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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剛發生的一如昨日般,都還鮮明地—一烙印在他的心版上,可那昨日, 卻如握在手中的沙,不理會他的反對,也無視於他的請求,正—一傾漏出他的指 縫,無論他握得再怎麼用力再怎麼緊,它依然止不住地逝去,而他,卻什麼也都 留不住。
「風淮……」無愁遲疑地朝他伸出手。
風淮迴避她的碰觸,拒絕接受她此時所提供的任何寬慰,低首弓著背脊,獨 自咬緊牙關去承受那份錐心刺骨的疼痛。但在他乾澀的眼眶裡,沒有絲毫淚意, 只因為再多的淚水,也洗不去那份濃重的哀傷,此刻洶湧而上的哽咽,緊窒得讓 他喉際發疼,但他,努力地將它壓下去,耗盡力氣的,將它壓回再也無法風平浪 靜的心裡。
很痛,心房遭人生生地助去一部份的感覺很痛,讓他的知覺幾乎麻痺,雖然 宮懸雨並不是他的血親也不是手足,但卻比任何人都還要熟知他、比誰都懂他, 與他相處的時間也較誰都來得久,或許在不知不覺間,他早已忘了宮懸雨是為何 而出現在他身邊,所肩負的使命又是什麼,他只知道,懸雨是他的家人。
無愁以手掩住口鼻,不願讓任何微弱的泣音逸出,更不敢不經他允許地掉下 一顆淚滴,只因她怕,怕會讓傷心的他更難過得無以復加。
沉默地看著他急速起伏抽搐的背脊,她深深地覺得,他像人,他從不掩飾自 己,他有喜怒哀樂,也會暢笑落淚,不似其他的是子,即使是失去了,也無動於 衷。
「懸雨他……」她閉上眼,忠實地向他轉述,「他很想再看一次,當你和你 兄弟們在一起時的笑臉。」
尖銳而深痛的喘息,嘶嘶地劃破了室內的幽暗,風淮繃緊了身子僵固不動, 十指深刻地陷入掌心裡,一指一印地刺進掌中,同時也戳向他心灰意冷的心口。
他多麼渴望,他能更加善忘些,忘了眼前所見所聞的一切,忘了心頭濤濤湧 上的恨意,忘了他那自私的心願,讓一切重頭來過,把已經失去或是正在消失的 那些都捉回他的手心裡,可是在門外,有著明日正等待著他,在已經選擇了後, 就再不能回頭了,現在的他只能繼續一步步朝他的目標走下去,無論曾發生什麼 事,也不管他曾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但,這樣的心碎欲裂,究竟可以換來怎樣的夢想?
執意仰首朝向日光,逆著風向行走,究竟能夠走到什麼地方?
會不會到了盡頭時,與他同行的人,都早已—一在路途上離他而去,最後只 留下孤獨一人的他?到底該怎麼走才是正確的?他該怎麼做,才能夠在得到之前 阻止再次的失去?
