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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痕] [芙蓉曲][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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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1:40: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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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唐 天寶末年
  唐玄宗荒廢政事,官施脾腐化,外任李林甫、楊國忠,內寵楊玉環。在張九齡罷相貶官後,朝政大權落至奸相李林甫手中,忠貞正直之士,或遭排擠或遭流貶,而皇親貴戚等名豪廣聚都城,酬酢頻繁杯擲千金,奢佚淫逸驕貴暴珍,夜夜秉燭如畫,奢糜爛權,政局日漸趨暗。高官抽百稅、徵兵役,以討外患「奚」、「契丹」,西平吐番,征戰連年,不斷搜刮民脂民膏,搾百姓血汗,使尋常百姓生活更加清貧困窘,饑災連年不息。
  而京城以北,雍縣之古,臨邊關的空山窮谷之中有一城,號隱城。
  建城者之先祖為漢裔後人,城倚山勢而築,高聳入雲,城週四面高巍險峻山阻,而谷中有平坦陵地,建城者以百年之時耗心竭力耕耘稼種,修市街、造水田,闢劃城池規模數萬畝,不賴外援,城內人民自給自足。經主城者代代苦心相傳,幾使隱城成為富足安樂的小國,與外界眾生忍苦相形之下,實乃世外桃源。
  隱城城主傳至天寶未平時,城主鳳雛,是為江湖中人,以高奇之武功與精研五行奇術立世,居武林之高位,且至年事長後退江湖隱居於隱城。他廣納城中居民為弟子,以武立農,以智立商,於不惑之年收四位入室弟子,韋莊為首位大弟子,飛離居二,織羅與韓渥為三、四師弟,又只另收室外女弟子楚雀一人。席下四大首席男弟子掌隱城四大堂,由鳳雛分授四項武藝絕學,四人各以其武藝獨步武林,盡佔鱉頭。
  隱城四大堂分別為:朝雲堂、雪霽堂、暮霜堂、嵐霞堂。
  鳳雛老來得女,唯一手上明珠鳳秋水生來病弱,終日不出所居之芙蓉閣,平日性喜研讀經書與占卦出名,楚雀與南熏嬤嬤常伴侍在其側。
  這年隆冬,鳳秋水年十四,而病臥已久的鳳雛卻已是風中殘燭,隱城即將易主。
  凌煙樓裡燈火如晝,鳳雛寢房裡大夫是出出入入,數字首席弟子挨著風雪,苦守門外已是兩日。
  身為隱城城中第一神醫的高鳴,在三更時分推開房門,臉色灰土,低首對著跪在門外的五位弟子長歎。
  「高大夫,師尊如何?」暮霜堂堂主織羅與嵐霞堂堂主韓渥,兩人連忙揮去覆額的霜雪,拉著高鳴的衣袖同聲問道。
  「老朽已盡全力,城主怕是過不了三更。」兩鬢霜白的高鳴撫鬚歎道,縱使華佗再世,恐怕也治不了這急症。
  「師父他……」織羅與韓渥頹然頓坐,五師兄妹中的楚雀已泣不成聲,倚在朝雲堂堂主韋莊的懷裡暗暗飲淚。
  「城主命你五人進去。城主說,他有遺命要托你五人。」眾人皆無神自主之時,高鳴對著五位弟子中唯一面色無改的雪霽堂堂主飛離道。
  飛離緩緩地看著高鳴的的神情,而後頜首,伸手拉起兩位跪在他身旁無力自持的師弟們起身,韋莊也扶抱著楚雀站穩拭淚。飛離推開門扇,領著師兄弟妹入內。高鳴替他們掩上門後,跪在門外,縱橫的老淚初出眼眶,隨即便被漫天的風雪凝凍,在夜色裡融成風雪。
  一入房內,五位師兄妹齊跪於鳳雛床前,輕喚道:「師父。」「都起來,跪了兩日兩夜,還跪?老夫還未走你們就跪成這般;若走了,你們不就長跪不起把兩腿跪斷了?我去後,只許發喪不許再跪,聽懂了嗎?」鳳雛由老奴攙扶坐於臥鋪,擺著手道。看著心愛的徒弟們個個紅了眼眶在門外凍了兩日夜,他怕一旦離世後,這班徒弟們又將為他這老頭虐待自個兒的血肉身軀了。
  「您老人家不會有事的……」楚雀跪在床側哽咽道,一雙小手緊握著鳳雛漸漸失去生命力的手臂。
  「雀兒,都十八姑娘了,還這麼愛哭?不怕你師兄們取笑?」鳳雛憐愛地拍拍她凍紅的臉頰,對韋莊使了個眼色,韋莊即將楚雀拉離床畔,抱回自己的懷裡。
  「師父,您要托弟子們何事?」韋莊安撫著楚雀,抬首問向尊師。在師弟們面前,他竭力維持長兄的威嚴,忍下與待他如親父的尊師死別欲哭的情緒。
  「韋莊,我要托你一事。」鳳雛含笑看著他。
  「師父吩咐。」韋莊等待尊師最後對他的遺命。
  「我去後百日內,你即與雀兒成親。其實你們情投意合,我心底早知,只是遲遲未為你們主婚,現仍不晚,百日內你們就馬上成親,省得你們還得再戴孝等個三載,假若辜負了雀兒的青春,九泉之下,我可是會惦念著。日後你們夫妻同心,秋水則無虞,望你夫妻倆在秋水的令下妥善掌管隱城事務,多幫著秋水,成嗎?」
  老謀深算的鳳雛在死前仍不改謀略的本性,如此一來不但能成全了一對美眷,也能為下一任城主鋪好掌城的路途。韋莊心細,必能穩當地在秋水的令下行事,而在許久前,他就有此打算了。
  「師父,您要我們百日內……」韋莊訝然,不意鳳雛竟會出此言,頓時心中喜悲參半,拒也不是,應也不是。
  「這是師命,你不從?還是……雀兒不願?」鳳雛微微抬起雪白的眉峰睨著他,又看向止了淚,而頰緋紅的楚雀笑道。
  「徒兒遵命。」韋莊與楚雀互視了一會兒,而後雙雙叩首謝師。
  「好。渥兒,你過來。」鳳雛滿意地示意這對小眷侶稍退,又抬起手召喚最年幼的徒弟韓渥。
  「徒兒在。」韓渥跪行向前,忍不住俯首在床沿,帶著濃濃的鼻音響應道。
  「你的年紀最小,江湖資歷尚淺,武藝雖不若你師兄們的精湛,可你有經營農商之天賦,以後城內百姓的生計你得多加擔待,如有不解、困難之處,就去問秋水吧。秋水雖年幼,但其聰慧無人能及,就連為師的我猶不及她一半天資,秋水會幫你拿主意定下民心。城內的生計經營令後就交託予你,好好做,為師對你有信心。」鳳雛喘著氣勉強坐正,輕撫著韓渥的背。
  五位師兄弟中,就屬韓渥最近民親民,有文才與經營天分,若只讓他習武,那就太浪費人材了。於是打從韓渥年十五起,他便試著讓韓渥經營隱城的生計,三載下來,隱城裡大小生計交由他張羅無不得民心。
  「是。」韓淚拉著袖子抹淚道,另一手緊拉著鳳雛的衣衫不放。
  「織羅。」鳳雛又對跪在一旁的三弟子輕喚。
  「師父。」生性粗獷的織羅也不掩滿面的淚水,抽抽噎噎地與韓握一同趴在他的身邊。
  「五個徒弟中就你的性格最頑皮暴烈,我走後你就暫歸你二師兄管教,收收性子,事事多向你二師兄學習,否則以後他罰你時,我這老頭可不會再來護你了。」鳳雛舉著老拳輕敲著他的腦袋。這小子武功雖高,但三天兩頭就闖禍,他走後如沒有能鎮住他的飛離嚴加看管,不知他又要生多少事端了。
  「知道了,以後我會聽二師兄的話……」織羅放聲痛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猛點頭。
  「韋莊。」眼前的兩位名聲響當當的徒兒此時哭得家女子般,鳳雛歎氣地要韋莊將他們拉離他的床前。
  韋莊也心細,一個眼神即明白,馬上與楚雀將兩名師弟拖至一旁勸慰。
  「飛離,你聽仔細。」鳳雛對著猶跪在床前,進屋以來一直絲毫未露情緒的飛離殷殷托囑道。「關於秋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秋水。我曾在她幼時為她卜過一卦,也找了許多算卜師幫忙看這一副卦,但得到的結果皆同;此卦批言,秋水命中帶至陰至寒,命不過十九。」
  「命不過十九?」飛離俊朗冷漠的面容終於有了改變,一絲焦慌掠過他的眉宇,英挺的劍眉深鎖著,整個人緊繃著身軀,雙拳不禁緊握得格格作響。
  「別急。十年前我早算出她有此劫,於是以芙蓉閣為陰陽兩亟亟心,設下五行八卦陣以聚陽抵陰,與她體內陰氣相抗,這陣式範圍只在凌煙樓與芙蓉閣方圓之內,她若在十九前不出陣內方可保命,十九之前若出,則日內不保。你們五師兄妹在秋水未滿十九前萬不可讓她步出陣外,望你們五人能合心保我小女一命。」
  鳳雛縝密的雙眼看透這個不喜言笑徒兒的心思,他板開飛離的雙拳,按著地的手鄭重說道。
  「徒兒謹記,必當不幸師命。」飛離臉色凝重地應著,眼瞳中泛滿著深深的懼意。「雀兒、渥兒、織羅,你們去請秋水來。飛離、韋莊,我還有話對你們說。」
  鳳離調開視線對其他人道,刻意支開旁人獨留下飛離與韋莊。
  「徒兒告退。」織羅等人聽命後,雙膝又是一跪,朝鳳雛再三叩首別離。
  「又跪?真是的……」鳳離吹鬍子瞪眼地道。這班徒兒就是這般貼心才害他捨不下。
  「師父,您有什麼事要交代我們?」韋莊送走師弟妹後掩上門問。
  「飛離,我算過你的生辰,你乃九月初九重陽日生,屬至陽至剛之命;而秋水乃六月初六寒陰日生,剛好與你相佐互克,因此,我有一事求你。」鳳雛深深看著飛離,費力地拉著他的手。
  「師父儘管吩咐,徒兒理當盡力,『求』這一字,徒兒擔不起。」飛離恭謹地道。握著鳳離冰涼的手掌,他力聚丹田吐息催氣,試著輸些真氣好延續鳳離的性命。「倘若秋水捱不到十九,或是秋水在十九之前踏出我布的陣外,那麼她能否續命就全靠你了。這是出於人父的私心,但仍盼你能成全。」鳳雛意味深長地道,靜待飛離的響應。「師父?」飛離瞬間明白尊師所求為何,陡地中斷運輸的真氣,驚愕地問。
  「老夫沒看錯人,你果然知心。」鳳離露出悠然一笑,讚賞地看著最鍾愛的弟子。
  飛離不語,只是一徑地沉默,低首反覆深思。
  「你會好好待她嗎?」鳳雛拉緊他的手懇切地問。
  「徒兒以心盟誓,此生僅秋水一人。」飛離抬起眼端正的迎視他,對著地一手撫心起誓,語氣中字字真切,不豫不遲疑。
  「好,很好。」得到了飛離的允誓後,鳳雛感謝地合上眼,由飛離服侍他躺回床內。
  「師父,您要飛師弟答應您什麼?」聽了半天,韋莊還是不明白他兩人在說些什麼。
  「韋莊,秋水在十九前出陣會危及性命,為保萬全,我已將秋水許給飛離,她若不到十九走出陣外,在她出陣後一刻也不能拖延,即刻替她與飛離主婚,則秋水還有機可續命。今日起飛離即是秋水的未婚夫婿,世上唯有飛離能與秋水至陰的命理相剋,天若垂憐,如秋水無險,在秋水滿十九後,你再擇日幫老夫為他們主大婚。總之能護秋水的,只有飛離,你明白了嗎?」鳳雛眼底閃過一絲狡猾,細細地為韋莊解說,並要他謹記這椿攸關秋水性命的大事。
  「明白,但小姐她可願與飛師弟……」韋莊知曉此事的重要性後,也同時考慮到秋水的意願,雖說此舉可能救秋水一命,但就不知她對這件親事的看法。
  「韋莊,秋水對誰有心,難道老夫還看不出來嗎?老夫只有秋水這一女兒,我會不顧她嗎?對她的婚事,我自會照她的心意安排。而飛離恰巧是不二人選,不僅因飛離能護秋水,你這像塊冰老是會凍死人的飛師弟,也早把心放在我家秋水身上了。」鳳雛側首細聲地對韋莊說道,笑意溢於言表。
  「師父……」飛離冷冷地出聲,俊臉又變回平時的冰冷樣。
  「既是如此,徒兒定會在小姐滿十九時代您老人家為她與飛師弟主婚,完成您的心願。」韋莊一直悲愁的臉上終於有了淡淡的笑意,他鄭重地對鳳雛承諾。「飛離,秋水就交給你了。」鳳雛拿出一隻鳳形的玉飾交至他的手上,再合上他的手。
  「為師恩、為私情,飛離定以命伴秋水。」飛離將玉飾攏在懷中,堅決地道。
  「韋莊,我去後,應城便交予秋水,她便是隱城之主。秋水體弱,你和飛離要領著師弟們善加為秋水分勞。」鳳雛又對韋莊做最後的交代。
  「是。」
  「師父,小姐來了。」此時韓渥在堂外喊著。
  「出去吧,都在外頭候著,我這老頭不會占太多時間……還有,不許再跪我這老頭也不許磕頭。」鳳雛吩咐時,不忘叮嚀他們老讓他心疼的舉動。
  韋莊聽著師命,合作地收回欲跪的身子,慢步走出房門,而飛離卻是定立著不動,再三地審看鳳雛許久,突地雙膝落地,重重撞地叩首,弄得額破血流才起身告退。
  「飛離……」感明於他的心跡,鳳雛深深長歎。
  飛離出了內堂,才走至正堂時,凌煙樓房門徐徐開放,一名身披素白罩袍的女子帶著漫天的風雪輕步人內,堂內燭光閃閃,恰與飄入室內的雪花交映,一時室內驟亮,那女子一抬頭便與止步的飛離打了個照面。
  飛離仔細盯著全身覆住素白衫袍,僅露出小小容顏的鳳秋水,不能自己地低首看向她的芳容。
  秋水靜佇在他面前,定定地與他互望著,她眼中有著悲痛和對他的情思,但也有著對自己命中定數的不甘。
  飄落在她頭頂的霜雪人室後漸融為水,順著她的發稍、眉角流淌,交錯在她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雪。
  飛離抬起手,想拭去她臉上的水痕,跟在秋水身後的南熏嬤嬤卻適時地出聲。「小姐,老爺正等著呢。」
  飛離猛地握拳收回欲撫上她臉的手,向旁一退,讓出路來。
  秋水知悉他的心意,感到一陣揪心,在南熏嬤嬤的催促下,她裊裊起步進人父親房內。
  在秋水步人內堂不久後,鳳雛溘然而去,秋水無聲地淌著淚水,手中握著鳳雛交付的城主印信,在鳳雛身邊長坐至天明。
  天寶四十三年冬,鳳秋水繼任為隱城城主。
          ☆          ☆          ☆
  隱城在秋水與眾位堂主力持經營下,四年之後,遠勝鳳雛在位時之富裕安泰。
  隱城能興盛,城主秋水居首功。
  秋水自幼即被鳳雛所設之陣式縛鎖在深深的庭園裡,身子孱弱的她不適合繼承鳳雛之絕技習武,遂改由書席授詩文,平日空索寂寥之時,便以鑽研經書曆法做為消遣,而她悟性奇高,鳳雛與先生所教授之占卦、窺卜、陣法、兵學,均凌駕鳳雛之上,並通音律、詩畫、經書,繼掌隱城後,內外大大小小指揮調度更勝鳳雛在世,四大堂主在她麾下執守隱城更是如魚得水。鳳雛離世時,城內百姓原對繼任的女子城主存有歧見,但不過一年,城民便對新城主大大改觀,齊心侍主,奉若仙人。
  這年仲春,秋水正逢十八芳華,離鳳雛所佔的大限危期僅剩不到三個月。
  午後,芙蓉閣上琴音輕洩,琴聲忽如高山飛瀑,澎湃激盪;忽而似松鳴柏濤,如泣如訴,在繁花錦簇的深院中蕩漾迴響。
  楚雀在桌前的小香爐裡再添上芳馥的熏料,持著手絹,為正專注於撫琴,彈至興起的秋水悄悄拭汗,突然琴音迸起,一絲長弦在秋水手中斷裂,將秋水右手纖長的素指割得皮破,血漬飛縱,滴在琴上。
  秋水翻開掌指端詳傷處,心中陡生不寧,楚雀則忙以手絹覆住她的手指為她止血。「崔兒,拿乾坤八卦來,我要占卦卜吉凶。」秋水睜亮了水眸看著斷弦,她隱隱感到不安,忙對楚雀道。
  「小姐,您的手受傷了,先讓雀兒替您上藥。」楚雀按著她的傷處,想先去拿藥為她敷傷。
  「弦斷不祥,非吉兆,拿卦要緊,這點傷不礙事。」秋水細細瞧著弦斷處,自楚雀手中伸回仍在淌血的手。
  「是。」楚雀只好依了她,匆匆去取來乾坤八卦盤,移開桌上那只斷弦的琴,將它擱在秋水面前,而後又去找藥箱。
  秋水凝神靜氣地佔了一卦,看了卦象後,大驚失色。
  「小姐,這副卦怎麼解?」楚雀坐在秋水身旁要幫她上藥,但秋水緊握著雙掌不讓,兩眼流連於怪異的卦盤,於是她也在一旁看著卦象,卻始終不明其意。
  「風雲起,江山變,天人始異動,如無防範,先人碩果偉業將不保。」秋水淡淡地開口道。
  「這卦……指的是咱們隱城還是外界?」知道秋水占卦以來從無失錯預判過,楚雀聽了她的話後也感到絲絲憂慮,著急地想問清秋水所措的不保為何?
  「皆有,你先召四位堂主前來,我有事要向他們交代。」秋水蹙著眉心,素掌撫著胸急速地喘息。
  「我馬上去。」楚雀見狀不對,忙奔出芙蓉閣命人去傳。
  秋水惴惴不安地分析完卦義後,對於其中仍有一、二處未能解出,於是她又換了另一種方式來卜,希望能解出不明之處。但再卜之後卻還是得到相同的卦象,一時之間不禁感到體內氣血翻湧,陣陣寒意直逼心房而上。
  「小姐,四堂主到。」楚雀飛也似地回到她跟前,擔心地瞧著她雪白的面容。
  四位堂主接到來人緊急傳報,皆急急趕至芙蓉閣。
  韋莊初進閣內,就見妻子楚雀頻頻以眼神傳達出事,遂忙不迭地開口。「小姐,出了什麼事?」
  「召各位堂主前來,是因此卦。」秋水費力地自卦象中回神,抬手要他們坐下。
  「你又佔卦了?」一看秋水面色慘白,飛離難掩心中的不捨,顧不得有外人在,出口便問。
  韋莊按著飛離的肩頭,提醒他在人前與秋水的主僕身份,平定了心焦的飛離後,他才冷靜地問:「小姐,卦象怎麼說?」
  「天將變,大唐氣數快盡,隱城有難。」秋水無力地靠著扶持她的楚雀,指著卦象道。
  「咱們隱城不與外界交流,大唐氣數盡了也罷,怎麼連隱城也會有難?」韋莊撫顎不解地問。大唐是大唐,隱城是隱城,而他們隱城又不屬大唐,怎麼他們也會因大唐而有難?
  「就是因唐國將亡,所以才會波及隱城。」秋水抬起頭,眼神清明地對他們道。
  「嚴重嗎?」定下心後的飛離,正肅了心情問她。
  「現在若不力守,應城會隨唐國並滅。」秋水輕聲道出她的隱憂。
  「小姐可有對策?」韋莊從不懷疑秋水占卦的本事,連忙問她該如何保住隱城。
  「我想先聽聽你們的意見。」秋水看了他們四人一會兒,不急著說,先想知道他們會如何做。
  「守城。城內子民皆為漢人後世,城外的大唐是死是生、無論朝代新主如何更替,與我們隱城無關。」最關心城民的韓渥第一個開口,力主守城,大有自掃門前雪之意。
  「我同意。」飛離附和韓渥之見,也是認為以保城民為先。「小姐,你有何打算?」韋莊聽完師弟們的意見後,詢問秋水的主張。
  「織羅,北邊的情勢怎樣?」秋水轉首問向打從進來芙蓉閣後,就被這個問題搞得一個頭兩個大,插不上嘴的織羅。
  「最近北邊出了許多流寇,像是由京城那邊遊走至此的,為數不少,殺人如麻,是批蠻寇。」說到軍情就有精神的織羅對秋水報告著,眉頭也不再打結了。
  「有沒有擾城傷民?」秋水深思地問。
  「他們找不到隱城正確的入口,擾不到咱們。不過城北外,唐人的城莊倒是給他們毀了泰半,死傷滿慘的。」他前些日子在外頭巡查時,意外地發現離隱城數里外的唐人城莊半數都成了廢墟,有些處甚至還有未熄的烽煙。
  「為了防患未然,飛離,你與織羅去剿了流寇,別讓他們找到城門入口,有機會傷民。」秋水想了一會兒才望著飛離道。她要先除去可能為患的事,對方既是凶蠻噴血的流寇,她便不存仁心。
  「是。」飛離點點頭,冷眼看著身旁一聽到有戰可打便興奮異常的織羅,他大感頭疼地皺眉。
  「韓渥,城內作物收成如何?」秋水轉而又問向掌控隱城生計的韓渥。
  「一年三期收穫,城內糧物充足。」韓渥驕傲地回道。城內能在年內收成三期,這還是他苦心改良種植的方法,再配合著秋水給的時季指示才有此成就。
  「好,那就開始儲糧以鎮義倉。」聽了韓渥的報告後,秋水像是鬆了口氣般地對他吩咐。
  「要儲糧?」好端端的幹嘛要儲糧?
  「對。還有,為保萬一,我要你擴建我爹爹所造的地下城,並鑿井引流,讓地下城糧倉、水源備妥充足。我會畫好擴建的城圖給你。」秋水想了想才道。
  「小姐,是有戰事嗎?不然何必用到地下城?」除非有戰事發生,隱城才會用到地下城來讓城民避難,而她不但要備城還要擴建,令韓渥大惑不得其解。「我還不能完全參透這副卦的卦意,有無戰事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此卦絕對是凶卦,不得不防。」怕只怕是有什麼萬一,只要能將守城的最後一道關卡築好,那麼就算是有天災人禍,隱城的城民也能在地底下安然地度個三年五載,等到風波平息後再回到地上。
  「師弟,照小姐所說的去做。」韋莊不容許任何人對城主的決策有所質疑,權威地對師弟命令。
  「好,拿到圖後我就去辦。」韓渥被韋莊一說,只好憋著滿腸滿肚的疑問照做。
  「接令的人,派堂內手下的弟子去辦事,盡量不要讓城民知曉工事與外頭的戰事;別讓他們起憂心,也別打擾到城民的日常生活。」秋水設想得更加周詳,再對他們四人道。
  「是。」
  「韋莊,從今日起開始控制城民的出入,除城民外,外人若要進隱城先知報我,否則皆不許。先隔城半年看情勢,半年後我再定奪。」為避免大唐的人來隱城滋事生禍,她決定先斷了外界可能會對隱城帶來的禍源。
  「我和雀兒會辦妥。」韋莊聽命地應道。
  「都退下去辦事吧,有消息就來報,我還要再仔細詳考參卦。」交代完畢後,秋水輕推著身邊的楚雀,要她與他們一同退下。
  「是。」
  眾人走後,飛離掩上閣門,疾步向前查看她沾血的手指。
  「你受傷了?疼嗎?」
  「弦斷傷了手指,不疼。」秋水抬起絲絹掩住傷口,一改在眾人前強投出的莊嚴儀態,柔柔地對他道。
  飛離也卸下人前的冷漠冰霜,輕攬她入懷。在隱城的人前,他們一個是隱城城主,一個是雪霽堂堂主,不能逾矩也不能悖離主僕之分。韋莊曾告誡過他們不可失分失態,唯有在他們兩人私下共處時,他們才能像一對普通的情人,做一對浮游於芙蓉閣上的鴛鴦。
  「我再為你造一把牢固的新琴,別再彈這把會傷指的琴。」飛離執起她的手,以唇吻淨她猶帶血痕的纖指,再拿起楚雀放在桌上的傷藥為她上藥。
  「只要將弦修修就好了。這是你送我的鳳琴,伴了我這麼多年,別換好嗎?
  有它在,就像有你在我身邊一般。」秋水不捨地撫著伴隨她多年的琴。這是她與飛離的定情物,略顯得陳舊的琴瑟上頭,只只精工雕琢的鳳鳥,皆是飛離深情地一刀一刀為她刻出的。
  「它傷了你我就不許,我再造一把相同的鳳琴給你。」飛離瞧著猶沾血漬的琴弦,不容她拒絕地道。
  「飛離,我很不安。」秋水靠在他肩頭,手撫著斷弦道。
  「因為你佔的卦象?」飛離捉回她撫弦的手,不讓她再碰危險的琴弦。
  「嗯。」那副卦義讓她產生自佔卦以來從未有過的不安,即使是當年她自己占出她命不過十九時,她也不曾這般恐慌過。
  「我們師兄弟會辦好你交代的事。你安排的事從沒出過亂子,預言的事也一一應驗,只要我們照你所說的去做,一切都會像往常般無事的。」飛離寵溺地吻著她的額。
  「正因如此我才不安。」就因她佔卦太過準確,她才怕。
  「你怕什麼?」飛離收攏著雙臂讓她穩穩靠著他,撩起她胸前黑亮長緞般的烏絲。「我就快滿十九了,剩不到三個月卻突有這種凶兆,教我怎能不怕?!」秋水秋瞳盈盈地望著他道。因亡父早已為她布好保命陣圖,一直以來,她都不為那十九大限而有掛念,今日忽看那副卦象,除了得知天下將亂、隱城需避禍外,她總覺得同時也會波及自己的性命。
  「你身邊有我,別怕。」飛離低首吻著她粉淡的唇瓣,吻盡她的驚憂後,才恣意地深吻浸潤著她。
  秋水細滑的小手攀上他的頸項,依著他熱烈的吻勢,而後喘息地在他的唇際喃喃道:「去剿流寇時你要當心,不要讓我在芙蓉閣裡為你的安危著急,你回來時,我希望能見到絲毫無傷的你。」
  「身為雪霽堂的堂主,你還操心我領戰的能力?」飛離額心抵著她的看她,剛毅的唇角揚著一抹莞爾的笑謔。
  「我是以身為你未過門妻子的身份要你保重自己,每次你一出門,我就要懸心。」秋水垂下眼睫道。
  「衝著你這句話,我會為我芙蓉閣裡的小妻子安全的歸來。」飛離抱她坐好,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讓他百看不厭、魂縈夢牽的絕俗容顏。
  面如芙蓉,雲髻娥娥,她不需脂粉裝扮便能傾城的嬌姿,怎麼看也該是捧在掌心呵愛的女子,而不是需鎮日被鎮在庭園樓閣裡,為一城操掌繁瑣大小事而憂神傷神的女城主。
  「這是我上回去京城時為你買的簪花雲鈿,你瞧瞧喜歡不喜歡。」飛離自懷中取出一錦袋,將裡頭的簪花、金步搖等種種精造細緻的頭飾擱在桌上。
  秋水倚在他懷裡抿唇帶笑,細細玩賞他贈給她的髮飾。飛離隨手為她柔雲似的髮髻插上一隻她喜愛的白玉素簪,拉開一旁小桌裡的鏡子讓她攬照。
  「這個是?」在鏡裡瞧見那只精巧素雅的簪子,秋水愛不釋手地撫著潔白的簪子問著。
  「芙蓉簪。」飛離看著鏡子裡的她,覺得像是有兩朵美麗的芙蓉在他眼前盛開。
  「飛離,芙蓉是什麼?」秋水取下簪子,撫著上頭的花瓣又問。
  「怎麼問這個?」
  「我在芙蓉合裡住了近十八年,卻始終不知芙蓉是何物,先祖們怎會為這樓閣取名為芙蓉?」先父贈她芙蓉閣供她居住,情人贈她芙蓉簪,人人贈她芙蓉,到底這花朵有什麼意義?
  「你沒見過芙蓉?」飛離俊逸的臉龐黯淡了下來,想起了她從不能離開隱城去見外頭多美多盛的風光事物。
  「曾在書中讀過,沒見過它的長相,更別提我自幼即被困在這陣中,我怎知芙蓉是生得什麼模樣?」秋水認命地道,刻意漾著笑好掃去他臉上的愁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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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1:41:46 |只看該作者
  「想要一朵芙蓉嗎?」飛離憐惜地撫著她的臉頰。
  「不,我只是好奇。我知道這芙蓉生於南國,和我們隱城有千里之遙,你已給我太多我想要的東西,你可別又千方百計地去找來給我。」秋水搖頭道,心中知道他又在盤算些什麼,但她不要他為她奔波。
  「取悅自己的妻子是件樂事,你想要的,我都會尋來給你。」飛離已有決心,笑著對她道。
  「我沒說我想要芙蓉。」秋水熟知他的固執與他的霸性,連忙澄清語意,免得他一下了決心後,就沒人能改移他的意念。
  「那你想要什麼?」飛離思索了一會兒後,目光灼灼地看她。
  「你,我只要你。」秋水沒有閃躲他的目光,伸出手點著他的心房。
  「六月初六過後,我叫大師兄為我們主婚。」飛離攬住她的腰身拉近她。他謹記著鳳雛對他的叮嚀,要與她在她出陣後完婚。
  「好。」秋水不知他要排在她生辰時完婚的用意,只是一心應著他所有的要求。
  「把煩人的事先擺在一旁,安心在這等著做新娘子,別再參卦了。你每占一次卦就耗損過多的元神,我捨不得。」只要她佔卦,她的身子就變得更虛,他實在不忍她勞累過度。
  「依你。」秋水早已習慣他獨斷的個性,柔順地道。
  「關於你派給我的事,多虧你有先見之明,只派織羅那個火爆小子去剿流寇是不妥當的,我得去看著他,等北邊平定後我就回來陪你。」飛離一想到她交給他的那個麻煩師弟,就想家著自己又要去看著一頭火爆的瘋馬,當馬伕去了。
  「你要去多久?」秋水拉著他的手依依不捨地問。
  「我會盡快回來,你等我。」飛離吻著她的唇瓣,緊握住她的手。
  「我等。」秋水歎了口氣,棲在他懷中合上美眸。多少年來,她只能在高高的芙蓉閣上倚窗而立,遠眺著遠處的雪霽堂,靜靜地等著他前來相聚。身為城主,不能破規出陣,在處處不能由她的生命裡,等待是她的生活方式,而她也早已習慣了等待。
  秋水惶惶地想,度過十九大限後,一切都可有新的變更,不必再縛鎖在這裡。
  她有個夢想,希望可以陪著飛離四處隨性地遊走!去看看大千世界,去瞧她未能賞過的山山水水,但這個夢想,卻僵固在那個預言裡——只要她能度過十九歲,如果她真能活過十九的話。










第二章

  「韋莊?怎麼上芙蓉閣來了?」
  秋水擱下了手中的書本,訝然地看著向來忙碌的韋莊,沒經由她傳命卻自行上來芙蓉閣。她轉頭看看楚雀,以為韋莊是要找她,楚雀卻揮著手說不是。
  「小姐,您吩咐過要隔城半年,但有一位老者堅持要見您,我命人將他攔在城外。」韋莊恭謹地站在門外道。
  「見我?」秋水狐疑地皺眉,她沒出過陣也沒出過城,怎會認識城外的人?
