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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痕] [桃花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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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0:51: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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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唉唉唉,真是流年不利啊!這一年來,他搭船船沉、過橋橋斷、騎馬馬死,就連想喝杯水,杯子都會被他碰破!好不容易捱到歹年的最後一個月,他的運氣也背到了極點──被京城第一名捕逮著關進天牢不說,還身中奇毒,被逼來當刺客兼搶人家的鳥! 他以為自己已經背到最高點了,豈知算命老人還告訴他這個月會遇到桃花劫!黃歷上有言,要解桃花劫,首忌多情多欲,可這株『桃花』實在太過嬌美,讓他不再忌諱那個劫數,三番兩次解救她的性命,救人自然要有回報,而他要的也不多,只不過要她同甘共苦、以身相許。



       



  
綠痕

  我必須承認,我做了一件讓自己痛苦萬分的事,那就是──寫系列。
  話說某月某日,天上飄著一朵閒閒的雲,飛來一隻散散的鶴,不下雨,不打雷,月兒當空高高照……感受到此情此景的我,八成是吃飽太閒了,或是覺得自我虐待的程度不夠,再不就是想給我的漿糊腦刺激刺激,也有可能是想找找我那八百年前就已蒸發的耐心……然後,我就莫名其妙地開工動手寫這勞啥子刺客!親愛的小叮噹,請將你的寶貝時光機借我一用,讓我回到那個陷自己於水深火熱的那一天,我會早晚三炷香的向你朝拜兼感謝……求求你,施捨一下吧!
  喜歡寫現代稿甚於古代稿的我,沒想到神經居然會反常到這種地步,寫古代稿不打緊,要命的是──它們居然有五本!五本,天哪,快出人命啦!對於寫書超級沒耐心的我,叫我同種類的故事寫一本?正常、很正常、應該的。寫第二本?嗯……勉勉強強還可以接受。三本?瀕臨捉狂邊緣。四本?外星人降落地球了。哼哼,現在可好了,五本……噢,不要攔我,不要阻止我,我要去買塊豆腐來撞!
  會寫刺客列傳,是因為我看了一本紅色外皮,上頭還有一層厚厚灰塵的古書,上頭印有四個燙金大字──古文觀止。
  是誰?是誰把這本古得不能再古的書送來我面前的?是誰又教我來啃文言文的?都是這本書,上頭幹嘛要寫「荊軻傳」這一篇?害我看了後心動不已,也想來寫一個短命的荊軻打發時間。可是人家荊軻在唱完「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後,沒刺到那個秦王就隔了,揮揮衣袖,簡簡單單的就下台一鞠躬,可是我的刺客們……命一個比一個長!長到讓我頭痛,痛、痛、痛……
  這些毒不死又兼長命的刺客們,朝代是設定在唐朝末年天下亂糟糟的時期。我最愛亂七八糟的年代了,什麼春秋啦、戰國啦、三國啦……因為天下太平的年代太沒有搞頭了,有道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所以天下亂一點會比較有事做。而且在亂世,匪類、俠客大多會傾巢而出,歷史上有名的英雄、梟雄也都在這年代居多。我很尊敬先人們千百年來所創的老規矩,而且我本身又是個很見不得安和樂利的人,因此……要亂大家一起亂!咱們就來看這個死、那個掛,哇哈哈,古人和今人一起同樂!
  看到這裡,心裡對這本書大概有個譜了沒?什麼?沒有?呃,剛才我好像完全沒提到此書的任何一個重點……嗯,面壁反省中。
  反正……反正這些不重要嘛,重要的是後頭的這句話。
  請各位看倌翻開第一頁,刺客們的故事,開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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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0:5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朝歌兩腳在大街上站定,將隨身的龍騰鞭縛在腰際,表情淡漠地審看這條人來人往的大街。
  他搔搔發,翻出隨身攜帶的黃歷,在太陽底下研究起他今天的風水好或不好,並沉痛地想起他現在會站在此地翻黃歷的原因──流年不利,以及那個臭女人。
  幾天前,他的運氣還不至於像現在那麼糟,可自他由六扇門的天牢逃出來後,他的運氣就……唉,他當初不該和其它的同伴一起答應那個臭女人的買賣的,否則現在他也不用站在這裡,準備當個沒有錢途的刺客。
  「刺客」,聽起來就是短命又倒霉的職業,他怎麼會淪落到做這一行?
  他擰著眉心長聲欷歎,開始為自己三天前的遭遇後悔不已──
  話說京城第一神捕左斷所居住的六扇門,裡裡外外的燈火日夜不熄已有數日,尤其在六扇門內戒備最嚴密的天牢外,更是布下了百來名衙役,除非左斷親口命令,任誰也不許妄入天牢大門一步。只因為天牢裡頭特造的金鋼不壞牢房中,兩天前住進了五個名列懸賞榜首、赫赫有名的欽命要犯。
  這五人已被京城第一神捕左斷追了又追、捉了又捉長達五年之久,即使左斷為了維護名捕之聲譽,立誓一定要將他們緝拿歸案,但好運總是偏向這五名欽命要犯,讓左斷次次出馬皆無功而返,屢戰屢敗的卷標已在他身上貼很久了。
  不過世事無常,幸運之神也不是永遠都會眷顧他們五人。這次左斷出動了五萬兵馬圍住這五人齊聚的地點喪神山,好不容易一雪前恥,終於將這五人一網打盡。也因此,整個六扇門的衙役們,都因天牢裡頭的特殊人犯而精神緊張,個個戰戰兢兢,無人敢有絲毫鬆懈怠惰,生怕若是有個閃失,又會讓他們五人給逃了,到時可能又得再花個三年五載,才能像這次這麼好運,將他們全都捉到手。
  月上柳梢頭時分,天牢外頭,人人皆因守衛了整整兩日而疲累不已、心境慘然;而天牢裡頭破關了兩日的人,心情也不比外頭的人好到哪去。
  天牢內並列的五間牢房中,各關了一個手縛金色銬鎖的欽命要犯。
  被關在最外側牢房裡的朝歌舉高了手中的銬鎖,往關在第二間牢房,兩手正忙碌不已的蓋聶看去。
  「蓋聶,你解開了沒?」關進來兩天,蓋聶也對手上的銬鎖拆解了兩天,這個神偷到底是解開了沒有?
