫面。她再瞇細了眼看向燕子曰放在桌上的家當,在他那只包袱旁,一隻干乾癟癟的銀袋靜靜地擱放在燭火下,讓她好生感慨地幽幽長噗。
  「好輕盈的荷包……」為什麼這位東嶽盟主的銀袋,會讓她聯想到兩袖清風?
  她再看著那個暗停針線緊蹙眉的燕子曰,他手上縫補的衣衫,補丁處處像是穿了十多年似的,而他居然還捨不得把它扔掉,仍是小心翼翼地縫補著它。
  「好破舊的衣裳……」難道他就沒別的衣裳可換了嗎?他身上穿的那件,補丁的情形跟他手上的那件是半斤八兩。
  補完了衣裳後,燕子曰又取出長劍來,仔細地拭去上頭今早沾染上的塵土。
  「好廉價的寶劍……」那把劍,怎麼愈看愈像二手的便宜貨呢?
  短短片刻間,蹲在窗外的適意,心中那些對燕子曰滿溢的期望,不禁在她的吁長歎短下逐漸消逝。她赫然發現她在東方朔耳濡目染的功力、以及在人窮志也窮的刻苦環境下,她已經學會了開始以外貌來評斷一個人的財務狀況……
  她歎息地垂下螓首,為裡頭的男人下了個觀察總結。
  「好節儉的東嶽盟主……」真沒看過有誰能夠比他還窮的。
  東方朔附和的聲音緩緩在她耳畔響起,「是啊,希望他這回可千萬別賴帳才好。」
  「喝……」適意被他無聲無息的出現嚇了一大跳,不知他是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的,「你、你怎麼在這?」怎麼這家黑店的人,上至老闆下至小二,個個都這麼神出鬼沒?
  「跟你一樣躲在暗地裡關心咱們的盟主貴客呀。」東方朔蹲在她的身旁,邊打量著廂房內的狀況邊回答她。
  她壓低了音量問:「你怎沒待在樓下打劫……不,是在樓下招待客人?」他應該在樓下賺耶些不義之財的呀,怎會窩在這跟她一塊湊熱鬧?
  他反瞪她一眼,「你不也沒待在樓下幫著我,反而跑來這瞎混?」整天她都用鬼鬼祟祟的眼神盯著燕子曰,甚至晚上還溜來這裡像個偷兒似地東張西望,他不跟著過來看看怎麼行?
  「我在辦正事。」她兩手推著他,希望他別來妨礙她,「你別待在這,快下去。」
  東方朔八風吹不動地蹲在她的身邊,「什麼正事?」她的正事就是跑來看男人?
  「不便奉告。」
  「聽說……」他拉長了音調,刻意地摩搓著方挺的下頷,「你在打聽燕子曰的消目息?」
  她有些訝異,「你怎麼知道?」
  他將她掉在窗邊的一張紙絹拎至她的面前。
  「這上頭寫得一清二楚。」她那丟三落四的毛病還是沒改,這叫他實在是很難不知道。
  「還我!」適意連忙想將她的紙絹奪回,東方朔看了她一眼,也不為難她,直接將紙絹扔還給她。
  他好笑地拍著她的額際,「小菜鳥,想探消息不是光躲在一邊用看的就行了,消息是要靠你這張小嘴去把它套出來。」
  她氣餒地咬著唇瓣,「我又不認識他。」除了躲在這觀察之外,她對裡頭那個一無所知的男人又能怎麼辦?
  「只要能投其所好,或是誘之以利,不認識也可以想法子跟他聊成親戚。」東方朔朝她搖搖食指,不疾不徐地提供她一個好法子。
  「你要指導我嗎?」她的兩眼瞬間綻出精光,討好地拉著他的手臂。
  他懶懶地挑高了眉峰,「先告訴我有什麼好處。」
  「你不是我的師父嗎?你還跟我要好處?」他為什麼時時刻刻都能想到利弊之處?
  難道他一天不轉著腦袋坑人就不行?
  「本人素來不做虧本生意的。」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自家人也要明算帳,別以為拜了師我就會優侍你。」
  適意盯審著他的眸子半晌,經由這幾日的相處,她也知道這個男人若是沒給他一點好處,他是絕不會傾囊相授的,為了她急需理清的要事,她只好不甘不願地再度接受他的討價還價。
  「你想怎麼樣?」反正她身上一毛錢也沒有了,他也不可能再從她的身上坑些什麼去。
  「坐過來一點。」方朔咧大了笑容,快樂地將她拉至懷中坐下。
  她臊紅著臉推拒他的胸膛,「男女授受不親。」
  「我記得……那個燕子日每年都會定期的來咱們這家黑店長住,而每年負責招侍他的人好像都是我。」東方朔不慌不忙地拐誘著她,「無論是私事、家事抑或是小道消息,他的事沒有一件是我不清楚的,你若是想打探到關於他最新最詳盡的情報,我是你最佳的選擇。」
  「你知道些什麼?」看他一副好像知無不曉的樣子,她忍不住想要接受他的誘惑。
  東方朔又對她敞開了懷抱,一臉邪氣地朝她咧笑,「你要是不待在這,我很快就會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忘光。」
  她很難抉擇地看著他那誘人同時也令她不自在的懷抱,早上與他親暱的一塊削蘿蔔的情景又躍上她的心頭,她還記得,他的懷抱是多麼地寬大和溫暖,圍繞在她身邊的氣息,像張柔柔款款的細網,將她網羅在內,攪亂了她心中的一池春水。
  「我的記性和我的耐性一樣短暫,你要考慮的話,最好就快點。」東方朔在她紅著俏臉發愣時,不耐煩地提醒她。
  「這樣……可以嗎?」她傾身棲進他的懷抱裡,與他火熱的胸膛保持著一段距離。
  東方朔甚是不滿地朝她搖搖頭,大掌拍著他的胸鏜,示意她可以更靠近一點。
  「這樣呢?」她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胸口,仰著小臉看他到底滿不滿意。
  「再近一點。」他笑意滿面地將她整個人困鎖在他結實有力的雙臂中,滿意地輕嗅著她身上那清清洌洌的花香味。
  隆隆的心跳聲自她的耳畔奔騰鼓噪,熱血直直地衝上她的腦際,貼在他胸前的臉蛋,不爭氣地燒灼了起來,自他散發出來的暖意,融融地入侵她的四肢百骸,就像是這個季節的溫柔東風,在她心坎上的每一處曖曖地吹拂著,令她的心不知不覺地隨著他那沉沉的氣息狂跳了起來,卜通卜通的聲音,陣陣迴響在她的耳際,只怕是連他也聽見了。
  東方朔的指尖悄悄地滑進她的髮絲中,輕巧地拂過她玉白細緻的頸項,以指尖一解自今早就一直誘惑著他的渴望,如絲如滑的觸感,在他的指間緩緩地漫開了來。
  「你……』她臉紅心跳地想阻止他的造次。
  「別吵,我要好好回想一下。」東方朔一手環上她的纖腰,一手繼續停留在她的頸間流連,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似是一臉正經地思考著。
  「你想起來了沒?」渾身泛過一陣不知名抖顫的適意,在他的懷中扭動著,試著想叫自己的心跳別跳得那麼快。
  「還沒。」他慢條斯理地以頰挨蹭著她光滑的髮絲,感覺它就像是一匹上好的絲綢輕拂著他的臉頰。
  「我們……」她結結巴巴地問著,「我們一定要用這姿勢讓你回想嗎?」
  「這姿勢最能幫助我的記憶了,你別打擾我,否則我怕我會記不起來。」軟玉溫香在懷,東方朔心情再好不過,直想再多接觸她一些,徹底的將這朵他第一眼就看得如此對眼的小女人留在他的懷中。
  拗不過他的堅持,適意停止了掙扎,安安靜靜的將螓首垂倚在他的胸前,慢慢品味著他暖烘烘的胸膛為她帶來的悸動,漫不經心的思緒,在他有律的心跳聲巾飄飛得老遠,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在她的心版上,輕脆的迴響聲,徐徐掩覆了她所有的抗拒,充實而又眷戀的感覺,在不知不覺間,朝她籠罩了下來,讓她忘卻了離開這具胸膛的念頭。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想知道他的事?」東方朔輕撫著她的發,「別又對我說不便奉告,不然等會兒我也會對你來個不便奉告。」他一定得知道,她為什麼會對裡頭的那個燕子曰那麼感興趣。
  「我受青梅竹馬之托來泰山尋人,而燕子曰很可能就是我要找的對象。」在他的威脅下,適意只好托出她的來意。
  「青梅竹馬?」他發現他吃味的範圍好像變得愈來愈大。
  「同時也是我爹爹的友人。」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的適意,還很誠實地把實情告訴他。
  他有點怏怏不樂,「倘若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你接下來要做什麼?」青梅竹馬、爹爹的友人,關係這麼緊密,這叫他怎麼能不聯想?
  「回濟南。」
  東方朔突然鬆開了她,一臉陰晴不定地將她推出懷抱。
  「你要去哪?」悵然所失的適意,大惑不解地拉住他的衣角,「你還沒告訴我燕子曰的消息。」
  他盯著她的面容,想了老半天後,簡潔地扔下一句。
  「我忘光了。」給她回濟南?那怎麼成?
  「什麼?」被他摟在懷裡大半天,她所得到的就是這個?
  「下樓工作去,再摸魚的話,當心我再餓你個幾頓來抵工錢。」他一手拎著她的衣領,正經八百地板著一張惡臉警告她。
  她差點氣結,「你……」這男人怎麼說變就變?動不動就用飯事來威脅她?
  他涼涼露出一笑,「想再挨餓嗎?」這個小妮子什麼都不怕,就屬她的肚子最是怕餓。
  「咕嚕……」
  沉靜的迴廊上,突然一陣饑叫連天的腹鳴聲打破了所有的寧靜,讓欲走的兩人紛紛停下了腳步,面面相覷地望著對方。
  適意紅著臉問:「是誰的肚子在叫?」叫得好大聲,好丟人……
  東方朔指著燕子曰的廂房,「他的。」這可是他的招牌叫聲。
  「他的?」適意揚高了黛眉,很難相信那個東嶽盟主居然會餓成這樣。
  「就是他的。」她可能不知道,這個燕子曰,正是東嶽有史以來最窮的一個盟主,他跟孔子的另外一個徒弟顏回可有得拚了。
  她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你開玩笑?」
  「咕、咕嚕……」更加壯盛的饑號響徹了整座迴廊。
  「他常這麼餓嗎?」她有點可憐地看看裡頭正棒著腹部,苦皺著一張臉的燕子曰。
  「他一向都是這樣的。」東方朔習慣地搖首,「今天的聲音算是小的了。」至少他今天餓肚子的聲音,眉大到把他樓下的客人都嚇跑了。
  適意再三地看著裡頭為了吃食大事而悲慼了一張臉的燕子曰,在想到之前她也曾如此這般過,氾濫的同情心便泛滿了她的心房。但在此同時,她忽然想起了方才東方朔所說的一句話……
  誘之以利!
  只要能夠投其所好一解其饑,她相信,她會有法子和那個燕子曰聊成親戚。
  掌櫃的貴叔,站在櫃台邊兩手撐著下頷,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在客席間與燕子曰談笑風生的適意。
  「老闆。」他以肘撞了撞正在撥算盤撥個不停的東方朔。
  東方朔忙裡分心地應他一聲,「嗯?」
  他壞壞地漾著笑,「你的愛徒會被人拐跑喔。」千方百計把適意留下來當徒弟的他,就不知看了眼前的情景會做何感想。
  「什麼?」有人敢跟他槍徒弟?東方朔聽了馬上抬起頭來戒備地左張右望。
  「喏。」貴叔懶洋洋地向他指點,「你的愛徙她一整日就只在燕子曰的身邊轉來轉去,看樣子,她似乎和燕子曰很聊得來。」
  看著與燕子曰聊得好不熱絡,小臉上笑靨如花的適意,東方朔撥算盤的指尖驀地停了下來,百般不是滋味地看他們好似久未謀面的故朋,和樂地坐在一塊聊得像是非常開心。
  他想也不想地就扔下手中的算盤,直走至客桌前,大剌剌地將適意從燕子曰的面前拖到櫃台來,雙手叉著腰不滿地瞪視她。
  「你在做什麼?」跟客人在那邊打哈哈就算了,她還對他笑得那麼美、那麼甜,這是什麼意思?
  適意莫名其妙地看他滿臉怒容,「既然你不肯告訴我燕子曰的底細,我只好照你的指點,努力的和他聊成親戚呀。」她正照著他這師父的說法身體力行誘之以利,他是在對她冒個什麼火?
  照著他的指點?他哪時教過她對一個男人笑得那麼媚過了?她若是要照他的話做,要媚也該媚給他看,而不是那個燕子曰。
  「別再和他瞎混了,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我。」東方朔陰冷地瞪了那個正好奇看過來這邊的燕子曰一眼,決定由他自己來招呼他的這個徒弟,也不要讓那傢伙有機可乘。
  適意笑撫著兩掌,「你願意說了?」昨晚他不是耍性子的不肯說嗎?怎麼今兒個就改變心意了?
  「說吧,你到底想知道些什麼?」東方朔壓抑地放下他之前的顧忌,將她拉至櫃台的後方與她坐在一塊,準備回答她的問題。
  適意馬上把握良機,「燕子曰他爹叫什麼名字?」她首先第一個就要弄清燕子曰的生父到底是不是靳風眠。
  「燕學。」
  燕學?這是誰的名字?不會是燕子曰的親爹吧?怎麼又和她料想中的不同了?
  「姓燕?」意外之際,她激動地搖著他問:「不是應該姓靳嗎?」好端端的,怎麼胞出來個也是姓燕的?
  「你在胡說些什麼?」老子姓燕,兒子理所當然也是姓燕,她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她還是很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以燕子曰的身份和武學造詣來判斷,他爹應該是靳風眠呀,怎麼會是什麼燕學?」
  「靳……風眠?」東方朔頓了頓,以怪異的眼神瞅著她,「你以為燕子曰是前五嶽盟主靳風眠的兒子?」
  「不是嗎?」
  「不是。」他快言快語地否決掉她的推論,「因為燕子曰和他爹燕學長得都是一副相同的德行,加上他們也都是同樣的窮鬼性格,因此我肯定他們倆確實是父子沒錯。」
  天底下就那對父子最是相似,像到簡直是無庸置疑。
  虧她還特地把她的三餐讓給那個看來像是吃不飽的燕子曰,拿人手軟,她還以為用這招就可以籠絡他,並且從他的口中聽到她想要聽的話,沒想到,讓她挨餓了好幾頓的代價,換來的就是目標不是他。
  「不是他?」適意失望地垮下了小臉,「那我不就白白浪費了那些飯菜了嗎?」天哪,好心痛,早知道她就不要虐待自己的挨餓了。
  「你拿吃食去賄賂他,為的就是想藉此打探你想知道的消息?」聰穎的東方朔,只消看她那沮喪的小臉一眼,就知道她做過什麼蠢事來。
  她哀怨地扁著小嘴,「因為我覺得他好像很節儉的樣子,餐餐就只吃一碗白米飯,所以我就照你的說法先對他誘之以利……」
  「學得很快。只可惜你要找的人不是他。」東方朔安撫地拍拍她的頭,「還有他也不是生性節儉,他是窮。」
  「怎麼可能?」再怎麼說燕子曰好歹也事個名聞天下的大俠之輩,怎可能兩袖清風到每日就只靠白飯裹腹?「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在提倡節儉的美德,所以在以身作則才是。
  東方朔朗眉微挑,「你認為我像是那種會跟錢開玩笑的人嗎?」
  「不像。」她用力搖首,但對他的話仍是有些存疑,「但……他是東嶽盟主,怎麼會……」
  「難道當個束岳盟主就不用吃飯了嗎?還是你以為當個東嶽盟主就可以衣食不缺?」
  如果當個盟主就有用不盡的銀兩,他老早就去拿七個八個的盟主來過癮了。
  「可是他住在咱們黑店啊,能住在這就代表他的身價非凡。」他們這裡是黑店哪,普通的尋常人,哪有本錢住得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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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0:48:03 |只看該作者
東方朔一口氣的把事情源源本本的解釋給她聽,「他會住在這,是因為咱們這裡是每年盟主大會的主辨者,指定每位競逐東嶽盟主者必住的地點。想要蟬聯盟主寶座的燕子曰,即使再窮,他還是得硬著頭皮來住,明白嗎?」
  原來如此,難怪來這裡的人,清一色的都是江湖人仁,大俠小俠、吳雄狗雄什麼人都有,也難怪那個兩袖清風的燕子曰非來這住不可。可是,到底是誰這麼壞心眼,什麼地方不好指定,偏偏指定他們這家黑店來坑那些人的錢?
  她想來想去,發覺嫌疑犯也只有一個。
  她試探地問:「你……該不會就是那個主辦者吧?」以經驗來看,能夠坑人坑得那麼順理成章、臉不紅氣不喘的人,就是他。
  「就知道你聰明。」東方朔嘉獎地輕彈她的鼻尖,「總之一句話,你要找的人若是靳風眠的兒子,我可以告斫你,那個人絕不是他。」
  聽他說得那麼斬釘截鐵,難道她安找的人真的不是燕子曰?慘了,這下她又要重新找起了,人海茫茫,她要到哪去撈出個靳風眠的子女?這下沒線索沒指示的,她不就要像個瞎子般地摸索起了嗎?
  東方朔揉揉她的發,「好了,我要去工作了,你也快些去幹活。」
  滿心憂愁的適意一點也沒聽進他的交代,在他走了後,一人獨自地呆坐在椅上發愁。
  「適意?」在偷了個空閒的華叔,才想要從廚房出來透透氣,就差點被她給絆倒。
  她看著人滿為患的大廊,在自憐完畢後,想到還有一大籮筐的工作要做,她忍不住幽幽長歎。
  「我總覺得最近咱們的生意好像特別好,來泰山頂上的人好像愈來愈多了。」平常要在同一個地點看到這麼多武林人士的機會,根本就是少之又少,可是他們這邊,每天都有讓她看得眼花繚亂的武林人士在這邊增加她的工作量。
  「每年這個時節都是這樣的,你習慣了就好。」早就已經適應的華叔,也對著外頭那些讓他整天都忙得不得了的人們探吐出一口氣。
  「這時節有什麼特別的慶典嗎?」到底是有什麼大事,可以讓這些手上都拿著兵器的人們集中到這裡來?
  華叔臉上抹上了一份笑意,「不是什麼慶典,是南天門大會再過不久又要展開了。」
  「什麼南天門大會?」
  「你不知道?」他倒是有些訝異她連泰山上一年一度的盛會都不知情。
  適意誠實地搖首,拍拍身邊的椅子要他坐下為她講解。
  「在這山頂上有座鼎鼎大名的南天門,年年在這時節都舉行一連三日的東嶽盟主選拔大會,想當盟主或是出出風頭的人,每年在賽前都會自動來這裡報到,而咱們也正好可乘機大撈一票。」每年他們黑店上上下下,可都是摩拳擦掌的等著南天門大會。
  她順著他的話推敲,「所以想要當東嶽盟主的燕子曰才會到這裡來?」
  「東嶽盟主?」華叔用力地哼口氣,「就憑他?」
  「你好像很不以為然?」怪了,她是有什麼地方說錯了嗎?
  「真正的東嶽盟主才不是他。」華叔鄭重地向她否認,並且一手指向遠處的東方朔,「貨真價實的正主兒,是那個正在撥算盤的老闆。」
  適意訝異得合不攏嘴,「他?」他有沒有說錯,那個專門坑拐搶騙的東方朔,有那個本事?
  「比起那個佔著東嶽盟主虛名的子曰兄,老闆的劍法可高明多了。倘若燕子曰想做個真正的盟主,他可以考慮去向老闆拜師學藝。」要不是東方朔年年都在暗地裡故私下交易,把盟主的位子賣給燕子曰,燕子曰今日怎麼可能被人稱為大俠,在江湖裡走路有風?
  「東方朔有那麼厲害?」適意這才發覺她實在是識人不清,老是把人給看走眼。
  「不厲害怎麼開黑店?」華叔驕傲無比地揚高了嘴角,「全泰山的人都知道咱們開的是黑店,可是不但沒人敢來砸店,咱們這兒反而還生意興隆無比,你以為那些自喻為正義之師的江湖人士和這邊的地方官,他們睜隻眼閉只眼的,賣的是誰的面子?說穿了,他們忌諱的還不是老闆。」
  「原來如此……」她瞭然地點點頭,「我就覺得他能把生意做得這麼成功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古怪。」現在她終於明白這裡能夠明口張膽地開黑店,以及燕子曰會對東方朔低聲下氣的原因了。
  「也沒什麼古怪啦。」華叔含笑地揮揮手,「天下各大派最高明的劍法老闆學了七成,來這裡的人,大都是想看咱們老闆露一露身手,或是想請老闆收他們為徒。」只要能夠看到東方朔露一下本事,那些花大錢來這的人就值回票價了。
  學會天下各大派最高明的劍法?那個老打著算盤的東方朔有這麼高的天資?適意愈想就愈覺得東方朔在她的心底,更像是團謎了,雖然她是知道他的功夫不弱,但也未免不弱到太高強了吧?
  「他學那麼多劍法做什麼?」她的心頭因此而堆積了滿坑滿谷的疑惑。
  「做生意呀。」沒有利處的事,老闆怎麼會做?她不是已經很清楚老闆是怎樣的一個人嗎?
  適意當下眉心打起死結,「學功夫也可以做生意?」
  「不但可以,那還是咱們黑店最主要的收入來源。」華叔娓娓地把東方朔做過的好事抖出來,「各大門派的劍法,經由老闆學成再針對其缺點改進過後所仿製而成的劍譜,只要拿到黑市去販售,往往都可叫價上萬兩。」
  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他還真是什麼生意都能做……」太會善用本身的資源了,難怪他能夠搶遍泰山無敵手。
  華叔不知不覺間又洩漏出另外一個秘密,並且馬上招來了適意全副的注意力。
  「這得多謝他那女俠娘親傅授了他一身的好功夫,讓他學起任何劍法來都又快又好。」還好老闆有個武藝高強的娘親,將她生平所學的絕活都傳授給他。
  適意怔了怔,隨即捉緊了他的衣領,「慢著,他是女俠之後?」怎麼跟靳旋璣要找的目標線索這麼符合?