  「他自稱是尊師的故人。」韋莊細心地再向她報告。
  「我爹的故人?叫什麼來著?」她爹爹在城外還有什麼故人?
  「盧亢。」「大唐右參軍盧亢?」秋水眨著眼問。那不是她爹爹生前相交的老友嗎?
  「小姐,要讓他人城嗎?」韋莊謹慎地問她。
  秋水沉思,在她佔了那副怪卦後,此時讓外人人城萬是不妥,但來者卻又是她爹爹的至交,不讓他進城來又好像說不過去。
  「小姐?」韋莊還在等她的答案。
  「領他人城,帶他上芙蓉閣來。」秋水點點頭道。
  她一說完,韋莊便關上閣門去迎接。
  只讓一個外人進城來應該會沒事吧,可是秋水有點不放心,又想拿卦來佔,於是對楚雀吩咐:「雀兒,幫我拿卦盤來。」
  秋水拿了卦盤開始卜算,還寫下批言,過了一段時間,韋莊的聲音又在門外響起。「小姐,人帶到了。」韋莊領了人站在門外請示。
  「韋莊,你不是說只有一人嗎?怎麼多了另一個?還有,韓渥不待在他的嵐霞堂也跟來做什麼?」秋水看著門外的四條人影問,四個人中她認得兩個,其中一個就是愛湊熱鬧的韓渥。
  「另一位是隨盧前輩來的,韓師弟則是對這人不放心所以才跟來。」由於盧亢是貴客,又說一定要帶這個來歷不明的男子人城,所以他才讓他一同進了城,至於小師弟是太閒了。
  「罷了,都一起進來吧。」
  「秋水。」盧亢進門後,看見數年未見的秋水,覺得她出落得更美了。
  「盧世伯,多年不見,您老別來無恙?」秋水站起身淡淡地笑問。
  「托福,身子骨還硬朗。」來隱城這一道,需翻山越嶺經過重重天然險阻,一路上,可累壞了他這遲暮的老人。「今兒個怎有興致來我隱城?」秋水在楚雀奉茶時,看著疲憊的盧亢問。
  「秋水,鳳雛在世時曾對我說你是位千古難得的曠世英才,今日一見隱城在你的治理下安順太平,富裕安康,我更要來找你了。」盧亢進城後更是認為來這找人真是找對了,現今天下大亂,有哪個地方能像她治理的隱城這般安泰。
  「世伯過獎,秋水不才,平平無奇,是爹爹在您面前吹捧過多了。您大老遠地來找我有什麼事?」秋水不善於對外人寒暄客套,說了兩句後,便問他遠道而來的理由。
  「舅父,您說的活神仙……就是她?」跟著盧亢同行的左元承,兩眼猥瑣地打量著容貌更勝西施、王薔的秋水,色心頓起。
  「公子,你的眼珠子再賊溜溜地盯著我家小姐,當心我挖了它。」站在楚雀身邊的韓渥冷冷地提醒左元承,敢這樣大膽地盯著秋水,簡直就是色膽包天。
  「師弟,來者是客,別無禮。」韋莊瞄了韓握一眼,要他在客人面前守規矩些。
  「硬要跟來,挨罵了吧?」楚雀小聲地嘲笑他。
  「是你教夫不嚴,他才會凶我們這班師弟。」韓渥悶悶地瞪了她一眼。
  「元承,自重點。」盧亢輕斥了左元承,轉而對秋水道:「老夫今日來,是想請你傚法誥葛臥龍出隱,救世濟朝。」
  「救世濟朝?」秋水對他的要求感到有些突兀荒誕,她哪時起有這種本事了?
  「對,希望你能答應老夫。」
  「世伯,秋水是漢人,大唐之事與我隱城不相干,且秋水與家父只是江湖之輩,秋水沒您說的救世濟朝本事,恕我不能答應。」秋水委婉地拒絕道。隱城祖先有遺命,絕不可事自漢後的任何君主,何況她自己本身就是一城之主,要管好自己的城都快忙翻了,哪有空閒去救別的國?
  「你若肯報效朝庭,現在的政局就會改觀。事關大唐百姓,請你念在我與你爹的交情上賣我一個薄面,出世救唐。」她若真的像鳳雛所說的神通廣大,一個隱城都能因她而富庶了,那局勢混亂的朝庭又有何不可?
  「世伯,您可知秋水會卜卦?」秋水沒有答應他,只是望著桌上她剛寫好的批言問道。
  「知道,你爹說你是個神算。」盧亢聽了精神一振。
  「神算不敢當,方纔我曾為唐國和您卜過一卦。」秋水壓低著嗓音說著,憐憫地看著他。
  「卦言批了什麼?」盧亢沒察覺秋水黯然的表情,坐正了身子洗耳恭聽。
  「君失臣兮龍為魚,權歸臣兮鼠變虎,堯幽囚,舜野死。」秋水語調沉沉地念道,眼神對他充滿了同情之意。
  「你的意思是……大唐氣數盡了?」盧亢保想了半晌,惶恐地向她求證。
  「是的。其實不用批卦也可知,大唐朝中自張九齡罷相貶官後,朝政大權落至李林甫手中;李林甫為相,牛仙客為尚書,朝中忠貞正宜之士或遭排擠、誣奏、流貶放黜,防外患的武官將須們則是驕傲輕敵、荒佚失職,自當力竭兵稀不能抗敵,大唐即使不滅也會易主。」秋水分析著唐國的朝勢,這種無度的國家,荒唐放任奸相的君主,實在很難還有什麼生機可言。
  「你……你怎麼只卜卦就能對朝中的情勢如此瞭解?你真的像你爹說的是個算仙。」秋水一解卦就讓盧亢啞然無話,不禁讚歎。
  「我不是仙人。既食人間煙火當然也要知人間世事,對於大唐,我只是略知一二而已。」秋水柔聲笑道,不以為自己是什麼仙人。
  「雖然現在朝中是由奸人掌權,但公忠愛國、身持清廉之土也不是沒有,皇恩浩蕩,相信皇上遲早能明察醒悟,及時回頭。」心中雖已信了秋水卦言大半,但盧亢還是相信他們唐主能再振作起來,不致落到秋水所說的局面。
  「你們唐人眼中的明君,不問政事只專寵後宮妃子,求丹藥、拜神祇,不問蒼生問鬼神,政事權納於小人,這樣的皇恩,世伯,我勸您就別奢望了。」秋水一字一句地淡去他的希望。以她來看,那種君主合該是會因此斷送朝脈亡國的。「難道我就不能為大唐做些什麼嗎?」盧亢的心一沉,看著自己老弱枯瘦的雙掌。「人事代謝、古去今來,是屬常態,大唐該滅就是會滅,這不是您一人能力所能及的。」秋水瞭解他身為臣子的忠心,歉然地對他安慰。
  「即使你出世也不能改變政局?」盧亢仍對秋水抱著一絲冀望。
  「不能。」她又不是神,朝代皇主轉換哪是她能左右的?
  「你再佔卦一次,說不定會有轉機。」盧亢央求道,盼秋水能有神通化解。
  「世伯,琴有七弦,分別是配宮、商、角、征、羽、變宮及變徵,多日前我撫弦之時,變宮這一弦斷了,參照卦象後得知唐國宮室將變,我再怎麼占也是徒勞。唐國國運如此弦,該斷。」秋水款款道來,再次打消他所有的祈願。
  「變宮?完了……」聽完秋水的話,盧亢軟坐在椅裡無神地喃喃語。
  「舅父,您就這麼相信她說的話?也許這女人是信口胡謅,不想幫您才用這些話來打發您的。」左元承保怕盧亢會相信秋水的話,忙道。
  「放肆!」韋莊喝道。這左元承再三地侮辱秋水,可真惹毛了靜忍了半天的他。
  「我就知道這小子不是什麼好貨。」韓渥附在楚雀的耳邊悄悄地道。
  「你的眼光還真準。而我老公現在的火氣很大,回家後我要幫老公消消火才行。」楚雀不得不認同韓渥的確很會看人,她看出她老公臉上雖沒什麼表情,但骨子裡早已氣壞了。
  「師兄早就該吼吼那小子了。你甭急著消火,讓他去火,我想只要那小子不走,他不會火完的。」韓渥拍拍楚雀的肩道。難得他穩重的大師兄會發火,而他這個人,是很樂意在大師兄發完火後打落水狗的。
  「世伯,您在朝為官自是對朝廷忠心,可是您的主上是否重用於您?您有沒有日漸受同僚排擠,或被進讒言而遭削勢?」秋水略想了想,問向氣挫失神的盧亢。
  「實不相瞞。姑娘,我舅父的確是被削兵權,你有沒有方法教我們救回他的職權,重新奪勢?」左元承見她的推測奇準,語氣一轉,兩眼閃著金光看她。
  「秋水?」盧亢也跟著問。
  「我沒有方法。宦海浮沉不定,其成敗就在轉眼。塵世的功名利祿總有盡頭,您還是別貪戀這權勢了,我建議您不如退隱歸田,安享天年。」秋水聳聳肩無奈地道。為了他好,她才直言向他勸諫。
  「退隱?你要我舅父放棄高官厚祿?我們這些姻親的前途還要靠舅父的提拔,叫他退隱豈不是要我們斷了錦繡前程?」生性趨炎附勢的左元承厲聲對秋水大吼。
  這女人居然要他舅父不做大官,反去當個市井小民?
  「公子,你所仰賴的舅父若不歸田,恐會有禍。以我來算,快則數日,慢則數月,輕則遭貶受流刑,重則抄家滅斬,到時非但沒了你所說的錦繡前程,反而可能會只剩幾坯黃土,你不顧及你舅父的性命嗎?」秋水對左元承追求利慾的貪婪有些煩,但因盧亢與她先父是世交,她才好心地把剛才未說完的卦義道出,希望盧亢能聽從她的話不戀棧官職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秋水,你所說的可都是真的?」盧亢頓時兩眼瞪大,冷汗潸流。
  「世伯,信與不信在你,秋水不強求他人。」秋水水眸一轉,眼中有著無奈。
  盧亢歎息地垂下頭思考了許久後,萬念俱灰地痛下決心。「好,老夫辭官歸田。」
  「舅父,您怎麼能因她的幾句話就放棄我們的榮華富貴?」想不到盧亢居然對秋水的話唯命是從,左元承驚慌地要他收回辭官的意願。
  「住口!」盧亢斥道,又抬頭看向秋水。「秋水,老夫會記牢你的交代,多謝你的金玉良言。」
  「哪裡。」
  「舅父,您不能聽她的話辭官哪!不然您侄兒的前程該怎麼辦?」左元承搖拉著盧亢的手臂叫道。他若辭官,那他的榮華夢怎麼圓,「老夫告辭,你珍重。」盧亢揮開左元承,站起身向秋水道別,不理會左元承的呼叫昂首步出門外。
  「舅父!」左元承不死心地叫著。
  「韋莊,代我送客。」占卦解批後的秋水突然覺得有些卷累,想要回房小睡片刻。「喂,人都走了你還不跟著滾?」長得一張斯文臉的韓渥,口氣譏嘲地對左元承道,但出嘴的話一點也不斯文。
  左元承回過頭狠狠地瞪著秋水,忽而直衝至正要離去的秋水面前,緊扯著她的手道:
  「鳳秋水,如果你因今日此言而壞了我的將來,記著!我不會放過你,我會讓你後悔。」
  韋莊身形一閃即來到他們的身邊,快速地拉開左元承捉握秋水的手後,一掌重重地打在他的胸口上,左元承硬生生地顛退幾步飛撞至門邊,而門外的護院見狀馬上入內拿住受傷的左元承,將他拉出芙蓉閣。
  「師弟,馬上派人將他逐出城外!」竟有人敢在他面前輕薄城主?韋莊怒不可遏,火上心頭宜燒。
  「老公,織羅不在,而小師弟沒織羅那頭火爆獅子有趕人的本事,讓我來吧。」對於左元承的舉止,楚雀也壓了滿肚子的火氣,她撩起衣袖準備去海扁左元承一頓。
  「我向織師兄學習很久了,我自個兒來趕就成,你少來跟我搶,回家去找你老公練習扁人。」韓渥拉住楚雀,他也想扁人啊,說什麼他都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我不扁我老公,我要揍那渾蛋,我年紀比你大,你懂不懂什麼叫孔融讓梨?」楚雀叉著腰蠻橫地道。一遇到有架可打,她平時溫婉嫻淑的模樣全不見了。
  「你才大我一個月。」韓渥輕視地以身高的優勢,由上往下看著這個大他一個月,卻老是跟他搶東搶西的女人。
  「叫師姊,我入師門比你早,我這師姊有優先權。」楚雀揪著韓渥及肩的長髮,在他耳邊嚷道。
  「扁人誰管你有沒有優先權?」韓渥扯回自己的頭髮與她對峙著。
  「你們兩個!」在他們身後的韋莊額上青筋宜跳,他一手拎著小師弟一手拎著愛妻的衣領,冒火地問:「你們是專程來這看熱鬧,還是來關心小姐的?」
  「我們……」
  「我們只是想練練身手。」韓渥怯怯地搓著手。
  「老公,師弟說得對,太久沒練會荒廢了武功的……」楚雀看著者公的臉色,也怕怕地配合韓渥的說法。
  「煉身手?午時三刻來校武場報到,我陪你們練!」
          ☆          ☆          ☆
  送走了盧亢後,秋水才回到內堂想歇息一會兒,被她派出城去剿流寇的織羅卻在這個時間回城,也沒經過通報,就十萬火急地住她的芙蓉閣跑,但在閣門前讓南熏嬤嬤攔了下來。
  「嬤嬤,我有急事找小姐,你別擋。」累得滿頭大汗的織羅對擋著門的南熏嬤嬤道,兩隻手緊捧著某樣東西,並在上頭覆了一層皮革。
  「小姐累了,你明兒個再來。」南熏嬤嬤杵在門前守著,不肯讓他進去擾了秋水的歇息。
  「明天?不行,我不能等到明天,趕快讓我進去啦。」織羅又叫又跳地道。
  讓他等到明天他會累死。
  「回你的暮霜堂去,我會替你轉告小姐。」南熏嬤嬤瞧了瞧他一身的疲累樣,要他先回去休息。「我不能等呀!若耽擱了,飛師兄會宰了我的。」織羅拚命地搖頭,誤了二師兄交代的事他就慘了。
  「那是你和飛堂主之間的事。」南熏嬤嬤才不管他們師兄弟間的問題。
  「嬤嬤,你就行個方便嘛!」織羅很哀怨地求著她,怎麼他遇到的人都這麼沒人情味?也不同情同情他的處境。
  「讓他進來吧。」秋水早被他們吵出內室了。
  「小姐,您怎麼又起來了?」南熏嬤嬤關懷地看著她倦累的面容,轉而面色不善地瞪著嗓門特大的織羅。
  「嬤嬤你退下吧,我聽完織羅的話再去休息。」秋水揉揉睏倦的眼,強打起精神準備聽聽織羅找她到底是為何事。
  「是。」
  「小姐。」擋門人一走,織羅就急急忙忙地跑到秋水的面前。
  「瞧你,莽莽撞撞的!哪家個堂主?」秋水歎息地看著織羅。這個織羅,沒半點堂主該有的威儀,倒像個草野莽夫。
  「我莽撞是被二師兄逼的。快馬加鞭地回來找您,我自個兒也很累呀。」織羅可憐地向她訴苦,他連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程,還不是那個師父交代要負責看管他,既冷漠又專制的飛離害的?
  「飛離逼你?你又做了什麼錯事讓他罰你了?」秋水推測地問道。他一定又是犯了事才讓飛離罰他。
  「我哪有?我是照他的吩咐衝回來的。」天地良心,他沒犯錯還受人威脅趕回城,而她第一個卻是懷疑他。
  「手上拿的是什麼?」秋水看他自進門後手上一直捧著東西,好奇地問。
  「是飛師兄要我先拿回來給您的禮物。」就是這樣東西才搞得他人仰馬翻的。「禮物?」飛離托他送禮物給她?
  「對,這小玩意可耗損了我不少的真氣。」織羅將手中的物品放在桌上,並在室內找了個小小的淺盤來盛裝。
  「這是什麼?」秋水看他一臉慎重的樣子,忍不住湊上前打量。
  「芙蓉。」織羅拆開皮革,露出一直擺在他掌中被他以掌力冰凍的花朵。
  「你們去了江南?」一直被冰凍的花朵在織羅挪開雙掌後,花朵上頭原本結了的一層冰霜便開始融化,秋水驚艷地看著只曾聽聞而未親眼見過的花朵。
  「我們一剿完寇匪就直下江南去取這玩意。」織羅邊甩著酸麻的手臂邊道。
  他這雙手都快被冰得沒感覺了。
  「怪不得你們會這麼晚回城。我記得我只叫你們去北邊而已,可沒叫你們往南邊跑。」秋水抬頭問他。她在閣裡等得望眼欲穿,而他們早該回來卻不回來,原來是下江南去了。
  「不關我的事,是飛師兄強拉我去的,您要罰就先罰他,我可無辜了。」織羅忙揮著手辯白。
  「你怎麼無辜?」看他一臉的苦瓜相,秋水不禁笑了出來。
  「這株芙蓉能這麼鮮活,是因為我一路上都用掌力將它冰凍在手裡,飛師兄不許它在您還沒看到之前就枯萎。您不知這迢迢的路程上我一直運功有多麼累,我被他拖去江南,還得火燒屁股地幫他拿花回來,怎麼不無辜?」織羅抬起因冰凍太久而凍紅的手掌給她看,飛師兄不但莫名其妙地拉他去江南,利用他所學的凝霜掌幫他凍花以保新鮮送給自己的心上人,還說花若枯了就唯他是問。好歹他也是個堂主,卻被二師兄用來當跑夫送花,好苦命。
  「飛離呢?」秋水遞給他一條手絹讓他擦手,擔心地問著還沒回來的飛離。
  「飛師兄說有事要去長安一趟,稍後就回來。」走到長安飛離就扔下他跑了,也不知道他又去辦什麼事。
  「北邊的流寇剿得怎麼樣?」秋水想起她要他們去做的事。「除盡了,北邊會寧靜好一陣子。」織羅露齒笑道,他剿那批流寇剿得可過癮了。「辦得好,等你體力恢復了再去告訴韋莊北邊的詳情,先去歇歇吧。」秋水體貼地道。
  「多謝小姐。我得先回暮霜堂補補流失的真氣。」織羅的確累慘了,向她行禮告別後,便搖搖晃晃地走出去。
  秋水只手撐著頭,把盛裝芙蓉花的淺盤挪近了看,指尖輕觸若水中的柔嫩的花瓣,笑意盈盈地嗅著那淡淡散放的香氣。
  飛離在不久後也回到了芙蓉閣,不過他可沒像織羅一樣硬闖上來,他繞過護院的看守,從芙蓉閣後方的水池踏水而來,再以高強的輕功躍上頂閣,在不驚動任何人之下,無聲地進人她的閣房內。
  「你的氣色不好,占卦了?」飛離進來後便站在窗邊,一看她與淺盤裡的花朵一般淨白的臉色,立刻有些不高興地問。
  「只佔一卦。」秋水沒被他無聲無息的行跡嚇著,只是欣喜他的歸來。
  「不許再損身子,否則我把那些卦盤全收了。」飛離走近她,抬起她有些消瘦的下巴。
  「有客人來,我只是占來提防。」秋水微笑地看著他眼中的憐惜,對他口中的怒意絲毫不懼。
  「什麼客人?」飛離繞過桌子抱起她,與她同坐在椅上。
  「爹爹的故友,特來找我的。」秋水擁著他的肩,極想念他的懷抱。
  「找你做什麼?」飛離吻著她的髮鬢,外人會想來找她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要我救救他們大唐。」也不知她爹爹是怎麼在友人面前說她的,才會替她招來這位救國心切的盧亢。「他人的瓦上霜你別管,唐人的事由他們唐人去解決。」飛離專斷地道,不要她又起煩心去憐那些不相干的唐人。
  「我是這麼拒絕他,況且我也對大唐的事使不上力。」秋水微皺著細細的眉。
  「客人有沒有為難你?」請不成她,不知來客是否會懷有怨意?
  「沒有。」秋水略過左元承對她不矩的事,轉眼看著桌上的花朵。
  「喜歡嗎?」飛離看著她歡喜的表情,靠在她耳際問。
  「喜歡。」秋水回以一吻答謝他。
  「織羅向你告狀了?」飛離料定那個嗓門大的師弟一定又會在她面前嘮叨個沒完。「你把他累慘了,他當然向我說你的不是。」秋水推了下他,眼底有著埋怨。
  「這花離水不久後便會謝,不用他的凝霜掌難保這花的新鮮。」要不是織羅的武功派得上用場,他幹嘛拉他去江南?
  「爹爹教織羅這門功夫可不是讓你指使他用來運花的。」虧他想得出來,拿自己師弟的功夫去幫他護花送花,她爹爹若地下有知,一定沒想到他的絕學會被用在這方面上。
  「生氣了?」飛離輕聲地問。
  「看到你安然回來,我哪還有氣?」秋水沒法子對他板著面孔,何況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你在等我?」飛離捧著她清麗剔透的臉龐問道。
  「秋水秋水,望穿秋水,你不懂嗎?」明明知道還故意問?秋水不樂地看著他。
  「想我?」飛離帶著濁重的呼吸貼進她的唇間。「想。」秋水閉上眼迎接他覆下來的唇,讓他寬闊的臂膀將她的身子融人他的溫暖胸懷。。
  「你懷裡有什麼東西?」一個硬物隔在他與她的身軀之間,她稍稍離開他的懷抱低頭看著。
  「也是芙蓉,不過我在上頭另弄了點花樣。」飛離取出懷裡的東西,將它立在掌心給她看。那是一朵嬌美的芙蓉被包覆在透明晶亮的圓錐狀物體裡。
  「好美,你用什麼保住它的花身?」秋水眨亮了眼。
  「水晶。為免花凋,我去長安找最好的工匠將花朵封了起來,這樣便可永保它不壞之身。」飛離心滿意足地看著她歡喜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織羅取另一朵來給我?」秋水不明白他為何讓織羅跑得那麼累來獻花給她。
  「因為這朵水晶芙蓉你只能外看不能觸摸。叫織羅取來,是想在冰融後讓你摸摸花朵,嗅嗅它的香氣。」他不止要她看得到,也要她能知道這花朵其它的美處。
  「又費了不少的工夫吧?」這水晶造得這麼完美,一定又花了他許多的心思。
  「只要能博佳人一笑,再多工夫也值。」飛離不以為然地笑道,低首吻著她微皺的眉頭。
  「就為了我當日的一句閒話,你便不辭千里的去取來給我?往後我得要謹言慎行了,否則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你會把我給寵壞。」她沒開口只是想什麼他就給什麼,若是有天她說她想要天上的明月,怕是他會去傚法后羿把它給射了下來。
  「寵自個兒的心上人不好嗎?」飛離吻上了癮,順勢拉著她躺在他懷裡,吻著她玉雕般的白頸。
  「好是好,但別再連累你師弟了。我是好說話,但織羅回頭向韋莊告狀,你就要當心了,韋莊沒我那麼好商量,他一定找你算。」韋莊公私分明,只怕又要數落他一番。「你知道我在江南見著這花時想的是什麼嗎?」飛離突然收住了吻,擁緊她。
  「想什麼?」秋水對他驀然冒出的問題感到有興趣。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探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你想的是我?」秋水愣了一會兒,心中為他的話湧進豐沛的喜悅。
  「不然我想誰?」她有疑心?飛離略挑著眉問。
  「江南美人不多嗎?」人常言江南不僅山水好,美人更好,那些女子們見了他,也會像她如此心儀吧。
  「我的眼中只有一個。」江南再美再好的女子,也比不上他懷裡未過門的妻子。
  「死心眼。」秋水笑著點了他的額心。
  「等我們成親後,我帶你去江南。」飛離將桌上那朵帶著水珠的芙蓉插在她的發上。
  「去江南?」
  「我想讓你看看整個池河的芙蓉的盛大風情,還要讓你覽盡天下風光,不再只能從書裡或旁人口裡知道那些美景,而是走出芙蓉閣和我一同去游天下。」只要她一日能離開這座庭園,他要讓她欣賞到她錯失十八年的種種美善。
  「我真的可以去?」秋水興奮地拉著他的手問。那個遙遠的夢想可以實現了嗎?
  「可以的,六月初六過後,咱們賞芙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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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1:4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暫停一下?」
  織羅在校武場的階梯上坐了半天,被太陽曬得口乾舌燥地看著他的兩個師弟妹,正你來我往地打得好不熱烈。
  「沒空。」韓渥汗流浹背地舉拳揮向楚雀,楚雀翻身一躍就回敬給他一掌。
  「為什麼這兩天午時三刻一到,你們兩個就佔著校武場?」織羅撐著下巴問。
  平時最不愛練武的兩個人居然會練得這麼勤奮?還挑烈日當頭的時辰,他們是吃錯藥了嗎?
  韓渥與楚雀忿忿地互視對方一眼,雙方各使出師父傳給他們的獨門武技,愈打愈激烈。
  「喂,回答我的問題。」怎麼沒人理他?
  「我們在練身手。」楚雀悶火地道,邊拆著韓渥攻來的拳勢。
  「我堂內的弟子要練武,你們要比試去別的地方比。」他們兩個佔用場地已經占很久了。織羅指指在他身後那一大票早被曬得頭昏眼花,等著要練武的暮霜堂弟子。
  「不行,是大師兄罰我們來的。」韓渥怨忿地道,一個掃腿襲向楚雀較弱的下盤。「啊?」被罰的?最乖的兩個人會被罰?
  「還不都是你?要不然我老公怎麼會捨得讓我在這個時後出來給日頭曬?」
  楚雀辛辣地罵道。她一改手勢,以忽左忽右的掌法放向韓握的上盤。
  「你那時不跟我搶不就沒事了嗎?我被你害得每天在這時都要撇下地下城的工事來跟你練。小姐交代的工事若延誤了,這都要怪你們夫妻。」韓渥以密如雨點的拳法正面攻向楚雀,受攻的楚雀反擊得更厲害,打紅了眼與他廝殺了起來。
  「等等,別打了,你們說大師兄罰你們練武?」哇,有深仇大恨哪?只是練武而已,幹嘛出手都這麼狠?織羅連忙從階上飛躍至他們兩人中間,一右一左地接住他們的拳掌阻止他們。「對啦。」楚雀想抽回手繼續被中斷的比試,但織羅卻以他的凝霜掌凍住他們兩人被握住的手,以消散他們之間的火爆氣氛。
  「師兄罰你們,那他怎麼不在這盯著?」沒被人盯,他們還打得這麼起勁。
  「他巡城去了。」韓渥扭著手想掙開織羅,他還生氣地瞪著楚雀。
  「你們……惹了他?」織羅若有所悟地問著,以更重的掌勁凍住他們,直到他們不再衝動為止才放開。
  「惹他的人不是我們,我們只是比較倒霉。」韓渥在織羅放手後,搓著被凍僵的手腕道。
  「是誰開罪了小姐?」織羅拍拍他們的肩頭,拉著他們兩人坐到旁邊休息。
  「你怎麼知道?」楚雀還以為神經特粗的織羅只有一身的蠻力,沒那個腦袋去想。「你老公是咱們隱城出了名的忠犬,能夠惹火他的一定是有關于小姐的事。」
  織羅諷刺地笑道,轉身要手下奉茶給他們解渴。
  「你說我老公是狗?」楚雀揪緊了織羅的衣領,冷聲地問。
  「只是比喻……別生氣。」對女人沒辦法的織羅怕怕地陪笑道歉,雙手奉上茶水給她熄火。
  「諒你是個粗人,天生就吐不出什麼好話,不跟你計較。」楚雀哼道,掩著袖喝光清涼的茶水。
  「師弟,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除了飛離外,不知道是哪個人有膽敢去惹大師兄。
  「一個眼睛和手腳不乾淨的客人。」韓渥說到激動處,手中的水杯被他摸得應聲而碎,而另一邊的楚雀也在同時捏碎了杯子。
  「客人?城裡什麼時候有客人來了?」織羅咽嚥口水看他們倆的怪樣,他才出城幾天,他這兩個斯文的師弟妹怎麼性子都變得跟他差不多?
  「你和飛師兄回城來的那天,他們先到你們後到,如果你們早點回來,今天在校武場被罰也會有你的份。」韓渥將他的容忍性看得很痛,他若早一步回來,那今天留在校武場曬太陽的就不止兩個人了。
  「為什麼?」織羅納悶地問。他是錯過了什麼好戲嗎?
  「飛師兄還可以和大師兄一樣控制他的火氣,可是你的修性沒他們好,如果你在場的話,一定也會跟我們一樣想搶著去扁人。」韓渥有著九成九的篤定,他那冰塊做的飛師兄在人前應該不會發作,可是這個火爆脾氣的三師兄就不同了。
  「習武可不是讓你們用來扁人的,難怪大師兄要罰你們。」織羅義正嚴詞地訓他們。
  「我們只是想出氣!」韓渥與楚雀在他左右耳邊齊吼道。
  「喲,剛才還打得你死我活,這會兒怎麼一條心了?」織羅捂著被震得嗡嗡叫的雙耳。
  「當然,那傢伙除了用兩顆眼珠子輕薄小姐外,還敢捉著小姐的手出言恐嚇,你說我們怎麼忍得下這口氣?」楚雀想到左元承對小姐那張色迷迷的嘴臉,火氣便燒得更旺。
  「那傢伙叫什麼名字?」織羅磨著牙問,他的忍耐力只夠聽完楚雀的話。
  「看,我就說吧,你也忍不下是不是?」只要事關于小姐,他們這群師兄弟妹有哪個人會有肚量?
