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914|回覆: 1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綠痕] [摘星][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5-26 08:45: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楔子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封神四十六年正月,洪鐘曠雪聲中,即將續接帝位的太子臥桑,於策妃之日 棄位遠渡東瀛,俄頃問,天朝群龍無首,宮變遂至。
  宮變後,陷於政亂隱憂之際,皇帝遲不發詔宣揭繼位儲君,以致太子儲位空 懸,於是,龍誕九子,九子中餘八皇子們,紛紛競相而起,皆意欲逐鹿柬官執鼎 策國。
  風起雲湧的波濤間,史家默默隱身幕後,備好一籠薰香,攤開簇新的卷冊、 備好筆墨,在燭火下,將那些素來隱於汪洋中的八條蛟龍一一攤開細看與端究, 就不知,在滔滔的歷史滄浪下,取代過往英雄豪傑的八皇子中,誰終將躍登於頂。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5-26 08:4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辟閭--白如積雪,利若秋霜。駁犀標首,玉琢中央。帝王所服,辟除凶殃。 御左右,奈何玫福祥。
  望著桌面上,妥放在青銅劍架上的辟閭寶劍,花綾雪羽的劍鞘,在陽光下燦 燦生輝,律滔伸手取來,拔劍,劍身方脫鞘,清脆悅耳的磬音直繞耳鼓,劍身在 陽光下流散閃爍的色霞,一如千百年前吳王揮劍時映射的虹彩。
  堅刃鋒利、斬銅如泥,是經過多少工匠千錘百煉,付出血與汗的成果。想當 年,吳王曾在沙場上揮舞著它,也曾在月照姑蘇時,在月下靜靜欣賞它與湖水交 映的光景。而今,古吳不復在,吳王已杳,雖時移事易,但寶劍依舊見證著千百 年來的歲月流轉,最後,輾轉落到他的手中。
  律滔緩緩將視線自手中的辟閭移至眼前獻劍給他的司禮大夫,劍眉微揚,反 覆琢磨著司禮大夫瞼上的那抹笑意。
  這笑,有意思。
  笑意中有把握,也有幾分得意,而眼眸間,則掩藏著一份貪圖的眸光,再往 下看向他交握的十指,緊緊的,像是在粉飾善他的不安。
  他想從這兒貪圖些什麼呢?
  律滔興味十足地瞅著眼前的司禮大夫,有耐性地保持著沉默,等著看這名突 然來到他的翼王府裡,特意送來這份大禮的人!到底有什麼意圖會暴露出來。
  一味地等待著律滔品劍完畢的司禮大夫,在等了老半天後,卻仍等不到律滔 的一句讚美或是對劍鍾愛的言詞,忙不迭地想再讓他知道這柄劍有多珍貴。
  「此劍乃天下之利器也,擊石不缺,刺石不挫。」
  律滔笑了笑,伸手把劍還給他,「既然這柄寶劍如此稀世罕有,為什麼你自 己不留著,反而要獻給我?」
  「因為……」司禮大夫別有用意地說著,兩眼也直瞟著他暗示,「寶劍,還 需贈英雄。」
  律滔臉上的笑意仍舊淡淡,大抵明白了他來此地獻劍的用意。
  「此等名劍,若是在一般人手中,那便一文不值了,它必須待在有資格擁有 它的人身邊。」司禮大夫慢條斯理地收劍回鞘,並慎重地放至他的面前。
  「喔?」他擺出一臉意外的模樣。
  「尋求此劍者不計其數,但這些人又分為兩種,其中一種是求之不得,另一 種,則是不求而得。」司禮大夫攤著掌向他解釋,並充滿期待地看著他,「而王 爺,則屬後者。」
  「這麼看得起我?」他倒不知他做人有這麼成功。
  「當然,王爺可是繼前太子臥桑之後統領東內之人,放眼全朝,只有你的品 行和德儀足以服眾,你當然有這資格。」
  律滔懶得再和他拐彎,一手撐著下頷,笑咪咪地看著他。
  「說吧,你想要什麼?」他就不信這個司禮大夫會無端端的把這等貴重的厚 禮送給他。
  司禮大夫笑搓著兩掌,「小臣……不過是希望王爺幫個小忙,在聖上面前為 小臣美言幾句,將小臣拔擢一品或是兩品。」
  果然又是一個想藉名目往上爬的人。
  律滔看了看那柄辟閭寶劍之後,飛快地思索半晌,而後笑意滿面地將它拿過 來。
  「我會考慮的。」兩廂都能得利,何樂而不為呢?
  「那……」司禮大夫簡直掩不住內、心的欣喜。「劍,小臣就留下了,日後, 還望王爺鼎力相助。」
  「哪裡。」律滔朝房外的人輕輕彈指,「送客。」
  司禮大夫才由門外的下人領走,隱身在律滔身後幕帳裡的宮垂雪立刻走出來。
  望著司禮大夫離去的背影,他的臉上充滿嫌惡,「又一個想用賄賂而攀天的 人。」
  「這朝中,老早就找不到什麼廉潔人士了。」律滔早就見怪不怪了,反而還 很習以為常。
  宮垂雪百思不解地看著他,「其實你早就看穿了他來這裡的目的,為什麼你 還要答應他並收下禮?」
  「在朝為官,留人三分情面總是好的。」律滔滿意地輕撫得來全不費工夫的 寶劍。「何況,不收白不收嘛。」
  「虛偽。」宮垂雪扯扯嘴角。
  「這叫做人。」他不以為然地訂正。
  「不跟你扯了。」宮垂雪將一本密摺自懷中拿出來,放在他的面前,「你看 看,這是三內的最新情況。」
  律滔擱下寶劍端詳密摺的內容許久,不一會,他的眉心微微緊蹙。
  「看來老四在除去了南內大老後,已經開始傚法老七重整自己內部人脈了。」
  莫約在一個月前,一直待在南蠻的霍韃忽然帶兵北上,突不其然地炮轟興慶 宮宣德殿,而這一轟,也讓南內的情勢改觀,多年來一直受縛於南內大老的舒河, 從此不再需聽從大老們的命令,並開始重新整頓南內。
  三內之中,西內以朵湛為首,上下一心的為朵湛辦事以期打倒其他兩內,而 南內受舒河領導的人,也莫不期待能幫助舒河登上大典,如此看來,他們這八風 吹不動,什麼也沒做的東內,腳步是比他們略微慢了些。
  「你不行動嗎?」宮垂雪好奇地問。
  他英挺的劍眉一揚,「我需要做什麼?」
  「也跟他們一樣,把東內的內部整理好啊。」他們東內表面上看來是很平靜, 可是實際上,在暗地裡分黨結私的人可不少,太過需要大力整頓一下。
  「這件事我早想過了,可是急不來。」他把摺子往桌上一扔,一派優閒地靠 坐在椅子上。
  「不能不急,西內與南內已經快凌駕咱們東內之上了。」宮垂雪最受不了的 就是他這種不慍不火,有時又慢吞吞的德行了。
  律滔並沒有回答他,只是靜看著自己的雙掌。
  「律滔?」宮垂雪不明所以地看著他的舉動。
  他淡淡地開口,「我一直有個心願。」
  「什麼心願?」
  「用這雙手改變世界。」他緩慢地將掌緊握成拳,「我是個野心分子。」自 他懂事以來,不,應該說是自他瞭解這座皇朝以來,他看過太多官場的黑暗面, 也看過太多腐敗的人心,一直,他都很想能做些什麼。
  宮垂雪不解地皺眉,「那你為什麼不去做?」
  「我若要改變這世界,在這之前,我要得到權。」他抬起眼來,眼底閃爍著 熠熠的星芒。
  「你的權還不夠嗎?」東內部已經把他定為是東內角逐太子的人選了。
  「不夠。」律滔含笑地搖首,「咱們東內和其他兩內的不同處,是在於東內 裡是各自為政,雖然有一半的人是聽命於我,可另一半的人,都還是緊捉著控有 東內的權力不放。」
  「你若想全面攬權,那一半不聽令於你的人,恐怕不好解決。」他不說,宮 垂雪也都忘了,那一半不願聽從他的人,只是把他當成傀儡,想讓他只有名分而 沒有實權。
  「事在人為。」他倒對自己很有信心。「慢慢來,總有天我會把東內納為己 有。」就以蠶食鯨吞的方法,一點一點的把權力拉過來,只要他的耐性足,他總 會有大權在手的一天。
  「慢慢來?」宮垂雲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要慢到什麼時候才能和其他兩 內一較長短?難道你不想早點跟上他們的腳步,與他們一起競爭為皇嗎?」
  律滔朝他搖搖食指,「我當然想早點跟上他們的腳步,但我要等,我要等我 把整個東內都捉在手上,我才要大展身手。」
  「為什麼?」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的嘴角揚起一道弧度,把自己的立場分野得很 清楚。
  「我要坐上東內最高的位置,才來全面參與三內之爭,在這之前,就由東內 的其他人來做。」
  宮垂雪盯著他可疑的笑容,「你有什麼好計劃能登上東內最高的位置嗎?」
  「有。」律滔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一封信,「把這個交給褚福,叫他開始 行動。」
  擱放在劍架上的辟閭,在宮垂雪急急走過時閃過一陣光影,律滔轉眼看去, 撤去了臉上刻意堆積出來的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它。
  寶劍贈英雄?誰是英雄?
  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真正的英雄。
          ☆          ☆          ☆
  「好劍……」燕京吾愛不釋手地捧著辟閭寶劍,嘖嘖有聲地讚歎著。
  在律滔得到辟閭寶劍這消息傳開了後,以酷愛搜集寶劍出名,時常四處雲遊 尋訪名劍的京兆仕紳燕京吾,便籌設了一個賞劍夜宴,紛邀擁有寶劍的名家和朝 中舊友一同賞劍。
  在這夜的賞劍宴中,受邀者不只有翼王律滔這位貴客,還包括了滕王舒河, 以及襄王朵湛。
  由於燕京吾初回京兆,並不瞭解京兆和三內目前的情勢,看在他們是親兄弟 的份上,就讓三位王爺同列一席,根本就不知道此舉招來宴中多少人的議論紛紛, 當然,他也不知道宴中其他受邀的客人們,也是兵分三派地暗中較勁著。
  「王爺,你可是得到了柄舉世無雙的寶劍哪!」仔細欣賞過辟閭的燕京吾, 興奮不已地捧著劍對律滔報喜。
  「喔?」雖然律滔早就知道那柄劍的一切,但還是很給面子地裝作一臉的無 知。
  「擁有此劍者,將宛如蛟龍歸海--」燕京吾才想滔滔不絕地歌頌辟閻一番 時,冷不防地,坐在一旁的舒河,快言快語地截斷他的話尾。
  「千濤不湧。」
  燕京吾愣了愣,回過神來又接口繼續讚美,「或有如猛虎入山--」
  「山王難成。」朵湛也冷冷接上他的話尾。
  沉默忽地降臨在宴席上。
  燕京吾錯愕地看著兩位潑冷水的王爺,同時也終於發現底下受邀的官員們, 似乎在看待對方的眼神也都相當不和善,而這三位王爺截然不同的神色,隱隱的, 似乎有某些只有他們能夠意會的事,正發生在他們之間。
  是他……太久沒回京了嗎?
  他總覺得這三位王爺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一點也不像是兄友弟恭的模樣,反 而有點像是……壁壘分明的敵對狀態。
  律滔不予置評地看著身旁的兩個親兄弟。
  他要是擺不平這兩個兄弟,就算假設擁有辟閭者能登上九五,只怕那個皇位 他不但會坐不穩,還會被他們兩個給扯下來。
  朵湛首先打破沉默,清清嗓子,銳利的眼眸瞟向坐在他身邊的舒河,先跟他 算算前陣子他們三內背著聖上所做出來的事。
  「叫老三炮轟興慶宮,虧你想得出來。」沒想到舒河行事作風比他還要誇張, 而且也更狠。
  「運兵求險,往往就能由險中求勝。」舒河得意地聳聳肩,「我不用這種方 式來逼南內大老下台,難道我要原地踏步,眼睜睜的看東內與西內壯大?」
  「自己不去做,反而借刀殺人叫老三去幫你做,果然是你一貫的作風。」律 滔也加入討伐舒河的陣營,很看不慣他老愛利用別人來成就己事的方式。
  舒河戲謔地問:「沒能夠阻止我重整南內,你很扼腕?」他最喜歡看到律滔 挫敗的表情了。
  「下回你不會再有那麼好運了。」律滔不屑地哼了哼。
  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完全聽不懂又插不上話的燕京吾,在頓愣了老半天後, 才勉強想起自己身為宴會的主人。
  「呃……」他試圖擠出一抹僵笑以緩和氣氛。「三位王爺?」他們是在幹嘛?
  舒河笑意盈然地朝他揮揮手,「沒什麼,我們只是在閒話家常。」
  他聽了點點頭,看向舒河及朵湛,「今日特邀三位王爺前來,不只是想欣賞 辟閭寶劍,聽說兩位王爺也各有一把稀世名劍,不知是否可讓在下欣賞一下風采?」
  舒河朝身後揚手,跟隨在身邊的冷玉堂立刻遞上一柄寒光刺目的寶劍。
  「步光?」鑒賞專家燕京吾馬上認出這柄鼎鼎大名的寶劍。
  朵湛也自冷天色的手中接過一柄劍鞘漆黑如墨的長劍。
  「龍泉……」燕京吾更是訝異得張大眼。
  「如河?」律滔幾乎可以看見他的雙眼綻出光彩了。
  燕京吾喜不自勝地低嚷:「這些都是可統領一國或是號令大軍的寶劍名器哪!」 沒想到三件名揚天下的寶劍,居然就在這三位王爺的身上。
  「統領一國,或是號令大軍?」律滔拉長了音調。
  「俗話說,吳之辟閭,越之步光,楚之龍泉。」燕京吾搖頭晃腦地對他們開 講,「在三位王爺手中,恰巧各自擁有這些史上名劍,而這些名劍,均曾是史上 君王所擁有。」
  「說到歷史……」舒河懶懶一笑,語帶諷刺地朝律滔招呼過去,「老五,吳 國的辟閭在你手上,希望你可別跟吳王一樣,遇上了個亡國的西施啊。」
  律滔也不是省油的燈,「你別擔心我了,你手上的步光是來自越國,史上的 越國就是被楚國給滅的,你還是小心自己別被隔壁的楚國給滅了。」
  「不知道他這個楚國,何時會像史上的先人一樣,最終被秦國給消滅。」舒 河銳目一瞥,轉而瞥向芳鄰。
  朵湛胸有成竹地漫著笑,「多謝提醒,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半個秦國出 現可以與我爭鋒。」
  眼看他們之間又說起似戰非戰的話語,燕京吾連忙拉過一旁侍宴的府內總管, 小聲地互咬耳朵。
  「喂。」他一手指向三位在座的王爺,「他們三個是不是有什麼過節?」說 話夾槍帶棍的,這三位皇子是怎麼了?
  總管靠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你不明白,他們分效三內,過節可大了。」
  朵湛原本就不愛與自家兄弟往來,因此冷言冷語總是少不了的,而律滔與舒 河,自小到大就一直在相互競爭著,尤其在他們三人分效三內旗下後,他們的關 系也就更勢同水火,誰也不讓誰、誰也容不下誰。
  不想多與宴中這些人多處一會的朵湛,冷漠地站起身來。
  「燕老,你找我們來,就只是為了賞劍?」無聊,就算那幾柄劍價值連城好 了,終究不過是破銅爛鐵罷了,這也好把他找來?
  燕京吾忙不迭地留客,「不,賞劍倒是其次,主要是在下希望能在有生之年 看見這些寶劍與某樣東西合一。」
  「什麼柬西?」朵湛捺著性子再度坐下。
  燕京吾一瞼的神秘,「這三柄劍,雖是稀世名劍,只可惜……還少了樣東西, 否則它們就更完美了。」
  「到底少了什麼束西?」朵湛的臉色愈來愈不善,但舒河和津滔則很有興趣 地拉長了耳朵。
  「能配得上寶劍的兵書。」
  「兵書?」他們異口同聲的訝問。
  「這些年來,在下行遍五湖覽盡天下,為的就是想找出能與這三柄名劍匹配, 在戰場上號召群雄、攻無不克的古吳太阿兵書。」眼看他們都提起興趣來了,燕 京吾甚是滿意地又找回了主導權。
  舒河搔搔發,「古吳太阿兵書?」好怪,這玩意怎麼那麼耳熟?他是曾在哪 聽過?
  「攻無不克……」律滔則是反覆地咀嚼著這四字。
  朵湛兩眼直望著燕京吾,「你找到這部兵書了嗎?」既然有這種東西存在, 那麼它就絕不能落至別人的手上。
  「找是找到了,只是此兵書已有其主。」說到這裡,燕京吾就想歎息,一想 到前幾日所吃的閉門羹,更是令他想流淚。「無論我再怎麼動之以情或是願花上 萬金,兵書的主人就是不肯割愛,就連讓我一睹兵書的機會也不肯給。」
  律滔微微瞥視了兩旁的兄弟一眼,而他們也有默契地回看他,三人眼中浮是 寫滿不放棄的眼神。
  「不過呢,我這裡有一張太阿兵書的手抄本。」感歎完畢的燕京吾,差人拿 來一隻小木盒,並小心地打開它。「這張手抄本,是節錄於太阿兵書的某一頁, 在下可是費盡苦心私賄那位兵書主人的家僕,才好不容易抄得這一小頁。」
  原本坐在席上的三個男人,瞬間齊步上前,三雙眼直看向躺放在小木盒裡的 紙張,而後,又不約而同地齊皺起眉心。
  「這是什麼文字?」舒河對紙張上奇形怪狀的字跡看得一個頭兩個大。
  「古吳文。」燕京吾也對這種難以閱讀的文字很頭痛。
  律滔靈快地轉動大腦,「有誰能夠譯此文?」只要能找到譯文者,這種文字 隔閡根本就不是問題。
  燕京吾的老臉垮了下來,「唉,現今能譯這種古吳文的人並不多了,若要問 我誰能譯,我也不知世上還有誰有這本事。」
  朵湛不肯死心,「這部太阿兵書在哪裡?」不知有誰能譯文沒關係,最重要 的是得先把那部兵書給拿到手。
  燕京吾歎口氣,「嘯月夫人。」
  他話尾尚未落,三位受邀而來的王爺立刻起身,就連告辭的辭令也都省了, 帶著自己的人快步地走出廳外,留下一頭霧水的燕京吾。
  怎麼……說走就走?剩下這個場面他要怎麼辦?
  「我是說錯了什麼嗎?」望著他們像是趕著要去投胎的腳步,燕京吾大惑不 解地轉首看著總管。
  總管歎息地一手撫著額,「你剛剛挑起一場新戰爭了。」
  那三個分效三內的王爺,在官場上比權角力,互扯對方的後腿早已屢見不鮮, 現在為了增加一己之力,奪兵書的野心明眼人一望即知,可以想見,這座京兆, 恐怕就要為一部太阿兵書而更加不安寧。
          ☆          ☆          ☆
  「龍泉,干將,莫邪,斷蛇,步光,魚腸,巨闕……」
  埋首在書堆裡的葛沁悠,一手輕托著香腮,一手搖著筆桿,口中喃喃念著己 撰寫詳文完成的劍名,正在為內容做最後的潤筆修飾。
  堆滿冊籍的書齋裡,放眼望去,淨是高聳可碰觸到房頂的書籍,有些書籍已 經很古老,有遠在紙張發明前的竹簡、也有前朝的宣紙卷軸、或是泛黃且厚實的 書冊,一列列地,密密環繞著書齋,唯有在房裡的正中央置放了一具桌案。
  安靜的空氣中,蔓延著陣陣墨香,與擁有歲月的冊籍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種 時光滄桑的味道。
  角落旁的窗欞漫漫灑下秋陽的光芒,照亮了執筆人柔美的側瞼,也讓她整個 人顯得朦朧透亮,她那水盈的慧眸正專注在書頁裡,櫻紅的唇則開心地微抿著。
  「差不多了。」填上最後一筆後,沁悠緩緩地伸了個懶腰,心滿意足地看著 桌上這本即將完成的書籍。
  書頁裡,記載著史上每一柄赫赫有名的寶劍的出處、外觀、材質、年代、鋒 利度、作用,書頁裡的每一筆每一畫,皆是她辛苦去搜集資料,或者奔波萬水千 山的去請寶劍的擁有者將劍借予她詳覽,歷時數年,才能有這些成果。
  只是,這本書還是不完整,它還缺了一柄稀世名劍……
  「沁悠。嘯月夫人輕輕推開書齋大門,小心地閃過遍地堆積的書冊,好不容 易才走至女兒的身邊。
  「娘,我的寶劍錄就只差一筆……」累了一天的沁悠撒嬌地將身子偎向她, 兩手攬著她的腰,咕噥不清地在她懷裡說著。
  嘯月夫人微笑地撫著她的發,「你先聽我說件會讓你高興的事。」
  「說什麼?」她仰起小臉來。
  「辟閭出土了。」
  霎時,沁悠一掃先前的疲憊,一雙水眸也煥亮了起來。
  「辟閭?」埋藏了那麼多年,始終無人找得著的吳王辟閭終於有人找到它了?
  「我聽宮裡的人說的。」嘯月夫人在她身旁清了個位責,拉了張椅子在她身 邊坐下。
  沁悠欣喜地撫著雙掌,「太好了,我的寶劍錄現在就只缺那一柄辟閭寶劍。」 只要再加上那柄求之不得的辟閭,那麼她所撰寫的寶劍錄就算大功告成。
  「別高興得太早,那柄辟閭左翼王律滔的手上。」知道劍出土了是件好事, 但只要與那些皇家中人扯上關係,就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皇五子?」沁悠反感地揪鎖著黛眉。
  嘯月夫人幫她加述她沒說到的部分,「東內的大紅臣,也是東內推派出來競 爭太子的人選。」
  先前的快樂如潮水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她根本就不想去搭理的麻煩。
  她失望地垂下眼睫幽幽長歎,「為什麼會落在皇家中人的手裡……」
  「別忘了我們也是你口中的皇家中人。」嘯月夫人感慨地提醒這個老是把自 己當成普通百姓的女兒。
  沁悠轉首看向她,而後沮喪地趴在桌面上。
  雖然說,當今皇后娘娘是她的姨母,他們家更是赫赫顯貴的國戚,她本身也 因曾為聖上撰寫過幾部書,而受封為星辰郡主,可是他們葛家,卻從不以此為傲, 也不想利用這等身份去攀求富貴,他們只是想當個平靜無憂的老百姓,這些年來, 也一直避免與朝中之人有所牽扯,舉家過著半隱的生活。
  可是那柄辟閻寶劍,為什麼要落在皇子的手上?
  那些皇子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自從太子臥桑棄位之後,她就更加討厭在 朝的那些皇子了,因為,他們每個人為了能當上下一任太子,肚裡都懷著壤水, 一天到晚只想著該如何打倒自己的親兄弟,在她的眼裡,這些急著兄弟相煎的人, 都跟害蟲沒什麼兩樣。
  「我可以不跟律滔打交道嗎?」歎息過後,沁悠偏遇螓首,不抱期望地問。
  嘯月夫人笑吟吟地反問:「你不想得到那柄寶劍完成你的寶劍錄嗎?」她花 了那麼多的時間和心血,也不願見它功虧一簣吧?
  「想……」她無奈地坐正,靈動的眼眸轉呀轉的,「娘,你認為律滔是個什 麼樣的人?」就算她不得已非要去借劍不可,她還是先打聽一下對方比較好。
  嘯月夫人偏著頭低吟,大概地說出個模糊的印象。
  「嗯……非常有耐力,得權不顯於外,不在乎虛名,只在乎實權的人。」律 滔和其他皇子最大的分別,就是在於他的行動很沉靜,也很會隱藏自己,並不像 舒河光芒若隱若現,也不像朵湛那般地一鳴驚人。
  「為人呢?」沁悠邊聽邊記下來。
  她攤攤兩手,「假若真時真亦假,很少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喔。」她慢慢地應了聲,心底大概有了譜。
  「不過全朝上下可是對他讚譽有加,還說他是臥桑第二,如由他來當太子, 定會是最好的人選。」在她所見過的眾皇子中,就屬律滔最得人心,不但有知人 之明、識人之賢,還有別人做不到的納諫之量。
  「是嗎?」沁悠淡淡輕哼。
  「你不相信?」怎麼她的表情看來就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眼見為憑。」沁悠伸出一雙白嫩的手指輕點眉心,「我只相信我的雙眼, 別人說的,我一概不採信。」她這個人的壞毛病,就是愛把人當成寶劍的先鑒賞 一般,然後才來下評論。
  嘯月夫人有些一訝異,「這麼說,你要去見他羅?」她不是不愛跟皇家中人 打交道嗎?
  她站起身來伸伸懶腰,準備回房打點自己一下,就直接上翼王府找人。
  「這本寶劍錄就差一筆了,就算找不愛與那種人打交道,我還是得去向他借 辟閭。」花了那麼大的工夫,她不可能就因為她的一個好惡而這樣白費。
  嘯月夫人一手拉住她,「你不需要去向他借劍,他很快就會親自找上門來。」 她所聽到的消息,可不只是辟閭而已,她還知道目前三內的人馬都在積極地尋找 某樣東西。
  「為什麼?」她很是納悶。
  「因為,他想要你的太阿兵書。」
          ☆          ☆          ☆
  几案上,鳳鳥造形的獸香爐裊裊逸出輕煙,奇異的香味,令人心緒有些飄然。
  嘯月夫人不語地端詳著眼前的男子。
  好看得近乎完美的劍眉,高挺帶有貴族氣息的鼻樑,形狀滿分又帶點微微上 揚弧度的薄唇,由五官看來,就屬於慈眉善目的那類型。視線再梭巡到其他的部 分,他頂上的發,有條不紊地打理好梳成頂冠,方下朝便立即換下一身的朝服, 改著較不給人壓迫感的儒衫,顯出來訪者的謹守禮教和慧心之處。
  可是,她就是覺得這個男人不對勁。
  因為那雙眼,就是那雙過分明亮的眼,它太過醒目了,讓人一眼就注意到它, 一旦看進了那雙眼裡後,她頓時有種不安感,即使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帶笑,可 那雙不會騙人的眼裡,似乎隱藏著什麼。
  在注意他的雙眼外,嘯月夫人還注意到了他身上另有一項特質。
  耐心,他很有耐心。
  打從接帖邀他入府,並迎至客堂入坐後,她就執意不開口也不理會他,為的 就是想看他會不會就此知難而退打道回府,可是他沒有,他一亙帶著那種會讓人 忍不住想親近、想相信的笑意,耐性十足地坐在她的對面與她兩相對看,而他, 也學她一樣不開口說話,對她來個以靜制靜。
  耐性沒有他多的嘯月夫人,在看他似乎可以就這樣一直坐在那裡與她對看下 去時,終於開口中斷這場沉默的耐性試煉。
  「你想要太阿兵書?」即使不過問他來這裡的理由,她也可以情出他來這裡 的目的是什麼。
  「是的。」律滔緩緩釋出笑意。
  「為什麼你會突然想要那部兵書?」似乎自從那柄辟閭出土後,像他這樣登 門來找兵書的人有一大籮筐,可是她還是弄不清這些人會忽然想要那部兵書的原 因。
  「我要拿它來配一柄劍。」單有一柄辟閭是不夠的,他所要的是兩者合一, 好讓某個人能在戰場上克敵制勝。
  「我若不想把它拿給你配劍呢?」嘯月夫人捧來茶碗,朝碗裡輕輕吹著燙熱 的茶湯。
  他微微一哂,「夫人可知西內與南內都想得到那部兵書?」
  「知道。」這件事老早就已經傳遍整座宮廷了。
  「為免西內或是南內得到那部兵書,進而危害到東內,因此我不得不特來請 你割愛。」自從賞劍夜那日過後,不只是他,舒河與朵湛都急於想得而那部能夠 扭轉局勢的太阿兵書,他得趕在他們兩個得到前,就先下手得到它。
  「我為什麼要給你?」她呷了一口熱茶,漫不經心地問。
  觀察她許久的律滔,從她種種的行為舉止上知道她並不是個好擺平的角色, 既然正面索討不成,他就改行溫情主義。
  「夫人是東內人,同時也是東宮娘娘的親妹子。「他刻意放緩了低沉沙啞的 音調,想對她動之以情。「而我,也是東內人,算來咱們也是同一家人,將那部 兵書給咱們東內的自家人,總比給外人好吧?「只可惜這招對軟硬都不吃的嘯月 夫人不管用,且年過四十的她,更不受他的美男計所影響。
  「我不管什麼自家人或是外人,對我而言,你們全都是一群投機分子和有野 心的政客。」自家人?扣了頂帽子就想讓她戴?
  踢到鐵板的律滔,沒料到她會有此反應,才正要轉動腦袋想別的法子,好讓 她點頭,她又先進一步地阻去他所有的退路。
  她笑揚著手,「別怪我把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個人呢,不買任河人的帳,就 算拿東宮娘娘來壓我也不管用,所以我建議你還是省省口舌吧。「倘若今日來的 人是舒河或是朵湛呢?」他微瞇細了眼,不排除她心中早已有了贈書人選。
  她的冷水愈潑愈順手,「我照樣不會賣三內任何一內的面子,無論是誰來向 我要書,我都不會給。」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5-26 08:54:12 |只看該作者
  「不能借,總能賣吧?」律滔沉著眼眸,「若是可以議價,只要夫人開口, 價錢絕不是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最主要的問題是……那部兵書並不是我的。」書不是她的, 這叫她怎麼給?他們這些來找兵書的人,都不會事先打聽清楚再來嗎?
  律滔一瞼錯愕,「不是你的?」可是他記得那夜燕京吾明明說書是在她手裡 的啊,怎會不是她的?