  「也不知這玩意兒是什麼鑄的,內力震不碎、外力扯不裂,用任何法子也解不開。這到底是誰造的?」外號神偷能解百鎖的蓋聶,生平第一次踢到鐵板,挫敗的瞪著手中怎麼也解不開的怪手銬。
  「衛非,你有沒有法子?」關在第三間牢房的樂毅不再把希望放在蓋聶身上,直接問被關在第五間、頭腦最好的衛非。
  藺析閒適地坐在第四間牢房的石床上,懶懶的說明芳鄰的情況,「他在陪周公釣魚。」那個衛非從太陽下山後就一直在睡覺。
  「睡了兩天,這時他還能睡?」樂毅眉峰隱隱抽搐著,瞠大了眼瞪向在石床上躺得四平八穩的衛非。
  「閉目養神總比你們白費力氣來得好。」藺析往後一靠,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我可不要一直關在這兒等左斷來砍我的頭。」樂毅使上全身蠻力,硬是要將手上的手銬摔開。
  突地,一個清亮甜美的女音從他們牢房前的地板下傳來,制止了樂毅的舉動。
  「大俠,對手上的銬鎖省點功夫,沒有我手中之鑰,你花再多力氣也是徒勞。」
  除了還在睡覺的衛非,其它四人立刻翻身而起,站在牢門前訝然看著前頭的地板,眼看地板緩緩被挪開一角,露出一張賽似天仙的小小臉蛋。
  「衛非,該起床了。」藺析端著冷臉,邊打量那個只露出頭,身子還在地板下的女人,邊叫他們五人中軍師級的衛非起來會客。
  「這塊石頭可真重……」左容容費力的推開石板,從下方的地道攀上地面,秀氣地自袖中掏出巾帕拭去泥污,整頓儀容。
  「衛非,你醒了沒有?」朝歌對這能無聲無息潛入、連他們四人也沒發現行蹤的女人警戒得很,連忙揚聲催衛非起來認一認這是何方神聖。
  衛非躺平的身子還是沒動,不過從地板下爬上來的左容容則是張大了一雙明眸張望著五間牢房,伸出素白的纖指點著人數。
  「一、二、三、四、五。很好,一個也沒少。」都沒跑,這代表他們還沒盡全力離開這裡。或者,有人把這天牢當成客棧休息了。
  蓋聶和樂毅忍不住一塊兒大喊。「衛非,起床!」這個女人都在數人頭了,他大爺還能睡?
  左容容朝他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別擾了那個衛非的安眠,而後款擺著纖細的腰肢走至第一間牢房,仰手看著朝歌並輕鬆的說著:「朝歌,雲夢大澤僅存唯一龍騰鞭持鞭者,鞭法出神入化揮鞭無影,江湖人稱無影夫,輕功高超可一日百里不喘不歇,又稱神腿。」
  朝歌的臉色瞬間即變,劍眉緊蹙地看她又走至下一間牢房前。「蓋聶,天下第一名劍落霞劍持有者,劍法高深精奧,劍起劍落無息無音,江湖人稱無音者,巧手可偷萬物解百鎖,有神偷之號。」
  蓋聶一言不發的凝視著這個女人,看她唇邊綻著笑,走至另一間牢房前對樂毅道:「樂毅,天下第一名刀夜磷刀持刀者,刀法無形如磷光飛閃,江湖人稱無形士。力大無窮可舉萬斤、破石開山,素有神力之稱。」
  樂毅繃緊了全身,眼睜睜的看她又介紹起隔壁的藺析。「藺析,上古神兵器后羿弓持弓者,百步穿楊箭不須發,醫術卓絕,但又喜見死不救,江湖人稱無常君,又號神醫。」
  藺析挑眉涼笑,朝她拱手致意,並請她移駕至沒來牢前迎接她的衛非那兒。
  「衛非,鬼谷子第十六代弟子,無兵器,武功無法考據,僅知善易容,江湖人稱無相神,雖聰穎但性情反覆難測,乃神算。目前正假寐中,還不想搭理我這不速之客。」左容容漾出甜甜的笑意,想看那個裝睡的衛非還要裝多久。
  既然衛非裝睡不接客,藺析就當仁不讓的代表其它滿腹疑水的同伴發問,「一個姑娘家卻把我們的底細摸得這麼清楚,你是誰?」
  「敝姓左,左容容,家居六扇門。」她移步至他們四人面前,有禮地欠身請安。
  藺析微瞇起眼,根據他的記憶,名滿天下的神捕左斷,自也是神捕的雙親過世後,世間的親人僅剩一個嫡親的寶貝妹子。而這女人既姓左,又與左斷同住六扇門,還能夜半來此地──
  「左斷是你什麼人?」藺析馬上變了臉,細細打量她與左斷截然不同的長相。
  「神捕左斷乃家兄,也正是拘拿你們五人到案之人。」
  藺析開始打起如意算盤,「隻身來此,不怕我們殺了你?」捉了左斷的寶貝妹妹,他就不信左斷還敢不放他們。
  「不怕。你們五位身懷絕技的高手會淪落至此,乃是因我向家兄獻計,將你們五人一舉成擒,以償家兄宿願。」她依然擺著恬適的笑,無懼地看著他們每個人手上的銬鎖。
  藺析有絲愕然,「是你?」那個陷阱居然是她設計的?他胸中突然有股說不出口的嘔。
  「我就知道絕不是左斷的笨腦子開翹了,原來是有個妹子幫他出主意。」朝歌更加瞧不起左斷了;自己老捉不到他們不反省,卻靠一個妹子耍陰的來維護他神捕的名聲。
  「左斷追了我們五年都沒逮著,妹子一出馬就把我們全捉到手,回去叫你哥哥向你看齊。」蓋聶非常不甘心拜在一個女人之下,和嘔得說不出話的樂毅一起猛踩地板。
  「你們會中計被捕,並非你們五人武功不善,也不是聰穎不及,只是我的機運太好,無意間發現你們五人並非外傳的素不相往來,反是刎頸之交,且每月固定一日在城南的喪神山相聚。因此我在你們相聚前三天即先在喪神山的山頂、山腰、山腳個分五處,由家兄上奏調來五萬大軍和火炮埋伏,加上天時、地利、人和,才有幸將你們圍捕到案。得罪之處,還請見諒。」她帶笑地貶損著自己,恭維他們這五個人有多麼難捉,要她勞師動眾地出動大隊人馬和設下無數陷阱,才有法子將他們捉到手。
  朝歌緊握著拳悶想,往後他們要怎麼在江湖上混?五個無字輩的高手全被一個女人設計捉來,要不是左斷搶功在外頭說是他自個兒捉的,不然這事的底抖出去後,他們每個人的招牌都會不保。
  「你怎知我們在那一日會上喪神山?」中計也就認了,不過他非得知道他們的行蹤怎會曝光。
  「秘密。」她以指按在粉色的唇間,對藺析眨眨水瑩的眼。
  朝歌想不透的再問,「左斷派你來殺我們?」敢情左斷等不及聖旨下來,先派他的妹子來送他們去地府?
  「剛好相反。我要劫天牢,並將你們窩藏在隱蔽安全之處。」她輕聳香肩,低首在衣袖裡找著東西。
  朝歌緊皺著眉頭看她,「這是左斷的意思?」不殺他們還派妹妹來劫天牢?左斷不是曾發誓一定要把他們五個人的頭都掛在城牆上?他吃錯藥了?