  「名字。」織羅固執地等著答案。
  「左元承。」韓渥與楚雀一同供上害苦他們兩人的名字。
  「你想去哪?」楚雀拉著一骨碌跳起來的織羅。
  「大師兄不讓你們扁,我去!」織羅握著拳頭怒意沸騰地吼著。他們不能去,可是大師兄可沒說不准他去。「你也想被罰啊?天氣很熱喔。」楚雀指著天上炙熱的太陽。
  「可惡,你老公為什麼就這麼死板?」織羅氣煞地問著楚雀,她那個老公為什麼個性就這麼一板一眼,還能容忍外人欺負到小姐的頭上來?這不許那不許的,卻又沒人敢挑戰他的權威。
  「我怎麼知道?知道的話我就不用在這裡活受罪,烤太陽了。」楚雀也很委屈,都被曬黑了一圈還罰她,嗚……老公一定是不疼她了。
  「飛師兄知不知道這件事?」織羅忽然想起唯一敢跟大師兄作對的人。
  「我們沒說。」韓渥搖著手道。他們才不敢說,給愛小姐入骨的飛離知道,他們在場的人都會死得很難看。
  「最好別讓這件事傳進飛師兄的耳裡,不然他就算不跟大師兄槓上,他也會去殺了那傢伙。」織羅攀著他們倆的肩小聲地道,韓渥與楚雀認同地頻頻點頭。
  「我已經知道了。」飛離在他們三人還在交頭接耳之時,就已站在他們的後頭了。「飛……飛師兄?我們的話……你聽了多少?」他們三人訥訥地回頭,織羅心驚膽跳地問。
  「全部。」飛離還是保持著以往冷冷的表情,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飛師兄,你可別去找我老公麻煩啊。」楚雀為了老公的顏面著想,趕緊求他。
  「我不會。」飛離面無怒色地對她保證。
  「喂,他怎麼這麼冷靜?」韓渥偷偷地問織羅。
  「被輕薄的是他心愛的小姐,他不衝動?有問題。」織羅也是滿腹疑心地看飛離。「雀兒,左元承是什麼人?」飛離抬頭望向遠處的芙蓉閣,話調平板地問著。「盧亢的侄子,是那天跟盧亢一起來見小姐的客人。」
  「他對小姐不矩,師兄對他出手教訓了嗎?」他不在隱城時,將秋水托給韋莊照顧,但就不知大師兄是怎麼個照顧法,竟照顧得秋水被外人輕薄恐嚇?
  「打了他一掌,因為他捉著小姐不放。」楚雀看不出飛離在想什麼,只好小心翼冀地道。
  飛離聽了,兩道劍眉漸漸向眉心聚攏,肝火如泉上湧,其原因並不是為了韋莊的失職,而是為了左元承的行徑。
  秋水自那日為盧亢占卦之後,身子便開始轉弱,時感倦怠,每在晌午過後就昏昏地睡著,他去看她時她常處於睡夢中,便是醒來也是有精無神。她身子會變得這麼虛,該不會就是被左元承驚擾的吧?
  「飛師兄,你還好吧?」飛離除了變得較嚴肅外,臉色還是沒什麼變化,這讓織羅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我沒事,織羅,盯著他們練。」飛離說完便使了輕功離開校武場,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想他會去哪?會不會去殺了左元承?」楚雀推著韓渥問。
  「我想他可能會先去芙蓉閣找小姐。」他剛才一直看著芙蓉閣的方向,準是如此。「喂,我問你們,你們哪個人看過飛師兄在我們面前笑過?」織羅還是一直很介意飛離的那張冰霜臉。
  「沒有。」他們倆搖搖頭,好像打小就沒見他笑過。
  「為什麼在我們面前他總像塊冰,對小姐卻又是另一個樣?」織羅怨道,不平等待遇,為什麼只有小姐才有那個福分不被他冰個半死?
  「那是因為他懂情。」楚雀瞭解飛離與小姐之間的那份情,也懂飛離只想為心上人歡笑。「你還忘了說他對小姐濫情、縱情、癡情還有太過重情。」韓渥板著手指頭數落著。
  「他為了想讓小姐看朵花都可以大老遠地跑到江南去了,我想他這次不可能會輕易放過那個左元承。」織羅想左元承可能會難逃死劫。
  「情字可真害人不淺。」韓渥大歎。飛離可以為小姐笑、可以為小姐取來她想要的任何東西,如果小姐要他死,他恐怕也會照辦。
  「你們這兩根光棍懂什麼?沒愛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楚雀各敲他們倆腦門一記,這兩個對男女情事的門外漢哪體會情愛讓人捨生忘死的個中道理,?
  「若要像飛師兄這般愛,我情願繼續當根光棍。」為一個女人把生活攪得大亂,織羅想來就覺得恐怖。
  「我也是,太累了。」韓渥也覺得心有慼慼焉,悠悠長長地歎著氣道。
  「累?打混還喊累?」巡城回來的韋莊一進校武場就看見他們三個坐在地上摸魚,他怏怏不快地道。
  「慘了。」楚雀聽見韋莊惱火的聲音,立即將臉埋在手心裡不敢見他,心底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罰練武,你們倒聊起天來了?」韋莊站在他們三人的面前低頭問道。
  「大師兄,你誤會了,我剛說的那個累跟這個累不同。」韓渥見向來持重的韋莊臉上又再次風雲變色,急急地辯解。
  「我聽到的都是同一個字。」韋莊不給任何解釋的機會,他不過是去巡城沒多久,他們就造反了?
  「我有事先走……」織羅見苗頭不對抽腿就要跑。
  「織羅,別走,他們喊累你就陪他們。」韋莊一手扯住他的後領,把他拎回原地,決定一同處罰。「他們累他們的,我為什麼也要罰?」摸魚的又不是他,關他什麼事?幹嘛對他實行連坐法?
  「你上次沒通報就私自跑去江南的帳我還沒跟你算,這會兒你就跟他們一塊累。」韋莊沒法去罰那個小姐允許可以自由來去的飛離,但他可以罰這個不守令跟著去的織羅。
  「你們連累我……」自知被罰定的織羅,對於這飛來的橫禍滿是不平,氣得吼著害他的兩人。
  「幫個忙,不要再說那個字了好嗎?」楚雀捂著隱隱作疼的頭際道,他們說得愈多,她老公罰得就愈久,看樣子,她這陣子皮膚是白不回來了。
          ☆          ☆          ☆
  正如韓渥所說的,飛離的確是去找秋水了。
  飛離輕巧地潛進芙蓉閣時,秋水正在內房裡睡著。
  他一直靜坐在她床邊看著她的睡容,至夕陽西照,他引來燈火放在她的床台旁,仍舊只是看著,沒將她吵醒。
  直到秋水睡意淺了,眼皮微微動著即將醒過來,他才將兩手撐在床邊低下頭吻她,等著迎接她張眸後的第一個眼神。
  忽然感覺有人吻著她,秋水驚慌地急速轉醒,但在那熟悉且溫存的吻中她辨出了是飛離,才又安下心來,伸出手,更拉低飛離的身子好能接觸到他。
  飛離在她睜開眼後便坐上床榻,將攀著他的秋水抱在身上細看。
  「怎麼了?一身的怒氣。」秋水覺得他的身體蓄繃著深沉的怒意,不明白地看著他追索的瞳眸。
  「你有話沒老實告訴我。」飛離盡量忍著腹內的肝火,不想對她遷怒。
  「我不老實?你指的是什麼?」秋水還是聽了出來,發現他正處於極度的憤怒中。「左元承。」這名字如芒刺,刺得他幾乎盲目失智。
  「那日我不說,是不想讓你為這種事生氣。」秋水垂著頭道。原來他指的是那天她沒有把訪客的事全部告訴他,他可能是聽了消息才專程來問。
  飛離拉著她的雙手左右翻看,然後翻開她左手的袖子,瞇陰了眼眸瞪著上頭的指印。
  「飛離?」秋水試著把袖子拉回,但他不肯。
  「這指印是他留下的?」他掩不住眼中的暴怒。
  「嗯。」秋水知道瞞騙不了他,只能承認,隱城裡除了他以外沒別的男人可以接觸到她,而他待她又有如珍寶,根本不捨得在她身下留下任何痕跡。
  飛離以唇一一吻著她手臂上的淤痕,想淡去別的男人曾在她身上留下的記憶。
  「他恐嚇你什麼?」他只聽韓渥他們說的大概,而詳情所知並不多。
  「飛離,韋莊打退他了。」秋水不想說,婉轉地拍著他的胸膛想撫平他的怒氣。
  「左元承家居華陰,江湖中人,當朝為官的盧亢只是他的遠親,且他與他正直的舅父不同,是個卑瑣小人,結交江湖中劣類土紳調戲婦女,還自稱風流。」
  飛離陳述著。他常在江湖走動,這個被嘲貶的名字他不是沒聽過,只是以前沒去仔細留意,但現在他記得可清楚了。
  「你想說什麼?」秋水警覺地問,飛離不是個愛管他人閒事的人,突然對她說這些,他定另有什麼目的。
  「我要剿了左家,這種人,留著也沒用。」飛離眼神冷淡地看著她。
  「不可因我興戰瑞,事情過去便罷了。」秋水心急地捧著他的臉龐,他那種肅殺的眼,只代表著左元承會慘死。「對我來說還沒過去,他輕薄的可是我的人,而我今日才知。」飛離拉下她的手,如果他沒有經過校武場聽到韓渥他們的那番談話,只怕他現在還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情。
  「飛離,不要。」秋水害怕地道。一旦他下了決心就會去做,到時她怎麼向盧亢交代?
  「他驚擾了你,使你的身子大不如前,我不能放過他。」飛離最氣的就是這一點,她身子本來就不好了,左元承還嚇她讓她更虛弱。
  「我身子變壞不是因他的緣故,是我佔卦才引發體內的寒氣,不能怪誰。」
  秋水為了替左元承辯白,只好讓他知道她又背著他佔卦的這件事。
  「你又佔卦?占誰的卦?」飛離的臉色更難看了,決定速速把她的那些卦盤全部收掉。
  「是盧亢他們。」說也不是,但不說他會更氣,她慌張地看著他的表情。
  「他們若不來你也不會占卦。盧亢我可以放過,但左元承罪無可恕,你別替他求了。」飛離臉色變得冷凝,話裡的殺意更深,絲毫不留給她回救的餘地。
  「不可以,唔……」秋水急得氣血攻心,話說了一半,便按著胸口倒在他身上。
  「秋水?你怎麼了?」飛離震愕得忘了所有的怒氣,焦急地扶著她問。
  「寒氣衝破湧泉、百匯,逆脈……」秋水緊閉著眼痛苦地道。
  飛離按著她的脈門,發現果然真如她所說的一樣血脈逆行,而她全身的寒氣變得比以前更多,已經多到可以衝破她兩個重穴。
  「我用真氣壓住它。」飛離先替她點了兩處穴位,止住她逆上的寒氣。
  「不。」秋水艱難地退出他的懷抱,勉強坐在一旁。
  「秋水?」飛離訝異地看她的舉動。「你不答應我不去尋仇,我不讓你救。」秋水對他開著條件,而她按在床上支撐自己的雙手逐漸不穩。
  「別在身子上頭鬧性子,乖,我先幫你運氣。」飛離好言勸著她,看她臉色愈來愈白,他忍不住想趕快把她的寒氣鎮住,忙伸出手要幫她。
  「除非你應了我。」秋水喘著氣推開他的手,眼底比他更執著,但她身子卻忍受不了愈發刺痛的寒氣不斷顫抖。
  「好,我答應你我不去。」飛離受不了這個情景,只好咬牙答應了她。
  秋水知道他重然諾,得到他的應允後便不再硬撐,她無力地向他倒下,飛離接住她後一手環著她一手貼在她的丹田上,源源輸送著他熱如火的真氣替她驅散體內的寒氣。
  「好多了嗎?」飛離運氣了許久,看她眉頭漸漸地舒展,表情不再那麼難受。
  「我冷。」雖然不難受了,但她覺得天氣好像變得像大雪般寒冷。
  「我去請高大夫來替你看看。」飛離將她放妥蓋好厚被,撫著她額間的發道。
  「飛離,幫我做件事。」秋水拉下他放在她額際的手要求。
  「你說。」飛離本想下床,但她碰觸他的手卻是冰涼涼的,他又將她連人帶被地帶回自己懷中讓她取暖。
  「我想加強爹爹為我設的陣式,日子愈接近我的生辰,我就覺得它愈鎮不住我體內的寒氣。」秋水倦累地合著眼道。這種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雖然以前的都沒這次來得厲害,可是很明顯地,她的身體已經朝著那副卦所言開始衰敗,連她爹爹的陣式也沒法阻止。
  「你要我怎麼做?」飛離對五行八卦等等的玄學一竅不通,只能聽她的話去辦。
  「唯有聚光引陽才能勉強再維持爹爹設的陣式數月,我觀察過,爹爹是以草木池水為陣隔住四方,我想在這陣外再造另一個玉石陣,盼這樣能撐到六月初六。
  圖陣我已經畫好了,在書齋的桌上,只要照著上頭施工即成。」要是這玉石陣也不成,那她也無計可施了。
  「你安心歇著,我會交代韓渥去辦。」飛離吻著她的眼瞼。
  「飛離……」秋水的表情像是睡著了,軟軟地喚著他。
  「還有不全的地方嗎?」飛離擔心地問。
  「不,我另有件事想對你說。」倚著他的胸膛,秋水慢慢地覺得溫暖,仍是合著眼養神。
  「什麼事?」
  「如果……我過不了六月初六,你就廢了我爹爹許的婚約,另覓佳人良配。」
  秋水遲疑了很久,才斷了決心對他道。
  「你要我廢婚約?」飛離震驚的問,不相信她會這麼說,他迫切地想知道她眼中的真意,但她閉著眼令他看不見。
  「爹爹當年把我許給你,是出於一片私心為了要救我,但這樣對你並不公平。」秋水睜開眼看他,眼眶聚了一層水光。
  「你以為我是因為師父指婚,所以才愛你的?」飛離一看她的眼便知她在想什麼,他按捺著怒氣問她。
  秋水別開了臉,不敢看他。
  「即使沒有師父的指婚,即使你沒有被困在這芙蓉閣,只要我活著,你總不會屬於別的男子。」飛離扳回她的臉頰,猛烈的眼神幾乎要吞噬她。
  「你不答應我?」秋水胸中有股難喻的愁悵。
  「我什麼事都可答應你,唯獨這件辦不到。」飛離執拗地對她道。
  「你想想,倘若我過不了十九,剩你一個人,你怎麼辦?」秋水困難地向他解釋,想到他愛得那麼深,如果失去了她,她怕他會做出什麼傻事來。「你不會死,我不會允許的。」飛離斷然地道。他們還有好長好長的未來,他們倆要一起廝守到白髮。
  「天意難知,生死若是定數,不由得你許不許。」秋水輕歎,他的專斷,在生死上是起不了作用的。
  「那便死生同命。你死,我以身殉,永遠長相左右,咱們在黃泉下再做夫妻。」飛離平平淡淡地開口說著,沒有考慮和猶疑,彷彿是在說若一件極自然的事。
  「別那麼傻。」秋水掩住他的嘴,不要他言出必行。
  「我對師父說過我今生以命伴你,我不能對師父和自己違約忘信,不要再提這件事,我立過的誓不會更改。」飛離將她的掌心貼著自己的臉頰,眼神變得跟以往一樣溫柔。
  「為什麼要立那種誓?」秋水撫著他出眾的容貌,她總覺得自己福薄,為他覺得不值。
  「為你。」飛離沒有二心,至誠至心地看著她。
  「我和我爹都很感激你,可是——」秋水還沒說完話,飛離便打斷她。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感激。」
  「我該拿你怎麼辦?」秋水為他的頑固不忍,歎息著摟緊死心塌地的他。
  「信我、愛我,我只要你如此。」飛離蓋好掉落的被子,密密地圈著他們倆。
  「我再怎麼說也沒用嗎?」秋水嘴裡這麼問,但心底知道他不會給她任何轉還。
  「世上只有一個秋水,不是嗎?」飛離低下頭,疼惜地問。
  「飛離,也只有一個。」秋水的淚溢出眼角,為了他的深情,她什麼也顧不得了。「鴛鴦都要成雙的,少了你,你要我把日子過到哪裡去?」飛離環緊她。他從不去想這問題的,因為他很明確地知道他將只有唯一的答案。
  「我也不願那麼說,可是你這麼癡傻,怕真有那天的話,我會捨不下。」秋水在他的懷中落淚,濡濕了他的衣襟。
  「當師父將你交給我時,你不知我是多麼感謝我那能與你相剋的生辰。以前對你,礙於身份,我不能說也不能做,只能把你存在夢裡、眼底,遠遠地想著,可是如今你是我未過門的妻,我怎能放手?有那天也好、無那天也罷,都不會再改變我們。」飛離將一切看得很開,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天上、人間都好。
  「你也知道在許婚給你前,我鍾情的人是你,爹爹若不把我許給你,就算有其它生辰是至陽的男子我也不會肯婚的。這輩子,我只要你當我的丈夫。」秋水低低地向他傾訴。早在他拜入她爹爹門下,她第一眼見著他起,她的眼中就再容不下其它人了。
  「那就別再說什麼廢婚不廢婚的事了,無論日後如何,我們同命,好嗎?」
  飛離抱高她吻去她的淚,微笑地問。
  「好。」
  「師父說我命帶至陽至剛,現今離你的生後還剩一個月,那麼往後的時間,我便待在你身旁加強你設的陣式,看這樣能否讓你的身子轉好些。」師父說他的陽氣能護她,教他不禁想試試。
  「韋莊會說話的。」秋水閉上眼在他懷裡休息,心想,韋莊又會在他面前對他念那些主僕不分的道理。
  「他會明白,讓他去說。」飛離無所謂的說。韋莊只是嘴硬心卻軟,就算會氣也只有一陣子。
  飛離覺得她的氣息和緩了許多,於是抱著她躺好。「睡一會兒,我拿圖去給韓渥再去請高大夫,很快就會回來陪你。」
  「飛離,以後我要愛你更多好來還你……」秋水在人睡前昏昏不清地對他道。
  「只要我們生死的時間一樣長,你、水遠不會比我更多。」飛離像是自言自語般地說著,看著她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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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日向晚,朝雲堂堂外吵吵鬧鬧的,擾亂了韋莊寧靜的居處。
  織羅和韓渥排開所有在外頭朝雲堂的弟子,衝進朝雲堂後便往韋莊的書房跑。
  「大師兄!」
  「規矩都到哪去了?」韋莊放下手中的經書,對著兩個跑來的師弟問道。
  「我們有急事要找你商量……」織羅兩手按著書桌,吐著舌頻頻喘氣。
  「什麼事可以讓你們兩個急成這樣?」韋莊感到奇怪地問。急性子的織羅就算了,連慢郎中韓渥也會用這種速度衝來找他。
  「大事……」韓渥還沒換過氣來,拉拉織羅的衣服要他講。
  「師兄,你一個人?楚雀呢?」織羅見韋莊形單影隻覺得不對,大師兄說要陪著楚雀已經好幾天了,但這會兒卻不見楚雀的人影。
  「聲音小點,雀兒在裡頭休息,高大夫說她這時要養著,不能勞累。」韋莊按著唇要他們減低音量,怕他們會吵醒了愛妻。
  「她也跟小姐一樣病了?」不會吧?怎麼他們身邊的女人都挑在這個時候病了?
  「不是病,是有了身孕。」韋莊抄起經書敲著他的頭。
  「她……有身孕?那你前陣子還罰她跟我們練武?」織羅有些嚇到。
  「那時我不知情。」韋莊面色緋紅。
  「不礙事吧?」她有孕還跟韓渥那般對練!不知道會不會對腹中的胎兒有影響。
  「不礙事,我還得想法子綁著她別讓她下床。她身子好得很,可是太過好動,根本就靜不了。」韋莊不對愛妻強健的身子擔心,只煩惱該怎麼將她綁在床上養胎。
  「怪不得你這幾天都不離開朝雲堂。」有那種老婆他也真辛苦。
  「織師兄,他們夫妻的事不是我們今日來的主因,還記得嗎?」喘完氣的韓渥打斷他們的閒聊,要織羅想起他們來找他的目的。
  「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韓渥,由你來說。織羅,你站在旁邊別說話。」論起口才,還是韓渥說的比較好也比較仔細,不像織羅那個粗人。
  「城外有好多人央求進城,人數一日比一日多。」韓渥緊張地向他報告城外的情勢。
  「小姐吩咐過不得讓外人進城。」韋莊平靜地道。人多又怎麼樣?小姐說不准進就不讓他們進來。
  「是沒錯,可那些人都是為小姐而來的。」韓渥絞著手指,就是因為他們隔城讓那些人進不來!才使城外聚集了好多人。
  「為小姐?給我說清楚。」韋莊臉上的平靜迅速被打破,揪著眉心地問。
  「你還不知道城外有好多關于小姐的謠傳嗎?」韓渥問著已經數日足不出戶的韋莊,他該不會連外頭的消息也都不知吧?
  「什麼謠傳?」韋莊沒半點頭緒,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說小姐是活神仙、諸葛再世,能卜未來,能佔國運還能定國。」韓渥一一向他傳達城外流傳的莫名其妙的傳言。
  「這傳言又如何?」韋莊挑著眉問,這點事就讓他們急得跑來找他?
  「你沒聽完還有下文,外頭還說,能得小姐者,必能得天下。」韓渥說出更離譜的傳言給他聽。「得小姐?他們有那種福分嗎?」能得小姐的人早就有飛離了,那些局外人奢想個什麼勁?
  「師兄,唐國時局正亂,聽到這傳言的人哪一個不是搶破頭想來見小姐?就是想得到小姐利用她在亂世當英雄,乘機做上唐皇帝的位子。」韓渥分析道。英雄均出於亂世,只稍加一些言語便可在此時引來有心機求才的人。
  「狼子野心。」韋莊嗤之以鼻,又是一群像盧亢的人,只是盧亢沒自私到想自己當皇帝而已。
  「尤其還有人傳說小姐容貌更勝天仙,說她不但能助人奪國也能養作妻妾讓人稱羨,得到她的話,好處可多著了。」說能得到小姐便如有神助就罷了,還說她美如天仙,這下不但引來有野心的人,還引來了有色心的人士。
  「那些唐人想來隱城,就為了這種傳言?」韋莊不悅地問。
  「師兄,城裡的百姓都很怕唐人為得小姐會攻隱城。」韓渥最親民,城民的心思都直接反應在他那裡。
  「我也才幾天沒管城事,流言怎麼會傳得這麼快?還讓城民都知道了?」韋莊不解地問。這種流言對城民的殺傷力像野火,怎麼會這麼快就傳了開來?
  「不知道,這件事是在前些天才發生的,城外突然湧來大批唐人,我們都不知唐國是何時起了這種傳言。」韓握也百思不解,沒半點預警的,唐人們就一古腦地往他們隱城跑。
  「因為小姐很早就下令隔城,所以求進城的都被守將拒了擋在城外,於是,便有許多仗著有武功底子的唐人冒險闖城,已經夜襲闖城了好多次。」織羅被禁言了半天,見韓渥只提那些沒提重點,忍不住開口告訴韋莊更壞的情形。
  「什麼?」有人因此襲城了?
  「敢闖城夜襲的都被我們趕退了,我和師弟已派出所有堂內弟子守著四處城門,也在夜間加強城內的巡邏。師兄,小姐病了,城不可無主,你要趕快出來代小姐主持大局。」韓渥急急地道。他們最近忙著守城巡城,在夜襲人城的情況防不勝防之下,只好來向他求助。「飛離人呢?」想到夜襲的目標是秋水,章莊馬上問飛離的行蹤,想要趕快告訴他要他提防。
  「還在芙蓉閣,我們去請他來御城好嗎?有二師兄幫忙的話,我們很快就能退去那些狂徒。」整個白天飛離就只待在芙蓉閣哪都不肯去,什麼都不幫忙。
  「不行,小姐身子轉弱,不能沒有飛離的陪伴。」韋莊搖首道。離六月初六的日子不多了,不能讓飛離走出小姐的身邊。
  「那該怎麼辦?只有我們兩堂堂內的弟子來守四個城口已經很勉強了,再有人來襲城,我就只能動用城裡的民兵了。」韓渥搔著頭問。只有兩堂的人手根本不夠用,他只能打民兵的主意了。
  「不可擾民。」韋莊不說二話地拒絕。
  「師兄,我們人手真的不夠啊。」韓渥苦苦地求他。隱城城地廣大,他們兩堂加起來才上百人,又要守城口又要巡城保民阻襲,連著好幾天下來,堂內的弟子都快受不住這種日夜不分的勞役了。
  「叫四位副堂主率各堂堂內部分弟子分別守四處城口,剩餘的人巡守城內,並且讓他們輪流交班,這樣他們會較輕鬆,而你們兩個留在凌煙樓主事,並且就近護著芙蓉閣。」一個聲音自韋莊的書房門外傳來,解決他們眼前所遭遇到的困境。
  「飛離?你沒守著小姐?」韋莊訝異地問著慢慢走進來的飛離。
  「她睡了。」飛離坐在一旁的客椅上回道。
  「二師兄,小姐知道這事了?是她派你這麼做的嗎?」韓渥歡喜地問,以為方法是秋水想出來的。
  「她什麼都還不知道,你們也別對她說,這種小事我們自己解決就行。」飛離沒讓半點耳語傳進秋水的耳朵,希望她能專心養病。
  「大師兄?」法子是飛離想的,韓渥不禁問韋莊是否可行。「飛離說得對,小姐愈病癒重,此時不能再讓她分勞,就照飛離的話辦。」
  韋莊沒有意見,也與飛離一樣擔心秋水的病況。
  「師弟,小姐交代的地下城完工了嗎?」飛離問著負責造城的韓渥工程進度,如果有萬一,那地下城也就能適時發揮作用了。
  「早完工了,水渠井與糧倉也都儲在地下城裡,城民隨時都可以進人地底下。」韓渥報告道。
  「玉石陣呢?」飛離又問。
  「也造好了啊。」他用那種十萬火急的命令叫他去造,他哪敢有延誤?
  「可是小姐病況卻沒有改善,你到底有沒有按圖監工?」飛離懷疑地問,如果造好了,那秋水怎麼還是病懨懨的?
  「我有啊。每一塊從長安收集來的和滇玉石,都是我親自指揮照著小姐的圖按上的。」韓渥舉著手發誓,城裡的每件工事他無不躬親,況且這麼重要的工程他怎可能會疏忽?
  「那就怪了。」飛離撫著下巴道。難道會是秋水設的陣起不了作用?
  「飛離,你晚上沒守著小姐,小姐可曾遭人夜襲?」韋莊不安地問,只怕有人趁飛離不在闖了進去。
  「來過兩三個江湖中人,他們都避過了城口和護院的阻攔。」飛離沒抬頭,心底還在想秋水的事。
  「來過了?」居然闖過芙蓉閣?韋莊大驚之餘又瞪向守城不力的織羅他們兩人。
  「我守在閣門外。」飛離不慌不忙地開口。
  「飛師兄,那闖閣的人呢?」織羅問著對上了飛離的人的下場。
  「丟在城北的亂葬崗,也許給狗吃了。」飛離漠不關心地道。他懶得去管那些人的屍身。織羅與韓渥會心地交會一眼,眸中都有著怖悸,有飛離守在芙蓉閣外,果然沒一個夜襲客可以活過他的手下。
  「織羅,派人去查出是誰散佈小姐謠傳的人。」飛離想知道是哪個人使他們隱城大亂。
  「你認為是有人故意這麼傳的?」韋莊訝然地問,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為。
  「對,如不是有人存心,否則不可能在短短數天內就在城外、江湖上掀起這麼大的波浪。」飛離肯定地道。
  「若讓我找到,我就殺了他。」織羅握著拳頭咬牙切齒地道。
  「殺了他也不能平息謠傳,不過卻必須讓他知道隱城四大堂主的存在。我們不妨殺幾個為禍較大的江湖中人,對像最好是名鎮四方的高手,好給其它打小姐主意的人一個殺雞做猴,讓他們明白想進隱城就是找死,這樣就可少了許多想擾城的人。」飛離說出他的想法,若不給他們下下馬威,那些唐人還當真以為他們隱城可容人任意騷擾。
  「贊成。」織羅與韓渥不得不佩服他。
  「師兄,今晚勞你守著芙蓉閣,我和織羅一塊去,我們會在天亮前回來。」
  飛離請求地看著韋莊,秋水如沒人守著,他無法放心去辦事。
  「你安心。」韋莊笑著道。
  「我呢?我也要去。」只有點名織羅,想跟去的韓渥忙不迭地提醒他們他的存在。「你給我留在凌煙樓,這事讓織羅去辦。」韋莊看了看他的臉,決定不讓他去湊熱鬧。
  「為什麼每次都沒有我的份?」韓渥嚷著,他們都對織羅偏心。
  「就算你的武功再高,但你這斯文的書生樣有誰會怕你?我看你還是別壞了我們隱城四堂主的名聲,留在城裡好好顧家。」織羅直擊韓渥心中的痛處。韓渥為了他那張白淨溫文的臉,已失去了許多能夠威名在外的機會。
  「大師兄、二師兄?」韓渥心有不甘地問另外兩個師兄。
  韋莊摸摸鼻子沒回答他,而飛離則是調過頭去不予置評。
  「我也要去。」楚雀走出內堂,也學韓渥要求道。
  「你不行!」所有人看向楚雀!往下盯著她未隆起的肚皮,一致反對。
  「為什麼我不能去?都讓我留在城裡,就是因為這樣才使江湖上的人都不知師父有收我這個楚雀。」就是他們害她在江湖上默默無名,她要趁這次的機會議大家都知道她是鳳離的唯一女弟子。
  「別激動,你現在有身孕,先回房躺著好嗎?」韋莊忙迎向她,小心扶著她的手柔柔地勸著。
  「有身孕又怎麼樣?之前我還不是天天都待在校武場?你說,我可以在校武場練武,為什麼現在不能跟去?」懷孕後的楚雀脾氣變得喜怒不定,她用力地以手指戳著韋莊的胸膛出氣。
  「大師兄,她比以前還凶了,你要當心。」織羅看了她的潑辣樣後,小聲地對韋莊示警。
  「師兄,這是你的家務事,保重。」飛離現若無睹,他站起身走出門外,並對沒跟上來的織羅道:「織羅,還不走?」他想留下來跟韋莊一起當炮灰呀?