  「對。」嘯月夫人像個沒事人似的,逕自喝著芳香甘美的熱茶。
  「那是誰的?」他很快自失望中站起,再度重整旗鼓。
  「何必問呢?」她覺得很好笑,「即使你得到了那部兵書,也絲毫無用武之 地,因為那部兵書是由古吳文所寫成。」那本亂七八糟像鬼畫符的兵書連她都看 不懂了,他們這些門外漢得到它又有什麼用?
  「這點不是問題,我會去找個能譯文的人來。」
  她嘖嘖有聲地搖首,「我可以向你擔保,就算你找來全國各地的譯文能手, 你也找不到能夠譯這本兵書的人。」
  律滔努力地囤積著耐性,「為什麼?」愈聽疑點愈多,為什麼這個女人不能 乾脆一點,一次把話說清楚?
  她終於講到重點,「因為那部兵書,是先夫的家傳之寶,書裡除了是用古吳 文寫成之外,它還摻雜了許多難解的謎題與符號,普天之下,只有先夫葛氏一族 的族人能譯。」
  「請問葛氏一族識得此文的人有誰?」得來全不費工夫,硯在只要去找到葛 氏一族的後人就行了。
  「葛氏傳到這代,只剩一人。」嘯月夫人朝他伸出一指,「這世上,也唯有 她才能譯那部兵書,只是她願不願意幫你,那就得看她的意思了。」
  「那個人是誰?」眼看答案就在眼前了,律滔不禁追問得更緊。
  「小女。」她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要找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就這麼簡單?他不需要大費周章的去尋人,就只需要敲敲她家後頭的門,就 可以找到他所需要的人了?這運氣恐伯也太好了吧?好得讓他不禁想懷疑一下。
  「夫人可否為我引見令嬡?」津滔暫且壓下滿腹的興奮與懷疑。
  「可以是可以。」嘯月夫人不宣可否地聳聳肩,「但我得先告訴你,先夫曾 留給她兩項無價寶。」
  「太阿兵書的譯法?」他只能猜出其中一項。
  「那是其中一項,而另一項……」她頓了頓,別有用意地朝他眨眨眼,「是 智慧。」
  「智慧?」這又是什麼意思?還有,她一瞼幸災樂禍的表情又代表什麼意思?
  你見了她後就知道了。」嘯月夫人並沒有給他解答,反而朝他擺擺手,示意 今日的會客就到此為止。
  律滔在她離席前叫住她的腳步,「你還沒告訴我太阿兵書的主人是誰。」重 點沒提到,但她的廢話可是扯了一堆,以為三兩下就可以把他敷衍打發過去?
  「正是小女。」她笑意可掬地回過頭來,「那部兵書的主人,就是她。」
  兵書的主人就是她的女兒?那位姑娘……不會也像她一樣這麼難伺候吧?
  嗅著一室冉冉飄繞的薰香,律滔忽然覺得有點憂鬱。









第二章

  過了嘯月夫人那一關,得到會見兵書主人的許可令後,律滔在嘯月夫人兩腳 一走,便立刻把握時間捉來葛府的下人,軟硬兼施地套來一堆關於那名喚作葛沁 悠的女人的大小消息。
  聽說,她大部分的時間都將自己關在書齋裡寫作著撰;律滔開始在心底自動 衍生出一副靜若處子的形象。
  聽說,她為了她正在寫的寶劍錄,曾經走遍大江南北,被她拜訪過的人都對 她有不少好評;他又開始在心中刻畫出一個圓滑會做人的大家閨秀。
  聽說,她的嗓音極為纖細,身子瘦弱風柳;這讓他聯想到弱質纖纖。
  聽說,她對自家下人都拘謹有禮得如外人,不但寡言少語,也鮮少在臉上出 現笑意;他又自動聯想到了羞澀靦腆。
  當他被領至書齋見人時,卻意外地撲了個空,雖沒在裡頭見著她,但他可對 那宛如藏經閣的書牆,結結實實地開了次眼界。
  他甚感欽佩地看著那一櫃櫃涉獵甚廣的書籍史冊,如果她曾把那些千百本的 書全都看過一回,那他恐怕要在對她的印象裡再增添學富五車這一項。
  走出了讓他看得頭昏眼花的書齋後,先前領他來找人的下人早就不知哪去了, 於是他也老實不客氣地在偌大的府院中搜索他所要找的人,就在他快把整座葛府 給逛遍時,他來到府後的花園。
  一幅奇異的畫面佔據住他的眼瞳。
  他最先看到的,是一雙飄蕩在空中的蓮足。
  蕩鞦韆,她在蕩鞦韆。
  雖然這是京中富貴人家女子們時興的活動,並不足為奇,也沒什麼好大驚小 怪的,可是……
  她正用不要命的高度與速度在蕩鞦韆!
  律滔心驚膽戰地看她以疾快的速度,用看似危險的姿勢來回在高空晃蕩,每 當她高高擺盪起,他就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氣息,眼看她愈蕩愈高,他不禁為她捏 了把冷汗,很擔心她若是兩手一個沒捉穩握索,下一刻,她就將被力道凌空甩飛 出去,再重重落地,摔得難以拼湊。
  但在看著她做高危險動作時,他的心神卻也不由自主地游離。
  秋陽底下,宛如緞質般澤澤閃亮的烏絲,在空中滑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隨風飄飛的髮絲掩去了她的面容,讓他看不清,但在她迎風而上時,那張麗 致的嬌顏,卻清晰地映至他的眼底,讓沒半點心理準備的他,幾乎被她奪走呼吸。
  略過她粉雕玉琢的容顏,他的眼眸被那雙黑白分明的水眸吸引住,下意識地 跟隨著她的擺動而游移,忘了該怎麼自她的身上離開。
  她的眼睛像星辰。
  莫怪聖上會策封她為星辰郡主,她就像是遺落人間的一顆迷途的星子。
  正自得其樂的沁悠,在發現有人站在花園角落旁觀時,放緩了力道減下鞦韆 的速度,而後借力使力,在蕩向高處時凌空躍起,並以完美的姿勢安全落地。? 看她以那種方式降落地表,律滔差點以為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了。
  落地後的沁悠,隨意將長髮往後一甩,一手持著裙擺,不似尋常女子般的蓮 步輕移,反而踏著穩健的步伐直直向他走來。
  望著她走來的模樣,律滔不禁聯想到某位詞人曾寫下的詞句。
  窈窕燕姬年十五,慣曳長裙,不作纖纖步。
  他忽然發現他先前對她所建立的印象,似乎都已經改觀了。
  靜若處子?刪掉。
  弱質纖纖?剔除。
  大家閨秀?外表像而已。
  沁悠落落大方地來到他的面前站定,微微仰著螓首,愛笑不笑地瞅著他。
  「你過了我娘那一關?」真難得,娘親居然沒多刁難他,這麼快就讓他放行。
  羞澀靦腆這個印象,也馬上被他刷掉。
  瞧她看人的這雙眼,坦坦直視不閃不躲,對於他這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她 也沒有女子該有的嬌羞,反倒還興味盎然地打量著他。
  他開始覺得,她們這對母女,似乎早就對他的到來有所預期,並且嚴陣已待 許久。
  等了老久卻沒聽見他有句回應的話,或是有所反應,沁悠不耐煩地兩手環著 胸睨視他。
  「雖然耐心是種美德,但你要一直沉默到天荒地老嗎?」她刻意挪出時間來 見這位貴客,可不是來陪他一塊發呆的。
  津滔努力排除心中因她而起的種種雜念,習慣性地先對她漾出一抹笑意。
  沁悠默不作聲地分析著他臉上公式化的笑容。
  好假。
  又可說是……皮笑肉不笑,只是在做人。
  「你配不上那柄劍她搖搖螓首,眼中充滿了失望。
  「什麼?」對於她沒頭沒腦的話,律滔直揪緊劍眉。
  「你的辟閭。」沁悠垂下螓首,揉揉仰望過久而有點酸澀的頸項,「你沒有 資格擁有它。」像他這種人,辟閭跟在他身邊算是可惜了。
  律滔著迷地看著她頸後漾出的一片粉嫩膚澤。
  「曾有人對我說,寶劍還需贈英雄。」好不容易命令自己收回目光,他笑意 淡淡地說出他能擁有辟閭的原因。
  她抬首直視進他的眼底,「你不是英雄。」
  地選擇不欺瞞。
  是的,他之所以會想要太阿兵書,的確就是為了野焰。
  野焰雖然在西戎治軍做得不錯,戰役也場場告捷,可是,野焰卻還是少了一 樣東西,那就是自信。
  遲早有一天,三內將會在戰場上相見的,可是野焰並無敵得過鐵勒和霍韃的 自信,總認為自己敵不過那兩個皇兄,他會想得到這部太阿兵書,就是為了要建 立野焰的信心不讓他喪志,唯有護野焰自信無窮的站起來,這才能鞏固束內的軍 防,與西內、南內的大軍一較高下,也因此,他必須拿到那部兵書交給野焰不可。
  沁悠甚是遺憾地聳聳香肩,「我說過,不給也不借,所以野焰恐怕收不到你 的這份禮了。」他要送禮那是他家的事,與她無關。
  早就預料到她會再度拒絕,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律滔不以為杵,也不肯輕易 就打退堂鼓。
  他拉長了深富磁性的暖暖嗓音,低首朝她探問。
  「聽說……你在寫寶劍錄?」方才與那些下人在言談問,他就已經獲得了所 需知道的情報。
  「是啊。」她回答得很爽快。
  他更是彎低身子,與她眼眉齊對,「如果你願為我譯兵書,我就將辟閭借你 把玩數月,讓你完成寶劍錄。」
  「談條件?」盯著他黑黝的眼瞳,她挑了挑黛眉。
  「成交嗎?」他沉沉低笑。
  「那本寶劍錄,我可以不寫。」她笑吟吟地再度讓他嘗到踢鐵板的滋味。
  生平首次,律滔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別再來找我了,我不會把太阿兵書交給你,當然也不會為你譯文。」沁悠 覺得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於是伸指向他指點,「我家大門在那個方向,慢走。」
  「拒絕我的理由?」律滔一個箭步衝上前,在她欲走前拉住她的柔荑。
  「我一定得讓你死心就對了?」她沒料到他那麼執著。
  「沒錯。」就算他拿不到手,也會有下一個人來向她拿,而他非常不願那部 兵書落到舒河或是朵湛的手裡,因此他非拿到手不可。
  她歎了口氣,「好,我就給你理由。」
  他也合作地鬆開她的手,等著聽她有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因為你是個偽君子。」沁悠走至他的面前,用一種剖析的眼神看著他,「 我天生就看偽君子不順眼。」
  「好理由。」他沉吟地撫著下巴。
  「你可以死心了吧?」好極了,收工沒事。
  「只可惜這個理由打發不了我。」律滔一把將她拉回原位。
  她很不耐煩,「好吧,再給你一個理由。」
  「在下洗耳恭聽。」對於她的不耐煩,他開始察覺她似乎是個急性子的女人。
  「那本兵書,是我爹要留給我當嫁妝的。」
  天地霎時寂靜無聲,只有秋風寥寥吹過的徐音。
  律滔錯愕地望著她,好半晌,就只是站在原地與她大眼瞪小眼。
  嫁……嫁妝?她老爹……把一部價值連城的兵書,留給她當嫁妝?她爹到底 有沒有價值觀?
  「這下你可以走了吧?」沁悠覺得自己已經很仁至義盡了,至少該給的答案 也都給了。
  忍不住爆笑的衝動,低沉的笑音突地自他的胸腔中爆發出來,並且一笑不可 收拾。
  沁悠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一陣沒來由的笑,原本想走的腳步,也因他的這陣笑 意而停頓了下來。
  「你方才說,那本兵書是你的嫁妝?」律滔揉了揉笑久過酸的臉龐,為求慎 重起兒,又再度問她一次。
  「嗯。」這很好笑嗎?
  他整理好一臉的笑意,平順過氣息後,一瞬也不瞬地打量著她,在近距離下, 他又嗅到她身上那淡雅的清香。
  她很美,美得像朵帶著晨露的清新茉莉,而他也意外地發現,這香味很對他 的胃。
  沁悠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忍不住模模小瞼看是否有東西沾在上頭。
  律滔輕柔地挪開她潔白的指尖,以一指勾起她小巧的下頷。
  「我娶你。」
  當下怔愕的人換成了沁悠。
  才見一次面,而且,還是為了部兵書,這個男人就想娶她?
  「那你得看我願不願嫁。」她想也不想就拍開他的手,對於他的提議絲毫不 考慮也沒當真,轉身撩起裙擺就往院裡面走。
  「你願的。」他追索不放的話音,如鬼魅般緊跟在她的身後,字字句句敲進 她的耳底。
  沁悠微微側過身子,難以理解地盯著他自信十足的笑容。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向她保證,「我會讓你心甘情願。」
          ☆          ☆          ☆
  「我娶你。」沁悠反覆地讓這三字在她的唇齒之間滑動。
  生平頭一次遭人求婚,她並沒有欣喜之情,或是洋洋得意的快感,她居然感 到……很沮喪。
  對,沮喪,而她沮喪的來源,就是那個只打過一回照面的男人。
  聽聽,我娶你,這句話聽來就是句平鋪直述句,根本就不是請求,也不是什 麼委婉的求婚,反倒像是他在告訴她一件簡單、必定會執行、也一定會發生的事。
  真是太過狂妄了,隨隨便便扔下一句話就想要她嫁他?還是他以為只要他開 口說出這句話,全天下的女人就會欣喜若狂、快樂無比地答應他的命令?他願娶 她就願嫁?他老兄以為身為皇子就了不起嗎?要比身世背景,她的也不差呀,他 算哪根蔥?皇帝老子都沒有他的氣焰這麼囂張。
  最是讓她沮喪的,就是他會萌生想要娶她這念頭的主因。
  她哪會不知他主要的目標是在於那部太阿兵書,娶她只是「順便」而已?他 老兄要的就只是她的嫁妝,可是她沒料到,他竟然願意把自己的終身大事,輕易 浪費在一部兵書上頭,他做事到底有沒有經過大腦?那部兵書真有這麼重要嗎?
  這幾日來,她每日睜眼閉眼,想的都是同一句話,雖然她不想把它當作一回 事,可是律滔那張笑得假假的俊容,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自腦海裡跳出來,讓她想 忘也忘不了。
  她沮喪地撫著額,「那個男人一定是會下咒……」可惡的男人,沒事對她撂 下那句話做什麼?
  「誰會下咒?」正在打掃書齋的春蘭探頭過來。
  「一個我不想再見到的男人。」沁悠連提起他的名字都不願意。
  「這幾日我看你常在嘴邊念著我娶你、我娶你……」夏荷也放下手邊的工作, 好奇地跑來湊熱鬧。「小姐,你到底要娶誰?」
  「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別問了。」她連連打發掉她們兩人,免得她又要繼續 沮喪下去。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男人已經好些日子沒再上門來自討沒趣了,難道他不想 要那部兵書了嗎?
  她煩悶地咬著蔥玉般的指甲,「糟糕,辟閭還在他手上……」雖然說她是可 以不寫那本寶劍錄,但只差一筆就能完成的東西,要她就這般放棄,她真的有點 不甘心。
  「小姐!」秋菊拉大了嗓,一路由外頭嚷進書齋內,而後頭,還跟了個淚眼 汪汪的冬梅。
  「什麼事?」沁悠好奇萬分地看著她們兩人怪異的神色。
  秋菊推推身側的冬梅要她開口,但冬梅卻兩腳突地朝她撲通一跪,未語淚先 流。
  沁悠結實駭了一跳,忙不迭地想將她拉起來。
  「你先別哭啊,好歹也先讓我知道是出了什麼天大地大的事。」事情有這麼 嚴重嗎?
  冬梅抽抽噎噎的,「小姐,你……你一定要救救翼王!」
  「救翼王?」她古怪地輕吐,黛眉也往上調高兩寸。
  性急的秋菊拉著她的手,「快,跟我去翼王府!」
  「慢慢慢……」她用力拖住腳步,「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翼王病了,他想見你一面。」一直以來都很崇拜翼王律滔的冬梅,愈想就 愈為崇拜的對象難過。
  「喔,病了?」沁悠淡淡地哼了哼。
  來了,那傢伙果然開始行動了,看來他的那句「我娶你」並不只是口頭說說 而已。
  只是,他的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這麼做究竟有何目的?
  「聽說,翼王病得很重,就連太醫也說不樂觀……」冬梅說著說著又開始流 淚,站在一邊旁聽的女人們紛紛捐獻汲淚的手絹給她。
  她開始有點感興趣了。
  「連太醫也有份?」實在是太小看那傢伙了,懂得找來太醫製造這假象,就 不知那名太醫的荷包是否賺得鼓鼓滿滿的?
  「小姐,你就去看看他吧。」天生同情心過多的春蘭,在見冬梅都哭成了淚 人兒,而當家主子卻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也忍不住要加入冬梅的陣營。
  去看他?別逗了,他老兄可是很認真的在演苦內計哪!她這一去,他不就得 下台一鞠躬了嗎?不行,看在他演得那麼用心用力的份上,她當然要繼續成全他。
  她淡漠地輕瞥一眼,「我為什麼要去看他?」山不來就她,她又何必去就山?
  「因為翼王在病榻上昏迷時,日日夜夜口中就是一直喃喃念著你的名。」冬 梅把打聽來的消息告訴她,並以一種看救星的眼神直直看著她。
  沁悠輕撫著下頷,「怪不得這幾日我的耳根子特別犯癢。」
  「小姐,翼王對你一見鍾情,自那日見過你之後,就一直對你念念不忘。」 冬梅擦乾了淚後,兩手緊緊握住她。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是哦。」他是念念不忘她……的太阿兵書。
  「翼王府上的太醫還說,他是因為過度思念你,所以積鬱成疾。」秋菊看向 她的神情逐漸演變成指控的目光。
  看了看她們集體控訴的眼眸,沁悠心中老大不痛快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你們的意思是……他的病全都是我的錯?」虧他掰的,還讓她來背黑鍋。
  「翼王在昏迷時,不時惦著你就算了,他在醒著時,也不斷對旁人說他對你 有多麼愛慕、驚為天人,日夜魂縈夢牽的,就是想再見你一面。」冬梅一想到崇 拜的對象為佳人日漸消受纏綿病榻,就感到萬分的不捨。
  她莞爾地問:「驚為天人?」是喔,他是沒見過天底下比她還難搞定的女人。
  「嗯。」
  「還魂縈夢牽?」八成連作夢都在想著那部兵書。
  「沒錯。」
  沁悠笑意盈盈地向她請教,「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他想念我想念到茶 不思飯不想的?」她已經可以全盤推演出他的台詞了。
  「對。」
  「對你個頭。」沁悠以一指用力點在秋菊的眉心,「那傢伙在騙人才是真的。」 這種騙三歲小孩的鬼話她們也信?
  「小姐……」她們在她想走人時七手八腳把她拉回來。
  她實在是很無奈,「他只是在作戲,你們別被他給騙了。」
  「才不呢,翼王是個正人君子,為人至善至賢,他的品行再聖潔不過!」她 們動作整齊劃一地朝她搖首。
  沁悠不可思議地問:「聖、潔?」那傢伙……有那麼好嗎?她們到底是怎麼 看的呀?還是只有她的眼睛是異常?
  「對!」整齊的應和聲頓時充斥著她的耳鼓。
  「他是給了你們什麼好處?幹嘛個個都這麼為他說話?」為什麼每個人都看 不出來那男人是個偽君子?他的騙術真有那麼成功嗎?
  「因為……」她們還未接口,不遠處的門扉輕輕響起敲擊的音律。
  「女兒。」來找人的嘯月夫人,臉色也比她好不到哪去。「我想,你最好是 趕快出來見一下客人。」
  「府裡有客人來了?」沁悠排開眾人,一臉詫悶地走向她。
  嘯月夫人以指比比外頭,「嗯,而且還來了一大堆,他們全部指名要找你。」
  「那些人……不會是翼王派來的吧?」她沉吟半晌,大就能猜出指使人是誰。
  「我看,你是非去見他一面不可了。」嘯月夫人頭痛萬分地擰緊眉心。
  「為什麼?」難得娘親也有打發不了的人,律滔到底是派誰上門當說客?
  嘯月夫人拉著她的手,帶她走出房外,讓她看看外頭那難得一見的景象。
  「因為全東內的官員都到齊了。」她們家從來沒有比今日更熱鬧過。
  站在門口的沁悠瞪圓了杏眸,愣眼看著那群穿著朝服,整齊跪列在她面前的 文武官員,正朝她深深的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她的下巴,恐怕還要很久才能裝回原位。
          ☆          ☆          ☆
  人海戰術原來是這麼可怕,真是受教了。
  此時此刻,沁悠坐在四人大轎裡,不適且搖晃地前往翼王府,又或者可以說 是……她正被押去翼王府。
  在她的轎後,還有一群浩浩蕩蕩像在遊街似的百官的轎子,在她後頭監督押 陣,以防她中途脫逃。
  真是愈想愈不甘心,那傢伙竟然讓東內所有的官員跑來她的面前給她行大禮, 宛如長江水綿綿不絕的懇求,也如魔音傳腦般一句句傳進她耳裡從不間斷,雖然 她這個人是軟硬不吃,但面臨這種不軟不硬的特殊狀況,她也只能不情願地坐上 這頂轎子,免得那些官員在她家跪地跪久了,會立地生根。
  日想起那些憂心忡忡的百官,皆以期盼的眼神看著她的模樣,她才瞭解到, 律滔對東內而言真的很重要,也讓她懷疑起他否是真的病了,以他們這些人的神 情看來,並不像是在騙她,可是她就是很難說服自己這一切真的不是他的手段。
  就在她兀自沉思時,轎身忽地一頓,接著翼王府的下人便動作快速地掀起轎 簾請她下轎,而那些跟著她一塊來翼王府的百官,也都紛紛停轎,就像是事先已 經排練好,恭謹地站在王府大門兩側目送她入內。
  在他們的監視下,沁悠不得不快快移動腳步,免得那些人焦急的視線會燒穿 她。在穿過了重重迴廊庭院,才抵達律滔的廂房,一屋子女眷和家僕的哭聲,又 立刻讓她心煩得蹙緊黛眉。
  「星辰郡主!」屋內的人們如潮水般朝她湧來,皆用一張哭喪的臉團團將她 圍住。
  「好好,我知道了。」她趕在被淚水淹沒之前舉高雙手投降。
  躺在病榻上的律滔,迷迷濛濛地睜開眼,並虛弱地朝她伸出一手。
  「你來了……」連說話都還帶點抖音。
  沁悠端著一張冷臉站在榻邊,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的氣色。
  他看來,面色蒼白血氣不順,的確是像個病人,不過他是用什麼方式讓自己 在短時間內病得這麼重,這點就值得好好研究了。
  她不滿地伸手指指後頭的那群人,以他們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問。
  「你不覺得用這種方式太誇張了嗎?」算他厲害,懂得找她的罩門,找來一 大籮筐的人逼得她不得不來見他大爺。
  「咳咳……」律滔忽然劇烈咳嗽起來,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
  沁悠驟感不對,「喂,你不是在作戲?」難道他真的病了?
  「我……」咳完一回合後,律滔氣虛地躺回床上,氣若游絲的不知在對她說 什麼。
  「什麼?」她忍不住稍稍俯下身子想聽清楚。
  他再試著對她說一次,可是音量仍舊是細若蚊鳴。
  「我聽不清楚。」沁悠只好再度降低高度以縮短他們兩人的距離,直至他們 兩人的氣息都可以交融在一起。
  律滔忽地一改病弱的前態,張亮了那雙黑眸,陰險地朝她露出一笑。
  上當了!
  察覺他在耍花樣的沁悠,當下就轉身欲走,卻被他拖住纖臂,並一把被他拉 下。
  天旋地轉間,沁悠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自己身上似乎有具熱烘烘的 人體,正親密地熨貼著她身子的每一處,想開口,卻說不了話,而在她的耳邊, 則傳來旁觀的官員們,陣陣訝然的驚呼聲。
  到底是怎麼了?
  她納悶地睜開眼,赫然發現律滔的俊容就近在方寸之前,而她無法發出任同 聲音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唇,正被他以唇……堵住。
  爆炸性的空白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在那一刻,她的思緒被抽空得什麼都不剩, 呆愣愣的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隨著他唇舌的舔舐、輕吻、深深吸吮的每個動作,熱辣辣的紅霞迅速燒上她 的俏臉,同時也燒回了她的神智。
  他竟然……
  要命,那些朝臣該不會是以為……
  沁悠迅即推開他回首看向不遠處的一干人等,恐慌地發現他們的臉上皆帶著 樂觀其成的笑意,甚至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地衝出房外,準備把這消息告訴那些還 在等待的百官了。
  她再回過頭來朝上看著笑得一臉壞意的律滔,這才發現她在他的身上栽了個 大跟頭。
  律滔徐緩地俯下身來,字字明確地說出他剛才所說但她卻沒有聽清的內容。
  「我說,我是在作戲。」
          ☆          ☆          ☆
  她被嚇呆了。
  長到這個歲數,她頭一回被嚇得這麼徹底。
  直至眾人離開律滔的房裡時,沁悠還是一百處於唇舌相親過後,還有受騙後 的震驚狀態,呆坐在律滔的床治不知該如何轉動她的大腦。
  趁她還在發呆的這個空檔,律滔在床榻上坐正,運功活血力行筋脈,讓他的 臉色一改先前的蒼白如雪,又變回與常人無異的紅潤健康。
  沁悠氣忍難抑地握緊粉拳。
  這男人……什麼病重、積鬱成疾?他比一隻剛撈上來的鮮蝦還要活跳跳!
  眼睜睜看著他把自己變回健康狀態的沁悠,實在是很想罵自己笨,幹嘛不堅 持不相信他病了的態度,反而在見到他時動搖起來,然後就被他這區區小騙術給 騙了。
  「比較鎮定了嗎?」律滔舒適地伸展完筋骨後,壞壞地朝她咧著笑。
  她偏遇芳頰,怎麼也降不下肚裡這把被暗坑過後而產生的滔天火氣。
  「你,」律滔慢條斯理地扳過她的身子,輕點她的俏鼻,「這下慘了。」
  「你,」她氣不過地一拳襲擊在他的下巴上,「是個混蛋,」
  律滔不把她不具份量的綿軟拳頭看在眼裡,笑笑地鬆開她,以背靠抵著床柱, 滿意地欣賞她嬌容上仍未褪去的赧紅。
  晶瑩的秀頰,像是撲上了兩朵淡淡的紅雲,被他淺嘗過的櫻唇,此刻看來艷 麗得宛如可口的紅莓,誘人得不禁很想再次品嚐一番,在他的唇間,還留有她那 芳香甜美的氣息。
  刻意地,他用視線慢吞吞地睨著她,像是巡弋付出代價後所得的領域一般, 灼熱的目光滑過她的眼眉,她婀娜的嬌軀,以及那總是會引發他綺念的粉漾雪膚。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5-26 08:56:50 |只看該作者
 相較於他的閒適自在,被人看得滿心慍惱的沁悠終於沉不住氣。
  「看什麼?」一直這樣看著她,他又是在盤算什麼暗算她的計策?
  律滔笑了,傾身靠向她,並在她防備的想逃開前將她拉至身畔,低低的在她 的貝耳旁輕喃。
  「或許你有滿腹的學問與智慧,但那些東西,在這上頭是不管用的。」
  「這上頭?」他是指哪方面?
  他提醒地以指點點她的紅唇。
  「你這麼做有何用意?」沁悠羞憤地以兩手捂著唇不再讓他侵犯領地。
  他嘻皮笑臉的,「我愛慕你呀。」
  「少來。」她才不像那些人眼盲心也盲才會被他騙。
  「我只是要全朝上下的人知道,翼王律滔已經有了心上人,而那心上人,就 是你。」律滔的指尖在空中轉呀轉的,最後轉指至她的身上。
  她很想咬掉他的手指頭,「我不是。」
  「你是,別忘了剛才還有很多人為我們見證。」她以為他大費周章找來那些 人是做什麼的?
  「我可以死不認帳,讓你自己去演獨腳戲。」沁悠老早就想好了退路。
  「恐怕不行喔。」他惋惜地搖首,微瞇著黑眸,眼底漾著得意的神色。
  「停。」她突地伸出兩手掩住他的雙眼。
  律滔頗為訝異地拉下她的柔荑。
  「不要用那種陰險的眼神看人。」她最討厭他這種眼神了,看來雖然無害, 實際上可不是那麼一回事,就跟他在人前的模樣一般,虛假又不真實。
  律滔怔了怔,暗自為她的觀察力深感驚心。
  他沒料到她看人能夠看得那麼細,驚訝之餘,一股征服和追求的渴望,開始 在他的心頭漸斷髮酵。
  「我想,方才目睹咱們如此親密的王公們,可能在離開翼王府後就直接上我 父皇的翠微宮去了。他如她所願地撤去那種目光,故意搖頭晃腦地對她丟出個問 號,「你猜,他們去那裡做什麼?」
  「在聖上面前為你……」聰明的沁悠臉色直褪為雪白,「說媒?」
  「答、對、了。」他很欣賞她的聰穎。
  慘了,這事要是被聖上知道了,那她不就……
  她十萬火急地跳下床榻,打算在一切還來得及前叫她娘親去向東宮娘娘解釋 清楚,免得她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多了個夫婿。
  津滔矯捷的步伐隨即追上她,在她未開啟房門前,以結實的健臂將她困在他 的胸懷裡。
  「我說過我會讓你心甘情願。」他滿意地嗅著她一身的馨香,銳目狂放地直 視她的眼底。
  「這哪算心甘情願?這叫勒索!」他們的認知差別太大了!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等聖旨一下來,你就會心甘情願了。」只要有了那張 聖旨,就算她不心甘情願也不行。
  「開門。」被他這般按抵在門板上,著實有著不小的壓力,沁悠呼吸不甚順 暢地啟口。
  律滔有風度地撤開雙臂,但在她就要走出去前,他忽地憶起一件事。
  他一手摟住她的纖腰,「慢著,上回忘了給你。」
  「給我什麼?」礙於門外正有一堆人看著他們,羞窘的沁悠忙不迭地想扳開 他放在她腰際上的大掌。
  「偽君子的見面禮。」他俯下頭來,精準地攫住她的櫻唇,熱烈地焚燒著她 所有的知覺。
  沁悠現在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說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因為,黃河本來就是黃的, 無論她再怎麼洗,她也別想洗清這一身剛攬上的大麻煩。









第三章

  秋涼午後,襲人的涼意,乘著凋黃的落葉降臨太極宮。
  律滔銳利的目光停留在桌案上的紙張裡,提起一旁沾滿硃砂的筆,再次將上 頭的一個人名除去。
  違反朝廷林下令施放高利貸,大搞重利剝削,利用職權之便,大肆進行貪污 盜竊情事以中飽私囊;抓權抓勢,貪贓肥私,五毒俱全……這就是東內的目前情 況?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非將東內徹頭徹尾的改頭換面,他有什麼本錢可以 下海陪其他兩內玩?