「不要放棄,因為你還有我……」無愁伏在他身上落淚紛紛,「你還有我, 請你為了我存在……」
風淮始終沒有開口,任無邊的黑暗朝他包圍掩沒,許久後,他緩緩仰起頭, 嘶啞的音息自他的喉際竄出,一聲聲地,迴盪在沉寂的黑暗裡。
「風淮,風淮……」無愁攬住他的肩膀,一聲聲地在他耳邊低喚,直到她, 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天候還是一樣地清寒,但落雪的數量愈來愈少,薄薄的雪花隨著風兒一吹, 就飄離了它原本該落下的路徑,飛奔向不知歸處的遠方。
那夜過後,風淮將自己關在房內不見任何人,執意將自己沉陷在黑暗裡,直 到等在房外不肯離開的無愁病臥在他的門前,風淮才有如大夢初醒般地回過神, 打開房門抱著無愁去就醫,接下來,他又在無愁的病房裡待了數日。
好不容易等到風淮踏出房門外,等著他主事和發落的龐雲,立即主動地來到 他的書齋裡訪罪。
「王爺,我……」面色灰敗的龐雲猶豫地啟口,但終究還是無法吐出完整的 字句。
「我不想聽自責的話。」風淮沒有理會他的表情,坐在椅內專注地看著宮懸 雨遺留下來的那柄墨陽寶劍。
「是。」他悶聲應著,心底反而希望風淮能夠對他興師問罪,而不是擺出這 等平靜的模樣。風誰抬起頭來,「懸雨回到宜家了嗎?" 『由於他的不願承認、 不願去相信,以致在他醒過來時日子已過了那麼久,他甚至都沒親自把宮懸雨給 送回去。
「已經運回去了。」負責打點一切的龐雲朝他點著頭。
他試著穩住者調,『:宮家的人……怎麼說?「
「他們什麼也沒說。」龐雲對宜家那副不怨忽、不討個原因的態度十分過意 不去,「接替懸雨的人,很快就會到。」
風淮擱下手中沉重的墨陽,「這世上,沒有誰可以替代誰的。」
「我知道……」
在室內的氣息又將流淌至傷愁化成的漩過裡前,風淮的指尖再一次地滑過冰 冷的墨陽。
他頓時斷下決心,「龐雲,看在懸雨的份上,去做件事。」
「什麼事?」龐雲有些意外地看著他格外明亮的雙眼。
「讓西內付出代價。」
龐雲猛然一怔,在聽清了他的話時,同時也明白了富懸雨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他並沒有改變他的堅持,「除了別動我的兄弟外,你儘管放手去做。」
「明白了。」龐雲一口答應下來,正欲轉身離去時,風淮又叫住他。
「還有,別放過南內。」一不作二不休的風淮,索性大刀闊斧地掃除起困圍 著衛王黨的障礙。
『南內?「錢財這方面。不是已有莫府暫時補上了嗎?他怎會想刻意去找舒 河的麻煩?
風淮微微勾起唇角,「叫老四把他咬住的錢全都給我吐出來。」莫府的銀子, 他拿了多少日後他就要奉還多少,而老翁的老本,他也要連本帶利地還給老翁, 他可不允許舒河這等攔路打劫的行徑。
「只怕膝王那一關……」龐雲為難地杵著眉心,「不好過。」已咬上的豬物, 舒河怎可能輕易地鬆口?其實這只是舒河對付衛王黨的第一步而已,只怕往後還 有更多的手段會衝著他們而來。
「拿去。」風淮自抽中拿出一封泛黃的信簽。
他不解地接過,『』這是什麼?「
「對付老四的唯一辦法。」要對付全身上下沒一處弱點的舒河,就只能從這 裡下手了。
「這是……」讀著信簽內容的龐雲忽地臉色大變,「她是誰?」
「老四的情人。」
「可她是……」他一手按著額,無法想像竟會有這種事發生在皇家內,「律 滔知道這件事嗎?」早些年前律滔與舒河焦不離盂,想必律滔應當也知道這事, 可律滔怎沒有把握機會?是因為曾經失敗過嗎?