  「是、是呀……」華叔被她揪扯得喘不過氣,「想當年,他娘可是大名鼎鼎的東嶽美人,在他娘過肚前,東嶽盟主這位子一直都是由他娘所擁有的……」
  「東方朔他爹叫什麼名字?」很好,接下來只要知道東方朔的親爹是誰就成了。
  華叔很遺憾地朝她搖首,「不清楚,從沒聽他提過。」
  不清楚?這下更是可疑了,說不定她要找的第二個目標,很可能就是這個他人口中武藝高強的東方朔。
  適意的眼眸緩緩地飄向在大廳另一頭,正在替人結算帳資的東方朔身上,愈是看他,她這才覺得他的長相還真跟靳旋璣有幾分相似,這讓她剛剛才因燕子曰不是她要找的人而沮喪的心,此刻又被拉了上來,並且再度充滿了一探究竟的慾望。
  嘿嘿,踏遍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或許,她很快就能對靳旋璣交差也說不定。
  銀白如水的月光,瑩瑩灑落在泰山頂上,月夜中的初春花朵,順著暖暖的東風漫飛了整個月夜穹蒼,落花似雪地飄遊在天際間如無根浮萍,天空不見一絲雲霧,沁心濃郁的花香,潺潺流過星河大地之間。
  漫天花雨傾落遍灑了一身的適意,兩手捧著臉頰安安靜靜地蹲坐在花園的大石上,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正在月下舞劍的東方朔。
  這個被她列為第一二尋查目標的東方朔,此刻在她的面前,成了一個她完全不熟識的人。在他手中的長劍,就著月光映射出一陣虹光,多彩瀲灩的光芒流曳在他四周的空氣間,每一出劍,陣陣似風拂襲而過的劍吟聲,如影隨行地跟著他每一個勁、疾、重的動作,他的劍式,招招凌厲無比,卻又不失柔綿曲折、以退為進之勢,剛柔並濟之道,完美地揉和在他的身上。
  她這才覺得,華叔說得一點也不誇大,這個東方朔,他確實是有吃遍泰山的本領。
  可是縱使如此,她還是很難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是靳旋璣的兄弟。
  身為名門之後的靳旋璣,應當是不會和這種一天到晚把「銅臭味閒起來也是很香的」這話掛在嘴邊的人是兄弟,他們之間,完全找不出一個相似點……如果,武藝高強這點不算在內的話……
  除去東方朔財奴的性格不說,他還真是個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坐在這看了他大半天,她也看了十來個門派的知名劍法,到目前為上,她都一直處於歎為觀止的狀態,只能張大了小嘴,愣愣地看著他將每一門的劍法使得有如獨門傳人似的那麼專精,如此武藝超群的他,這泰山盟主的寶座,理常屬他才是,可他卻偏偏不貪那個虛名,反貪讓賢盟主之位後可換來的銀子……
  唉,早在很久之前,她就該知道他這個財奴沒藥救了。
  「再偷看下去我就要收學費了。」突不期然的,東方朔的俊臉就近擺在她的面前。
  「哇……」適息被他此舉嚇得急急倒吸了口氣,身子也不聽話地自大石上往後倒。
  「大半夜的,你不睡覺跑來這做什麼?」東方朔輕鬆地一手撈回她,將她攬進懷裡問。
  她撫著胸口喘氣,「我……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是他的輕功太好還是她的聽力太遲鈍?為什麼她老是會被他給嚇著?
  他白她一眼,「又是燕子曰的事?」
  「不,這回我對你比較感興趣。」燕子曰已經被她從名單上剔除了,現在她正把目標全面的指向他。
  「我?」她終於肯花些心思在他身上了?
  她笑意盈盈地朝他頷首,「我想瞭解一下你的家世背景。」
  東方朔眼眸一轉,「套你一句話,恕不奉告。」
  「別這樣嘛。」她不死心地拖著他的手臂,「你看今晚夜色這麼美,就陪我聊聊如可?」
  「我不會上當的,誰曉得你心底在打什麼鬼主意?」東方朔輕輕推開她,根本就不想搭理她的尋人大事,以免她在事成後溜回濟南。
  她挨在他的身側邊走邊說:「我只是想知道你爹是誰而已,絕對沒打什麼主意。」
  「為什麼想知道?」他突地停下了腳步,一手托起她小巧的下頷。
  「因為……」
  他酸溜溜地問:「又是因為那個什麼靳風眠的在找兒女?」她滿腦子除了那個姓靳的外,就不能想點別人嗎?
  「靳風眠前輩年歲大了,他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一家人團圓,所以才叫靳旋璣出門尋找在外流落的弟妹,而我就是受靳旋璣所托來這的。」既然他什麼都知道了,她也沒什麼好瞞的,說出來以後,或許他會比較合作也說不定。
  他冷眸微瞇,「原來你口中的那個青梅竹馬,就是靳旋璣?」
  「對啊。」
  「你怎麼會認為我是靳風眠的兒子?」他兩手環著胸,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適意連忙把今天聽來的情報說給他聽,「因為你娘是當年的泰山女俠、東嶽第一美人,所以我想靳風眠前輩應該不會錯過她才是。」
  果然,有人向她多嘴了,而她會在這時專程來找他,又是為了那個青梅竹馬的委託,那傢伙真有這麼重要?
  本有一肚子無明火的東方朔,在將兩眼定視在她身上時,盈滿他胸臆的誘惑又將那陣無明火給掩熄了。他默然無語地看著她沐浴在月下的模樣,她那眉目如畫的面容,晶瑩燦美的,灩灩地奪走了他的目光,飄飛在風中的長長髮絲,縷縷的,像情絲,勾引著他前去貼近、前去擁有……
  適意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出兩朵紅暈,兩手不好意思地掩住兩頰。
  「你……你看什麼?」他怎麼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東方朔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你說得對,夜色這麼美,是不該浪費了。」
  適意才開心地想要對他從頭盤問起時,東方朔卻挽起了兩袖,低首朝她微微一笑,而後打橫地抱起她。
  她忙不迭地摟住他的頸項,「你做什麼?」
  東方朔將她抱高與她眼眸齊對,「收你為徒也一陣子了,我想,我是該來教教你一些功失。」不能讓她這個徒弟抱怨他這為人師的什麼都美教導她,現在,就是讓她學學一門重要課程的好時機。
  「我只想聊天,不想學什麼功夫。」她在他的懷中掙扎著要下地。
  他低低地在她耳邊誘問:「難道,你不想出師後在江湖上做個人人敬佩的女俠?」
  「女俠?」適意的兩眼頓時有了光彩,期盼不已地望著他,一改初衷地把先前要問他的事給拋諸腦後。
  他又對她笑得像只黃鼠狼似的,「想不想風風光光的悶蕩江湖?」
  「想!」可惜適意一點也沒察覺他的陰謀,還學不乖地相信他。
  「那就好,跟著我練。」東方朔開心地咧笑著嘴,二話不說地就抱著她以輕功一路躍上院子靠近崖邊的最高一棵古松上。
  她恐慌得頻頻打顫,「在……在這裡?」老天,這裡離地而有多遠?
  「有何不妥?」東方朔賞景似地看著四周,刻意忽咯掉她那張被嚇得蒼白似土的臉龐。
  「我、我要下去……我懼高……」一想到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斷崖,適意就忍不住地往他的懷裡鑽,一雙小手怎麼也不肯放開他。
  「愈高愈好,正好可以練習你的輕功。」東方朔不理會她的恐懼,扶著她的腰肢讓她立足在樹頂,「來,把手放開。」
  顆顆冷汗淌落她的面頰,「我會摔得屍骨無存……」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會飛,放開他還得了!
  「好吧,那咱們就在樹商耗一晚也成。」正好稱了心意的東方朔,大大方方地擁緊她,很樂見她就這般與他在這相依相偎。
  「別抱得那麼緊……」適意羞紅了臉,再怎麼掙孔也敵不過他的力道後,只好無可奈何地向他棄降,「放手,我學就是啦!」
  「這才乖。」東方朔滿意地稍稍鬆開她,小心翼翼地扶攬著她的腰肢讓她站好。
  「我要學些什麼?」絲毫不敢朝下看的適意,兩眼緊盯著他臉上那看似很誘人的笑意,並且試著不要又被他的眼神給勾走。
  她那如此全神貫注,眼底只有他的這份神情,令東方朔嘴角微揚,眼眸晶燦燦的,似是隱藏了一份道不出口的喜悅,又更似一直以來,他所期望她能將心緒停留打轉在他的身上,在此時實現後的歡欣。在這樣的一個月夜裡,他發現他是如此的容易知足,如此容易的……墜入動情的迷網。
  在那情愫曖昧不明,卻是甜蜜誘人得令人心動的情絲網中,他看見,在那裡頭,有著她。
  為何那裡頭會有著她?是因她婷婷的姿影、水亮的眼瞳、柳黛的細眉,還是她款款的笑意、嬌嗔的蹙眉,種種倩影在他心底堆積久後所造成的?此刻他才明白,初時他為何會不徑思考地將她帶來此處,將她視為最親近的人,因為,要將她推拒得遠遠的,是多麼地困難,但要將她收納在心坎裡,卻是如此的容易。
  只消一眼,就足以定情。
  就不知,若與她風月情濃……又會是什麼情境?
  適意在他面前輕揮著手,「東方朔?」不是要教她功夫嗎?他怎麼發起呆來了?
  在她的輕喚下,他心不在焉地出招,馬步一沉,朝她探出兩掌,「第一式,大鵬展翅朝陽手。」
  厚實的大掌瞬間覆上她柔軟的胸坎,讓原本因懼高而花容失色的適意,當下紅霞遍佈整張小臉,而慢一點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的東方朔,也只是將兩眼定看在他兩手所探及的地方,完全忘了要杷他那雙不規矩的大手給收回來,好半天,他們兩人就這麼僵著姿勢,怔然無語地枯站在樹梢上。
  「你、你……」適意首先打破冰封的僵局,又羞父氣的想拍開他,卻又怕自己不慎失足摔下去。
  束方朔邪邪地挑挑兩眉,「失禮,一時擺錯了地方。」說真的,他真喜歡這種美麗的錯誤。
  擺錯了地方?適意咬牙切齒地壯大了膽量,才把他的兩手揮開,東方朔隨即移動腳步來到她的身後,將她的兩手敞開,在她猶不解他這麼做的用意時,他全身的重量就傾倒在她的身上,令她被他逼下樹梢,與他雙雙一塊地往下掉。
  「第二式,飛虎展翼下山岡。」東方朔在急速下降時,在她的耳邊心情很好地向她講解。
  「哇!」眼看就要接觸地表的適意,緊閉著眼被他嚇得放聲大叫。
  在她的叫聲中,東方朔愉快地及時來個騰空翻身,在落地後整個人緊緊攬住她,不留一絲空隙。
  「這招……又叫什麼?」適意的心臟劇烈跳動,上氣不接下氣地瞪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眸。
  他隨口拼了個名給她,「翻天覆地捆仙索。」
  「我快被你勒死了……」她難受地想退出他的懷抱,但他卻將她緊抵在胸前不讓她移動分毫。
  「還要不要再練?」東方朔一點也不反對與她繼續研究新的招式。
  「不練了、不練了……」她氣怒地嘟著紅艷的小嘴,「你根本就是在折騰我嘛!」
  他再將拐了很遠的圈子兜回來,「那……你還想不想繼續盤查我的身世?」
  「當然想……」適意正想表明她不放棄的心願時,就見他又將她高高抱起,令她驚嚇得主動擁緊他,「你又想做什麼?」
  他很小人的威脅,「你若還想再問,那咱們就整晚都在樹上高來高去好了。」或許再跳個幾次,她就會打消那個念頭了。
  適意這下終於明白他在搞什麼鬼,「弄了半天,原來你是想藉學功夫的借口,想堵住我的嘴好不讓我發問?」
  東方朔馬上如她所願,樂不可支地將她紅艷欲滴的小嘴給堵上。
  彷若火紅色的雲團在她腦海裡炸開了來,自她的唇間,傳來陣陣溫暖融潤的觸覺,她倒吸口氣,交錯的氧息立刻竄進她的鼻尖,濤濤熱浪般地入侵她的知覺,令她的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東方朔慢條斯理地品味著她的芳唇,發覺她輕飄飄的神智沒集中在這上頭時,他緩緩地輕咬著她的唇瓣,再三啃吻了她一番才滿足地鬆口。
  「你……剛剛做了什麼?」她怔怔地望著他那張前一刻還與她貼得那麼近的唇。
  他又在她的唇上印下一記響吻,「照你的吩咐,堵住你的嘴。」
  適意的腦子因他這一吻又變得更加紊亂,一時之間無法消化所發生的突發事件,只能兩眼呆滯地望著他。
  「老實說,我對我的身世一點興趣也沒有。」東方朔以指尖輕撫過她的唇瓣,笑意滿面的對她低語,「但對你,我很感興趣。」










第五章

  大白日就偷懶怠工的適意,撇下了店內那忙得翮天覆地的陣仗,一個人獨自待在店外的林子裡。
  適意兩眼無神地望著林內遍地漫開的嬌美野花,整日下來,她的神智猶是恍恍惚惚的,還未從咋夜東方朔帶給她的震驚中清醒過來。
  她伸手輕撫著曾與他接觸過的唇瓣,再三地回想著那時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記得,他那張總是勾走她心神的臉龐緩緩地靠近她,溫熱的鼻息吹拂在她的面頰上,而後,他的唇便朝她印了上來,然後……然後她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她雙手掩著燥熱的臉頰,抑止不住陣陣竄升的熱度,她不知道,這是她今日第幾次回想那兩個吻了,現在她就聯想到東方朔這三個字,她的心臟就會開始不聽話地卜通卜通急跳。老天,這下她該怎麼去面對那個既是她老闆又是她師父的男人?雖然她早就知道東方朔的習性就是不按牌理出牌,但他這次……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只會滿腦子地回味著那兩個吻,她的腦袋原就不及東方朔精明了,再因他而變得迷迷糊糊的,她要哪時才能夠學成出師好離開這裡?
  青蔥的草地上,一串金色的物體順著日頭的移動,燦亮地綻出一道閃光,適意茫然地朝光源看去,水靈的大眼瞬時頓住,.而那纏繞在她腦海裡的情思,也在轉眼間被她拋棄得老遠。
  一串銅錢!
  適意驚喜萬分地看著那串就這麼靜靜躺在草皮上的閃亮銅錢,天曉得她多久沒看見這類珍貴的物品了,雖然它在他人眼中僅是不起眼的一串銅錢,但在她這無絲毫財產的人眼中,那可是太值得存起來做為贖身款子的錢財。
  這種天上掉下來不勞而獲的錢財,若是給東方朔瞧見了,他一定會告訴她——放著這好機會不搶,她還等什麼呀?
  心動馬上行動的適意,精神大振地自草皮間站起,一骨碌地走向前去,當她正把小腳先蓋上那串銅錢的串頭時,另一隻不知打哪來的腳丫子,也正巧踩在那串銅錢的尾端。
  踩住銅錢的兩人,動作一致地抬首看向對方,較勁的眼神,瞬間在他們兩人之間迸射出熊熊火光。
  「你……」適意張大杏眸,對來者有些詫悶和意外。
  「你……」被人撞見此等行徑的燕子曰,微微地緋紅了臉龐。
  他們兩人動也不動地互瞪對方許久,等待著哪個人會主動退讓,但等過了好半天,他們兩人仍舊是文風不動,皆對這串銅錢有著強烈的慾望。
  適意先聲奪人的開口,「這是我的!」
  「我的!」燕子曰也不落人後的大叫。
  「你不是東嶽盟主嗎?為什麼要跟我槍這麼一小串的銅錢?」她冷聲地提醒著他的身份,並且在心中對他的印象大大地打了個折扣。
  「就算……」燕子曰很委屈地為自己辯駁,「就算是盟主也要吃飯啊。」
  適意這會兒才發現東方朔說得還真有理,光是當個東嶽盟主是不成的,做人還是得實際點,在顧全顏面和俠義大名之際,也要額慮到肚皮內的頭號大事。
  「放手……」她動作快速地蹲下身子,一手緊拉住那串銅錢的一端,「這是我先看到的。
  「這才是我先看到的,你別同我搶……」燕子曰也忙不迭地緊拉住尾端不讓她得逞。
  適意使勁地跟他卯上了,「身為盟主,你的器量到哪去了?你應該大方的把這串銅錢禮讓給我,這才符合你的身份和形象!」好歹她也是打劫高手東方朔的徒弟,這麼一小串的銅錢,她搶也不能搶輸他!
  「讓給你?」燕子曰驚怪地睨她一眼,「別逗了,那會餓出人命的!」為了付這黑店的房資,他已經盡量節省他所有的用度和他肚裡的空間了,這些錢雖少,但也能夠讓他吃一頓飽。
  就在他們兩人僵持不下時,一道蒼老的聲音介入了這場戰爭之中。
  「統統不准動,那串銅錢是我的!」燕學胯大了步伐,邊跑向他們邊朝他們大喊。
  「你又是誰?」適意微微一怔,火大地看著這中途加入也想分一杯羹的第三者。
  燕子曰比她還訝異,「阿爹,你為什麼又跑來泰山了?」他不是千叮嚀萬交代過阿爹不要來這嗎?為什麼他又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阿爹?適意繞彎了黛眉,左顧右看地盯審著他們兩人酷似的相貌,好半晌後,她才發現東方朔真的沒騙她,也終於礁定他們一定是父子,因為,他們兩個的長相簡直就是同一模子打造出來的。
  「我怕你帶的銀兩不夠多,所以特地背了一袋銀子來,好讓你再跟東方朔買盟主之位呀。」燕學在這個不識好人心的兒子頭上敲了一記,並且也伸出手來拉扯著那串銅錢。
  燕子曰趕忙騰出一隻手摀住他的嘴,「你別嚷得那麼大聲……」
  「反正這事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還掩藏個什麼?」燕學撇開他的手,說得非常理直氣壯。
  「既然你知道我缺錢,你還來跟我搶這個?」這不是擺明了和他過不去?他是想餓死兒子嗎?
  燕學的表情比他還要可憐,「為了湊足你要的款子,你爹我餓了三日三夜,再不有些進帳,我就要動用存給你的盟主款子來填肚皮了。」
  「那怎麼行?」他還想當上今年的東嶽盟主,那些款子,是要進貢給東方朔的。
  「喂,你們兩個。」適意在這對父子吵得不可開交之時,淡淡地出聲提醒他們這裡還有她這個外人存在。
  他們而人同仇敵愾地一塊回過頭來。
  「你們一定要在我面前討論你們和東方朔的黑市交易嗎?」她趁他們在鬧內訌時打算先搶了再說。「若是討論完了,煩請先讓讓,把你們的手都挪開點,先把這串銅錢讓給我。」
  他們一致地把炮火對向她,「那可不行!」
  「都別讓來讓去了,這串銅錢,是我的。」東方朔的聲音自樹林上方輕緩地傳來。
  他們二人動作整齊一致地抬首上望,此時身手矯健的東方朔已凌空而至,快如閃電地飛躍過他們的頭頂,動作俐落地連連點了他們三人手腕上的脈穴,一氣呵成地自他們三人的手中將那串銅錢搶走。
  「這叫漁翁得利。」東方朔揚高了手上的銅錢,朝適意眨了眨眼,「徒弟,學著點。」
  「我的銅錢!」適意對這個每每趁火打劫都無往不利的東方朔,此刻可是怨到了極點。
  東方朔還刻意晃了晃手上的戰利品,「我看你們三個好像是分不平,所以我就大發善心替你們吞了它,也好免得你們繼續在這丟人。」這三個人的糗相,還好只有他一人看到,不然可要讓人笑翻泰山了。
  一見到搶走銅錢的人是東方朔,燕子曰和燕學不約而頭地垂下頭,心境慘惻地黯然離開這個傷心地。
  「適意?」東方朔走至她的而前,看她的表情好像是遭受了什麼天大的打擊似的。
  一串銅錢,一串銅錢就這麼從她的手中插翅飛走了……
  適意眼眸輕輕流轉,淡看了東方朔一會,決心把那串她先看到的銅錢給搶回來,在她打定主意後,她即刻換上了一張淒楚的臉龐。
  東方朔雖是對看來好不哀怨的適意寄予無限的同情,可是,他還是不願把手中的銅錢讓給她。
  他清清嗓子,「是你自個兒的手腳太慢了。」
  適意緊咬著唇瓣,一臉難掩悲慼之情的模樣,淚花隱隱在她的眼眶裡打轉著。
  「好吧,分你一枚安慰你受創的心靈,下回記得要機靈點。」東方朔忍不住有些於心不忍,於是拆了一枚銅錢放至她的掌心裡。
  適意吸吸鼻子,「若不是半途殺出你這個程咬金,我本來能夠搶贏那對貧窮盟主父子的……」
  「再施捨一個給你,就這樣了,別再跟我囉唆。」東方朔用力吐出一口氣,再度破天荒地把到手的錢財轉讓給人。
  「你就只會仗著你的功夫,專門欺負我這個弱女子……」她開始抽抽噎噎,「我就知道你一點也不在乎我,你的心根本就是黑的,只要有利可圖,你就把師徒的情義都給擺兩邊了……」
  「喂、喂,不要太過分了。」他趕緊再扔給她一枚銅錢,並且很不安地抖了抖身子,發現她開始有淚水開閘,且一發不可收拾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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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0:50:23 |只看該作者
 「為人師者,是要傅道、授業、解惑也。」她好不傷心地掩著臉龐指控著,「你不但不肯幫我解惑,還什麼絕活也沒教過我,就只會搶你徒弟的東西……」
  東方朔愈想愈覺得不對,「你這是在打劫我?」她是想傚法孟姜女哭倒他這個師父,然後再把銅錢搶回去不成?