  朵湛大刀闊斧的讓西內從腐敗中站起來,舒河也已經清理掉南內上頭的大老 了,他似乎不應該繼續停留在原地踏步。
  只是他不願傚法舒河,大剌刺地叫霍韃一口氣轟掉所有大老,也叫野焰帶兵 東進以武力來把東內整治一番,既然不能動手,那也就只能動腦了。
  嗯,乾脆先來個殺雞敬猴好了,其他的,得從長計議。
  只是,該先找誰下手好呢?
  思索了半天後,律滔再次提起筆,飛快地在紙箋書寫出一串被他挑出來的人 名。
  宮垂雪在室內一片寂然中悄悄出現在他的身後。
  「有什麼動靜?」他沒有抬首,只是淡淡的問這個被他派去監視沁悠的宮垂 雪。
  「舒河和朵湛都曾到葛府走過一道。」就跟他先前所料的一模一樣。
  「她可有答應把兵書交給他們任何一人?」律滔擱下筆,興致很好地提高了 劍眉。
  宮垂雪攤攤手,「沒有,她還是堅決不把兵書交給任何人。」聽人說,舒河 開價五萬兩黃金,朵湛則開出了一座小城,可是那位葛大姑娘,卻連看也不看一 眼。
  「那就好。」看樣子老四和老七也已經領教過那對母女了。
  宮垂雪蜇走繞至他的桌案前,低首看了看他正在寫的東西。
  「你在做什麼?」無緣無故的,他幹嘛要寫上這些人名?
  「想辦法陷害別人。」他擠擠眼,俐落地將手」的信封緘並遞給他,「把這 個交給褚禮。」
  「你和褚福在暗地裡進行著什麼事?」最近常幫他傳密函的宮垂雪,實在是 弄不清他們兩個人用這種瞞天過海的方式,是在玩什麼把戲。
  律滔笑得一臉天下太平,「只是一些造謠、抹黑、誣陷等那類的事而已。」
  這叫……而已?那什麼才是「不而已」?
  不予置評的宮垂雪,邊往外走邊搖首,實在是不能苟同這些皇家中人對人事 物的認知,以及他們在宮中的生活方式。
  在他走後,律滔不語地靠在椅內直視桌案上裊裊上升的薰煙,眼神也變得幽 黑陰暗。
  數串由遠而近疾來的足音,忽地擾亂了殿內的寧靜。
  「郡主,你不能……」太監總管的叫嚷聲首先傳進律滔的耳底。
  「我說過我要見他,別攔著我。」沁悠甜美的嗓音也摻雜在其中。
  沉重的陰霾瞬間自律滔的身上遠走,噙著一抹笑意,他以一手撐著下巴,猜 測著那名擅闖太極宮的郡主,在見到他後將會是何等表情。
  答案是凶狠得想要將他噬下腹的火臉。
  不理會眾人阻攔的沁悠,氣喘吁吁地站定在律滔的面前,在她的手中,還拎 著一張才剛出爐的聖旨。
  「王爺……」攔不住人的太監總管面有難色地看著律滔。
  「沒關係,你下去吧。」律滔不介意地朝他擺擺手。
  原本滿肚氣焰的沁悠,在兩眼一接觸到律滔誘人的淺淺笑意時,某件她極力 不願想起的記憶,立即蹦出她的腦海。
  他的那張唇,曾經……
  未開口興師,沁悠的臉蛋便不由自主的先一步泛紅,幾乎忘了她來這找人的 目的。
  她努力調整氣息,頻頻在心底暗暗告訴自己,爭氣點,絕不能因為他的一個 惡性捉弄而大亂陣腳。
  律滔好整以暇地靠在椅上瞧著她小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愈看,便愈覺得自 己以一吻賺到了個無價寶。
  倘若婚姻是件交易,那麼這個交易……很划算。
  「想念我嗎?」他曖昧地凝視著她的俏顏。
  沁悠二話不說地把手中的聖旨仍至他桌上。
  「去告訴聖上撤掉這張賜婚的聖旨。都因這張聖旨,她已經開始質疑她上輩 子是不是曾做過殺人放火,或是傷天害理的事,所以她今日才會有賜婚這種報應。
  「我不願呢?」他愛理不理。
  她痛下決心,「如果你願去,我就免費把譯好的太阿兵書奉送給你。」
  「這個提議雖然很誘人,可是……」他欲言又止地頓住話尾,並神秘地朝她 勾勾手--「可是什麼?」沁悠帶著懷疑靠近他,就在剛踏進他雙臂所及的範圍 內,她立即被一具精壯的胸膛捕獲。
  他壞壞地咧大笑容,「可是我很貪心怎麼辦?」
  「你的心有多貪?」她柳眉倒豎,並發現自已被困在他的大腿上苦無去路。
  「新娘和嫁妝……」他收攏雙臂,挨靠著她的發,低啞慵懶的性感男音鑽進 她的貝耳裡,「我都要。」
  她渾身竄過一陣哆嗦。
  那綿沉醇厚的嗓音,清磬直透耳鼓,在她聽來,竟覺得很受用、很誘人,宛 如醇醉的美酒,而她,就是渴醉的人……
  髮絲間沁出的茉莉香纏繞在他的鼻梢,他禁不住想要一掬幽香,修長的指尖 將她的發撥至身後,按著她的背脊將她玲瓏有致的嬌軀壓向自己,品嚐著純感官 的享受,深深吸嗅那一身薰染神骨的迷人氣息。
  在他的雙掌開始爬上她的身軀,像是會燙人的吻也落在她的臉蛋上時,沁悠 睜圓了眼瞳,僵直著整個人無法動彈。
  趁著她的三魂七魄跑去雲遊仙海時,律滔順勢將偷香範圍擴及更廣,薄薄的 熱唇移師至自頭一回見到她就心惦難忘的粉頸,徐徐輕舔慢吮,絕妙的滋味蕩漾 在他的唇齒之間,粉嫩嫩又光滑的膚觸更是讓他流連忘返,但他愈來愈不滿足, 火熱的吻自她的粉頸延伸至她的肩胛,將她白玉般的雪膚吮出一朵朵紅梅似的淡 痕。
  沁悠的腦袋又像團漿糊般地化掉了,混沌得有如盤古初開天地。
  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她只能看到他在她面前移動的黑髮,至於他正在對她做 些什麼,她則一概不清楚。
  感覺……有點熱熱的、麻麻的,每一寸皮膚似是有了自主的意識,在他的吸 附吮吻間活絡了過來,令她忽然覺得口乾舌燥得猶如失火。
  不賴,這滋味、這感覺,真的很不賴。
  她嘗起來像是質地上好的莓果,初初熟透,芳香又甜蜜。
  「你又呆了?」他輕含著她小巧的耳垂。
  就連雙耳也背離她的意志逃之夭夭,他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她不清楚,但那 酥癢麻辣的感覺,卻從她的耳根直直通抵她的腳尖,讓她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
  「再不阻止我,不怕我將你生吞下腹?」律滔一掌撫按著她胸線的下緣,蠢 蠢欲動的指尖,已不耐煩地想要再越雷池往上繼續進攻。
  沁悠茫茫然地回過螓首,在他眼中找著了炯炯燃燒的熱源,令她原本神遊天 外天,已經逛過天宮和地府數回的神智,倏然被他燒醒。
  要命,又呆了!
  沁悠猛然推開他,火速地想要逃離失火現場。
  可是擱放在她腰際的一雙大掌卻緊緊將她箍住。
  他不滿地皺皺鼻尖,「瘦了。」和上回見面時比起來,她清瘦了不少。
  「什麼?」她的腦袋還是一塊軟綿綿的豆腐。
  「你這陣子因為我而吃不下也睡不好?」他邊問邊開始檢查起她身上其他的 部分是否也瘦了。
  沁悠急急忙忙拍開狼爪,「誰……誰准你對我動手動腳的?」
  「它。」他指尖往桌案上的聖旨一指。
  瞪著那張聖旨,她再度啞口無言。
  「憑它,我可以愛對你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事。」律滔的嘴角緩緩勾勒出一個 讓她看了就想撞牆或是跳黃河的弧度。
  沁悠定定的看著他嘴角的弧度上揚,再上揚……危機意識立刻將她的心房鼓 漲得滿滿的。
  「你的目標不就是太阿兵書而已嗎?」在頭頂上那一大片黑雲又朝她罩下來 前,她緊急地開口。
  「我的狩獵範圍是很廣的。」他懶慢地應著,舌尖劃過她與耳的外弧。
  她縮著香肩,「好癢……」
  他突然將她緊緊抵按在身上,與她身上的每一分曲線緊密地貼合,讓她忍不 住倒抽口氣。
  「怎麼辦?我等不及大婚就想吃了你。」他懶洋洋地靠在她唇邊問。
  走為上策!
  「你想上哪去?」律滔不疾不徐地將轉身想跑的她拎回自己的身上。
  「逃命。」她回答得十分簡潔扼要。
  律滔低低地笑開了,愛憐不已地撫著她潤澤過的紅唇。
  「這兩日你有沒有空?」天外飛來的問號突然堆至她的面前。
  沁悠現在已經是草木皆兵了,「做什麼?」
  「再兩日我將過壽,我想邀請你一塊來。」
  「你會不會又事先準備一些令人意外的驚嚇給我?」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妥當。
  他顯得很為難,「這個嘛……」
  「我不去。」姑娘走人了。
  「你不能不去。」他笑咪咪地勾回她的纖頸,害逃亡未成的她差點被他勒得 窒息。
  沁悠用力喘過氣,高高揚起小巧的消鼻,「你總不能押著我去吧?」
  「那個……」律滔狀似困擾地一手搖著下巴,「你到底有沒有看清這張聖旨?」
  「沒有全部看完。」她只看到上頭寫著賜婚於翼王她就殺來這裡了。
  他笑意可掬地朝她招招手,「來。」
  沁悠先將他隔離好一段安全距離,才慢吞吞地與他一起看向那張她帶來的聖 旨。
  「有沒有看到下面這一行小字?」津滔在她的兩眼不知該往哪看才正確時, 好心地指點她看向重點。
  她的秀眉開始打結,「有……」
  「告訴我,上面寫什麼?」他擺出一副求知若渴的姿態再向她請教。
  「翼王壽辰之日,亦是文定之日……」天要亡她。
  「現在知道你不能不去的原因了嗎?」聖上賜的訂婚日她敢不到,嫌人生太 長活得不耐煩了嗎?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這世上有誰的靠山比他的還要硬?又不是每個人的老 爹都跟他老爹一樣是當皇帝的,這簡直就是逼良為……妻。
  她動作緩慢地回過頭來,「靠著這張聖旨,你想把我吃得死死的?」好硬的 鐵板,讓被踢到的她,從腳趾頭直病到她的心坎深處。
  「真要吃你,我早就動口了,剛才只是先試試味道。」他亮出晶亮的白牙, 老大不客氣地將她上上下下瞄過一回,然後眼瞳停留在他製造出來的吻痕上。
  沁悠順著他的眼往下看去,赫然發現在衣衫掩不住的地方,到處是一朵朵被 他吮出來的曖昧痕跡。
  她幾乎可以想見,當她兩腳踏出太極宮後,只要是看到她這副德行的人心裡 會想些什麼,也幾乎可以預見,將會有多少流言輩語將她的耳朵塞滿。
  算了,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乾脆就硬著頭皮走出去,也好過留在 這繼續接受他的偷襲,至於那張聖旨,她就是老僧不聞不看更不管,他要的話, 就留給他去娶自己。
  「你知道嗎?」律滔在她的怒氣直線上升打算走人之前,含笑地撐著手肘看 著她紅艷可人的秀容。
  「嗯?」她殺人似地掃過眼來。
  「你是我遇過最甜美的獵物。」他卻用柔情蜜意的眼神,轉瞬間先把她殺死。
  望著他那迷人的笑意,沁悠又呆了……
  律滔款款地執起她的柔荑,以一吻再次讓她的腦袋化為漿糊,並且順利地把 聖旨塞進她的衣袖裡,而她,並沒有發現。
          ☆          ☆          ☆
  「你還來得及反悔的。」沁悠抱著深深的期待,再一次對身邊的男人洗腦。
  「不反悔。」律滔搖搖頭。
  她體諒地拍拍他的肩頭,「你一定只是一時糊塗沒想清楚,所以才會做出這 種沒大腦的事,等事過之後你絕對會後悔的。」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他邊說邊揚手叫來下人,拿來她要裝飾髮髻的珠 翠雲鈿。
  「這樣吧,我把兵書直接交給你,你放我一馬好不好?」久攻不克,沁悠真 的有點慌了。
  「我說過我兩樣都要。」他隨口應著,拉來躁動不安的她,親自為她簪上發 上的裝飾。
  「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是人生大事!」怎麼說他都聽不進,她忍不住拉緊了他 的衣襟朝他大嚷。
  「非常清楚。」律滔安撫地吻吻她的眉心,修長的手臂勾來掛在架上的艷紅 衣裳,幫起這位拒絕穿喜服的准未婚妻著裝。
  「你一點也不清楚。」沁悠根本就沒注意到他在做什麼事,兩手捧著他的臉 十分認真地向他說著,「聽好了,這是我的人生大事,我不要嫁給你這偽君子。」
  「太遲了。」將她全身上下打點完畢的律滔輕攬著她的腰肢,「走吧,吉時 到了。」
  「不要,說什麼都不要……」沁悠兩手緊緊抓著門框,怎麼也不肯走出這裡, 去那個高朋滿座的大廳裡參加他們兩人的文定之宴。
  律滔甩甩兩手,「要我把你扛出去嗎?」若是要訴諸蠻力,他也是可以奉陪 啦。
  「你是當真的?」她可憐兮兮地盯著他認真的眼眸。
  「當的。」他再把關節按得咯咯作響。
  哪有土匪是這樣當的?都不必照顧一下人權嗎?
  這陣子來,她已經特意把那張聖旨的內容給遺忘了,可他偏偏就是不肯合作, 一個勁地記得牢牢的,特意跑到她家,把避不見面的她給強行綁來他的翼王府作 客,而現在,他還要強迫她與他訂婚。
  「沒時間給你耗了,你自已選你想怎麼出去見客。」聆聽著外頭快沸騰至頂 點的人聲,律滔挽起兩袖亮出獠牙,像名劊子手似地走近她。
  她的選擇是三十六計……不過用走的太慢了,拔腿就跑會比較實際一點!
  律滔不慌不忙地朝身後彈彈指,受命的宮垂雪,立刻把那名忙著逃命去的逃 犯給拎回他的面前。
  「這是你自找的。律滔彎下身來,把掙扎不休的沁悠抱起,大步邁出門檻, 朝熱鬧非凡的大廳走去。
  她羞窘的低叫:「放我下來,這樣會丟臉……會很丟臉的……」天啊,外頭 坐的可都是皇親國戚,他們這樣一出去……
  「丟臉也無妨,正好可以顯現出咱們有多恩愛。」可惜他老兄面皮厚得刀槍 不入,腳下的步伐一步也沒停。
  眼看他已經走到廳堂了,無處可躲又無法下地的沁悠,只好偎進他的懷中, 鴕鳥似地以小手掩住秀瞼。
  當准未婚夫妻以這姿勢出現在大廳裡時,原本嘈雜不休的大廳頓時安靜了下 來,不過多久,廳裡的人們紛紛張大了嘴,整齊地發出同樣的讚歎。
  「哇……」太過恩愛了吧?瞧,他們都已經到了一刻也難以離開彼此的地步。
  「好了、好了,可以開始了!」負責招呼打點一切事宜的仇項,邊叫樂官奏 樂,邊宣佈晚宴開始。
  在所有觀禮者的注目下,沁悠還是與津滔行完了文定之禮,然後她就坐在高 座上,看著律滔周遊在一席又一席的客人之間談笑風生。
  她不禁很想把這個剛與她定親的男子看個仔細。
  在人前,他換了一個樣,就如春蘭她們說的,至善至賢人人對他推崇不已, 但在人後,尤其是在她的面前,他可就一點也不吝於把他陰險的一面展露出來給 她看。
  他很懂得善待自己,也很懂得該怎麼把偽君子這角色扮演得很好。
  但他善待他自己,可就害苦了她,沒事平空掉下來了個未婚夫已經夠倒楣了, 而她的這個未婚夫,還是東內的龍頭,肚子裡裝滿了壞水,一天到晚與其他兩內 人釣心斗角,與他沾染上了關係後,想必她往後的日子,一定會因他而過得很精 采。
  沁悠的眼眸不自覺地跟著他在人群中游移,看他又在臉上擺出了那種人畜無 害的笑意,可是那笑意,她怎麼看就怎麼假,半點真心的感覺也沒有。
  俗話說相由心生,他這個人,會不會也跟他的笑容一樣,都是假假的?他會 有真情流露的一天嗎?
  冷不防的,另兩道視線打斷了她的凝視,她偏遇螓首,恰巧與底下兩個人的 眼眸撞個正著。
  她不禁嚥了嚥唾沫。
  「喂。」侷促不安的沁悠,以肘推推鄰座剛回來的人。
  「嗯?」招呼完客人的律滔把頭靠向她。
  她不著痕跡地指著席間光以眼神來看就不是善良老百姓的兩位王爺。
  「你跟你的兄弟是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那兩個人瞪著他的模樣,很有深 意喔。
  律滔扯扯嘴角,「是有一點點。舒河和朵湛會有那種表情出現,八成是因為 被他搶先得到了太阿兵書而不痛快得很。
  席間的朵湛在看到律滔一回王位後,慢條斯理地站起身。
  「你要上哪?」陪著他一塊來的冷天色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的舉動。
  「送禮。」他搖搖手中以金色繡巾包裡著的長形狀物體。
  冷天色古怪地聳起兩眉,「你哪有那種好心?」他別又去做傷天害理或是設 計陷害人的事就很好了,送禮?
  朵湛沒理會他,信步走上主位,首先對在位上的律滔釋出一抹笑。
  「恭喜你終於打算定下來了。」先虛偽客套應景一番是應該的。
  「老七。律滔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臉龐。
  「嗯?」
  「你的笑容讓我全身發毛。」這小子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五哥。」朵湛將一隻金色的木匣塞進他的手裡,並對他笑得亂不懷好意一 把的,「幫我消受一點吧。」
  「什麼?」他不解地打開木匣,在看到裡頭所裝的東西後,立刻動作迅速地 將它合上,並張大了眼死瞪向把東西交給他的朵湛。
  大廳裡忽地失去所有音息,主位上的情景,皆看在廳內所有人的眼裡,而所 有人的目光,也全都集中在律滔手中的那只木匣上。
  「你……」律滔小聲地判陷害他的兇手低叫,「你幹嘛不把這玩意交給舒河? 惹上你的人是他又不是我!」
  朵湛徐徐伸出一指朝他搖了搖。
  「四哥的罩門太難找了,要對付他並不容易,所以我只好先拿你開刀。」反 正不管是南內還是束內,他都是一定會去對付的,只是有先後差別而已。
  「你想害死你的親哥哥嗎?」他只有一條命哪,居然把這玩意交給他?
  朵湛冷冷咧笑,「好好享受我當時的處境吧,希望你能跟我一樣也有九條命。」 想當初,他可是為了這玩意心驚膽跳、日夜難安,好幾次,人頭都差點不留在他 的脖子上,現在就換律滔也來嘗一嘗那種滋味。
  「臭小子……」這份禮,收也不是、扔也不是,他只能咬著牙忿忿地看著朵 湛大搖大擺地走下王位。
  「律滔?」坐在他身邊的沁悠,覺得他的臉色怪嚇人的。
  「你把什麼東西交給他?」冷天色在朵湛一回來後就等不及的想知道他做了 什麼好事。
  「燙手山芋。朵湛笑得很愜意。
  「啊?」
  「今晚過後,咱們就有熱鬧可看了。」他心情甚好地更進一盅酒,很高興看 到廳內的人們,在看向律滔時的眼神都因此而變得不一樣。
  律滔也注意到四面八方朝他湧來的視線了,握著手中剛收到的這份沉重得令 人喘不過氣來的大禮,冷汗,悄悄落下他的額際。
  大事不好了……
          ☆          ☆          ☆
  青天霹靂!
  宮垂雪愣大了嘴,兩眼死瞪著擺在律滔桌案上的那只木匣。
  「朵湛把……聖上的手諭交給你?」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求證。
  「對。」律滔心情鬱悶地承認。
  他還是不太相信,「裡頭有寫下一任太子是誰的那張手諭?」該不會就是那 張全朝官員搶破頭,各家刺客都亟欲到手的那張手諭吧?
  「就是那張。」律滔又煩又悶地以兩手爬梳著發。
  宮垂雪緩緩合起久張過度的大嘴,一瞼震驚地坐在他的身旁。
  幾個月前,全朝因為這張手諭而鬧得滿城風雨,為的就是想知道聖上屬意的 下一任太子究竟是誰,而這些風雨,全都衝著擁有手諭的朵湛而去,他們東內也 曾私下派了探子與刺客,想要從朵湛的身上得到這張手諭,可是現在……它卻自 動被奉送到面前來?
  該不會……
  「手諭是真的嗎?」宮垂雪疑心很重地再問。
  說到這裡,律滔就覺得嘔得很想吐血。
  「假的。」若是真的,那他還被追殺得很心甘情願,可朵湛偏偏給了他一張 幾可亂真的贗品,那小子擺明了就是想陷他於不義,單純只想看他被人追殺。
  「假的?」宮垂雪拉大了嗓門,「他幹嘛突然拿一張假手諭給你?」這究竟 是怎麼回事呀?
  律滔老早就已經推論出朵湛會突然想陷害他的主因。
  「老七可能知道我已經開始在整頓東內了,他會把這玩意交給我,無非就是 想讓我忙得沒時間來打理東內,他不要我有機會讓東內壯大起來。」以西內的立 場來看,這個作法很正確,只是,他這招實在是太狠了。
  他杵著眉,「我不懂……」
  「只要朵湛對外宣稱這玩意是真的,你想,我將面臨什麼日子?」律滔乾脆 用最簡單的方式解釋給他聽。
  他馬上反應過來,「被想得到手諭的人追殺的日子?」如此一來,律滔不是 得全天候留在太極宮接受滴水不漏的保護,就是得躲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藏匿起來, 以求能保住性命。
  「一點也沒錯。」這就是他從收到這份禮後一直心情惡劣的主因。
  「朵湛的手段好卑鄙……」宮垂雪也開始陪他一塊心情不好了起來。
  律滔白他一眼,「不然你以為他怎麼有本事當上西內的主人?」
  輕快的腳步聲在殿廊上響起,剛下朝的仇項踩著愉快的步伐走進殿門內。
  「王爺……」仇項止住到了嘴邊的話,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對主僕黑得很難看 的臭臉,「你們怎麼了?」
  宮垂雪指指桌面,「我們正在看一張走到哪就會死到哪的奪命催魂令。」
  「啊?」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律滔首先從沮喪中站起來,揉了揉臉看向手中拿了 張聖旨的仇項。
  仇項恭謹地將聖旨放至他的面前,「事情是這樣的,今日你沒上朝,所以我 特地來轉交這張聖上要交給你的聖諭。」
  「裡頭寫了什麼?」他打打呵欠。
  「聖上要你起程南下巡視今年淮南一帶的秋收。」
  「你、說、什、麼?」當場有兩個人激動地跳起來揪住他的衣領。
  「我、我……」仇項被他們嚇得支支吾吾。他是說錯了什麼嗎?
  律滔如臨大敵地問:「父皇要我離開太極宮?」在這個時候要他離開這裡? 離開這個保護所、安全的避風港?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5-26 08:58:20 |只看該作者
  「是……是啊。」
  宮垂雪一手掩著臉,「這下完了。」倘若律滔留在太極宮裡,那麼或許還有 可能平安無事,但若是到了宮外……他可不想明年為他的主子上香祭拜。
  「是誰向我父皇舉薦由我去巡視秋收的?」律滔張牙舞爪地揚著十指,恨不 得把那個落井下石陷害他的人捉來碎屍萬段。
  「襄王朵湛。」
  「又是那個臭小子……」他氣得差點走火入魔。
  宮垂雪憂愁地看著他,「王爺,現在該怎麼辦?」聖旨不能不接,太極宮又 不能待,他們得想個辦法來應付這個緊急狀況。
  激動過後的律滔冷靜了下來,他在殿內來回地走著。
  唯今之計,首要的就是先保己,再來,就是不能留有任何把柄或是牽絆,好 讓那些想得到手諭的人來威脅他。
  保己這一點還不算問題,他在朝中也沒有任何把柄可言,而牽絆的話……
  沁悠!她剛剛成為他的未婚妻,而且在她身上,還有部三內都想得到的太阿 兵書!
  若是他自顧自地保命去,而把沁悠給留在葛府這樣好不好?不行不行,隨隨 便便一個刺客就可能會要了她的命,必須把她拉來他的身邊接受同樣的保護,不 然她還是會有危險。
  「王爺?」仇項不解地看著他前一刻還在踱步,下一刻就開始收拾桌案上的 文件。
  律滔邊忙邊向他交代,「立刻去收拾細軟,順便代我去向我父皇辭行。」
  「咱們現在就要起程了?」怎麼突然說走就走?
  「對。」他懶得多做解釋。
  仇項一手指著聖旨,「但聖諭裡明訂南下的日子是……」
  津滔急促地推趕著他,「別管聖諭裡寫什麼了,就照我的話快去辦,我在葛 府與你會合。」
  「葛府?」仇項被他轉來轉去的身影轉得愈來愈迷糊,下一刻馬上遭嫌他動 作太慢的律滔給踢出門。
  「垂雪,去召集你的親衛跟我上路。」發落完仇項後,律滔在衝出大殿前邊 跑邊向宮垂雪指示。
  「是。」宮垂雪先是叫了兩名衛官陪律滔一塊出門,隨後他也消失在殿內。
  渾然不知大禍臨頭的沁悠,此刻正悠哉悠哉地待在她的書齋裡整理她的墨寶。
  十萬火急飛馬趕至葛府的律滔,馬蹄方停,便動作迅速地躍下馬背,踩著又 急又快的步伐直朝府門裡面走。
  「翼……翼王?」看守府門的葛府家僕被他排山倒海而來的氣勢嚇了一跳。
  爭取時間的律滔根本就懶得跟他囉唆,也略過遞帖求見的這一道手續,沿途 只要是看到有人想阻攔他,他一律交給跟在身後的那兩個衛官去擺平。
  「砰」的一聲,書齋的大門遭人使勁推開。
  沁悠訥訥地看著他氣喘吁吁又一瞼陰沉的模樣。
  「天……塌了嗎?」她懷疑地看看左右。
  律滔快步地走上前拉起她,「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裡?」她莫名其妙地被他拉出門外。
  「如你先前所願,逃命。」經過昨夜之後,所有想要得到手諭的人大概都已 經出動了,而她的願望,也可以成真了。
  「逃命?」
          ☆          ☆          ☆
  滕王府「王爺,翼王離京了。」收到情報的冷玉堂,小聲地對正在閱讀經書 的舒河報告。
  舒河擱下手中的經書,莞爾地咧出一抹笑。
  「走得這麼快,他在逃命嗎?」看來律滔己經知道他有什麼處境了,同時也 知道再不快走就小命不保,能夠看到律滔這般落荒而逃,改天他得好好向朵湛道 謝一下。
  「咱們不追嗎?」他不是一直都很想得到手諭嗎?既然知道手諭就在律滔的 身上,他們就該把握這個機會。
  「玉堂。」舒河疑心甚重地轉動著靈動的眼眸,「你認為老七給老五的那張 手諭是真的嗎?」
  「不知道。」那天手諭裝在木匣裡,誰也沒看見內容,知道真偽的人,也只 有朵湛和律滔。
  舒河玩味地思索著,「老七到底在想什麼?」如果手諭是真的,把那張重要 的手諭當成賀禮,這禮也太重了點吧?但倘若是假的,那麼朵湛的居心就很值得 推敲了。
  他迅即聯想到另一個方向,「老五最近在東內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
  「沒有。」
  「沒有?」舒且淡淡輕哼,「沒有的話,老七幹嘛要這樣對付他?」十之八 九就是律滔在暗地裡進行著整肅東內的計劃,不小心被朵湛給識破了,所以朵湛 才會突然來這招好拖延他的行動。
  「你們在談什麼?」有事來找舒河商量的懷熾,剛踏進門內就看到舒河臉上 佈滿奸詐的笑意。
  舒河馬上把腦筋動到他的身上。
  「老九,你最近閒著是不是?」反正懷熾本來就很討厭律滔,就讓他下去攪 和一下也好。
  「你要我幫你做什麼?」累了一日的懷熾邊伸懶腰邊問。
  他笑咪咪地交握著十指,「你就陪律滔玩一玩吧。」他人生的最大樂趣,就 是看到老是掛著假笑的律滔笑不出來。
  「玩什麼?」一聽到律滔的名字,懷熾的眼神立刻變冷。
  「老七的手諭在他身上。」
  他瞪大眼,「你確定?」
  「老七親口說的。」舒河微笑地頷首,並再附加一句,「對了,我們想得到 的那部太阿兵書也在律滔身上。」
  「天海!」懷熾隨即大步朝門外走去,「立刻去查出五哥的下落!」
  從頭至尾一直待在門外偷聽的樊不問,在懷熾的身影已經走遠後,他思考了 半晌,而後也隨之道開腳步朝另一個方向離去。








第四章

  「不是因為你做了殺人放火的事?」
  「不是。」
  「你也沒有欠人錢不還?」
  「沒有。」
  「就為了一張手諭?」
  「就是為了一張手諭。」
  「而且那張手諭還不是真的?」
  「對。」
  「……」
  車廂中,有一陣好長的靜默,但在靜默過後,某個發難的女人一骨碌地跳起 來興師。
  「就為了這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理由,所以我們就得這樣連命也不要的逃?」 沁悠兩手授著腰,一臉不滿地瞪向坐在她對面的男人。
  此刻,津滬的車輦早已遠離京兆,正在南下前往淮南的路途上,為了安全起 見,宮垂雪還特意安排了兩隊人馬重重戒護在車輦兩旁,以防止隨時隨地都有可 能發生的意外。
  前往淮南的路程遙遠漫長,長時間被關在密閉式的車輦裡,律滔是半點怨言 也沒有,但被他拉來同行的沁悠,她則是既沒耐心也沒法忍受繼續這樣被關下去, 所以在她向津滔要來逃命的原由後,囤積在她體內的火藥就爆炸了。
  「這個理由就已經很充分了。」律滔倚坐在窗邊,揮揮手要她坐下來。「坐 下,不然你又要量車了。」上車三天,暈兩天、吐一天的人,還敢站得那麼高?