  「家兄料不到窩裡反的人會是我。你們這樣被斬太可惜了,不如讓我借用你們五人的武學造詣為我辦點事。」她取出一串開牢門和他們手上銬鎖的鑰匙,笑吟吟的看他們個個直瞪著她手上的東西,再將手上的鑰匙往自個兒袖裡一收。
  「你以為你能利用我們?」蓋聶堅持不吃女人虧,不屑的瞥看她弱不禁風的身子。
  「藺析,你這神醫可有察覺你這兩日來體內有何變化?」她一派從容自得地請教外號神醫的藺析。
  藺析見她自信十足的模樣,忙為自己把脈診斷,赫然發現體內幾個重穴不知何時竟藏有連他也難以察覺的毒素。
  「我中毒了?」天底下怎麼有人有法子對他下毒?
  「你們每個人都如藺析一般中了毒,而且所中的毒性皆不同。」左容容輕輕頷首,順便提醒其它人也都中獎了。
  「先離開這裡,你再想法子幫大伙解毒。」沒耐心的樂毅邊吩咐藺析邊使勁要扯斷手上的銬鎖。
  「別使勁了,你們手上的銬鎖乃金、銀、銅、鐵、鉛五類金屬研製,任何巧手神力也解不開,任何神兵利器亦斬不斷。」左容容輕托著腮,淺笑地要樂毅別白費力氣。
  「左斷何時研究起冶金術了?」用上等的五種金屬來鑄他們的銬鎖?蓋聶這才知道他一直解不開鎖的原因,忿忿的低視手中砸他招牌的銬鎖。
  花時間打造那玩意的才不是她哥哥呢;左容容搖著素指輕聲更正,「家兄不喜此道,你們手上的銬鎖是我替他打造的,而你們所中的毒,也是我提煉的。我每日在你們三餐菜飯裡下毒,無色無味;這些毒我敢以性命保證,藺析在他的醫書上絕找不著解毒之法。」
  「我殺了你!」樂毅激動的使力拉著牢欄,力道大得把牢欄拉得稍稍變形。
  「倘若我是你,我會三思而後行。殺了我,普天之下可就沒人為你們解毒和解鎖了。」她不以為忤,一臉雲淡風輕的看他施展神力。
  「沒這必要。毒,藺析可以解;銬鎖蓋聶可以開,沒有你一樣成。」朝歌在樂毅因她的話而停手時,鼓勵樂毅繼續搞破壞。
  「以他們兩人的本領或許是如此,只可惜你們沒有那麼多時日可耗在這些東西上。只怕你們在解開銬鎖前就已被斬首,或是已毒發身亡。」她故作抱歉的澆熄朝歌等人的冀望。
  「你要我們五人辦什麼事?」藺析在朝歌和樂毅被她氣翻前,整頓好了滿肚滿腸的火氣,找出了一絲冷靜。
  「做做小偷、大盜、殺手或是人人得而誅之的惡賊之類的。簡單的說,我要你們繼續當家兄的死對頭。」她的答案出乎眾男人的意料,竟是要他們繼續與她哥哥為敵。
  朝歌才不相信事情會有這麼簡單。「我們不早就是了?」太簡單的要求了,其中必有蹊蹺。
  「我還要你們當刺殺朝廷命官的欽命要犯。」她徐徐的說出主要目的,並看他們都瞠大眼愣在原地。
  「當刺客?」四個男人不可思議的齊聲問。
  「答對了。新環境、新氣象,往後請多指教。」她精緻的小臉上掛著春風似的笑。
  「為什麼你要背著左斷造反?」朝歌冷著臉,看著這個表面上是幫兄長維護正義公理,骨子裡卻是大逆不道的怪女人。
  她仰著小巧的下巴,淡淡地側首反問,「當今朝廷奸人當道,若無死,又怎有新生?況且有善必有惡,家兄能當緝兇除惡之善人,我又為何不能當個行刺殺官之惡人?」
  「哼,左斷千年修道,萬萬不及你一夜成魔。」蓋聶對她的成見更是沉了數十尺深,把她視為大禍害。
  「修善難,為惡易。我是個沒耐心的女人,所以我選擇為惡成魔。」她有話拆話,絲毫不介意顏面被貶損。
  「你一個女流之輩要當刺客之首?」一想到往後要受制於這個女人,藺析就萬分不痛快,很恨自己醫術不精。他該再留醫十年才對,尤其是對毒!
  「有道是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我這女妖孽手中握有你們五人的命,你們願不願把命賣給我,為我效力?」她來來回回的在他們面前踱著細碎的步子,巧笑倩兮的看著他們一模一樣的臭臉。
  他們四個齊聲回絕,「不賣!」誰要把命賣給一個女人?
  「不賣的話,你們明日就要處斬囉。」她娥眉淺蹙,一副替他們好不憂愁的模樣。
  樂毅不禁大皺其眉,「明日?你怎麼知道?」被關進天字的要犯,得等聖旨下來由左斷擇日開封宣讀後,才能知道行刑的正確日期,她是怎麼打聽到消息的?
  「我兩天前在家兄所領來、準備在今日正午開封宣讀的聖旨上動了點手腳,將你們五人行刑的日子由原本的下月十五改為明日。而且為防你們有機會脫逃,你們將不在午門行刑,明日午時即在此就地正法。」她不疾不徐的把已做的事告訴他們,更進一步的要逼他們乖乖就範。
  朝歌對這個女人的行為詫異不已,「你纂改聖旨?」離行刑的時間只剩下幾個時辰,這不是分明要逼死他們?
  「我常改。」她輕揮著皓腕淡笑,彷彿這是輕而易舉之事。
  藺析靜靜的望著她那一直掛著笑的臉蛋,心底懷疑起這個女人究竟是不是那個笨左斷的妹子。左斷那傢伙耿直無心機,而這自稱他妹子的女人卻心機深似海,為達目的不惜設陷阱、造奇鎖、下毒、改聖旨樣樣都來;左家怎會出了這個正義血統不純的女人?
  蓋聶輕蔑地開口,「縱使你有通天的本領,也休想要我為一個女人賣命。」打死他也絕對不幫女人做事!
  「我說了這麼多,你們還是不願?」她似遇上了難題般,滿面遺憾地望著這四個要面子而不肯合作的男人。
  「不願!」四個相同的回答從牢裡吼出來。
  「糟了,家兄得知明日就能砍你們的人頭後,他現下正樂得很,在院子裡磨明日要砍你們的大刀。不知你們的脖子準備好要給他砍了沒?」她掩著唇替他們叫糟,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幸災樂禍地溜到他們的脖子上去。
  四個男人氣結的瞪著她,「你……」她那個樣子哪是在為他們擔心?簡直是在對他們落井下石!