  適意還在聲淚俱下的泣訴,「也不想想你給我的工資就那麼點,還不肯讓我賺賺外快,就連這點錢,你也要跟我斤斤計較……」
  「哪,全都給你行不行?」東方朔在她那哭得令他好不捨的嗓調中對她投降,乾脆整串銅錢全都塞給她,希望她別再哭得讓他覺得很內疚。
  整串銅錢一到手,適意隨即抬起頭來,眼睫之間不見絲絲淚水的蹤跡,更不見任何悲傷之情。她得意洋洋地拎著那串銅錢,朝氣結的東方朔盈盈一笑,證明她總算也是搶嬴他一回了。
  東方朔擰了擰她的俏鼻,「小騙子,下回不准你再用這招來搶了。」明知道她演假的,可是他還是很心甘情願的上當。
  她快樂地揚高小小的下頷,「我這是名師出高徒。」
  「進去吧,給你在外頭打混一整日了,你也該進去幫幫忙了。」東方朔翻了翻白眼,一手勾著她往大院裡頭走。
  「東方朔。」適意卻扯住他的腳步,軟軟地在他耳邊央求,「你把昨晚的話說清楚好不好?先告訴我你爹叫什麼名字行嗎?」
  「你有完沒完啊?」她怎麼還是那麼不死心?
  她堅持無比地抱緊他的手臂,「我一定要知道你爹是誰。」
  「我爹有好幾個,你問的是哪一個?」東方朔邊問她邊趁她不注意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自她手中摸走了幾枚銅錢。
  「哪一個?」他到底是有幾個爹呀?
  「我娘前前後後改嫁了數次,而我的那些繼父們也一一被我娘給克光了。」他一手輕彈著她光潔的額際,一手又再度拿走了數枚。「所以說,不跟你問清楚,我怎麼知道你問的是哪一個?」
  「你的生父呢?他人在哪?」那些繼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他的人是誰、人又是在哪裡。
  「或許待在嵩山吧,我也不知道。」東方朔在回答完她時,也正好將她手上的銅錢完璧歸趙。
  嵩山?那不就是前五嶽盟主靳風眠所住的地方嗎?難道他……真的是靳旋璣失散多年的兄弟?
  「那……」適意喜出望外地想再問他時,他卻朝她伸出一掌止住她的發問。
  他朝她努努下巴,「到此為止,你沒錢了。」
  「啊?」她低首一看,大驚失色地問:「我手上的銅錢怎麼都不見了?」
  「本人回答問題是要收費的。」東方朔將手上的銅錢搖得好不錚鏦作響。
  「你事先又沒說,還我!」她伸長了手臂就要搶下他舉高的手中的銅錢,但卻被他的腳跟一絆,兩人皆重心不穩地直跌至地上。
  一陣天旋地轉問,跌得茫茫然的適意根本就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她只隱約的知道,在她的身下,有一具溫暖具有彈性的軀體供她做為軟墊,才沒讓她跌得五體投地,有一雙大掌,穩穩地扶在她的腰際以供她支撐,而在她的唇上,還有個類似昨晚東方朔的吻,正熨燙著她的唇瓣。
  她緩緩地睜開眼睫,而後杏眸圓瞪地朝下直視著也正看著她的東方朔,她動也不動地任他按住她的後腦,將她俯身拉下,給他一個結結實實的熱吻。
  燙熱的氣息闖進她的唇裡,徐徐勾引著她的神智緩緩甦醒,適意的眼眸在他深入綿密地吻起她時,終於回神地動了動,而看她似乎已從震驚中清醒的東方朔,更是兩手捧著她的面頰,微側著她的臉龐吻進昨晚沒嘗夠的更深處,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眸逐漸變得渙散和迷濛,再沉沉地垂下她那羽扇般的睫毛,不由自主地加入他給予的熱情裡。
  週遭落花掉落的聲音,不太清楚地傳入適意的耳底,東方朔修長的手指穿梭在她發間的觸感,讓她不禁睜開了眼,霎時讓她看清了眼前的狀況,以及她正在做些什麼。
  她探喘了口氣,兩手按放在他的胸膛上與他拉開一段距離,而眼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東方朔舔著唇角,兩眼直視著她誘人一親芳澤的紅唇。
  「看來,昨晚你似乎是沒學到什麼經驗。」她的吻技還是沒什麼進步,他這個師父,時需要好好教導她一番。
  「什……什麼經驗?」昨晚,她和他所做過的事就是這個?這就是她一直想不起來的?
  「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讓你徹底的再學習一遍。」東方朔翻身壓下她,綿綿密密的吻再度至全她的唇上。
  適意敢發誓,她這輩子從沒像這刻這麼清醒過,尤其他似是帶著火種的吻,簡直灼燙了她的四肢百骸,幾乎將她燃燒殆盡。
  東方朔吻著她粉嫩的臉蛋問:「記清楚了嗎?」
  她氣息紛亂地點點頭,動彈不得地望著他的俊容,一雙小手也不知該往哪裡擺才好。
  「這回,你都牢牢的記住不會再忘了吧?」他深深淺淺地啄吻著她的唇瓣。
  適意眼眸直直地望進他的眼底,黑白分明的眸子緊鎖住他。
  「記住就好,因為我不會再讓你有機會忘記。」他朝她咧出篤定的笑容,「告訴你,我搶定你了。」
  他那誘惑的笑容,淺淺地刻印在她的心頭,令適意又不知不覺地沉湎其中,再度忘了從他那惑人的笑意中離開,流連的目光停佇在他的身上許久,漸漸地,她再也分不清究竟纏住她的,是那些令她不得不留在這裡的債款,抑或是這個從第一眼就拐走了她萌萌悄意的男子。
  她突然發現,她欠的債好像愈來愈多了。
  「適意。」
  東方朔在步入自己的廂房前,在門前停下了腳步,回頭輕拍著杵在他身後發呆的適意。
  「嗯?」神智有點飄忽的適意茫茫然地抬起頭來。
  他曖昧地朝她眨著眼,「你很懷念我的吻?」
  「你……你胡說些什麼?」粉嫩嫩的紅霞馬上自她的臉上炸開了來,離開她軀殼一整天的三魂七魄,也終於回到了她的身上來。
  「不然你怎會纏著我一整日?」打從他在林子裡同她說完話後,她整整一日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後,而且她的舉動還是無意識的,害他除了要做生意外,還要撥出心神來照顧她這個老是心不在焉的徒弟。
  適意渾然不覺今日她到底是做過了些什麼,自從他吻了她之後,她就一直覺得暈陶陶的,神智全都集中在他所說過的話上。她一點也記不得她現在為何會出現在他的廂房外,更不知道她的兩手,為何此刻會拉著他的衣衫不放……
  怎麼辦?好像每被他吻過一回,不但她胸坎裡的那顆心愈來愈不聽她的話,而她的雙眼,好像也會自作主張地落在他的身上,最嚴重的是,她整個腦袋裡,好像就只裝得下這個男人,而其他的一切,她都一概裝不進去。
  她甩甩頭,企圖讓自己清醒點,努力憶起她為什麼會跟在他身邊的原因。
  「只要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就不繼續纏著你。」做人要有追根究柢的精神,在她問個水落石出前,他別想再用其他花招來打發她。
  東方朔含笑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那你慢慢纏好了,反正我也挺樂在其中的。」
  明知山有虎,她還偏向虎山行?既然是她自個兒硬要送到他面前來的,那他還有什麼好跟她客氣的。
  「你……」適意一手掩著因他的吻而發燙的唇,看著他對她丟下一個好不快樂的笑容後,便轉身走進房裡。
  「拿著。」東方朔在她又跟著進來時,將數捲上好的蟬衣箋宣紙放在她的兩手上。
  「拿著這個做什麼?」她不明就裡的抱著蟬衣箋,看他在書案上又是磨墨又是整筆的,然後再把她手上的蟬衣箋平鋪在桌上,並以飛龍紙鎮調好它的平整度。
  他挽起衣袖開始磨墨,「既然你閒著不睡覺,那就來幫我補貼家計。」
  適意愈看愈明白他想做什麼了,「你要……賣字畫?」他怎麼十八般武藝都學全了?
  「這是我的副業之一。」東方朔手執藍釉瓷筆,待筆在硯上吸足了松墨後,開始在箋上隨手奔騰地寫起來。
  暖日晴風初破凍
  柳眼梅腮
  己覺春心動
  已覺……春心動?
  這幅字,他是故意寫給誰看的?
  適意的兩頰上隱隱浮上兩抹紅暈,看著他筆筆中鋒圓勁,蒼勁又不失溫潤的字跡,以及他那溢於言表的詞意,她就忍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東方朔以指輕刮著她的臉龐,「你……在臉紅個什麼?」
  「我……我哪有?」她兩手掩著面頰,不敢直視他那明亮的眼。
  他徐徐在她耳邊呵著熱氣,「真沒有?」
  「你快別看了……」適意更是赧紅了臉蛋,急急將他推開些。
  「好,不看。」他拿起桌上的一隻佩印,在箋上蓋下了大印後,轉頭問她:「你說這幅字,仿得像不像?」
  她簡直不可思議,「你賣偽字?」居然連印章都刻齊了,他老兄到底是有什麼不能賣的?
  「反正這位書法大家都化成一堆骨頭了,我想他應當是不會反對我這麼做。」他只要再把這幅字再加工仿古一番,他就可以多賺進一筆補貼家用的收入,這種小本生意,何樂而不為?
  適意兩手環著胸,有些不滿地瞪著他,「原來,你還留了這一手做生意的法子沒教我。」這算什麼師父嘛,這麼會藏私。
  「我沒教你的可多了。」東方朔含笑地將她拉近,把手裡的筆遞進她的掌心裡,「哪,你也來試試。」
  「我寫?」她哪能像他仿得那麼活靈活現的?
  他一副把她看得很扁的模樣,「怎麼,你沒習過字?」
  「誰說我沒習過?就寫給你看。」衝著一口氣,適意捉來一張蟬衣箋,挽著衣袖就在上頭龍飛鳳舞地飛快寫著。
  當適意辛苦完工的成品擺在東方朔眼前時,他一臉損失慘重地看著那張價格昂貴,但在她的摧殘下,已不值半分銀兩的紙張。
  東方朔語帶保留的下評論,「你這草書……挺不賴的。」
  「草書?」她明明寫的是正楷啊,怎會是什麼草書?
  「我看你還是別寫字了,試試畫。」他不再敢指望她是個也能賣偽字的人才,只好看看她對作畫有沒有天分。
  「不錯吧?」適意又照著他的指示畫出一幅山水畫後,洋洋得意地向他展示。
  他緊皺著一雙劍眉,「這是……潑墨書?」
  適意暗暗忍下滿腹被他激起的怒火,她畫得那麼認真,他沒一聲褒獎就算了,居然這麼損她?這裡頭山水的線條分明、色度濃重也都不錯啊,他是怎麼看的?
  「說真的,在這方面,你實在是沒什麼慧根……」東方朔很同情地看著這個超沒天分的徒弟一眼,而後差點被迎面飛來的墨條給砸中。
  「我是才華洋溢的天才!」適意拿起藍釉瓷筆,用力的將筆中飽含的墨汁朝他甩去。
  「是啊,你是天才,天才得把明兒個我要賣的字書全毀了,我好甘拜下風哪。」
  走避不及被甩得一臉墨印的東方朔也不甘示弱,以指尖沾了沾墨汁,一手勾近她,也在她的臉上作起畫來。
  片片薄如蟬翼的紙箋在廂房裡飄飛著,飛過來甩過去的墨汁也漫天飛舞個不停。
  打起墨仗的兩人一時玩得興起,皆忘了這會帶來什麼後果,等到他們兩人停下來喘口氣時,東方朔房裡的所有物品,早巳沾上了點點墨漬。
  他們倆有些後悔地看了看對方所造成的後果,分工合作地拿出布巾擦拭完房裡的墨漬後,再坐下來以手絹抹淨他們兩人黑得很一致的臉龐。
  東方朔邊擦著她的臉蛋邊嘲笑她,「天才,你的臉上有幅山水書。」
  「你臉上還有梅蘭竹菊呢。」適意也沒跟他客氣,用力捺著他皮厚肉粗的俊容。
  「小花貓。」他輕捏著她的兩頰朝她咧笑。
  她用力地揉著他的臉龐,「你才是大花貓。」
  早已捧來消夜卻一直躲在門外的華叔和貴叔,隔著窗看著裡頭臉蛋黑得一模一樣的師徒一會,接著有默契的交視一眼。
  貴叔撫著下巴微笑,「他們師徒倆是愈來愈和樂融融了。」
  「還要把消夜拿進去給他們嗎?」華叔指了指手中的托盤,總覺得這不是個進去的好時候。
  「我看就放這好了。」貴叔識相地搖首,「若是壞了老闆的興致,老闆不會高興。」
  「言之有理。」華叔在門口輕輕放下托盤,「走吧,別礙了老闆的好事。」
  一陣香味撲鼻的味道緩緩飄進房內,適意嗅了嗅,一把推開東方朔的臉龐,開始在房內尋找起香味的來源。
  「怎麼了?」東方朔不解地看著她的舉動。
  「有食物的味道。」適意找著找著,就找到了房門邊,一拉開門,就看到熱騰騰的飯菜正在等著她。
  他搖搖頭,「你的鼻子真是靈通。」只要跟吃食扯上關係,她就變得比什麼人都還天才。
  「還不都是被你調教出來的?」適意將飯菜端來小桌上,還未坐正,東方朔就已經一手拿走盤裡的燒肉,張口大啖了起來。
  「有酒食,先生饌。」他振振有詞地解釋自己的行為。
  適意將他手中的燒肉奪了回來,「有事弟子服其勞才對。」
  「分我一口。」東方朔立刻把握住好機會,湊上她的面前咬住她唇邊的那塊燒肉。
  「你……」她差點因他的舉動而噎死。
  「再來一口。」他滿足地舔舔嘴角,乾脆揮開她手上的燒肉,直接啖起她那看起來比食物還要可口的唇來。
  適意七手八腳地推抵著他,「你怎麼可以……」他怎麼吃起她的豆腐,愈來愈肆無忌憚?
  「肥水不落外人田,我當然可以。」他將她勾攬至懷裡,慎重地對她溫習他說過的話,「別忘了,你只有我才能搶。」
  他是當真的?
  適意不禁有一刻怔仲,糾細地詳看他那看來似是認真的臉龐,早先她還以為,他只是逗著她玩罷了,可是這時她才想起,他這個一旦決定看上一項東西決意搶過來佔為己有時,他所花的心思比誰都多、比誰都真誠……只是,那個人為什麼會是她?而她為何從聽了他搶定她的宣言到現在,在她的心底,竟連一點反對的意思也沒有?
  已覺春心動,究竟那顆驛動的心,是他的,還是她的?
  她紅著臉想推開他,「誰……誰要讓你搶來著?」
  「不讓我搶,你想讓誰搶?」他不滿地勾起她的臉蛋,兩眼像是要看穿她似的。
  「我……」她倒是一時也想不起她曾將誰像他這樣放在心上過,在她的記憶裡,似乎沒有人能像他這般,日日都在她心頭上千回百轉的。
  東方朔又再度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將她吻得直喘不過氣來,而後趁她神智還輕飄飄時,用力地將她按進懷裡,藉著有力的擁抱,想去除她滿腦子的渾沌不明,更想除去其他在她心裡的人選,但被他緊摟得無法換氣的適意,臉頰卻不適地壓按在某種東西上。
  「這是什麼東西?」她在他的懷裡抬起頭,好奇地取下掛在他胸前的金鎖片。
  「喂……」東方朔反應飛快地自她的手中搶回來,「別拿。」
  「這金鎖片,你是哪來的?」對於他那奇怪的神色,適意忍不住打采起那東西的來歷。
  東方朔的眼神有些閃爍,「我娘給的,自小就戴在我身上。」
  「我好像在哪曾看過這金鎖片……」好眼熟,她是曾經在什麼地方看過這一模一樣東西?
  「你不可能看過的,別又開始胡亂聯想了。」是他的魅力不夠嗎?她為什麼總是能夠隨時隨地分散她的心思?
  適意卻不這麼認為,能夠讓記性這麼不好的她有印象,可見這金鎖片她一定是在哪見過,而且還應該是她很熟悉的人身上……
  她在靳旋璣的身上看過!
  「你在想什麼?」東方朔拍拍她的小臉,眨著眼看她彷彿茅塞頓開的模樣。
  「我問你……」她按兵不動地問:「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能和你的生父相認,你願不願意去見他?」
  他愛理不理的,「看我心情好不好再說。」
  適意又再問:「那……假如見到你生父後,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原本以為他會來個感人的骨肉大團圓,或是賺人熱淚的親子相見場面的適意,卻在他的話一說出口後,下巴隨即垂落至地表無力收回。
  東方朔使勁地握緊了拳頭,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我會狠狠的、用力的,敲他一筆!」他絕對會讓那個生下他卻不早在當年就來認兒子的男人,後悔曾生下他這個兒子。
  適意無奈地按著眉心。倘若他真是靳風眠的兒子,那靳風眠還是不要認這個兒子比較妥當……









第六章

  靳旋璣用力的瞪大眼,兩眉皺成一直線地打量著高高掛在大門上頭的門匾。
  天下……第一黑?
  這到底是什麼店?是誰在門匾上寫下這幾個看來就很嚇人的大字?
  大老遠從嵩山趕來尋親的靳旋璣,千里迢迢的來到濟南老友的家中拜訪,自老友口中得知獨生愛女為了他出門尋人至今尚未返家後,就馬不停蹄地趕來泰山,但他在這座幅員遼悶的泰山卻是遍尋不著那個初入江湖的適意,別無他法下,他只好一路找至山頂。
  可是就在他想在這山頂稍作歇息,來到這間看起來有點像是客棧的地方時,他卻被門匾上的大字給愣住了腳步,不知該不該進這外頭看起來很古怪,裡頭可能會更加古怪的客棧。
  罷了,既然人都來了,就算是龍潭虎穴,他也得闖一闖,再要找不到戚氏夫妻的寶貝愛女,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靳旋璣歎了口氣,在低下頭來時,一位不知在何時已立身在他面前的店小二,臉上正掛著枯等已久的表情,暗示他已經站在門外很久了,這讓靳旋璣只好趕快移動步伐,踏進這間也不知是黑還是白的怪店。
  負責招呼靳旋璣進門的店小二,在領著他在人群中尋找位置時,一個不小心,便瞄到他腰際所佩戴的中岳盟主印信,霎時他立刻一改無精打采的神態,慇勤熱絡地將靳旋璣恭迎入裡頭最好的客桌,並且在一安頓好靳旋璣後,就立刻去向貴叔報信。
  「老闆。」收到店小二情報的貴叔,馬上準備跟正站在櫃台邊撥算盤撥得忙碌不已的東方朔通報。
  「我在忙。」東方朔頭也沒抬地繼續忙碌著。
  貴叔以肘撞撞他,低聲地在他耳邊報訊,「老闆,別忙了,肥羊上門了。」
  「哪只肥羊?」在這座泰山上,哪還有什麼肥羊可言?不都早被他搶遍了嗎?
  「靳旋璣。」
  「靳旋璣?」如芒如刺的這三字一飄進他的耳裡,他迅即抬首在人群中搜尋著那個讓他三不五時暗吃悶醋,而且讓他已經等了有數年之久的靳旋璣。
  貴叔不著痕跡地指向坐在天字一號桌,正在東張西望對四周挺好奇的靳旋璣,讓東方朔順利地找著他要找的目標。
  貴叔不解地以指刮著臉頰,「這靳旋璣不是應當在中岳嵩山上當他的盟主嗎?怎麼會大老遠的跑來咱們這?」中岳與東嶽隔了那麼遠,為何這位素來只待在嵩山的盟主,居然也會大駕光臨他們這。
  「他是為了某個人而來的。」東方朔冷眸微瞇地看了他一會,轉首找起另外一個人,「適意人呢?」
  「她在……」貴叔怯怯地指著靳旋璣的方向,提心吊膽地看著東方朔的臉色隨即變得很陰森,「她正要去招待那位盟主貴客……」
  眼看著適意的步伐一步步地朝靳旋璣前進,而靳旋璣在一見著適意時,立刻驚喜地朝她喚著,並且親匿地攬著她並肩而坐時,這讓東方朔陡地伸出一掌猛力地拍向桌面。
  「貴叔。」他冷颼颼地瞪著他們兩人重逢的場而,一邊朝責叔揚手。
  「什……什麼事?」貴叔冷汗直流地看著桌上被他一掌給拍出的深沉掌印。
  「我現在就要關於旋門賦的所有消息。」東方朔將兩掌按得咯咯作響,「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或是花多少銀兩,快去從你的線人口中給我探出來。」好啊,敢跟他搶徒弟?
  他非得把那傢伙身上的旋門賦給偷過來,再轉賣個好幾手讓他嘗嘗教訓。
  「這就去!」
  作夢也想不到靳旋璣會出現在這的適意,一點也不知道在暗處有某個人的心火就快爆發了,滿心歡喜地坐在靳旋璣的身邊,小臉上漾滿了他鄉遇故知的喜悅。
  她高興地握住他的手,「靳哥哥,你怎麼跑來泰山了?」待在泰山這麼久,她總算是見到一張面熟的臉孔了。
  「你還問?」靳旋璣輕敲著她的腦袋訓斥,「我等你的消息等個把月了,而你又遲遲不回濟南,你爹娘擔心你在泰山上出了什麼岔子,所以叫我親自來這走一趟。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耽擱在這而不回濟南?」他就知道這只菜鳥一點也不可靠,到頭來,還是要連累他親自出馬。
  適意頻轉著十指,「我……」
  「你在這工作?」靳旋璣一手指著她身上跟店小二差不多的衣裳。
  「嗯。」她誠實地歎口氣,「因為我付不出帳資,所以就被留在這工作。」
  靳旋璣斜睨她一眼,「有沒有在這學到些江湖經驗?」這下子她再也不敢對江湖抱著滿懷的理想了吧?