  織羅聽了感謝地追出門外避風暴,不敢再留下來同情韋莊。
  「師兄,我……我去凌煙閣召集四位副堂主說明飛師兄的交代,告辭了。」
  韓渥看他們兩個跑了,也找了個借口開溜。
  「你們……」韋莊見他們一個個的跑,面對凶悍的老婆,他欲哭無淚地看著這些沒同情心的師弟們的背影。
  「你說呀!我為什麼不能去?」楚雀也不管門外的弟子們開始對沒堂主尊嚴的韋莊竊笑,蠻橫地道。「老婆……你就饒了我吧。」
          ☆          ☆          ☆
  天才剛亮,一直在芙蓉閣服侍秋水的南熏嬤嬤,倉皇地奔去聚集四位堂主的凌煙樓,在門口與一夜沒睡而剛回來的織羅撞個正著。
  「嬤嬤,你跑道麼快做什麼?」織羅一手捂著撞疼的額,一手扶住南熏嬤嬤。
  「飛堂主、飛堂主在哪裡?」南熏嬤嬤站穩後慌張地拉著地的衣袖問。
  「這麼早,你找師兄有事?」織羅大驚小怪地看她。
  「快告訴我飛堂主在哪裡?」南熏嬤嬤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強力地搖著他。
  「裡頭,他有事在跟大師兄談。」織羅訥訥地抬著凌煙樓內的議事堂。
  南熏嬤嬤聞言健步如飛地往議事堂跑。
  「等等,你沒通報,大師兄會罵的。」織羅追在她後頭喊著。
  「飛堂主。」南熏嬤嬤一掌拍開堂門,左顧右看地尋找飛離的身影,看到他後像看到了救世主般。
  「嬤嬤?」飛離見她不待在芙蓉閣照顧秋水卻出現在這,反感地看她。
  「你快回芙蓉閣去,快點。」南熏嬤嬤拉著他的手,想將他拖出議事堂。
  「秋水怎麼了?」飛離不喜與他人碰觸,立即抽回了手。
  「小姐昏倒在書桌前,我怎麼也叫不醒她。堂主,你快去看她。」南熏嬤嬤兩手掩著淚求道。
  「小姐?」在旁的韋莊一臉驚惶。「她怎麼會離床?」飛離惱火地問道。他走前還對她千叮嚀萬交代地要她別讓虛弱的秋水離開床榻。
  「小姐睡到三更就忽然醒了,要我扶她去書齋看她上次斷弦時卜的那副卦,我不肯她就自個兒去了,她拿出卦後就只是坐在桌前盯著卦,不說也不動,一直看到天亮,然後沒多久就倒下了。」
  「秋水……」飛離撇下她,匆促地奔出議事堂,與要進門的韓渥和織羅錯身而過。「大師兄,發生什麼事了?」韓渥第一次見到飛離驚慌的模樣,忍不住問著臉色也和飛離相同的韋莊。
  「都跟我去芙蓉閣。」韋莊沒有解釋,一手拉一個就跟著飛離跑。
  飛離一上芙蓉閣就見秋水趴在桌上,她面色如雪,他一手扣住她的脈門探她體內的寒氣,卻發現多數的要穴已被衝破,情況比上次來得嚴重,僅剩幾個保命的要穴勉強維持著。
  他一連點了數個穴封鎖寒氣,然後抱著秋水進房內置在床上,兩手放在她身上,為她運氣去寒。
  「飛離,你這是在做什麼?」趕來的韋莊不明究裡地看他的舉措。
  「她淤積了過多的寒氣,不散去不行。」飛離吃力地道,覺得她體內家有吸力般,不斷地將他的真氣全數吸入。
  「嬤嬤,去請高大夫,順便端碗熱湯來。」韋莊看見飛離額上豆大的汗滴,在對南熏嬤嬤吩咐時,將手掌貼在飛離的身後助他一臂之力。
  「大師兄,你們這麼做有用嗎?」織羅站在床前煩躁地問。
  「應該可以。」韋莊也感受到自己真氣的流失,更運氣提高功力給飛離。
  眾人沉默地等待。半個時辰後,飛離見秋水的臉龐漸漸有些顏色,於是收回掌,也要韋莊停止。「秋水,你醒醒,秋水?」飛離將她抱在懷裡輕拍著她的臉。
  「小姐?」流失了大半真氣的韋莊在韓渥的扶持下疲累地問。
  「飛離……」秋水睜開眼,飛離焦急的眼瞳映人她眼簾,她困難地扯出一抹笑容要他放心。
  「你嚇死我了。」飛離聲音充滿惶恐、顫抖,驚怕地緊摟住她。
  「大師兄,你坐著別動。」韓渥將韋莊扶至椅上,與織羅一起運氣給他。
  「怎麼……大家都在?」秋水聽到韓渥的聲音,自飛離的懷中轉過頭看其它的堂主們。
  「小姐,大清早的,不要這樣嚇我們。」織羅邊運氣邊對她道,一顆心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
  「來了也好,我有話對你們說。」秋水想在飛離懷裡坐正。
  「你先歇一會兒,有什麼話以後再說。」飛離不肯,放低了手要她躺下,堅持讓她休息。
  「不,我現在就要說。」秋水不願躺下,硬是攀著飛離的肩坐直。
  「小姐,您就聽飛師兄的話吧。」織羅看著她孱弱無神的模樣,也認為飛離的堅持有理。
  「織羅,你和飛離殺了幾個人?」秋水語氣失望地問著織羅。
  「是誰告訴你的?」飛離生氣地在她耳邊問。
  「誰說的不重要。怎麼出了大事你們都不跟我說?你們以為隱城的事能瞞住我嗎?」秋水不直接面對生氣的飛離!轉而問著其它三個心虛的堂主。
  「我們是為您的身子著想,不想讓您操心。」織羅垂下頭道。
  「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又去占卦,還一夜沒睡?」飛離神情僵硬地問,就算他可以封住她的耳,但他還是封不了她的眼。
  「一夜沒睡是因那斷弦時占的卦我解出來了,我必須讓你們知道這件事。」
  秋水不管有沒有外人在面前,溫柔地拍撫著正在氣頭上的飛離。
  「什麼事?」飛離緩下氣息問她。他不是已經把她的卦盤都收起來了嗎?怎麼還會有漏網之魚?
  「卦上言,石已投人水中,將波連不斷,烽煙四起,而事皆因我。」秋水合上眼,將她一直解不出的答案告訴他們。
  秋水的話一出口,在房內的四位堂主皆訝然。
  「可是,我不願當罪人。」秋水不甘地睜開眼。
  「隱城有今天都是因有您主城,小姐怎會是罪人?」稍稍恢復元氣的韋莊揮去心中因她的話而突生的陰霾,持著沉穩的語氣對她道。
  「除非我能遇命中貴人,否則隱城將會因我而亡。」那日一卜時她就隱隱覺得有凶兆,那卦象是一片佈滿了紅色的血海,直在她眼中燎燒。
  「不會的,您一定是解錯了卦。」織羅心慌地道,想要否認她卜卦從不曾出錯的事實。
  「你不相信我?」
  「不。」織羅低低地否認,濃濃的眉頭緊鎖著。
  「韓渥,城民都無事吧?地下城安頓好了嗎?」秋水問向也愁眉苦臉的韓渥。
  「城民都很好。地下城已照您的指示建成,城民隨時都可進人地下城,在地底下住個兩三年不成問題。」韓握悉心地向她報告。
  「如有禍就叫城民下地底,在入地下城之前去告訴城民,不隨我者可以離城,不強求。」她坦然地微笑著,已看開一切。
  「小姐,事不會至此。」韓渥的拳頭緊了緊,終於知道她為什麼叫他建那些工事的原因。
  「對呀,唐人不敢來犯的。」織羅也不願相信,他們隱城不會有用到地下城那天的。
  「此時雖不會,但終會有的。唐朝大亂江山將易主,外頭正亂著,想投靠隱城避災的唐人會有很多,當他們大批湧來發現無法進城時,必然會犯。」秋水吁了口氣靠在飛離的身上。
  「不管唐人來多少我們都守得住,管他們怎麼來犯。」織羅舉著拳頭對她道。
  「即使唐人用軍攻城?」秋水以最糟的情形問他。
  「軍隊我們也有,可以與他們硬拚,勝敗還未必。」織羅有信心地對她道。
  比起他們訓練有素的四大堂弟子和民兵,唐軍散亂無紀又無名將帶領,想贏他們的機會絕不多。
  「韋莊,唐人如果群起來攻城,一定要力保,若守不住,為免危及百姓,那時你就安排百姓先走,由四堂弟子護送。你們四個在百姓走後,也隨著百姓出城,最後代我將先祖所設的斷城石放下,封了隱城。」秋水慎重地對韋莊道。
  「不行,斷城石一放下隱城就再也不能出入了,到時隱城真的會變成名副其實的隱城。」韋莊極力反對,一日放下斷城石,隱城便會與世隔絕,永遠埋在深山裡。「我知道,正因如此我才要這麼做,你們帶著城民再找一處世外桃源辟新城。
  百姓過慣了無憂的生活,別讓他們隨著唐人流離,要盡全力再造另一個隱城,城主就由韋莊任,其它三人輔佐。」秋水像是在交代後事般地說,並將下一任城主的棒子交給韋莊。
  「什麼?」韋莊急得站起來,一時氣弱地按著韓渥。
  「那你呢?你不走?」飛離緊握著她的手問。
  「我本就出不了玉石陣外,出陣外必死,你們不必以我為念。」秋水沉靜地道。她下意識地偎緊飛離。「只要我們力守,絕不會有放斷城石這天,何況還未到六月初六,只要你過了那天……」飛離知道她將不守承諾地棄他,並以城主的身份壓他,要他照顧百姓。
  「我恐怕等不到那天了。」秋水看著他的眼,清清楚楚地對他道。
  「我不答應,就算真有那時我也不走,我留下。」飛離眼底暗沉,拉著她的心貼在胸口上,提醒她他曾說過的話。
  「韋莊不走,也不能遵命任城主。」韋莊跪了下來,表明城主只有鳳氏一族,再也不會有其它姓氏轉接。
  「小姐,城民同心,您不走,無人會離城。」韓渥也跪在韋莊的身邊,要那些忠誠的城民棄她而去,百姓絕不會從。
  「織羅也是。」織羅驀地紅了眼眶,跪在地上以拳捶地。
  「你們連城主的命令都不聽了嗎?」秋水見他們一個個都跪在地上,揚高了音調道。
  「祖先有命,凡居四堂主者終生只能事主,我們不能違背祖宗遺訓,要我們棄您,我們寧願隨您與隱城同滅。」從不違背秋水命令的韋莊,首次不聽從她的話,反而叩首在地以明志。
  「你們這又何苦?」秋水不禁軟弱地問。
  「我們會保住隱城,不論將會有多少人來犯,我們四個師兄弟拚著一口氣也不會讓您這次的預言成真。」韋莊抬起頭看她,堅定不移地對她道。
  「你該明白,我卜卦不曾出錯,該來的是躲不掉。」秋水出言制止,不要他們死忠。
  「未必,你剛才說你的卦上還有轉機,那位貴人是誰?」飛離靜靜地看她,按捺住胸中那一絲希冀的火花。
  「我不知道。」「小姐,今後外頭的事由我們主張,再大的風浪我們四師兄弟都會替您除去,您就在芙蓉閣裡安心養著好度過師父說的限期,若有差池,我韋莊一人負全責。」
  韋莊的目光與秋水身後的飛離交視後,定定地對秋水道。
  「你現令的身子無法主事,一切就交給大師兄,聽話。」飛離以她未來夫君的姿態對她道,眼中的堅定不容她拒絕。
  「你們……」秋水心中陡地一震,明白他們寧可叛令也不會聽從她這次的指示。
  「屬下告退。」韋莊帶著織羅與韓渥一同離去,不讓秋水來得及反對。
  「飛離,你也不肯依我的話嗎?」秋水乞求地看若他那意志不動搖的眼眸。
  「不能。」飛離環緊她,貼著她冰冷的臉頰。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我快不行了嗎?」秋水無奈地道。她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虛,他該知道她離黃泉不遠了。
  「只要有一絲希望,我絕不放棄。歇著吧,我去找大師兄他們議事。」飛離綿綿地吻著她,而後將她身子放下床蓋上被褥。
  「你……」
  「嬤嬤,過來照顧小姐,不許再讓她下床。」飛離把秋水交給南熏嬤嬤。
  「飛離!」秋水拉住他的衣服不讓他走,心底幾乎怨起他的死心塌地。
  「你不會是罪人,因為你有我們。」飛離緩緩地開口,將她的雙手平放在她胸前,並在低下頭吻她時點了她的睡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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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莘陰縣左莊這夜左莊內聚集了各路江湖人士,高官厚爵。
  武林中八大派人馬在數日前便齊來左莊拜會左元承,同時在朝中權傾一時的武將文臣,也帶來了大批兵馬在莊外紮營。
  來左莊的人,皆是聽了隱城秋水的傳說,眾人或為所誘,或為求人,或為求財,有人對隱城富裕一方,是中土最後一處安富樂泰之地而想奪隱城,之所以聚在左莊的原因,則是因為左元承即是散佈這傳說的人。
  左元承在盧亢離開隱城後便極力遊說盧亢不可辭官,甚至以盧家人的性命要脅盧亢,盧亢在百般無奈下,終於還是沒照秋水的話辭官歸隱,可惜不到半個月,盧亢遭逢政敵的攻擊獲罪,抄家滅門,左元承因盧亢的罪沒至誅連九族而僥倖逃過一劫。
  左元承在盧亢死後,對秋水的神機妙算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也因秋水不肯教盧亢保官之道而恨之人骨。盧亢一死,他想靠盧亢拉拔在朝為官的榮華夢也隨著破滅,他誓言要讓秋水悔不當初。
  身為江湖中人的左元承,在江湖上四處散佈秋水的才能本事,並說當年鳳雛留下的武功經書都存於隱城,讓那些求功若渴或是想習得絕世武功當上武林盟主的人,紛紛起了貪慾。
  他也透過盧亢在朝的友人,將秋水的傳說傳至某些有野心、急欲篡位改朝的人們耳裡,一些想趁局勢敗壞,在此引兵作亂而皇袍加身的人,自然也受不了引誘。
  「左莊主,你所說的那座隱城可真的存在?」少林派大弟子公孫柳問著高坐在堂上的左元承。
  「存在。我舅父盧亢在世時,曾帶我去過一遭,我畫下了路線圖,十分瞭解該如何去找那座隱藏起來的城。」左元承手裡高舉著一張地圖,相當有把握地笑道。他早就逼盧亢把進人隱城的路線和城內的地形圖畫給他了。
  「你說應城城民人人富甲天下,城內偏地黃金,人間真有此仙境?」身為唐國遠戚官拜將軍的李況懷疑地問道。現在全國四處兵荒馬亂、天災連連,想從人民的身上壓搾些稅賦都很困難了,天底下哪還有富比天堂的地方?「若我所說有半點虛假,那隱城又何必緊守城門不讓外人進出呢?他們就是怕我們唐人會去攻打他們,搶他們的錢財。」左元承把秋水隔城的舉動曲解成是為守財寶。
  「鳳秋水真能佔未來、定國運?」聽完他的話後,李況兩眼登時變得雪亮,連忙追問。
  「我舅父盧亢即讓她佔過。鳳秋水說他老人家不退隱便有殺身之禍,才不出一月,我舅父即被皇上滿門抄斬,印證了她的卦言絲毫不差,你說她能不能?何況一名小小的女子能獨自離世統治一座城,如無天能,她怎能辦到?」左元承侃侃答道,在謊言過後又適時地舉出實證。
  「有理,她如不是神人降世是不可能辦得到。」李況點點頭。說得也對,不過是介女流之輩,沒半點斤兩怎能在那個城裡被崇於萬人之上?
  「若能得鳳秋水,則得天下為易事,而她爹鳳雛的武功經書也都收藏在她住的隱城內,就算得不到鳳秋水,只要有那些經書,想當武林盟主不是問題。」左元承更加吹噓地道,目的就是要撩起他們更大的野心。
  「那就更要得到她了。」公孫柳垂涎地笑道。鳳雛武功名揚天下,只要能得到他的功夫,當上武林盟主的確是件易事。
  「武林盟主?輪得到你們少林嗎?還是你對鳳秋水天仙般的姿色起了色心?」
  李況譏諷著,刻意看著他帶來的一票光頭師弟。
  「李況,你只是名衰權低的小將軍,手下擁兵不過數千,你拿什麼來跟我們爭?我看是你不但想當皇帝,也想要那個佳人鳳秋水為妾吧?」公孫柳立刻嘲笑以色名聞的李況,在場的人哪個不知李況除了想當皇帝外,也好女色淫樂。
  「你!」李況拍桌子怒瞪他。
  「兩位,咱們今日聚在此的目的都相同,何必傷了和氣呢?」左元承打圓場地介入他們之間,不願讓他們在還沒出師前就先打起來了。
  「能得到鳳秋水的人只有一個,不是嗎?」李況奸猾地問著,不先排除大批爭奪鳳秋水的人,怎麼獨得她?「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了。」公孫柳扯著嘴角笑道。一個國戚而已,怎麼跟他們鬥?還沒半點武功,只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各位,如果要內鬥,還不如先想該怎麼進隱城為重。」崆峒派的掌門慕容故斜眼冷盯著他們。
  「小小一座城,老夫出兵即可攻下,何難之有?」李況指著外頭他帶來的三千精兵,不過是為得個女人,帶兵來已算是很有誠意了。
  「隱城地居險要,需翻山越嶺千里跋涉。而隱城素有民兵衛城,民兵皆授有武功,您的重兵在耗盡體力後想攻隱城,對上了那些江湖民兵恐怕難如您願。」
  左元承不認同地道。他才沒那麼樂觀,盧亢說過隱城裡的民兵身手高於一般普通的兵馬,而李況驕慣的兵馬能否通過路途的考驗還是個問題。
  「有我們八大派在,要進城還不容易?」公孫柳絲毫不把隱城那些民兵看在眼裡。「你們可曾聽說隱城有四大堂主?」左元承見他們有了鬥志,打鐵趁熱地問。
  「鳳雛的四個徒弟?」慕容故臉色一變,有些畏懼地問。
  「鳳秋水手下的這四個堂主,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人物,要進城之前需先提防這四個人阻我們得鳳秋水。」左元承好意地對他們道,不忘提醒他們這四個武功甚高的人物需防。
  「前日我教副掌門被一個自稱暮霜堂堂主織羅的人殺了,這人是不是就是隱城四位堂主之一?」公孫柳尋仇地問。那個叫織羅的人不但夜闖少林殺了武功高強的副掌門,還故意告訴目睹的弟子他的名號,並要他們別妄想去隱城。
  「正是。」左元承回答。
  「江湖上那個武功極高,來去無蹤的飛離,在最近滅了一個魔教教派,只憑他一人。」慕蓉故也道出隱城另外一名堂主飛離所做的事。
  「他一個人?」飛離殺人不眨眼的名號如雷貫耳,公孫柳被嚇得涼了心。
  「近來江湖上死了不少高手,也都是飛離他們師兄弟二人幹的。」左元承替他們說出殺害許多高手的人,要他們更因此同仇敵愾。實際上也因飛離他們,他原本可以利用的人少了不少。
  「聽說飛離只是排行第二的弟子而已!他上頭的那個師兄韋莊功夫更深不可測。」慕容故忌憚地道。
  「你們這樣就怕了他們?」左元承刻意激著他們。一想起韋莊打的那一掌他就有恨,那一掌足足讓他在床上躺了個把月。
  「誰說我們怕?」看著左元承鄙視的眼,公孫柳被激怒了。
  「鳳雛還有一個徒弟韓渥,他和飛離師兄弟四人就是輔佐鳳秋水統城的人,四人盡得鳳雛的真傳,有他們守隱城,隱城便堅不可破,但只要八大派齊心團結,想打倒他們絕不是難事。只要能夠打倒了他們四人,隱城便門戶洞開,我們就可輕易得到鳳秋水和城內數之不盡的財寶。」左元承環顧著在場的八大派人馬,鼓勵地道。
  「財寶要分容易。可是左莊主!鳳秋水只有一個,我們就算攻破了隱城,該怎麼來分她?」李況在旁閒坐了許久後開口,他只關心該如何打敗這些想分杯羹的人,好得到美人相助。
  「為免我們因鳳秋水自相殘殺,我認為應該從長計量,才能分得公平公正。」
  左元承早有預料,笑著看一屋子貪婪的人。
  「你有何高見?」李況喜形於色地問。
  「先破了隱城奪來鳳秋水後,再安排一場公平的比武,勝者,鳳秋水便歸他,如何?」左元承建議道。
  「意思是要我們較功夫高低了?」慕容放面無懼色地聽著他的安排。
  「武功居首者得鳳秋水,這樣較服人心,我以為並無不妥。」左元承公平寬大地笑著,到那時就讓這些人為了鳳秋水去廝殺,武林裡少了這些高手,他要出頭便容易多了,既然不能在朝為官,那當武林盟主也不錯。
  「是無不妥,我同意。」公孫柳自認武功不下於在場的任何人,立即贊同。「我們也同意。」其它在場的人也紛紛同意這作法。
  「但八大派不能師出無名,這般去攻隱城,恐日後會被江湖晚輩恥笑。」沒開口同意那項作法的李況又問。
  「我有一計,絕對能不損八大派的門面,光明出師。」左元承心中對此問題早有腹案。
  「你有什麼計策?」慕容放對左元承能輕易解決他們面臨的問題,疑心大起。
  「武林年年有大會,咱們便說今年武林盟主選主大會的地點訂在隱城,且發帖給隱城,以論劍為名請入隱城。」左元承把想好的計畫告之,並認為此舉是最高明的一招。
  「隱城若不肯同意呢?」慕容故睨著眼問。
  「只要告訴隱城我們會群起圍攻!直至城破為止,他們自不會不同意。」左元承有十足的把握。
  「好計。」公孫柳拍手叫道。
  「左莊主,你大方的提供我們這些消息計策,你存的又是何種居心?」慕容故陰冷地瞇著眼問他,推測著他鼓動他們的心思。
  「我哪有什麼居心?與你們同是為了應城的財富,但單憑我一人不可能成此事,於是只好與你們有福同享,成大事後共得隱城。」左元承故作可惜地道。
  「假我們之手成事,左莊主,看不出你年紀輕輕,城府倒不淺嘛。」慕容故淡嘲,他可沒因左元承說得天花亂墜而相信他,並開始對他起了戒心。
  「咱們都各有漁利,同是一路之徒,我不過是個獻計之人。」左元承冷冷地笑道,指出他也是一丘之貉,今晚會聚在這裡的人,每個人的人品也好他不到哪裡去。「我們何日興師?」慕蓉故心中記下了他的貶損。
  「隱城路途遙遠,我們明日就可先放程,而論劍的日子愈快愈好,免得咱們還沒到隱城,就先互相暗算彼此人馬。帖子的日期就訂於六月初五,如何?」左元承追不及待地想快點攻陷應城。
  「好,就六月初五。」
          ☆          ☆          ☆
  「論劍?」織羅在凌煙樓裡聽到韓渥收到由八大派代表寄來的帖子後,怪腔怪調地叫著。
  「帖子上的字是這麼寫的。」韓渥拿著發來的武林帖道。
  「論什麼劍?我們這兒又不是華山!」有沒有搞錯?一個在北一個在南,那些唐人想打個你死我活,跑來他們這裡做什麼?
  「他們今年改地點了。」韓渥懶懶地道,不屑地將帕子擲在桌上。
  「放屁!要論劍哪都可以,什麼地點不挑,偏找我們隱城?說穿了還不是他們想行論劍之名行奪小姐之實。」織羅激動地捶著桌。華山論劍的獎品是武林盟主,而那些唐人這次論劍的獎品卻衝著他們小姐來,論劍?說的真好聽。
  「他們的手法是很低,因為連白癡都看得出他們的陰謀。」韓渥指桑罵槐。
  他心情已經很不好了,織羅的特粗大嗓門又一直嚷個不停,搞得他愈來愈煩。
  「你說我是白癡?」織羅吼道。
  「你是嗎?」韓渥斜著眼看他。
  織羅無法吼回去,因為韓渥擺明了就是要他自己承認,他只好轉移怒氣看著桌上的錦帖。
  「用這種狗屁招數想來隱城,我明兒個就去殺了八大派的掌門讓他們沒法論什麼鬼劍!」他一掌拍在帖子上,什麼名門正派?還不都是一群偽善的鼠輩。
  「織羅,說話就說話,不要加穢言。」韋莊皺皺眉頭,納涼地和飛離在一旁喝茶看他們兩個鬥。「大師兄教訓得極是。」韓渥拍著手讚揚。
  「你今天跟我過不去?」織羅一手扯過韓渥,捉著他的衣領問。
  「誰教你的嗓子擾了我的耳根。」韓渥對於織羅粗魯的行為肝火變得更旺。
  「到此為止,別吵了。」韋莊覺得茶喝了、戲也看完了,是該向他們談談正事了。「大師兄,你認為咱們要不要接帖?」織羅忿忿地放開韓渥,把錦帖子扔給韋莊。「不接的話,八大派他們便要興師,你說我接不接?」韋莊看著帖子裡的警言,轉過頭問還在喝茶的飛離。
  「接,當然接。」飛離微看向韋莊,他的表情跟往常一樣,情緒還是不動如山。
  「飛師兄,你要接帖讓那些唐人進隱城?」織羅瞠大了眼看他。
  「他們想進來不是嗎?那就順他們的意。」飛離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又倒了杯茶給自己與韋莊。
  「大師兄?」織羅問著也在喝茶的韋莊。
  「這帖子造得挺精緻的,接了也好。」韋莊放下杯子拿起錦帖。
  「飛師兄,你幾夜沒睡了?」韓渥看著反常的飛離,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四、五天。」他這陣子都待在芙蓉閣裡看顧秋水,找不出時間去睡覺。
  「飛師兄,你快去休息,你一定是累壞了所以連思考都變得不正常。」韓渥緊張兮兮地道。飛離會對隱城安危漠不關心,一定是太過勞累所致,才會亂了心神。
  「師弟,飛離很正常,睡眠對他來說有沒有都沒差。」韋莊朝天翻了翻白眼。
  他這怪胎師弟從小就不重睡眠,想睡就睡,不想睡可以十來天都不休息,偏偏師父說他從沒教過飛離這種怪功夫,讓他想練這種不用睡覺的神功都煉不來。
  「可是你們要讓唐人進來呀!你們明明知道那些唐人沒一個存好心,都是為了想得到小姐而來隱城,你們還要開門迎接他們?」織羅又拉開嗓子大吼,他們兩個怎麼會變得這麼笨?還肯讓那些心懷鬼胎的唐人進城?
  「開門迎接?這就說到禮儀了。」韋莊撫著下巴道。
  「師兄,師父一向很注重禮節的。」飛離給他意見。
  「嗯,不能讓唐人說我們隱城不會待客納賓,太失禮了。」韋莊點點頭,一臉慎重地考慮。
  「師兄!」居然在商量這種事?織羅捉狂地叫著。
  「師弟,你派手下打點打點客人們來後的住處,還有,就把他們的論劍地點設在我們的校武場好了,我想校武場的場地應當是夠大。」韋莊要韓渥去安排。
  「要我幫唐人做這種事?我不做!」韓渥聽了聲音也變大了。
  「師兄,別忘了,他們論完劍後的住處也要替他們打算。」飛離以肘撞撞韋莊,提示他們對客人還有別的安排。
  「也對,是該幫他們找些好風水的地方安居。」韋莊附和。
  「大師兄,你們還要留那些唐人長住?」韓渥張大了嘴問道。現在韋莊最大,他想怎麼做他們都要遵命。
  「對。」韋莊揚起眉笑道。
  「飛師兄,你不守城、不攻退他們,他們如果藉此搶走小姐怎麼辦?小姐是你未來的妻子,你要坐視不管嗎?」織羅又叫又跳。什麼時候起視小姐為心頭肉的飛離居然也不管小姐的安危了?
  「織羅,聽飛離把話說完再嚷,坐下。」韋莊有些受不了織羅的嗓音,他掩著耳道。「你緊張什麼?我說要讓唐人進城,可是我有說要讓他們出城去嗎?」飛離撫著下顎問著暴躁難安的織羅。
  「你們要安排他們住下啊!」住下來不就是不讓他們離開隱城了嗎?
  「只是住地上與地下的差別而已。」飛離轉頭看著韋莊。
  「我看還是北邊的亂葬崗好了。那裡的風水最好,你上次說那邊有大群的野狗在,就選那邊了,這樣我們連棺材都可以省。」韋莊盤算了很久!終於想到一個好風好水的地方讓客人長住。
  「你們……想殺光他們?」韓渥馬上理解他們話中的含義,顫巍巍地問。
  「城內很久都沒這麼熱鬧了,讓大家動動身手也好。」飛離雙手環著胸對腦袋轉得快的韓渥道。
  「可是他們人數眾多,我們恐怕敵不過那麼多人。」帖子上說要進城的人有一萬,可是他們四大堂的弟子全部加起來不過兩千人,算上民兵也才只有五千人,人數遠遠不敵。
  「人數可以刪減不是嗎?」飛離扯著嘴角問向韋莊。
  「讓烏合之眾都進城可不好,這樣會損了我們的城聲,我想我們只好割捨些名額,挑些武功還能看的進來。」韋莊算了算,那些人中武功平平的佔了半數,而且能和四堂弟子動手的人還不及四堂弟子的總人數,既然都不是對手,那還是刪些人好,勉得城內太擠。
  「怎麼,你們不打算讓他們全部進城?」韓渥有些明暸地問。
  「師弟,那樣亂葬崗會人滿為患。」韋莊振振有詞地道。隱城沒外頭大,寸土寸金哪!