  左容容攤開雙手,不在意的告訴他們,「我有求於你們,而中毒的你們也有求於我,就當我對你們開個價,買你們的性命。假若你們執意不願把命賣給我也行,我素來不喜強求,我可以另找其它高手來頂替你們。但你們的命除了我之外,則無他人能救。」
  「這下有趣了。」冷不防的,一直在裝睡的衛非竟坐在床邊撫著下顎冷笑。
  一見這個軍師大爺終於肯起床了,另外四個男人忙轉向他,看他要怎麼解決這個難題。
  衛非一徑地笑著,眼底藏有絲絲興奮。
  「衛……衛非?」蘭析毛毛的瞪著他臉上和那個女人不分軒輊的笑意,覺得他這種臉色代表情況很不樂觀。
  左容容步至衛非面前,笑容可掬的問:「你賣不賣?」只要他一點頭,其它四人也就容易說服了。
  「我賣。」他毫不考慮,一句話就爽快的把命賣給她。
  「衛非!」其它四人大聲驚吼,不信睡了兩天的他居然不動腦以擺脫困境,反而是第一個向她投降的人。
  衛非走近她,仔細盯審著她的臉龐,繼而扯出一抹詭笑。
  打從左容容和衛非的買賣成交,其它四個無字輩高手縱使心底有百兒八十個不情願,但看在身中奇毒和明兒個就會被人砍頭的份上,只好也跟著與她訂下不合理的買賣契約,讓那個夜半跑來天牢威脅他們的女人得逞。
  替他們打開牢門與解開他們手上的特製銬鎖後,左容容就大大方方的領頭帶路,帶著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天牢地底下的信道開溜,害得來天牢巡視的衙役在見到空空如也的牢房後臉色嚴重失血,慌忙急報左斷,告訴他那五個好不容易捉來的重要人犯不見了。
  左斷的怒吼聲隨即響徹整座天牢,六扇門也跟著大地震,緊急動員去尋找明日該砍頭、可是不見人影的人犯。
  在曲曲折折的地道裡走了許久,一直走在左容容身後的衛非抬首望向頭頂上的岩層,覺得上頭吵吵鬧鬧地像在辦廟會般熱鬧,尤其是夾雜在那些聲音裡某人的怒吼,活像是在上頭打雷似的。可是前頭的左容容卻在聽了那個聲音後笑靨如花,腳步更顯得輕盈愉快。
  衛非體貼的幫她拿舉火把走在她身旁。「左斷在上頭?」那種怒吼聲,他聽過一次就不會忘。每次左斷捉不到他們時就會這般吼,它簡直成了左斷的招牌。
  「聽那個聲音應該是。」左容容開懷地朝他頷首,指著前頭寬廣明亮的地方。「咱們現正在六扇門正下方,前頭就是我私造的私人住所。」
  蓋聶審視著四周燈火明亮的環境,怏怏不快的看著這個說要帶他們到安全之處的女人。
  「我們還在官府?」在地底下繞了半天,他們還是在六扇門,這就是她說的安全之處?
  「險地亦是萬全之地,絕無人會想到你們還在這。」左容容領他們至六處準備好的房屋前,自顧自的在花園中的涼亭裡坐下。
  「亦死亦生,高明。」衛非也坐在她身旁,毫不疑心的伸手就拿石桌上的茶水來喝。
  其它四人都站在涼亭裡不肯入座,冷眼瞪著這個跟左容容一樣會窩裡反的衛非。
  藺析心火悶燒的問著衛非,「你還誇她?你就不怕她又在茶水裡下毒?」那個女人背叛她哥哥也就算了,而衛非竟也跟她一樣玩起背叛的把戲!
  衛非和左容容無語地喝著解渴的茶水,不理會那四道快把他們燒穿的視線。
  衛非豎耳傾聽正上方左斷的動靜,然後挑高了眉,再為左容容倒上一杯茶,怡然自得的笑道:「左斷派人出去追我們了。」那傢伙八成又氣壞了,然後率大隊人馬邊咒邊出去找他們。
  她似真似假的輕歎,「可不是?現在六扇門裡空空蕩蕩,全都出去找明日要砍頭卻不見蹤影的要犯。夜半勞師動眾,也真辛苦了家兄。」她面帶愁容的舉杯不飲,好像真的在同情她那個明日無法交差的哥哥。
  另外四個人嘴角抽搐、不停的翻白眼,因為閒閒在喝茶的衛非非但不擔心他們的安危,還有心情與這個背叛兄長,害兄長勞碌奔波的女人聊天?!
  衛非抬眼一數身後呈環狀排列的六座石造大屋,淡淡地再為她將杯子斟滿,「左家妹子,你這地方造得不賴。」她似乎已將他們五人住的地方也打點好了。
  「當然得造得好,因為今後這裡是你們聚集的大本營。」她的回答果然不出他所料。
  「我們的大本營?」四個相同的質問聲迅速將他們兩人包圍。
  「你們要回來此地領差事和吃解藥。我將你們五人的住所都打點好了,你們隨身的兵器也放在那兒,自個兒領回去吧。」她伸手指向一張小桌,看他們四個急急忙忙的去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解藥在哪?快把解藥給我們!」一拿回隨身兵器,蓋聶立刻伸手討藥。
  左容容也很配合蓋聶的要求,彎下身從石椅下拖出一隻木箱,打開後,五個分別寫有他們姓名的冰瓷小瓶隨即出現。「上頭各寫有你們的名字,請用。」
  他們四個不客氣的各拿了瓶子,倒出一顆丹藥,不喝茶水即將藥嚥下肚,只有衛非動也不動的坐在一旁觀看。
  服下了解藥,樂毅可樂了,「我們吃了解藥,你還能拿什麼來威脅我們?」銬鎖解了、解藥也吃了,現在她還能拿他們怎樣?
  「你們的毒還沒解啊。」她好笑地盯著這個志得意滿的男人。
  「沒解?你剛才讓我們吃的是什麼?」朝歌猛瞪著滿面笑容的她和愛笑不笑的衛非。
  藺析很懷疑她是不是又讓他們再吃了一次毒藥,「難道這又是毒藥?」奇怪,他怎麼查不出這藥有毒?
  她好心的讓藺析停止猜疑,「是解藥,但我只讓你們吃了一個月份的劑量。想要除清你們體內的毒,你們要吃上十二個月份的藥量,但這藥每月只能服一顆,假若你們不願每月來此定時服藥,服過的解藥將成更毒的毒藥,逾時即死。」
  「你等於讓我們服了更毒的毒藥!」樂毅惡狠狠的大吼,朝歌和蓋聶則是各捏碎了手上那只裝藥的小瓶。
  她一臉的無辜,「是你們自個兒向我求藥的。」她又沒有強迫他們一定要吃。
  衛非慢條斯理地取來他未服的解藥,正要和水服下時,藺析緊急的制止了他。「你還吃?!」都說這會變成更毒的毒藥了,他還想再中毒?