  沁悠激動地衝至他的面前揪緊他的衣領,帶著火氣一字字地吐在他的鼻尖前。
  「我、要、回、京。」飽受暈車之苦的她臉色比死人還要難看。「我不要跟 你去准南!」他跟他的兄弟結怨關她什麼事?她又何必待在這裡受暈車的折騰?
  律滔淡淡地問:「你想回去等死嗎?」她要是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他敢打賭, 不消一刻鐘她就會被人五花大綁的擄去,或是在逼供不成後被減口。
  她根本就不相信事情有那麼嚴重,「再怎麼說我娘也是東宮娘娘的親妹子, 我想那些人還不至於敢把主意動到我頭上來。」在他身邊才能受到保護?別開玩 笑了,雖然他爹是當皇帝的,但她的家底也不小。
  「那是你沒兒識過他們的厲害才會這麼想。」他拉開她逞兇的小手,一手將 她勾至懷裡安頓好,再拿來綾巾擦拭她看來氣色不是很好的小瞼。
  全身四肢酸痛又不舒服,還頭暈目眩的,因此她也沒有多抵抗,乾脆就大方 的接受他的服侍。
  她將下巴杵在他的手臂上,「他們、他們,你口中說的他們到底是誰?」到 現在她還是搞不清楚他到底樹立了多少政敵,不過以他這種惹人厭的個性來看, 想必為數定是不少。
  「南內的人、想自己稱帝的朝臣,還有咱們東內的人。」他以指撥開她的發, 並打開窗扇讓外頭的涼風吹進來。
  「為什麼東內的人也要來湊一腳?你們不是同一黨的嗎?」自己人想殺自己 人?東內的內部是出了什麼問題?
  他揚揚英挺的眉,「因為他們也有把柄落在我手上。巴在暗地裡被他逮著小 辮子的可不少,想藉此除掉他的人可是一大籮筐。
  原來這就是他坐上東內龍頭的方式。
  沁悠不得不獨他刮目相待了,任誰也沒想到,這個人人讚賞不已的東內新希 望,其實骨子裡也是挺大奸大惡的。
  嘿,看人還真不能光看表面,天知道他掐著人家的把柄利用過多少人?
  她轉轉眼眸,「你手中握有多少人的把柄?」既然同在逃命的一條船上,她 應該有權利知道有多少人想追殺他們。
  「多得足以讓天牢人滿為患。」他只給了個模糊的數字。
  沁悠咋咋舌。這麼多,他老兄平常都是在做什麼呀?到處布探子監視人嗎?
  「這麼不會做人,難怪他們要殺你。」她是那些人的話,也會把握這個大好 機會除掉他。
  「現在你可以理解我為什麼要拉著你一塊逃了吧?」懷抱著軟玉溫香,他的 心思有點不能集中,戀戀地以指尖纏繞著她的發,再看沁香的髮絲自他的指尖旋 繞開。
  她沉默了好一會,接著在他懷裡轉過身,一雙小手搭上他的肩,整個人爬上 他的胸前,並與他眼眸齊對。
  因她的動作,和她在他身上摩擦的玲瓏誘人曲線,使得津滔的喉間忽地變得 很乾渴,猶如一把悶火在燎燒。
  「你喔……」她拉長了足以讓人酥軟至骨子裡的嬌嫩音調,伸出潔白的指尖 輕彈著他的鼻梢。
  「我怎麼樣?」他著迷地凝視她的嬌態,以兩掌穩穩地扶住她的纖腰,以免 在車輦的晃動中她會跌下去。
  沁悠漾出一抹勾人心神的笑靨,神秘兮兮地朝他勾勾手指。
  他無法拒絕這等誘惑,如她所願地趨附向前,瞄準了紅唇準備一親芳澤。
  在他的唇瓣就要靠上她的之前,她很殺風景的在他唇邊輕吐。
  「笨!」真沒看過哪個男人比他還要笨的。
  「我笨?」他死死地瞪著那張澆熄他所有慾火的小嘴。
  沁悠大剌刺地推開他的臉龐,並以非常不屑的眼眸凝瞄著他。
  「呆瓜,你為什麼不乾脆向他們解釋那張手諭是假的?」這男人真笨,只要 把誤會解釋清楚,如此一來大家就不用逃命了嘛。
  「朵湛到處放話說我手上的手諭是真的了,你以為有誰會相信我?」他那個 弟弟要害一個人是很可怕的,現在全朝的人都以為真品就在他的手上。
  「你大可拿給他們親眼看看呀。」
  「這點我早就想過了,而朵湛事先也已經想到了。」他邊說邊伸手至一旁的 行李中摸索,然後拿來那只木匣攤開裡頭的卷軸,「來,你自己看看。」
  看著卷軸裡的字跡,以及卷軸本身獨一無二的九龍紋繡紙,沁悠的黛眉不禁 高高地揚起。
  她很懷疑地指著它,「這……這真的是假的嗎?」要不是他事前說這張手諭 是假的,她還真會以為這是聖上親頒的手諭。
  他賞了她一記大白眼,「偽造得幾可亂真是不是?」還敢嫌他笨?
  「高竿……」她還有心情歌頌害他們落到這個地步的敵人。
  律滔沒好氣地揉揉她的發,「朵湛還叫我父星命令我去巡視今年的秋收,那 小子擺明了就是不肯讓我好過。」
  「喂,我們這般離開京兆,不會很危險嗎?」沁悠以一指輕點著他的胸口問, 愈想他們的處境就愈覺得不對。
  他沉吟著,「運氣好的話,我們大概可以活著回去。」上回朵湛可是出動了 大批人馬才保住了一條命,而這次他還奉命出遠門,沒辦法帶著那麼多人,頂多 只有宮垂雪的一支親衛隊而已,生還的機率恐怕很小。
  「我要毀婚。」沁悠毫不猶豫地馬上向他攤牌。
  他笑咪咪地提醒她抗旨的下場,「在你毀婚之前我會先帶你到午門去參觀一 下。」都是同在一條船上的人,她想棄船?門都沒有。
  她奮力地將他推開一臂之遙,氣鼓鼓地脹著小臉。
  「為什麼我得陪著你一塊亡命天涯?」在遇上他之前,她的日子過得無憂無 慮,根本就沒有性命長短的煩惱,可是遇上他之後,她就楣事不斷運氣差透了。
  「請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謝謝。」他涼涼地道。
  「我從來就沒有承認過未婚妻這個身份,那是你硬強迫我的。」那天還是他 硬扛著她去把她給套牢的。
  危險的星芒在他的眼底閃爍,「我強迫你?」
  「喂、喂……」在他整個人如一大片陰影朝她罩過來時,她心慌意亂地一手 抵著他的前胸,「你想做什麼?」
  「強迫你。」他緩緩咧出一笑。
  「什麼強--」問句還卡在她的唇間,旋即一陣量眩就襲上她的腦際。
  貼合在地板上的背部沁涼涼的,壓扣向她的矯健身軀卻使得她的胸前熱燙燙 的,一雙粉藕似的纖臂被他緊扣在頭部上方,他以一掌握住她的下頷,側首吻上 她的唇,舌尖滑過她米粒般的貝齒,在她受到驚嚇張開嘴時,不客氣地登堂入室。
  呆了呆了,萬物似乎都在打轉,先前暈車的暈眩感根本就抵不過他強勁的熱 吻。
  可是,她卻一點也不討厭這種宛如身在雲端上的感覺。
  她昏沉沉地移動他不知何時鬆開的柔荑,素白的十指滑進他的烏黑髮絲裡, 感覺他像是受到鼓動般,更加深入他的吻與她交纏。
  「啊!」她忽地睜開水氣氤氳的性感明眸。
  沉醉在她香馥氣息裡的律滔沒理會她的反應,將她更拉近貼緊自己,要求她 回應他的熱切。
  「停,停一下……」她偏遇螓首,兩手拍打著他的背部喊暫停。
  正將她香頸吻出一朵朵嫣紅吻花的律滔,心猿意馬得沒聽見她的叫喊。
  「馬上收口住手!」沁悠兩手拉直他的耳朵,大聲的在他耳邊喝令。
  他抬起頭來,兩瞳深黑如墨!「你對我採取的姿勢不滿意?」
  「我說,你還更是個蠢男人。」葛大姑娘鄭重地向他表示。
  冷水兜頭澆下來,律滔僵著四肢,不可思議地盯著身下前一刻還讓他意亂情 迷,但下一刻就讓他怒火滿腹燒的人兒。
  「我蠢?」嫌他笨之後,又嫌他蠢?全朝的人哪個不是稱讚他英明蓋世的, 為什麼她卻把他當成只有三歲小孩智力的人?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給看在眼裡?
  沁悠還一個勁地唾棄他,「真受不了,竟然蠢到這種地步,而我也真笨,沒 想清楚就笨笨的陪你亡命天涯。」愚蠢果然是會傳染的,跟在這麼笨的男人身邊, 害得她也跟著變得不智了。
  「把話說清楚。」他兩手捧正她的小瞼-並把身子全部的重量壓向她以逼供。
  她喘不過氣來的問:「朵湛把假手諭塞給你,害你得到處逃命是不是?」
  「是啊。」
  她又扔出一個大問號,「那你在逃命之前,幹嘛不照這個手法把手諭塞給下 一個替死鬼?」
  「下一個替死鬼?」他當場愣住。
  沁悠以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你可以有樣學樣,也把它塞給舒河啊。」
  律滔呆愣愣地盯著她明澈的瞳眸,好半天沒有言語。
  對呀,在逃命之前他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他根本就沒有必要慌慌張張的落跑 嘛,只要把手諭塞給舒河,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坐在太極宮內納涼蹺腳,看舒河 四處被人追殺就好了,他沒事幹嘛跑得那麼勤快?
  他幾乎可以聽見待在府裡涼涼看戲的舒河,他那再痛快不過的竊笑聲。
  「我真蠢……」他不得不承認。
  「終於知道了吧?」她翻翻白眼,也想順便自他的身下翻出來。
  一隻健臂堵住她的去路。
  她不安地回過眼,直盯著他眼底異樣興奮的神采。
  「你、你……你又想幹嘛?」不要啦,她的腦袋就剩一塊豆腐了,再被他吻 下去,說不定她會智力退化成只剩豆渣。
  「你有沒有興趣管理東內?」律滔興致勃勃地盯審著她嬌俏的紅顏。
  「管理東內?」她的黛眉打結成他不滿意的弧度。
  「我突然發現,你絕對會是個得力助手。」果真跟嘯月夫人說的一樣,在她 身上,的確是有著智慧。
  她嘟著紅唇問:「你要我下去跟你們這些皇子一塊窮攪和?」要她去做那些 無聊到不能再無聊的事?
  「嗯。」他幾乎無法集中精神在對話上頭,兩眼直不隆咚地瞧著她那看起來 甚是可口,嘗起來更是美味的芳唇。
  「恕不奉陪。」她很不給面子地偏遇蟯首。
  他也有對策,「那我只好繼續強迫你了。」
  「這種事……這種事哪有用強迫的?」沁悠紅著臉推抵著他又湊上來的臉龐, 頸間燙熱的感覺讓她全身泛過一陣顫抖,「好癢,別舔……不要舔我啦……」
  身下的車輦忽地傳來一陣劇動,令他們倆止住所有的動作,一同轉頭看向已 在目的地停好車,並打開車廂門的宮垂雪。
  都在逃命了,虧他們還有這等興致……
  宮垂雪淡淡地打量著他們兩人躺在地板上蓬頭散髮、儀容不整的模樣,終於 明白為什麼在一路上,後方的車廂老是傳來怪音的原因。
  「你們……就不能克制點嗎?」宮垂雪尷尬地清清嗓子,順便指指那一票在 他身後的觀眾。
  他們兩個這才發現在宮垂雪身後,還有更多想要一探究竟的親衛,此刻全都 瞪大了眼往裡頭看。
  「問他。」沁悠不慌不忙地一手指著律滔的鼻尖,「他是加害人,我只是受 害者。」
          ☆          ☆          ☆
  律滔覺得氣氛很不對。
  不,應該說是他隔壁的這個女人,讓今晚的氣氛變得很不對。
  他很不習慣在沁悠那張花似的小臉上看到這景象,此時此刻的她,看來駭人 極了,芳容似是結上了十層寒霜。出身於貴族的她原本在不言不語時看來就很有 威嚴的氣勢了,而現在她更表現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兩眼掃到哪個人,哪個人 就被她給凍得涼颼颼的,嚇得沒半個人敢正眼看她。
  在結束由長淵侯所設的洗塵夜宴後,領著沁悠赴客房休息的律滔,在一把沁 悠帶至房裡並且關上房門後,就站在她面前兩手環著胸間。
  「說吧,你到底是哪裡不痛快?」一整晚陰陰晴晴的,是誰讓這女人吃了炸 藥?
  「沒有啊。」沁悠一副天下無大事地在房裡到處參觀。
  「你有。」他跟在她的身後,扳過她的香肩嚴肅地道。
  「你在乎嗎?」她淡淡輕哼。
  他一時語塞,「我……」
  他在乎嗎?她若不問,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經盯著她的小臉整整盯了一晚。
  他很在乎的,她失去甜美笑意的模樣,他很在乎,而她在宴上一臉拒人於千 裡之外的冷淡,並不是他所樂見到的,在他的印象中,她不是這樣的,她是個性 情開朗直爽的女兒家,在她的身邊,他不需要擺著假笑去敷衍、去偽裝,他可以 自由自在的在她面前展現他最真實的一面。
  已經好多年了,那麼久以來,他都忘了,真正的笑,是什麼樣子。
  「沁悠。」他歎口氣。
  聽見他軟化的輕喚聲,她也不好繼續與他擺譜,如他所願地仰首望著他。
  「到底怎麼了?」他溫柔的聲調裡帶著投降的語氣。
  她的冷眸立刻投射至他的身上,「為什麼我們一定要住在這裡?」
  在她的眼神下,律滔忽然覺得氣溫彷彿正急速下降中。
  「住這不好嗎?」接待他們的長淵侯可是亦州一帶最高有名望的望族,同時 也是亦州最長的行政長官,由長淵侯來接待聖上的特使,是再理所當然不過。
  「我覺得很嗯心。」沁悠根本就不掩飾臉上的嫌惡。
  「你病了?」他擔心地低下頭來,一手撫著她涼涼的額際。
  「就算沒病,這種虛偽的地方也會讓我得內傷。」她揮開他的手,悶悶不樂 地看著四周。
  律滔先是頓愕了半晌,然後眼眸狐疑地四下流轉,看遍了房內的結構和風水 後,還是找不出它是哪裡不合她葛大姑娘的意。
  「請問你有沒有比較具體一點的說法?」一幢房子也可以虛偽?他愈來愈不 能理解這個女人的腦子裡是在想些什麼了。
  「雕樑畫楝,華服美食。」玉筍般的指尖在房內四處游移著,「全都是銀子 堆出來的東西。」
  「長淵侯原本就是個富官。」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了。
  「錯!」沁悠用力地搖首更正他的錯誤,「為官的哪會富有?真正當官的是 該窮得連片棺材板都買不起,能在官場上撈到半兩銀子的人,只有貪官!」
  律滔張大了嘴看著義憤填膺的她。
  她的廉潔感這麼強烈?怪不得她和嘯月夫人無法加入三內,她們根本就不能 適應朝中的體制,和官場上的手段與生存法則。
  「喔,我還忘了一點。」她慢吞吞地回過頭來,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得他渾 身上下發毛。
  他邊搓著手邊問:「哪一點?」
  「不好意思,我都忘了你也是個污吏,而且還是污吏的頂上頭子。」沁悠語 帶尖酸地諷進他的骨子裡,把他當成今夜的出氣筒。
  律滔當場被嗆岔得說不出話來。
  她拍拍玉掌,「不錯,貪官配污吏,剛好。」
  「我可沒污過朝廷半兩銀子。」順過氣的律滔振振有辭的向她表達抗議,「 我所有的月俸都是朝廷按照我的王位給付的!」
  「你敢說你握人把柄時從沒乘機勒索過?」她陰險一笑,立即把他的氣勢給 壓下去。
  律滔屏著氣息與她大眼瞪小眼,但不過多久,他在她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垂 頭喪氣的承認。
  「我有……」叫他在這種眼神下說謊,他辦不到。
  「污吏。」她順理成章地把那頂大帽子戴至他的頭上。
  他挫敗地抹抹瞼,「別用你苛刻的標準太苛求我了,如果朝中每個人當真半 點貪念也沒有,那就不叫官,那叫聖人。」他敢打賭,他父皇也絕對不是個聖人。
  沁悠有些失望地看著他,不能否認他說的沒有錯,這世上,真沒有那種她所 希望的官吏,在朝政中打滾的人,莫不是想求飛黃騰達,就是想求富貴一世,真 正想為國家做事的人,反倒數不出幾個來。
  她氣餒地坐在小椅上,反反覆覆地看著自己一雙潔白的小手。
  「所以我才說我不要跟你一塊下去膛渾水。」想叫她加入東內?加入那個你 貪我、我坑你的大圈子一塊大耍心機?她怎麼想就怎麼覺得到不起自己讀過的聖 賢書。
  「你以為你是屈原再世?」律滔拉來小椅坐在她的身畔,一手抬起她的小臉 問。
  她很無奈地看著他,「我想舉世皆濁我獨清不行嗎?」至少她在後世不會留 個罵名。
  「別太抬舉你自己。」他將她納入懷裡柔柔地拍撫著她的背脊,「其實,滄 浪污你,你也污滄浪。」
  「哪有--」她忙著想反駁,他卻一指按住她的唇。
  「日後你就會明白了。」或許她還不明白,只要與朝中人有所牽扯,所有的 理想、希望,都將在歲月和環境中逐漸失去。
  累了一整日的沁悠,實在是無法拒絕他一身暖烘烘的體溫,也無力再去與他 爭辯。
  她愛困地揉揉眼,「你把手諭送到舒河那裡去了嗎?」
  「送去了,也派人放出風聲了。」現在就換他看舒河要怎麼去解決那個大麻 煩。
  「那好,我終於可以睡一場安穩的覺了。」她揉揉酸澀的頸子站起身來,在 打算更衣就寢時,卻看他也跟著她站起來,動作比她還快地解起衣衫。
  在律滔把外衫脫去前,沁悠飛快地兩手拉攏他的衣衫。
  「你在做什麼?」紅霞不爭氣地佈滿了她的小臉,融化了她先前的冷若冰霜。
  「準備睡覺啊。」他回答得很理所當然。
  「跟我一起?」她小心地求證睡覺的人數。
  「有什麼不對嗎?」他環首看看四周,還是覺得自己沒走錯地方。
  「來。」沁悠漾著甜甜的笑意,語氣好輕好柔地揚著手問:「告訴我,這個 叫什麼?」
  「手掌。」他的目光貪婪地滑過那雙潔白似若無骨的柔荑。
  「這個又叫什麼?」沁涼的指尖緩緩移至他的面頰。
  「臉頰。」他偏過臉頰偷吻她的手心一口。
  她高高揚起手來,「當這兩者合一時又叫什麼?」
  「巴掌。」律滔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
  「要我甩你幾個巴掌嗎?」甜美惑人的笑意轉瞬間全部撤走,不留情的逐客 令直朝他掃去。
  「我們是未婚夫妻。」他清清嗓子,說得很義正詞嚴,臉上的表情嚴肅得不 能再嚴肅。
  「對,未婚。」她笑咪咪地點頭同意。
  「先暖身實習一下不好嗎?」何必那麼僵持在那無所謂的名分上呢?
  「不好。」纖纖素指遙指逐客大門。
  「我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他還是很有挑戰的慾望,伸手拉近她的腰肢, 低首朝她拋了個媚眼。
  「你在這裡我才更危險!」沁悠忙不迭地以兩手摀住他往下挪移準備偷香的 唇。
  律滔笑意盈然地將她攬在懷裡,低首輕掬她髮際的幽香之際,他低沉的嗓音 也徘徊在她的耳畔。
  「答應我,從明日起,別再擺那種臉色給他們看了,偶爾,你也要懂得如何 做人。」出門在外可不比在自己的地頭上,她再這樣,遲早會惹出事來。
  沁悠在他的懷裡怔住,「你要我跟你一樣虛偽?」
  「在官場上,虛偽是必要的。」他深深凝視著她,略帶粗糙的大掌滑過她的 粉頰,「但在你面前,我不虛偽。」
  不知怎麼的,沁悠覺得他的眼神出乎意料地溫柔,讓她恍然的以為,這是黑 夜和疲憊帶給她的錯覺。
  「為什麼?」她不自覺地放柔了嗓音。
  他低低沉笑,「因為沒必要做白費工夫的事。」既然她一眼就可以看穿他, 他又何需辛苦的在她面前戴上假面具?
  她幾乎被催眠在他深富磁性的笑音裡,不由自主的,小手摸索上他的臉龐, 輕輕劃過他的眼眉,滑過他高挺的鼻樑,停留在那雙微溫的薄唇上。
  「我看見的你……是真的?」她有些惶恐的求證。
  「真的。」他低首以鼻尖磨蹭著她的。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5-26 09:02:15 |只看該作者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耳際,在她腰間收攏的鐵臂讓她棲息進他的懷裡,清 晰地聆聽他的心跳,溫暖舒適的情氛催化了她的心防,那些藏在心底,一直很想 問出口的話,不禁在這時脫口而出。
  「你曾有過真情流露的一天嗎?你當放下心防,露出真正的笑容過嗎?」
  「為什麼你要在乎這些?」律滔一掌扶著她的後腦,炯炯的眼眸直視至她的 眼底探詢,「我的真與不真,對你,很重要嗎?」
  「我……」他眼瞳裡的熱力讓她心慌意亂的想躲藏,「沒什麼,不答也可以, 它不是很重要。」
  然而他卻看穿了,頭一回,他清楚地看見她掩藏在表面下,那顆玲瓏剔透的 芳心。
  他扶正她的螓首,低啞地向她輕喃。「其實,你也是個偽君子。」
  小騙子。
          ☆          ☆          ☆
  在重重保護下,暫時棲居長淵侯府的律滔一行人,終於正式執行起檢視秋收 的聖諭,這幾日來,亦州各地的收成和抽稅清單,逐漸匯入長淵侯府,由長淵侯 統整後轉交予律滔審閱。
  颯颯的秋風吹得夜下四處蕭索寂然,拍映在窗欞上的枯枝,發出窸窸窣窣的 細響,透過窗紙看去,像極了一雙雙暗夜裡鬼魅探索飄蕩的大掌。
  「你沒弄錯?」律滔一掌按向桌面,懷疑的雙眼瞥向坐在他身旁的仇項。
  「沒有。」仇項搖搖頭,眼眉問堆積了比他更多的疑慮。
  他若有所思地撫著下頷,「按理說,今年早春因北方積雪大量融化影響春耕, 秋收應當不豐才是。」
  「是沒錯。」仇項再次看了看由長淵侯交給他的稅單,還是認為他的眼睛並 沒有產生誤差。
  「那他怎有法子撈到這麼多稅款進納朝廷?」今年各地普遍欠收,朝廷已經 有了減少賦稅的最壞打算,而亦州卻有充裕的稅款可抽?長淵侯是用了什麼神奇 的方法治理這個地方?
  「當然是特意做面子要給朝廷看的。」沁悠的聲音款款飄至他們的耳底。
  律滔揚首看了倚在門旁的沁悠一眼。
  這陣子忙於公務,他幾乎忘了她的存在,而她大半夜的不睡,特意跑來這說 了句讓人值得玩味的話,究竟有什麼用意?
  他暫且先壓下心底的疑問,在她走至他的身旁落坐時,大方地恭請她繼續她 未竟的發言。
  透視人心功力一等的沁悠,緩緩地推敲出長淵侯在打什麼主意。
  「有你這位翼王特來這裡巡視秋收,他能不把面子做大一點嗎?不這麼做, 他又怎能展現出他治理亦州輝煌的功跡,好讓聖上在龍心大悅後把他的官職加升 一等?」
  早就在心底擺著與她相同答案的律滔,聽了後微微彎起了嘴角。
  「你認為他是由哪搾出這些油水的?」他索性把自己的光芒全部收斂起來, 讓她去一展她渾然不自知的政治長才。
  「只有一個可能。」沁悠朝他們伸出一指,「長淵侯抽高稅。」
  「抽高稅?」仇項訝異的低叫。
  「對。」她甚有把握地頷首,「若有十成的收成,長淵侯就抽五成,一成留 給佃農自用。」對於這種貪污自肥的手法,她再清楚不過。
  「另外四成呢?」仇項怎麼也想不出另外四成的收成長淵侯能夠藏到哪裡去。
  「由他自己吞糧儲倉。」她淡淡地答。
  「你怎有辦法說得那麼有把握?」聽她說得那麼篤定,仇項不禁要質疑起她 哪來的自信。
  「這兩日,你們忙著做什麼?」她嫣然一笑,淡然地側首反問。
  「我……」他皺著眉回想,還未回答,沁悠已先代他說出答案。
  「你們忙著和長淵侯虛偽客套和看他做的假帳上。」這些男人,該做的正事 總是不用心做。
  「你到底想說什麼?」律滔在她損人之前把她的心思拐過來,順便替仇項解 圍。
  「我在你們做那些事的時候呢,一個人孤孤單單,又窮極無聊的在這座美輪 美奐的府邸裡四處閒逛。」她邊提醒他冷落她已有一段時日,邊朝他眨眨水亮的 大眼,「你猜猜,我挖到了什麼寶?」
  「什麼寶?」律滔的好奇心被她勾起來了。
  「長淵侯家的儲倉,不但面積比你的翼王府還要大,而裡頭的東西呢,則是 多到裝不下溢出門檻。」單單是那一座儲倉,就大到令人咋舌,就連站在外頭的 門縫旁都可看見溢出門檻的倉糧,由此可以想見,裝放在裡頭的存糧,數量可能 更是驚人。
  「你的意思是說……」仇項總算是搞清楚她拐來拐去的話意了,並有些心寒 地看著擺在桌上的美食珍饈,「這裡的一切,全都是長淵侯自亦州百姓身上搜刮 來的民脂民膏?」
  「嗯。」打從頭一眼她就不喜歡那個長淵侯,在弄清楚他的底細之後,她是 愈來愈討厭這個令她反胃的地方了。
  仇項馬上回過頭來,「王爺,你辦不辦他?」
  「長淵侯仗著與東內大老們關係良好,根本就不擔心有人會辦他,哪怕對方 是翼王也一樣。」沁悠冷冷地潑了一盆冷水,順便也把暗槍指向律滔戳他一記。
  律滔暗暗收下她的暗槍,對於她強烈的正義感很是無奈,也對她藉此抗議他 冷落她的手法深感好笑。
  「我要辦人,誰也阻止不了我。」好吧,就算是補償她好了,這次他就順順 她葛大姑娘的意。
  「你要採取激烈手段?」沁悠聽他的話意就能猜出八成。
  「反正……」他壞壞地拉長了音調,「天高皇帝遠的,沒人管得了我。」這 不正合她的意?
  她反而很不贊同地搖著螓首,「那樣太不智了。」
  這不好,那也不好,左右都討好不了她,更沒看過天底下比她還難以伺候的 女入。
  「說吧,你有何高見?」他深吐出一口氣,直接問她希望他怎麼做。
  「我有個更簡單也不會引起東內不和的方法。」她笑意盈盈地挽著他的手臂, 仰起嬌美的臉蛋說。
  「喔?」他含笑地看著她。
  此刻他所在意的,倒不是她計劃的內容,而是她芳心大悅時極為橋憨迷人的 俏模樣,往後若是能常見到她這般柔柔膩著他撒嬌,不是與他時時針鋒相對,或 板著一張小臉的模樣,偶爾讓讓步討她歡心,其實也是不賴。
  沁悠興奮地搖著他的手臂問:「要不要照著我的劇碼一塊演演看?」
  「好吧,就依你的意。」他愛憐地撫著她滑嫩的臉蛋,忽然發現,他挺喜歡 這種讓步後的甜頭。









第五章

  他開始擔心,甜頭嘗多了,是不是會上癮?