  「要在他們未進城前先殺了他們大半數,然後回頭再殺了其它進城的人?」
  聽到這,韓渥已全然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飛離,我就說小師弟的腦子不錯。」韋莊對他讚譽有佳,飛離也點頭贊同。「為什麼要這般趕盡殺絕?」韓渥想起那一萬條人命便覺得駭然。
  「要杜絕他們的心,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他們的心停下來。」飛離冷言冷語地道。
  「這一波人不全數殺盡,必然還會再來,我不喜歡接待唐人,讓他們光臨隱城一次就夠了。」此時韋莊的臉上也不再存有笑意,有些殺氣地道。
  「可是如此做,我怕八大派的後人會跟著再來報仇。」韓渥仍有著顧慮,殺光了那些豺狼般的唐人是無所謂,但要這麼做需先考慮到後果,八大派在隱城失其名聲後不可能不找他們報仇。
  「八大派的後人們現今都只是尚在習武的稚齡小娃,要為他們的先師們復仇也得要有人先教他們武功,沒了師父,能來嗎?」只要殺光了八大派的人,他就不相信那些不才的後人們沒人授武還能拿什麼來找他們。
  「飛師兄,江湖會因此秩序大亂。」失去了各大派的掌派弟子,只怕江湖會變得腥風血雨。
  「這不是很好?」飛離不干己事地問。
  「織羅,你發呆完畢了嗎?」韋莊抬頭看了呆楞許久的織羅。
  「大師兄,殺這麼多人,你們好狠毒……」織羅訥訥地消化他們可怕的殺人預謀。「不狠毒怎麼衛隱城?不狠毒怎麼保我們漢人?唐人有血有肉,我們漢人難道就是俎上肉,可以讓他們宰割?把你之前的火氣拿出來,站在我們漢人的立場想,再想想那些貪婪的唐人想對我們隱城何止上萬的百姓做什麼?」韋莊冷眼看他,語氣裡隱隱有著動怒。
  「我錯了。」織羅垂下頭認錯,也想起唐人的殘暴不下於他們。
  「師弟,你不是一直想出城試試你的功夫嗎?現在你有機會了,想不想與織羅一道去?」飛離讓織羅去給韋莊教訓,自己對比較上道的韓渥問著。
  「我?要我出城做什麼?」韓渥挑著眉反問。之前他想出城他們一直不許,現在怎麼又肯讓他出去了?
  「去刪減進城的人數。在進城前和進城後分批殺他們,只要他們人數少了,那麼在他們進城後殺他們會省時許多。」他要速戰速決,在六月初五解決他們之後,秋水就可以平靜地過她的生日了。
  「怎麼做?」雖然在武力方面他們較佔優勢,但要刪減那麼多的人數可不是那麼簡單。
  「來隱城的路上不是山谷便是澗溪窄道,很適合埋伏,他們不熟地勢,我想你和織羅兩堂弟子應該足夠。還有,別讓他們知道是我們做的,自己想辦法辦得乾淨點,不然他們若嚇著了想逃走,你們就自己負責去解決逃走的人。」飛離恐嚇地道。如果不能分批殺光所有前來的人,而使魚有漏網可逃,那日後他們還得再去追那些沒死的人就太痳煩了。
  「啊?」這麼說,如果給他們逃了,那不是要他們兩堂的弟子去應付一萬大軍?
  「你和嵐霞堂做不來?你沒讀過兵書嗎?還是你連利用地勢的戰法也不會?」
  飛離嘲弄地問著。四大堂主裡就韓渥對調兵遣將有師父的授業,韓渥長年鑽研、熟讀各類兵法,此次他們想以少搏多,就只有借助他的才能方能辦成。
  「可以,我定會讓他們進城的人數只剩三成。」韓渥不願被瞧不起,有力地回答他。
  「飛師兄,你要和大師兄留下來,不和我們一起去?」第一次不和飛離一起出門的織羅感覺怪怪的。
  「城裡的民兵要當後援,需要排陣操練,我和大師兄得看著。」飛離搖頭對他道,城內一直處於備而不用狀態的民兵,需要在短時間調好最佳的狀況以應萬一。
  「飛師兄,當他們進城後,要不要請小姐在城內設些陣困住他們?這樣一來我們就穩操勝券了。」韓渥取巧地問。
  「指派的那件事你們辦得好城內自會妥當。以人數來判斷,有四大堂的弟子在城內鎮守就夠,秋水病得沉了,現在已無餘力怖陣,別再去擾她。」飛離不願在此時再去讓秋水煩心。
  「師弟,出發前先通知所有城民入地下城,並告訴城民我們要放斷城石之事,叫城民要走就趁現在,否則隱城以後不會再讓任何人出入!留下來的人會隨著小姐、水遠同居在此地。」韋莊站起身對韓渥交代,大有壯士斷腕之意。
  「何必放下斷城石?」依計而行的話,此役他們定勝,根本就不必用到斷城石啊。「你希望再有唐人來騷擾應城、奪小姐嗎?」韋莊嚴厲地問,唯有與世隔絕,應城才能有真正的太平。
  「小姐同意嗎?」韓渥遲疑地說,這事太重要了,沒有主子的同意他不能亂來。
  「我會去跟她說。」飛離安撫道。
  「你們聽好,六月初六將至,隱城不可被破,務必守住小姐所設的玉石陣。
  隱城的命繫在小姐的身上!我想你們在入堂主之位前都知道城破的規矩,如果你們沒有辦好使隱城因此而破,那就準備與我們一同殉主吧。」韋莊賭上了性命,把他們四大堂主當年所發的誓言再次對他們重複,他和秋水一樣,不願做罪人也不願做亡城之奴。
  「我懂了,我去召集暮霜堂弟子準備出發。」織羅沉重地說完後,便走出凌煙樓準備出征。
  「我交代好城民後就帶嵐霞堂弟子隨師兄出城。」韓渥也下了決心,說完後也跟著織羅出去。
  「飛離,這麼做,你有信心嗎?」韋莊目送若他們離開,他問向沉靜無言的飛離。
  總是討厭與秋水以外的人接觸的飛離,第一次主動地握住韋莊的手掌,再給雖有信心但仍有些擔心的韋莊一份強烈的求勝意志。
  「秋水是我未來的妻,在師尊將她訂婚於我那日起,便沒人能再改變,即使整個江湖與我來搶,她仍只會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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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1:45: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離論劍的日子近了,秋水的病情也每下愈況,開始進入沉睡狀態,鎮日昏睡,有時轉醒,才睜開眼便又投人睡夢中,飛離想對她說些話都變得困難。
  在織羅與韓渥出城後,韋莊便與飛離集來城內的民兵準備操訓,可是民兵召齊後韋莊卻不要他幫忙,硬把他趕來芙蓉閣。但秋水一直在沉睡,他只好像尊石像般地守在秋水床前,靜靜等待,希望秋水能張開眼見他一面。
  「秋水。」飛離試著喚她。
  秋水睜開眼費力地轉頭看他,臉上雖帶著笑,卻仍舊是睡意朦朦的。
  「你醒著的時間愈來愈短。」飛離伸手撫摸她唇畔的那朵笑靨,濃濃的焦憂在他心頭化成一道解不開的鎖。
  「你別惱,睡著時我會比較舒服。」秋水按著他的手想平撫他的情緒。
  「寒氣還讓你受苦嗎?」他握著她冰冷的手問,感覺她身子日漸轉冷,不再像以前那般溫暖柔膩。
  「我只是累,不礙事。」秋水撐著手想起身,拍拍身邊的床榻要他坐上來。
  飛離坐上床將她抱在懷裡,拉著被蓋在她身上。
  「我睡著的這些日,有沒有發生什麼事?」秋水靠在他懷裡覺得暖烘烘的。
  「武林八大派發帖子給我們,他們在六月初五要在隱城論劍。」飛離不想對她隱瞞。
  「論劍?怕是為我而來的吧。」秋水輕聲笑起來,笑聲裡有藏不住的無奈。
  「他們要以論劍之名來搶你。」飛離下巴靠在她的頭上,兩手緊緊環著她的腰身。「流言就這麼易信?區區一個鳳秋水,也值得他們用心機費力氣?」秋水惆悵地問。
  如那副卦所言,她果然是隱城的禍。
  「你的珍貴難以量秤價更連城,我知道、隱城的人也知道,唐人知道了後又怎會放過你?」她的光彩是掩藏不住的,即使是藏在深山窮谷裡,有心人自會找得到她散放的光芒。
  「論劍之事和韋莊商量好了嗎?」她歎著氣,逃又逃不開、躲也躲不掉,只好面對了。
  「別煩惱,我們已在著手進行計畫,我們四個臭皮匠合起來,雖不如你這個諸葛亮好,但要與那班唐人相比可是高多了。」飛離低下頭貼著她的頰道。
  「你們決定如何?」秋水兩眼直視著前方,急得想確定她的猜想,但又畏懼去聽。「接帖。」話一出口,飛離覺得懷抱裡的她震動了一下,於是雙手在被裡尋著她的,包覆著她抖顫的小手。
  「不該這麼做,唐人的目的是我,不必要將隱城所有的百姓牽連進來。」她疲憊交加地道,一直極力想避免的,到頭來卻還是拖累了全城的百姓為她蒙禍。
  「韓渥在百姓人地下城前已問過有人是否要離城,可是百姓說你不走,他們無處可去,全城人民願留下共渡難關。你和百姓是一體,要他們走,才是強迫他們出城,流離無主。」飛離輾轉地告訴她韓渥報來百姓的心意。
  「這些傻子,跟著我有什麼好?」為難關頭,那些樸實忠誠的百姓怎都不會替自己設想,淨要跟著她這個朝不保夕的人。
  「一日是主,終生為主,隱城的人終身只奉鳳氏。」
  「唐人進城後你們有什麼打算?」秋水靜靜地問著,不相信他們四個護城的堂主會坐以待斃。「為絕後患,殺。」飛離話裡的血腥味甚濃,和他柔情似水的舉動成反比。
  「你們想用血染紅隱城嗎?」那樣乾淨和樂的城街,她萬萬想不到竟有淪為廝殺戰場的一天。
  「不得不如此,你要我們守城,我們便決定以這個方法守。」他和韋莊心意相通,都想以激烈的手段來結束所有會擾隱城的風風雨雨,所有的人都來了也好,正好可以一次解決。
  「唐人會來多少?」
  「織羅和韓渥已經先出城去埋伏剿滅,韓渥有把握能讓進城的唐人只剩三成,剩下的人,由四大堂弟子對付便綽綽有餘,而大師兄也已動員了民兵候戰,那些唐人進來後便再出不去了。」飛離不保留地把計畫全說出來,但故意不提她想問的人數。
  「你還沒告訴我唐人將損多少。」秋水執著地道,只想知道將有多少唐人因她而死。
  「別問好嗎?」她聽了一定又會愁傷半天,把罪都兜到自己身上來怪自己。
  「人數一定很多是不是?」秋水聽他獨漏這點,想也知道來者眾多,她微微打顫地道:「戰事因我而起,殺人只怕會折壽了。」
  「不是折壽,我們就是要保隱城、要讓你延壽才這麼做。」飛離反駁道。想剝奪他們生命的人不是她,是他們不重視他人的生命才會有此報應。
  「即使折壽的人不是我,一樣都會有死傷。」秋水低聲地道。
  「對唐人不能太心軟,否則就是對我們隱城的漢人殘忍,你要對百姓往後設想。」飛離在她哀悼唐人之時,要她不要忘記那些無辜的城民。
  「這戰事避不過了,是嗎?」唐人的世界已是哀鴻遍野,現在也要延至他們隱城了。
  「我說過織羅他們已行動了。」飛離強硬地道。「既已是過河卒子無法改變之境,你們就做吧,我不再問。」秋水合上眼靜靠著他。
  「你氣我們的作法?」她沒有繼續反對他們殘忍的手法並不尋常,他不禁直覺地問。
  「不,我只氣我自己,是我自己放出流言才會招惹來那些唐人。」秋水半轉過身對他道。
  「流言是你放的?」飛離詫異無比地問她。
  「間接,如果我不為盧亢占卜,我的事也不會流出隱城。」秋水半承認地道,那些流言要口耳相傳也得有出處吧。
  「盧亢已死。」飛離持著相反的請點,死人能傳什麼話?
  「但盧亢來隱城時還另帶了一個人。」秋水輕輕點醒他的記憶,死人雖不會傳,那麼另一個活著的人就很難保證了。
  「是左元承散佈的?」飛離憤怒的語聲從牙縫間迸裂出來。
  「該是他沒錯。我不曾在外人面前解卦,因此,知道我會占卦這事的人除了盧亢便是他。」她想過了,卑劣的事,正直的盧亢做不來,可是那個被利衝破頭的左元承卻做得出。
  「左元承為何要害你?」難道是因為韋莊打了他一掌,他便因此挾怨報復?
  「因為我不救盧亢反要盧亢辭官,壞了左元承的錦繡前程,左元承曾說要讓我後悔。其實唐人要找的活神算找錯人了,活神算不是我應該是左元承才對,如今真如他所說的,我真的很後悔。」秋水悔不當初地道。
  「你後悔不幫盧亢?」飛離沉聲地問。
  「不,我後悔我會占卜這事,若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知,左元承又怎會來隱城?」她想用她的才能助人,卻也因她的才能禍了隱城。
  「你當初讓我殺了左元承,事情不就不會發展成這樣了嗎?」飛離埋怨她,就是她的婦人之仁才讓左元承在外頭興風作浪。
  「我怎算得出左元承的心思?他要如此報復我,我根本沒料到。」秋水懊悔莫及,不懂左元承的心為何這麼險惡。
  「他最好不要進城。」左元承進城的話,他會讓左元承後悔有那雙腳踏進來。
  「你說韋莊動員了民兵,你不去幫他?」民兵都是他和韋莊掌理的,他怎麼留韋莊一人而跑來芙蓉閣陪她?
  「師兄要我來陪著你,他說他一個人就行。」韋莊擔心她的身體特派他來,所以大家都忙得昏天暗地,就只有他最閒。
  「代我謝謝韋莊,我有好一陣日子沒見到你了。」秋水的唇輕觸他的下顎。
  「我日日都來、夜夜都守在門外,只是你總錯過我,一直在沉睡。」飛離更正地道,抱穩她讓她坐在他的身上。
  「你一直都沒睡?」秋水的手指撫過他眼角,觸及他眼瞼下略有淡青的痕跡。
  「我睡不睡沒關係,而你卻愈睡愈糟。」看她因病消瘦枯萎的容顏,不但高大夫開的藥無效,他似乎再怎麼守著她也沒用。
  「你怕嗎?」秋水慢慢地抬起眼眸看他。
  「怕什麼?」飛離拂開她頰邊的發。
  「你不睡,是怕我一聲不響就丟下你走了?」她推測地問,知解的眼中有著憐惜。「你會嗎?」飛離把她的話扔給她回答。
  「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秋水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日子愈近,身子裡的寒氣便像開閘般地奔竄,像透骨針般地刺著她的身軀,無論是醒著或是睡時都不放過她,不僅耗盡她所有的體力,也折磨著她的身心,她再堅強也快熬不下去了。
  「你最好撐過六月初六,你若死,不止我一人會去追你,其它的三位堂主可是會殉主跟著去。」飛離攏著她的發淡不經心地道,笑意浮現在臉上。
  「胡鬧,誰准他們這麼做?」秋水怔愕地問。誰說要他們來殉主的?
  「這是祖宗對歷任堂主訂的規矩,我們任堂主之位時都知道,城破主死,堂主也得殉命負責。」飛離理所當然地說,看她因忿怒而臉龐漸漸生出微紅,不再那麼死白。
  「你們四個,個個都是騾子,何必死守著那個幾百年前無理的規矩?」秋水拍著他的額罵道。祖宗說的話他們就遵行,死人的規矩他們活人還拿自己的生命篤信,怎麼沒一個人會為自己想?
  「我們是忠臣嘛。」飛離嬉笑地吻了吻她生氣而嘟高的唇瓣。
  「愚忠。」秋水氣不過地瞪著他,她是個城主不是一國之君,而這些堂主卻都想當盡忠的臣子,殉她這個城主算是什麼忠誠的行為? 「所以就別想私自撇下我們,你想看韋莊抹脖子嗎?楚雀可會活不下去的。」
  飛離再接再厲地對她說,抬出楚雀嚇她,想看她的心腸夠不夠硬。
  「你在威脅我。」秋水揪著眉心道。
  「偶爾為之,因為你先前就有想棄我而去的念頭。」飛離有些生氣地對她道。
  他沒忘記她曾拿城主的身份要他出城去保護百姓,想自己留在隱城裡將他甩下,不拿這個來威脅她,萬一她哪天又不守諾反悔,那他怎麼辦?
  「飛離,這病不是我自個兒要找來,是命中注定的,上次要你走是因為你還有我以外該守護的人,我不能太自私。」她看出飛離還在記上次的仇,所以殷殷解釋著,盼他能瞭解她要他活下去的苦心。
  「你不自私,可是我自私。除了你以外我誰都不管,命由人,沒有什麼是注定的,有我在你就不許聽天命。」飛離軟硬不吃,她用城主的身份壓他也好,用情人的身份求他也罷,他說不離開她就是不離開。
  「你搏唐人不夠,還搏起天來了。」他的固執無可救藥,秋水忍不住歎氣。
  「我們會戰勝唐人,所以你也要戰勝這病,別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飛離將她的歎息吻進唇裡,戀戀不捨地對她道。
  「我會努力。」對這種根本無把握的身子,她能答應的只有這麼多。
  「累了?還是你又想睡?」飛離覺得她說話的聲音有些疲弱。
  「我是累了!而你也是。你多日沒睡,不要逞能糟蹋自己的身子,休息一會兒,陪著我睡好嗎?」她軟軟地央求著。
  「我們還未成親,這事讓師兄知道了可不得了。」飛離展露笑顏,未成親前就同睡一床,古板的韋莊可能會氣炸。
  「你就說你是被迫,韋莊不敢罵我的。」秋水先給了他借口,堅持要讓他休息。
  「他是不敢,織羅稱他是隱城裡的忠犬。」飛離笑道,摟著她一起躺在床上,讓她枕著他的手臂,拉起鴦鴛錦被蓋住他們倆。
  「飛離,今生遇見了我,你懊悔嗎?」聽著他均勻起伏的呼吸聲,秋水忽然這麼問。
  「懊悔?傻瓜,我是為你而生的。」能與牽動他情絲的女人同裘共枕做一對情人,是他終生所期盼的,今生沒遇見她,他才會懊悔。
  「江南的芙蓉盛開了嗎?我們趕得上花季嗎?」秋水伸長了手環抱著他的胸膛問。「趕得上的。」飛離在她耳邊喃喃地道,給她保證。
  「我想看。雖然已在夢中想過千百回,但我還是想親眼去看滿湖盛開的芙蓉。」秋水覺得夢想已變得離她更遠,她怕自己等不到那天,不但會誤了花季也會誤了他一生。
  聞言,飛離驀地收緊了臂膀。
  「無論去哪裡,我們都一道,你不能捨下我。」
          ☆          ☆          ☆
  六月初四。
  凌煙樓上,韋莊與飛離自高處遠眺隱城城外,但見城外塵土飛揚,黃沙滾滾蔽天。「師兄,人已經來了,在城外一里處,數目三千。」探子來報,韓渥接了訊在他們倆身後報告。
  「織羅,四堂弟子和民兵都安排好了嗎?」韋莊鎮定自若地問。
  「已就位了。」織羅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樣,就等那些唐人跳進他們所設好的網裡。「師弟,今晚你再去刪些人。」飛離覺得人數還是多得令人礙眼,於是朝韓渥彈彈手指要求再減些人數。
  「我幫他們準備好特選廂房了。」韓渥眼帶精光地道。為了讓唐人今晚在隱城過夜休息,他針對八大派弟子設計了好多款不同的廂房,保證可以讓他們長睡不醒直到來世。
  「開城門,派人領他們至落鳳樓。」飛離對在他身後恭候多時的弟子道。
  「走吧,都把脾氣給我收起來,演也要演給他們看,知道嗎?」韋莊用力拍著織羅與韓渥的肩膀,如果會壞事,絕對是這兩個師弟的原因。
  「在說你。」織羅跟在師兄們的後頭,邊走邊捶著韓渥的肩。
  「你才是吧。」韓渥也舉著腳踹他。
  當八大派率眾進人隱城時,皆被城內的街景嚇了一大跳。
  迎接他們的,是一座空蕩無人煙的城市。
  「左兄,你說的隱城就是這座空城?」在前往落鳳樓的路上,慕容故面若冰霜地問左元承。「遍地黃金在哪裡?你說的財寶又在哪裡?這坐空蕩蕩的鬼城就是你所說的人間仙境?」顛簸了數日,李況老態龍鐘的身上滿是疲憊,環顧蕭條無人的市街後,他不禁忿怒地質問帶他們一行人前來的主使者。
  「之前我來時不是這樣的,他們知道我們要來,一定是讓城民帶走了財物躲在城內某處。」左元承不敢置信,他上次來時和這次來所見到的城景突全不相同。
  「最好是如此。我們一路上損失了那麼多兄弟,可不是來深山裡遊歷送命的。」公孫柳斜瞪著左元承。才出京城就遇上一批精悍的盜匪,在通往隱城的路上又接連受襲了數次,使他們折損了七成的人員,各門派的子弟死傷慘重,僅剩武功較高的人能進城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來這的路上會有盜匪?」慕容故懷疑地問著,認為左元承可能是有心要削減他們入城奪鳳秋水的人數,所以才不事先對他們預警。
  「我不知道會有盜匪出沒,這一帶一向很平靜,大概是京城那邊的盜匪也聽到了消息,覬覦隱城的財富而流離到此。」左元承額上汗水涔涔,囁嚅不安地答道。
  「既來之,則安之,我們來此是為了鳳秋水,少些人不也可少些爭奪她的人數?」李況搖著羽扇失聲笑道。八大派所剩人數不多,少了這些武林人土,他的機會更大了。
  「你失了一個軍旅只剩那些弱兵殘將,還想爭鳳秋水?」公孫柳落井下石地說,沒有軍旅撐腰,他這個沒什麼功夫的武將想拿什麼與他們爭?
  「貴派弟子又仍存多少?」李況尖銳地問同樣也是灰頭土臉的他。
  「各位,不能在這節骨眼再攻自己人,省省精神,把力氣留在我們要對付的隱城四位堂主和四大堂弟子的身上。」左元承忙著制止他們,他好不容易才進來隱城,不願在此時見他們因內鬨而使計畫功虧一簣。
  「咱們進城來什麼鬼影也沒見到,什麼四大堂弟子,怕是假的吧?說不定是隱城人編出來想衛城的手段。」李況不屑地道。走了大半天,除了這個領他們進來的小廝外,也沒見到什麼人影,哪有四大堂弟子?「咱們先言明,明日各憑本事。」走在最旁邊的慕容故打算窩裡反。
  「我們不是說好齊力搶來鳳秋水後,再以比武決定由誰得鳳秋水。」左元承慌張地道,這才知道慕容故根本就只是利用他來進應城,不守信約。
  「我沒答應要守你們的蠢約。」慕容故撇清地道。
  「你好陰險呀,慕容故,那我們也不必客氣了。」公孫柳也早有此打算。
  「你們……」左元承啞然地望著他們。
  當他們各懷鬼胎地走上落鳳坡後,就見韋莊站在落鳳樓的大門前,拱手作揖地迎接他們。
  「歡迎請君蒞臨隱城,請入樓內奉荼。」韋莊揚了揚手,指揮僕役們領著八大派帶來的人至落鳳樓旁的各座廳堂,而他則親自帶著為首的人群進入落鳳樓的大廳。「來人,奉茶。」韓渥在廳內安排他們人座時對立在廳堂四周的小廝道,而後一同與其它的師兄們站在廳前的主座。
  「韋堂主,鳳城主人呢?」慕容故認得韋莊,在不見城主鳳秋水親自來接客後,狐疑地問。
  「城主身子微恙,無法待客,今日就由韋莊暫代城主接客迎賓。」韋莊拱手致歉,一臉遺憾地道。
  「鳳秋水可在城內?」左元承瞪著曾打傷他的韋莊問道。如果韋莊早已安排鳳秋水出城避開他們,那他就不知該怎麼對其他人交代了。
  敢這麼稱呼他們城主小姐?韋莊壓下被左元承激起的怒火,回答他:「是的。」
  「好極了。」左元承邪笑地道,放心地靠著椅子喝水解渴。
  「織羅,哪個是左元承?」飛離問著身邊的織羅,想快些知道他要找的對象是誰。「直呼小姐名諱的那個。」織羅靠在他耳邊輕聲地告訴他。
  「能為武林提供論劍之處,是我們隱城的榮幸,但在論劍之前,我城城主對在座的諸君有一請求。」韋莊開口道。
  「什麼請求?」公孫柳飲著茶水問。
  「城主要前來隱城之人謹守一項承諾,不願守此承諾者,請即刻出城。」韋莊笑容滿面地道,把他和飛離想了很久、形同廢話的台詞告訴他們。
  「客從主儀,請說。」公孫柳不在乎隱城要他們做什麼承諾,只要明日他們一舉攻下隱城,再多的承諾都可作廢。
  「城主交代,諾位在論劍之日過後需當刻離開隱城。」韋莊笑道,想跑的人現在跑還來得及,他可以網開一面不追究。
  「我們來此只為論劍,這自是當然。」公孫柳微笑應著。
  「且慢,韋莊還有下文。」韋莊在他們答應前對他們舉著手,要他們別答應太快。
  廳下的眾人面面相視,揚著詭笑看他們四個師兄弟。
  「論劍後不守諾而留城不撤者,殺,而後諸君不得再來擾隱城,不然護城四大堂子弟將精銳盡出,血洗江湖。」韋莊淡淡地掃視全場的人一眼,狀似輕鬆地開口。「喔?血洗江湖?」公孫柳鄙視地問,把韋莊的威脅當耳邊風。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飛離懶得理不知死活的公孫柳,只是看著認識他的慕容故。
  「我們是來客,在隱城內當會守鳳城主的規矩。」慕容放在飛離冷冽的眼神下,失去一貫的從容,冷汗直流地回答他。
  韋莊轉過頭和飛離以眼神交換著意見,用眼神告訴他這群唐人都不想活了,不必顧忌。
  「你怕他什麼?」公孫柳不齒地問不爭氣的慕容故。
  「他就是飛離,在他旁邊的那個大塊頭是織羅。」慕容故行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深知飛離這個人不能惹,微顫地低下頭來。
  「有什麼好怕?成事在明日。明日就算他們倆有三頭六臂好了,我們八大派一塊上,他們勢單力孤,武功再高又奈我們何?」公孫柳看著廳上的四個人,口氣毫不忌憚。
  「小看飛離他們師兄弟,你會死得很快。」慕容故狀似自言自語地道。
  「在下韓渥,各位一路風塵僕僕受勞了,韓渥已為各位準備好了休憩之處,讓各位歇歇腿,明日論劍的場地也替各位安排在校武場。今日天色已暗,請各位用完膳後移駕廂房為明日的論劍善息。」韓渥見天色不早了,謙恭地對在場所有的人道。
  「他就是韓渥?這個白面書生就是四大堂主之一?」李況打量了韓渥一會兒後,轉頭問慕容故。
  「照名字來看,他應當是隱城嵐霞堂堂主。」慕容故點點頭道。他只認得隱城在外最名聲響亮的三位堂主,至於一直不出城的第四位堂主的相貌,他倒是頭一次見到。
  「一個白面書生也能當堂主?這四大堂主的名號不會是浪得虛名吧?虧你們還窮怕得一個鳥勁。」李況毫不避諱地大笑,順便諷刺這些聰小如鼠的江湖人士。
  「師弟,忍著。」織羅緊張地拉拉韓渥的袖子,他小師弟最最討厭的一件事,就是有人叫他白面書生。
  「將軍,有何指教?」韓渥扯開織羅,冷笑地問著出言激他的李況。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首詩。」李況瀟灑地搖著羽毛扇,鄙夷的臉上止不住嘴邊的訕笑。
  「韓渥略通詩文,還請將軍賜教。」韓渥盯著他刺眼的扇子。「圖畫裡,龍不吟虎不嘯,小小書生,可笑可笑。」李況搖頭晃腦地朗道,擺明了看不起他。
  「棋盤裡,車無輪馬無韁,叫聲將軍,提防提防。」韓渥迅速地吟詩反擊,瞇著眼看他。
  眾人嘩然鼓噪起來,一時廳裡充滿了譏笑和喝采。
  「你……」被損的人倒成了損人的人,當眾出糗,氣得李況折斷手裡的羽扇,目光狠惡地瞪著韓渥。
  「韓渥才疏學淺,自歎不如將軍。」韓渥溫文地頷首,愉快得意地回敬他。
  「無知小輩……老夫不與你一般見識!」為挽回顏面,李況裝作大人大量的樣子,自異中哼著氣。
  「你是沒什麼見識啊!」韓渥又當眾再對他吐槽。
  「師教不嚴,將軍見諒。」韋莊偷笑在心底,拍著韓渥的頭向李況致歉。
  「來人,掌燈,備膳。」韓渥拍拍手掌吩咐,命人送上酒菜,肚子裡的笑意早已梗上喉嚨。
  「隱城物資短缺,淡茶粗食,還望海涵。」飛離說話的同時,一手伸向已經忍不住快發出笑聲的韓渥,在他背後捏了一記,提醒他別破功讓大家都下不了台。
  「韋莊與其它三位堂主明日在校武場恭候各位,定會為此次論劍做最公平的見證。今晚,各位就好好休息為明日作準備,告辭。」韋莊瞧了一眼織羅漲紅的臉,忙結束主客間的對談,趕緊帶著師弟退出廳堂。
  「哇哈哈哈……」織羅被韋莊拉出大廳後便再也忍不住,以特粗且宏亮的聲音一路笑出落鳳樓,而飛離則是掩著韓渥快笑咧的嘴跟在他們後頭。
  出了落鳳樓,韋莊將師弟們帶至隱蔽的園子裡,和沒表情的飛離看著那兩個已笑癱在地上的師弟們。「你們這一對活寶!一個多嘴,一個嗓門特大。」韋莊以拳頭重重地敲著他們兩個的頭,氣壞地道。
  「師兄,有這兩個師弟,我想以後我們會很辛苦。」飛離看了看蹲在地上捂著頭還在笑的兩個師弟,有些無力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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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1:46: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織羅和韓渥差點讓你們下不了台?」醒來的秋水聽了飛離的轉述後,偎在他的懷裡咯咯笑道。
  「可不是?」飛離沒好氣地道,韋莊在揍完他們後臉色可難看極了。
  「放鬆些心情也好,這陣子你們每個人都繃得太緊了。」秋水親親他板著的怒瞼,柔化他臉部的線條。
  「都因你太放縱他們了。」她的體貼和善解人意讓飛離的火氣迅速消散,他側著頭,濃濃吻著她的唇。
  「爹爹疼他們倆,不能怪到我身上。」秋水推卸責任,他們隨性的行為,早在她當城主之前就有了。
  「以他們倆的性子,如果讓他們出城去闖蕩江湖,只怕我和大師兄兩人得在他們後頭收尾。」他不敢想像那兩個小子獨自出城的後果,一個會心直口快地得罪人,另一個粗魯的性子則會讓人想堵住那個吵人的大嗓門,然後招來一堆江湖中人找他們算帳。
  「你也很疼他們嘛。」秋水笑點著他的唇,他對師弟就只會擺著一張冷臉,其實心軟得很。
  「我只疼你一人。」飛離捉住她的素指一根根地吮吻。
  「唐人們呢?」不是已進城了嗎?他怎麼還這麼閒敢來她這裡?