  衛非格開他的手,「先活過這個月再說。」即使是毒藥,他也得先吃下去,才有法子活著繼續中毒。
  「你為何不一次解我們體內的毒?」藺析沒看過這種解藥,覺得這女人是存心想把他們捏在手心裡玩。
  她的表情顯得很無能為力,「沒法子,這五種不同的毒,我盡全力每月也只能熬製一粒解毒丹藥,剛好五人各一顆。」
  朝歌掛著一張臭臉,「換句話說,我們要聽命於你一年?」
  「是如此。」她很爽快的承認。
  「好計!」衛非為她的計謀鼓掌致意。
  藺析氣不過地址著衛非的領子,「我們栽了,你還在說什麼好計?」他還是不是他們的同伴?他是站在他們這邊,還是在幫這個專門耍陰的女人?
  「你夠狠。」擁有無比神力的樂毅一拳擊碎那張石桌,把拳頭伸至她面前威嚇。
  「我就說女人不能信。」蓋聶抽出削鐵如泥的落霞劍,劍鋒直指她白細如脂的頸項。
  藺析環著胸冷笑,「殺了她,我一定把解藥做出來。」天下之毒他還沒有解不開的,不用一個月,他就可以把他們身上的毒全除清。
  她同情地望著自信滿滿的藺析,「每月服一顆解藥,體內就新生另一種毒素,你若想做解藥,恐怕得做上一整年;而且你還得等體內的毒性發作後才能知道又中了什麼毒,我怕你會來不及。」她不是看不起藺析解毒的本事,只是他做藥的時間恐怕會趕不上下一種毒藥毒發的時間。
  「你們還要做蠢事嗎?」衛非以兩指將她頸上的落霞劍挪開,阻止同伴不經頭腦的冒失舉動害死每個人。
  朝歌靠在亭柱上,忿忿的看著那個把他們吃得死死的女人,「左大小姐,你到底要我們為你做什麼惡人惡事?」
  「既然你先開口,朝歌,勞煩你先為我辦件事。」先開口的人就先去辦事。
  蓋聶很敏感的問:「慢著,我們的呢?」只點名朝歌,那其它的人要做什麼?
  「你們的差事我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我會要你們去辦。你們先陪我在這兒住一陣,即使你們不辦事藥我照樣會按時給,一旦領到了差事就得立刻去辦,不辦的話往後就沒藥可領。」她不急著讓他們一次全都出馬。有足足一年的時間可以支配他們,她可以想到許多適合他們的差事。
  蓋聶的聲音簡直冷到骨子裡去了,「陪你?要我們四個大男人陪你一個姑娘家?」他又不是她養的家妓!
  「很委屈嗎?」她按著眉心,無奈的望著這個鄙視她的男人。
  「我雖賣命但不賣笑。」他才不屑於陪一個女人。
  她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蓋聶,你想不想另做些雜事勞役打發時間?」看樣子,她似乎得磨一磨這個男人。
  「什麼雜事?」
  「去黃河河岸測量今年的河水漲了多少,量完了黃河,再去量長江。」聽說今年黃河暴漲,河岸潰堤了多處,派他去看看情形也好。
  「你耍我?」蓋聶說著又抽出劍,劍氣直掃向她,使她胸前如緞的青絲斷了一截。
  她狀似憂愁地輕歎,「怎麼辦?我好像正在耍。」縱使小命懸在他手中的劍上她也沒有躲,僅是偏著頭凝睇他的怒容。
  「你……」蓋聶氣得想將她大卸八塊,衛非卻突然伸出手緊按著他執劍的手讓他無法動彈,使他不得不轉眼看向衛非。
  「忍。」衛非簡單的說,以閃電般的動作將他的劍收回銷。
  「既然衛非都說了,你就忍一忍吧。」藺析忙在他耳邊說著,邊叫樂毅一同把他拖去旁邊消火。
  「左大小姐,把你剛才的話說完,你要我做什麼?」還沒聽到任務就被人打斷,朝歌沒耐心的提醒她。
  「為我拿只火鳳凰來。」她明眸一亮,又露出燦爛如花的笑容。
  「你要隻鳥做啥?」火鳳凰?她做了那麼多事,就只是要他去拿一隻鳥來給她?
  「壞某人的風水壁。」
  「那隻鳥在哪?」他懶得管那是什麼風水壁,他只想知道他的目標物在哪裡。
  「雷萬春府邸。」
  本來還不把她當一回事的朝歌在聽到這個名號後,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作夢也想不到,她會派他去那個戒備比六扇門還森嚴的九天巡府宅邸。九天巡府雷萬春可是當今皇帝視為心腹的重臣,光是手中握有的兵馬就不下百萬;無數曾去暗殺雷萬春的刺客皆喪命在戒衛的兵將手裡,而她,要他去?
  他步至她面前瞇眼低問,「你有沒有說錯?那個九天巡府?」他在這裡死不成,她要他去那裡送死?
  「你不僅要奪火鳳凰,同時也是刺客;你的第二目標就是雷萬春,得到火鳳凰時順道殺了他。」雷萬春的命也在她的清單上。
  朝歌掏出懷裡的黃歷,邊翻邊咕噥,「我怎麼這麼背?」他是知道自己今年的運氣差,但也實在太差了吧!
  「殺朝廷命官可是死罪。」蓋聶又在她耳邊吹著涼風。
  她眨著眼頂回去,「死人不會說話,而且人也不是我殺的,我何罪之有?」
  「假我們之手,你同樣有罪。」把身為主使者的她供出來,她的罪狀就足以斬首。
  「你放心,你們每一個人的罪行都不會比我輕,我會讓你們犯更重的罪。」她笑著給他一個反警告。
  衛非在蓋聶惹怒她之前撫額歎息,「蓋聶,少一句是一句。」
  樂毅氣急敗壞的掩著蓋聶的嘴,「你就別多嘴了,想再拖累我們惹禍上身嗎?」一直激這個女人,他就不怕她把他們害得更慘?