  「學到很多了……」自從被東方朔打劫之後,她就算是不想學,也被他硬塞了一大籮筐的經驗了。
  「算算時間,你待在這山頭上也一段日子了。」他一手撐著下巴,淡淡地看著她,「你打聽到有關於我弟妹們的消息了嗎?」希望這個青梅竹馬除了在這跑堂外,還能夠記得他所委託的正事。
  適意得意地朝他伸出纖纖一指,「不只打聽到了,我還找到一個很可能就是你弟弟的人。」她在東方朔的身上下了那麼大的功夫,她當然有探聽到他所要的消息。
  「你找到了?」靳旋璣一改前態,振奮地張大了雙眼,「那個人是誰?」找到人就好,他要快點去和他的弟弟來個感人的團圓。
  「我也不能完全確定是不是他……」她還是覺得有點沒把握,「不過,他是你弟弟的機率很大。」
  靳旋璣的臉上漾滿了開懷的笑意,「到底是誰?他人在不在這?」
  「他在。」適意而眼微微往旁一瞥,目光直落在不遠處正在為客人會帳的東方朔身上。
  靳旋璣順著她的目光朝一旁望去,一名有著酷似他老爹的眼眉、和他一樣皆是南方人斯文清俊的臉龐,以及與他身形非常相似的年輕男子,立刻吸引住他的目光。
  很好、很好,就外貌來看,這個讓他一眼就覺得有種親人歸屬感的男人,讓他感到十分的滿意,若說這人是他的弟弟,他不但絕對會相信,同時也非常迫不及待地想快些去認親,好向這男人展現他遲來的手足之情、兄弟之愛,只是……
  他在做什麼?
  靳旋璣愈是看他,兩眼愈瞪得有如銅鈴般大。那個他方纔還感到滿意得不得了的男子,正手持著一隻算盤,面無表情地在算盤上打個不停,隨後列出一張嚇死人不償命的天價帳單,在嚇壞客人之際,他還能頭頭是道地說明那張帳單上的帳資為何會是那麼昂貴,搶銀兩搶得一臉理直氣壯,讓會帳的客人,只能兩眼含著淚,不得不乖乖地將銀兩奉上……
  靳旋璣的笑意瞬間僵在臉上,好半天都沒法回過神來。
  「我要找的人,該不會就是……」有……有誰來告訴他,他的直覺一定是出問題了?
  適意憐憫地拍拍他的肩頭,「很可能就是他。」有這種弟弟,是滿不幸的。
  真的是他?
  靳旋璣的腦中晃過陣陣暈眩,眼前這個一分一毫都錙銖必較、坑人坑得亂俐落一把的男人,難不成就是他素未謀面的弟弟?可是他記得他家族裡並沒有這種死要錢的血統呀,為什麼這傢伙會是這副德行?
  他鎮定地甩甩頭,「適意,這裡是什麼店?」他還一直搞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而他的弟弟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黑店。」外頭大門上的門匾不是寫得很清楚了嗎?
  他再小心的向她求證,「這間黑店……是他開的?」
  「他就是這裡的老闆東方朔,同時也是我剛拜的師父。」適意慢條斯理地向他介紹,「還有,他可是泰山的頭號打劫高手,搶起人來絕不手軟是他的人生信條,而他的座右銘是,銅臭味聞起來也是很香的。」
  開黑店的?打劫高手?銅臭味聞起來也是很香的?靳旋璣陰晴不定的臉龐上,在聽完適意的那番話後,瞬間綻出閃耀無比的精光。
  太好了!這種弟弟他一定要認下來,有了這一號弟弟,他們家的財政窘境一定可以很快的就解除,只要他把這個弟弟帶回嵩山去,他往後就不必再愁沒銀兩可以擺平老爹在外頭所欠的帳!
  適意盯著他臉上的怪笑,「靳哥哥?」他不會是接受不了打擊吧?
  「適意。」靳旋璣萬分喜悅地緊握住她的雙手,「我要他當我的弟弟,他非
  得是我的弟弟不可!」他實在是太中意東方朔了,這麼珍貴能幹的弟弟,他拐也要把他拐回家!
  「啊?」他沒說錯?
  為客人會完帳踱回櫃台的東方朔,一雙冷肅的眼,直直地定在他們兩人緊握著不放的雙手上,酸至骨子裡的味道,直在他的鼻腔氾濫著。
  貴叔很害怕地看著東方朔,「老闆,你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
  「你若是沒探到我要的消息,等一下你會看到更難看的。」東方朔陰沉地警告著他,隨手伸出一掌,將厚木製成的帳桌給抓陷一角。
  「我探到了。」十萬火急招來線人的貴叔,趕忙向他供出打聽的成果。
  「說。」東方朔咬著牙怒視那個不但跟適意有說有笑,還不時把手放在適意身上的靳旋璣。
  「根據線報,靳旋璣此次離開嵩山時,帶了本名聞天下的旋門賦,而你一直想得到的璇璣劍法,就記載在旋門賦裡頭。」
  他揚高了嘴角,「旋門賦目前在黑市裡開價多少?」
  「十萬兩黃金。」只要賺了靳旋璣這一筆,他們黑店可以足足三年不必營業。
  東方朔上上下下打量著靳旋璣,「這十萬兩黃金,可不能讓它給跑了。」敢帶著那麼值錢的玩意出門?是嫌沒人搶嗎?
  貴叔小聲的在他耳邊建議,「依你看,咱們要不要先下手為強?乾脆就在靳旋璣的飯菜裡……」
  「別輕舉妄動。」東方朔不同意的搖首,「靳旋璣之所以能夠當上中岳盟主,靠的可是他的真本事,他不像其他人那麼容易打發。」
  「可是不早點下手,萬一被別人捷足先登怎麼辦?」貴叔再向他透露出其他的小道消息,「想得到那本劍譜的人,大都巳收到消息趕來泰山了,咱們的手腳不能比別人慢。」
  「不必急,那些人就算來了也只是白走一趟。」他根本就不把其他人給看在眼底,「叫大伙先沉住氣,千萬別露出破綻以免打草驚蛇,一切等天黑了再說。」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5-23 10:5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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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0:52:14 |只看該作者
  貴叔再向他請示,「那麼,今晚咱們是不是……」
  「不。」東方朔握緊了雙掌,眼中抹上了一份挑戰的快意,「今晚,就由我先去會會他。」他得去看看那位中岳盟主有何本領才行。
  子時剛過,打更的更聲猶迴繞在空氣裡,一抹夜黑的影子,疾風般地竄過客棧的房頂。
  東方朔以足立勁,兩腳倒懸在廊粱上,透過微微開放的窗櫛,觀察了廂房裡的動靜許久後,熟練地開啟客房窗子上層的枝摘窗,再藉力用力地將身子甩湯進廂房裡無聲無息的著地。
  他一手輕按在地面上,抬首四望靳旋璣所棲宿的廂房,四周安安諍靜的,聽不見一絲聲息,在這闃暗的房內,更不見絲毫人影。
  靳旋璣不在房內?東方朔立地起身,正想張大眼再找個仔細時,一道呵欠連天的聲音,自他的身後緩緩傳來。
  「老兄,夜半睡不著嗎?」
  他猛然回首一看,赫然發覺似是早就等著他來的靳旋璣,不知何時已端正地坐在臥欄倚上,一手撐著下巴淡笑地看著他,而在椅旁的小桌上,有著他所要找的旋門賦。
  早就料到一住進這間黑店絕不會有好事的靳旋璣,自向晚時分回到廂房裡後,就一直在房內枯等著有人來拜訪他,只是他役料到,眼前這名一身黑衣勁裝的覆面男子倒是滿有耐性的,一直拖到了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分才大駕光臨,而令他挺激賞的是這個不速之客的高強輕功,居然靜得他差點沒聽見,讓他頗感歎泰山這地方果然是人才輩出,就連竊賊的功夫都這麼上乘。
  東方朔看似綿如柳絮但卻暗藏剛勁的拳頭,立刻朝他招呼了過去,靳旋璣一掌將它擋下來,正暗暗地為他這種不屬於東嶽的拳法納悶時,東方朔隨即把握機會將一掌朝桌上的劍譜探去,但靳旋璣卻也忙招回被他分散的心神,一心二用地邊拆解他的拳法,邊用另一手與他在桌而上一抽一拉地將劍譜奪來拿去的。
  靳旋璣邊搶邊笑,「這本破破爛爛的劍譜,居然也有人要?」這個人到底有沒有搶錯?不拿銀兩偏偏拿這玩意?
  東方朔不理會他的訕笑,拳掌一收,轉拉起腰間的長劍來,五指靈巧地運轉著劍柄,逼得沒料到他突有此舉的靳旋璣,不得不趕緊將手指自劍譜上挪開,以免被他削得手指一根也不剩,但在此同時,靳旋璣更是因他的劍招而詫異的睜大了眼。
 「璇璣劍法?」怎麼來光頓的竊賊是自家門派的?
  東方朔一點喘息的機會都不留給他,劍劍直探向他的頸間,兩腳也沒閒著的直朝劍譜前進,為求自保的靳旋璣只好也引劍出鞘,以相同的璇璣劍法與他拆招了起來。在發現東方朔的目標仍是那本劍譜且沒有退讓的意思時,他連忙自袖中探出火折子,動作快速的將它吹出火星,並以掌勁將它送進遠處的燈台裡,霎時室內大放光明,讓兩人都無可躲藏的執劍相見。
  靳旋璣刻意硬碰硬地朝他重重一擊,一劍震退了東方朔的攻勢,在燈火下努力想看清這個他每出一招、對手就學一招,把他的劍式學得像得沒話說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但礙於對方覆面的裝扮,他卻怎麼也沒法子看個仔細,只覺得他的那雙眼,似食曾在哪見過。
  「你是誰?」不能再對這個把他家的獨門劍法不知不覺間就偷去的人掉以輕心了,要是再不小心,搞不好整套都會被他偷去。
  東方朔終於開了口:「夜半心情好,所以出來閒逛的人。」
  「雖然這套劍法你使得不錯、也學得奇快,可惜,你只學足了七成。」靳旋璣激賞地看著他,對他深感興趣,「把劍放下,有話咱們可以商量,說不定,我可以指點你一下另三成未學及的部分。」
  東方朔才不心領,劍峰一轉,放棄了動靜之間足可一招制敵的璇璣劍法,改用起他拿手的功夫,蒼勁有力的劍道,立刻將志在禦敵不在取敵的靳旋璣給攻得無還手之地。
  靳旋璣緊按住手中被他一劍給震擊得不停嗚湯的長劍,又再度對他重新改觀。
  「玉皇頂劍式?」居然連連換了一套拳法兩套劍法,還把其中動岳盟主的玉皇頂給學得火候十足,這傢伙他是曾拜過幾個師父?
  「算你識貨。」愈打愈覺得刺激帶勁的東方朔,雖然是打心底就滿討厭他的,但也不得不佩服從頭到尾只用守勢不用攻勢的靳旋璣,還真是有兩把刷子。
  他非常疑惑,「你是前東嶽盟主的傳人?」他們兩岳宿來無怨,怎麼東嶽的後人會找上他?
  「算是。」東方朔簡略地回答完,也差不多已把他的底子給探透了,既是已經得到他所想知道的,於是他也不再拖泥帶水,打算來個速戰速決。
  靳旋璣猶在不解他的攻勢為何愈來愈緊密時,東方朔采襲而至的劍尖巳一劍挑起劍譜,將劍譜挑飛至空中而後迎而而上,驚覺不對的靳旋璣看了一眼,也忙著拔地而起,一手緊捉著劍譜的尾端,一劍橫劃過他的肩頭。
  「留下劍譜,」
  東方朔機敏地攔下那一劍,但在閃躲之間,劍譜卻回到了斬旋璣的手中,但他也不急著再去強奪那本劍譜,反而在靳旋璣不解的眼神中收起了長劍。
  東方朔息有所指地向他暗示,「劍譜我可以留下,但人,你可不能跟我搶。」他老兄要是再不上道,那今晚他可就不只是來探他的底,他還會把那本劍譜搶到底。
  「什麼人?」靳旋璣完全聽不懂。
  「心上人。」看他那麼魯鈍,東方朔好心的再多透露一些。
  他納悶地叉著腰,一臉的冤枉,「我什麼時候搶過別人的心上人?」他找弟妹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去做那種事?
  東方朔看了看他那不像說謊的表情一會,想弄清楚他說的是實話還是假話時,房外的燈火卻明亮了起來,許多因他們夜半擊劍聲而吵醒的住客,紛紛起來一探外頭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不陪你玩了,改日再來找你。」若是給他人撞見了,那可就不好了。
  靳旋璣忙著留他,「慢著,告訴我你的名字!」在滿心滿腹的好奇心都被他挑起了後,他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人?
  東方朔恨本就不想留下來陪他聊天,飛快地穿過他的身邊,不著痕跡地朝他腰間探出一掌,而後將某種東西放至袖裡,再大方的打開廂門從容的離去。
  靳旋璣站在原地看著這個說走就走的人的身影,並且愣愣地想著他方才多餘的動作。
  「咦?」他一手摸向腰隙,「我的銀袋?」那個黑衣人居然摸走了他的銀袋!
  走得老遠的東方朔,一手掂著手中沉旬甸的銀袋,一手扯下覆面的黑巾,在迴廊上左拐右繞了老半天,在確定靳旋璣應當是追不上來後,才放慢了步伐想回到自己房裡時,一拐彎就撞上了一個出來看情況的人。
  適意兩手緊捂著被撞疼的額際,方要找這個撞疼她的人興師問罪時,他的手就已經為她揉起撞疼的額來。
  「東方朔?」她眨了眨眼,「三更半夜的,你幹嘛穿得一身黑?」
  「我……」
  「小偷,把東西還給我!」靳旋璣氣急敗壞的吼聲突然迴響在整座迴廊上。
  「靳哥哥?」適意認出了靳旋璣的吼聲,並且狐疑的看向身邊嫌疑犯,「你做了什麼好事?」
  東方朔二話不說的捂上她的小嘴,趕在靳旋璣追來之前躲回房裡,也順道把這個小目擊者給一併擄回去。
  被他捂得喘不過氣未的適意,在他一回到房裡關上房門時,就迫不及待地拉開他的手大聲質問。
  「你穿成這樣是想做什麼?」夜半穿得黑鴉鴉的,還莫名其妙的把她捉過來,他定又是做了什麼壞事。
  東方朔邊看著窗外邊沒頭沒腦的說著:「本來……我是打算盜劍譜,但我又覺得,在我下手之前,應該先弄清楚他有幾兩重比較妥當。」
  「劍譜?」她恍然大悟,「你去搶靳哥哥的旋門賦?」
  「那本旋門賦在黑市市價高達十萬兩黃金。」他放下窗子,轉過頭理所當然地看著她,「只要我學會了裡頭的璇璣劍法,再仿造轉賣,到時絕對可翻價數倍之譜,你說我該不該搶?」
  十萬兩黃金?適意一聽這筆龐大的數目,就瞬間通盤瞭解東方朔今晚古怪的行為原因何來了。
  她一手擰著眉心,「你拿到劍譜了嗎?」她就知道除了錢財外,沒人有本事能夠請動他東方老闆夜半做出這種事來。
  「沒有,我還沒正式搶起他的劍譜。」東方朔高高地拋起手中的銀袋,「不過我順手拿了這個。」
  「你幹嘛要偷他的錢?」他不去搶十萬兩黃金,卻搶起這種小筆生意?
  「就算今晚沒對他的劍譜下手,用這些塞塞牙縫也行啊。」讓他費這麼大的勁去拜訪,他怎麼可以空手而回?
  「今晚?」適意快被他的執拗打敗了,「你的意思是你還要再去盜一次?」反正他若是不拿到手不會死心就是了。
  東方朔咧笑著嘴,「當然。」
  「不要再去找他了,你的主業和副業那麼多,就算少賺靳哥哥這一樁也沒有差。」
  夜路走多了是會撞到鬼的,尤其他這次的目標可不是泛泛之輩,他要是有個不慎可會栽在靳旋璣的手中。
  「我不全是為了那十萬兩黃金而去找那本劍譜的,最主要的是,我想學它。」他卻很慎重地朝她搖首,眼底儘是不放棄的眸光。
  適意用力扯住他的衣領,「天下的絕學你都已學了七成,你根本就沒有必要特意去找那本旋門賊。」他為什麼就是這麼貪心?已經學了那麼多了,他還有什麼不滿?
  「你錯了。」他挪開她的手,將她拉進懷裡淡淡地說著,「在武林知名的武學中,有四套獨門武學,是我一直沒學成的。」
  「哪四套?」他也有搶不到的東西?
  「中岳盟主斬旋璣的璇璣劍法,恆山北堂傲的臥龍刀法,華山西門烈的判官筆式,還有南嶽盟主南宮徹的追日劍法。」
  適意偏著頭細想,「這些人……我好像有聽過。」
  「他們四個都是當今五嶽盟主的候選者。」東方朔沉吐出一口氣,「只要有他們在,想當上五嶽盟主,可得先過他們四關才行。」就是有那四個討厭鬼在,所以他才不得不努力的在武學上求精進。
  「你是想在學會璇璣劍法後打敗他們,然後登上五嶽盟主一統武林?」她還以為他終於像江湖中人一般,對什麼名望和威名有點野心了。
  「不。」他卻給了她相反的答案,「我是想得到五嶽盟主的位置後,再賣了它大撈一筆。」誰要當個什麼五嶽盟主?他哪有那麼不切實際?
  她垂首長歎,「財奴……」她不該忘了他的本性的。
  他怏怏不樂地擁緊她,「對,我是財奴,就你的靳哥哥是這世上最偉大的大俠。」
  「你的口氣……」適意發怔地看著他那張看起來很臭的臉龐,「為什麼聽起來這麼酸?」她是招誰惹誰了,他為什麼要把箭頭轉到她的頭上來?
  已經把醋意窩在心頭很久的東方朔,愈想愈是不舒服。
  前陣子一直聽她在他耳邊嘮叨著靳旋璣的名字,就已經使他很不滿了,再加上靳旋璣一出現後,她整個人更像是心都飛到那個靳旋璣的身邊去,白日和靳旋璣都膩在一塊就算了,沒想到她今晚開口閉口話裡的語氣都是向著靳旋璣,他怎能不酸?
  他一手抬高她的下頜,「除了與你是青梅竹馬外,靳旋璣還是你的誰?」他今天非把事情給弄清楚不可。
  適意反而錯愕的揚高柳眉,「他還能是我的誰?」都說過他們就只是青梅竹馬了,他還希望他們有什麼關係?
  「你仰慕他?」他乾脆從頭問起,一件一件地分析起來。
  「對啊。」
  他更是酸溜溜的,「你崇敬他?」
  「沒錯啊。」
  他已經變得很咬牙切齒,「你很中意他?」
  適意的反應比他更加激烈,「誰說的?」他是想讓她作噩夢呀?誰要中意靳旋璣來著?
  「不是嗎?」他倒是對她的這種反應很訝愕。
  「當然不是!」她消受不起地頻搓著雙臂,「靳哥哥和我爹是忘年之交,你認為我會中意一個心態老成到會跟個老頭子結拜的人嗎?中意他?我又不缺一個爹。」
  「記住你的這句話。」東方朔的心情霎峙像是撥雲見日一般,樂不可支地直將她的兩頰吻得又響又大聲。
  「你……」適意微微推開他的臉龐,試探地問:「該不會是吃味了一整天吧?」從靳旋璣一踏入店內起,他的臉色就一直很不好,難道這個就是原因?
  東方朔一點也不避諱承認,「沒錯,我就是因他而吃味了一整天。」
  這個什麼都不愛就只愛財的男人,會因她而吃悶醋?適意聽來就覺得不可思議,一雙明媚的大眼裡寫滿了不相信這三字。
  東方朔低首看著她那質疑的眼神,在發覺她好像根本就不相信他這難得的肺腑之言後,他直接捧起她的小臉,將積壓已久的妒意全都傾入她的唇裡。
  暖融融的吻中,適意嘗到了某種不曾出現在他吻裡的掠奪感,以及一絲絲的擔憂、一些些的焦慮,他的擁抱也變得較往常更有力,更不讓她有退縮閃避的餘地,直誘惑著她沉入他需索的吻裡,帶領她踏進這個心思深沉百轉,她一直無法碰觸到的男人心底,她這才發硯,在他那蒙上了一層面紗的心底,是多麼的空曠,多麼的需要有人來為他填滿。
  或許在他的表相下,他也只是一個高處不勝寒,因而徹底孤寂的人,他之所以對許多事物都那麼專注地追求,那麼愛以強搶之式來得到,會不會就因他是個什麼都沒有的人,所以才那麼地渴望擁有?
  東方朔在她的唇邊喘著氣,「現在信了嗎?你覺得味道酸不酸?」他都吻得那麼清楚了,她不可能又是沒有感覺吧?