「他不知道,就連跟在老四身邊的老九也都不知情。」
風淮卻給了他一個意外的答案,「為了她,老四可以說是用足了瞞天過海這 ~招。」
「那你怎麼知道的?」感覺自己似乎偷窺了一個秘密的龐雲,一時之間忙著 考慮起運用這個方法來對付舒河後,即將會為這座皇室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從很久前我就知道了。在老四有意為皇時,我就知道了。」風淮幽遠的語 氣,像極了來自遠方的歎息,「我雖不想成全老四,更無法容忍有這種事發生, 可是,我並不想去扯我兄弟的後腿,所以我才一直不把這事掀出來。「
「為何你改變初衷了?」龐雲淡淡地觀察著他的神色,總覺得他的作法、面 對兄弟時的心態,似乎已和先前有所不同了。
他冷冷地道,「他是我的政敵。」兄弟間的楚河漢界早就已經存在,只是他 一直沒有去承認而已,現在,再偽裝下去也無濟於事了,他早就該去正視他和他 們兄弟間的新身份。
「這事聖上知道嗎?」龐雲揚著手上的信簽問。
「還不知道。」
「什麼?」他愕然地瞪大眼眸,反覆揣想後不禁有些猶豫,「若是把他們的 事張揚開來,你不怕這麼做會刺激到聖上的病體?」在這個時候,聖上的龍體可 不允許出任何差錯,要不然,京兆恐怕就要直接進行宮變了。
風淮反倒走至他的身旁拍著他的肩頭,「放心,為了父皇,攝政王會不顧一 切把這件事擋下來。到時,咱們就等著看二哥親自去對付老四。」若不是經過深 思熟慮,他也不致於出此下策。
龐雲並沒有因此而覺得寬心,仔細地打量著風淮在燦燦日光下的那雙眼眸, 他發現風淮的身子站得比以往更直,昂首頂天的身影,似想要撐持起一切,在他 腳下的步伐,也不再有以往的不穩和動搖。
「王爺,你怎麼了?」他擔心地問,深怕他是因宮懸雨的事而受了刺激。
風淮緩緩搖首,「我失去得夠多了,我必須加快腳步阻止我再失去。」
已成定局的過去,他無法彌過,但未知的將來,卻是可以掌握,在他的身畔, 還有那麼多依附著他的人,為了他們,他不想要再有一次的遺憾。
「你不再顧忌手足相殘這四字了嗎?」他可能不知道,他的這種作法,正是 以往他最是排斥一項。
他的笑意裡帶著淒涼,「誰教它是這個棋局裡的唯一生存法則?」
『很抱歉,讓你以這種方式體驗到真實的人生……「龐雲垂下雙眼,絲絲的 懊悔又溜進了他的心底。
「讓我醒了也好,人總不能一直都活在夢想裡。」風淮的心頭卻有著前所未 有的鬆弛感,那些沉沉壓在他心版上的東西,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無蹤。
在宮懸雨離去的那夜,站在他心房裡的那名劊子手,一刀狠狠地揮向他,斬 斷了他心房上最後的一具枷鎖,在鎖銬清脆落地時,鬆開了他被緊鎖住的雙腳, 放他前行。
在龐雲轉過身去時,風淮的聲音又再度傳進他的耳底。
「記住,只要我在世上一日,他們就都得活著。」已犯的錯誤是不容修正的, 可是只要有機會,就應該避免再犯一回。
「這次我會牢牢記得的。」龐雲的腳步停頓了一會,在肯定地應允他之後, 大步地離去。
穿越窗欞的朝陽,絲絲溫柔的光影灑落在墨陽寶劍上,風淮定眼瞧著它,在 瑰麗的霞彩間反覆地在腦海中溫習著宮懸雨的臉龐,揚手抽出劍身,燦爛耀眼的 流光霎時照亮了一室,他緊握住劍柄,在亮澤的劍身中,直視著自己的眼眸,不 再逃避。
太過害怕失去,卻反而什麼也留不住。
他不願再失去任何人。
第九章
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道的朵湛,氣色不是很好地倚在床畔,在聽完冷天色長長 一大串的報告後,他的面容看來更加陰鬱三分。
「雖說衛王是主謀,但以我的觀察,全盤策劃的是龐雲。」站在床邊對他講 了老半天,終於講到結論後,冷天色微微揚起眉來看他的反應。
朵湛壓低了怒嗓,「老六想掀了西內嗎?」
天朝史無前例的抄內行動,已在數日前正式展開。
眾臣避之唯恐不及的衛王風淮,在親上翠微它取得聖上的手諭後,領著刑部 大臣,大肆辦起西內國舅遇刺懸案、長信侯失蹤一案、襄王朵湛遇刺案,不但將 西內眾臣全列在調查名單上,風淮還拿出看家本領,以徹查祖宗十八代的手法, 弄得向來寧靜的西內雞飛狗跳、人人自危。
風淮的行動,看在三內的眼底,三內的人也不是不明白這其中的袖裡乾坤, 他們知道,這回衛王黨的刀口,其實全只對難了西內而去,因此未捲入事內的東 南兩內,皆
很樂意隔岸觀火。
「衛王說,只要西內交出一個人,他可以考慮停止抄內的舉動。」冷天色在 他氣怒的雙眼快噴出兩道火焰時,認命地把收到的小道消息再報給他聽。
他冷眉一挑,「交出誰?」有這麼便宜的事?