  「在落鳳樓旁的客樓裡,我們讓那些唐人在城內過一夜,明日再解決他們。」飛離咧嘴笑道。看看時辰,韓渥大概已經動手了。
  「真的只有讓他們過夜?」秋水看著他的笑容疑心四起,他和韋莊一定還有其它的預謀。
  「我們是有動些手腳。」飛離對著她精明的眼承認。
  「忍不住想先殺一半?」秋水仔細想了他們的安排,鐵口直斷地道。
  「你有沒有占卦?我不是把卦盤都燒了?」飛離吃驚地問,兩眼左顧右看地在她房內找老她心愛的卦盤,還想下床去她的書房找。
  「我沒那個體力,而你也燒光了,我只是猜想。」秋水拉住他柔聲地道,他已經燒了一架傷指的琴和她數個卦盤,她再沒有東西可以讓他燒了。
  「想瞞你都很難,不讓你當軍師實在太可惜了。」飛離怪模怪樣地看著她,用想的都可以識破他們的計畫,當初若有她參與,他和韋莊就不用苦思那麼久了。
  「我如果是你們,既然決意要殺光唐人,若想再讓事情周詳有把握些,當然也會這麼做。」秋水斂眉地道。她的才能可用來濟世和殺人,但她只願用來濟世,並不想用到黑暗的一面。
  「你在做決斷時才有城主的風範和英明,不像平時對唐人有那般的同情和軟弱。」飛離很希望她面對唐人時都能這樣就好了。
  「木已成舟了不是嗎?我現在也只有支持你們。」都走到這一步了,還能改變些什麼?
  「我想我們會偷襲唐人,那麼,那些唐人們也可能會趁今夜來闖芙蓉閣。」
  飛離撫著她的手臂道。
  「你會留在這嗎?」秋水仰著頭看他,在這重要時刻,他可能又會徹夜不眠地守著她的芙蓉閣。
  「會,而且大師兄也命我不許離開你半步。」飛離微笑地道,保護她是他的要事,這點韋莊就全權交給他了。「你們想得真周密。」
  「明日論劍時我不能留在你身邊,我在芙蓉閣下布了所有雪霽堂的弟子,他們會一直守著你直到事情結束,你要乖乖地待在閣內知道嗎?」只有明天他不能留在她身邊,所以在事情未了結前,芙蓉閣需全面戒嚴以防未然。
  「明日會用上你堂內的弟子,把他們撤回去幫你吧,叫楚雀來與我同住即可。」秋水不同意他的作法,少了雪霽堂的弟子就少了一分戰力,萬一敵不過唐人怎好?
  「楚雀有了身孕,不方便防敵,韋莊說她害喜得厲害,身子弱得像個病人。」
  飛離遺憾地對她道,好像所有人都知道楚雀有身孕一事,卻因為大家太忙而沒人記得要來告欣她。
  「雀兒有身孕了?」秋水詫異地掩著嘴問。
  「嗯,性子變得比織羅更壞,大師兄常給她揍。」飛離有些可憐韋莊,楚雀雖給韋莊留了點顏面沒出拳接在他臉上,可是他衣服底下卻藏著無以計數的青青紫紫。「那雀兒更要來芙蓉閣了。明日韋莊恐無暇顧及她,讓她上閣來避一避,閣樓下派個你堂下的弟子,數名就好不必太多,人你要留著用,我有嬤嬤在這,而且芙蓉閣也有護院。」秋水考慮到楚雀的安危要接她過來,也要飛離把雪霽堂的弟子撤走。
  「人太少了,我不放心。」飛離聽她要留那幾個人就覺得人力大大不足,如果遇上唐人就太危險了。
  「明日你們要面對的人甚多,不多派些人過去我才會擔心,只要讓唐人出不了校武,他們來不了芙蓉閣的。」秋水不肯妥協,如能將唐人全數殲滅在校武場,芙蓉閣絕不會出事。
  「你今晚的精神很好,身子裡的寒氣也不見了,怎麼回事?」飛離在燦亮的燭火下細審她紅潤的臉龐,一手把著她的脈,既訝異又欣喜。
  「不知道,一覺醒來就覺得很有元氣。」秋水也說不出來,日落時她就醒了,身子感到無比的輕鬆自在,無一處不舒適,這是她自小在陣內從不曾體驗過的。「高大夫開的新藥有效?」之前高鳴開的每一方藥不都是無法幫助她的病情嗎?
  「我已兩日沒服藥。」秋水思索地搖頭。
  「那就是我睡在你身邊有助了?」飛離笑著問她。近日來,他夜夜都摟著像冰般寒冷的她共睡著,為她驅寒。
  「可能吧。」秋水細聲地應道,可是她總覺得事情不是那樣,突然轉好的病情像在對她訴說些什麼。
  「你該早些告訴我這法子有用,你就可以不必受那麼多苦了。」就算韋莊會對他念破嘴皮,但能夠助她復原又何妨。
  「飛離,我餓了,肚子空得像好多日沒進食。」秋水按著空空如也的胃部。
  「我去叫嬤嬤煮些膳食給你。」病了那麼久,一宣都沒食慾的她是該好好調補,飛離下床穿鞋後便去找南熏嬤嬤。
  此時在凌煙樓外,左元承趁夜深摸黑地想來芙蓉閣找秋水。
  他一路閃躲著守在城內各處的衛兵,可是衛兵們卻像是鬼魅般地無所不在,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讓他難以前進,怕驚動了一人會引來所有的衛兵。他發現他根本就到不了芙蓉閣,才到凌煙樓前就已是重兵深鎖,重重守護的衛兵讓他再難以往前推進。
  有這麼多人在,今晚斷是不可能達成目的了,於是他把希望寄托在明日,沿著來時路一步步地退回去。
  當他往回走時正巧遇到巡查的衛兵們,他連忙閃到一旁的樹叢裡趴下躲避,巡兵走後,他想爬起來卻覺得手掌底下的觸感不像是泥土,也不像是石子磨成的地板。他從懷裡取出火折子,籍著茂密的林子掩護,吹亮了火光,移至地上睜大了眼探看。
  「和闐玉?」左元承震驚地看著地上的美玉,小聲叫道。他連忙引著火光再看著其它的地方,發現有許多碩大的玉磚相連地嵌在地上,遠處還有更多塊玉磚奇怪的排列著,像一道牆面綿延至更遠的地方。
  地上這一塊塊碩大無瑕的玉石,只要他能隨手拿一塊去賣,就可賣得天價,看著看著,他的貪念不禁大起。
  明日若是捉不到鳳秋水又得不到其它同行人的幫助,此次不就白來了?隱城的人拿珍稀昂貴的玉石鋪在地上何只是浪費,而他人寶山豈能空手而回?他如果無法殺了鳳秋水消恨,藉著這些珍寶他也能衣食無虞地度過下半生。
  他下定了決心,引低火光抽出腰上削鐵如泥的短劍,奮力地戳鑿地面,但他發現玉石深植在地下不易取出且面積太過龐大後,改而小塊小塊地削下部分的玉石,分批裝在懷裡,直到玉石沉甸甸地裝滿了才收劍回鞘,心滿意足地離去。
  在左承元削下部分玉石時,芙蓉閣裡的秋水正下了床想走到個邊欣賞夜景。
  走了幾步,她忽然感到一陣撕扯的心絞,身體像被千針萬刺穿透,整個人站定在地上不能動彈只能痛苦地喘息,原本消散的寒氣突然在她胸中強烈地爆發出來,連連衝破數道大穴急湧至心房,全身的血液開始逆行倒流,身體被這波雷霆之勢襲來的寒氣從頭到腳完全侵佔。
  「秋水,嬤嬤為你煮了好多你愛吃的東西,快趁熱……」
  飛離端著托盤剛跨人門檻,看見站著的秋水朝他緩緩轉過頭來,而後一口鮮血自她的口中猛烈地噴出,血跡暸散在房內四處,噴在置於梳妝台前他贈給她的水晶芙蓉上,也在飛離心頭的每一處留下點點殷紅的血滴。
  「秋水!」飛離手中的托盤唧鐺落地,他駭然奔向她,接住她向後傾倒的身子。「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秋水嘴角仍流著血水,但兩眼卻是出奇的清明,直直地望著他痛苦的臉龐。
  「玉石陣……陣破了。」她緩緩吐著字句,只有她設來抵寒氣的玉石陣被破才會使寒氣突破阻礙,源源湧出。
  「你別動!我先幫你療傷。」飛離用衣袖拭著她臉上的血漬,將她抱回床上想用真氣與她相抵。「不……我的身子沒辦法再接受你的真氣,況且你明日要戰,不能流失體力。」她疼痛地流下淚來,抬手阻止他,她體內已有飽和到頂點可以致死的寒氣,身體無法再負荷任何其氣的人侵。
  「那怎麼辦?我該怎麼做?」飛離到住正要為她運氣的雙手,心慌無措地把著她的脈。
  「點住我的穴道……」她氣若游絲地道。
  「寒氣已衝破你所有的命穴,沒有別的穴可以阻了。」飛離斷完她的脈象後對她道。她僅剩的最後幾個穴門都破了,連護心的三大穴也被衝破,再沒有可阻止寒氣的穴可點。
  「還有一個。」秋水咬著唇對他道。
  「秋水,先讓我把其氣給你,忍耐點,你可以辦到的。」飛離想不出還有哪個,直要她忍痛先接受他的真氣護住心脈。
  「飛離,封住我的死穴。」秋水對他說出最後的末路,把命搏上了。
  「死穴?不能這麼做!」飛離激昂地喊道。一旦點了死穴就是封住她所有的命穴,並將、水遠解不開,熄滅她生命的火花,然後痛苦地慢慢死去。
  「這是唯一的辦法。」秋水拉著他的手,淚水流過面頰。
  「點了這個穴就解不開了,這會要了你的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死。」飛離說什麼都不肯,因為如此一來,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了她。
  「現在不點我隨時會死,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秋水張大了眸子,手指深深地按入他的肌膚裡,請求著他。
  「不要,一定還有其它的方法。」她的眼神讓他崩潰,他捧著她沾著血和淚的臉龐低切地喊道。
  「飛離,只要我能活著,我便可以解開,你相信我。」秋水眼神炯炯地看著他,掙扎喘息著。「不可能,這連師父他老人家也做不到,而你更沒習過武怎麼解得開?」飛離用力地搖著頭,不相信她所說的話。
  「我可以,我不會捨下你……快做,不然我自己來。」秋水肯定地道,口中又潸潸流出鮮血。
  飛離躊躇地握著她失去溫度的小手,無法聽從她不可信的話,就是動不了手去做。
  秋水見他不肯,迅速抬起手指便朝自己的心窩一點,動手封穴。
  「你……」飛離來不及阻止她,只握到她已點完穴的手腕。
  胸口激烈的疼痛幾乎讓她昏去,她受不住,只得捉住飛離的手臂,在他的臂上留下一片抓破的血痕。
  飛離不吭聲地任她抓著,強忍著眼眶的淚水恨不得替她痛。
  疼痛過去,秋水再睜開眼時,飛離擦去她臉上的血淚痕跡,對她俐落的點穴手法覺得怪異。
  「你怎麼會?」
  「我看過爹爹的醫書。」秋水含糊地道,閉上眼疲累地向後躺去。
  「好多了嗎?有幫助嗎?」飛離跪在床畔慌忙地問,想把她的脈,又因她把大都封死了而把不出情況來。
  「暫時止住了……我熬得下去的。」全身的痛楚集中在她胸口的死穴,她連嚥氣都會引起椎心般的疼痛。
  「我去叫高大夫。」飛離撫著她緊揪的柳眉。
  「不用了,他幫不了我,來了也是惘然。」秋水張開眼道,要他別白費工夫。
  「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他就只是在她旁邊見她被折磨而一點都不能幫她,忍不住捶著床柱忿聲地喊。
  「飛離,別這樣,你會傷了自己。」秋水吃力地拉著他的衣衫讓他靠過來,撫著他撞破皮的手掌道。
  「你說玉石陣破了,我去叫韓渥把玉石陣補好。」問題出在玉石陣上,那只要將它修好了,她是不是就會復原?
  「好,回來後陪著我好嗎?」秋水也認為玉石陣快點修復才能再幫她抵擋,她柔柔地請求他辦完事後回來她身邊。
  「我哪都不會去,我要留在你身邊直到過了初六。」飛離將她的手包握在手心裡,句句心傷地道。
  「天亮了你就走,明日你還要戰唐人。」秋水提醒他。
  「我不去。」她都這樣了他還戰什麼唐人?
  「韋莊他們不能沒有你,事關隱城存亡,你非去不可。」秋水知道他嚇壞了,可是還是堅持著。
  飛離看著她不容他抗拒的眼神,痛心地低下頭對她這:「一殺完他們我就回來,你千萬要等我。」
  「明日就是生死關鍵,我會撐下去,我不會讓大家為我抹脖子。」秋水安慰他,顫抖地伸出手指要和他打勾勾。
  「你答應我的。」飛離勾著她的手指,以懼怕的眼神要她保證。
  「我答應你。再等一天,我就自由了,我還要和你去江南看芙蓉,我要隨你到天涯海南,累了、倦了時,我們再回隱城過與世無爭的日子。」秋水力氣漸漸流失,合著沉重的眼皮訴說飛翔在芙蓉閣外的心願。
  「好,都好,別說話了……」飛離伏在她身上,眼眶中的淚流進她的心窩。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撐過這兩天。」
          ☆          ☆          ☆
  飛離在天亮後便離開芙蓉閣去與韋莊會合,而情況較穩定的秋水本想在床上小睡一會兒保持體力,可是芙蓉閣外卻傳來兵刃交錯的響聲,並且沿著樓層蔓延而上,到了芙蓉閣的頂樓。
  「嬤嬤?」秋水嗅到了一絲血腥的氣息,睜開眼叫喚著。
  平日隨傳隨到的南熏嬤嬤,這次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前來服侍,反而在閣門外哀聲慘叫著。
  「嬤嬤?你回答我。」秋水勉力撐起身子看著閣門,心慌不寧地喊。
  「鳳秋水,你好。」閣門忽地被人用刀斧劈開,左元承手持一柄還沾血的長劍走進來,獰笑地對她道。
  「左元承……嬤嬤呢?你們把她怎麼了?」秋水驚惶地問,看著他身後另外一個持劍的人,舉步跨過閣門外一具具匍臥在廊上的屍首,也走進閣內來。
  「那個老女人啊,她太礙事了,你那些護閣的護衛也去投胎了。」左元承舔著別人滴落在手上的血滴,拉起衣襬毫不在乎地抹去劍上的血跡。
  「果然是絕色。」公孫柳揚聲讚道,臉上怖著淫色,垂涎三尺地看著橫躺在床的天仙佳人。
  「飛離……」秋水拉高了被褥,惶惶然地低叫著。
  「你的四個堂主還在校武場傻傻地想幫我們主持論劍呢,即使你喊破了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左元承開懷暢笑道。
  他在天剛破曉時,便帶著公孫柳避開那四個堂主的手下沒與其它人一起去校武場,反而沿著他昨晚發現的玉石磚一路無險地來到芙蓉閣下,雖然他的武功不濟,無法應付守在芙蓉閣下的護衛,但藉著公孫柳的超卓武功還是輕易地殺上合來。
  「別說有了她就能得天下,單憑她的容貌,也不枉我來隱城這一遭。」公孫柳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秋水的麗容。「小姐?」睡在隔壁的楚雀被左元承的笑聲吵醒,揉著眼推開門走進秋水的房間。「雀兒別出來。」秋水慌張地忙要她退出去。
  「喲,還有一個小美人呢。」公孫柳驚艷地怪叫道,這芙蓉閣上的女人除了那個礙路的老女人外,個個都是美人。
  「出去,否則我不客氣了。」楚雀看清了情況後立即跑向秋水,將身子護在秋水面前厲聲驅趕他們。
  「我就喜歡這娘們的辣勁。」公孫柳舔著唇,色迷迷地看著護在床前的小美人。
  「雀兒,你一人不是他們的對手,快走,去叫飛離來。」秋水推著楚雀道。
  楚雀現在的身子今非昔比,不能與他們硬戰,若出了事,她怎麼向韋莊交代?
  「小姐……」楚雀面有憂色地轉頭看她。
  「走啊,你聽到了沒有?」秋水使力地推開她。
  楚雀再三回頭看了看她,用力咬著唇跳離她的床邊朝門外奔去。
  「小美人,讓你出去通報了可不好。」公孫柳快一步地在門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好狗不擋路。」楚雀兩手一張就使出掌法撲向公孫柳,在措不及防的公孫柳臉上抓過一條血痕。
  「好潑辣呀。」公家柳撫著受傷的臉頰笑道。他毫不憐香惜玉地用上乘的功力拆解楚雀精純的掌法,掌掌都是重擊。
  與公孫柳拆打了四十來招後,楚雀體力漸感不支,採取守勢勉強抵著公孫柳,她暈眩無力地步步後退,被逼得離門更遠了。在她昏眩了半刻時,公孫柳見有機可乘便一舉擒下她,硬生生地將她的手折在身後讓她不能再使潑。「有兩手,你不是普通的奴婢。」公孫柳將楚雀拉至懷中舔著她的耳朵。
  「公孫兄,你若喜歡的話就把她一起帶走好了。」左元承雙手環胸地看著公孫柳急色鬼的色相!尖聲笑道。
  「這倒是個不錯的建議。」
  公孫柳才說完詰,稍稍恢復的楚雀不甘地轉過身子一掌擊在公孫柳的胸前,逼公孫柳放開她。
  「臭娘們!」公孫柳發狠地對楚雀重下狠拳,楚崔邊退邊搖晃地一手護著腹部一手接拳。
  「住手,不要傷她。快住手!」秋水連要移動都很艱難,眼看楚雀就快被公孫柳打死,她忙不迭地在床上喊著。
  「鳳秋水,拒絕別人的滋味如何?求人的滋味又如何?當日你自視清高不救我舅父而毀了我的前程,現在知道後悔了吧,現在又有誰能來救你和你的隱城?」
  左元承挑眉問她,看她求人的模樣更是讓他感到痛快。
  「左元承,你的心胸好狹小……」秋水支著身子坐起來,掩著胸口的劇痛對他道。「別管這女人了,鳳秋水才是重點。動作快,等韋莊他們發覺不對勁來此的話,我們就走不成了。」左元承在公孫柳下毒手前制止了他,點住楚雀的穴,推著公孫柳走向秋水。
  「別過來。」秋水退縮至床角,點了死穴的她若不解開穴就連一步也動不了,要救楚雀唯有提早解開穴位。
  「韋莊說你病了,看來所言屬實。」左元承見她面色如雪,手搓著下巴對她說道。「跟大爺我走吧。」公孫柳笑呵呵地走近她,伸出手想將她拉下床來。
  「你們不要逼我。」秋水拔下發上的芙蓉簪,舉在胸前喝阻他們。「怎麼,想死?」左元承停頓了腳步,興奮地對她這:「我的目的就是要你死,動手呀。」他所等的就是這一天,能讓她自己了結更好。
  「左兄,這麼俏生生的俊姑娘你捨得讓她死?」公孫柳嘖聲歎著左元承蛇蠍般的心腸,捨不得讓眼前的大美人自盡。
  「壞了我的事,她就該死。」左元承兩眼期待地看著秋水。
  「只要跟了我你就不必死,來,我會千萬倍地疼愛你的。」公孫柳軟言地道,伸出手想取下她手中的簪子。
  秋水萬般無奈,狠狠地將芙蓉簪刺人死穴,選擇用最激烈的方法來解開穴道。
  「小姐!」困坐在地上的楚雀失聲叫道,只見秋水潔白的簪子在刺人胸口後,迅速被血水沾紅。
  「你……」左元承瞪直了眼看她胸前的簪子,想不到她真的會做。
  「只剩一天……你為什麼不讓我好好活下去?」秋水低著頭看著沒人胸口的簪子,眼瞳固定在那朵不再是白色的芙蓉上,聲音清冷地問著。
  公孫柳對她自戕後不但沒死,聲音反而變得比先前更清晰有力,不禁感到有些害怕,當秋水抬起頭下床穿了鞋後,他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不必怕她,她沒半點武功,快捉住她。」左元承推著公孫柳上前。
  公孫柳才往前踏一步,秋水便舉起手,以楚雀所學的凌厲掌勢襲向公孫柳,一掌穿透他的胸膛。
  「左元承!你騙我……」公孫柳痛號地嘶吼著,秋水又使上力以手臂穿破他的身子,終於使公孫柳斷了氣息垂下頭來,軟軟地靠在她身上。
  「你……」左元承對她的殺人驚怕至極,她殺公孫柳甚至沒用完一招,只消一抬手就讓公孫柳魂歸西天。
  「小姐?」楚雀怔怔地望著秋水,訝異不下於左元承,秋水是何時學了師父獨授她一人的掌法?她不是不僅半點武功嗎?「我爹爹鳳雛是一代武學宗師,身為女兒的我會辱沒他的威名嗎?」秋水一手按著公孫柳的肩,一手拔出穿過他身軀的手臂,推開已死的公孫柳。
  「別過來,不然我就殺了她。」下一個死的人一定是他。左元承急中生智,跳至楚雀的身後舉著劍架在她的脖子上。
  「放了雀兒,我可以不殺你讓你出城。」秋水點了幾個穴為自己的胸口止血,揚著帶血的衣衫飄飄地向他走來。
  「休想要我放了她!除非你真的放過我。」左元承架著楚雀退後。
  「把雀兒還給我。」秋水像失了神般地直直走向他,伸手向他要。
  「別過來,你別過來……」左元承倉皇地挾帶著楚雀逃出芙蓉閣。
          ☆          ☆          ☆
  隱城四位堂主並列在凌煙樓旁的校武場上。
  「聚齊了嗎?」韋莊看看場上的人數,覺得比起昨天又好像少了更多,於是問向被派去刪人數的韓渥。
  「剩下的都在校武場上了。」韓渥打了個阿欠,忙了一整晚,好累。
  「四堂弟子已圍守在場外,隨時可以動手。」已經沒耐性的織羅催促道。
  「怎麼不見左元承?」飛離兩眼在場上尋找了許久,卻沒找到他的頭號目標。
  「慕容故和公孫柳也不在校武場上。」韓渥聽了他的話後也在場上找著,起疑地道。
  「事有蹊蹺。」飛離大感不對勁。
  「飛師兄……」織羅不經意地朝後看了一眼,征愣地拉著飛離的衣袖。
  「小姐她……她出芙蓉閣了。」韓渥也呆滯地看著向他們走來的三個人。「什麼?」飛離急旋過身一看,立即朝秋水奔去。
  「雀兒……」韋莊見愛妻被人拿劍架在脖子上,早已拋下一切衝到他們面前。
  「秋水!」飛離在靠近後驚見她一身血濕,兩眼直瞪著她胸前插著的芙蓉簪。
  「你們都別過來,看見我手上的女人沒有?不想讓她死就替我準備好快馬,我要離開隱城,」左元承進退不得地夾在兩邊人馬中,更用力地將劍投向楚雀。
  「混蛋!」織羅揮著拳著就要上前,韋莊連忙將他攔下。
  「還有你,鳳秋水,你必須跟我走。」左元承轉頭對秋水道。
  「我只跟飛離,把雀兒還給我,她的夫君不能沒有她。」秋水眼神迷離,眼中除了楚雀外,似乎看不見、聽不見其它的人。
  「小姐,你別在前進了,時候還沒到,你不能出陣。」楚雀看秋水一步步地走來,已快到玉石陣的邊緣,於是大聲的喊她。
  「陣?」左元承低頭瞧瞧地上的玉磚,像找到了王牌般的喜悅,「你不能離開這玉石的範圍內?」
  「雀兒別怕,我會救你的。」秋水只是盯著左元承割傷楚雀頸子的劍,輕聲地安撫。
  「少說大話,你這個將死之人怎麼救她?」左元承仰天大笑。
  「左兄,我就坐收漁翁之利了。」慕容故的聲音從屋簷上傳來。
  「慕容故?」飛離循著聲音上找到藏在屋上的他。
  「鳳秋水,跟我走。」慕容故身手極好地輕巧躍下,一手搭上秋水的肩。
  秋水扣住他的手腕,轉身以兩掌轟開他,又對著楚雀走去。
  「什……什麼?我的凝霜掌?」織羅差點咬到了舌頭,看著秋水輕易地用他的凝霜掌凍住慕容故的左肩。
  「我的……狂嵐拳?」韓渥兩眼大睜,見到秋水對又黏上來的慕容故用上另一種獨門絕學。
  「飛離,師父教過小姐武功?」韋莊開了眼界,難以置信地問道。
  「秋水身子弱,師父沒教過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會武功。」飛離一邊訥訥地道,一邊看見秋水不耐煩地在拳起拳落後擊斃慕容故。
  「放開雀兒,否則下一個死的就是你,快把雀兒還給我。」秋水癡傻似地望著左元承。
  「你出不了這個陣,你傷得了我嗎?」左元承退出玉石降外叫道。
  「小姐,你別管我了。」楚雀大喊,可是秋水卻置若罔聞,情急之下,她只好對韋莊道:「韋莊,你還在做什麼?小姐就快出陣了你還不殺了他!」
  「雀兒……」韋莊怕亂來會傷了她,不敢上前拿住左元承。
  「秋水,不要離開陣內!」秋水已走到玉石陣的邊緣了,飛離扯開嗓子強力地對她喊道。
  飛離的聲音像穿過迷夢直達秋水的耳邊,讓她醒了過來。她眨眨眼轉身看他,然後再看向懷有身孕的楚雀,經過一番取捨後,她輕輕的對飛離道:「飛離,對不起……」
  「秋水?不要!」飛離震顫地想阻止她,然而她已抬起腳步出玉石障外。
  秋水出了玉石陣後身子晃了晃,突然躍至左元承的面前,赤掌握住左元承架在楚雀頸上的劍,快速地一手掰開劍身一手將楚雀推向韋莊,再以劍抹上左元承的脖子讓他順勢倒下。
  「雀兒,你怎麼樣?」韋莊攬著楚雀,焦憂地摸著她的小腹又摸著她頸間的血漬。
  秋水放開了手中的劍,淚眼模糊地看若飛離,此時插在她胸口的簪子,突然順著噴出的鮮血迸出胸口落在飛離的跟前。
  「秋水!」飛離拾起簪子趕上前接住她仰後倒下的身子。
  「只差一天……只差那麼一天,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秋水在他懷裡極不甘地捉緊他的肩,抱憾泣道。
  「秋水……」飛離含淚地喚著她,攤開掌中的簪子,他贈與她的芙蓉,竟成了結束她生命的花朵。
  「看來,我是趕不上花季了……飛離,對不起,我不能陪你去看江南的芙蓉了。」秋水看著那支簪子上頭染血的芙蓉,而她胸口的血水依然在流。
  「雪霽堂弟子聽令,殺!」飛離將蓄滿真氣的手掌按住她的傷口止血,在止住血後抱起她走向芙蓉閣,冷肅地對留在身後的弟子下令。
  「你們都知道該怎麼做。」韋莊走到織羅與韓渥的身邊,緊按著他們的肩說道。
  織羅紅著眼立刻率眾衝向校武場,韓渥則是拭去了臉上的淚,在離去前對韋莊道:「放下斷城石後我們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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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1:48: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高大夫,小姐現在情形怎麼樣?」韋莊著急地步至剛走出秋水床帳外的高鳴。
  「小姐胸前解穴之傷無礙,只是……」高鳴面色黯然地撫著雪白的長鬚,難以啟口地看著他。
  「只是什麼?」韋莊看著高鳴那副與當年師父過逝時相同的表情後,心頭冷颼颼地,像被判了死刑般。
  「小姐解穴後脈虛象弱、血流逆行,身子凝聚過多的寒氣,已成至寒至陰之體。」高鳴搖著頭,秋水身子裡的寒氣已凝得像塊冰般,密密地籠罩,不管用什麼方法都化不開。
  韋莊聽了蹣跚不穩地退了幾步,直到撞到花桌,他背轉過身以手撐著桌面,無言地看著坐在一旁休息,頸子上還裡著傷的楚雀,絕望地對她搖頭。
  「您能治得好嗎?」韓渥看了韋莊的反應後有些明白,恐懼地拉著高鳴的手。
  高鳴垂下頭不回答他。
  「高大夫?」織羅不明白這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也來到他身邊拉著他另一隻手問。「您治得好是不是?告訴我您治得好。」韓渥臉色蒼白,祈求道。
  「高鳴無能……」高鳴突地伏跪在地,濃濃的哀傷爆發開來,聲淚懼下地對他們叩首。
  「不會的,您再試試,您需要什麼藥引藥方我都去找來,求您救救小姐。」
  韓渥跪在地上求他,求他能再施神技,妙手回春。
  「人人稱您是再世華佗,您一定可以救小姐,織羅給您磕頭,您千萬要州小姐救回來。」織羅跪在他旁邊叩頭如搗蒜。
  「高鳴有愧,無法……」高鳴涕淚縱橫地道。相隔不到六年,連續兩個城主的生命都由他手中溜走,他比任何人都愧責自己,也恨自己的醫術能救得了他人卻救不了鳳氏父女。
  「生死有命,你們別再為難高大夫了。」秋水徐緩的聲音自帳內傳出,阻止他們再對高鳴求來求去。
  「高大夫,還有多久?」飛離揭開帳簾,將秋水抱在身上,眼神淒涼地問。
  「飛師兄……不會的,不要問這種話。」韓渥惶恐地流淚,不能承受飛離臉上那太過平靜的神態。
  「秋水還有多少時間?」飛離眼中完全失去平日的神彩,只想知道秋水在他身邊的時間還剩多久。「小姐……過不了今日。」高鳴緊閉著眼回道。
  「秋水,你有什麼要對他們交代的嗎?」飛離深吸了口氣,低下頭來問她。
  「雀兒,別哭了,你有身孕,這樣會傷身的。」秋水對著已哭暈了好幾回的楚雀道。
  「是我害了小姐……」楚雀掩著臉,淚水溢出她的手指。
  「韋莊疏於防範,使小姐受襲被迫步出玉石陣,韋莊罪該萬死,請小姐降罪。」韋莊頹然地跪下,凝凍的表情已無悲喜。當初是他說要擔所有責任的,卻讓主子有這種遭遇,他只希望秋水責罰他護主不周之過,將他賜死以謝所有城民。
  「不是任何人的錯,別自責了,都起來。」秋水心疼地看著他們,又向高鳴交代。「高大夫,勞您為雀兒開方藥安胎,她這樣傷心不是辦法。」她好不容易保住楚雀和她腹中的生命,可不能讓她悲慟過度。
  「是。」高鳴抹著淚去替楚雀開藥。
  「織羅,唐人除盡了嗎?」秋水像恢復了元氣般,輕鬆地問他。
  「我和師弟滅光了城內的唐人後,與大師兄共派民兵各朝城門四向,出城追剿逃出城及藏在城外的唐人,都已經除盡了,不留半個唐人。」織羅吸著鼻子,啞著嗓音開口。
  「好。韓渥,百姓還好吧?」
  「百姓躲在地下城裡都平安無事,我晚些會派人去開地下城讓他們出來。」
  韓渥情緒無法平復,他還沒去通知城底的百姓城主快病危了,但若要通知,他該怎麼說才好?