  「你們就行刺失敗,本姑娘一概否認與你們有牽連。」她把話說在前頭,與他們在外頭的關係撇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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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0:54:10 |只看該作者
  「我們說了也沒人會信。誰會相信左斷的妹妹是刺客的主使人?」藺析早已知道他們被架上梁山了,終於像衛非一樣認命。
  「朝歌,雷萬春沒有那只火鳳凰,他的風水壁則毀,雷氏的勢力不出多時也必減,之後我要剷除他在朝中的黨羽就容易多了,所以你一定要把那只火鳳凰拿回來。最重要的一點是,我不接受失敗。」她轉眼肅然的叮嚀,非要他把那只火鳳凰拿到手不可。
  「你何時要?」朝歌揉著犯疼的額際。
  「下次你來服藥時,我要見到那只火鳳凰。」她菱似的唇邊雖漾著笑,可是說出的話很殘忍。
  「只給我一個月?」他的頭愈來愈痛。
  「你曾以龍騰鞭挑過無數山寨,搶了不下數百家錢莊,殺過無數邪教之徒及武林高手,拿一隻鳥兒和一個沒武功的人,應當難不倒你這赫赫有名的無影夫。」以她所知的資料,這個任務對他來說根本就不難,甚至是有點大材小用。
  篤信風水和流年的朝歌咬著牙吼:「你說得倒容易,那個九天巡府的家比龍潭虎穴還難闖!」那個地方的風水最差,去過的刺客,沒一個能活著出來的。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一個未告訴你的重要消息。」她以恍然大悟的表情看著他。
  「什麼消息?」今年運氣太背了,尤其在遇上這個女人後,他的運氣很可能會繼續背下去。
  「雷萬春關火鳳凰之處,似乎請了高人設有重重機關,想要擅闖那個地方奪火鳳凰,應該會比你說的龍潭虎穴還要難上十倍。」她笑咪咪的更正他預期中的困難度。
  他掩著臉,「我就知道!」唉,人背了,倒霉,沒話說。
  「如果我的消息來源沒錯的話,想要奪火鳳凰的人,十個有十個都死在機關裡。」她再向他介紹去過那地方前輩的下場。
  「你想害死我?」他微抬著眼皮,眉峰直跳。
  「怎麼會?我這不是在向你指點別被害死的生路嗎?」左容容掩著訝異的小嘴,絕麗的臉上掛著茫然不知的神色。
  朝歌歎息連天的垂下頭,「我真是背到家了……」辦完這件事之後,他一定要叫衛非再把他的運氣改一改。
  「衛非,我要回天牢。」眼見朝歌被派與的任務這麼慘,樂毅很堅決的扯著衛非的衣領,表示他寧可回去給人砍頭。
  蓋聶也拉著衛非另一邊的衣領,「我也是,回天牢總比被一個女人耍著玩好。」就算要死,他也不肯讓這個女人玩死。
  衛非含笑地拉下他們兩人的手,「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待在這陪她玩,不是比被那個笨左斷砍頭來得好?」
  「說得對,我要留著命,她叫我殺人放火也無所謂。」藺析決心要待在這好好研究怎麼把其它解藥做出來。
  「朝歌,希望一個月後還能見到你來吃藥。」左容容笑意盈然地對心情沮喪的朝歌說。
  「我算過你的流年,你今年就屬此月運氣最差。」衛非一掌拍在朝歌的肩上,對他直搖頭。
  左容容再對朝歌伸出一根素指,「朝歌,雷萬春死了即可,人頭你不必提回來;但是火鳳凰一定得拿回來,一隻鳥換一顆藥。」
  「我的命只值一隻鳥的價?」孰可忍孰不可忍!他以憤恨的眼眸瞪死這個開便宜價的女人。
  「今日正好是初一,這月三十記得要回來吃解藥。別忘了你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喔。」她回眸淺笑,緩緩步出涼亭。
  其它四個人皆歎息地重重拍著朝歌的肩。「你還真是流年不利。」
  「嘖!還用你們說嗎?」










第二章

  站在太陽底下想了一陣子後,朝歌晃晃頭,將手上的黃歷收回懷裡,重新面對眼前正等著他的問題。
  在左容容的安排下,第一個奉命出征行刺的他,由六扇門地底的另外一條密道出發,順利繞過六扇門外布守的衙役,直達京城繁華的大街。
  這裡四處可見六扇門貼出的尋人告示,他的畫像和四個同伴的皆在榜上。不過因左斷追他們太多年,不知已經貼過這種告示多少回了,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似乎早已見怪不怪,不但沒人去看那些畫像,連他這麼明目張膽地站在街口,也沒人認出他來去報官,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
  這樣也好,因為他不能再倒霉了。
  他是一個宿命論的人,對流年、時運皆迷信得很;尤其在經過教訓後,他更相信一個理論,那就是當一個人倒霉時,其它的霉運也會接踵而來。而他今年跟霉神格外有緣,那霉神幾乎是跟他形影不離,讓他走到哪就背到哪,就算有個衛非每個月都會替他排解災噩,可是他的霉運總是比衛非神算的功力更勝一籌;到後來,連衛非也放棄不再幫他了,只告訴他,今年過完後,他就可以遠離不幸不再倒霉。
  可是……
  只剩一個月今年就要過完了,他的運氣卻也糟透了!
  不曾逮到他的左斷能有破天荒的好運逮到他就算了,他還被人下毒,要他去層層守口的雷府當刺客……哼,叫他當刺客?還不如說是叫他學古代的那個荊軻白白去送死!
  他不想死,可是不去絕對會死,他想來想去,還是選擇這種比較壯烈的死法。反正只是要拿一隻鳥和一顆人頭,這點小事,成功的機率遠比解他體內的毒來得大;何況他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他應該能比雷府裡的雷萬春活得更久。
  只是現在不是行刺的好時機,光天化日之下當刺客,這蠢事只有白癡才會做,尤其是雷萬春還布了這麼多守衛防範刺客。他雖倒霉,但他不當白癡,一切等從長計議之後再來。而且就像左容容,他也不接受失敗,要辦就一次辦成。
  朝歌深吐出一口氣,打算找個地方落腳,先把雷府的地形摸透,特別是那個藏有火鳳凰的地方。
  他才轉身走了幾步,但又突然停下,偏首望著這條大街上頗有名氣的城隍廟,想去燒個香。不過他再怎麼燒好像也是枉然,還是一樣倒霉。
  「公子。」在他舉步欲走時,廟口一個算命老人喚住了他。
  「你叫我?」朝歌看著那個攤子旁掛有「鐵板神算」布招的老人,不太想搭理。
  「公子,您印堂發黑,非吉相。」算命的老者捻著如雪的長鬚,對他搖首歎息。
  朝歌摸摸額頭,毒性這麼快就發作了?那個左容容不是說要一個月才會毒發?
  「公子,據面相來看,您的運氣頗差,可否坐下來讓老朽算上一算?」老者伸出滿是皺紋的手,誠懇地邀請。
  朝歌扯著嘴角,「失禮,我還有正事要辦。」算命?他已算過太多次,就連神算也對他投降了,他還算?他的命只會愈算愈糟。
  「老朽不收您錢,也不耗您太多時間,只因您的面相實屬大惡,還請您務必讓老朽為您算一回,您就應了我這老人行嗎?」老者堅持著,甚至還特地走上前,彎著身子恭請他。
  讓一個老人對他這般彎身請求,俠道心腸的朝歌十分過意不去,忙扶起彎著身子的老人,將他扶回算命攤。「老人家,你別這樣,我讓你算就是。」
  「煩請……您伸出左掌。」老者像是一時喘不過氣,邊咳邊請他把左手伸出朝歌很合作的照辦,伸出手讓那個老者仔細端看,接著聽見他不停地長歎。
  「如何?」每個看過他手相的人都是這種反應,他想這次的結果也應該差不多。
  老者掩不住沉重的歎息,「公子,您流年不利啊。」
  「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標準答案,每個人都這麼說。
  老者在看了一會兒後,又對他歎大氣,「您此月將有桃花劫。」
  朝歌頗訝愕的看著掌心,「桃花劫?」怎麼先前衛非沒對他說過這個?