「殺死宮懸雨的兇嫌。」冷天色看向他的眼中懷著絲絲期望。
「不交。」他不加考慮地立刻駁回。
歎息連天的冷天色,不禁想勸他三思而後行。
「若是不交,衛王下一回將會把矛頭對準你。」這回風淮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他並沒有指名道姓地專找主謀者的麻煩,反而用了個大目標來模糊焦點,風淮若 真要辦,恐怕他們兩人都會被請到刑部去。
他有些意外,「我?」風淮的槍口會朝著自家兄弟來?他不信。
冷天色硬著頭皮提醒他,「衛王說,你做了什麼,你和他心知肚明。」他該 不會是忘了塞上城,還有環京七郡那兩回的功敗垂成吧?
他的確是心知肚明,只是,仍是難以置信。
風淮素來不是將親情擺在首位的嗎?怎會為了個外人……風淮他,已經忘記 了過去了嗎?他已經忘了他常掛在口頭上的手足情深了嗎?他們兄弟間,再也沒 有人能夠挽回從前了?
被他的沉默而弄得渾身緊張的冷天色不肯死心。
「王爺,咱們不如……」以一人保眾人,這種划算的買賣,有什麼好猶豫的 呢?
「我說不交。『朵湛煩躁地揮手打發他,在交不交人這一點上,怎麼也不肯 讓步。
他直搖著頭,「不能不交,東內已經趁著這個機會在朝中槓上攝政王了,目 前西內最重要的事就是穩定軍心,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大明宮主持大局,現下西 內最需要的就是你,所以咱們不能在這當頭再讓衛王動你一根汗毛!」
朵湛的冷眸幾乎刺穿他,「陽炎是為了我而造成宮懸雨這件事,你是要我交 出陽炎,還是要我去自首?」
「什麼……」始終不知兇手是誰的冷天色訝異地掩住嘴,轉首看著站在床畔 默默陪伴著朵湛的陽炎,總算明白了他不肯答允的原因。
站在門口將一切聽得一清二楚的鐵勒,跌得沉穩的步伐朝他們一步步走來, 令室內的三人皆意外地轉首看著他。
朵湛愈看他的臉色愈覺得不對,「二哥?」他怎會在大明宮內?