  「我對你們只有一項要求,你們務必要做到。」秋水難捨依依地對著房內的人道。「您說。」韋莊拉著織羅和韓渥一同站在床前,挺直了背脊準備聽城主最後一次對他們的交代。
  「我死後,不許任何人殉主,飛離除外。」秋水安心地倚在飛離的懷中,飛離則握緊她的手。
  「韋莊不從。」韋莊大大地反對,為什麼該死的人不是他而是飛離?飛離不想活他也不想啊!
  「韋莊,你要為雀兒想,我用命換來的雀兒你竟要捨去?這樣的話,你才真是對不起我。」秋水眼光游移至呆坐在椅上流淚的楚雀。
  「小姐……」韋莊看向身後,他的雀兒的確是用城主的命抵來的。
  「小姐,您只帶飛師兄走,不公平。」織羅嗚咽地抱怨,韋莊有家累可以不從,但他們三個都沒有,為什麼她就只肯帶走一個?
  「讓我偏心一次吧,別讓飛離老說我只寵你們不疼他。」秋水漾著笑對他道。
  「小姐,您真的要飛師兄和您……」韓渥看著和她倚偎的飛離,一副無懼無怕、視死如歸的樣子,抖著嗓子問。
  「你們如果勸得住他的話是最好不過,但他是不會聽的,我對他說過好多次,都無法改變他的心意,也只能隨他了。韋莊,你千萬要看住其它人別讓他們跟著來,就算是你對我盡最後一次忠心。」秋水慎重地看著韋莊,把這事托給他。
  韋莊重重地點頭,拉著他們兩人的肩。
  「飛師兄,你不能隨小姐走,你不管我們了嗎?」韓渥抗拒地喊,他們兩人走後,這教剩下來的人情何以堪?
  「別說了,讓飛離去吧。」韋莊擁著韓渥的肩頭黯然地道。
  「師兄,斷城石放下了嗎?」飛離想起了他今日本該親自去辦卻沒辦成的事。
  「我們回來後,四面城口的斷城石都放下了。」韋莊答道。四面斷城石在他一聲令下齊封隱城,千萬斤的巨石落地時的聲響在山谷間迴盪了好久,像首哀歌。「你們怎麼沒告訴我你們要放斷城石?」秋水大驚,今日他們已守住城,城未破,是誰准他們這麼做的?
  「飛師兄說他會對您說。」韓渥指著飛離。
  「飛離?」秋水轉過頭望著飛離。
  「我們決定不要再讓唐人來擾隱城。封城也好,隱城本就應該隱藏。」放了斷城石後,雖然城內的生活會變得單調些,經濟方面也會有部分的問題,但往後隱城無主,本來就該封城免得擾民。
  「韓渥,去我書齋桌上拿地下城城圖和筆墨來。」秋水看了飛離堅毅的臉孔半天後,才對韓渥吩咐。受不了,想要隔絕外界的方法多的是,他們卻驢得只會用這個方法來封。
  「小姐?」韓渥不解地問,斷城石和地下城有什麼關係?
  「去拿。」秋水重複道,韓渥只好去取。
  「你要做什麼?」飛離納悶地低下頭來問她。
  「你們不經我同意就擅作主張,既然你們放了斷城石我便要破斷城石,不讓隱城隨我隱滅在這深山裡。」秋水看著眼前這群會讓她變成應城千古罪人的男人們。
  「斷城石依山勢而造,每面重有萬斤,祖先取義為斷城就是因為一放下之後就無法再開,你破不了的,重石不可能舉起。」飛離想打消她的意念,由古至今沒有一位城主敢用斷城石的原因即在此,都已經做了,她對那些龐然大石還有什麼方法?
  「我能,祖宗們的頭腦是死的,我還活著,比他們多了一口氣。」她與設計斷城石的先人們之間的差別,就是在她還能動腦筋而他們不能。
  「小姐,您要的圖。」韓渥取來圖後,移了張小凳桌平放在她床前,攤開地圖備好筆墨給她。「韓渥,你照著我新畫的圖施工,便可由地下城出隱城。」秋水沒力氣拿不穩筆,在飛離握著她的手後才在城圖下方勾畫了幾筆。
  「什麼?」韓渥吃驚地問。她要由地下城開挖出去?
  「之前我要你新造地下城時,觀看此圖時意外發現這一處地居水源之下,破此處岩層向南挖平裡再朝上挖便可通外界,以後城民要出人隱城就改由地下城出入。」以後城民可不能大大方方地由地上出城了,要換成像地鼠般地從地下出入。
  「這條路可以出城?挖得開嗎?」韓渥猶有不信,怎麼她隨手一畫就可以破解老祖宗們苦心的設計?
  「可以。此處上頭有水澤流經浸潤,石質必較軟,不似他處堅硬如剛,出得去的。」秋水擱下筆,讓韓渥把圖收去。
  「可是如果鑿通此處真出得去,那我們放斷城石要幹嘛?不白花工夫了?」
  不對呀,他們要封城她還給予出城的方法,若照著做不就違背了他們的本意嗎?
  「是白花工夫了,因為你們也不事先找我商量看我准不准,我只好向我爹爹的智能挑戰。」秋水氣惱地看著他們這筆不守規矩的堂主,連在她死前還要她放心不下再動腦筋。
  「師弟,照辦吧。」飛離怕她生氣會惡化病況,對韓渥點點頭示意。
  「是。」
  「我走後城交韋莊,以後你們要隨著韋莊盡心輔事,性子都收斂點,別再讓他生氣了。」秋水對著織羅和韓渥兩人道,擔心韋莊以後會被這對活寶氣死。
  「韋堂主,小姐恐怕時間不多了。」高鳴觀察了秋水對他們談話的情形後,拖著韋莊至角落在他耳旁悄悄地道。
  「為什麼?小姐現在不是好好的嗎?」韋莊情急地捉著他。
  「老爺在迴光返照時也是這般。」高鳴盯著秋水異常紅潤的臉龐,她的死穴被破後沒死已經根離奇了,加上她體內還有無法回天的寒氣在,她不可能像個沒受內傷的人可以侃侃而談卻氣息不喘。「師父那時……」韋莊猛然憶起那年雪夜鳳雛臨終時的樣子,和對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
  「就像小姐現在一樣,忽然精神體力都變得比病危時好……」高鳴沒察覺韋莊表情的變化,逕自敘道。
  「飛離,你還記得師父在過逝前對你我交代的話嗎?」韋莊突然像找到救星般地大聲問飛離。
  「師父?」飛離低著頭回想。
  「師父說小姐在初六前出陣的話,你即刻與小姐成親,小姐就有續命的機會。」韋莊等不及他想起來便開口提示他,師父那時就是怕小姐會在時候未到就提前出陣,才會告訴他們最後一個保命的方法。
  「對呀,我怎麼忘了?」飛離拍著額道。
  「堂主,要成親就趁早,小姐這樣子維持不了多久,愈快愈好。」高鳴雖不懂韋莊為何要他們立刻成親,但他還是積極地告訴他要成親只能趁現在。
  「飛離,你現在馬上就和小姐成親。」韋莊精神大振,掃去哀愁,臉上又重新有了希望。
  「師兄,你要他們現在……成親?在這個時候?」織羅拉著韋莊的袖子問。
  「對,師父說過要我替他們主婚。」韋莊看著飛離,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飛離的身上。
  「等等,沒有必要,這麼做也不可能救我。」秋水輕聲阻止,覺得他們是異想天開,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成不成親都救不了她。
  「小姐,這是個機會,而且師父親口叮囑我們要這麼做。」韋莊抬出了鳳雛希望她同意。
  「我不要飛離剛成親就失去妻子。你們別忙了,有飛離陪著我直至我走就好。」秋水情緊了飛離,做了一晚的夫妻後新人變成了亡人,飛離不是更傷心?「就算不能救你成親又何妨?順我的心願好嗎?我想在你生前娶你為妻。」
  飛離抬起她的臉,溫軟地對她道。和韋莊一樣,他捉緊了最後一絲的希望,決定賭一睹。
  「你啊,傻子。」秋水看著他眼裡的摯情,閉上眼歎息。
  「師兄。」飛離對韋莊眨眨眼表示秋水已經同意了。
  「織羅,去把師父的靈位請來;韓渥,你去隔壁的廂房佈置一下,就近把他們的新房設在隔壁,把芙蓉閣權充禮堂和新房。」韋莊得到同意後,連忙揚著手指揮織羅他們去辦。
  「啊?」織羅聽了一愣一愣的。
  「沒聽到高大夫說小姐過不了今日嗎?爭取時間,還愣著?」韋莊急如螞蟻般地推著織羅和韓渥。
  「怪事,成親要爭取時間?」織羅搔著頭慢慢地與韓渥往外走。
  「趕著入洞房嗎?」韓渥對成親這件事也是丈二金剛摸不奢腦袋。
  「你們……動作快!」韋莊看他們還有閒情意致地閒聊慢走,忍不住扯開嗓子吼著,嚇得織羅和韓渥趕快跑出去。
  「雀兒,你去替小姐準備一件新嫁裳。」飛離向楚雀交代著,楚雀點點頭後也出去了。
  「高大夫,請您跟我來。」韋莊拉著高鳴出去,要他開些能緩時的藥給秋水並交付他另一個任務。
  「我們把師父請來後就在這拜堂好嗎?」飛離在他們全出去後問著秋水。
  「由你們,但你們真認為我爹爹所說的能救得了我?」秋水靜靠在他胸前,不存希望地問。
  「姑且一試。」師父要他們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在她危及存亡的關頭,不管可不可能他都要試。
  「也好,在最後一晚成親,我可以帶著你的回憶走,以後也不至於太寂寞。」
  秋水梗著聲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你不會寂寞的,有我陪著你不是嗎?」飛離綰起她的發,將洗淨血漬的芙蓉簪重新為她插上。
  「帶著你走對韋莊他們來說太殘酷了。」她撫著飛離的臉,韋莊他們會受不了這種打擊。
  「沒有你捨下我那般殘酷,要我行屍走肉般地苟活,還不如一直伴著你。」
  飛離知道韋莊明白他的心意,他微笑著看她。
  「在人間你糾纏我還不夠,連冥界也追去了。」說著,她的淚滴濕了他的衣襟。
  「要當新娘子了,高興嗎?」飛離仔細地擦拭她臉上的淚,俯身認真地問。
  「高興。」秋水環著他的頸項把臉埋在他的懷裡。
  「時間緊迫,不能為你張燈結綵,你若能過今日,我再替你補辦一場盛大的婚宴。」飛離顧忌她的傷口,小心地抱著她。
  「我有你就夠了。」秋水在他的懷裡落淚不止,她悠悠地問:「飛離,你真的會跟我走嗎?」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他側著頭吻了她的唇,眼瞳粲然地看她。
  「好,我再等你一次。」
          ☆          ☆          ☆
  傍晚時,芙蓉閣已被迅速佈置成秋水與飛離臨時的禮堂。
  「高大夫,快啊。」飛離和秋水已換好服裝站在堂前,一切準備就緒,韋莊也忙催著臨時請來擔任司儀的高鳴。「在開禮前,照例應該先向新人們說些吉祥話,請各位堂主、堂主夫人向新人——」高鳴開場白的話才說了一些,便被韋莊打斷。
  「免了免了,跳過。」韋莊擺著手道。
  「啊?」高鳴頓了一下,轉頭看著韋莊和飛離,而織羅和韓渥則是一臉茫然。
  「時間緊迫,不用了。」韋莊堅持地反對著,如果讓高鳴把全套禮程都用上了,不都過了午夜了嗎?
  「是……請新人向主婚人行禮。」既然韋莊堅持,高鳴就跳過許多程序直接進行到最接近重點的儀式。
  「這個也省了,快點行下一道禮。」韋莊侷促不安地又廢了一項禮儀,他這個主婚人可不能要位高於他的城主向他行禮。
  又省?高鳴白花花的眉毛都打成一團結了,他只好跳過這一道禮改說下一項。
  「那…!新人向主婚人奉酒。」
  「高大夫,我說把這些繁文褥節都跳過,只要重點,你懂不懂?」韋莊氣火地掐著高鳴的頸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舉行這些廢禮,都說要節省時間了,他就聽不懂他說的話嗎?
  被掐著頸子的高鳴幾乎不想幹這個司儀了,他卯著氣對兩位新人道:「好吧,一拜天地。」韋莊要重點他就順他的意進行。
  「送人洞房!」韋莊聽完後立刻起立對飛離和秋水喊道。
  「大師兄,這個不能省,你別猴急好不好?」韓渥實在看不下去了,成親的人又不是他,他到底在急什麼?
  「不能省?」韋莊因為憂急秋水的性命,平時靈光的頭腦在這時完全停擺變成一塊漿糊。
  「當然不能省,你成過親還不知道嗎?」韓渥大聲地問著他,在場所有的男人就只有他成過親,況且,沒有成過親的人也該知道這點基本知識。
  「雀兒,有這一項嗎?」韋莊沒有採信韓渥的話,他懷疑地問向扶著秋水的楚雀。「老公,閉嘴,你一直打擾高大夫只會讓婚禮愈拖愈長,回家我再和你討論有沒有這項。」楚雀也受不了了,她兩隻手穩穩地攙扶著秋水,凶悍地對他道。
  「好吧,那就拜天地。飛離,你扶著小姐快拜。」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向他,他只好順著民意改催飛離。
  飛離僵著難看無比的臉色一手半抱著秋水,雙雙跪在軟墊上朝閣門外一拜,再慢慢地與楚雀扶秋水起身。
  「他在幹嘛?」韓渥氣得兩眼盯著窮緊張的韋莊,伸手推了推旁邊的織羅問道。猴急成這樣,就算他要趕新人進洞房也不用這樣趕啊。
  「我不知道,好丟臉。」織羅覺得很可恥地掩著臉,他不認識這個人。
  「二拜高堂。」高鳴因韋莊的不斷打攪,念到這裡時打結的已不止眉頭,連胡發也打結了。
  「沒有高堂……不,我是說高堂不在,略過,換下一個。」韋莊又有意見,直要高鳴再跳至下一項。
  「大師兄!」織羅和韓渥齊聲對他吼,甚至連飛離也吼了出來。
  「大師兄,高堂不健在還有師父的靈位在啊,這個一定要拜,你不能什麼都省過就要他們直接進洞房吧!」韓渥氣炸地道。成親不拜高堂不等於沒成親了嗎?
  還是他大師兄只想要飛離和小姐行房辦事?
  「高大夫,您就別理我師兄了,咱們繼續進行。」飛離兩眼翻白,悶著氣說。
  「我也這麼想。」高鳴百分百贊同飛離的話,乾脆不理韋莊那個主婚人,念道:「請堂主和小姐向老爺跪安。」
  當飛離和秋水拜完高堂後,高鳴在念出最後一道禮時還以兩眼指示織羅與韓渥。
  「夫妻交拜。」
  「師弟,摀住他的嘴,別再讓他插嘴。」織羅收到訊號,忙叫喚離韋莊最近的韓渥掩住那張老是中斷程序的大嘴。
  「大師兄!我們在幫你爭取時間,你乖乖的不要再攪局。」韓渥兩手緊緊地摀住韋莊的嘴。
  「送人洞房。」高鳴終於順順利利地念完這句話。
  「禮成。快快快!」韋莊掰開韓渥的手,急急忙忙上前推著飛離,趕他去隔壁的廂房。
  「師兄,你急什麼?」飛離定在原地不為所動,很不滿地瞪著韋莊。
  「韋莊……」秋水又想歎息又想笑。「我覺得我好像是被你趕著和飛離去洞房,而不是來和飛離拜堂成親的。」她揭起臉上的紅巾,看了看一直鬧場的韋莊,再也忍不住笑意地按著楚雀的手咯咯直笑。
  「反正都一樣,過程不重要。快到午夜了,你們快去洞房。」韋莊還怕誤了時辰要他們快走。
  「師兄,被你這麼一搞,我肯定會笑場。」飛離垂著頭歎道。不止秋水想笑,他也快憋不住肚裡的笑蟲了。
  「啊?會嗎?」韋莊的緊張感因飛離的話更上層樓,他忙不迭地對高鳴道:
  「高大夫,你能不能趕快給飛離開帖壯陽藥方之類的?」小姐的事就是他的事,這事關小姐的幸福,他更要管了。
  「大師兄!」所有人都紅著臉喊道,秋水更是笑倒在飛離的懷裡,笑得直不起身。「織羅,把大師兄帶去凌煙樓,最好將他灌醉。」飛離壓著滿腹的怒火,他明兒個一定要宰了韋莊。「馬上辦。」織羅見飛離的眼神已經殺氣騰騰了,他趕緊在飛離未發火之前拖著韋莊往外走。
  「可是飛離他……」被拖著走的韋莊很不放心地看著飛離。
  「難道你還要親自指導飛師兄嗎?走啦!」韓渥聽了也趕上去幫織羅一同拖走韋莊。
  秋水則因韓渥的話笑聲更是不絕。
  「秋水,別笑了。」飛離頭痛地看著身受重傷卻笑不止的秋水。
  「韋莊他……還有你……」秋水笑不可遏地指指被捉出去的韋莊又指指飛離,然後捉著楚雀的手對她這:「雀兒,我今天才知道你死板板的老公這麼有趣……
  太好玩了,今晚能看到這種景象,她明天即使死了也划算。
  「家醜。」楚雀覺得臉被韋莊丟光了。「小姐,我不伺候您了,我得去看看我家老公。」她把秋水交給飛離,決心把韋莊綁起來打才甘心。
  「秋水?」飛離見秋水的頭一直沒抬起來,於是低頭看著她的臉,才發現她早已笑翻了。
  「你去吧,拜託你去把他的嘴封起來。」飛離抱起秋水對楚雀道。
  「飛師兄,不必你動手,我會先把他宰了送來給你。」楚雀挽起袖子,走出閣外關上門後,大步前往凌煙樓。
  飛離吹熄了堂內的蠟燭走向隔壁已準備好的廂房,將秋水放在床上,替她除去了鳳冠擱在桌上。
  「飛離,你……你真的會笑場?」秋水坐在床上正經八百地問他,但話才說完,她又笑得花枝亂顫,還倒在床上兩手猛拍著紅綿床大笑。
  飛離見狀,很無力地垂下頭來歎道:「秋水,你這樣我實在很難進行……」
          ☆          ☆          ☆
  「你們硬拖著我來這做什麼?」韋莊坐在凌煙樓的台階上,很不平地怒問也坐在他右手邊正在喝酒的兩個師弟。
  「大師兄,人家在芙蓉閣洞房花燭,你去湊什麼熱鬧?想盯著飛師兄和小姐辦事嗎?」韓渥斜著眼冷瞪他,難不成他還想進去裡頭監督嗎?
  「我……」韋莊一時詞窮,不停地轉著手指。
  「你這個死鬼,我們才成親幾年你就把往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回家我再找你算帳。」坐在韋莊左手邊的楚雀狠狠地擰了他一記,他居然連她嫁給他的事情都不記得。
  「來來來,喝酒,算是慶祝飛師兄終於娶得如花美眷。」織羅提來數罈好酒一一破封,遞維他們每人一壇,自己率先提起一罈酒仰頭猛灌。
  「雀兒,你不能喝。」看著楚雀學織羅舉起酒罈想喝酒,韋莊及時握住她的手。
  「你都能出糗了我為什麼不能喝?喝得多望得多,我希望能把今晚的糗事忘掉。」楚雀揮開他的手,她一定要把今晚看到的事都忘光。
  「可是你有身孕……」韋莊冒冷汗地看她咕嚕咕嚕猛喝著,害怕地想阻止她再喝,可是她又一掌將他的手揮開,再接再厲地喝下去。
  「師姊身子勇猛強健,無妨啦!倒是你才應該多喝些壓壓驚,飛師兄明兒個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你洗好脖子等他吧。」韓渥不像織羅與楚雀灌水般的喝法,很斯文地拿出杯子倒了兩杯,一杯自己唱,另一杯給韋莊。
  「不知道師父安排的這招能不能奏效,救小姐一命。」織羅灌完一壇後又提來一壇,他抬頭看著滿天的星光,憂心沖沖地道。
  「我也不知道,求蒼天吧。」韋莊的肩膀垂了下來,合著雙手望向天際祈禱。
  「小姐若有事,飛師兄也會離我們而去,我不要這樣。」韓渥一杯杯不停的喝著,想起飛離和小姐一道與他們訣別,隱城沒了城主和雪霽堂堂主還算隱城嗎?
  「事情不會那樣的。小姐心腸好,待隱城上下如子,她還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會有善報的,我們要相信師父和蒼天。」楚雀擱下酒罈撫著腹部,蒼天若連這種好人都不救,便是沒天理。
  「師弟,今晚城裡怎麼這麼安靜?你沒把城民放出地下城嗎?」韋莊目光自天際收回住城下望去時,沒看到城街有任何燭光,更見不到行人。
  「我早開了地下城,也告訴百姓小姐病危的事。」韓渥握著酒杯道,聲音低低的像在自言自語。
  「他們有什麼反應?」韋莊又多了一份憂心,城主病危的消息讓百姓知道了,只怕百姓會有強烈的反應。
  「百姓們知道了後哭嚷著要殉主,我勸了半天還是阻止不了他們,只好說小姐過了今日還有機會,要他們為小姐祈福,明天早上看情形再告訴他們,要他們等一等,現在全城的人都聚在城東的宗廟裡祈禱。」韓渥突然砸碎了杯子,提起酒罈一古腦地猛灌起來。他真的不知該怎麼再去面對那些百姓,報喜的話是最好,但如果得向他們報哀呢?
  「如果……我是說萬了……萬一小姐在和飛師兄成親後還是不行呢?」織羅支吾地問。到時全城的人都跟著殉主該怎麼辦?
  「小姐若仍是沒救,我們三個再去和百姓談,把小姐希望他們好好活著的心願告訴他們。」韋莊將臉理在雙膝。
  「師弟,如果小姐沒熬過去,你真的會照小姐說的破石開城嗎?」織羅問著奉命去造出城之路的韓渥。
  「大師兄?」韓渥停下灌酒的舉動,轉而問著韋莊。
  「我不會走,既然百姓都與我們同心,我們就更不該開城。」韋莊抬起頭,冷靜堅持地道。如果全城的人都殉主,而死人又不會出城,開了城又有什麼意義?
  「我也是。」織羅握著拳附和。
  「我生在隱城也要死在隱城,我不走。」楚雀淒惻地笑著,他們漢人的國已經破了,如要再人亡家亡,她死也要死在隱城之內。「那咱們都別出城了,不管小姐生死如何,我們都留在隱城、水遠陪她和飛師兄。」韓渥舉起手擁著他們的肩。
  「好,今生我們師兄弟妹們、水遠都要在一起。」韋莊一手攬著楚雀一手放在他們的肩上。
  「那個是?」楚雀瞥見韓渥慢慢自懷中取出一副卷軸,覺得好像在哪看過。
  「這是小姐給的圖,上頭畫著出城的最後方法。」韓渥攤開地圖,一端交給坐在最右邊的織羅,一端交給坐在最左端的楚雀,把圖展放在他們四人的膝上。
  「大家都決定好了嗎?」韋莊轉頭看看左右,詢問他們的心意。
  「想退出的人就說,撕了這張圖後就沒出路了。」韓渥把手放在圖上。
  「我來幫你。」織羅第一個動手撕圖,其它人也動手撕了起來。
  「要撕就撕碎點,否則給人撿了去就可能會拼回來。」楚雀一條一條地細細撕著,不像他們那麼粗枝大葉。
  韓渥將撕碎的碎紙收集好往上一扔,讓像雪花般的碎紙從他們的頭上落下。
  「乾杯,慶祝我們、水遠與小姐同在隱城。」韋莊舉杯,與大家一同卸下心中的大石暢飲著。
  「說實在的,我第一次看到飛師兄穿那紅蟒袍的蠢樣,那套衣服和他的冰塊臉真是不搭,活脫脫像是唱大戲的。」幾罈酒下肚就現出原形的織羅,用他特大號的嗓門嘲笑著今晚截然不同的飛離。
  「我們不是早就看別人穿過一次那套蠢衣服了嗎?」韓渥和他一搭一唱起來,以手撞撞他,暗示他們四年多前就看過一次。
  「你們討打嗎?」韋莊亮著森白的牙火大地問,之前也穿過那套蠢衣服的人就是他。
  「喜事當頭有什麼好忌諱的?」韓渥沒大沒小地笑道。「對。」織羅點頭大笑,提起另一罈酒和韓渥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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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1:50:16 |只看該作者
  韋莊出拳如閃電般地給他們兩個頭上分送一記重拳,讓他們的笑聲轉成低哼哀叫。「哇!今天是大喜之日你還打人?」韓渥捂著頭跳起來叫道。
  「又不是我大喜。」打人還看日子的嗎?何況今晚成親的人又不是他。
  「你還想和別的女人再成一次親嗎?」楚雀不給韋莊面子,舉起拳頭在他頭頂上用力地敲著。
  「雀兒……」患有懼內症的韋莊只能捂著頭讓楚雀打著玩。
  楚雀揍完韋莊後氣消了一半,她看著另外兩個幸災樂禍的男人,有什麼好笑的?他們也會有穿上那件衣服的一天。
  「有一天也會輪到你們穿,想笑別人別笑得太早。」
  「不可能。」織羅和韓渥看了看他們夫妻倆的「恩愛」樣,異口同聲地道。
  「倘若你們也成親了呢?」楚雀一副青面撩牙的面孔問他們。
  「如果我會笨笨地去穿那個東西的話,我就倒立繞城走一圈。」韓渥不信邪地道。他的大師兄娶一個母老虎找自己的麻煩,而飛師兄娶一個要人哄要人憐又是城主的女人更累,何況他自己忙城內的瑣事都忙不完了,哪還有時間去應付一個女人?
  「我繞兩圈。」織羅拍著胸脯道,也站在韓渥那一邊。
  「敢賭嗎?」楚雀走向他們伸出手掌。
  「敢!有什麼不敢?」韓渥毫不猶豫地拍著她的手訂賭約。
  「賭了。」織羅也拍著楚雀的手。
  「嘿嘿,我等著看你們兩個倒立繞城風光的那一天。」楚雀顧盼自得地看著眼前的兩個醉男人,一旦酒醒後他們絕對會後悔跟她訂這個賭的。
  「你們兩個很快就會有報應了。」坐在一旁看他們訂約的韋莊,搖搖頭同情地道。







第九章

  「秋水,睜開眼看我。」飛離側躺在秋水的身邊,輕拍著半睡半醒的秋水道。
  「天……亮了?」秋水揉著眼!滿室的明亮讓她睜不開眼。
  「對,天亮了,聽見窗外的鳥鳴聲嗎?」飛離一手撐著上身,一手撫著她的容顏,朝霞從窗外投射進來,使她的臉上映著璀璨的晨光。
  「我還活著?」感受到飛離的觸感,秋水睜亮了眼問。
  「你說呢?」飛離靜靜地看著她在晨光下如芙蓉般的面容。
  「我不是在作夢吧?還是你也陪我一起來陰曹了?」秋水摸捏自己的臉頰,又摸摸他的。
  「你活著,我也活著,不是夢。」他俯下身吻住她發問的嘴,讓她知道他是真實的。
  「可是,高大夫說我活不到今日,怎麼……」秋水略略推開他的臉。
  「高大夫的診斷不是不靈光,而是師父教我們的方法有效。」飛離深沉似潭的眼眸不動不移的盯著她。
  「飛離,你不高興嗎?你的臉色好蒼白。」秋水看清了他的異樣,覺得他突然變得蒼老了許多。
  「你……睡得好嗎?」飛離將自己移至她的身上。
  「嗯,為什麼這樣問我?」她怯怯地問,和他肌膚相親的感覺使她紅了臉,以為他指的是他們昨夜做的事。
  「昨夜我差點被你嚇死。」一整夜欲窒的情緒終於獲得舒緩,飛離將臉埋在她的頸問,把她擁得死緊。
  「飛離?」秋水怔愕地拍著他背部賁起的肌肉。
  「你在睡著後本來一切都是很好,可是昨夜剛到子時的那一刻,你就像死了般,我探不到你的鼻息,也摸不到你的心跳,全身冷冰冰的,動也不動。」飛離一回想起昨夜的情形就感到懼怕,猶在他懷中安睡的她,到了子時忽地失去了生命跡象,一時片刻間,他以為她就這樣在睡夢中死去了。
  「這麼說我是死了?」到底這還是一場夢,可是,她為什麼還能感覺到他們兩人間厚實的溫暖?
  「不,你沒有。當時我本以為你死了,可是發現你隔很久就有一次淺淺的呼吸,心也跳得很慢,而過了子時後,一切就突然轉好了,我怕你會再變成先前那樣,所以一晚都不敢睡,我要你睜開眼看看我,親口告訴我你沒事。」那漫漫長夜對他而言簡直是一種酷刑!他得時時看顧懷裡的妻子,怕她是否嚥氣了,還是在睡夢中徘徊。
  「我很好……」秋水很是動容,她驟感不對勁,忙推著地的肩道:「飛離,我體內的寒氣不見了。」
  「不見了?」飛離被她推得坐起身,見她抖瑟了一下,忙找來床頭的衣服為她披上。
  「奇怪,不該會這樣。」秋水相著衣扣時緊鎖著眉疑惑難解地道。
  「秋水,你在做什麼?」飛離看她突然半掛在床邊將手伸至床下,於是他趕在她掉下床前抱起她的腰肢。
  「拿卦盤。」秋水將散亂的發順在耳後轉頭對他道。
  「你還有卦盤?不是讓我燒光了嗎?」她怎麼還有那種東西?