  自從加入沁悠的計劃後,律滔漸漸發現,他愈來愈難把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收 回來,因為她就宛如一顆耀眼的星辰,在他的臂彎裡展現出迷人的光芒,吸引他 這名迷途忘返的旅人。
  依照她的計劃,首先,她要他與她在人前扮對恩愛的未婚夫妻。
  這點不是問題……當初他是這麼想的。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太過入戲的後果,就是戲演久了,會變得很難抽身。
  「我要這個。」沁悠站在長淵侯擺滿古玩珍寶的大廳裡,一手親暱地挽著律 滔的手臂,伸出纖指指向架上的名貴玉器。
  隨侍在他們身畔的長淵侯,隨著她素指的方向看去,再一次地,他聽到他的 心在泣血的聲音。
  「還有這個、這個……啊,那個我也很喜歡。」沁悠漾著嬌柔的嗓音,纖指 不斷地在架上游移。
  「垂雪,郡主看中意的全都搬上車。」律滔儼然就像名過度寵溺未婚妻的稱 職未婚夫,朝身後彈彈手指就完成她的心願。
  「是。」宮垂雪忙碌的指使親衛們把沁悠點到的束西,一一搬出大廳放到等 待在府外的車輦上。
  「王……王爺?」眼看搜集多年的珍貴古玩名器,就這麼一樣一樣地自架上 消失,心痛如紋的長淵侯忙不迭地出聲。
  律滔冷冷地回過眼來,「怎麼,你心疼了?」
  「郡主……郡玉不是說只想拿幾樣小禮物嗎?」當初他們不是說為了慶祝他 們即將成親,要他送他們『一點』賀禮嗎?怎麼他們的一點,和他的認知差別那 麼大?
  「是啊。」律滔心情甚好地將沁悠摟至懷裡,滿意地輕嗅她一身沁人的茉莉 香。
  「可是她……」她簡直就是在替他搬家嘛!
  「你看,他不高興了。」沁悠不依地拍打著律滔的胸坎,抿著小嘴偎在他的 胸懷裡抗議。
  律滔馬上衝著長淵侯,擺出一副為心愛的未婚妻出頭的惡臉,「你不是說看 中意的東西,郡王可以儘管拿別客氣嗎?」
  「是……是這樣沒錯。」懾於他的威勢,長淵侯囁囁嚅嚅地應著。
  「那就好。」律滔滿意地繞高嘴角,又低首親親沁悠粉嫩的臉蛋,輕聲的在 她耳邊問:「還有沒有喜歡的?」
  長淵侯大驚失色,「還要拿?」他的私產都已經被搬走那麼多了,再搬下去 的話--沁悠隨即黛眉一斂,跺著腳作勢要推開律滔,「他眼裡還有沒有你這個 翼王?一個小小地方侯的待客之道都那麼差,你是怎麼治理東內的?就連個下入 也教不好。」
  「好好好,別生氣,是我沒教好……」律滔邊不捨地把她拉近懷裡輕哄,邊 把殺人的冷眼瞪向長淵侯。
  收到警告的長淵侯馬上改口,「郡主看了喜歡的就儘管拿,小小禮物不成敬 意!」
  「垂雪。」沁悠快樂地環抱著律滔的胸膛,輕快地對旁邊的宮垂雪吩咐,「 這幢宅子裡金的銀的東西我全都要了,還有後頭庫房裡的東西也派人去搬一搬。」
  「是。」
  強……強盜啊?
  又不是在進貢,成個親哪需要那麼多賀禮?他們是在行贈禮之名,行搶劫之 實才是真的。
  「多拿幾樣小禮物,你不會又心疼了吧?」沁悠倚在律滔的臂彎裡笑咪咪地 問逢搶人。
  長淵侯痛得心頭在滴血。
  「不……不會。」他一手捶著胸膛,心痛又心憐之際,還硬是擠出配合的僵 笑。
  擁著大大方方作惡的沁悠,律滔已經暗笑得快得內傷。
  好可怕的女人,明的不成,她就來暗的,居然來這一招黑吃黑,把長淵侯貪 來的金銀財寶全都正大光明的給摸走,派人送回京納入國庫裡,由戶部清點完畢 後再利上加利的還給亦州佃農。
  虧她想得出來,她是哪學來的這種不得罪任何人的五鬼搬運大法?
  而在欣賞她的聰穎靈巧之外,他也愈來愈愛看她倚在他懷裡撒嬌的模樣。
  會醉的,她再這般對他展現出如此艷麗的嬌態,他會醉的。
  他甚至不希望這場特意演給長淵侯看的戲結束,就這樣讓她一直停留在他的 懷裡,聽她輕輕柔柔地喚著他的名,感覺她主動地用那雙小手擁緊他的胸膛,全 心全意的依靠他,將他視為珍寵她的情人。
  埋藏在心底深處不知名的溫柔,自她出現在他生命裡後,開始一一被她挖掘 了出土,倘若感情是必要的、把心放在另一個人身上是必經的人生過程,那他還 在等待些什麼?
  接近她的理由他已經憶不起了,在他的眼底,深深烙下的,只有她的一顰一 笑。她用一雙清澈的杏眸看世人的方式,她聰慧得讓人會心一笑的小惡小計,每 當親吻她後她便陶醉恍惚的甜美模樣,她欲拒還迎閃躲他目光的羞態……
  天上繁星點點,人間的星辰卻只有她一人。
  他想摘下這顆為他明媚的星,將她捧至掌心裡,看她閃爍,看她只為他一人 明燦。
  「律滔。」沁悠甜美的嗓音拉回他的神智,「我好喜歡這座宅子,我們在這 裡多往一陣子好不好?」
  「你們還要再住一段日子?」長淵侯聽了立刻如臨大敵。
  「是呀。」她笑吟吟地應道。
  「但……」他的冷汗一滴一滴落下他的額際。
  律滔吊高了眼眉,「你不歡迎?」
  「不,當然不是……」他期期艾艾地指出他們此行的重點,「只是王爺不是 應當奉旨到其他地方巡視秋收嗎?」現在他只希望這幾尊瘟神可以遠遠離開這裡, 別讓他的損失更加慘重。
  「唉,說到這個我就頭疼。」律滔憂愁地撫著額,「都因前陣子趕來亦州的 路程太過辛苦,使得我的未婚妻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我可捨不得在她身子沒養 好之前又起程,讓那遙遠的路程又再折騰她。」
  「對呀,成天趕路累死人了,還不如舒舒服服的在這休息好。」沁悠拉下他, 甜甜地在他頰上賞了一記響吻,「你最疼我了,你會答應我吧?」
  「那咱們就再多住幾天吧。」律滔樂得享受美人恩。
  長淵侯的臉部嚴重失血,「再多住幾天……」還住?再讓他們住下去,他的 老本就要被他們搬光了!
  「侯爺,我家郡主前陣子在參觀你的庫房時,不巧看中了幾樣珍寶,不曉得 你願不願意割愛?」仇項笑意滿面地走近他,拍拍他的肩,朝他亮出一張清單。
  「這叫幾樣?」他的一雙老眼死死地瞪向那一長串拖曳至地板的清單。
  仇項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是只有幾樣啊。」也才一整座庫房的東西而已。
  「願意……」在津滔的目光注視下,備受壓力的長淵侯再次心痛的低吐。
  「那就快帶我去拿吧,正好可以一塊讓外頭的車馬運回京。」仇項笑意滿面 地拖著他直往裡頭走。
  在廳裡的人都走後,律滔望著空無一物的物架,忍不住要對懷中的人兒提出 這個疑問。
  「是誰教你的?」他的聲音顯得正經八百的。
  「我爹。」沁悠的語氣聽起來也很嚴肅。
  「他不是個清官嗎?」他低下頭凝視她,眼底的笑意卻洩漏了他此刻真正的 心情。
  她也不再假正經,笑靨如花地摟著他的頸項,「我爹在死前曾說過,如果有 下輩子,他想做個大貪官以補償這輩子沒貪到的部分,我現在正在實現他的心願。」
  「你哦。」律滔柔情蜜意地以額抵著她的額際,享受著只有他們兩人能夠意 會的愉悅。
  他的氣息就近在她的鼻梢,暖融融的胸懷緊密又自然地圈住她,與他靠得那 麼近,她都能看得見他眼瞳裡的虹色,和那眼底真正的笑意。
  他笑了,笑得很真,不再像以往那般的虛假,而且,他是為她而笑的,是她 讓他有這種笑容出現的。
  沁悠出神地瞧著他,思緒有些不能集中,兩手不自覺地撫上他的臉龐,捧住 他的笑,讓它屬於她。
  律滔定定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瞬間,他能感覺到,空氣裡似乎正醞釀著某 種情愫。
  「好了,下戲了。」她紅著臉蛋,不自在地鬆手推開他,「我去幫垂雪看看 還有什麼沒有點到的。」
  律滔沒說什麼,心頭反覆地回味著方纔她臉上紅嫩的霞色,靜靜看著她在廊 上步步走遠。
  兩手按著心房的沁悠,無法阻止胸坎裡的那顆芳心劇烈地跳動,她更明白方 才在他們兩人之間,似乎一切都已變了質,她再也無法繼續漠視它的存在。
  可是,她沒有勇氣……
  她怎會沒有勇氣呢?這一點也不像她,該承認什麼,她都知道,而且她向來 就不是個會逃避的人。
  不一會,她的腳步在廊上定住,猶豫了很久後,她回過螓首來。
  遠遠地看著他,沁悠看見他的眼眸裡正灼灼燃燒著什麼,這讓她的心跳得更 急更慌。
  她忽地轉身就跑。
  律滔隨即大步追上去。
  「怕我?」他兩掌將她抵按在牆面上,急促的喘息竄進她的耳底。
  「不是!」她飛快地反駁,但面頰上瑰艷的紅潮卻透露出了一切。
  律滔不語地凝望著她,一點一滴地縮短他們兩人的距離,直至彼此氣息相交 分不清你我。
  「這場戲,是你導的。」他沙啞地說著。
  「我說過,下戲了。」她別開水漾的明眸,再次跨出腳步。
  「不,它才正開始。」律滔在她身後淡淡一笑,隨後上前將她轉過身來,措 手不及地鎖吻住她。
  許久之後,沉淪在她香馥氣息裡,律滔感覺到,沁悠悄悄地、悄悄地伸出一 雙柔荑,環上他的頸項。
  他想,他真的上癮了。
          ☆          ☆          ☆
  污走了長淵侯這些年來,辛辛苦苦黑來的成果後,本來只是打算短住一會的 律滔,礙於外頭懷熾四處派人找手諭的風聲正緊,於是乾脆大方地鳩佔鵲巢,霸 佔了整座府邸充當處理視察秋收的公務用館,直接把長淵侯踢出府,理直氣壯的 繼續長住下去。
  秋日的腳步愈來愈近,滿園楓紅的景象,妝點了清索的天候,在律滔和仇項 鎮日忙於公務時,沁悠已經和宮垂雪培養出閒磕牙打發時間的默契。
  沏上一壺長淵侯珍藏的白毫,堆上兩小疊剛出品的柿餅,在涼意沁人的午後, 沁悠和宮垂雪卸去了人前端莊正直的模樣,或坐或趴地在木質的長廊上,邊享受 園中的秋景,邊品味午後優閒的時光。
  「你想,我們還要在這待多久?」沁悠趴在地板上邊啃著甜甜的柿餅邊問, 兩隻纖足在空中晃呀晃地。
  宮垂雪細細品嚐著香茗,「大概要等到外頭的風聲都過了吧。」
  「喂,他每回工作起來都是這麼認真的嗎?」她歪著手指比向宅邸的另一個 方向,一想起每當她踏進裡頭想要騷擾律滔辦公,就會被他給拎出來的模樣,心 頭就有些不痛快。
  「王爺一向都是這樣的,在他身邊待久了你就會習慣。」他也是吃過幾次閉 門羹後才得到這個寶貴的教訓。
  「他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平常人辦事只出七分力,但以她來看,律滔可是 用十成十的心力在做事。
  宮垂雪偏頭想了想,「因為他很在乎一個人,他不想輸那個人。」根據他的 觀察,應該是這樣沒錯。
  「那個人是誰?」是誰有那麼大的本領可以讓他如此鞭策自己?
  「舒河。」
  她微微一怔,笑意凝結在芳容上。
  「這些年來,在王爺的眼裡,一直都只有舒河。」他也不曉得為什麼,明明 聖上所誕的皇子有九個,可是律滔獨獨只在乎舒河一人。
  「舒河?」原本,她還以為他們兩個勢同水火,可沒想到……
  「他們兩人視彼此為對手,自小到大都互不相讓。」在成長的歲月裡,他們 兩人由文至武、從手段到心機,樣樣可比、項項可爭,可最奇怪的是,都那麼多 年了,他們兩人卻從沒分出過高下。
  「只有這樣?」沒來由的一股直覺,讓她認為事情並不單純的只是這樣。
  「不然呢?」宮垂雪莫名且一妙地反問她。
  她試探性地問:「他在舒河面前……會不會也像在人前那麼假?」
  「不會。」
  沁悠修長的指尖節奏有律地輕敲著地板,若有所思地沉斂起黛眉。
  化不開的疑雲朝她的心頭兜攏而來,而她竟然發現,她並不太願意去挖掘真 相。
  「你在想什麼?」他覺得她好像有點不對勁。
  「在想一件很有可能但也不太可能的事。」她兩手抱著雙膝,躺在地板上搖 來搖去。
  「我被你弄糊塗了……」說的話讓人迷糊,動作也讓人看了頭暈。
  處理完公務出來透口氣的律滔,不知何時已站在廊上,兩眼盯著就在他腳邊 滾來滾去的未婚妻。
  「好玩嗎?」瞧她這個模樣,哪像個大家閨秀?不知道嘯月夫人看了會不會 昏倒。
  「我在學你自得其樂呀。」沁悠咧出一抹甜笑,直視正上方那張眼底下累出 兩片黑影的男人。
  聽著她酸不溜丟的口氣,他就知道討厭受人冷落的她心頭又不舒坦了。
  「我的公務告一段落了,可以讓我陪陪你嗎?」他首先放下身段來,坐在地 板上扶起她的嬌軀。
  她淡淡輕哼,「豈敢,勞駕你這位大忙人就太過意不去了。」
  「我到別的地方繼續喝茶。」不忍心看主子被沁悠削的宮垂雪,兩手端起茶 盤轉換陣地。
  「別不開心了。」律滔伸手揉揉她的發,臉上展現出難得一現的特殊笑容, 「這是我剛收到的信。」
  沁悠的兩眼停佇在他的臉龐上。
  她從沒看過他這種純粹愉悅的笑,即使和他相處這麼久了,她也從沒見他這 般為她笑過。
  「裡頭寫了什麼讓你那麼開心?」她不著聲色地將眼眸移至那封信箴上。
  「褚禮來信說,你的那招把手諭塞給下一個替死鬼,可把舒河給氣壞了。」 只可惜他人不在京兆,不然他現在就可以看到舒河氣得七竅生煙的模樣了。
  「喔?」聽到舒河這兩字,她的眼眸隨即黯淡了下來。
  他卻連眼眸都顯得燦亮,「舒河對那張手諭頭痛了好久,就連老九也緊張兮 兮地派兵去保護他的安危,不過他到後來也是有樣學樣,又把手諭塞還給老七了。」 現在京兆里人人都在玩推手這遊戲。
  某種嫉妒之情在她的心中油然而生,然而她卻一點也沒辦法阻止。
  他恐怕沒有注意到,唯有在提及舒河時,他才會有這等生動的表情,就連在 談笑間,他都沒有正視她的眼眸,也忘了身邊還有她的存在。
  「舒河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沁悠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自然,假裝成漫不 經心地問。
  「你的話中有話。」律滔頓時有所警覺,朝她瞇細了兩眼。
  「有嗎?」她以一笑敷衍過去。
  心虛,他在心虛。
  她這說者並無他意,可他這聽者,卻有心。
  舒河對他而言,到底是什麼人呢?以他這防備的姿態來看,應該絕不是單純 的兄弟,可是,她又不願做在這身份外其他方面的假設,只因為她害怕,怕他與 舒河之間--「你怎麼了?」律滔總覺得她似乎怪怪的,又似乎像是……看穿了 什麼。
  他都忘了,她有一雙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睛,不知她是否已經看穿了他對舒河 ……
  「沒什麼,只是在宅子裡又悶了一日,很煩。」沁悠輕快地搖搖螓首,表面 功夫做得比他還好。
  「我想去園子裡散散步,你要不要一塊去?」他站起身來,步下長廊回首看 著她。
  她沒有回答,想看他的誠意有多少,和他是不是刻意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不跟上來我就走囉。」律滔以為她還在生他不陪伴她的悶氣,逕自邁開步 伐往園子裡走。
  不懂女人心的蠢男人。
  沁悠幽幽歎了口氣,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衫,步下長廊慢吞吞地走在他的身 後。
  灑落在林間的日光,絲絲照耀在他寬闊的背上,嗅著空氣中草木乾燥的氣味, 她想起每當他湊近她的身畔時,他身上總會淡淡沁出清爽乾淨的氣息,和他溫暖 醉人的體溫。
  可是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的背影,此刻卻遙遠得彷彿不可觸及。如果有天, 如果真能夠許下一個如果的話,她真希望他能與她肩並肩地走在一起,牽著她的 手,細細述說他的心中事,讓她分享他的喜怒哀愁,不知道那一天會不會來臨?
  察覺跟在身後的人兒的步伐愈走愈沉重,律滔刻意放慢了腳步,在仍是等不 到她跟上來時,他索性停立在原地,並把一掌伸向身後,朝她勾勾手掌。
  沁悠呆愣愣地看著他的動作,看他一再地重複,並很有耐性地站在原地等著 跟不上他腳步的她。
  其實,他的個性也挺彆扭的嘛。
  她決定,暫時先把那些令人煩憂的心事都留在身後,和他一塊好好享受這難 得的秋日暖暖風情。
  律滔仍是站在原地等待,直在心底擔心她會不會看不懂他的暗示。
  半晌,纖纖柔荑遞至他的掌心裡,律滔微微一笑,緊緊將她牽住。
          ☆          ☆          ☆
  這實在是太違反她做人的原則。
  她愈來愈無法克制、愈來愈喜歡那個有點虛偽又帶點彆扭的男人,問她自己 為什麼,她卻又說不出個理由來。
  很可能是因為他的知心,也可能是因為她喜歡他牽著她的手,在點點楓紅的 秋林裡散步的模樣,又可能是她很沉溺在他追逐她而她逃避時的甜蜜感……很多 可能,一大堆不能解釋的可能。
  她可能被那個男人沖昏頭了。
  去,又是一個可能。
  坐在對面陪她喝茶的宮垂雪,在看了她有時緊蹙娥眉,不一會甜蜜蜜地漾著 笑,或者板著小臉慎重思考,還有一瞼唾棄的種種模樣後,不得不出聲提醒那個 表情千變萬化的女人。
  「郡主,你的樣子……很怪。」她又吃錯藥了?還是律滔又哪裡招惹她了?
  「我覺得很不公道。」揣想了大半天後,這是沁悠唯一的結論。
  「你的發言好像又沒有主題了。」宮垂雪永遠也無法理解從她小嘴裡蹦出來 的話意,到底是從哪個天外天飛來的。
  她煩悶地咬著花般的唇瓣,「為了他想要到手的目標物,他可以不擇手段的 接近我,甚至打算讓我賠上一輩子,而我明知道這是陷阱,卻也沒有多少掙扎, 還呆愣愣的讓他拐,這不是很蠢嗎?」
  「呃……」這該怎麼接她的話?她口中的他是誰呀?
  「就算是看對眼好了,好歹我也該多為難他一點,不然就再多做點堅持,這 麼簡單就讓他稱心如意,身為女人的我,這不是太沒有女人該有的氣概了嗎?說 不定他還真當我被他給吃定了。」她愈想愈覺得不划算,尤其在他的心裡,甚至 還藏了另一個人。
  「唔……」女人該有什麼氣概?從沒聽過。在她身上,有人能稱心如意嗎? 那個……需要回答她嗎?她看來好像在自言自語。
  「你認為我說得對不對?」沁悠抬起螓首直望著他,尋找他友情的奧援。
  「這個嘛……」糟糕,是有內容的,不是在自言自語,他該回什麼答案才能 合她的意?
  「你聽不懂?」望著他一個頭兩個大的模樣,沁悠終於發現她正傾吐心事的 對像處於一頭霧水中。
  宮垂雪訥訥地陪著笑,「你要不要找個能聽懂的人來回答?」跟她對話,這 種工程太高難度了,還是找跟她一樣伶俐的人談好。
  「好吧。」她歎了口氣,心底很是挫折。「律滔人呢?」雖然她很不願意把 這些話說給他聽,但一整晚都不見他人影,她還真的有點想念他。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5-26 09:05:03 |只看該作者
 「他在花園裡接見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說到這個他就能夠回答了。
  「遠道而來?有多遠?」沁悠詫異地揚起居,警覺心甚高地追問。
  宮垂雪老實地回答,「他來自京兆二「那個人是誰?」他們正處於半躲半逃 的狀態,待在這裡的事也沒多聲張,卻有人能夠自京兆特意找到這裡來。
  「樊不問。」
  「樊不問……」她撫著下頷沉思,不一會驟感不對地張大了杏眸,「南內的 人,」那個人不就是南內右相嗎?
  「嗯,早些年前,他也是王爺的舊友。」說起來,以前樊不問、舒河還有律 滔,這三人還算得上是情誼不錯的友人。
  沁悠兩掌按向桌面俯身向他,「現在呢?」
  「他效命於舒河旗下。」宮垂雪不明所以地看她激動的模樣。
  舒河,又是舒河,不知怎地,她總是覺得只要跟舒河扯上了,那就絕不會有 什麼好事。
  「郡主?J 他不解地看她聽完話後,就一骨碌地朝府後的花園奔去。
  在園子裡宮燈的照映下,律滔站在一地遍落的紅楓上,反覆地想著眼前的來 客,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舒河派你來找我算帳的?」想來想去,就只有這個可能,八成是舒河氣不 過,所以才會派他來。
  樊不問含笑地搖首,「我來這,只是要告訴王爺一件事。」
  「什麼事,」透過燈火,他覺得樊不問的笑意似乎很開心,而在很久之前, 樊不問就不曾對他這麼笑過了。
  樊不問緩緩地靠近他,口中似說著什麼,但夜裡的風勢較大,使得他沒有聽 清,遂主動靠上前準備湊耳聆聽。
  措手不及下,刺痛的感覺在他的胸口泛起,他低下頭,怔怔地看著那把刺進 他胸坎的尖刀。
  「你……」律滔兩手緊握住他持刀的手,不讓他再往裡頭深刺,同時也沒料 到他竟然會這麼做。
  「你阻礙了舒河的腳步。」看著他訝然的臉龐,樊不問淡淡地提供解答。
  他咬著牙,「我何時礙著他了?」分效三內,為了各自的理想,他們這些兄 弟哪個不是逕自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前進?舒河想要得到什麼,他可從沒有干涉 過。
  「因為你,舒河沒辦法火力全開的對東內動手,他總是顧忌著你。」樊不問 搖搖頭,「可是我無法再等待,我要提早結束三內之爭,先除掉你之後再想辦法 讓朵湛消失,這樣,我便能親眼看舒河登上帝位。」
  在舒河身邊那麼多年了,眼看著舒河的心願一一成真,就快接近他們都想達 到的目標了,可是整頓完南內後,舒河的腳步卻慢了下來,不再極積地爭取,也 不主動先動手推翻東內或是西內,只是僵持在三內制衡裡。
  或許舒河還要觀望情勢,可是等了那麼多年的他卻等不及。有時,在看向舒 河的眼底時,他會看見舒河眼中仍存有對於過往雲煙的緬懷,雖然很淡、很不容 易察覺,可是它卻存在著,同時也拖住了舒河的腳步。
  若是剷除對於往事的惦念,才能換來重新前進的動力,他願代不願親自動手 的舒河去做,哪怕對方是多年前的舊友。
  律滔不是不明白樊不問效忠的心,只是他從沒想到,忠誠與情義之間,樊不 問選擇了前者,狠心的把後者拋諸腦後。
  在臥桑走後,他變了,舒河也變了,就連從前的朋友,也不再是朋友,為什 麼每個人都變了那麼多?
  「舒河不除掉你,那是因為他對你存有手足之情。」樊不問靠近他的耳畔, 低聲地對他道:「但,我並不是你的手足。」
  匆匆趕至花園的沁悠,微喘著氣,定站在廊上看著園子裡那兩個男人姿勢頗 怪的身影。
  在幽暗的燈影下,儒紅律滔衣襟的血色漫進她的眼底,有一刻她無法思考, 一手緊揪著自己的胸口,試著去瞭解那份來得突然的痛感。
  「垂雪!」在她能回過神來時,她已轉身朝內大聲地呼喊。
  園中的兩個男人迅速回首看向第三者。
  樊不問在暗影中認出了她的臉龐,稍一使勁,抽走了插在律滔胸前的短刀, 毫不猶豫地舉步走向她。
  一手緊壓著胸口止血的律滔,單膝跪地的拚命換息抵抗那份蝕骨的疼痛。
  沁悠怔在原地,轟然作響的心音在她的耳際迴盪,眼看著樊不問一步步朝她 走來,而她,卻失去了挪動蓮足的力氣。
  「太阿兵書在你身上?」他邊走邊問,沒忘記她也是他來這裡的目的之一律 滔忍痛拔地站起,疾步走向他們,「不要動她!」
  府邸的燈火在此時一盞盞地亮了起來,照照生輝的火光,讓每個人的面容和 心情都無處躲藏。
  在樊不問走近她時,沁悠不由自主地退步向後,杏眸鎖住那柄刀,沾了血的 刀身在燭火下顯得異樣地妖艷。
  一雙鐵臂自樊不問的身後勾勒住他的頸項,將踏上長廊的他拖至廊下來,樊 不問沒有回頭,從背後傳來的濕潤感可知那是律滔,他歎了口氣,打算先解決後 頭的阻礙再來得到那部兵書。
  可是胸前的一陣撞擊卻讓他止住了動作,他緩慢地回過眼,看一柄鑲著以白 玉雕成的茉莉髮簪,定定的插在他的肩上,他的眼眸再游移至沁悠雪白的臉龐。
  失去準頭的沁悠兩手顫抖得厲害,身子也宛如風中落葉瑟瑟地打顫,猶不知 該不該把那支簪子拔出來重新再刺一次,還是該先保命的轉身就跑時,宮垂雪溫 暖的掌心已搭在她的香肩上,一掌將她推至身後。
  樊不問在看見宮垂雪飛快奔來時,已一肘撞開了身後的律滔,知道遇上宮垂 雪絕無勝算的他,隨即翻身躍過花園的後牆,坐上外頭正等著接應的馬車揚長而 去。
  趁著宮垂雪去追人時,沁悠急忙跳進園子裡,蹲在律滔的身邊以雙手環住他 的肩頭。
  「你怎麼樣?」她心慌意亂地看著額上佈滿豆大汗珠的他,「說話呀,你別 嚇我。」
  他艱澀地擠出,「我沒事……」
  「王爺!」腳步比宮垂雪慢的仇項,在看到律滔時不禁大驚失色。
  「快,快去叫大夫來。」沁悠連忙騰出一手推著仇項。
  在仇項轉身欲走前,律滔一把拉住他的衣衫。
  「記住,不要聲張。」他眼眸炯炯地盯著仇項。
  「我知道了。」仇項怔了怔,轉聲交代下人幾句,便將他攬至身上想扶他進 屋裡。
  不要聲張?他是為了要袒護誰?
  沁悠難以抑止此刻心中洶湧來襲的憤怒。
  在她擔心他的傷勢之際,他卻還在為了某個人設想,他知不知道,若是樊不 問的下手重了些,他現在已經不在了?樊不問是為了誰而這麼做,他又怎可能不 明白,他何需為那個人掩蓋?
  血液好像在沸騰,因他,也因她難堪的處境,她憤然地站起身。
  「你要去哪裡?」律滔立刻叫住她的腳步。
  「回京找舒河,」她回眸怒視,絲毫不掩她的目的。
  他急於阻止她,「不要,這不是他的主意!」
  「樊不問明明是他手底下的人,怎會不是他的主意?」沁悠不可思議地看著 他慌急的模樣,心底泛過絲絲縷縷的絞痛。
  「舒河不會這麼對我的,他不會……」他口中喃喃地說著,眼眸裡有著不亞 於她的痛苦。
  那些沁悠先前不願意去挖掘的真相,此刻暴露了出來,圖窮匕現似的,藏也 藏不住。
  真是這樣。
  這時候,她反倒希望她不要把他的那顆心看得那麼清楚。
  眼底似乎正叢聚著什麼,使得她的眼眶微微感到灼熱,有些心酸,有些淒涼, 喉際緊縮地哽咽著,讓她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那我派人去追樊不問。」她別過螓首,試著不在人前拆穿他,希望就此, 她眼底那急於脫眶的淚,就不會因他而落下。
  「也不要。」
  她激切地問:「為什麼?」這豈不是縱虎歸山?萬一還有下一次怎麼辦?