  濃濁交錯的氣息中,她朦朧地憶起他那總像是玩笑,又像是真心的話語,這些日子來,他總在她的耳邊說著他搶定她了,那強烈的歸屬語氣,其實在她的心底是不無震湯的,她很想對他問個仔細,卻又開不了口,只能在他像是此時會不經意地流露出情感的吻中,慢慢地在他的吻中采尋、去求證。對她而言,他是叢光芒強烈的火源,強烈地吸引著她去靠近,去分享他的光芒,但就不知他所謂的搶,是怎麼個搶法,而他想得到的,究竟又是哪些……
  若是立場易地而論的話,她若要搶下這個男人,她會比他更貪心,她想得到的,是他的所有而不是這麼一些,她會要得更多。
  「酸透了。」適意沒再閃躲他的問題,凝視著他的眼眸,朝他釋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他差點就沉溺在她的笑靨中無法自拔,戀戀地撫著她的面頰,忍不住想要獨佔住這朵因他而這麼美麗的笑顏。
  「你要記住,能夠這般對你的,只有我。」他嗓調低啞地在她的耳邊叮嚀,「離他遠一點,別又讓我看到你們卿卿我我的模樣。」
  「我哪有?」適意沒好氣的拍著他那老是轉得太快的腦袋,「是你自個兒胡思亂想的,我可從沒說過我對靳哥哥有意思。」他就是用腦太多了,所以才會做出過多的聯想。
  「答應我,不要和他太親近,我不想讓自己老是因他而悶在心頭發酸。」東方朔依然緊擁著她不放,還是想要得到她確切的保證。
  她無奈地看著他的眼眸,「你想我有辦法違抗你這師父的命令嗎?」
  「那就好。」他心滿意足地揉著她的發,「夜深了,你回去睡吧,今晚我去探他功夫底細的事,就你知、我知,千萬別說出去。」
  適意沉醉的思緒,在他的這句話一說完後,突然飄走得老遠,反而被某些他平日所教導的東西緩緩取而代之。她伸手拍拍兩頰試著振作起精神來,而後轉首對他笑得很甜蜜。
  東方朔覺得她的表情有點古怪,「適意?」她的雙眼怎麼變得那麼閃亮?
  她笑瞇瞇地向他伸出手,意有所指地將掌心停留在空中等待著。
  「這是什麼意思?」他直盯著她那白中又帶點紅嫩的掌心。
  「遮口費。」
  東方朔的理性瞬間全都回籠,「你想趁火打劫?」
  「正是。」平日受他的教導太多了,她怎麼可以辜負他而不學以致用呢?
  「你……」要命,沒想到她居然也會對他來這招。
  適意洋洋灑灑地把他說過的話,一字不漏地全都奉還給他。
  「自家人也要明算帳,別以為我拜了師就會優侍你。」她又不客氣地再朝他勾勾手指,「快把銀兩掏出來,總計是一百兩紋銀,煩請現下付訖,恕不賒欠。」
  糟糕,這是不是叫青出於藍?
  昨夜在那個盜劍譜不成,就摸走他銀袋的人身上吃了個暗虧後,非常不甘心的靳旋璣不但一整夜沒合眼,還特意起了個大早在店內搜查一番,可是他快翻遍了整間黑店上下,就是找不到那個小偷。
  讓他更嘔的是,這間黑店裡的人,在知道他的銀袋被偷了後,全都以一種看戲的眼神看著他,不但沒人幫他尋找,還躲在一旁暗暗恥笑他,這讓他更加堅定了要找到那個小偷的決心。
  在店裡晃過一圈後,找小偷找到後院去的靳旋璣,意外地發現那個可能是他親親弟弟的東方朔正和適意並肩坐在一塊削蘿蔔,他馬上將那個小偷帶給他的嘔氣揮之腦後,滿心滿意地打算對東方朔下起功夫來。
  他迅即走全東方朔的面前,朝他咧出了個過於熱情的笑容。
  「早啊,削蘿蔔嗎?」與這個弟弟比起來,那個小偷一點也不重要,因為只要能把這個弟弟拐回家,就等於是拐了個金礦回家。
  東方朔頭也不抬地繼續削蘿蔔,根本就無視於他。
  「別這麼冷淡嘛,我叫靳旋璣,有空聊聊嗎?」靳旋璣不感到氣餒,還規熱地在他的身邊坐下,也跟著他拿起蘿蔔削著。
  「沒空。」東方朔不領情地搶走他手上的蘿蔔,再度把他那張笑臉給推得遠遠的。
  靳旋璣朝一旁的適意眨眨眼,「你也幫個忙啊。」她怎麼淨愣著,她應該幫著他認親才是啊。
  「抱歉,我幫不上忙。」適意無能為力的搖首,很識相地投靠在東方朔這一邊,以免又招來他的醋勁。
  「東方老闆……」
  「客倌。」在自立自強的靳旋璣又黏上來時,東方朔忽然笑意滿面地拍拍他的肩頭。
  靳旋璣喜出望外地問:「你願意跟我聊天了?」
  「不是我,是他們。」他一手指向旁邊那些躲在樹林間的不速之客。
  「誰?」靳旋璣根本就不認識那些要跟他聊天的陌生人。
  「靳旋璣,交出旋門賦!」一聲號令下,群雄奮起地竄出林子,亮著手上的刀劍朝靳旋璣奔來。
  「還來?」靳旋璣直搔著發,「這玩意到底是有什麼值得搶的?」昨晚有人想搶這本破爛劍譜就算了,今天怎麼來的人更多了?
  適意在東方朔拉著她閃至一邊時,好心的對他講解他那本劍譜那麼炙手可熱的原因。
  「靳哥哥,那玩意值十萬兩黃金。」不只他們想搶,老實說,在昨晚聽了東方朔的話後,就連她也很想得到那本劍譜。
  「十萬兩黃金?!」靳旋璣張大了嘴,「你怎麼不早說?」
  「這裡就留給他,咱們走。」根本就不想去沾得一身腥的東方朔,輕勾著適意的腰肢往店內撤退。
  她略有猶疑,「可是那十萬兩黃金……」若是被那些外來客拿去了,那他們這些地主有多虧呀?
  「你想搶?」東方朔突然發現她已經有成為天下第二黑的潛力了。
  「你不想嗎?」她反過頭來指著他眼底跟她不相上下的精光。
  他撫著下巴沉思,「嗯,我看我們得先想個萬無一失的法子才行……」
  靳旋璣在他們兩個還在暗地裡討論他們的陰謀時,邊打邊對那些人大叫。
  「喂,你們快別搶我了,先讓我自己搶自己行不行?」這麼值錢的束西,他當然要留著拿去換黃金!
  「交出劍譜!」一名被靳旋璣擊退的漢子,在發現旁邊還有東方朔他們兩人時,不客氣地也把他們算在內。
  很忙碌的東方朔不疾不徐地伸出一掌,以兩指夾住劈來的劍尖,還在跟適意討論一旦劍譜到手後,他們該怎麼分贓才分得平。
  「我七你三。」他認為到時下手的人是他,所以照理他是該分多一點。
  「五五分帳。」她卻認為在靳旋璣面前當兩面人的人是她,她才不能少了她的血汗錢。
  「你們不是跟靳旋璣一夥的?」被制住的大漢,邊努力拔著被夾住的劍,邊聽他們的討論愈聽愈覺得不對勁。
  「我們跟你是同一路的!」東方朔一拳將他打飛得老遠,也跟著加入混戰中。
  數名打不過靳旋璣也敵不過東方朔的大漢,發覺適意就只是站在角落處動也不動,於是又改把目標轉向她,打算先擒了她好來威脅這兩個男人。
  東方朔眼角餘光一瞥見有人朝適意靠近後,隨即借用了一人身上的長劍,在急於趕去救適意時不知不覺地用了看家本領,以玉皇頂劍式一口氣地撂倒所有想接近適意的人,並且轉了轉劍尖,分別將他們懷裡、袖中以及腰際的銀袋,一一挑飛至適意的懷中。
  適意怔怔地棒著滿懷的銀袋,你怎麼又拿人家的錢?」他怎麼打著打著就犯了老毛病?
  「擅入我的地盤,還想打我徒弟的主意,我當然要跟他們收錢。」開什麼玩笑?他這家黑店哪是他們說來就來的地方。
  「也對,等一下記得分我幾袋。」適意聽了也覺得頗有道理,又忙著幫他把懷裡的銀袋收好。
  靳旋璣霍然停下了手中的劍,瞪大了眼直望著東方朔那熟悉的身手。
  「玉皇頂劍式?」夜半的那個小偷,原來就是他?他的弟弟就是那個武術天才?
  在東方朔一人盡退來者,隨手扔了手中的長劍走向適意時,冷不防地,卻有人自暗地朝東方朔疾射出暗器偷襲。
  靳旋璣緊張地大喊:「東方朔!」
  在暗器飛來的聲響中,東方朔一手將也在波及範圍的適意壓進懷裡,千鈞一髮地閃過幾枚後,張目冷瞪著射至牆面上的鋒利細刀。
  「發生了什麼事?」被他緊抱得喘不過氣來的適意,不舒服地在他懷中掙扎著。
  他淡淡低哼,「某個討厭鬼來了。」
  「你受傷了!」縷縷血絲自他的臂上淌下,適意花容失色地挽著他的手臂,好不心疼地為他止血。
  東方朔低首吻吻她的唇,不以為意地想擦去臂上的鮮血,「沒事,小傷口,舔舔就平行。」
  靳旋璣卻激動地在他們身後嚷著:「不要動,千萬別浪費了!」
  「咦?」他們兩人一塊皺著眉回過頭來。
  一見東方朔受了傷,靳旋璣就急急忙忙跑去廚房裡要了一隻花碗,用花碗小心地盛著水來到他們的面前,謹慎地取下東方朔的一滴血液置在水中,然後他也用劍尖在指上割了一道小傷口,把自己的血液也滴進水裡。
  東方朔抬高了眼眉,「你在做什麼?」
  「滴血認親呀。」他很天才地向他們解釋,「俗話不是說血濃於水嗎?我正好可以藉這機會認一認你是不是我兄弟。」
  適意直翻著白眼,「呆子,就算你們是兄弟,他身上另一半的血源也和你的不同,你們的血能湊巧相融的機會根本就是微乎其微,這法子根本就行不通。」
  「可是,說不定……」他還是很想試一試這種古老的方法。
  「不可能有說不定這事的,誰會倒楣得和你是兄弟?」東方朔不屑地瞥他一眼,邁開了腳步就要離開。
  「話別說得太早喔。」靳旋璣漾滿興奮的笑聲,馬上把他的腳步給拖回來。
  適意呆然無語地看著清水中的兩滴血液,在浮湯的水中緩緩地飄遊、慢慢地融和為一滴,最後凝結為一滴完全相融的血液浮在水面。
  她掩著唇低喃,「瞎貓還真的會撞上死耗子……」
  「東方弟弟!」靳旋璣快樂地捧著花碗直要東方朔也看一看。
  束方朔潑了他一盆冷水,「如果滴血認親這法子都可以取信,那路上隨便一個麻子,或是阿狗阿貓都可以和你做兄弟了。」
  靳旋璣的笑意忽地停頓在臉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頸間那塊微微露出衣衫外的金鎖片。
  「你看什麼?」被他看得渾身不順暢的東方朔,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他笑得邪裡邪氣的,「你哪來這金鎖片的?」呵呵,這下他找到更有力的證據了。
  「撿來的。」東方朔疑心很重地轉了轉眼眸,決定不吐實話。
  不瞭解狀況的適意馬上在一旁扯他的後腿,「可是你不是說那是你自小就戴在身上的嗎?」
  東方朔懶懶地回過眸來,對這個壞他好事的徒弟笑得很張牙舞爪。
  「我……我說錯了什麼嗎?」她也只是實話實說啊。
  「由這塊金鎖片,就可證明我們是親兄弟。」靳旋璣志得意滿地揚高了下巴,對他們的身份有著十足的把握。
  東方朔兩眉微挑,「此話怎講?」
  「因為只有我老爹那全天下最沒品味的人,才會打造出這麼難看,並且在上頭刻上他大名的獨一無二金鎖片。」也就只有他們一家子的人,身上才會有這種丑到不能再醜的金鎖片傳家。
  「這金鎖片是有字的?我看看。」滿心好奇的適意,又將他頸子上的金鎖片取下來想一探究竟。
  「你別看……」東方朔阻攔不及地想奪回她手中的金鎖片時,就見她一臉訝然地念出全鎖片上的人名。
  「靳風眠?」
  靳旋璣謙謙有禮地向他們頷首,「家父正是斬風眠,請多指教。」
  「那你不就是……」適意在驚訝過後,很同情地看著東方朔,「這下你賴不掉了。」
  就算他再怎麼不喜歡靳旋璣,恐怕他也還是會多出一個哥哥了。
  東方朔僵硬地撇過臉,緊握著拳不去看那個笑得嘴巴都合不攏的靳旋璣。
  「東方弟弟。」靳旋璣親熱地攬著他的肩頭,並朝他伸出一掌,「雖然我知道自家人談到錢是很傷感情的,而我也明白兄弟之義裡包括了你的東西就是我的,而我的東西就是你的這項道理,但在咱們倆正式開始做兄弟之前,你可不可以把昨晚摸去的銀袋先還給我?」
  東方朔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地看了他許久,咬著牙把頭一甩,堅決不認這個才想跟他做兄弟就跟他要錢的人是哥哥。
  「你休想。」他大跨步的離開,「打死我也不認你是我哥哥!」
  「別這樣嘛,好弟弟……」靳旋璣又忙不迭地跟下去,討好地挨在他身側邊走邊說著。
  「離我遠一點!」東方朔愈走愈快。
  站在初晨的風中,適意一手挽著發,含笑地聽著耶兩名失散多年的兄弟的吵嚷聲,以及綿廷的松濤被東風吹拂得颯然作響的聲音,在這片山頭林稍間的陣陣潑剌潑刺音韻中,她微揚著嘴角,感覺那知曉人意的東風彷彿也與她的心情相同,正一派熱烈歡欣地慶祝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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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0:53: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靳旋璣擺著一張過度討好的笑臉,賴在站在櫃台前悶著頭猛打算盤的東方朔身邊,心情甚佳地騷擾他。「叫我一聲哥哥嘛。」昨日的偷兒就是今日的弟弟,他實在是太感謝上天的捉弄了。
  東方朔陰鬱地朝桌面重重一拍,「煩死了。」
  「不然叫我聲大哥或是兄弟也可以啦。」靳旋璣不看臉色地繼續和他討債還債,「你不知道,我想要一個弟弟已經很久了,你就讓我滿足一下嘛,好弟弟……」
  東方朔的眼底充滿了血絲,額上的青筋也因壓抑太久而猛烈地跳動著,好幾次,他都險些忍不住沖勳而殺死這個手足之情過剩的傢伙,現在的他,根本就不認為老祖宗說的手足相殘有什麼罪過,他只想脫離這讓他水深火熱不已的日子。
  「閉嘴、閉嘴……閉上你的嘴!我再說一次,我不是你弟弟!」誰來殺了這個硬纏了他三天三夜的人吧,再讓這傢伙繼續纏下去,他要發瘋了。
  「不要裝了喔,再裝下去就不像羅。」靳旋璣還熱情洋溢地對他敞開了雙臂,「我知道你還在害羞,所以才不能適應有我這兄長,不過你放心,我這做兄長的一定會好好愛護你的,所以你就快快投入我這兄長友愛的懷抱吧。」
  他的眼裡簡直快竄出殺人的目光,「滾回嵩山當你的盟主!我再說一次,現在我既不要你的銀子也不要你的旋門賦,你只要有多遠就給我走多遠就行,本店不收你這位貴客!」什麼十萬兩黃金?只要有人能趕走這個把他騷擾得痛苦異常的靳旋璣,他願意大方的不搶旋門賦並且將它讓出,然後附贈一筆感謝他功德無量的款子以茲回報。
  「東方弟弟……」斬旋璣依舊是對他笑得甜如蜜,不死心地繼續纏著他。
  在廚房裡聽見東方朔快捉狂的吼聲後,華叔好奇的溜至帳台邊,和看眼前這一幕看得也挺痛苦的貴叔和適意窩在一塊。
  「那是在做什麼?」他納悶地指著站在櫃台邊拉拉扯扯的兩人。
  適意淡淡地開口,「有人在認弟弟。」
  「怎麼會有人自告奮勇的想和老闆做兄弟?」華叔對靳旋璣的勇氣簡直感到欽佩不已。
  「是呀,也不怕一個不注意就被老闆給賣了。」貴叔心有慼慼焉地點著頭同意。
  華叔伸手推推適意,「你不去阻止他們?」她怎麼能夠忍受那兩個男人這麼久?
  「我要等他們兄弟倆感情熱絡到一個程度後,再叫東方朔乘機自對他不防備的靳哥哥手中,將旋門賦給搶過來,然後賣了平分。」她戒急用忍地握緊了拳,「現在要是去阻上,那豈不是前功盡棄了?再說,要我去砸了這種無本生意?我又不是呆子。」現在看了很痛苦不打緊,只要事成之後能夠分到好處就行了,這種痛苦期,挨一挨就行了。
  華叔忍不住仔細端詳她的臉龐,「為什麼我會覺得你和老闆愈看愈像?」天哪,她只差沒在嘴上掛著「銅臭味聞起來也是很香的」這句話而已了。
  「因為我是他的徒弟。」適意微笑地站起身,「有客人上門了,我去招呼他們,你們慢慢看。」
  「客人?」貴叔懶散地抬首看了大門一眼,而後瞬間繃緊了身子,慌忙的想叫回她,「等等,適意……」沒聽見貴叔呼喚的適意,兩腳方在客人的面前站定,才想要問這位女客要點些什麼時,坐在椅忙的女客就朝她揚起手。
  「用不著招呼我,你到別處去忙吧。」韓朝雲兩眼直盯著隔桌的芳鄰,兩眼根本就沒有停留在適意的身上。吃了一記閉門羹的適意,還未從這位雪膚花貌般的北方女子口中聽清楚她在說什麼,順著她的目光愣愣的一轉首,就被一雙暗邃如魅的眸子給嚇得忘了要做什麼。
  「東方朔在嗎?」坐在韓朝雲隔桌的北堂傲,淡揚起眼,笑意淺淺地問。
  「他……他在。」適意止不住自背後升起的陣陣寒顫,被眼前這個男人一雙魔性的眼神給戳刺得無法動彈。北堂傲又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她,「你是他的誰?」
  「我……」適意忍不住想要退離這兩個人遠一點,不理會他們古怪的行徑,但見她有意逃跑的北堂傲,隨即起身朝她襲出一掌。
  「放開她!」一旁的韓朝雲動作也不比他慢,驚險地攔下北堂傲的一掌,站在適意的身邊與他動起手來。適意眼花繚亂地看著這兩個站在她一左一右的男女,好像根本就不當她存在似的,在她身側互以拳掌激烈地與對方進招拆招了起來,陣陣拂面刮過的掌風,讓她不禁為自己的處境捏了把冷汗。
  「你們……當心點,別、別央及無辜……」他們兩個一定要隔著她與對方動手動腳的嗎?為什麼就不可以等她走遠了點再打?
  一看見適意有難,貴叔慌慌張張地去通報那個還在跟靳旋璣糾纏不休的東方朔,一手分開他們兩個,先和華叔分工合作地把他們倆拖到後頭的廚房裡。
  貴叔緊張得直冒冷汗,「老闆,討厭鬼來了,你別再和靳旋璣窮攪和了。」
  東方朔敏感地斂緊眉心,「哪個討厭鬼?」
  「北嶽恆山那兩個都來了,你的愛徒在他們手裡。」華叔挨在門邊向他報告邊看著外頭的狀況。
  「貴叔,看著他,把他藏著別讓他出來!」東方朔臉色霎時一變,將靳旋璣推至貴叔的懷裡,便十萬火急地往外跑。
  「為什麼要把我藏起來?」靳旋璣也想跟著出去弄清是怎麼回事。
  貴叔緊捉住他,「靳大俠,你現在身價高達十萬兩黃金,咱們老闆當然不能讓你出去犯任何風險,你就乖乖跟我們躲在這裡看吧。」要是給這個禍首出去了,外頭那兩個鐵定會打得更厲害。
  金旋璣摸不著頭緒地跟著他們一塊躲在門邊,安靜地看著外頭在東方朔,加入後,火藥味極濃一觸即發的狀況。
  店內所有的人,在北堂傲與韓朝雲一動起下來後,皆自保地閃躲在一旁,在店主東方朔緩緩地朝那張客桌前進時,眾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地看著這幾個難得聚頭的人。
  東方朔站在桌旁,火氣暗湧地對那兩個打得不可開交的人出聲警告。
  「兩位客倌,看來本店對你們的招呼似乎不太周道,儘是讓你們倆忙著過招,都忘了要給你們添酒上菜。這實在是太失禮了,不如,就我這個店主來招呼你們吧。」居然敢捉著他的徒弟過招,他們是把這裡當成什麼地方了?