  「俗稱桃花運。」
  他笑著揚眉,「有女人?不錯,我還有一點好運。」這點他能接受。
  「公子,桃花代表的不只是女人,也代表噩運。」老者很快的補充。
  朝歌的笑容立刻垮掉,眉心緊緊糾鎖,「我遇上的女人是我的噩運?」他又要倒霉了?
  「也許。」老者語焉不詳。
  朝歌起身欲走,「我已經遇過一個噩運了。」女人如果是噩運的話,那指的應該就是左容容。
  「且慢,您先前遇上的那一個女人不是您的噩運,下一個才可能是。」老者又將他拉回坐下,一手捻著長髮一手不停翻看他的大掌。
  「還有下一個?」碰上左容容那個妖女不算噩運?這世上還有別的女人比她更惡?
  「您近日會遇上。」老者掐著手。細算,而後告訴他大概的日期。
  朝歌垮著肩欷吁自憐,「我還能怎麼倒霉?」他已經倒霉得不能再倒霉了,而他的噩運卻還沒有完畢?
  「過了此桃花劫,您即否極泰來,此乃最後一劫。」老者朝他一笑,要他對自己有點信心。
  「這是我今年的最後一個噩運?」既是最後一個的話,那就來吧,反正衛非說他明年不會再像今年這麼慘了。
  「是的。這首詩送您。」老者露出一種古怪的笑容,從懷裡掏出一張小紙條交給他。
  朝歌皺眉看著上頭的詩。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
  「情詩?」他來算命,這個老人卻送首情詩給他?
  「非也,此乃警語。」老者正經又嚴肅的叮囑。
  「這首詩是在警告我什麼?」朝歌端詳了半天,怎麼也瞧不出詩裡頭有哪字哪句像在警告他。
  「天機不可洩漏。請您帶在身上,日後您定會用得著。」老者將他的手掌合上。
  「古里古怪。」朝歌莫名其妙地把詩收至懷裡,拿出碎銀給他。
  老者推回他的銀兩,「公子,銀兩您收著,我算得若靈,您再來找我,到時您再給。」
  「隨你。」他聳聳肩,拉開椅子站起。
  「公子,老朽還有話沒說完。」見他要離去,老者忙要留人。
  「留著吧,有人說我此月運氣最差,所以我的運再怎麼算也是背。同樣的話我聽夠了,再聽也改不了我的運,告辭。」他揮揮手,很快地就消失在廟前擁擠的人群裡。
  當朝歌剛消失在人群裡,有一個女人剛好與朝歌反方向地擦身而過。
  剛去城隍廟上過香的慕炫蘭無視於週遭的熱鬧,心事重重的看著自己的兩掌。
  兩天前,她一直視為恩公的女人在夜半時來到她的住所,交給她一張頗為怪異的路徑圖,要她將這張圖背熟後即將它燒燬,並且告訴她,地想報一家五十餘口血海深仇的時機成熟了,她在這個月內隨時都可以動手,但是如果不在這個月動手的話,就可能失了這難得的機會,此生再也無法報得家仇。
  五年來,她一直等著、盼著的就是這一天,可一旦時間到了,她卻有些猶疑,怕自己的武功本領拿不下仇家的人頭來祭墳。唉,這五年來她為什麼不再多勤練一點功夫呢?她那有求必應的恩公應她的要求,五年來一直請人來教她功夫,授武的師父都說她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很快,可是她要對付的人不是她這種程度就解決得了的。如果她從小就習武。或許還有些勝算,只是她習武得太晚,以她的能力,可能這輩子也做不到這件事。
  她的恩公不斷鼓勵她,說武藝不是報仇唯一的方法,最重要的是要有智能,懂得捉住時機,還說她已具備了天時、地利、人和三項要素,此行絕對曾完成她的宿願。
  對於恩公所說的話,她向來信之不疑,但天時、地利這兩者她尚能瞭解,而人和這點,她就不明瞭了。是有人幫她嗎?想來就不太可能,這種事,應當是無人敢幫她的。但恩公對她此次的行動又拍著胸脯擔保,說她只要善用她手中這張路徑圖,事情就辦得成。
  慕炫蘭再次自袖中拿出那張圖來細瞧,除了圖上頭寫明這圖名和這張圖功用的文字外,其它的部分她怎麼也看不出上頭的玄機。雖然她已經將這圖裡的路徑背得滾瓜爛熟了,她還是想不出這張圖到底怎麼幫她報家仇。
  她甩甩頭,不願再猜想下去,走至廟旁巨大的香爐前,再將圖背過一次後照令將圖扔進火裡,盯著火舌吞沒了那張晝滿曲道的白紙,直至灰飛煙滅,才移開腳步。
  「姑娘。」等了很久的老者又叫住漫不經心走過算命攤前的慕炫蘭。
  慕炫蘭被人一叫,立刻警覺地四處張望,發現叫他的是擺算命攤的老人後,她才放下了戒心,帶著和氣的笑容走向攤前。
  「老人家,你叫我?」這個老人慈眉善目的,年紀老邁使他兩眼幾乎瞇成一條直線;這麼老了,還出來在這廟口擺攤算命?
  「姑娘,您的印堂發黑,可否讓老朽為你算上一算?」老者憂心忡忡的望著她明亮艷麗的臉,一手指著她的額際。
  她含笑婉拒,「我尚有事在身,改日吧。」
  「此算攸關您的性命,請您務必撥冗。」老者站起來,誠惶誠恐地向她鞠躬拜託。
  慕炫蘭狠不下心拒絕一個老人,尤其看他不時咳嗽,像是身有痾疾。她善意地扶正他的身子,讓他安妥地坐下,淡淡地對他笑道:「那就有勞您了。」
  「請借您的右掌一看。」老者又咳了一陣,顫巍巍地朝她伸出手。
  慕炫蘭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遞上粉色的右掌,老者執著她的手看了一陣後,皺著雪白的眉惋惜地長歎。
  「老人家,我的掌相何解?」是她的掌相有什麼不對嗎?