  「他曾經是我的朋友……」律滔喘息地垂下眼睫。
  兩手撐持著律滔的仇項看他已撐不下去了,抬頭叫住追不到人而滿腹怒氣趕 回來的宮垂雪。
  「垂雪,先把他弄進去。」
  他們三人蹣跚的身影,在朦朧的燈火下有些看不清,沁悠站在原地,暗自抱 緊了雙臂。
  定立在孤寂的院中,沁悠不能說出胸中的這份疼痛是從何而來,可是它卻真 實的存在著,一下又一下地!刺痛她的心扉。
  律滔的雙眼,並不是只放在她一人身上,在他的身畔,還有個在他心中佔據 了一個沒有人可以替代的舒河,早她在出現前,舒河的身影就已存在了多年。
  抬手摸著面頰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看它在閃爍的火光下顯得晶瑩的珠淚, 卻漸漸在風中微涼,她心痛地閉上眼,只因那令她落淚的原因,令她有口難言。
  曾幾何時,天上的星子,被濃重的雲層掩去了漫天細碎的星光,一園的秋葉 紛紛在清冷的西風下離技飄零,自樹梢上兜落下來,將她淹沒。









第六章

  「這幾日來,你一直都很沉默。」
  躺在病床上的律滔,受不了懸宥在他們之間的寂靜,終於打破這份她刻意凝 結起來的默然。
  自他遇襲後,沁悠就極少開口說話,也沒有主動待在他的病榻旁衣不解帶地 照料他,相反地,她將他隔得很遙遠,用一種會讓他感覺她似乎已準備離去的眼 神遠望著他,大多數的時間,她都在迴避著他。
  他一直錯認為她是在生他不讓她派人去追樊不問的氣,所以才會與他鬧性子, 可是就在她前來探視他的傷勢時,他才在她一身冷清的氣息裡察覺,她疏遠他的 起因並不是樊不問。
  她在想些什麼?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他?律滔無法理清她的心中事,也發 現以往總是能自蛛絲馬跡中推理得到答案的他,無法推敲出她刻意鎖閉的芳心。
  可是他無法忍受這種折磨。
  看不見她的笑,她的人近在身邊心卻遠在天端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在這份 折磨下,他的心底衍生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他不禁要擔心,她這種看似罷手 的姿態,像是要離開他的前兆。
  沁悠的水眸停佇在他的身上,在心中千思百轉許久後,她的芳唇動了動。
  「傷口還會疼嗎?」她首先挑撿了一個安全的話題。
  「不礙事。」律滔搖搖頭,反而是在床上躺得太久讓他覺得很累。
  「待你傷好了,我們是不是就馬上離開這裡?」養傷以來,就一直沒聽過他 下一步有什麼打算,他有辦法繼續待在這裡,她可無法再多忍受這裡一分一毫。
  「嗯。」他的眼中抹過一份深思,「樊不問是認真的,他一定還會再派人來, 為了安全起見,非走不可。」樊不問從不是個懂得放棄的人,為了小命,還是避 一避好。
  「返京嗎?」她急於回京,或許回京後,她會親自去釐清那份心痛的來源, 又或許,她什麼都不會做,連她也在猶豫。
  「還不行,聖上交予的聖差還未完成。」巡視秋收的工作才完成一半,沒把 另一半做完,回京後他可不好交差。
  她冷冷地看著他,「你明知道那只是個幌子。」
  「就算是個幌子也師出有名。」他開始暗自解讀她冷漠的眼神,「總之,我 不能不照聖諭行事,免得朵湛會在我頭上安個抗旨的罪名。」
  「我可以代你去做。」她不願意在這裡有口難言,如果做些事能夠分散她的 注意力,她情願去做那些她向來就不願做的事。
  他十分反對,語調裡的擔憂之情溢於言表,「沒跟在我身邊,你不會安全的, 我不放心。」
  他的這句話,他眼底那份懸心於她的柔情,瓦解了她的自制力。
  「不放心?」始終深深壓抑著的痛苦爆發了出來,她難忍地道出那個血淋淋 的事實,「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現在看來,她像個傻瓜,為他歡喜為他 憂,豈知,他卻沒有辦法給她最完整的他。
  「沁悠?」他有些怔於她來得突然的怒意,一時之間卻找不出她這頓怒火是 從何而來。
  她自床榻旁站起身,站在高處開始跟他算清。
  「就算跟在你的身邊,你也不會安然無恙,我跟在你身邊做什麼?眼看著你 死嗎?」他以為只要跟著他,那麼他要的太阿兵書就不會跑了?還是他以為全天 底下只有他才能保護她?與其等著看樊不問的事件再發生一次,她大可把心收回 來,躲回她的世界裡,她也不會因此而再掉一次淚滴。
  「上回只是個意外。」他平淡地解釋。
  「那是預謀。」她火爆地怒嚷,「如果你有心想死,你願意就這樣死在別人 的手上,你可以告訴我,我會離你離得遠遠的不看也不聽!」
  律滔在她吼完欲走時連忙一手握住她的柔荑。
  「我何時說我想死了?」她怎會有這種古怪的想法?他活得好好的,幹嘛想 不開?
  「放手。」沁悠懶得再與他多廢言一句。
  怒氣沖沖的對他說了一大堆,然後她就想轉身走人,把這些莫名其妙的火氣 留給他消受?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要走可以,你得先把話說清楚。」律滔逐漸加重手中的力道,非要她把話 說個明白,不想再去猜測她的心。
  她用力想收回被擒握的手,「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律滔索性坐起身將她硬拉進懷裡,以兩臂密密地將她圈緊。
  顧忌著他有傷,她不好在他的懷裡多做掙扎以免會弄疼他,可是她卻發現她 在排斥著這具胸膛時,竟還存著過多的惦念和經他雙手揉拈而成的柔情。
  想掉淚的衝動令她別開眼,不去看他緊鎖住她的視線。
  她覺得好軟弱,一點也不像自己該有的模樣。
  「你又想逃了?」他以一指調過她冷澀的芳容,讓她轉首面對他。
  「我並不打算逃避。」她用力以袖拭去初初淌下的淚,「可是我發現,我並 沒有介入你們的空間。」
  「你們?」律滔總算是明白了,但,他卻不解她指的人是誰。
  「你與舒河。」
  他的臉色瞬然一變,凝望著她的眼瞳不由自主地游離開來,無法正視她。
  一顆淚珠落下她的臉龐,他的無言,正在摧毀她苦苦撐持起來的意志。
  她幽咽地問:「你……愛舒河?」
  「不,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愛。」他閉上眼搖首否認。
  雖然他曾想過她可能會看出什麼,可是他沒料到她將他洞悉得太過清晰,讓 他不得不正視起那道他一直不願去正視的心鎖。
  「是兄弟之愛?」無論她怎麼看,那都不是所謂的兄弟之愛,可是她還是希 望,他能親口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她想的那樣。
  「也不是。」他的否認,再次將她的心推落谷底。
  沁悠難以再多忍受一分,急急想要逃開。
  「聽我說完。」律滔將她按回胸前,讓胸口的衣襟汲取她的淚。
  俯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她很想給他一個機會。
  他聲調低啞地向她坦白,「我若愛自已,那便是愛他,他是另一個我。」
  她怔怔地抬起螓首,從沒想過他的答案會是這樣。
  律滔邊說邊以指揩去她眼角的淚,「在那麼多兄弟中,自小就只有他與我在 一起,我們每日一塊讀書、習武、玩耍,一直以來,我與他之間,存有一種別人 無法意會的默契,我們彼此惺惺相惜,瞭解對方更甚彼此,有時候我都會認為, 我們是不可分割的彼此。」
  「為什麼他會成為你的對手?」她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兩人為何會從一面明鏡, 變成分據兩端的水火。
  「我只能說……」他微微苦笑,「或許是因為,我們都已經長大了。」
  過往雲煙已在歲月中走遠,無論是再怎麼珍惜,也終究都將逝去。
  隨著他們的生命裡加入了愈來愈多的人,他早已發覺,他們所走的路途逐漸 分岔成兩條終點不相同的道路,而他們本身也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模樣,待他回過 神來時,他才驚見回憶已遠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沒有舒河參與的未來。
  他曾經覺得寂寞,覺得無人可一塊分享的感覺令他無所適從,但後來他才明 白,無論是再怎麼親近的人,哪怕是父母、兄弟、朋友,都有片各自獨有的天地,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永遠在一起而不分開,他必須成長,而舒河也需要有個 屬於他自己的空間,他們兩人若繼續走在同一條路上依賴著彼此,只會困住彼此 的步伐。
  試著把舒河與他分割開來後,他看見以往所看不到的人事物,也得到想要去 追求的東西,少了一份牽絆,他反而可以走得更好,而舒河亦然。
  發生在他們交織的世界裡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場不會結束的遊戲,如果這些 單調的遊戲是他必須加入的,那麼又何妨找個旗鼓相當的對手,相互較勁增添一 份刺激呢?打敗舒河是項有趣的挑戰,因為打敗他,就等於是戰勝過去的自己。
  「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他款款地撫著她的面頰,希望她能試著去瞭解他 說不出口,但卻不可否認的那份感情。
  「我能明白。」沁悠凝眸著他,眼底的傷心仍是寫得那麼分明,「但我呢?」
  「你?」他怔住。
  「我是你的誰?」在他一心想著舒河時,她在哪裡?在他的心中,可以挪個 空位給她嗎?
  律滔不語地看著她,在看向她亮如天上星辰的明眸時,也在她的眼底找到了 他所造成的憂傷。
  這是他所造成的?那麼,他是不是可以解釋成,她的在乎已超過尋常人的限 度,而她會超出這限度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心中有他?
  「我只是你譯兵書的工具?」她一句句地追問,「你會接近我,就只為了不 讓他人得到那部兵書而已?」
  仔細聆聽她的話語,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那份心焦,和她想與舒河爭奪的心情。
  不曾有過的喜悅在他的心底蔓延,匯聚成一種單純的快樂。在舒河之後,首 次有人將他端放在心頭,用明燦的眼眸尋找他的身影,想加入他孤單旅程裡與他 同行。
  沁悠俯身圈住他的頸項,在他的耳邊低語,「就算這是你把我拉來你身邊的 唯一目的,可是,我不甘於只有如此。」
  「你要什麼?」律滔拍撫著她的背脊,用全部的心神去領受她溫柔的依附。
  「記得嗎?」她側首看進他的眼底深處,「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          ☆          ☆
  被女人追求的感覺原來是這麼虛榮,真是受教了。
  從那夜沁悠主動向他承認她是他的未婚妻之後,她就像是要證明這一點,又 像是想要爭取他,不問他的同意,逕自對他展開熱烈的追求。
  作風敢愛又敢恨的沁悠,打定主意後,便衝著他施行柔情攻勢,以往她在長 淵侯面前演的戲碼,她全都如數地再搬出來用到他的身上,但她可不讓他存有半 點誤會,人家葛大姑娘事前就先對他聲明了,她是在玩真的可不是演假的,害他 連想懷疑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每當清晨律滔張開雙眼時,頭一個出現在他眼底的畫面,一定是她甜如畫的 笑靨,而他醒來的頭一個舉動,也一定是被位美女捧著臉龐細吻,讓他在目瞪日 呆之餘,愛死了這種起床的方式。
  形影不離不足以形容她緊迫盯人的方式,她幾乎是成天賴在他的身上,不時 還會送花、送手絹,再不然就是寫寫情詩給他看,她還會當著眾人的面,大大方 方地歌頌他是如河的瀟灑俊俏,是多麼的讓她意亂情迷。
  當他在辦公時,她會用一種深情款款的目光看得他心亂如麻,怎麼也沒辦法 把注意力集中在公事上頭,若想拎她出去,她水靈的大眼裡會竄著淚花,彷彿隨 時都會落下,害他不得不繼續接受那種心癢難忍的愛慕目光的注視,使得他的工 作進度大大地落後。
  於是他索性放棄辦公乖乖地養傷,沁悠賢淑地為他熬湯藥,日日親自捧著湯 藥來餵他。閒著沒事做時,她會伴在他的身旁陪他聊天解悶,可他的心思不在她 聊天的內容上,她靠得那麼近、把他攪得那麼緊,自她身上沁出的誘人芳香,總 會讓他心猿意馬,每回擁著有一副玲瓏身段的她,光是那一身滑膩細白如雪的玉 膚,就足以讓他的兩眼走位、兩手不務正業、兩片薄唇移至不該去的地方。
  這種日子,實在是太上火了,再挨下去,他準會更傷身。
  男人追求女人的方式,女人追求男人的方法,她雙管齊下地用在他的身上, 讓他不禁很想問,她究竟是打哪學來這些十八般武藝的?
  無法否認,她的作法……對他而言太過受用也太有效,每當她又為他做了什 麼事時,他幾乎可以低頭在他的胸口看見,他的心花正因她朵朵燦開,就像個情 竇初開的芳華少艾,總會為了她的一個小舉動,而暗自在心中竊喜上大半天。
  但在虛榮感遭喂哺得滿滿之餘,他日漸發現,他的男性自尊開始出現危機。
  現在的他,就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每天陶醉在她營造出來的浪漫情懷裡, 全心享受被人追求的感覺。
  可是當沁悠勤快地對他示愛時,他也不免接收到仇項和宮垂索己愛笑不笑的 眼眸裡透露出來的訊息,在他們的眼裡,他才赫然發現,他們兩人的情況……好 像是有點性別錯置。
  再怎麼說他也是個大男人,一天到晚讓女人追著跑,這也太……太有損他的 男子氣概了,他怎麼可以就任她一個口令,他便一個動作地迎合她,還快樂得任 她牽著鼻子到處走?
  他決定找個機會好好和沁悠說清楚,並設法重振他的男性雄風。
  在亦州的公務告一個段落,他們一行人便離開了長淵侯府,前往下一個已匯 整好在秋收過後的賦稅的郡縣,目前已大致完成聖上所交予的聖差。
  近中秋的夜晚,律滔選擇改走水路返回京兆,租下了一艘樓船,格外有心情 去體會月兒在江面東昇,夜色茫茫江侵月的風情。
  站在室內一隅的宮垂雪侷促不安地出聲,打擾正在樓船樓欄邊欣賞月夜江景 的律滔。
  「王……王爺。」他怎還能看得那麼出神?難道他都沒有聽到嗎?
  「嗯?」
  「就、就是郡主她……」宮垂雪拚命向他暗示。
  「她怎麼了?」只可惜律滔看不懂他的提點。
  宮垂雪長長歎了口氣,滿面通紅地指著樓船另一邊的窗扇。
  「她正在樓下唱情歌給你聽……」他開始崇拜這個女人了,為了王爺,她什 麼事都敢做,也都做得出來。
  律滔呆怔了許久,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又有新花樣了?」真是服了她,這又是打哪學來的招數?該不會又 是她爹教她的吧?改天他得到她爹墳上,好好問候他老人家一下。
  「嗯,而且她還唱得很動聽,你快點去聽聽。」宮垂雪邊說邊推著他來到樓 船的另一邊,並為他打開窗扇。
  迎著江面上秋涼的西風,站在窗畔的律滔舉目往下四看,看見了她站在樓下 的甲板上,正仰首輕唱。
  「我會在這兒等待,是為了能在午夜裡,為你吟唱一闋清歌。我會在這兒等 待,是為了在你失去笑容時,一解你的憂愁。即使握緊你的手、親吻你的唇,我 仍舊感覺不到你的存在。我在這兒等待,是為了告訴你,虹彩易逝、花兒易凋。 請你,請你不要再等待,不要,錯過我。」
  聆聽著沁悠清脆悅耳的歌聲,站在窗邊的律滔,不禁仔細凝眸探視沁悠那張 沐浴在月光下的美麗容顏。
  他的雙眼,離不開她。
  他的雙耳,沉浸在她的歌聲裡,虔心傾聽她心底的希望。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從未抗拒過她,也沒有阻止過她入侵他的心房,直至 他已陷落在她編織的情網裡時,他才終於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而他該給 她的又是什麼。
  她恐怕不明白,她擅自以為是情敵的舒河,從不曾像她這般闖進他的心底占 據他的情愫,也從沒有人像她這般想讓他捉緊在手心裡。如果她允許的話,他可 以為她闢建另一座天空,在那片天際上,只收藏她這顆星子,只讓她為他閃耀。
  身為旁觀者,卻是臉紅心又跳的宮垂雪,在看律滔只是安靜地聆聽後,忍不 住伸手輕扯他的衣袖。
  「王爺,你還要……再讓郡主繼續這樣下去嗎?」瞧他一臉的陶醉,他不會 是樂在其中樂上癮了吧?
  「你有什麼意見?說來讓我參考參考。」他心情很好地問。
  宮垂雪只能想到這個,「趕快娶她過門吧。」還好現在他們並不在京兆,若 是回到京兆他們還在玩這個把戲,就不知……全朝的文武百官在撞見這些場面後, 會不會也跟他一樣臉紅。
  「好主意。」律滔同意地搓著下巴。
  他興匆匆地搓著兩掌,「你若同意了,我就去叫仇項擬份奏摺奏請聖上批准 你們成親。」
  律滔很是納悶地盯著他興奮不已的神情。
  「你在急什麼?」他們這些局外人,怎麼反而比他這個正主兒還來得心急?
  宮垂雪不平地白他一眼,「每天看你們情意綿綿的你來我往,這對單身者是 個很大的打擊你不知道嗎?」
  「回京後我盡快娶她過門就是。」律滔漾著笑,乾脆一次滿足他的心願也滿 足他們的成全之情。
  「仇項,他同意了!」宮垂雪得到他的這句話後,隨即對等在樓下書房裡的 仇項通報。
  仇項振奮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我馬上準備文房四寶!」
  「你們喔……都被她給帶壞了。」律滔搖搖頭,又把雙眼移回樓下那名比月 色還要明媚的人兒身上。
          ☆          ☆          ☆
  站靠在自已房裡的門板上,沁悠一手撫著嫣紅的小臉,有感而發地幽然長歎。
  「我愈來愈沒有節操了……」居然連唱情歌這麼糗的事她都做得出來,這要 是讓她娘親知道了,娘親八成會蹲在地上狂笑上半天,並在往後都以這事來取笑 她為樂。
  不過換個方式想想,當年她娘親也是用這法子追到她老爹的,往後和娘親一 塊閒磕牙時,她們也有個可以一起用力嘲笑對方的話題。
  唉,人家是衝冠一怒為紅顏,才會做些不經大腦的事,而她,卻是為了個男 人,而那個男人到現在卻連個表示也沒有,想來就叫人沮喪。
  她甩甩螓首,「不管了,反正做都做了,也沒什麼好後悔的。」唾棄自已不 是她的作風,她得加把勁把律滔給拐過來,以正她未婚妻的名分。
  靜謐的室內,窗扇忽地遭人輕敲兩下。
  「律滔?」他總算是打算來跟她談談了?
  沁悠漾著滿足的笑意來到窗邊,打開窗後,映入眼簾的臉龐,卻不是她預料 中的律滔。
  「你……」她試著想出聲,來者卻迅速掩上她的小嘴,並將她自窗內拖抱出 去。
  整理好滿腹的思緒,好不容易才想出該怎麼跟她談的律滔,此刻心情輕鬆得 很,帶著輕快的腳步走下樓船的階梯來到她的房門前。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5-26 09:07:15 |只看該作者
 他的指節輕點兩下門板,「沁悠,你睡了嗎?」
  等待了大半天後,門內並無傳來任何回音。
  「沁悠?」律滔有些好奇地推開她的房門,踏進房內後,也沒有見著她的身 影。
  只是在空無一人的房裡,那扇窗扇正迎風拍打著,他走近古邊,在月光下, 他看見登船者留下濕淋紛亂的足印,自船緣一路蔓延至窗邊,遠遠地,還能聽見 江岸上馬蹄疾奔而去的聲音。
  「垂雪!」他振聲往外一吼。
  「王爺?」聞聲趕來的宮垂雪點亮了房內的燈火,不解地看著他鐵青的臉色。
  他一手指向窗外,「沁悠被人帶走了,你馬上派人沿路追上去。」
  「是。」在宮垂雪走後,風聞消息的仇項差點迎面撞上正大步走出房的律滔。
  一望他的臉色,仇項便直覺的認為事情大大不妙了。
  「王爺,你要去哪裡?」他伸出兩臂攔住一臉山雨欲來的律滔。
  律滔繞過他,「我要去把她帶回來。」
  「可是你的傷……」仇項忙不迭地拖住他。
  「少囉唆。」律滔抽出手,執意要跟著已經登岸的宮垂雪後頭一塊去。
  可是這一次他卻不肯讓步,「垂雪會把她帶回來的,你就在這和我一塊等。 你的傷好不容易才好了大半,就要回京了,我可不能讓你有半點損傷,不然我要 怎麼跟聖上交代?」
  「我要親眼看到她毫髮未傷。」律滔冷眼直視著一直攔阻他的仇項。
  「看在她是郡主的份上,我想擄走她的人還不至於敢對她做什麼的。」仇項 還是不同意,並要他別往壞處想。
  「可是擄走她的並不是別人,是樊不問。」他憤然握緊了雙拳,「倘若樊不 問對她做了什麼,我不會原諒我自己。」
  那日,他若是聽沁悠的話,主動去找樊不問算那筆帳,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 事發生了,就因為一時心軟,造成了這個不知能否彌補的錯誤。
  回想起樊不問在朝中的為人,這時仇項才知道他執意要去的原因。
  「你怎知道是樊不問下的手?」沒憑沒據的,他怎能說得那麼篤定?
  「因為樊不問要拿她的太阿兵書獻給舒河。」那一日,樊不問是為了兩個目 標而來,而其中之一,就是她。
  「這樣吧,我代你去看看。」仇項只好想辦法讓他的火氣緩下來,拍著他的 肩頭安撫他,「你別衝動,我這就派人去查出樊不問是否在這一帶置有產業。聽 我的話,你就先留在這!我會代你向樊不問把舊帳新仇一併算一算。」
  望著仇項轉身去張羅準備登岸的身影,律滔的心思沉定在他的那句話中。
  衝動?
  他從來不曾衝動過,舒河曾說過他是個慢郎中,無論做任何事,他向來都是 溫吞吞的,除了逃命那一次之外,他幾乎不曾出現過這種行為。最不可能發生在 他身上的事,就是失去冷靜理智,在人前,他永遠都是那麼自制,他從未想過他 會有失控的一天。
  可是現在,他甚至就想直接跳下船上岸,不管仇項所說的話由自己去找人, 親自把她給帶回他的身邊來,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這是哪來的衝動。
  為什麼……那個人會是她呢?
  會不會因為,她就是那顆星?
  如果天際失去了那一顆星辰,那麼漫黑無邊際的暗夜,又將再次來到他的生 命裡。
  恍惚中,他憶起沁悠曾貼近他的面容對他說過的那句話--我才是你的未婚 妻。
  或許就是因為她在他不知不覺中,將他整個人都佔據了吧,就要成為他的妻 的她,是他想要用大掌緊緊牽握住的,是他想要納在懷裡備加珍惜的,他都已經 將她放至心底,只等她點頭應允她願接受他的感情,可是卻在這當頭失去了她的 身影,那頓失所依的感覺,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王爺,」打點好一切準備下船的仇項,在回過頭來時,卻赫然發現他已不 在原位。
          ☆          ☆          ☆
  月兒遭濃雲捲去,大地昏黑如潑墨。
  都已是八月了,西風又急又冷,秋日不肯歸根的枯葉,在枝上颯颯如泣,蕭 瑟得令人心煩,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憂籠在心頭上,盤根錯結。
  聆聽著松濤拍窗的聲響,被人押在書案前的沁悠,手中正拈著一支筆,但在 她筆下的絹紙,卻是一片空白,就像她此刻在剪不斷心中煩憂後而刻意放空的腦 海,空蕩蕩的。
  一時半刻間要她譯出整部太阿兵書,這原本就已經是很為難她的事了,加上 強迫她譯書的人,是這個站在她身邊讓她心情又回到那日被秋日孤單所淹沒的男 人,於是在這坐上大半夜,她手上的那支筆就是無法移動分毫。
  她試著不去在意!也試著不去想這男人身後的另一個男人,因為這兩個男人, 都曾折騰過她的心,一個是藉由傷律滔來讓她傷心,另一個則是仗著自己在律滔 心中的地位,讓律滔來使她心酸。
  沁悠抬起眼眸,在一室的人們中尋找律滔的身影。
  他人呢?在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之後,還是無法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嗎?他 會不會來?他會不會在知道是誰帶走了她之後,不來尋她?
  她無法阻止自己的揣想,或許現在,他正和上回一樣,在左右為難的猶豫中 又閉上眼,把她的身影隔離在眼簾之外,然後又回憶起他與舒河往日的記憶,遺 忘了這些日子來,她刻意為他製造出來的記憶。
  「你還要想多久?」催促的男音又在她身畔響起。
  沁悠微仰起蟯首,「很久。」
  要譯出她爹摻了謎語又加了笑話的那部兵書,哪有那麼簡單?想當年,她可 是花了好久的時間來背那些她爹擅自加在書中的奇怪東西,而且她現在,心思有 一半放在律滔身上,她根本就不能集中精神在譯書這上頭。
  樊不問揉揉酸澀的頸項,「我們耗了很久。」磨蹭了這麼久,這女人到底在 玩什麼花樣?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地望著她手中的那支筆望了大半夜,而她姑娘不知到底是 在猶豫什麼,每回看似要下筆了,不一會她又提起筆偏頭沉思,一次又一次的讓 人空等待一場。
  「我完全同意。」折騰了一整晚,她也著實累了,現在她只想趴在書案上大 睡一場。
  「你還是堅持不幫我譯這部兵書?」樊不問把她遲遲不下筆的舉動,在心中 自動解釋成她是想拖延時間,好等律滔他們來救人。
  她無奈地搖首,「我是真的沒辦法勉強我自己。」該怎麼告訴他呢?她總不 好說她這個人是不能遭受意外狀況驚嚇的,每回一遭嚇,她的腦袋就會變得空空 如也。
  「你無法勉強自己,這一點,我倒是可以幫你。」樊不問抽走她手中的筆, 一手支起她的下頷對她微笑。
  「喔?」他能幫她記起那些笑話來?
  他朝旁彈彈指,「把她帶到庭外綁在柱上。」
  被人架起來往外拖去的沁悠,忙不迭地回首問他。
  「你想做什麼?」事前他們不是說好了,譯書是件很斯文的事,加上大家都 是文明人,他絕不會用大內酷刑來伺候她嗎?
  「屈打之下,必能成招。」他沒耐性再等下去了,在律滔發現她失蹤前,他 得把那部兵書弄到手。
  沁悠的小臉失去了血色,「咱們倆又不熟,不需要用到這麼熱情的招待吧?」 騙子,他出爾反爾說話不算話!
  「拿鞭子來。」樊不問站在她身後朝一旁的人揚手。
  被人正面綁靠在樑柱上的沁悠,聽了不禁悚然而驚。
  鞭刑?
  出生在官宦世家的她,哪一種大場面沒見過?在她的印象裡,所有刑罰中, 以鞭刑最是讓人無法消受。
  她急忙想打消他的念頭,「鞭打一個女人,是很缺德很缺德的一件事,而且 這也不是英雄好漢該有的作為是不是?」大男人被鞭幾下都會皮開肉綻,花上數 月也沒辦法讓傷口復原,她是個女人耶,痛是一回事,他想要她留下那醜陋的疤 痕一輩子嗎?
  「我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我只是個忠心的臣子。」手握長鞭的樊不問試了試 鞭子的彈性。
  「等一……」在她還想為自己求情時,劃破空氣朝她而來的聲響,讓她忘了 她的話尾。
  感覺,好像有點奇怪……
  不痛,只覺得背後熱熱的,麻燙得什麼都感覺不到,可是,好像有什麼液體 正順著她的背脊流了下來。
  「譯不譯?」他邊問邊再甩出一鞭。
  這回沁悠的所有知覺,全在這重重一鞭下醒過來了。
  好痛……真的只能用好痛來形容。
  她緊咬著牙關,深深明白了什麼叫咬牙切齒,她能感覺背部每一處都在焚燒, 深入骨髓的刺痛感讓她昏盲了片刻,倘若能暈了那倒好,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會這 麼折磨,可是又暈不過去,她神智清醒得甚至能夠清楚的感覺鞭子的形狀,並繃 緊了身子,想像著下一鞭將會落下的地方。
  「律滔愛利用人是出了名的,為了他,賠上你自己,值得嗎?」沒等到她的 哭泣或是求饒,樊不問在落下另一鞭後刻意地問。
  「他是我的未婚夫。」她兩手揪緊了綁縛她的繩索,用全身所有的力道與身 後的痛感抗衡。
  他加重力道,「你也是個聰明人,他會與你搭上關係的原因,我想你比誰都 明白。」
  她將下唇咬出血絲來,「我的心底非常有數,不要提醒我……」
  「不疼嗎?」他走至她的身旁,低首看著她血汗交織的小瞼。
  「為什麼……你不自己來試試看?」沁悠抬起眼睫虛弱地問。
  樊不問笑了笑,「好,我就看你能撐多久。」
  此刻,沿著馬蹄印一路追來的宮垂雪,帶著大批人無聲無息地來到宅院外, 翻身上牆後,頭一個看到的情景,就是庭院裡令人心驚的畫面。
  「宮大人。」一名親衛在宮垂雪愣住不動時,悄聲地提醒他回神。
  他忙不迭地指示,「把這座宅子包抄起來,我要一隻蚊子也飛不出去。」
  「那……」另一個親衛指著裡頭的沁悠,「郡主呢?」不先進去把她救下來 嗎,他苦惱地皺著眉,「我正在想辦法……」就這樣大刺刺的衝進去好嗎?萬一 樊不問狗急跳牆拿她的性命來威脅他怎麼辦?可是看她那樣子,又好像已經撐不 下去了。
  律滔的聲音冷冷地自他身後傳來。
  「為什麼你的動作這麼慢?」明知道沁悠就在裡頭,他卻待在這連動也不動。
  「王爺,」看著律滔躍至他的身畔,宮垂雪心跳不禁漏跳了一拍,「你…… 你別看!」
  他慌張的神色令律滔不禁起疑,迴盪在風中的鞭嘯聲,也洩漏了空氣中的異 樣。
  這聲音,該不會是……
  用力揮開宮垂雪阻止他看向院裡的掌心,院裡的景象,讓律滔的氣息驀地緊 縮在喉間。
  還記得,頭一回在見著沁悠時,她粉頸後嫩滑的雪膚,吸引了他流連不去的 目光;也記得,每每透過衣料撫摸她時,衣料底下總是傳來令人心蕩神馳的觸感, 可是如今,放眼望去,他只看得見血肉模糊。
  附在她背後的衣料已然破碎不堪,殷紅的血漬佈滿她身後,旋蕩在空中落下 的一鞭又一鞭,打在她背上,簡直就是直接鞭在他的心坎上。
  「等等……」宮垂雪死命拉住勃然大怒的律滔。
  心火能熊在竄燒,欲窒的感覺讓他無法呼吸,他的眼定定地落在沁悠那張找 不出淚痕的小臉上,他抬起手來,顫抖地撫著胸口,感覺裡頭的那顆心,似乎已 被人狠狠挖去。
  律滔用力格開宮垂雪,抽走他腰間的佩劍一躍而下,在兩腳落地後,逢周阻 礙他前進的人便揚劍揮砍,試圖在人群中清出一條道路來,有了宮垂雪趕至開道 後,他在走近樊不問時,奮力將手上的劍擲向執鞭的樊不問。
  一道淺淡的血痕出現在閃避不及的樊不問手臂上。
  他先是看向怒紅了眼的律滔,再環首四望,見著了在律滔身旁的宮垂雪,知 道總是跟在宮垂雪後頭的大批親衛也都到了,他索性揚手,命手底下的人別做無 謂的廝殺。
  隨著律滔一步步的前進,他有些掩不住眼中的訝異。
  「沒想到你會親自追上來。」這個女人比得上舒河在他心中的地位嗎?真沒 想到會在他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儲存了一身不斷狂湧而上的戾氣,律滔必須緊握住雙拳才能克制住自己此時 的衝動。
  「那日,我不該放你走的。」他不該一時心軟,不該忘了樊不問是多麼的有 始有終,更不該想守住已經變質的友情。
  「咱們的友誼結束了嗎?」樊不問扔開手中的長鞭,抬首對他笑問。
  他沉著聲回答,「到今日為止。」
  眼看宮垂雪包圍在宅子外頭的親衛們都已進來了,律滔卻只是站在原地沒有 發落該怎麼處置他們,樊不問忍不住將懷疑的眼眸移向他。
  「不殺我?」何時起,他的心腸變得那麼軟?