  適意冷汗直流地向他求救,「東方朔……」他要是再不過來,她遲早會誤中這兩人的拳頭。
  「先來個八仙敬酒!」東方朔突地猛烈轉身將兩張木椅踢向他們,在他們兩人分神地挪出手來揮開木椅時,躍至適意的面前朝左右各擊出一掌。
  北堂傲和韓朝雲不約而同地紛紛將拳掌轉向,全力阻擋起東方朔來。
  「徒弟還我!」東方朔卻即刻收回了對向韓朝雲的右掌,反而硬拉著她的拳頭轉送給北堂傲,而空著的左手在格開北堂傲之後,快速地將適意勾進懷裡。
  一撿回了適意,東方朔就不再理會他們兩個,乾脆就放他們兩個繼續在那邊較勁,急忙地帶著適意退離一段距離後,小心翼翼的看著懷中從掌下搶回來的適意。
  「你沒事吧?」他緊張地上上下下找尋著她可能有的傷處。
  「我沒事,他們都朝對方打得很準……」適意按著心房,試著縝定那顆差點快被他們嚇得跳出來的心。他沉吐出一口氣,兩手輕推著她,「先回去貴叔那裡,我和這兩個貴客有事要談。」
  「好,你自己要當心點。」適意柔順地點點頭,趕緊跑向正朝她拚命揮手的貴叔那邊去。
  適意一離開原地後,東方朔馬上不耐煩地回過頭對還在打的那兩個人大吼。
  「從恆山打到泰山來,你們兩個打不煩啊?」想打架就留在恆山打就好了,幹嘛沒事跑到他這裡來?韓朝雲在他的吼聲中識相地住手,退開了拳距落坐在一旁,失去對手的北堂傲也只好作罷地停手,但兩眼猶是盯著那個躲在門邊觀看的適意。
  東方朔火冒三丈地扳著拳,「喂,要盯就去盯你的這個死對頭,再偷看我的愛徒,當心我把你給轟出去。」「東方朔,旋門賦在你身上?」韓朝雲冷冷淡淡地坐在椅上看著他。
  他撇撇嘴角,「不在我身上。」
  「別裝蒜了,聽說旋門賦已到了泰山,放眼泰山,有誰搶得過你?」北堂傲才不相信這個想得到旋門賦巳久的東方朔,會錯過這個發財的大好機會。
  「就算沒人搶得過我,也不見得我一定會去搶那玩意。」東方朔邊說邊在他們身旁的客桌坐下,一手撐著下巴看著神情各異的兩人。
  「少拐彎抹角,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北堂傲一點也不囉唆,直接就問重點,「你要多少?」
  他揚高了眉峰,「倘若旋門賦落在我手中,告訴你,我要私吞。」
  「是嗎?」北堂傲不以為意地挑挑眉。
  「你真的不會把旋門賦賣給他?」韓朝雲卻很擔心只要有錢就什麼都能賣的東方朔,到頭來會把旋門賦轉賣給出得起價的北堂傲。
  他嫌惡地咋舌,「賣給他?我又不是吃飽了撐著。」他幹嘛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你不會賺他這筆不義之財就好。」韓朝雲臉上釋出一抹放心的笑意,繼而不再打探任何有關旋門賦的事。舉杯品茗的北堂傲靜靜地聆聽了他們的對談好一會之後,微微揚高了嘴角暗想了片刻,不理會東方朔先前的警告,瞇細了眸子將目光直直的定在適意的身上。
  東方朔的眼眸瞬間變得殺氣騰騰,「北堂傲,你最好別忘了這裡是誰的地盤,要是我動起手來沒個分寸,別說我沒提醒你。」
  「你緊張什麼?」他雲淡風清地聳聳肩,「我上泰山,只是來參觀你辦的這個南天門大會,以及來看看今年的盟主是誰而已。」
  「是啊,你忘了說還有順便在暗地裡準備隨時隨地補某人一刀而已。」東方朔又冷又刺地提醒著他,並且轉首對韓朝雲鄭重的交代,「韓姑娘,你可得把他看好,別又讓他出來四處為惡。」
  「我會的。」她一瞬也不瞬地瞅著正朝她咧笑的北堂傲。
  在他們倆開打完又準備開始互瞪起來前,懶得再搭理他們的東方朔,識時務地先走一步,想帶著那個剛才被嚇壞的適意到後院去換換心情,但在走至帳櫃前,他又突地回過頭來。
  「對了,這是你掉的束西吧?」他自袖中拿出日前曾偷襲過他的暗器,使勁地將它射向北堂傲手中的瓷杯,「下次記得瞄準一點。」
  也躲在門邊偷看的金旋璣,在這場看似舊友重逢又像是仇人相見的聚會落幕後,沉肅著眼眉,對他們三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在心底泛過一絲的不安。
  他轉頭問著身邊見多識廣的貴叔,「那兩個人是誰?」
  「北堂傲和韓朝雲。」
  「他們兩個認識我的東方弟弟?」從他們的言談中,他們三個似乎是有些交情。
  一旁的華叔頭痛地撫著額,「不但認識,老闆還很討厭他們。」
  「為什麼?」他倒不瞭解東方朔會對他們惡臉相向的原凶。
  「因為他們兩個都是北嶽今年的准盟主。」貴叔也不怎麼喜歡那兩個身份高貴的客人,「那兩個人這些年來,搶恆山盟主寶座搶得可凶了,沒想到這回居然還搶到泰山來。」
  「照你們的意思,他們都是北嶽一等一的高手?」靳旋璣緊捉著他的肩頭,打心底懷疑起那兩個人的身份來。「對。」華叔同情地睨他一眼,「告訴你,咱們老闆什麼人都不討厭,就是最討厭當盟主以及是准盟主的人。」
  「這麼說……」靳旋璣指著自己的鼻尖,「我的東方弟弟也很討厭我羅?」
  貴叔頻頻點頭,「凡是礙他財路的人,他都討厭。」老闆的最大心願是賣了五嶽盟主的那個位置,只要有人想要與他槍,誰就是他眼中的討厭鬼。
  靳旋璣傷心欲絕地撫著胸坎,「怎麼可以這樣……」他又不是故意當上嵩山盟主的,事前又沒有人告訴他想認弟弟不可以當。
  「說實話,從很久前,老闆就很討厭你。」貴叔又再讓他的心碎成片片。「你如果想要認他這個弟弟,那就先不要做什麼盟主了,不然你這輩子休想聽到他叫你一聲哥哥。」
  「東方弟弟!」靳旋璣聽了就趕緊去後院尋找那個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認他的東方朔。
  東方朔的吼聲遠遠地傳來,「你怎麼又來了?閃邊去!」
  聆聽著他們而人在後院吵吵罵罵的聲音,華叔又再看向外頭仍坐在那邊不走的北堂傲和韓朝雲一會,而後忍不住撫著眉心歎息。
  「看來今年的南天門大會,一定會比往年更熱鬧。」希望老天保佑,在靳旋璣之後又出現了兩個都有資格競逐盟主寶座的人後,這座山頂上的那座南天門,可不要因為一本旋門賦而被他們給掀翻了。
  「咚、咚、咚……」
  不急不慢律韻有致的叩門聲,咚咚地在東方朔的房門響起,在夜半無人私語的時辰,聽來格外清晰。東方朔煩悶地扯開嗓,「別又來煩我了。」那個靳旋璣到底何時才能放過他?就讓他清靜的睡一會也不行嗎?「是我。」適意軟軟的嗓調從門外款款地傳來。
  正拉開外衣想換上睡衫的東方朔,緩慢地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聲音不對,這代表終於換人了嗎?還是靳旋璣願意死心了?姑且不論站在門外的來者是誰有何用意,能夠在睡前看看適意那張美麗的小臉,也總比他繼續一個勁地想著又纏了他整整一日的靳旋璣來得好。感謝老天爺,他今晚終於可以不必作噩夢了。
  透過房裡的燭火,站在門外的適意一張小臉上柳似的細眉緊緊地深蹙著,潔白的十指也不斷地絞扭著衣衫。「你……睡不著?」拉開門看了她好半天的東方朔,瞅著她反常的神情,語帶保留地問。
  「嗯。」她點點頭,繞過他走進房裡,「我想來你這裡做做副業。」
  東方朔繞高了兩眉跟在她的身後,看她站在書案前像是心事重重地提筆揮毫,好像沒有說說她會這副模樣夜半出現在他這裡的原因。
  「別寫了,反正你也只會替我虧本而巳。」他抽走她的筆,環抱著她一塊坐下,「說吧,你有什麼話要問我?」
  「今天那兩個找你麻煩的高人,他們到底和你是什麼關係?」不擅積壓心底疑惑的適意,果然在他一開口後就迫不及待地問向他。
  自從早上被他從拳掌之下救回後,今天一整日,她就一直在想著為什麼平日看起來像個財奴的東方朔,會在那兩個人的而前露出那種可怕的目光,而且他們三人的對話間,好像是暗藏著針刺,看似不經意威脅,可是卻叫人冷到骨子般地害怕。
  她真不懂,這個生平除了斂集錢財外就無其他大志的東方朔,怎麼會招惹到那些人來?
  東方朔心情不錯地咧笑著嘴。好難得,她居然能在關心靳旋璣以及那十萬兩黃金外,把心思給撥到他的身上來,看來,北堂傲他們的功勞不小,在把她嚇壞之際也加深了他在她心頭上的份量。
  「以前……我曾經和他們搶過一套劍譜。」他拉長了語調,搖頭晃腦地說給她聽,「也不知怎麼的,搶著搶著,就不小心和他們結下仇啦。」
  適意微瞇著兩眼,「你搶羸了?」能夠被他說成那麼簡單,這事後頭一定有還有文章。
  「那當然。」若不是搶贏了,又怎麼會結仇?
  「他們這次來是想搶靳哥哥的旋門賦?」說不定就是他們的舊仇沒有了斷妥當,所以那兩個人才會想藉著旋門賦的名義來找他算帳。
  「不。」他扁扁嘴,邊走向櫥櫃邊告訴她實情,「想搶旋門賦的只有北堂傲,而韓朝雲是來阻上他搶的。」專程來找麻煩的單單只有北堂傲而已,然後那個自認為是名門正派之後的韓朝雲,就會跟著北堂傲出現,好適時地來主持正義。
  適意又開始猜想,「北堂傲想得到旋門賦大可衝著靳哥哥去,為什麼會找上你?你是不是曾做過什麼讓他很怨恨的事?」八成是這個顧人怨的小子也打劫過北堂傲。
  「嘿,別算到我頭上來喔,我沒做過什麼能夠讓他老兄怨恨的事。」東方朔忙著撇清,「其實事情說穿了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北堂傲想藉我的手得到旋門賦,好來個漁翁得利罷了,再不然,就是他又想找我切磋武藝。」
  在東方朔將身上的外衣脫下換上睡衫之時,一道斜劃過他背脊的怵目刀疤,在衣衫間暴露了出來,清楚地映入她的眼瞳,令她忍不住驚聲抽氣。
  「適意?」不知她為何變得沉默的東方朔,狐疑地扣著衣扣,邊轉過頭看看她那雪色般的臉蛋。
  她怔怔地走向他,不置信地稍拉開他的睡衫,以指尖輕觸那道令她看了就覺得可怕與心疼的淺色傷疤。適意的心跳得發快,酸楚的感覺直在她胸口蕩漾著。他不是已將天下武學都學盡了七成嗎?怎麼可能有人曾這麼傷過他?到底是誰,會狠心的對這個除了做生意之外什麼不愛管的人下手?為什麼,她此時會覺得好不心酸難捨?
  「糟糕,被你看見了。」東方朔賊頭賊腦地環顧著四處,然後挨在她面前小聲地和她商量,「怎麼辦?你想怎麼對我負責?」
  「這是誰……」她一點也沒留心他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只想知道是誰在他身上留下這道傷痕的。他輕撫著她法然欲泣的小臉,溫柔地吻潤著她的唇瓣,企圖把她給吻得暈陶陶的,不讓她揪著心千回百轉的,但適意的眸中卻漾滿了淚光,讓他只能長長地歎口氣。
  「北堂傲。」拐也拐不回她的思緒,東方朔只好誠實地供出人名來,以免她的小腦袋又開始胡亂地猜測。是那個今天眼神看來就很怪異的男人?適意迎上他的眼,怎麼也想不出他們倆曾結過什麼粱子,竟會刀劍相向到這個地步,而素來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的東方朔,居然也有失利的一天。
  他愛憐地撫平她的眉心,「嚇著了?」乖乖,今天北堂傲和韓朝雲在她身邊動起手來時,她的眉心還沒皺得比現在緊,臉色也比現在好多了。
  「北堂傲為什麼……」她緊張地環抱著他的手臂,而手隱隱地發顫。
  他聳聳肩,「這條刀疤,就是我當年從北堂傲手中搶贏那套劍譜的代價。」那本記載著七成璇璣劍法的劍譜,雖然他搶是槍到手了,可是他背後也多了一個附贈品。
  「他從背後偷襲?」以這個傷勢來看,若不是在背後完全無防的狀態下攻擊,很難造成這麼徹底的傷痕。東方朔朝她點點頭,拉開她的手快速的把衣裳穿好,表情平淡地對她談起那個曾經對他偷襲成功過的討厭鬼。「北堂傲這個人,性格裡沒有什麼是非曲直,腦子裡更沒有什麼對錯,一向都是想要什麼就是什麼,而且他從不在乎什麼武德。」當年是他太不防了,他錯就錯在不該背向著北堂傲,以為北堂傲會有武林中人該有的武德,但他根本就沒料到,北堂傲是個不要面子也不管手段的人。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適意想來就覺得心寒,並且開始為他住後的日子擔憂。
  他好笑地環住她埋首在她的髮際,「在江湖裡打滾的,多得是這種人。」
  原來曾經發生在江湖裡的故事,一點也不像她想像中的美麗,在東方朔伸出雙臂將她這個欲入江湖的菜鳥捉來這裡照料之後,她更看不見那些隱藏在他背後的黑暗處,他所讓她看見的,儘是生活上瑣瑣碎碎的小事,他讓她所過的,是種雖平淡但卻平安的日子,她根本就不須去而對這座波濤傾湯的江湖在故事後的醜陋處,無風無雨的,像以往那般快樂和樂天,只要跟著他計較小益小利,安心的待在他為她設下的保護籠裡。
  是她開悟得太慢了嗎?她這才覺得,以往他嘴邊說的用心良苦,此時想來是如此的貼切,而他頭一回打劫她時,臉上所掛著的壞壞笑容,在她腦海飄浮的記憶裡,也變得好可愛,令她感動良久。
  她很慶幸自己能夠被他槍,更慶幸的是,她能夠遇上他。
  東方朔笑瞇瞇地以指揩著她滑嫩的面頰,「你的臉色很難看,青青白白的,活像沾了粉的七爺八爺,要不要我再幫你畫一幅山水畫?」
  「你別鬧了,先告訴我你打算拿那個在這裡住下的北堂傲怎麼辦。」她正經地拉開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進他的眼底。
  他無奈地歎口氣,「用不著替我擔心,只要有韓朝雲在,北堂傲很難找機會又在我背後捅一刀的。」愈來愈不上當了,而她問的問題也愈來愈難回答了,也許她是真的很擔心這件事,所以才又會冒出她那追根究底的精神來。
  「真的?」她心底還是有千萬個不放心,尤其他又把事情說的挺簡單的,害她總擔心他在她一個轉眼時,就發生什麼不測。
  「就算韓朝雲壓不住他,也還有你的靳哥哥在呀。」東方朔笑笑地揚高兩眉,「不然我自己還可以去和北堂傲硬碰硬,有過一次教訓後,他絕不可能再從我這討到任何好處。」
  適意撫著額仔細深思,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就算他與北堂傲的實力不分軒輊好了,但難保北堂傲又會來個暗箭傷人。也許,她該早點去告訴靳旋璣這件事,讓那個兄弟之情過度氾濫的靳旋璣,來代替她這個只有三腳貓功夫的人來保護東方朔。
  「別光是淨煩惱我了,你自己才要當心他。」東方朔在她的思緒又再度漫遊至天外天之前,將她摟至懷裡仔仔細細的對她交代。
  「我?」搶過劍譜的人又不是她。
  東方朔的眼眸變得有些陰沉,「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我這只三腳貓對他又構不成什麼威脅。」她的功夫破到已經被他恥笑過不下數百回了,更沒有什麼本事去搶五嶽盟主的位置來賣,北堂傲根本就役有理由把她當成心腹大患來看。
  他搖搖頭,兩手誠虔地棒著她的面頰,全心全意地一字一句告訴她,「可是對我來說,你卻是個很致命的威脅。」這世上,還從沒任何一
  個人,能夠讓他這般地魂牽夢縈的。
  她的面頰微微泛紅,「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弱點。」他探下頭快速地輕啄她一記,「他若想利用我得到旋門賦,找你下手,是最快的法子。」
  侍在她胸坎裡的那顆心,急急地跳了一下,在她的心版上撞擊出一陣清脆的響聲,讓她有些慌急、有些期待,更有著她理不清的欣喜,沒有預警的,一丁一點地悄悄在她心頭上堆積了起來,又像是想將她一直擱著的某些束酉,一一掀開了來,令她想起他寫的那闋詞。
  暖日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
  她很想知道,他的心和她的心,是怎麼無法自拔得心動不已的。
  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我是……你的弱點?」
  「是啊。」東方朔的目光來回滑過她在燭火下融融的面容,忍不住低下首,柔柔地吻著她的唇瓣,並且伸出舌細細巧巧地劃著她美麗的唇形。
  絲絲的喜悅悄悄流逸至她心底的最深處,讓她覺得,她似乎正被他捧在掌心
  裡,那般地珍愛呵護,令她流連不捨的,也放棄了所有的抗拒,只想牢牢地留住那吻觸,深深地珍藏著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因為,那是如此地自然,彷若她原本就該這麼待在他的懷裡。
  對於他這具為她敞開的懷抱,從第一日他將她救下起,她就一直很捨不得離開,也不想再離開,她一直都很想告訴他,她好愛看他那雙會勾人的眼眸。
  「我這個弱點,能夠威脅你到什麼程度?」適意忍不住想知道她在他的心底佔了多大的份量。
  他狀似不經意地搔著發,「我很可能會為了你這個弱點,不小心殺了北嶽的兩個准盟主,因此而和整座北嶽為敵,然後又不小心的跑去北嶽的某兩個門派,把他們兩座師門全都給掀過來,接著在事情結束後,就會有某個中岳盟主,在那邊痛哭失聲的說他有某個弟弟在報完大仇後,就想不開的出家當和尚去了。」
  他的話,回聲久久迴繞在空氣中不散,喧鬧如華的聲音,綿綿密密地充斥著她的耳豉。
  聽模糊些,是他漫不經心的玩笑話。
  聽真點,是他的肺腑真心。
  一線天光,緩緩地照進她的心房,光影中,有他小勢小利的模樣,賴皮使壞的模樣,說話曲曲折折的模樣。可是很真,他的每句話都很真,真得讓她知道在她而前,他沒有絲毫的偽藏,他的宇字句句也沒有多加修飾,他只是老實的說出真話而巳,讓她能夠很清楚地看見他做的是什麼、想的是什麼、愛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他就這樣帶著令她勾心攝魂的笑意,如初晴的暖風,柔柔地吹拂過心田裡的每一隅,意為種,情為苗,不分原由地就在她心田繁茂茁壯了起來,讓她再也無法漠視她心底的呼喚,以及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有些措手不及,但卻很想坦然接受的感覺,在她的心頭漫了開來,讓她很想把一直在他們之間存的東西,就這樣攤開來細意賞看,不再與他爾虞我詐地掩蓋真心。
  已覺春心動?現在她很確切的知道,她的心究竟是為誰如此的跳動,因為,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他這般的男子。
  「你說……」東方朔很認真的低下頭向她請教,眸光瑩瑩燦亮,似要將她吸進一般,「對我而言,你算不算是個很重要的弱點?」
  適意不答反問:「你會不會因為我而不當個財奴?」
  「會。」他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
  「你說得對。」適意的面龐浮上一朵滿足的笑意,伸手輕拍著他的臉頰,徹徹底底的相信他,「我確實是你很重要的弱點。」能讓這個財奴連錢也不要,對他來說,這世上恐怕不可能還有任何人比她更重要。
  東方朔歡天喜地的擁她入懷,「謝天謝地,你的小腦袋總算是通了。」這麼講她也通?她果然在他的調教下是愈來愈進步了。
  「我是天資聰穎才聽得懂你這種拐著彎說的話。」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才聽得懂這個財奴說的話吧,她再不懂,他可能又要繼續拐彎抹角的對她下功夫了。
  「既然你難得聽懂了,再加上你的天資又那麼聰穎……」他乾脆乘機把他窩在心中很久的問題一塊兜出來,「那你可不可以順便告訴我,你會不會也不小心的因為我而留在泰山不回濟南?」
  適意幾乎忘了該怎麼呼吸,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那含情寫意的眼眉。
  在他的眼底,她看見了很多很多他洩漏出來的真心,她看見,這個總愛拐著彎搶她、勾引她的男子,正巧巧地為她棒來他的真心,用眼神央求她的收留。
  她總覺得恍然若夢,忍不住撫上了他的唇,「你要我……留在你身邊?」
  「願意嗎?」他專注地觀察著她的表情,屏息以待地等著她的答案。
  「你不是說過你搶定我了嗎?那你還在客氣些什麼?」適意漾開了甜甜的笑意,用力地拉下他的頸項,給了他一記大大的響吻,「再不來搶,我可要把你搶回家了。」
  他含笑地擁緊她,「我很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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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0:54: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最近幾天來,也不知東方朔和適意是在做什麼,想找他們的靳旋璣,常常整日都找不到這對放著生意不做的師徒,若是想在他們晚上回來時跟東方朔好好聊聊,東方朔又會一腳把他踹出房外,把他趕得遠遠的,這讓百般無聊的靳旋璣,這幾日都只好跟著和他比較聊得來的貴叔和華叔兩人,一塊蹲在帳房裡對校店內的流水帳。
  靳旋璣一臉期侍地看向外頭的人潮,再次開始在心中幻想著這次南天門大會的優勝者,也許就是那個把他冷落在一旁,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方朔。
  他笑意滿面地問身旁正在埋頭理帳的兩個人,「再過幾日南天門大會就要展開了,你們想,我家弟弟會不會是今年的泰山盟主?」
  貴叔和華叔互交視一眼,異口同聲的告訴他,「不可能!」
  「怎麼會不可能?」他們的冷水,把他的笑意潑掉了一半。」以東方弟弟的身手,這泰山上哪個人敵得過他?」
  貴叔涼聲地扔下一句,「有啊,銀兩會打敗他。」
  「銀兩?」靳旋璣捉著發,拚命地想這話是什麼意思。
  「今年的賭盤開賭了嗎?」華叔邊打著算盤邊和貴叔閒聊。
  「開賭了,各方都已經開始下注。」貴叔挨在他身邊小聲地分析情況。「不過經過前些日子北嶽那兩個准盟主一鬧,我看今年的盟主寶座該由誰坐,恐怕還很難說……」
  「你們在說什麼賭盤?」看他們兩人交頭接耳的討論,靳旋璣忍不住想湊一腳。
  「靳大俠。」貴叔任重道遠地拍著他的肩頭,「依今年咱們泰山的賭盤倍率來看,目前最有希望的泰山盟主人選非你莫屬。」
  「我?」靳旋璣納悶地指著自己,「你們有沒有搞錯?我是來泰山找弟弟的,可不是來這搶地盤當什麼盟主。」他嵩山盟主的位子坐得好好的,幹嘛要撈過界來?