鐵勒並不搭理他,只是在走近後,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陽炎,而這更 是令熟知鐵勒性子的冷天色流下顆顆冷汗,惶恐地看著鐵勒在變天後就看不出表 情的俊臉。
他低聲朝陽炎吩咐,「你自盡吧。」
「二哥!」顧不得身上的傷勢,驚恐的朵湛忙不迭地翻身下床,一手拉過陽 炎將他給推置自己身後。
鐵勒的目光並沒有離開陽炎,「為了老七,你自盡吧。」要想將朵湛自風淮 的手中救出,並且確保陽炎在被交出去後,不會在風淮的嚴審下抖出朵湛的底, 眼下就只有這個法子。
陽炎不語地咬緊了牙關,重重朝他頷首後,隨即想推開身前的朵湛。
朵湛緊拉住他不肯放手,「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老六這回是認真的,非這麼做不可。」鐵勒淡漠地向他解釋,並揚手招來 冷天色架開他。「不……」被冷天色擒住的朵湛,在掙脫不開時奮力地朝陽炎大 喊,「我不許你這麼做,聽見沒有?我不許!」
在朵湛痛苦的眼眸下,陽炎沉默地轉過身去不看他。
『二哥……』朵湛轉而改向鐵勒求情,「二哥,求求你
「你在對老六下手時,就該考慮到這後果了。」鐵勒不為所動,只在臨走前 對冷天色吩咐,「天色,他的氣色很糟,待會再去把太醫叫過來。」
「二哥!」急於攔住他的朵湛大聲地想喚回他的腳步,可是怕他扯裂傷口的 冷天色,則是狠下心自他的身後緊抱住他不讓他追去。
當鐵勒的背影已走遠,朵湛也力氣耗竭地靠在冷天色的身上時,陽炎沉靜地 走至朵湛的面前單膝跪下,一手執起朵湛外衫的衣角放至額心,一如他初進大明 宜時的舉動。
他不悔地低哺,「王爺,我只遺憾,不能見到你和楚婉回到襄王府那一天的 來臨。」
「陽……」朵湛虛弱地想開口,但體諒陽炎心意的冷天色,卻在此時標指點 住他的睡穴,讓他乏力地垂下眼簾,沉沉睡去。
冗長的早朝,在舞動的光影滲進翠微宮窗榻時分終於結束,在殿上的臣子們 魚貫出殿後,遵照攝政旨意留在殿上等待的風淮,信步來到殿旁居高臨下,足以 眺望整座京兆的殿廊上,看著遠方的旭日冉冉東昇。
漫天雪色,已在暖日的腳步裡逐漸遠走,嫩綠的鮮草鋪上大地,暖曖日光飄 融在初吐新芽的樹杈間,春寒料峭,撲面的風兒有些刺骨,風淮拉緊了朝服,深 深吸進早晨清冽甜美的空氣。
極目四望,襯著一層霞彩的層疊山巒,靜靜伏臥在天子腳下是土之上,不知 道,這片多嬌江山,在他人眼中是何等模樣?
這陣子來的忙碌,讓他的日子過得很充實,也無暇沉緬過去的傷懷,在無愁 病癒後,無愁主動接下莫瀾的棒子,重新統籌規劃驛站所帶來的財源,開始打點 起她帶至衛王府裡的家業,似乎是打算讓衛王黨有個穩固、且他人無法動搖的財 源支柱。龐雲在把西內的事務轉交給衛王黨旗下的幕客謀臣後,已在暗地裡著手 對付舒河的事宜,決心在西內的風波還未平定時,再接再厲把南內也給扯進這池 混水裡。
而他,還在等。
他在等西內給他一個答案,或者是,他想要給自己一個登上最高位,手擁重 權俯看天下的理由。
迎著風,鐵勒來到他的身旁與他一同遠眺。
「陽炎自盡了。」
風淮的表情很平靜,「也是該有人阻止一下老七過於偏激的作法了。」有了 陽炎這個例子後,相信朵湛總會心生警惕,往後在下手時也會多加考慮一點。
「以牙還牙就是你的作法?」鐵勒至今還是很難相信這會是他做出的事。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不會這麼做的。」他又何嘗不明白,如此惡性循環下, 除了徒增損傷外,誰都討不了好處?可他若不心狠一回,對其他兄弟來個下馬威, 恐怕日後這類的意外將還有更多。
「是誰逼你的?」
風淮轉首看向他,絲毫不掩飾他指控的目光,「你們。」
鐵勒心情百般複雜地看著他,恍然地覺得,沐浴在朝陽下的他,身影更加挺 拔,神情也更嚴肅了,記憶中那個愛笑又愛多管閒事的六弟,似乎已融蝕在勻勻 灑落的日光下,不覆蹤跡。