  「你燒光的是我房裡的卦盤,而我在這廂房的床底下還藏了一個。」秋水怯怯地看他生氣的臉,伸直了手臂把床下的卦盤拿出。
  「不准用,如果你的寒氣又復發怎麼辦?」飛離按住她的雙手道。
  「不會的,我是在六月初六子時出生的,現在已經過了子時,不會再有什麼寒氣了。」秋水釋然地笑道。當她見著今早的陽光時,她被咒鎖的寒氣便過時消散了。「你保證?」飛離正色地問,以前她只要一碰這些卦盤就有事。
  「你把把我的脈不就知道了?」秋水將手遞給他。
  「怎麼回事?你的體內怎麼會有我的陽氣?」飛離按著她的脈一會兒,驚異地問。「我吸收了你至陽至剛的陽氣,體內的寒氣被驅盡了。」秋水收回手笑道。
  現在她不再是至陰至寒之體,變得跟他一樣了。
  「這卦你是什麼時候卜好的?」飛離沒理由反對她再佔卦,只是指著擱在床上的卦盤,她該不會又是趁他不在時偷玩的吧?
  「這是上回斷弦卜的那副卦,我一直收著,想看卦象會有什麼變化。」秋水搖頭,這副是她生平第一次有解不開的卦象,所以她才一直留著,想有朝一日將它解開。
  「有變嗎?」飛離對占卜是個門外漢,看不懂上頭的東西。
  「變了,關於我的部分全反了過來。」秋水低頭看完卦象後!歡喜地撲至他的懷裡。
  「什麼反了過來?」飛離抱好她,抬起她的下巴問道。
  「這卦本說我是到不了六月初六,陰盛陽殘,理當該死,但現在卻變成陽盛陰缺,初六之咒被破了。」秋水快樂地道,側首深深淺淺地吻著他。
  「怎麼破的?」飛離精神有些難以集中地邊吻邊問。「因為有貴人。」秋水喃喃地道。他的吻像野火燎原,令她投入地摟著他的頸子專心地吻他。
  「貴人?對了,你上次也說有什麼貴人,到底你的貴人是誰?」飛離在無力自拔前聽了這兩個字後,精神馬上全部回籠,收住了吻認真地問。
  「飛離,昨夜和我成親的人是誰?」秋水盯著他淡淡地反問。
  「當然是我……慢著,你說的貴人是……我?」飛離指著自己的鼻尖詫愕不已地道。他當初還想找那不知名的貴人來救她,沒想到所謂的貴人就是他自己。
  「昨夜和我洞房花燭而且沒笑場的人是你沒錯。」秋水掩著唇笑道。他可是努力了大半天讓她止住笑後!才有法子讓他們倆行周公之禮。
  「因為我……所以你……」飛離訝然地看著她嫣紅的臉,這樣就救了她一命?
  「不錯,就是你,因為你我才能活過昨日……」秋水覺得他赤裸的胸膛像是有燙人的灼熱,連忙收回手垂著頭不敢看他灼人的目光。
  「早知道我們只要成親你就會沒事,我早該娶你入門的。」飛離笑著將她的手按回自己的胸膛。
  「飛離,爹爹當時是怎麼交代你和韋莊的?」秋水不知父親怎會有此安排,是早料到的嗎?
  「師父說你在初六前出陣就要我即刻與你成親,這樣你便可續命,若你留在陣內直到初六,那我過初六後再擇日與你成親。」飛離拉她貼近他,透過薄薄的衣物撫摸她滑如玉的美背。
  「爹爹這麼說?」秋水怔然地抬起頭,緩緩地逸出輕笑。
  「你在笑什麼?」飛離停止了動作褸著她的腰問。他和韋莊遵守師父的遺命,她竟覺得好笑?
  「我想,爹爹可能耍了你和韋莊。」秋水想了半天,莞爾地對他道,也瞭解她爹爹給他們這道遺命是在打什麼主意。「耍我們?不,師父應當不會拿你的性命開我們玩笑。」飛離和章莊同樣敬重鳳雛,不信他會拿唯一的寶貝女兒來迫他們。
  「他已經做了。」秋水要笑不笑地看著他,有點想同情他們倆的遭遇,但又很贊成爹爹的主意。
  「秋水,別把我吊上吊下的,師父怎麼耍我和師兄?秋水的頭腦不比他師父差,甚至是青出於藍,他拋棄了原本半信半疑的態度,開始思索師父對他們做了什麼。「爹爹安排我未到初六出陣後即刻與你成親此點不假,但爹爹不止知道十九是我的大限,也知道我與你成親即可解此難,要與我成親任何時候都可,並不限於一定要在他訂的六月初六過後。可能他老人家不希望我太早出閣要我先任城主,所以叫你們等過我的生辰,才讓你娶我人門。」依她爹爹之意來推想,她爹爹早知道該怎麼解她的寒氣,既然如此,飛離要娶她哪還有什麼時間的限制?
  「你的意思是說,師父他知道怎麼破解卻故意要我們等?讓我們去經歷那些?」飛離聽了聲音都低了下來,忍著氣問她。
  「爹爹在世時常說,你冷若冰霜的臉和韋莊死板板的性子老讓他無計可施,我想,爹爹大概是想在地下看看你們緊張時臉色大變的模樣,能見到你們這樣,他會樂上好久的。」秋水摸摸鼻子道。爹爹不知道在地下看到了他想看的戲沒?
  她這當事人之一可全看見了,大其韋莊昨晚讓人爆笑的行徑足夠讓她回味一輩子。
  飛離氣得渾身打顫。
  隱城上下眾人皆知他把秋水視之如命,這些日子來,他不斷為秋水的病情擔驚受怕,而這一切卻是他那歸西的師父一手安排的,把他的心頭肉拿來當玩本耍他?他愈想愈惱,全身的肌肉緊繃著,臂上的青筋直直抽搐,想殺人……不,殺屍骸。「飛離,鞭屍大逆不道,他是我爹爹,我不會准你的。」秋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做什麼了,她爹爹是玩得過火了點!莫怪乎他會動肝火。
  「韋莊會吐血,而我……我為你這般的病苦得早不想活了。」飛離激動地吼著,他師父什麼不拿來玩偏偏玩他的心上人?他一定要聯合同是被整慘的韋莊去掘墳問候他老人家。「不氣不氣,我疼你。」秋水柔情地拍撫他,可是他在氣頭上聽不進去,她轉眼想了想,退出他的懷抱在一旁打坐起來。
  「秋水?」飛離眼角的餘光瞄到秋水的舉措,馬上轉移了注意力,他止住火氣神色緊張地問,以為她又怎麼了。
  「我想運氣試試。」秋水兩掌一上一下地合著,置於丹田之位,深深地吐納,合著眼催氣運功。
  「你怎麼懂得運氣?」飛離看著她極熟練的身手,腹中又堆了一籮筐的疑問。
  「等我體內真氣再運行兩天後,寒氣鎖住我十八年的滯穴便會完全解開,我再也不必被關在陣內,可以出陣了。」初步測完體內的狀況,她緩緩地調平氣息收功。
  飛離見她用他不常在外人面前使用的歸息法後,決定和愛妻在床上查起帳來。
  「等等,你說什麼真氣?」飛離理出第一條疑問!她一個文弱女子怎麼知道他們武家的知識和手法?
  「習武之人皆有的其氣,你不也有嗎?」秋水睜開眼看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我倒忘了問你這件事。你說,你怎會武功?而且連師父獨傳給四位堂主的獨門功夫你都會?」昨日她出手截殺武功高強的慕容故時,一連用了兩堂堂主的獨門功夫,連殺左元承時也乾淨俐落一氣呵成,她是什麼時候把織羅與韓握的功夫偷了去?
  「我本來就會呀。」秋水面色微緋,把一直瞞著所有人的事告訴他。
  「你本來就……師父教你的?」飛離深吸了口氣,她和師父到底還瞞了他什麼?昨夜他已被嚇了一整夜,接下來還會有什麼事再來嚇他?
  「爹爹沒教過我。」秋水搖著雙手否認,她才沒有拜人爹爹門下,就算她想,爹爹也不肯。「不可能。師父沒教過你,昨日你怎可能使得出織羅的凝霜掌還有韓渥的狂嵐拳?這兩門功夫除非師父親授,否則是學不來的。」飛離瞇著眼道。難怪她那日點穴時手法會那麼俐落,原來是學過了。
  「爹爹不肯教我,是我自個兒學的。」秋水老實地對他招認,城裡的武師和她爹爹都不肯教她,她只好自己教自己了。
  「自個兒學的?你……無師自通?」飛離有點迷眩,織羅和韓渥練也練不到她那種火候的功夫,她的天分難道不止限於文才和其它方面,連武學也包括在內?
  「爹爹的藏經閣裡有好多武學秘籍和醫書,小時候我待在芙蓉閣裡沒事可做就叫人拿來給我當書看,當藏經閣裡的書都看完時,我學的也差不多了。」秋水點點頭對他嫣然一笑,那些課外讀物比她爹爹請來的書席所教授的四書五經有趣多多。「只看書你就會?」飛離垮下肩問。他的秋水對自己的本事從不打誑語,如果說她把藏經閣裡的功夫都學完了,那她不就把全天下的武功全學成了?
  「從小就看你們練武,我再參佐經書修煉,不難。」秋水覺得她真正的師父應該是他們五師兄弟妹,有他們的示範,她照著經書修習時變得更加容易。
  「不難?」她是天才,他們五個師兄弟妹修煉了近二十年才有今日!她的一句不難,可重重地打擊了五個人的自尊心。
  「可能是我的悟性高吧。」秋水聳聳肩道。
  「師父不是不許你習武?他知道這件事嗎?」雖然是個很大的打擊,但他仍勉強地接受事實。不曉得師父知不知道他生了個可以成為武林至尊的女兒?
  「不知道。爹爹認為我體弱不宜習武,可他知道我是個練武之才,但我體內充滿陰煞之氣,便不許我習武再增陰氣以續我命。」秋水吐吐舌心虛地道。
  「那你還背著他老人家偷學?」飛離捏了把冷汗,身於這麼弱她還敢玩命?
  「飛離,在我還沒許婚給你前,我一人在芙蓉閣上的日子萬般寂寥,不找些事做打發,日子太難熬了,況且我熟知奇筋八脈懂得適時守穴護寒氣!習武與否對我的身子沒影響。以前我對體內的寒氣還有所顧忌,但能活過昨日,我就不再怕,以後可以隨心所欲地運用我的功夫了。」秋水投入他的懷裡道。
  「你學齊了四個堂主的功夫了嗎?」他懷裡的愛妻是個精通各類上乘功夫的高手,她可能也把他和韋莊的功夫都學去了。
  「不止,還有楚雀及我爹爹未教你們的。」秋水輕盈地攀附著他,在他的臂彎裡找著了最舒適的姿勢。
  「你的功夫在我們之上,你一人就可兼任四位堂主,以後你還需要四位堂主保護你嗎?」飛離低低的笑問她,也為她感到自豪。
  「不管我有沒有功夫都要你們四個堂主,爹爹沒別的子嗣,我生來就注定要當隱城城主,況且堂主不止有身護城主之責,主要還是操持城務和保民。若我的功夫會佔了你們的光彩,那我以後都不用,你把這事忘了。」秋水以為他因此而不願當堂主了,怕其它人也會跟進,寧願不要一身的絕技也要有他們的陪伴。
  「你不該被埋沒的。」飛離以臉摩挲著她的發,為她總是替別人著想而委屈自己感到心疼。
  「隱城不需要第五位堂主,但隱城的城主卻需要她的良人。」秋水笑著扶正他的臉看他,將她的願望句句清楚地敲擊在他心版上。
  「我們等到這一天了不是嗎?」飛離環抱著她,他們是一對結髮夫妻,不再是有身份之別的情人了。
  「再苦也要等,我和你還有芙蓉之約呢。」
  話一說完,飛離就托扶著她的後頸與她纏錦接吻。
  「飛離……你最好先去通知韋莊他們我沒死,遲了我怕他們會不聽我的話都抹脖子。」他把她穿好的衣裳又脫去,令她臉紅心悸。
  「你忘了韋莊昨晚怎麼整我的嗎?讓他去抹。」飛離扔去她的衣裳將她放倒在床上,啃吻著她肩頸的線條,慢慢再往下移去。韋莊害得他的洞房花燭夜失了所有的浪漫,死了活該,而他現在要拋掉昨晚所有的顧忌重新來過。
  「飛離!」朝陽經過芙蓉閣的屋簷,冉冉升起。
          ☆          ☆          ☆
  飛離一直在芙蓉閣耗到下午,讓一早就等在閣門外一票想知道秋水情形的人苦等,在他們再也等不下去打算破門而人時,他才打開門告訴他們秋水沒死已脫危險,算是報復韋莊,並讓韋莊因連累其它的人而挨楚雀的拳頭。
  飛離在秋水外傷和體力完全恢復時重新補辦婚宴,在凌煙樓裡設宴宴請四堂堂主和弟子,韋莊則派人在城裡開席宴請全城城民祝賀城主大喜。
  喜宴的這晚,鳳雛的五位弟子和秋水都在凌煙樓裡慶賀。
  「飛師兄,你不是很不滿意那晚臨時湊數的婚禮嗎?怎麼只設宴而不叫大師兄再為你和小姐重辦一次婚禮?」韓渥總覺得沒看到飛離刮韋莊的情景很遺憾,在酒巡一回後,故意挑起往事讓飛離找韋莊算帳。
  「再讓他把我趕去洞房嗎?那種婚禮一次就夠了。」飛離敬謝不敏地道,眸子狠狠地往坐在身旁的韋莊一瞪。
  「我……我那時是因為擔心小姐嘛,你就把那件事忘了好不好?」韋莊也知道自己那晚出了大醜讓飛離的臉上掛不住,他老是擔心飛離會記恨而來找他清仇,於是對他舉杯賠罪。
  「我忘不了,太刻骨銘心了。」飛離不賞瞼,把頭調向秋水不去唱那杯釋仇酒。
  「韋莊,以後城內有任何喜事都由你去主婚,有你主婚,肯定每場婚禮都會叫好叫座,吸引無數賓客。」秋水笑笑地對韋莊建議,有了那次難以忘懷的經驗,她想讓全城的城民也有機會體驗這種全新的快速婚禮。
  「小姐……」韋莊皺著一張臉。
  「我雪霽堂堂內有好多弟子已經指名要你幫他們主婚。師兄,你除了當堂主外又有新職了。」飛離喝著酒對韋莊恭賀道。打從那件事傳出後,他就一直丟臉丟到現在,連他堂內的弟子也起哄要跟著傚法。「我也去跟我堂內的弟子說要成親就來找你。」愛湊熱鬧的韓渥也跟著道。
  老是被韋莊修理,難得有此機會,他很高興能踢落水狗。
  「我也要去告訴他們你的窘事。」織羅也很團結,準備用他的大嗓門讓全城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出名了,你滿意了吧?」坐在秋水旁邊的楚雀,沒好氣地瞪著她醜名遠揚的老公。
  「我……」
  「師兄,再告訴你一件你聽了會覺得出醜出得很不值得的事。」飛離對韋莊勾勾手指要他附耳過來,決定讓他變得很殘破的心往下再跌數丈深。
  「什麼事?」韋莊好奇地把耳朵貼過去。
  「師父他……」飛離在韋莊的耳邊說完後,韋莊的反應就如他剛聽到時一樣火冒三丈,氣得飛跳起來磨牙霍霍。
  「你跟他說了?」秋水拉若飛離的袖子問道。她雖不知飛離對韋莊說了什麼,但她看韋莊的反應也明白。
  「窩在心裡我會不痛快。」飛離和顏悅色地親親她的臉頰,只有他自個兒氣太傷身了,找個人來分擔他會平衡些。
  「韋莊,冷靜,他是我爹爹也是你師父。」秋水看著暴跳如雷的韋莊勸撫道,想平息飛離所點燃的火線。
  「你什麼時候要去?」飛離又火上加油,簡潔地問他什麼時候要去拜訪那名罪魁禍首。
  「找個月黑風高的晚上。」韋莊坐下來猛灌著悶酒。
  「很適合。」早料定他有默契,想的都跟他一樣。
  「你們想對我爹爹做什麼?」秋水嚴肅地問著。她爹爹都過逝了,他們還想去找她爹爹報仇?
  「沒事,我們只想和師父聊聊,問候問候他老人家。」韋莊撒著謊。師父開的這個玩笑太過分了,為了小姐的病,整個隱城鬧得滿城風雲使他不知蒼老了多少,不去和師父聊聊他不甘心。
  「我想向師父他老人家稟告我們成親的這件事。」飛離只說一半的實話,與韋莊有志一同。
  「沒這麼簡單吧?」秋水睨著他們,一個常忙得抽不出主去祭拜她爹爹,另一個沉默寡言,他們會專程去她爹爹的墳前找他老人家聊天?
  「小姐,師兄他們能通鬼神嗎?」韓渥抱著疑心問。他都不知道他兩個師兄也會通靈和死人說話。
  「我也要去跟師父說話,飛師兄,你帶我去。」織羅天真地道。
  「多些人是比較好挖。」飛離看了看織羅壯碩的身材,同意地道。
  「我叫小師弟準備工具。」韋莊乾脆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反正被他師父耍的人不止他們兩個,把事情告訴另外兩個後會更順利。
  「連我也有份?」韓渥怪叫道,要和師父聊天還要他準備什麼工具?
  「取消你們心裡所想的計畫,都不許去擾我爹爹的安寧。」秋水威嚴地對韋莊和飛離道。
  「什麼計畫?」韓渥古怪地問秋水。
  「你們不要知道比較好。」秋水撫著額回道。給他們全知道了,他們不把凌煙樓掀翻了才怪。
  「師兄說啦!」韓渥得不到答案,也與織羅一起吵嚷著要他們講。
  「小姐,我有件事要告欣您。」楚雀看所有的男人都聚在韋莊那邊商量著某事,她趁亂地附著秋水的耳告訴她另外一個消息。「哦?真的?」秋水柳眉高揚。
  楚雀頻頻點頭。
  「我幫你,你可以開始期待了。」秋水眼眸閃著笑意,拍拍她的手。
  「多謝小姐。」楚雀樂不可支,有小姐的幫忙事情一定會辦成。
  「靜一靜,我有事要你們去辦。」秋水敲敲桌子對那群男人道。見織羅與韓渥聽了韋莊的話後臉色都發慍,漲了滿肚子的怒氣。
  「小姐,您要我們辦什麼事?」韋莊很高興地問著。
  「你們還記得我說過大唐江山即將易主這事嗎?」秋水試探地問。
  「秋水,唐人那邊已與我們無關了,我們封城了。」挑起風暴的主使人飛離,閒閒淡淡地喝著酒對她道。
  「有關。大唐的存亡會危及隱城,現在不能封城,我算過唐國還有幾年,我們必須趁大唐未滅,在這幾年內把隱城裡缺少的物資由外界補齊,再全面封城數年,直到外頭平靜了。」對隱城有犯之心的人被剿滅後就該開城,封城的時候還未到,要封也得等到物資收納完畢時再封。
  「小姐,您要開城?」韋莊愣了一下,神色不定地看看其它人。
  「我不單是為了這個理由開城,我自己也很想出城去走走。在隱城這麼多年不曾出過城見識外頭的人文事物、江山風光,飛離說過要帶我去江南,我想和他一起南遊。」秋水溫煦地握著飛離的手,她還沒去江南履約呢。
  「飛師兄,你要帶小姐出城去?你不急吧?」韓渥微沁著汗,他們想出城?
  可是出城的路已經被他們……
  「我答應過要帶秋水去江南看芙蓉,現在正值花季。」飛離是打算在秋水把身體養好後就帶她去江南。
  「飛師兄……那個芙蓉花小姐上回不是看過了嗎?何必大老遠地兼程去看?
  我看你們還是別去了。」織羅搓著手不安地道。「為什麼別去?」飛離看他們個個一臉心虛的樣子,警覺地問。
  「唐皇室在數年後將新易主,因此隱城所有的人尚有數年的時間可以離城,但在數年後務必回城避禍,想出城就只能在這幾年。」秋水對他們分析道。再過數年天下就因唐國宗室會大亂,她想在山河未變之前體驗唐國的風情。
  「那就再等幾年吧。」韋莊試著拖延他們出遊的心願,能把他們拖多久算多久。
  「我不想等,我現在就想去,晚了就趕不上江南的花季了。」秋水看他們一再阻攔覺得很奇怪,怎麼每個人都反對她出城?
  「可是我們已經出不了城了。」韓渥瞞不下去,老老實實地道。
  「為什麼?我不是把出城之道畫給你了嗎?」都把路畫給他造了怎麼還會出不去?
  「我……我把它撕了。」韓渥俯首認罪,那幅圖早成了他們那晚的下酒料了。
  「小姐,我們也都有撕,不是韓渥一人的錯。」韋莊看韓渥把事情抖了出來,連忙跟著承擔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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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3 11:50:38 |只看該作者
 「撕圖的理由?」秋水抿緊了唇看他們。
  「我們那時以為您可能過不了初五……而百姓也都不想再出城去,所以……
  所以我們就自作主張把圖毀了,想留下來陪您和飛師兄。」韓渥囁嚅地道,撕圖的時候他們怎麼會知道往後事情的轉變那麼大。
  「你們知道那是我在病卮時盡力畫的嗎?我若死了,豈不真的會在九泉之下因為你們這般做而惦心不已?」秋水微怒地道。還好她沒死,不然全城的人都跟著她埋藏在這深山裡了。
  「我們……」惹了秋水後,所有人都不敢直視那個像冰塊,冷颼颼瞪著他們的飛離。
  「韓渥,我再畫一條路線給你,這回可別再撕了。」秋水氣歸氣,但還是面對現實,重新對韓渥交代。
  「小姐,圖已經毀了,沒圖您怎麼畫路線?」韓渥鼓起勇氣問。要畫路線容易,可是地下城城圖只有一張,撕了後他可沒有圖能讓她畫。
  「我重繪一張地下城的全覽圖,這不就有圖了嗎?」秋水簡單地告訴他!少圖就多畫一張嘛。
  「地下城曲曲折折,路徑多如蟻道,您畫得出來?」韓渥滿心懷疑地問著。
  那張攤開來有數尺長的繁圖,他師父在地下城裡花了半生的精力才有法子全描繪出來,她說畫就能畫嗎?
  「我看過圖就會記得,會一筆不差的。」秋水輕扯著嘴角笑道。
  「真的?」過目不忘?這麼神?
  「師弟,秋水沒什麼辦不到的,一張圖難不倒她。」最瞭解秋水本事的飛離要韓渥對她有信心,她連整座藏經閣的經書都能背完了,一張小小的地圖又算什麼?
  「韋莊,不許你們再違棄我的命令,這一次就算了,記清楚你們身為堂主的身份和規矩,不要讓這種歪風令下屬倣傚,把師弟妹們管好。」秋水努力地板起臉孔訓斥韋莊,飛離不在,韋莊就失了定力也去和兩個師弟攪和了。
  「是。」韋莊慚愧地低下頭。
  「還有,等出口造好時我就和飛離出城,城內事務就交給你和雀兒暫代,把另外兩個堂主借給我。」秋水想起了楚雀的請求,屈指算了半天順便對韋莊道。
  「您要借織羅與韓渥?」要借那兩個師弟做什麼?
  「織羅,城開之後你就往東;韓渥,你往西去。」秋水笑吟吟地對織羅和韓渥吩咐。
  「出城做什麼?」聽到有機會出城辦事,韓渥再高興不過。
  「幫我去找兩樣東西。」她再抬起手指算算,應該是在那兩個方向沒錯。「什麼東西?」原來是要出城去找東西,韓渥有些失望,還以為她能交給他什麼大事。
  「鎮城之物。」
  「你聽過有這種東西嗎?」織羅側著頭問知識比較淵博的韓渥。
  「沒聽過。」韓渥蹙緊了眉回答。打從有隱城以來哪有她說的這種東西?他在隱城城史裡也沒讀過這項。
  「有這兩樣鎮城之物後隱城會安寧許多,你們在這幾年內去把這兩樣東西找回來。」秋水別有用意地道,要鎮隱城需先鎮護城的堂主,四個堂主裡,現在就只剩他們兩個還沒被人鎮住。
  「怎麼找?」已經被飛離搞得習慣當勞役的織羅很認命地問。
  「你們會知道的,記得要在封城之前回來。」秋水神秘兮兮地笑道,細聲對他們叮嚀封城的時刻。
  「小姐,您總要給我們它的一些資料,例如形狀和長相,不然我們從何找起?」韓渥按著快擰成一團的眉頭,找東西也要告訴他們要找什麼才行呀。
  「照我說的方向去找,會找得到的。秋水慧黠的靈眸轉了轉,搖頭晃腦地道。
  「什麼?這太籠統了吧?」韓渥張大了嘴,外頭地大物博,人海茫茫,他要怎麼去找一個不知名的東西?
  「飛離,陪我去看城民好嗎?我還沒親自踏過咱們隱城的街道呢。」秋水站起身來技著飛離的手。
  「好,我帶你去逛逛。」飛離親暱地攬著她的肩應允。
  「小姐,沒目標沒目的,您要我們怎麼找哇?」韓渥迫在他們身後問。
  「小姐,您講清楚!」織羅也慌了,放下酒杯追出去。一下子,歡喜的凌煙樓只剩韋莊和楚雀兩人,韋莊一手支著下巴,淡淡地問著從頭到尾都沒說幾句話的愛妻,「雀兒,你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          ☆          ☆
  「明兒個咱們就可以動身了,在下江南前我先帶你去長安看看。」飛離在收拾衣物時對正在撫弦彈琴的秋水道。
  「韓渥把路開通了嗎?」秋水琴音戛然而止,有點訝異地問。
  「他說已經峻工了。」若不是韓渥多事把圖給撕了不進行工程,他們早出城去了,給他半個月的時間施工,他再不把路給開通他就完了。
  「他辦事的效率真是不錯。」秋水讚歎地道。韓渥對工事愈來愈精進了,短短半個月就能開通真了不起。
  「我支了兩堂的弟子去幫他,他還不盡快辦好才是無能。」飛離把細軟準備好後坐在她身旁摟著她。
  「你催他?」秋水偏著頭問,怪不得會那麼快,原來是被逼的。
  「我等不及。」飛離將她抱在懷裡,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以後,夏天時我和你去江南乘畫舫賞芙蓉,秋天時去鐘山賞楓,冬日時再去西湖裡的湖心小亭賞雪。」
  「你都安排好了?」秋水將頭仰後問他。
  「我想給你最好的。」飛離啄了啄她的唇。
  「我已經有最好的一個了。」能擁有他的愛情、他獨為她而流的眼淚,無私完全地容納她,她想不出有什麼能比他更好。
  「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那時嗎?」飛離伸出手撫了一根琴弦。
  「怎麼能忘?十三歲那年我初習琴的那日午後,你奉了爹爹之命來芙蓉閣送藥給嬤嬤,找不到嬤嬤就四處亂闖,冒失地進了我的閣房,把我嚇了一跳害我按斷琴弦,然後你就像個傻子般不說話又不動地盯著我,瞧了大半天後又莫名其妙地走了,在第二晚你又突然潛人我的閣內,二話不說地贈了把鳳琴給我。」秋水怎麼也忘不了第一次見著他的情景。
  「我那時盯著你,是以為我在芙蓉閣裡見著了一名像朵芙蓉般的仙子。」他入門下時就知道師父有個獨生女,但始終見不著她,那時她抬頭與他恍然一個照面,他就知道他命裡的人是她了。
  「你送我琴時我一直考慮要不要收。」秋水將手搭在他撥弄琴弦的手上,教他撥著曲調。
  「我使你壞了一把琴不是嗎?贈還一把給你是應當的,有什麼好考慮?」飛離笑著隨她一同撫茲。
  「飛離,你知道當男子贈物給女子時代表什麼嗎?」秋水驀然將他的手接停在弦上。
  「代表什麼?」送個東西還有象徵的意思?
  「求親的信物。」秋水看他什麼也不懂,禁不住有些好氣。
  「你是說,我以一把琴就將你訂下了?」飛離開懷地咧嘴笑問,他無心插柳,柳卻成蔭了。
  「我以為你對我有意,所以……」秋水低聲地道。她本來還帶些拒意,但看了他滿是因刻琴而傷的手指,和他俊逸的臉龐上一副「你非收不可」的執著樣,不經細想,她就把琴接下了。
  「我是對你有意,但我知道我們身份差太多了,並不敢有妄求的那份心。」
  他心底明白主僕之分,她的身份太遙不可及,每當聽見她用他贈給她的琴彈調時,才又覺得彼此之間拉近了些。
  「可我就獨鍾你贈的琴。」秋水轉過身子抵著他的胸膛。
  「只有琴?人呢?」飛離促狹地問她。
  「不鍾愛你怎會把琴接下?」她遞上唇熱烈纏綿地吻著他。「以後咱們若有了女兒後千萬別讓她習琴。」飛離邊吻邊半似認真地說。
  「為什麼?」秋水停下來問。
  「要是有哪個陌生男子闖進了閨閣裡,也像我贈了把琴給她那那怎麼辦?」
  一把琴就讓他師父把女兒交給他,倘若也有男子對他未來的女兒這麼做,他女兒不就也像秋水一樣被拐跑了?
  「傻子,那種事只有你會做,有誰會像你不眠不休地親。造一把琴還我?」
  秋水推他的額笑道。有哪個人肯花這個工夫?
  「傻人有傻福。」飛離看著桌上的琴道。
  「出城之前,我們先去同爹爹拜別。」明天就是她第一次出城,她要向爹爹報告。「織羅他們也該去向師父說一聲,誰曉得他們這一去什麼時候會回來。」飛離有點不放心讓那兩個師弟獨自出遠門,兩個惹禍精出城,到時能不能完整回來見師父還是個問題。
  「我倒忘了還有他們兩個。」一徑想著自己的事,卻忘了被她刻意趕出城的兩個堂主。
  「對了,你怎麼從沒告訴過我隱城有鎮城之物?」他到現在還是想不通隱城會有她說的鎮城之物。
  「那是我臨時想的。」她眉飛色舞地笑道。這不過是她隨口胡謅罷了。
  「秋水,你要織羅和韓渥出城是別有目的?」飛離機靈地問道。她為什麼偏要他們兩個人去找,派人去不就好了?
  「他們也到年紀了,是該出城去。」秋水打著啞謎看他。
  「這麼說……根本就沒有鎮城之物?」原來她說的鎮城之物是用來誆織羅他們的。「沒有。隱城有我和你們四位堂主把持,哪需要什麼鎮城之物。」之前他們還不是將隱城主持得安安泰泰,在所有風波平靜之後,又怎會需要那種東西?
  「那你叫他們去找什麼?」飛離瞭然於心地問,會要織羅他們這麼盲目地去找,八成是她又在使計了。
  「天機不可說。」秋水對他眨眨眼!相信不久後,她就會看到兩個男人倒立繞城的奇觀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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