  「我要用別種方式讓你更後悔。」
  「我得把話說在前頭,這是我一個人的主意,與他人無關。」為免他把帳算 至舒河的頭上,樊不問有先見之明地澄清。
  律滔只是陰險地朝他咧出一抹冷至骨子裡的笑。
  看著他的笑容,樊不問心驚地明白,他才不會管這是誰的主意,他可能將會 對舒河或是其他人採取行動……
  「再不走,我也會在你身上抽上幾鞭。」見他兩腳生根地站在原地時,律滔 的耐性也到達了界限。
  樊不問立刻帶著手下離開,而他的步伐顯得十分心急。
  「垂雪,去弄輛馬車來。」在他走後,律滔首先安排讓沁悠離開這裡的方法。
  自始至終沁悠的神智都很清醒,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乏力地偏遇螓首, 將額際抵靠在樑柱上,看著一語不發的律滔,小心地解開她手上的繩索,扶著她 的頸項將她攬至他的胸前,再脫去自己的外衫將她包裹起來。
  這可能是她看過他最難看的表情了。
  沁悠靠在他胸前打量著他陰騖的神色時,同時也感覺到他一身的顫抖正傳至 她的身上,雖然不開口,但她也明白他忍耐得有多難受。
  「除了皺眉頭給我看之外,你就不能安慰我一下嗎?」她歎口氣,聲音顯得 有氣無力的。
  他自牙縫中迸出一句:「為什麼不把兵書譯給他?」她若肯譯,樊不問也不 會採取激烈手段,她為何不乾脆成全樊不問?
  「我說過,那是我的嫁妝……」欲站乏力,沁悠忍不住深深倚向他。「我想 嫁的人又不是他。」她是個有信用的大女生,該堅持的,她就會堅持。
  律滔扶著她坐下來,不再浪費她的體力,邊拭著她額上的汗珠,邊看向她倔 強的明眸。
  在她朝他擠出一朵艱澀的笑時,雖然明知很不是時候,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心 底的這股衝動。
  「我可以娶你為妻嗎?」
  她的笑意加深了,「那要看你的誠意。」
  綿密的吻,從她的唇蔓至她的臉龐,他執起她的柔荑,親吻她的掌心,再拉 著她的柔荑按向他的心口。
  「裡頭的空位,是只為你一人安排的。」只要她想要,只要她希望,他會把 心房裡所有保留的空位都留給她棲息。
  盈眶的淚泛在眼睫,背部強烈燒灼的疼痛,令沁悠分不清,使得她想落淚的 原因是痛還是他。
  「這誠意夠不夠?」他在她耳邊呢喃。
  「很夠了……」她閉上雙眼,讓掩不住的淚花掉進他懷裡。










第七章

  在回到樓船的一路上,傷勢嚴重的沁悠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到了船上後,她 苦苦撐持的意志力終於潰堤,再也無法壓抑那深入骨髓痛徹心肺的痛楚,摟著律 滔的頸項狠狠痛哭一場後,終於陷入高燒帶來的甜美昏迷。
  回京的事反而變得不再重要,在派仇項先行回京向聖上稟告已完成聖諭後, 律滔便下令船隻在就近的城鎮泊岸,以方便讓她就醫。
  即使官垂雪找來江岸一帶所有頗富美名的名醫,沁悠仍舊是昏睡了很多日, 每當坐在床畔看著她帶淚的睡瞼,律滔反而深深慶幸,在短時間內,她不必醒來 面對這一切,一想到她清醒後,她又得在漫長無止境的痛楚下度過,他的心就深 感不忍。
  可是在她醒來後,律滔並沒有在她小臉上找到半點淚痕,她又找回了在人前 的自制力,不要任何人因她的淚而愁眉深鎖,這在他眼裡看來,不但沒有因此而 覺得心安,反倒因她的心意更是難忍。
  隨著船隻再度起程,沁悠的傷勢也較有起色,這陣子船上總是凝重的氣氛, 也跟著她再次活躍起來。
  大清早的,船上的人們便像早起的鳥兒,全都捨棄了溫暖的被窩,大夥皆有 默契地噤聲蹲在沁悠的艙房外,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裡頭的動靜。
  「痛痛痛……」裡頭總是先傳來這道女音為每一天的早晨開場。
  「我明明動作已經很輕了。」接下來是律滔顯得很內疚的聲音。
  「拜託,你像在動刑……」聽到這裡,大夥開始邊點頭邊為她抱不平。
  「要不然……我再輕一些好不好?」開始有人在懷疑裡頭那個細聲細氣的男 人,究竟是不是他們平日所見那個氣勢威嚴的王爺。
  宮垂雪站在房門前,板著臉朝那群蹲得整整齊齊的親衛拍拍兩掌。
  「好了,在王爺出來轟人之前快點散會吧。」每天蹲每天聽,他們竊聽的興 致怎麼不但不減弱,反而還愈來愈好?
  「嘖……」總是因他的驅趕,而沒辦法聽到後頭的人們,敗興地一致站起, 不甘不願地挪動腳步。
  在把他們趕回各自的崗位後,宮垂雪四下探看了一會,自己也忍不住好奇, 偷偷趴在門邊想聽聽裡頭最新的進展。
  「宮、大、人。」來自船上各個角落的白眼,紛紛投射至舉止同樣是鬼鬼祟 崇的他身上,逼得他不得不放棄滿腹的好奇心。
  此刻艙房裡的兩人,對外頭所發生的事皆沒空去搭理。
  隨著律滔將附著於傷口上的紗布撕開的手勁,趴在床上接受他換藥的沁悠, 在求饒不成之餘,她終於壓抑不住想要換掉那個讓她痛得齜牙咧嘴的男人的念頭。
  「粗魯又不溫柔……」緊咬著貝齒的沁悠,決定就忍受這麼多了,自床上撐 起身子朝身後的他大叫:「我要求換人!」
  這個每天整得她淒淒慘慘的門外漢,他哪有學過什麼醫術?她有權利為自己 爭取更好的醫療品質!
  「別想。」律滔沒得商量地回拒。
  她改而發動哀兵攻勢,很可憐的對他衷哼。
  「不要了啦,你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她那久不結痂的傷口,可禁不起他 粗魯的對待。
  「將就點吧,我沒幫人療傷過。」他已經很努力在錯誤中學習成長了。
  「你可以請個大夫來呀。」這種事交由專業人士來處理不是更好嗎?
  「你又要讓個陌生男人來看你的背?」想起先前那幾個大夫曾看過半裸著身 子趴在床上的她,律滔的心態又開始嚴重的不平衡了。
  「那是大夫,不同的。」沁悠投降地輕歎,不知該如何打通他說什麼也不通 的任督二脈。
  「沒什麼不同,都是男人。」那時候是惦念著她的傷勢嚴重,所以他才不跟 那些男人計較,現在既然不需要有大夫全天候的盯著她,那麼這種換藥的小事, 由他自己來就行了。
  她氣結地翻翻白眼,「你可以站在一邊監督大夫的眼珠子有沒有不規矩行不 行?」為什麼他看就行,別人看就不可以?她幹啥要為了他的一個心結而在這邊 受皮肉痛?
  「你不會以為……」他不是滋味地拉長了音調,「我有那個度量再叫別的男 人來看我老婆的背吧?」
  「我們又還未成親……啊!」一陣刺痛令她驚聲抽氣,「這次你一定是故意 的!」太不光明了,他居然乘人之危。
  律滔歎了口氣,在她的抱怨聲中開始反省自己是否愈來愈不像樣,就連這種 換藥的雞毛蒜皮小事,他都要和她斤斤計較,他的心胸何時變得那麼狹隘了?
  明知道她的傷勢嚴重,讓大夫來照料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是他就是受 不了別的男人也和他一樣見到她衣衫半褪的模樣,就連宮垂雪只是想關心一下情 況探頭進來看兩眼,他也會忍不住衝動的把宮垂雪給轟出去……真是怪了,他以 往自豪的冷靜和自制力呢?為什麼愈是和她相處,他就發現他愈來愈不像自己?
  愈是將她看在眼底、聽在耳裡、擱在心上,除了氾濫過頭的憐惜之情外,對 於她,他還有著難以言表的自責之感,雖然她已經能跟往常一樣跟他眼瞪眼的大 呼小叫,可是瞧她連動都會扯動傷口而暗暗忍疼的模樣,他便想讓時光退回在長 淵侯府裡見到樊不問的那一日,把一切因他而產生的過錯,全都彌補回來。
  這些日子來,她不好受,他也很難熬。
  不待在她的身旁,他會因惦著她而寢食難安,可待在她身邊,抬眼兒著那不 忍卒睹的傷痕,他又心煩意亂得很想別開眼,迫不及待地想找些事來做,好讓他 這顆已被憤怒蒙蔽的心得到一個杼解的出口。
  他的指尖消悄拂開落在她額上的一給發,擔心地看向她半掩的眼睫。
  「真的很疼嗎?」看著她分明已是淚眼汪汪,可是又強忍住不讓淚落下來的 模樣,他的心底就開始漾滿被顛來覆去的複雜心緒。
  沁悠吸吸俏鼻,回眸看向他洩漏心事的眼眸,大抵也明白他正在心底兜轉些 什麼心事,只是他這副深懷罪惡感,掩都不掩、藏也不藏一下的模樣,實在是很 違反他以往給人的印象。
  她伸指撫平他糾結的眉心,「現在的你,就不像個偽君子了。」
  思及自己能讓他露出這等神情,感動不是沒有的,將他整副心神佔據那麼久 了,雖然在他為她換藥時她總會叫上幾聲,但光從他溢於言表的關心,和在在顯 示出在乎的舉措,有時她都會覺得,能夠換得他的垂愛,這傷似乎傷得很是值得, 在他的過度呵疼下,她甚至還會有種飄飄然的滿足感,但感動歸感動,看久了, 也是會有點不捨。
  感覺他的眉心又在她的指尖下不聽話地皺起來時,沁悠轉而拍拍他的臉頰試 圖改變話題,免得他憂頭結面的表情會持續下去。
  「我還要在床上趴幾天?」趴了好一段日子,生性活蹦亂跳的她,已經沒有 耐心再繼續趴下去,這比要她服刑坐監還要來得痛苦。
  面對她背部交錯縱橫的傷口,律滔原本憂心忡忡的眼眸,頓時再添上兩分難 色,不知該不該老實回答她。
  他不禁再次深慶她看不見自己的傷勢,那幾鞭不僅讓她皮開肉綻,鞭上帶著 的棘刺,也將她一背細嫩的雪膚劃得猙獰不全,連大夫也說了,光是要完全治癒 她的皮肉傷,少說也要花上數月。
  「恐怕……要很久。」考慮了很久,他選擇說得很模糊。
  「噢。」她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淡淡輕應。
  律滔反而再也受不了她這種態度,「你可以不必裝成毫不在乎的樣子,好故 意安我的心。」從她大哭一場過後,她就沒再掉過淚,為什麼她要故意忍著?這 種傷勢,看也知道這不是一個女子可以忍受得了的。
  「是嗎?」沁悠眨眨眼,假裝聽不懂。
  在她的問避下,他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明知道你的背要很久才能好起來,就算好了,日後也會留下永遠的傷疤。」 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女人,她怎可能會不在意?
  沁悠水靈的大眼漫無邊際地流轉半晌,遲遲不把焦距轉回他身」,然而就在 她考慮說謊前,一隻修長的食指偏過她的面頰頂高她的下頷,要求她示誠的意味 擺得很明顯。
  「我若是哭出來……」不得不低頭的沁悠悶悶低吐,「只會讓你更不好受而 已。」他都已經為樊不問夠內疚了,她實在是不想不道德的再一把將他推至谷底。
  「不要太為我設想。」頂在她下頷處的指尖轉而撫上她柔美的面龐。
  她撒嬌地偎向他的掌心,「這是天性,我也沒有辦法。」
  律滔沉默地凝視她許久,半晌,低首吻上她涼涼的唇辦,在退開來時,握緊 她垂在床側的小手。
  他試著讓自己聽來很鎮定,「我們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有件事,我想先對 你說清楚。」
  仔細分析著他語氣裡那份異樣的冷意,沁悠有些懷疑地睨向他那雙變得充滿 肅殺沉鬱的眸子。
  看來,他可沒把這件事看得雲淡風清,也沒把樊不問種下的仇怨隔夜就實之 腦後,只是她很納悶,像他這種男人,他的報復心態會是怎麼樣?而他又可能會 做到什麼程度?
  可以想見的是,無論他將怎麼做、會對哪些人做出什麼事,這些都不會是她 日後想去探究的。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心,比舒河還要狠?」他把玩著她柔嫩的掌心問。
  「沒有。」她幾乎可以從他的動作裡感覺到他緊張的氣息。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心,比朵湛還要殘?」他又問得小心翼翼。
  「也沒有。」她開始發現他心前地在數她的手指頭。
  「回京後,我會做一些不想讓你知道的事。」律滔想了不下數種說同,可是 到頭來,他還是無法對她道出實際內容。
  「提醒我,以後盡量不要問。」再不想辦法安一下他的心,恐怕他會在做那 些事時,一天到晚悶在肚裡擔心她。
  他忍不住要問:「你會害怕嗎?」聰明如她,應該知道他想做些什麼。
  「怕你?」她繞高了秀眉,「不會。」別開玩笑了,誘拐他都來不及了,她 哪有間閒工夫去怕他?
  「往後呢?」
  「很難吧。」沁悠微微勾起唇角,也學起他捐來拐去的說話方式,「我娘常 說,我這個人,不該記的,我總是記不住。」
  為了她的慧心,為了她的善體人意,律滔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謝謝……」他埋首在她的身畔,瘖啞的聲音裡摻了不易察覺的哽咽。
  她伸手輕撫他的發,「別客氣。」
          ☆          ☆          ☆
  回京後,律滔便以調養身子為由,將沁悠接至翼王府長住,而他自己則鎮日 在太極宮內辦公,若非夤夜時分不歸府,沁悠似乎已與他有了某種程度的默契, 不去詢問他夜歸的原由,也不開口過問他究竟在忙些什麼。
  或許沁悠是沒感覺他有多大的改變,可是宮垂雪卻覺得忙碌的他令人愈來愈 覺陌生,隱約地察覺到,他似乎變了。
  每回在律滔密召束內大臣議事時,守在殿外等待的他,總會在殿門再度敞開 時,看見律滔眼底籌謀深算過後仍未散去的深沉。隨著律滔在暗地裡推動的舉措, 東內內部也日漸與西內和南內緊繃了起來,雖然他就跟在律滔的身邊,可就連他 也不知道律滔到底在做些什麼,而知情的仇項口風也緊得很,絲毫不肯透露半分, 這讓他的心愈來愈感不安寧,總覺得這是山雨欲來前的寧靜。
  這日清晨,被召至他面前的宮垂雪,兩手接過他遞來的奏摺。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5-26 09:09:15 |只看該作者
  「這是南內誣陷定國公的證據。一份交給聖上,一份把它交給風淮。」
  「這、這……」宮垂雪愈看兩手愈止不住地打顫。
  霍韃炮轟南內興慶宮的內幕雖然眾所皆知,就達聖上也心底有數,朝中眾臣 為了三內情勢,至今皆守口如一從沒人張揚過,可是律滔卻不,他不但把來龍去 脈查得詳細清楚,還搜齊了人證物證,將這件案子涉入的大小官員全都一把抓起, 甚至連主謀舒河、霍韃、懷熾也都在名單上。
  「有什麼問題?」律滔自桌案上抬起頭來,陰沉的俊容像是殿內的一抹黑影。
  「王爺,這案子牽連太廣了,若是風准把它揪出來審,恐怕不只是會令三位 王爺鍍鐺入獄……」要是聖上稟公不循私,端出一條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 那……
  「他們三個死不了。」嘲弄的笑紋躍上律滔的唇角,他舒適地靠人椅裡。
  宮垂雪沒看過這樣的他,這時候,反倒覺得他的笑意,和舒河在使心眼耍心 機時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為了舒河,樊不問會把所有的罪名自己扛下來。」他會刻意調出這件案子, 為的可不是他的三個兄弟,他的刀靶是只衝著樊不問而去。
  宮垂雪的心頭一緊,「那樊不問不就會被……」
  「處斬。」他直接提供解答。
  「為……為什麼?」借刀殺人?他們以前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啊,他怎麼會看 准了樊不問的忠誠,用這種方式來置他於死地?
  「他鞭笞我。」笑意自他的面容上散去,銳眸裡蒙上一層痛苦的灰霧,「他 鞭笞我的心。」
  宮垂雪啞然無言,很難相信他會把自己所隱藏的痛苦表露得那麼明顯,自從 沁悠介入他的生命後,他用來偽裝的面具就剝落了,以前他不曾把自己的傷口暴 露出來,也從不願去承認他也會受傷。
  那個總是用和善溫情來裝飾表面的律滔,似乎已經消失了,雙眼晦暗又明亮, 猶如正要初展光芒的熠熠繁星。
  「我說過我要用別種方式讓他更後悔。」樊不問若是不為舒河扛,那南內的 一切就將全毀在樊不問的手上,相交多年,若不是早已摸清了樊不問的心,他不 會采此作法。
  宮垂雪勉強找回聲音,話裡甚是猶豫,「但他是舒河的左右手,同時也是舒 河的摯友,要是斬了他,只怕舒河……」
  「接下來我會親自對付舒河。」律滔接續完他未竟的話,對於舒河將會有何 強烈的反應,都已在他的掌握中。
  「什麼?」宮垂雪訝愕地睜大雙眼,不相信總是不會直衝著舒河而去的他, 居然會親自對舒河吹起掀戰的號角。
  「但在對付舒河前,我要先剪去他的翅膀。」他淡淡冷哼,反覆地把按著指 節,「沒有了事事為他做盡的樊不問,我看他還能怎麼飛得高?」
  舒河愈是要落得兩手清白,他便愈要染黑它,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惡 罪由他人來背,舒河卻不需要償付任何罪名?他就非要把舒河拉下水來,由舒河 親自操刀上陣。
  「王爺,你……究竟是怎麼了?」以前他和舒河不是一直保持著默契,在三 內之爭中不直接朝對方動手的嗎?為什麼他要一改作風?
  他坦承,「你可以說我在報復,也可以說我在做以前我因懷有顧忌,所以在 投效東內後一直不願去做的事。」
  「你會突然想把所有人的底都掀出來,是為了郡主?」宮垂雪若有所悟,可 以看出他眼底的痛來自何處。
  「為她,也為了我自己。」律滔沒有否認,眼眸顯得幽淡遙遠。
  若是沒有發生在沁悠身上的事,他也無法打破他多年來的心鎖,那道心鎖, 鎖住了他的未來,令他無法振翅高飛。
  只是他再放不開、放不下,那麼他注定走不遠也飛不高,他不願再繼續沉湎 在過往中,他不願再獨自己手下留情,即使將會玉碎瓦全,他還是得鬆手讓自己 走出來。
  如果他和舒河是鏡裡鏡外的兩個自己,那麼,他必須捨棄一個,他必須捨棄 掉舒河存在的那一部分,才能讓他真正屬於自己,而舒河,也得放開他去做真正 的自己。
  他揚手,「去辦。」
  「是。」宮垂雪生硬地點頭,握緊手中的奏摺大步邁出殿外。
  「褚福。」律滔在他走後朝身後輕喚。
  自三內對立起,就一直在暗中為他進行搜羅把柄的褚福,繞過玉闌屏風來到 他的書案前。
  他的刀靶再指向另一個方向,「西內大司馬就交給你。」
  在他的算帳清單上,無論涉入樊不問這件事的深淺,也無論對方是否直接參 與,只要是有沾惹到的,就一概納入其內。反正東內上頭對他遲遲不向西內動手 原本就頗有微詞了,這下對朵湛倚視甚重的左右手開刀,也算是給上頭的人們一 個交代。
  「是。」褚福等他這句話已經很久了。
  律滔不放心地睨他一眼,「該掌握的證據都抓到手了嗎?」
  「齊全了。」
  「那就放手去做。」鬱暗的黑眸閃過一絲寒光,「我要朵湛再後悔一回。」
          ☆          ☆          ☆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如雷貫耳的吼聲自門邊傳來,打破沁悠房裡一室的 寧靜。
  差還眾臣分頭去辦事後,律滔終於放鬆了這陣子一直緊繃的情緒,提早離開 太極宮返回府邸,可方回來,沁悠房裡的景象就讓他拉大了嗓門。
  這個陽奉陰違的女人……分明她就承諾過,她會安分養傷,不搗蛋也不作怪, 但他才離府不過多久,她就背著他步下養傷的床,埋首在書案上振筆疾書。
  「寫……寫字啊。」沁悠的反應好似當場被人贓俱獲的暗夜宵小,怔訥地僵 住身子,並同時張大了小嘴。
  「誰准你下床的?」他怒氣沖沖地走至她的身邊,抽走她手中的筆扔至一旁。
  「我啊……」在他凶煞眼的瞠睨下,她訥訥的應答聲,怯懦得有若蚊嗚。
  沉肅的俊容像片黑鴉鴉的烏雲籠罩住她頂上的光影。
  早料到她遲早不會安分,但若非今日所見,他還真沒想到她是這麼的沒有耐 性,就連多趴個十天半個月她都做不到,還勉強地在書案前坐直腰桿置背上的傷 口不顧,誰曉得之前他忙於公務時她都在家裡做什麼?
  「我、我……可以解釋的。」奇怪,既沒偷又沒搶,她幹嘛要這麼心虛?就 算要比瞪人,她的眼睛也不比他的小啊。
  她隨即一轉弱小的氣勢,有條有理地解釋起她拒絕再趴病榻的苦衷。
  「上回你運氣好,傷在正面,所以你都是用躺的,因此你可能無法體會傷在 背後只能用趴的感覺,如果你也跟我一樣……」絮絮叨叨的說詞,驀地中止於他 欺近的黑臉裡。
  「少跟我廢話。」他一手扶她站起,以另一掌箝握她纖細的後頸,逼她轉向 面對病榻。
  「再趴下去我的胸部會扁掉的!」沁悠扯住腳步對後頭的施壓者大叫,柔荑 飛快地掩住好不容易重獲自由的酥胸。
  律滔陰陰冷瞪她一眼,「我又不在乎,你替我緊張什麼?上床去!」
  她緩緩轉回螓首,熱辣辣的紅雲燒上她的秀頰。
  臭美,誰管他在不在乎呀,有扁沒扁、是大是小,他本來就都得認了,她在 乎的是她舒不舒坦!他哪知道成天趴著有多難受?不但呼吸不順暢,正面的筋骨 還又酸又痛,她是在養病,又不是在虐待自己,憑什麼要遵照他王爺老大死硬的 命令乖乖趴床?有種就換他自已來趴趴看!
  「不能打個商量?」她壓下滿腹的不平,兩手環著胸,試著跟他討價還價。
  律滔擰起惡眉,〔不能。」不讓她趴著,她要養傷養到什麼時候?她有工夫 磨,他可沒耐性跟她耗。
  「起碼讓我譯完這部兵書吧?」她的素指往桌案上的紙張一歪。
  他往桌上一看,「你沒事做這幹嘛?」虧她還有這個興致,被人鞭打時硬是 挺著骨氣不寫,偏偏要在傷勢未癒時逞強。
  「我要嫁人啦,當然不能沒有嫁妝。」沁悠撥開頸後的巨靈掌,笑靨如花地 摟著他的胸膛,「我爹生前可沒幫我準備什麼嫁妝,還好我娘叫他把這部兵書保 留下來,不把它譯出來給你,我怎麼嫁?」
  「你真要把它當成你出閣的嫁妝?」之前他還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你不是很想把它交給野焰?」她伸指點點他的鼻尖。
  提及野焰,他的一雙墨眉便漸漸靠攏打結。
  這陣子逕顧著忙他的事,他都忘了要把太阿兵書給那小子的正事。唉,照鐵 勒的說法,野焰是介於天才與蠢才之間的類等,那小子可以天才得腦袋空空就上 戰場,然後在兩軍開打之前緊急想出戰略進攻,但若是要他研讀兵書修習兵法, 那小子的頭腦可就有點死了。
  要是不早點把兵書交給野焰,誰曉得野焰看不看得懂、看不看得完?萬一三 內在他還沒把兵書研究完畢前就提早開打了呢?野焰的那點小聰明和好運道,可 無法適用於比他高竿、戰歷也比他豐富的鐵勒和霍韃身上。
  「不急於一時。」想了老半天,律滔決定不吐實,還是先把她的健康擺至第 一優先。
  「不要騙我喔。」沁悠豈是省油的燈?三兩句話就立刻把他打出原形,「你 不就是為了這部兵書才想娶我嗎?若是不急,那時你幹嘛急著拉我去文定,在短 時間內拚命想和我攀親搭戚?」
  律滔登時語塞。
  唉……他開始懷疑她是會通靈還是會卜筮了,這樣她也瞧得出端倪來?
  他撥撥額前的黑髮,「我承認,當初我是急於把它交給野焰。」真難拐,偶 爾想騙騙她都不行。
  「那就好。」她打發似地拉下他吻吻他的額際,「乖,別吵我了,我還沒譯 完。」
  「上床。」在她的蓮足又挪往書案前,間悶雷聲又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她翻著白眼,無奈地抬起杏眸瞄上他。
  我若唱情歌給你聽,你會不會就乖乖的閉上嘴讓我把它譯完?」他們男人怎 麼都那麼囉唆?不過就是譯個東西嘛,樊不問在她耳邊聒聒噪噪,他則是婆婆媽 媽個沒完沒了,她這個譯者的意願都不必尊重一下的嗎?