  「你會這麼被看好的原因,還不是囚為你身上有旋門軾。」華叔無奈地擺擺手,「沒有人會管你來泰山是做什麼,只要你一出現在這,聰明的人就都押你了。」今年上山來的武林人士們,八成就是想來看他的璇璣劍法。
  「他們怎麼不押東方弟弟?」雖然東方朔的漩璣劍法只學了七成,可是他還另學了其他武學,照理說,大伙應該押他這個獲勝率更高的人才是啊。
  貴叔很感慨地搖搖頭,「這裡的人,每個人都知道老闆是咱們泰山賭盤的最大莊家,只要有他坐莊,他絕對當不上盟主。」就算東方朔的功夫再好,但身為莊家的他,怎麼可能會砸自己的生意?
  「怎麼說?」靳旋璣突然發現在這看似公平的南天門大會,其實在幕後,還有很多操縱的黑手。
  「因為他就算當上了盟主,他也會把那位子賣給別人。」每年東方朔總是在打進最後一場的准資格賽後,再和另外一名對手商量好價錢,然後自動落敗。
  靳旋璣訝愕得合不攏嘴,「賣……賣給別人?」還有人賺這種錢的?
  「靳大俠。」華叔好心的警告這個想認弟弟快想瘋的人,「老闆知道你是今年的大熱門,因此他故意押了最冷門的燕子曰,所以說你千萬不能贏,不然老闆要是因此賠慘了,你這輩子就別想認他做兄弟了。」
  靳旋璣忍不住拍桌站起,「他還拿我來做生意?」這是什麼弟弟呀?做生意做成這樣,連親手足也不放過,要是他哪天被賣了,他還會呆呆的幫東方朔數錢也說不定。
  東方朔一拳打掉他那刺耳的叫聲,帶著適意一塊擠進帳房來。
  「在我這裡白吃白住的,我當然要拿你來回點本才行。」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收留了這個比適意還窮的中岳盟主這麼久,他自然得找些名目來彌補一下損失。
  「我是你哥哥哪……」靳旋璣撫著被打腫的腦袋很可憐的向他抱不平。
  東方朔冷睨他一眼,「別作你的白日夢了,找從頭到尾都沒認過你是我哥哥。」
  「他沒認你,算你走連。」適意在靳旋璣滿心受傷時,體貼地安慰他,「不然他會把你利用得更徹底,到時候你就不只是站在這邊幫忙看帳而已,洗碗洗盤、跑腿打雜都會有你的份。」想當初她身無分文來這裡報到時,她哪有靳旋璣這麼好的待遇?東方朔算是對他很客氣了。
  「適意,你站在他那邊?」她不幫他認弟弟了嗎?怎麼她嘴裡說的話都向著東方朔?
  適意一副理所當然,「誰教他是我的老闆?」她現在已經不是耳濡目染了,她是近墨者黑。
  東方朔甚是鍾愛地揉著她的發,「不愧是我的愛徒。」
  「你被他帶壞了。」靳旋璣忍不住拉近她,愈看她總覺得她眼中的眸光,好像跟某人一模一樣。
  「喂,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東方朔一掌打飛靳旋璣造次的手,飛快地把適意攬回自己的懷裡,虎視眈眈地瞪著他。
  「你們兩個……」靳旋璣緊盯著他們倆親密的舉止,「很可疑喔。」為什麼他會覺得他們之間好像不只有著師徒的情誼?
  「別看了,他們兩個本來就很可疑了。」華叔忙把不識趣的靳旋璣拉到一邊去,免得東方朔又要擺臉色給他們看。
  東方朔顧忌地看著外頭,「貴叔,北堂傲人呢?」
  「他好像出去了。」
  「你先別在一旁悠哉了,那兩個北嶽准盟主,全都是衝著你的旋門賦來的,你自個兒當心點。」東方朔難得正經地對靳旋璣提醒,就怕這個不知這泰山巳風起雲湧的靳旋璣,會在不注意時著了北堂傲的道。
  靳旋璣感動地問:「你在擔心我?」他下了這麼久的功夫總算是有回報了。
  「我是擔心你的那本十萬兩黃金。」他懶懶地更正,「我可不希望有人為了那十萬兩黃金,而對我的徒弟做出什麼來。」
  「他在說誰?斬旋璣皺著眉向適意請教。
  適意小聲的提醒,「就是北堂傲。」
  「華叔,我已經幫靳旋璣報名參加南天門大會了,這幾日就讓他吃飽一點,等到他打進准盟主的資格賽之後,再餓個他幾頓。」東方朔自抽中拿出兩張紙,光將其中的一張交給專門負責食膳的華叔。
  「是。」華叔拿過那張紙,看了看,同情地搖搖頭。
  「為什麼要餓我?」擠在華叔身邊看了那張寫滿包子饅頭的菜單後,靳旋璣可憐兮兮的向決定菜色的東方朔大聲抗議。
  「靳哥哥,這也是沒辦法的。」適意的表情顯得很無奈,頭頭是道地向他分析,「我們不能讓你太有體力,不然你若是不小心拿下盟主之位,那可就不好玩了,我們會賠錢的。」他們這間黑店今年的賭金就繫在這位當紅炸子雞身上,他可千萬不能在最後的關頭打勝。
  「你……」靳旋璣頓愣了一會,張大眼地看她,「難道你也下海聚賭?」
  「對啊,我還跟東方朔一樣押的都是燕子曰。」這種事情不必東方朔慫恿,她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參與這次的賭盤了。
  東方朔沒理會靳旋璣的吵嚷,又將另一張紙交給華叔,「這是燕子曰這幾日的菜單,拿去照做,記得要用最好的食材。」
  「慢著,為什麼他吃的是山珍海味,而我就只能啃饅頭?」靳旋璣飛快地搶下那張紙張,愈看上頭巧思的菜色愈是滿腹的不平衡。
  黑店的所有成員們淡看了他一眼,而後皆摸摸鼻子,有默契地一同漠視他的哀號,讓靳旋璣獨自窩在牆角好不傷心。
  「老闆,北堂傲他們的菜單呢?要用什麼料?」決定了兩位關鍵人物的伙食之後,華叔發現還另有兩名很可能也是來搶盟主位置的人還沒決定。
  東方朔隨口應著,「下毒統統毒死他們算了。」這樣也好免得他們一直來纏他。
  「好。」華叔正經八百地照他的吩咐執筆記下。
  靳旋璣簡直不敢相信那會是他弟弟說出口的話,「你……你……」
  東方朔淡漠的低哼,「你放心,那兩個禍害命長得很。」能下毒的話他早就下了,何苦讓那兩個討厭鬼一直賴在這裡不走。
  「老弟。」靳旋璣語重心長地幽幽歎息,「開黑店是可以,但可不能做出缺德事。」
  他是不知道他們幾個人過去的來龍去脈,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結過什麼粱子,但只要一日在江湖上行走,就不能忘卻習武之人該有的武德。
  東方朔難看的臉色上,終於露出了一抹開懷的笑意。
  他挽著適意的小手,「我們是打算要去做善事。」就是因為今年來泰山的人都各懷鬼胎,把整座泰山搞得烏煙瘴氣的,所以他才要暫時放下缺德的性格,做做能讓這座山頭恢復清新空氣的善事。
  「什麼善事?」靳旋璣很懷疑地看著他,不怎麼相信他能做出什麼善事來。
  適息款款地笑道:「找燕子曰商量該怎麼讓他繼續蟬聯盟主寶座。」南天門大會的號角即將響起,在這個眾家爭奪盟主之位的前夕,也是該有個大俠出來主持一下江湖秩序了。
  靳旋璣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你們都希望燕子曰當上東嶽盟主?」據他所知,燕子曰那個花拳繡腿的傢伙,根本就不是個能夠號令泰山的料,怎麼這對師徒全都把希望押在他的身上?
  「因為在這座泰山上,需要的不是一個武藝超群的盟主。」他緊牽著適意的手,與她微笑相視,「這裡需要的,是一位真正的大俠。」
  或許,燕子曰是個假盟主真三腳貓,但東方朔敢拍著胸脯保證,以人格來論,在這座山上,除了那個不只滿口仁義道德還身體力行的燕子曰外,這裡再也找不到一個真正有心扶弱濟世的俠義之士,畢竟,能夠表裡一致的大俠人才,可不是到處都有的。
  「我沒有自信……」燕子曰而手掩著臉龐,蹲在地上直對兩位說客搖首。
  適意溫柔地拍撫著他的背,「有點信心,做大事的人怎麼可以膽怯呢?」
  「可是我很害怕……」叫他去做這種事,豈不是叫他去送死?
  東方朔說得很義薄雲天,「怕什麼?有我在這裡為你頂著,你只要放手去做就行
  了。」
  「還是不要吧,我可不可以不參加今年的大會?」燕子曰看了看蹲在他左右,已經足足勸進他個把個時辰的男女,最後還是很不安地對他們搖手拒絕。
  東方朔的表情變得很張牙舞爪,「這間黑店還要靠你為我生財,你說行不行?」都已經為他全盤打算好,不過是要他去露個臉而已,這有什麼好怕的?
  「更何況你爹都已經把銀子背來泰山要讓你買盟主之位了,怎麼可以放著那袋銀子不用?太浪費了。」適意也忙不迭地跟著想說服心底還是很想當盟主的燕子曰。
  「但這次參賽的人有靳旋璣、北堂傲還有韓朝雲……」燕子曰扳著手指頭欲哭無淚地數著,「你們已知道,我這輩子根本就不可能打得過他們這些高手,若是和他們一同站在擂台上,眾人會發現原來我只是一頭紙老虎,到時,我的一世英名就全毀了……」
  「用不著擔心那幾個人。」適意對他擺出了個燦爛的笑臉,繼續照著計劃誘拐著他,「靳哥哥只是名義上參賽,實際上是我們在藉著他拉抬賭盤,如果你真和他對上了,我們會有法子讓他主動退出,大方的把盟主之位讓給你。」
  「北堂傲和韓朝雲呢?」也許他們和那有些交情的靳旋璣是可以溝通,但那兩個北嶽來的准盟主,只怕他們是搞不定。
  動方朔一本正經地點著頭,「我會讓他們兩個沒空下場攪和的。」到時他只要負責去引開北堂傲,那麼韓朝雲自然也會跟著來。
  「你們真的有把握?」聽他們說了這麼多後,燕子曰還是半信半疑的。
  「有,當然有。」他們兩個又再一次信心滿滿地對他保證。
  「為什麼我會覺得我好像砧板上的魚肉?」燕子曰還是覺得不妥當,「你們這對師徒就不要宰割我了,去找別人來幫你們進行你們的暗盤交易行嗎?」
  適意終於受不了的翻起白眼,「都已經下注了,我們怎能臨時抽腿?你自己合計合計,這麼做我們有多不划算?」
  「說來說去都是你們的好處……」他們就只會把他當成搖錢樹來搖而已。
  「別忘了最後名利雙收的人還是你,我們也不過是拿你一些成本而巳。」東方朔不改商人本色,又跟他斤斤計較了起來。「這點小成本可換來你在江湖上持久不墜的名望,又可以保住你的盟主之位,最重要的是你根本就不需要花十分力氣,我們已經算你很便宜了。再不然,我再打個幾成的折扣給你。」
  「真要給我折扣?」極為節儉的燕子曰,聽了他的話尾整個人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對啦。」適意輕輕扶起他,「反正你只要等著當你的盟主就行,其他的事交給我們來處理。」
  「這事就這麼決定了,你回去好好準備。」東方朔也趁著他還在心神不定時趕快把事情敲定,並且推著他走出房門。
  「好……」
  「這麼做真的妥當嗎?」送走了燕子曰後,適意邊關上房門邊問東方朔。
  「不妥當也不行。」東方朔煩躁地抓著發,「與其讓靳旋璣、北堂傲和韓朝雲這三人,把這回的南天門大會弄得雞飛狗跳,我情願分散他們三人聚頭的風險,讓燕子曰繼續坐在盟主的位子上維持太平。」
  她走至他的身旁坐下,「你真認為這次的南天門大會一定會出事?」這陣子來就看他防賊似地過日子,而他又把他的預期說得那麼斬釘截鐵,讓她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緊張起來。
  「各方蛇鼠龍虎都來齊一窩了,怎麼可能不出事?」他輕輕將她攬進懷裡,頭痛無比地朝她皺眉。
  適意仰首看著他沉鬱的臉龐好一會,考慮再三後將佩戴在胸前的隨身護具取下。
  「適意?」東方朔仔細的盯著她眼底的擔心。
  「這是我在出門前我爹給我的護心鏡。」她小心的為他佩掛上,眼底寫滿了擔心,「你戴著,多一個提防總是好的。」如果他又遇上了那個愛偷襲的北堂傲的話,或許這個東西能夠幫上他的忙。
  「你變得開始會煩惱了。」他輕撫著她勻淨美麗的小臉,頗為感慨良多,「想當初,你還以為江湖是個好地方。」環境果然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就不知這改變是好還是壞,有時他還滿懷念她以往的天真。
  適意細蹙著柳眉,她再也不認為江湖世界有什麼美好了,如果草木皆兵、爾虞我詐的生活,就是每一個江湖人必過的日子,那她不願離開目前由東方朔支撐的這個懷抱,多虧他的存在,所以她才能夠信任著他、依賴著他,只要躲在他的羽翼下張開笑顏過每一天。
  她將臉頰貼進他的懷裡,用力的擁抱他,「我已經不想踏入江湖了,我只想無憂無慮的過日子。」
  「你沒聽某個高人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或許是所有人的心願,只是無論他們在哪裡,只要心離不開,就永遠離不開。
  「可不可以避開那些人?」適意愈想愈惱,全心全意地把所有的精神繞在這難解的問題上打轉。
  東方朔看了她一眼,臉上忽地又恢復他的一派樂觀,「別太杞人憂天了,你該先煩惱別的。」與其讓她去煩惱這些煩人的事,那還是讓她想些正經事好了。
  「例如?」她還以為他有什麼要緊的事沒告訴她。
  他笑嘻嘻地啄著她的紅唇,「例如我該怎麼去向你爹娘提親,才好把你拐回家。」
  適意的思緒一時還跟不上他的改變,只能愣愣地看著他撫著下頜有模有樣地計劃著。
  「也許我該直接就這樣帶著你回濟南,又或許,我該先找靳旋璣下手才是。」東方朔想著想著,就把主意打到靳旋璣的身上去。
  「靳哥哥?」她還是不太清楚她聽到了什麼。
  「你的靳哥哥和你爹不是結拜兄弟嗎?」他朗眉微挑,愈想愈是開懷,「有他這個夠份量的媒人人提親,一切就水到渠成。」有這麼方便的人不用豈不是太可惜了?他當然得趁這機會好好利用一番。
  適意終於回過神來,忍不住用啊手緊掩著臉上被他的話所惹出的紅雲,甜甜的味道,融融地飄浮在她的心頭。
  她嬌嗔地睨他一眼,「都什麼節骨眼了,你怎麼還有功夫想這些?」
  「人生大事,我當然得用力想啊,管他是什麼節骨眼?」東方朔還有條有理的搶起她來,「我老早就盤算好把你拐留在這裡幫我開黑店了,既然決定了,當然是趁早就做,我才不像耶些呆子們成天就只會想著爭奪什麼虛名,其他什麼正事也不幹。告訴你,做人還是實際點好,日子還是要過的。」
  「誰要跟你一塊開黑店?」適意雖然覺得很有道理,但她可是很有志氣的,「我要自己開一家天下第二黑,然後再把你的天下第一黑的生意都搶過來。」她早就出師了,她才不需要再這樣賴著他。
  「我呢?」他低低的在她耳邊淺惑著,「你不搶?」怎麼她什麼都會搶,就是漏了最重要的一個?
  「我正在搶。」她笑吟吟地拉下他的臉頰,甜甜地吻著這個她很想搶回家的聰明男人。
  東方朔唇畔漾著笑,感覺她正用她所學過的一切,如數地回報至他的身上,她已經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甜吻捕捉他的唇,用她誘他遐思的小舌柔柔地探進他的唇間,撩起他因她而盈盈不散的情絲,催促著他盡快放下心頭的其他瑣事,快些找個機會縮矩懸巖在他們而人之間的關係,將她這個令人沉醉不願醒的誘惑,永遠地勾留在他的懷裡。
  「關於那本旋門賦……」她微微輕喘,閉著眼細細感覺他的吻觸,「你還想學會靳哥哥的旋璣劍法嗎?」他們好像什麼都討論到了,就剩那本旋門賦還沒談定。
  「想是想,但我若其學成了,也只會找來麻煩。」他伸指輕劃著她煙黛的眉,指尖暖緩滑至她紅艷的唇瓣,心神戀戀的有些不太能集中。「這些年來,除了北堂傲外,還有兩個人一有很想探探我在學會了七成旋璣劍法後的實力有多少,倘若我連剩下的三成都學會了,住後我就算不想搭理他們恐怕也很難……」
  「那還是別學了,你會答應我的是不?」她忍不住想籍這個機會把他拐過來,刻意將他吻得如糖如蜜,期望他往後都只把心思花在她的身上,不與任何人或是任何事來與她分亨他。
  「都答應你。」明知她在拐他的東方朔,在答應她時還是不順放棄某些利益,「為了避免北堂傲三不五時就來我這裡砸我的生意,也不讓你又有機會心煩,我決定秉持隱臥之道,就是有十成的功夫我也要藏個三分,就算得到了旋門賦也只拿它去換黃金而不學裡頭的劍法。」
  她甚是開心地漾出花朵般的笑靨,「話是你說的,你可要做到。」
  「會的。」他環住她的腰肢將她緊緊的攬納入懷。
  適意雙手捧住他的臉龐,柔柔地吻著他的眼眉,同時也感覺他需索的吻紛紛落在她臉上的每一處,最後停留在她的唇上,正以他的吻告訴她,那些埋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渴望。
  許久過後,東方朔突地收緊了雙臂,俯首靠在她的耳畔真誠的低喃。
  他低啞地對她袒露出真心,「南天門大會之後……我們一塊去濟南向你爹娘說
  一聲吧?」
  適意側身尋找著他的唇,閉上眼,悄悄地在他的唇上應允,「好。」
  「東方朔!」
  南天門大會正式開始的第三日,在全泰山都為此大會的最終決賽日沸騰一片時,窩在客棧裡盤算賭資的東方朔,卻收到了一項不在他計劃內的消息。
  「燕子曰?」東方朔納悶地望著來者,「你沒在會場上跑來這做什麼?」這個燕子曰不是應該在場上等著進入決賽嗎?
  「戚姑娘……」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燕子曰直喘著氣,「你的那個徒弟她……」
  「她怎麼了?」東方朔臉色大變地扯緊他的衣領要他說清楚。
  「有個蒙面人他……」
  他心底有數地問:「適意被人帶走了?」他千防萬防地防了那麼多天,沒想到還是在最後一天前功盡棄。
  「對……」燕子曰終於把話順利的一口氣說出,「那個蒙面人還要我將這封信交給你。」那個蒙而人好像是故意要讓所有人目擊整樁綁架案似的,不但大剌剌的在眾人面前綁走適意,還叫他要跑快一點來報訊。
  「對方要你交出我的旋門賦嗎?」靳旋璣挨在他的身邊,一同看著燕子曰交給他的那封信。
  「不只。」他滿腔怒火地將信塞給靳旋璣。
  「這個人要你拿下盟主之位?」靳旋璣愈看愈覺得這個綁架適意的人古怪。「到底是誰這麼想讓你當上東嶽盟主?」還有人拿這種事威脅的?
  東方朔氣抖地握緊了拳,「某個討厭鬼。」原來那傢伙這幾天按兵不動,就是想搞這種花招。
  「你知道是誰?」聽他的口氣,他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
  「知道。」東方朔伸手抹了抹臉,「我這就去找適意,你們在這等我回來。」
  靳旋璣連忙捉住他,「慢著,你去了,那南天門大會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早就說過我不想競逐盟主,我只要適意回來。」他哪管得了什麼南天門大會,他現在只想找回那個跟他說好了,要一塊回濟南提親的適意。
  「但是……」靳旋璣愈說聲音變得愈小,「我已經幫你報名了……」
  「你說什麼?」幫他報名?那他的賭盤不就全毀了嗎?
  「老闆,不好了,下一個要上場比試的人就是你!」貴叔慌慌張張地從外頭跑進來,手裡拿著比試場次的名單。
  東方朔陰沉地扯過他,「靳旋璣,你在搞什麼鬼?」這下叫他怎麼分身兩地的去救人和上場比試?
  「我只是想看我的弟弟當上東嶽盟主嘛……」靳旋璣怕怕地陪著笑臉,「所以我就自作主張主動棄權,指名改由你代我出場……」
  「既然是你做的蠢事,那麼就由你去頂替。」東方朔氣炸地扔開他,自櫃邊取來一柄長劍,準備不管信中的威脅不去爭奪盟主之位,反而先去救出適意。
  「我?」
  「在我回來前,就由你代我下場比試,你可千萬別給我輸。」東方朔隨手抓了一本空白帳冊,並朝他交代,「我會趕在最後一場比試前回來,為了我和適意的賭盤,你最好是撐到最後。」
  「等等,這哪能代打的?」靳旋璣捧著肚子很委屈地大叫,「而且我已經被你餓了兩天,我哪有那個力氣上場?」要他代打也不早說,他現在餓得像團軟綿綿的豆沙包似的……
  「你捅的樓子就由你來收。」東方朔邊往外跑邊對他撂下警告,「若我無法及時救出適意,而你又沒給我打進最後一場,到時可別怪我沒手足之情!」
  靳旋璣愣愣地怔在原地,滿腦子直想著他所說的話。
  他懷疑地向一旁的貴叔請教,「他剛才……是不是說了什麼類似手足之情的字眼?」
  「是啊。」貴叔點點頭。
  「這代表他願認我這個哥哥了?」他終於改變心意了?