總認為,念舊重情的風淮是不會跟上來的,可是他卻在落後了那麼多後踏出 步伐,不顧一切地苦追上其人的身影,他的眼眸中,那份銳利似會傷人的光芒, 看來,有些疲憊也有些痛心,可以想見,在走至今日之前,他的內心有多掙扎。
「你長大了。」鐵勒意有所指地說著,在暗暗流動的空氣中,很明顯地察覺 到風淮刻意與他拉出的距離。
「這種成長方式,相當刻骨銘心。」風淮低低地笑了,只是笑意中,有著在 夢碎之後揮之不去的淒楚。
「風淮。」望著他的笑,鐵勒沉下臉,「不要殺手足,不要讓你的心中永遠 留下一個遺憾。」在眾多的皇弟中,他不指望人人能做到這點,唯有風淮,他不 希望風淮也踏上後塵。
朵湛的心情,全都被朵湛鎖在那道手諭裡,任誰也無法知曉朵湛的所做所為 究竟是為了什麼,可是風准不同,他並沒有像朵湛那般背負了什麼秘密,也沒有 律滔那種想打倒宿敵的心情,更無舒河勢在必得的野心,因此無論風淮在朝中如 何對待手足,他皆沒有必須痛下狠心的必要。
「這句話,朵湛、舒河和律滔他們聽得進去嗎?」即使心裡原本就是一直這 麼堅守著,但風淮井沒有正面回答他,反倒問起其與他陷在同一個泥淖裡的人。
鐵勒的眼眸動了動,在陣陣呼嘯的晨風中並未開口。
他心中有數地苦笑,「恐怕聽不進吧?」
不管他聽不聽得進耳,自認說得夠多的鐵勒不再多「二哥,你放心。」在他 邁出離開的腳步前,風淮允諾的話音傳送他的耳裡,「無論未來將是如何,我的 心中,不會有遺憾。」
鐵勒的腳步沒有停頓,頭也不回地離開殿廊,留下風淮獨自望著那道與自己 是那麼相似的背影。
「風淮……」律滔的聲音悄悄拉回他的心神。
風淮轉過身,很意外這個自他回京後就一直迴避著他的兄長,竟會主動找上 他。
陣陣清揚的東風迎面吹來,風兒拔開風淮額前的發,讓他地眼前的事物清明 了起來。他發現,律滔看向他的眼光再也不似以往,倒是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也曾在舒河的眼底裡找到過。
一切已經不同了,即使曾再怎麼親近知心,可他們卻是誰也回不到原點,除 去親人這一點不看,世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
「雖然這句話我已經問過你了,但我還是要再問一次。」他走至律滔的面前, 眼神炯炯專注,「告訴我,你也想當上天子嗎?」
「我想。」這回律滔並沒有再次意喻不明地耍花槍。
「那麼在你心中,帝位和親情孰重孰輕?」風淮一點也不訝異,只是淡淡地 再問。
律滔搔著發,「你怎麼老是問我這種難以回答的問題?」
「是答不出來,還是不想答?」這個問題,他若是拿去問其他兄弟,只怕得 到的都將是一樣的沉默。
「你希望我有什麼答案?」律滔攤攤兩掌,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問題扔回給 他。
「我早已不在你身上存有冀望,因為,你和舒河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同。」風 淮卻笑著搖首,「我太瞭解你和舒河了,你們兩人,不到其中一方倒下是不會罷 休的。」
「你想說什麼?」
他定定地看著律滔的眼眸,「往後,咱們就是敵人了。」
律滔的神色迅速轉冷,「你要與我為敵?」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原本他還想 找風淮與他聯手共創江山,可沒想到,風淮竟將自己逼進死胡同裡,連個機會也 不給。
「不。我是要與我的每一個兄弟都為敵。」風淮一字字地說著,清楚地說明 他即將在天朝扮演的角色,「想登上帝位,你們得先打倒我。」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俱往已……
俱往已,一切,才正要開始。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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