  他扳扳兩掌,將一口獠牙咬得咯咯作響,「就算你把十八般武藝全部用上了 也不管用。」她一日未癒,他就一日碰不得,就連想撞撞她、抱抱她,他都會擔 心會不會弄疼她,再這麼禁慾下去,他準會比先前更加傷身。
  「好吧。」她無力的掛回苦瓜臉,可憐兮兮地垂下眼睫,沉重的步子一步步 邁諸此等傷害的人的身影。
  「別再擺出這種臉色給我看,我很懶得哄男人的。」沁悠半側著身子抬手揉 去他緊鎖的眉心,「就算你要自責,那也已經夠了,反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再 想它也沒有用。」
  他挑了挑眉,唇邊緩緩漾出笑意。
  在她的面前,他的心總是那麼剔透易見,有時,甚至不需要他開口,她也明 白他的思緒是繞著誰兜轉,若是他需要安慰,她會在他還沒開口前就先說出來, 若是需要諒解,她又會把彎子拐來拐去不正面承認他的錯,反倒先把他的面子給 照顧周全。
  嘯月夫人籠溺她的原由,先前他還不明所以,但與她相處久了後,他漸漸可 以體會出嘯月夫人視她為掌中珍珠的心情,他開始擔心,往後他會不會比嘯月夫 人寵溺更甚。
  算了,寵溺也罷,她會愈來愈無法無天也沒關係,反正,他本來就打算把這 個小妻子娶進門來疼的。
  他俯下身來,指間滑過她的眼眉和她柔潤的唇,「我很慶幸我擁有辟間。」
  「為什麼?」沁悠有些著迷地望著他性感迷濛的黑眸。
  「因為它的出現,我才能夠找到你。」他滿足地彈彈她的俏鼻,卻被她一把 握住指尖。
  「沁悠?」
  她不說話,只是靜靜凝睬著他,但指尖傳來的灼熱,卻洩漏出她此刻的心情。
  黑眸捕捉到那雙秋眸裡幽微的意緒,律滔沉默了一會,伸掌扶她坐起,會意 地將吻印在她的芳唇上。
  她沒有拒絕,反而主動地環住他的頸項,進他懷裡細細品味許久不曾再這般 雙軀廝磨的感覺,在他圍繞的氛圍中,她恍然明白她極度的想念他的氣息和體溫, 以及他胸腔裡傳來那顆心溫柔撞擊的韻跳,這些沒有他陪伴的日子,是多麼的漫 長冷清。
  沁悠在他的唇畔低喃,「我好想你……」自她受傷,自他去辦那些她不去過 問的事後,他們就不曾靠得如此近過了。
  他的指尖滑過她的身側溜至背後,試探性地撫上它,不見她似以往柳眉深蹙 或逸出輕哼後,他緩緩收攏了雙臂,再次感覺擁她入懷的那份思情。
  灼熱的吻觸很快地變樣為熱辣的慾念,在明白他的意圖後,她並沒有阻止, 只是有些困窘地推開他吮吻的唇。
  「我的背,很醜的……」照過鏡子的她,很擔心身後不堪入目的傷痕會讓他 敗興。
  「不醜。」他喘息地說著,貪婪地勾回香頸鎖住吻她。
  「律滔。」沁悠忽地停下所有的動作,坐在他懷裡正經八百地喚。
  「嗯?」他竊玉偷香的大掌正滑過她的峰緣。
  她尷尬地指向床面,「我恐怕沒辦法……」她可沒法子躺上床。
  「我想……」他沉吟了許久,眼眸顯得亮晶晶的,「我們可以考慮嘗試一下 別種姿勢。」
  「別種姿勢……」她撫著下頷喃喃自語,因他在身上游移的大掌,而有點分 心地思索著他的話意。
  驀然想通的沁悠,一雙杏眸睜得大大的,瞬也不瞬地直視他眼瞳裡的笑意。
  爆炸性的紅雲出現在她的玉容上,鮮嫩酡紅的色澤,艷麗得很誘人、很春意 無限,她掩著紅唇,感覺臉上的灼熱一路蔓延至她的腳趾頭,就在她不知該怎麼 辦想別開芳頰時,律涵卻笑著拉開她的小手,傾身吻上她的唇。








第八章

  倉卒急亂的腳步聲踩亂沉靜的空氣,優閒坐在書齋內看書的舒河,慢條斯理 地合上手中的書卷,抬首看向站在門邊氣喘吁吁的冷玉堂。
  「怎麼了?」打量著他慘黯的臉色,和眉宇之間掛著的那份心急,舒河不禁 感到很好奇。
  順過氣的冷玉堂,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一身平靜的氣息。
  「你什麼都不知道?」還問他這句話?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怎還能安坐在 府裡--不對,從炮轟興慶宮的事件後,舒河為避風頭,就一直留在府裡不上朝, 也極少去興慶宮,大多數的時間他都留在府裡,與南內臣下們一同商議南內在改 革後應準備執行的大計,也因此,沒多去留心外頭所發生的事情,而這件事來得 那麼突然,相信也沒有人能在事發之前來告訴他。
  「知道什麼?j 舒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眼中的訝然。
  望著他無知的表情,冷玉堂有點後悔了。
  該說嗎,瞞著他的話,或許朝野還可以維持一個寧靜的假象,若是告訴他, 他會有什麼強烈的反應?他會不會莽撞地跑去找律滔?
  不如……不如就……
  在舒河探索的目光睨向他時,他下意識地心虛想閃避,但一想到這關切著南 內,他又只好硬著頭皮回答。
  「樊不問他……他……」他支支吾吾的開口。
  「他出了什麼事?」舒河這才想起已經有好些天沒見到樊不問了,那傢伙自 從不聲不響地出了趟遠門回來後,最近不是在府裡忙著那些堆積的公務嗎?
  「今日午時……」他別過頭去,咬著牙把話說出來,「他己在午門伏法!」
  舒河的心頭重重一震,手中的書卷自掌心裡翻落墜地。
  「你說什麼?」他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來,聲調不穩地問。
  「聖上降旨給衛王,聖旨裡寫著……」
  他有些急躁地走向冷玉堂,「寫什麼?」
  「叛謀密殺南內大老,樊不問,理應當斬。」
  從沒想過哪個人罪名定識至行刑之間的時間那麼緊湊,更何況樊不問還身為 南內右相,再怎麼說也該先關至天牢,看看還有沒有轉圈的餘地。但他大抵也明 白,聖上會那麼急著斬樊不問,除了是想讓這件事快點落幕不再擴大事央,同時 也是為了保住三位王爺。
  舒河一手撫著額,「那不只是他一人做的,我也有份……」父皇把那件事扯 出來攤在陽光下了?為什麼……父皇會突然這麼做?若是要審,怎麼只審樊不問 一人?
  「聖上知道。」冷玉堂難忍地垂下眼睫,「但樊不問獨自承擔所有罪名,並 說全是他一人所為,震王霍韃與你只是遭受他的利用。」
  舒河有些顛躓地倒退了兩步,鼻尖不禁有點酸,「為什麼他要那麼傻,為什 麼……」
  他不懂,他真不懂這是為什麼,為何在一夕之間突來這些風雨?事前,怎都 沒半點預兆?他父皇甚至不留時間讓他去搭救樊不問,就連一個機會也不給他… …
  是父皇主動要審樊不問嗎?不,不對,若是父皇要審,那早該在興慶宮遭炮 火轟擊後就該審了,若不是父皇主動的,那是誰把這件案子揪出來的?風淮究竟 是接了誰告發的摺子?
  他的腦海裡忽地閃躍過一絲身影。
  舒河站定腳步,大約明白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是他,一定是他!他定是料準了樊不問會親口應罪,料準了樊不問不願讓自 己這枚錯走的卒子,令南內滿盤皆輸,並讓三位王爺也跟著被硬扯下罪,他早吃 定了樊不問引以為傲的忠誠。
  只是,他為何要用揭發這種不光明的手段?他若要藉此扯下南內,他大可以 衝著身為南內主謀者的他來呀,他怎可以……
  叛徒,多年的友情被視若無睹,還背叛了他一直重視的友誼。
  心火倏地點燃,憤懣的猛焰竄燒得狂烈難止,狂濤怒湧中,舒河陰驚地抬起 眼。
  「律滔……」顫抖的音律自他緊縮的喉間釋出,破閘兜洩的憤怒,不可收拾 地一古腦的湧向事端的源頭。
  「王爺,不行……」冷玉堂沒料到他會那麼快推斷出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 「你冷靜點。」
  「讓開!」他使勁地想扯開冷玉堂緊握在他臂上的大掌。
  「就算你去找律滔,你也不能讓樊不問起死回生!」律涵會做這事,一定早 就全盤準備好該如何來收拾後果了,他這一去,豈不是正中律滔的下懷?誰知道 律滔是否準備了什麼正等著他?
  「他殺了我多年的摯友!」舒河激亢地喊道。
  「是樊不問先去招惹律滔的!」冷玉堂連忙報出未呈報的實情。
  舒河陡地一怔,這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裡。
  「你再說一次。」去招惹律滔?他又沒授意過,為什麼樊不問不事先稟告就 自作主張行事?
  「在律滔南下巡視秋收時,樊不問曾行剌律滔,雖是得手了,可是律滔並沒 有死,後來他又擄去葛沁悠強迫她譯太阿兵書,葛沁悠不從,他就用上鞭刑。」
  為了他,樊不問想殺律滔?為什麼要用他當藉口?他可從沒有要求過他們這 些外人來殺他的兄弟。
  難怪,難怪律涵會突有此舉,就憑著幾年的情誼,樊不問也想摸清津滔的底, 踩律滔的痛處?連他這個和律滔做了二十多年兄弟,最是瞭解律滔的人都不會出 此下策,更不會去挑釁律滔卸下偽君子的表相,樊不問是自恃哪一點比他還有把 握?
  他陰冷的黑眸霎時瞇緊,「在樊不問做那些事時,你怎麼都不告訴我?是誰 允許他那麼做的?」
  「我以為……是王爺准他的。」刻意隱瞞實情,很希望樊不問能一舉成事的 冷玉堂,幾乎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老五揭發這件案子,是為了葛沁悠?」律滔斬樊不問,是要算樊不問行刺 的帳,他無話可說,但律滔不該私仇公報把其他兄弟也扯進來。
  「很可能是。」冷玉堂才點了個頭,就見他轉身大步走向外頭,「王爺?」
  舒河重重地踩下每一個步子,每走一步,就更加踩碎他懷裡藏有的溫情。
  在背叛了樊不問的友情之後,律滔竟然也要背叛他們之間濃於其他骨血的親 情,擅自拋開他,就這麼將他捨棄……
  這是律滔斬斷他們之間所有牽連的方式嗎?沒想到,他居然一點也不留情。
  慌張地想攔下舒河的冷玉堂,在阻止舒河前進時,眼角不經意地瞥見急忙走 進的那抹人影。
  「雅王,你快欄著他!」他如獲救星地朝十萬火急趕來的懷熾大叫。
  「四哥!」老遠就看見舒河陰了一張臉的懷熾,連忙拖住舒河想去找律滔的 腳步。
  「走開。」他現在什麼人都不想理,他只要見一個人。
  懷熾兩手緊握著他的肩頭,朝他報出另一項更措手不及的消息。
  「五哥又開始行動了!」律滔想做的事,可不只有斬一個樊不問那麼簡單。
  「什麼行動?」舒河訝異的眼眸緩緩游移至他的身上。
  「五哥公佈了他這些一年來暗中搜集南內大臣的把柄,他已經把這些樁樁都 足以讓人掉腦袋的罪狀送去了六哥哪裡!」
  「他……」氣息瞬間緊窒在他的胸口,舒河的眼神顯得有些迷離。
  他從未想過,律滔的心,這麼狠。
  斷了他視為左右手的樊不問後,律滔還要他賠盡他所有的本錢。
  其實,他應當是最瞭解律滔的人,他怎會看不出律滔的另外一面呢?他怎會 不知道,律滔已不願甘於現狀,想加快太子之爭的步伐,捨棄了東內向來以靜制 動的原則,打破了朝中每個人皆意屬的默契,逕自展開一場真正的政治鬥爭。
  律滔他……就要走遠了。
  「四哥?」懷熾有些擔心地輕推著他的肩。
  「去救人。」他回過神來,決定加予反擊以保住他在南內辛苦打出來的江山。 「你立刻趕去風淮那裡救人,若救不出人就叫冷天海暗中帶兵去葛府!」
  「葛府?」
  「去捉來嘯月夫人。」既然葛沁悠是他做這些事的起因,那麼,也必然是他 的弱點。
  「為什麼要捉她?」心亂如麻的懷熾一時無法聯想到這兩者之間的關係。
  舒河泛出絲絲冷笑,「為了葛沁悠,律滔會願意用那些人來換嘯月夫人一命。」
  想要提早到達終點?休想。
  律滔走不遠的,因為他很快就會趕上,那個眾人皆想先攻佔的終點,最先抵 達者會是誰,還很難說。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5-26 09:09:35 |只看該作者
          ☆          ☆          ☆
  「我娘?」沁悠怔愕地問著大半夜來到府中報訊的人們。
  宮垂雪和仇項不忍心地將目光自她的身上調開,很想裝作沒看見她眼底驚訝 過後的心焦,跟著一道來的褚福則是把兩眼都放在律滔的身上。
  舒河在捉走嘯月夫人後,除了派人對東內放出風聲外,對外並沒有大肆聲張, 一方面,是礙於嘯月夫人是皇后娘娘的親妹,另一方面,是希望藉此與東內來個 私下交易,只要東內願撤銷那些南內大臣的把柄,他們也不會多加為難嘯月夫人。
  一室的靜默中,沁悠的秋眸緩緩迎向律滔。
  該對他開口求援嗎?在知道南內是為了什麼而用她娘親來要脅他,她不知該 如何開口要求他放棄東內龐大的利益,可是不說,她會後悔的。
  「想說什麼你可以跟我說啊。」律滔歎息地拍拍她雪白的芳頰,不明白她是 在遲疑什麼。
  她垂下螓首,「我答應過你不過問。」事前他們就已經約定好了,她不問不 管不看他要做或正在做什麼,至今,她都沒有違背過她的原則。
  「那不同,這次是你娘。」
  「救她。」她迅即抬起螓首,懇求地拉住他的手。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心,照她的意思朝身旁揚手,「仇項,你去風淮那裡想 辦法支開他,然後派人燒了那些證據。」
  「可是……」仇項看了身旁褚福難看的臉色一眼,不知該不該照做。
  眼看成功就近在咫尺了,燒了那些證據?只差一步就可以讓南內吃不完兜著 走,現在放棄,褚福這些年來的心血豈不都付諸東流了?
  「去辦。」律滔不想再跟他說一遍。
  「王爺!」仇項忍不住想叫他把大利放在前頭。
  「你聽見了。」他煩躁地打發,又對官垂雪交代,「仇項的事辦完後,你直 接去滕王府把嘯月夫人帶至鳳藻宮,讓她去與皇后娘娘住一陣子。」
  宮垂雪有些猶豫,「舒河會這麼簡單就讓我帶人走嗎?」
  「有了先前的交換條件,他會肯的。」這點他倒還有幾分把握,舒河還不至 於去為難一個女流之輩。
  「我知道了。」宮垂雪點點頭,在走時順便把滿腹不平的仇項和褚福一塊拉 走。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律滔不是沒有半分遺憾的。
  雖然他早知道舒河不會眼睜睜的看南內的臣子毀於他的手中,可是他也沒想 到舒河採用的方式會那麼有效,只出一招,他就得屈服,看來他實在是太小看樊 不問在舒河心目中的地位了,早知道他在捉人把柄之前,也該記得把自己的把柄 收起來,不然也不至於功虧一簣。
  唉,怪不得別人,誰教他忘了把小辮子收起來給舒河逮著了。
  一道溫暖的女體自他的身後掩至,他怔了怔,低首看著環抱著他腰際的柔荑。
  「你的心血就此白費了,不惋惜嗎?」自他身後抱緊他寬大背部的沁悠,聲 音有些哽咽。
  「總比讓你掉淚好。」反正這是一場耐力戰,跑得太快大早抵達終點,他反 而沒什麼成就感。
  「謝謝。」
          ☆          ☆          ☆
  有一失,必有一得。
  嘯月夫人方至鳳藻宮,原本埋首致力於譯書的沁悠,手中的太阿兵書解譯的 工作也告一個段落,在她兩手將譯好的兵書交給律滔後,律滔隨即命人以八百里 加急通知野焰,以不驚動聖上的方式暗中返京。
  多年未曾回京的野焰,很不能適應京兆的改變。
  或許是秋日的緣故,他記憶中的京兆變得清索消寂,以翼王府來說好了,以 往他來這裡找律滔時,才進門便可見律滔門下的門客們三三五五地漫步於庭中, 優閒的氣氛寫在每個人的臉龐上,可這趟回來,步入翼王府只見遍黃的枯葉在庭 中隨風穿梭,門客們都聚集在廳堂裡議事,商議東內下一步該怎麼走,又該如何 把上頭的大老們不著痕跡的除掉。
  不自覺地,他有點想念臥桑。
  倘若臥桑今日還在太極宮內主政的話,那麼他的記憶也不會變調,他更不必 大老遠的跑回來,就只是為了拿部或許可以助他打敗兄長們的兵書。
  打敗兄長們!
  先前為了幫助律滔而有這個念頭時,他還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也沒有什麼 真實感,但現在,他卻覺得這一切是那麼的荒謬,再怎麼說,他們不也都是同出 於一處、同是手足嗎?就為了個太子之位,他卻必須去打敗教授他一身本領的兄 長?
  律滔望著心緒錯雜的野焰,看不出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別皺眉頭了。」他將辟閭寶劍以及譯好的兵書交至野焰的手裡,「好好鑽 研它,這是你戰勝鐵勒和霍韃的最大本錢。」
  握著沉甸甸的寶劍,和那部其他兩個兄長也想搶得的兵書,野焰不禁一再回 想著,冷滄浪告訴他律滔是如何將這部兵書拿到手的經過。
  「五哥……」他岌岌欲言,可話到了口,卻又不知該怎麼說出來。
  「嗯?」律滔訝異地看著這個樂天派難得一見的愁眉苦臉樣。
  「我聽說了樊不問的事。」他邊想邊斟酌該怎麼說會比較妥當。
  律滔主動幫他提供說詞,「想問我為什麼殺他嗎?」
  「不,我想問的不是這個。」他揮揮手,一雙秀麗的眉擠在眉心。
  「別拐彎抹角。」律滔煩悶地長歎,「想問什麼就乾脆一點。」他得叫宮垂 雪提醒他以後要好好調教這個弟弟的口舌。
  天生口拙,就算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比較委婉的說詞,野焰只好直截了當的 問。
  「怎麼你也和四哥一樣玩起手段來了?我記得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人。」他一 直都以為這個兄長為人正直,心地也較其他兄長仁善,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律滔 可以為了要斬一個樊不問,把其他三個兄弟全都拖下水。
  律滔很不想破壞自己在野焰心目中的地位,但也不想讓他不看清事實,一逕 停留在過去而裹足不前。
  他歎息地間:「如果我不是你心目中那個待人寬厚的五哥,反而是個凶殘可 憎的翼王,你會不會繼鐵勒之後再一次對你的兄弟心灰意冷?」
  「為何你也變了?」野焰的雙眼蒙上一層失望。
  「我沒有變,一直以來,我給你看的,全是我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律滔 緩慢地朝他搖首,老實地坦承,「懷熾之所以看我不順眼,為的就是因為我是個 偽君子。」
  「我們這些兄弟……為什麼都要戴上騙人的面具?」臥桑騙了眾人,鐵勒也 騙他,現在又多了個律滔……天知道他其他的兄弟又有哪個是真的?
  律滔搔搔發,「為了保護自己吧。」都這麼多年了,要他改回來,還真的有 點困難。
  撇開別人也這麼做的苦衷不談,其實,他也不認為這個作法可取,可是想要 在朝中生存,這的確是個實際又安全的作法,若是不想騙人又想在朝中安然無恙, 那除非得有舒河那種真小人又不會得罪人的本領。
  看著手中的辟閭,野焰忽地有點明白律滔會把它交給他的原因。
  「三內會有交戰的一天嗎?」難道他所在準備的,有一天真的會成真來臨?
  律滔挑挑劍眉,「很有可能。」照這個情勢發展下去的話,很快的,朝中的 戰火就不能滿足他們這票人了,想必大夥一定沒那個耐性再僵持下去,最後考慮 用戰爭來解決一切。
  「你真的想登上太子之位嗎?」那麼積極的找來這些東西,是因為他很嚮往 大權在手的滋味?
  律滔睨他一眼,「你會助我,不就是想看我登上太子之位?」怪了,這不也 是他的心願嗎?
  「是沒錯,但……但……」他的舌頭又開始打結。
  在野焰支吾得更多前,律滔上前把他手裡的東西交給一旁的冷滄浪,拉著他 一塊坐下。
  他的聲音顯得很遙遠,「我記得,風准以前也曾問過跟你同樣的話,那時, 我告訴他我不想成為另一個臥桑。我想,風淮可能因此而誤會了。」
  誤會什麼?沒那麼多心機的野焰眨著水亮的眼。
  「我說我不想成為另一個臥桑,並不是不想當太子,而是不想成為一個左右 受制而身不由己的太子。」他把那日所說的話重新解釋一次。
  野焰這回就聽懂了,可是卻無法理解臥桑在他口中的處境。
  「我並不是想說臥桑的是非,但我不得不說,臥桑實在是太會做人了。」律 滔說著說著,便將他累積在心底的不滿全都倒出來。「他總是要求面面俱到、不 得罪任何人,讓天朝一直維持在他能力所及的假象裡。可是就是因為他的容忍, 才讓有心人士有了成長的空間,也造成了那些壓在台面下的動亂,到後來,甚至 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棄位遠走,將爛攤子留給我們這些皇弟來替他收。」
  「大哥他……」野焰有些訝然,「我還以為他一直都掌握得很好。」若是律 滔不說,他真的會以為英明的臥桑完美無缺,根本就不該私渡至東瀛。
  律滔攬著他的肩,「即使我盡了全力,而最後登上大典的人卻不是我,那麼 不管是哪個兄弟登基,我還是會希望,咱們兄弟裡不會再出現另一個臥桑。」
  現在的情勢看來或許比以前還差,可是他們每個兄弟都在追尋不再重蹈臥桑 覆轍的路途,這一點,或許父皇也瞭解,但無論他們兄弟是否採取不同的手段來 達成,只要結果不再似從前,不會再造成一個只有表面平和的天朝,那也就足夠 了。
  「我懂了。」
  「交給你的東西,要好好運用。」不放心的律滔又在他耳邊仔細交代。
  「你的禮,我收下了。」野焰站起身來,定眼看了他許久,似乎是下了什麼 決心才轉身離開他,「滄浪,咱們走。」
  「希望他是真的懂……」這個麻煩的弟弟,腦子可別又在這上頭魯鈍才好。
  「王爺。」褚福在他摔著眉心之際,在他後頭輕輕出聲。
  「西內大司馬的事你辦得如何?」他回頭看了一眼,疲憊地揉揉酸澀的頸間。
  「衛王已經進入最後審訊了。」
  「朵湛知情了嗎?」要是大事未成就被朵湛拆穿敗事,那可就又浪費他的心 血了。
  「還未知情。」比照樊不問的手法,褚福又是將保密工夫做到家。
  「很好。」現在就等著看朵湛會有什麼反應了。
  但褚福可沒有他那麼樂觀,「王爺,滕王或許能夠忍下來,但襄王……可能 沒有那個雅量。」
  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讓他來吧。」
  若是朵湛沒有把那道假手諭交給他,今日也不會有這些事端了,所有的風波 都是那小子挑起的,想獨善其身的看他和舒河廝殺,而朵湛卻隔山觀虎鬥,門都 沒有。
          ☆          ☆          ☆
  如褚福所料,朵湛的確是沒那個雅量。
  西內大司馬遭斬的消息才傳入朵湛的耳裡,冷天色根本就攔不住狂怒的朵湛 殺上門找律滔算帳。
  「等一下,在你進去找他前,你先聽我說……」兩掌擺在朵湛胸前使勁推著 的冷天色,千欄萬擋之下還是沒辦法阻止朵湛尋人的腳步。
  朵湛兇猛地瞠瞪他,「你要說什麼?」
  「沒、沒有……」被惡臉一嚇,冷天色的抗議全都縮回肚子裡不敢再冒出來。
  「律滔!」順利解決礙事者後,朵湛兩腳在院裡站定,揚首朝屋內一吼。
  收到獅子吼的律滔慢條斯理地踱至院裡。
  「長幼有序。」他對朵湛的叫法實在是有些過敏,「於情於理,你都該叫我 一聲五哥不是嗎?」四個皇弟裡,向來只有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懷熾這樣叫他,怎 麼連朵湛也被帶壞了?
  「為什麼要斬他?」朵湛沒空去管他,只陰沉地吼出他今日會來這裡的重點。
  律滔掏掏被吼的雙耳,「宮斗需要理由嗎?」之前他登上西內殺了那些人, 不同樣也不需要什麼理由。
  「我可沒對你的人下過手!」河水井水互不侵犯,律滔憑什麼莫名其妙地斬 了他倚望甚重的大司馬?他現在要怎麼去安定西內惶惶的人心?
  「你若想出手就盡早,因為我這裡還有一份名單。」他涼涼地自袖中亮出一 張紙絹。
  「什麼名單?」朵湛並沒有急呼呼地去搶過來,反而冷靜地盯審著他唇畔的 笑意。
  他說得很雲淡風清,「下一批要送至午門的人的名單。」
  「裡頭有多少西內人?」看樣子不只是南內的人,西內的人也有把柄落在他 手上,就不知人數有多少。
  「本來,我是要你和舒河都少掉一半籌碼。」律滔甚是惋惜地撫著下頷,而 後挑高了眉峰看向他,「很可惜舒河那方面我得重新下功夫,但你這邊,我很想 知道你有沒有舒河那麼高竿。」自他登上西內以來,整頓西內的人事不說,對外 他也沒做多少大事大業,就不知他到底有幾分能耐,就用這個法子試試他也好。
  「你……」他是玩真的?
  「說起來……」律滔搖頭晃腦地回他一笑,「其實西內不應算是你的籌碼, 要算也應該算是鐵勒的,既是如此,你也沒有什麼好心痛的是不?」
  「西內目前是由我在當家。」西內由他代掌,若讓鐵勒蒙受損失,在鐵勒回 京時,他要怎麼向鐵勒交代?
  律滔也斂去了所有笑意,「你根本就不該介入三內之爭。」他若是一如以往 乖乖的待在他的襄王府裡,對三內之事不聞不問,那麼西內也不會變得這麼棘手, 他也不會落到那個處境。
  他冷笑,「野焰可以幫你,難道我就不能幫鐵勒?」
  「你滿腦子所想的就只有鐵勒?」律滔被他惹出了火氣。「你若是不介入, 你就不會與舒河結下樑子,若是不與舒河交惡,楚婉也就不會--」
  「往口!」朵湛大聲地截斷他的話。
  律滔因他激動的模樣愣了愣。
  半晌過後,踩到他心頭痛處的律滔,自他眼底那份不易察覺的傷痛看出了一 切。
  「你還在後悔?」要兢兢業業地替鐵勒打理西內,又要守著在大明宮裡沉睡 的楚婉,其實,朵湛並不是沒有感覺的。
  他壓低了嗓音,「我警告你,三內之事不要扯到楚婉。」
  「怎能不扯到她?你就是因為三內而失去她的!」律滔最看不下去的就是他 為大義而葬送的愛情。「為了鐵勒,你空自浪費了十年的等待,同時也是搞了他, 現在你更不知還要等待多久才能再看見楚婉睜開眼,值得嗎?」
  「我叫你住口!」最深沉的遺憾被人挖掘出來,赤裸裸地攤在陽光下再鞭笞 他一回,令朵湛怒氣攻心地拔出腰間的佩劍。
  隨侍在側的宮垂雪,在見了後也立即拔劍以保律滔的安危,連帶的使得擔心 朵湛的冷天色也不得不揚劍加入他們。
  「我倒要看看,為了鐵勒,你可以做到什麼地步?」律滔一把推開擋在前頭 的宮垂雪,也拔劍和朵湛槓上。
  「我會親眼看他登上帝位。」在冷天色全力對付護主的宮垂雪時,朵湛也拋 開了顧忌去面對律滔。
  律滔重重把劍架在他的劍身上,「鐵勒真值得你這麼做嗎?那個因亂倫而被 流放至北狄的皇兄、穢亂天朝皇室的皇子,真值得你如此賣力賣命嗎?」
  「不許你詆毀他!」朵湛更是痛恨他把人人都極力想要掩藏的那個秘密給刨 出來。
  「你明知道我說的全都是事實!」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對鐵勒所犯下的錯視若 無睹?他就不信他們能當那件事從沒發生過!
  遠遠地,風淮難以置信的吼聲自門邊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
  知道朵湛不會有不清算這等雅量的風淮,在斬了西內大司馬之後,便打算先 來律滔這裡警告他要多當心點,可他沒料到朵湛比他快了一步,讓他才兩腳踏進 翼王府,所見到的就是兄弟操戈的這副景象。
  律滔和朵湛回首看了他一眼,不一會,又收回目光把心神放至對方身上。
  風淮忙命人關上府門,免得府裡的事洩漏了出去會傳至聖上的耳裡,按著激 跳不已的心房,飛也似地朝那兩個打得如火如荼的人奔去。
  「你們兩個瘋了嗎?住手,都住手!」被他們排除在外頭的風准,怎麼也無 法停住他們兩人此刻都急需有個發洩出口的怒意。
  就為了一個西內大司馬,他們兩人便對彼此不再留情?可看看他們兩人眼底 的怒意,似乎又不是這樣。
  風淮怔怔地扯住腳步,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那兩名與他身上流著相同血液的兄 弟,無法遏止的心涼,像片黑幕自他的天頂罩下。
  又是……為了三內嗎?又是為了下一任太子是誰嗎?
  怎麼勸也聽不進他們的耳裡,風淮在他們兩人愈打愈認真之際,為免他們真 的傷了對方,快步走進他們兩人之間。
  劍器交擊的聲響消失在秋風裡,風淮低垂著頭,兩手緊緊握住兩方的劍身。
  絲絲鮮血順著光滑的劍身流了下來,他們兩人頓愣在這來得突然的意外裡。
  「風淮……」律滔怔訥地看著他側臉的線條,自被他緊握的劍身上,感覺到 了他手心裡傳來的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風淮痛心疾首地抬起頭來,傷痛無限地看著 同根生的他們,「你們是親兄弟啊!」
  在他盛滿淒苦的眼眸裡,律滔和朵湛不約而同地別過頭去,不希望他的那雙 眼將他們看得那麼清楚,那麼的無法躲藏。
  殘弱的秋陽不知何時已隱去,灰濛濛的天際飄下清冷的雨絲,雨鋪大地,雨 勢不大,但打在身上,卻寒凍得沁入骨髓。
  仔細想來,都已是秋末了,秋天的這場雨過後,再過不久,今年的新雪就該 落下了吧?
  風准心痛的聲音,幾乎被打散在雨絲裡,「告訴我,權力真那麼重要嗎?二 十多年來的親情,敵不過一個太子之位嗎?」
  「在臥桑走了後,這座天朝,早就已經變了樣。」律滔鬆開手中的長劍,拖 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屋內,避開這場點滴皆落在心頭的秋雨。
  朵湛也無言地棄劍,對於雨,他有著太多的回憶,尤其當那細密的雨絲拍打 在池中的殘蓮上時,他的心便會沉陷得無法自那等待的孤寂裡跳脫開來。
  風淮定定地站在原地,聆聽朵湛踩著雨絲離去的腳步聲,他再也聽不見,年 幼時開朗、對未來充滿理想的朵湛,總是輕快地朝他跑來的足音。
  記憶逐漸在歲月裡斑駁,如同落地的秋葉,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枝頭。
  「王爺,你受傷了。」沒有走開的宮垂雪,在一院的人們皆已散去時,擔心 地看著動也不動的風淮。
  溫暖的血液不斷自他的掌心裡漫出,風淮仰起臉龐,迎著那紛紛撲面的雨水, 讓眼角滑落的淚滴,融入無聲的雨絲裡悄悄被帶走。
  「王爺?」宮垂雪看他蹣跚地跨出步伐,艱難地走向風雨裡。
  冬日,即將來臨。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5-12 21:1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