  「是啊。」貴叔馬上讓他臉上的笑容垮掉。「只不過你若是沒打進最後一場,老闆定會殺了你,那你們可能就只能做幾個時辰的兄弟了。」
  唉,好可憐,好短暫的兄弟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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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花了一整個晌午,幾乎快翻遍泰山山頭的東方朔,終於在一處古木參天的林子裡,找到了適意和那個綁架犯。
  「果然是你。」東方朔邊擦著額上的汗珠,邊向對面的老朋友打招呼,「幹嘛躲這麼遠?你不怕我找不到嗎?」
  「旋門賦呢?」北堂傲愜意地靠在一株留客松旁,兩手環著胸,眼底有著一絲笑意。
  東方朔反而張目四處找起適意的身影,「她人呢?」
  「在那。」他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叢小矮木。
  東方朔照著他的指點尋去,果然在矮木叢後頭找到了被緊縛著兩手,以及用巾帕掩住小嘴的適意,他隨即將袖中的小冊扔向北堂傲,再蹲在適意的身邊幫她拆解身上的束縛。
  適意張大了水亮的眼眸,擔憂地看著東方朔與他身後的北堂傲,花般的面龐,被他們兩人之間透露出來的感覺嚇得雪白無色。東方朔望著她的臉龐,悄悄吐出梗在他胸口間的大氣,感覺他那顆差點被嚇停的心又開始在他的胸口跳了起來。
  「都叫你要當心了,怎麼你還是被他綁來這陪他?不怕我會吃醋嗎?」東方朔邊揉著她有些紅痕的小手邊向她抱怨,「你忘了?英雄救美可是要收費的。」
  適意才不像他那麼樂觀,一點也輕鬆不起來,「你別忙著向我收錢和吃味了,你自己才要先小心。」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說笑。
  「看來沒什麼傷痕,也沒中什麼毒……」他檢查完了她的四肢後,又扳著她的小臉左顧右看,「你真的沒事?」真難得北堂傲沒再多耍什麼花槍,居然還滿識相的沒動他的愛徒。
  她隱隱地發抖,「我……」她當然有事,她很擔心這兩個人又會在她的面前動起手來。
  北堂傲搖了搖手上的小冊子,「東方朔,倘若敘完舊了,可以請你解釋一下這本無字天書嗎?」他這麼守信守禮,結果換來的就是這種回報。
  「我沒去搶你的臥龍刀法你就該感恩了,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旋門賦。」東方朔懶懶瞥了他一眼,又回過頭來仔細地檢查著一直蒼白著小臉,讓他緊張不己的適意。
  北堂傲聳聳肩,「沒有旋門賦也無妨,反正我只是想逼出你而已。」他所求的,是這個難以再得的知已。
  「是嗎?」東方朔漫不經心地應著,低首鄭重地凝看了適意許久,冷不防地抬高她的小臉上毫不避諱地在北堂傲的面前輾轉地吻著她。
  適意羞紅了一張俏臉,「你……你在做什麼?」他怎麼沒一刻正徑,就連在外人面前他還這麼不知羞。
  「會害羞代表你沒事。」東方朔咧笑著嘴再吻她一記,而後拍拍她的臉蛋,「乖,再等我一會,我很快就會打發他。」
  他緩緩地踱回北堂傲的面前,心底老大不厭意地而對他。
  「說吧,你想做什麼?」照以住的慣例來看,這小子除了想痛快的和他打一場之外,可能就沒別的企圖了。
  而對這一個多年來總是存在他心頭的勁敵,北堂傲的眼眸裡絲毫不掩激賞之心,更想知道這些年來,東方朔在武藝上是精進了多少,他們之間又是誰該勝出。他很明白,唯有在刀劍下,他才能找到知己,但若是不能為友,那也只好割捨為敵。
  北堂傲朝他伸出大掌,「你應該和我一塊競逐五嶽之巔,而不是待在這泰山上浪費你的天資。」只要能讓這個不想站在泰山之頂的東方朔獲得盟主之位,那麼他往後就不愁沒名目來找他。
  東方朔朝天翻了翻白眼,被這小子追了五年,也躲了五年,沒想到這小子還是不肯放棄,依然還是那麼想找他在武藝上做文章,就連他跑來泰山開了黑店,揚言不想再理會這些無聊事,而北堂傲的身後也多了一個成天追著他的韓朝雲,可是北堂傲那一旦決定了,就很難改變的心意卻還是一日也沒變。
  「我這個人呢,生平本來就沒什麼鴻鵠大志。」東方朔一臉不感興趣的再對他重複當年的話,「如果當個盟主就注定要與你們刀來刀去的,那大可免了,我還是開我的黑店自在。」要他成天和他們爭來奪去的,還要過那種刀光劍影的日子?他又不是有毛病。
  「你愈躲,我便愈要將你揪出來。」北堂傲雙眸炯炯的凝視他,語氣裡儘是不放棄,「別再藏了,我非得看清你的實力與我自己的實力不可。」
  東方朔聽得快打瞌睡了,「你就別囉唆一大堆了,我趕時間。」不就是想找他打架嗎?何必說得那麼冠冕堂皇。
  「好,那就拿出你的真本事!」北堂傲還真的以為這個迴避他已經很久的東方朔,終於要展現實力和他好好較量一回。
  「不過嘛……」東方朔滿面遺憾地朝他搔著發,而後伸手指向林中的某個方向,「我可能忘了告訴你,今兒個我沒心情留在這陪你玩,所以我另外找了個伴來陪你,你就將就點吧。」誰跟他一樣每天都這麼閒?跟他打,誰有空啊!
  北堂傲轉首望去,只見他以為早已被他甩開的韓朝雲,正緩緩步出樹後朝他走來。
  「韓姑娘,這位北堂大爺就交給你了,我還有別的場子要趕。」東方朔一手攪著適意的腰肢,邊朝她揚手致謝邊趕在他們俯又開打前離開現場。
  韓朝雲的目光直直地定在北堂傲的身上,「慢走。」
  就在東方朔帶著適意欲走時,北堂傲無聲地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眼神轉瞬間變得冰寒銳利,猝不及防地繞過韓朝雲,自袖中射出袖箭。
  颯然耳熟的袖箭聲破空而來時,東方朔已回過身來帶著適意疾速閃避,並熟練地探出一掌,接下那個老愛在背後傷人的暗器,只是被嚇壤的適意那一副膽戰心驚的模樣,
  讓他忍不住分了神,腳步稍微停頓了些,便馬上讓北堂傲有機可乘。
  清脆直透耳鼓的撞擊聲徐徐盈繞在適意的耳際,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那根直插在東方朔胸口的袖箭,還未回過神來,東方朔巳抱著她立身而定。
  「嘖,你怎麼還是改不了偷襲的老毛病?換個新招啦!」他不耐地把其他接下的暗器一一物歸原主。
  「你要不要緊?」適意的腦中一片暈眩,緊張不已地捉著他的手。
  「我是不要緊。」東方朔好不心痛地拉開衣衫些許,讓她看見那遭射穿的護心鏡,「不過你的護心鏡就完了。」這可是適意頭一回送他的東西,那小子居然就這樣把他的紀念品給毀了。
  「人沒事就好。」她用力吁出一口氣,轉而擔心起那個為他們阻擋的韓朝雲,「把北堂傲留給韓姑娘去對付這樣行嗎?」由一個姑娘家去對付那個會在背後放冷箭的北堂傲,不知道她會不會也著了道。
  東方朔倒是很看好她,「他們倆是多年來的死對頭,功夫半斤八兩,打了數年也從沒分出個上下來,把北堂傲交給她,她是絕計不會吃虧的。」
  適意忍不住回首遠望那兩道糾纏得難分難解的身影,但愈是看著他們,她也漸漸地發覺某些不尋常之處。
  「我覺得他們而人之間的眼神,好像有點怪……」為什麼,她竟會在那兩人的目光裡,好像是交夾了許多飽含意味的感覺在裡頭?
  東方朔沒好氣的輕哼,「不只怪,還怪得很呢。」認識他們這麼多年了,他到現在也還是搞不清他們而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們兩個人……」她好像有點看明白了,但也更迷惑了。
  他無暇去管那兩個人的閒事,拉著她急急往山頂上走去,「別管他們了,我們再不回去,我怕你那個被我餓過頭的靳哥哥,恐怕會餓死在擂台上。」
  適意不明所以地抬首,「靳哥哥?」
  「我把他踢下去代我上場了。」他還是很不相信那個辦事好像不怎麼牢靠的靳旋璣,「我們得趕在最後一場比試開始前先去把他拉下來,不然他若是打敗了燕子曰,那些我打算用來當聘金的賭資,八成會被他給賠光。」
  「那你還在磨蹭些什麼?」適意聽了忙不迭地拉著他疾走,「要是你敢兩手空空的進我家門,你就別想娶媳婦了,快點跟我去搶救你的聘金,我還要靠那些聘金來開我的天下第二黑!」
  他錯愕地緩下腳步,「拿我的聘金來開你的店?」這小妮子怎麼比他還要奸詐?她簡直就是把他的智慧都吸收去了嘛。
  「再囉唆你的聘金就要住上調漲了,動作若不快點,我一定會叫我爹坐地起價再多收你一成!」適意在他愈走愈慢時,不慌不忙地再對他扔下另一記恐嚇。
  東方朔莞爾地搖搖頭,「你知道嗎?你真的可以出師了。」
  他一直沒教她的那招最高指導原則,也就是「無」,無分時間、地點、對象皆可以自由連用黑的原則,只是他沒想到,他還來不及告訴她,她就已能自行運用了,她這個徒弟還真是令他刮目相待。
  他相信,在住後,他再也不會一個人搶得孤單寂寞,更不會再覺得一個人高處不勝寒,因為他還有個不分軒輊的高手老婆,可以好好陪他搶一輩子。
  「靳大俠,輸了的話,弟弟就沒有了喔。」貴叔坐在台下,懶洋洋地對上頭那個身形搖搖晃晃的靳旋璣出聲提醒。
  餓得頭昏眼花、四肢無力的靳旋璣,勉強地朝台上掃出一劍,而後以劍立地的撐住身子,在貴叔的叫聲中,滿眼金星的想起他會站在這裡的原因。
  他無神的低喃,「對、對,有弟弟是比較重要……」要是打輸了,東方朔就不認他了,即使他現在腦子裡儘是飛來飛去的貪物,他還是得撐到東方朔回來。
  華叔鄙視地看著靳旋璣類似慢動作的舉動,沒出幾招就要停下來喘口氣,兩手拖著長劍像在犁田似的,讓台下一票慕名而來的劍客們,全都瞠大了眼愣看著他們心目中的偶像。
  「連把劍都拿不穩,你是沒吃飯嗎?」這是哪門子的中岳盟主?他是特地跑來他們泰山丟人的嗎?
  靳旋璣棒著肚子朝他大叫:「你還好意思說?是誰把我餓成這樣的?」又要馬兒刨又要馬兒不吃草,就是這個可惡大廚把他的臉色餓得青青黃黃的。
  「還有幾個?」貴叔悄聲地問著身邊的華叔,並且可憐地看著汗流浹背的靳旋璣,認命地在下一個對手朝他撲上來時,無力地揮著手中的長劍。
  華叔伸出五指,「五個。」看來靳旋璣還得再繼續裝弱扮小好一陣子。
  「叫他們全都一塊上吧,別再浪費我的力氣了。」真的沒什麼體力的靳旋璣再也受不了了,忍不住回過頭來叫他們別再這麼折騰他。
  站在台上角落邊的燕子曰,抖握著手中的劍,很害怕地看著那個餓過頭而題得眼神有點可怕的靳旋璣,遲遲不敢上前去對陣,左顧右盼地尋找著和他商量好卻又沒出現的東方朔。
  「好餓……餓死人了……」餓眼朦朧的靳旋璣,兩眸一瞇,吧全部的帳全都算到燕子曰的頭上,更是把燕子曰嚇得裹足不前。
  貴叔又涼涼地在下頭提醒他,「靳大俠,你若是贏了燕子曰,老闆會恨你喔。」
  靳旋璣終於冒出了肝火,使出全身僅存的力道,格外用力地舉劍劈擋每一個人,一記兇猛的劍氣,將亭上除了站在角落邊的燕子曰以外的人,全都轟下台去。
  「不能贏又不能輸,你們到底是想要我怎麼樣?」他們就不能一次說清楚嗎?台上這麼多個人,究竟哪一個才是他能讓和不能讓的對象?
  「你不是很餓嗎?怎麼又有力氣了?」華叔又開始潑他的冷水。
  靳旋璣握著拳頭大吼:「太餓也會激發出一個人的潛力啊!」
  聽著台下所有人的竊笑聲,方趕回會場就很想掉頭就走的東方朔,在適意強迫性的眼神下,不甘不願地被她推上台,他忍不住在心底暗暗慶幸還好沒認這個靳旋璣,不然這時出模的人就不只他一個了。
  「下去。」東方朔恥辱地抬起一腳踹開他,「少在這丟人現眼。」肚子餓還在這裡叫得這麼大聲,想丟光他的臉嗎?
  「你回來了?」險險跌了個狗吃屎的靳旋璣,兩眼昏花地賴回他的身邊,「適意呢?」
  在下面。」東方朔忍不住又把他給推遠一點。
  「太好了。」他兩手緊緊環住東方朔的臂膀,「既然你已經完成認親的手續,而適意也已經救回來了,現在就跟我回嵩山。」不玩了,他要先把弟弟給拖回家再說。
  東方朔翻臉不認人地撇開他,「誰認你了?」
  靳旋璣掩著破碎的心,「你……」哪有人這樣欺騙人家的感情的?
  「幫我看著他,我有話要跟燕子曰談。」東方朔一手拎起他,將他交給台下的適意。
  「適意……」靳旋璣哀怨地拉著適意的衣角。
  她很感慨地搖搖頭,「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只要東方朔不肯點頭,那誰也沒辦法說服東方朔改變心意。
  靳旋璣甚是委屈地看著台上的東方朔,正與燕子曰兩人站在台邊不知在秘密會商量些什麼,一想到他已在泰山耗了這麼久,就是不能攻克這個嘴硬的弟弟,他就覺得不甘心。
  他朝袖裡一探,將那本老爹交給他的天書端看了許久,決定就照老爹的法子,看看能不能用利誘這法子把東方朔拐回家。
  他將旋門賦放在適意的手中,「你去告訴他,只要他願開口叫我聲哥哥跟我回嵩山,我不但會把手中這本旋門賦送給他,還會另送一塊好風好水的土地讓他在嵩山也開家黑店。」
  「你不怕耶個死要錢的財奴把你的旋門賦賣了?」適意緊捉著價位十萬兩黃金的旋門賦,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大方的就把這玩意給讓出來。
  「不怕。」靳旋璣氣定神閒地笑笑,「你自個兒看看就知道了。」
  她杏眸圓瞪地啾著手中的天書,「這……這是……」
  「你如果還有點良心的話,那就幫我說服他吧。」他幫她把手中的書頁合上收回自己懷裡,並且輕輕將她推上前,「去叫他把盟主的位置拿到後,就乖乖跟我回嵩山認祖歸宗。」
  與燕子曰正熱烈地討論今年該給幾成折扣才划算的東方朔,在適意上來打斷他們的討論而且積極地鼓吹他認親後,他就而眉揚得高高的,一臉非常唾棄靳旋璣的模樣。
  「我為什麼要認他?」這小妮子怎麼又倒戈了?靳旋璣是不是給了她什麼好處?
  「因為有利可圖。」實在是說服不了他執拗的個性,萬般同情靳旋璣的適意,別無他法下,也只有開始編織起謊言。
  他連忙抬起手,「慢著,你剛才是不是有提到一個利字?」
  「沒錯。」她重重地朝他點了個頭。
  「可圖多少?」東方朔搓著下巴,很認真地考慮起這其中的商機。
  適意又再昧著良心開始扯謊,「十萬兩黃金和一筆幅員遼闊的土地。」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靳旋璣他家的那筆土地的確是滿大的,但就是地點有那麼一點點不太好。
  他兩眼變得全光閃閃,「靳旋璣肯割愛旋門賦?」要把那十萬兩黃金送給他?這樣一來,他豈不是不必再存什麼開店的本金,可以直接到泰山以外的地方開店了。
  「他肯。」她欲言又止地歎口氣,「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適意伸手指向台下的靳旋璣,「只不過你若是想得到這些好處,就得答應跟他回嵩山認祖歸宗。」
  東方朔回頭看了一下那個在人群中朝他揮手含笑的靳旋璣,忽然覺得,為了大我,犧牲點小我好像也是應該的。
  「認祖歸宗是嗎?」東方朔笑意滿面地搓著兩手,我老哥打算何時起程上路?」
  有黃金有土地,他是呆子才會把這種送上門的利益給推掉。
  她沒想到這招還真的有效,「你願意了?」他怎麼變的這麼爽快?
  「這種小事我當然願意啦。」他興沖沖地朝她揮揮手,「你去下頭等著,我談完生意後就去認哥哥。」
  「談生意?」適意走至台下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慌忙地轉過身想阻止他,「等等……」糟了,她忘了跟他說靳旋璣另外一個附帶條件是要他拿下盟主的位子。
  「你談妥了?」靳旋璣在她又想上去時動手攔住她,還她錯失了阻止東方朔的最後機會。
  她有點心虛的啟口,「嗯……」
  靳旋璣愈想愈快樂,樂不可支地叉著腰仰首大笑,「那麼今年的東嶽盟主一定是我的東方弟弟羅?」他就知道他家的血統都是很優良的,說不定他其他幾個弟昧血統統都有當上盟主的本事。
  「靳哥哥,你聽我說……」適意才想告訴他她沒把話說完時,東方朔在台上響亮的叫嚷聲便把她的話給截斷。
  「成交!」
  「他在喊什麼成交?」靳旋璣的笑意陡地僵在臉上,狐疑地皺緊了眉心。
  她干干地陪著笑臉,「這個嘛……」
  「你這財奴!」
  南天門大會一結束後,東方朔所屬的黑店就大門緊閉了一整日,裡頭還不時傳出陣陣氣急敗壞的怒吼聲,讓許多不得其門而入的人們,紛紛佇足在門外觀看。
  「嫌我是財奴,你大可不認我是你兄弟啊。」東方朔懶懶地癱坐在椅子上掏著耳朵,一點也不把靳旋璣的火氣看在眼裡。
  靳旋璣氣岔地頻頻喘氣,他的東方弟弟,居然就這樣把東嶽盟主的寶座賣給了燕子曰,害他有個盟主弟弟的美夢就破碎在區區幾兩紋銀上頭,貴叔說的還真沒錯,這小子或許可以打敗天下,可是他就是敵不過銀兩的誘惑!
  「旋門賦拿來,我要拿去換黃金。」東方朔沒心情看他在那邊繼續鬼叫,大刺刺地朝他伸出手索討該得的利益。
  「哪。」靳旋璣不甘不願地將旋門賦往他的懷裡一扔。
  「這是什麼東西?」東方朔才翻開沒幾頁,兩眉便不聽使喚地打了數圈死結。
  「旋門賦啊。」
  他危險地瞇起兩眼,「你耍我?」
  靳旋璣正經八百地搖頭,「這真的是老爹給我的旋門賦。」老爹說的果然沒錯,原來只要祭出這本破破爛爛的天書就寸以拐到一個弟弟,他決定就用這個方法,把其他失散在外的弟妹們都拐回家。
  「靳旋璣……」東方朔齜牙咧嘴地緊揪著他的衣領,恨不得把這個膽敢拐騙他的哥哥給捏死。
  「別、別這樣嘛……」他吐著舌大叫,一下指向另一個共犯,「再說又不是只有我坑你,坑你這回事,她也有份。」
  被東方朔瞪得很害怕的適意,連忙識相地閃避他們兄弟倆遠遠的。
  東方朔忿忿不平地瞪著她那作賊心虛的表情,沒想到她居然也有份,他已經把聘金都存好了,也打算收了這家黑店到別處去鴻圖大展一番,結果,在這節骨眼上頭,他才知道被誆了。
  靳旋璣親熱地攬著他的肩頭,「東方弟弟,咱們家很需要你來解救咱們的財政窘境,不如,你就跟我回嵩山開家天不第一黑如何?」
  「對對對,他還說他會提供個店面讓你開店。」適意忙不迭地幫腔,就盼能趕快轉移這個財奴的注意力。
  「店址在哪裡?」東方朔再也不上當了,反而疑心四起地先問個清楚。
  「呃……」他們兩人頓時像被貓咬掉了舌頭。
  他大掌重重一拍,拉大了嗓門,「在哪裡?」難道他們兩個又騙他?
  「嵩山少林寺的隔壁……」適意連忙把早就知道的實話給供出來。
  「戚適意!」,東方朔一把扔開靳旋璣,先去找那隻小狐狸算帳。
  她邊跑邊躲,「在……在少林寺的隔壁也不錯呀,至少那裡也是個名勝,我相信生意定不會比在泰山差。」誰教靳旋璣那麼可憐,自己的弟弟不認他,她當然會向情他。
  「你是想叫我去那裡賣豆腐還是賣豆花?」他追在她的身後氣結地問:「儘是一堆和尚的地方,我能開什麼黑店?」
  「你要去哪?」坐在角落邊看戲的貴叔伸手攔住仃算趁亂溜走的靳旋璣。
  「他們兩個吵完後,拜託你叫他們別忘了要回嵩山。」靳旋璣得意地抹了抹笑臉,「在我回家之前,我得先到北嶽恆山走一趟。」
  「去那裡做什麼?」
  他笑揚著眉峰,「找弟妹。」四座名岳他才只走了其中一岳,他得先去找那兩個脾氣都好像不怎麼好的北嶽准盟主,看看哪一個可能是他失散的親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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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3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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