  「姑娘,您在五年前雖遭逢家破人亡之慘變,但這五年來得高人相助,過得平泰安順。」
  慕炫蘭芳容稍變,而後點頭同意他說的話,「請你繼續說下去。」他的確是把她的過去算得很準。
  「但您的好運已源枯水竭,今年是您噩星高照的一年。」他長歎一口氣,憐憫地望著她不施脂粉即媚態百生的容顏。
  她擠出一抹笑,「老人家,我今年過得很愜意,從沒什麼噩運。」這一年來她過得很好,目前她的計畫也正順利地進行中,怎會有什麼噩運?
  「您未聽完下文,老朽是指您今年噩星高照只有一個月份,其它的月份如常。」他指著她的掌心解釋。
  「哪一個月?」她低首望著自己的掌心,看不出他所說的也看不懂。
  他以鐵口直斷的氣勢對她說:「這個月,您在這個月犯桃花劫。」
  慕炫蘭簡直啼笑皆非,「我是女人也會犯桃花?」這不是男人才會犯的嗎?
  「您犯的桃花不是女人,是男人。」老者搖著食指轉正她對命理的誤解。
  她顯得有些擔心,「男人會為我帶來噩運?」她就要去報他的家仇,這時如有男人會來壞她等待了五年的事,那可就不好了。
  「也許。」他再看了看她的掌相,對她點頭。
  「這個桃花劫,避得過嗎?」原本就缺乏信心的慕炫蘭不禁有些恐慌,怕這個桃花劫會把她的希望給毀了。
  「無法。」他收回手,遺憾地撚鬚垂首。
  「我該如何是好?」她期望地問,希望他能有解劫之法。
  「這個您收著。」老者不疾不徐地交給她一張紙條。
  「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她一字一句地讀出,而後蹙著柳葉細眉,「老人家,你在算命時也寫情詩?」
  「此非情詩,是要送您的警語。」
  「就是警語,這詩意有何解?」她不懂,一首情意盎然的詩怎會成為她的警語?
  「時候未到,恕老朽無法為您解出警語。記得千萬要帶在身上,並請您盡早解出其中的含意。」他細細的叮嚀,拿出小紙封幫她將紙條裝好再交給她。
  她有絲懷疑,「不過是首情詩,詩意裡會帶有警語?」看他這麼慎重,似乎還真有這回事似的。
  「有,且它能救您性命,老朽以此招牌保證。」他拍著一旁寫有「鐵板神算」的招牌。
  「姑且一信,多謝。」她自袖裡拿些碎銀給他。
  他馬上將銀兩推回去,「姑娘,這銀兩您收著,我算得就准,您一個月後再來此地給我。」
  見他如此堅持,她也不好再將銀兩塞給他,遂站起身,「就一月後我仍活著,再來向你致謝。」話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就走。
  「姑娘,老朽還有話要對您說。」他在她的背後叫著。
  「不了,我不能再耽擱。多謝。」她側首淡笑,輕點個頭致意,腳步不曾稍停。
  望著她和朝歌一樣都不回頭的背影,原本聲音沙啞的老者忽然口氣一改,以年輕人的音調自言自語著:「我要說但你們兩個卻偏偏都不聽……不聽是你們的損失失,如果你們這兩棵桃花會被種在一起,可別怪我。」
  「算命的,幫我算算。」一個剛進完香的廟客擦著滿頭大汗一屁股在他面前坐下。
  「本大爺收攤了!」
          ☆          ☆          ☆
  澄靜的夜空繁星燦亮,白日裡人潮鼎沸的京城,都在夜色裡沉靜了。
  雷萬春的府邸似是要與夜色抗衡似的,府內燈火如晝,清冷的風中隱隱傳來柴火燃燒的松香味,提醒著世人,這棟府邸在京城裡眾人皆睡的時分依然醒著。雷府裡的三十六樓、四十二院皆布下重兵站崗巡衛,兵衛們定時輪班交替,人人精紳抖擻撤無一倦怠,這讓盤腿坐在府院最外頭屋頂上的朝歌,心情愈來愈糟。
  打從天一黑,他就離開暫時歇宿的客棧,前來雷府。
  要避過大街上巡衛的士兵簡直是輕而易舉,只要稍施輕功,就能輕輕鬆鬆的突破最外圍的防線。當他認為他能一路暢通無阻的直抵雷府的主院時,雷府府院內外成百上千的兵衛立刻就將他的美夢打碎了。
  他坐在屋頂上已有兩、三個時辰了,只見下頭的士兵們不但不隨著夜深而減少,反而每半個時辰又增加大約上百人;他們人多勢眾,他想以一己之力去硬拚恐怕不成。他望著底下的建築,這裡的樓院眾多可直比皇宮,眾多的樓內有閣、院內有庭有室,也不知哪樓哪院才是雷萬春的居所,要是他一樓一院地慢慢找,也許他要花上十來天的時間,更別說還得先擺平下頭手拿弓箭、長槍的兵衛;加上四處燈火通明,任何受過訓練的兵士想要射下在空中飛舞的東西都不是難事,他不想被人當成鳥兒來射,因此輕功這招,在這兒不靈。
  最要命的是,他連那只叫火鳳凰的鳥藏在哪裡也不知道!
  找個雷萬春還不會太花時間,但要找一隻鳥兒,這要花上多久?這裡四處都可關那隻鳥,但又不知哪兒會有左容容說的機關,四處亂闖也不成,而她所說的龍潭虎穴又在哪裡?
  朝歌撫著眉心,悠長深遠地歎氣。
  這種地方,假如他們五個人全來,還能少耗些工夫,現在只有他一人,任務雖也辦得成,但較費時費力。他是有把握能把這整座府邸全翻過一遍,只是他體內的毒可不會等他,在他找到東西之前,恐怕早就毒發身亡。
  他自艾自憐一陣子後,用力地拍拍臉,重新振作精神,張大眼研究整座府邸的兵力部署。雷萬春所在的地方,應是人數最多之處,假如他沒料錯,那麼在府邸最中心的那座大院,應當就會有他想要的人頭。
  他就先從雷萬春口中間出火鳳凰的去處,再拿人頭!
  當朝歌在屋頂上半彎著腰,要趁下頭守衛換班時直飛那棟他看中的大院,一個聲音不小的步子也降落在他所處的屋頂上。
  他尋聲看去,開始怪自己今天出門前怎麼會忘了翻黃歷。
  那個同在屋頂上的女人,沒像他一般將自己掩藏得很好,反而還站得高高的,巴不得下頭的人全發現她的行蹤似的;這像門外漢的女人,九成九會壞了他的大事。
  「姑娘,你非要站得那麼明顯嗎?」他翻著白眼問那個像在看夜景的女人,她再用那種姿勢繼續站著,不用多久,下頭的人就全會知道屋頂上有兩個不速之客。
  剛抵達雷府即被下頭上千的人馬嚇得六神無主的慕炫蘭,還想不出該怎麼下去行刺,就被那個男音嚇得拔出劍來。
  「誰?」下方雖燈火明亮,但屋頂上幽幽暗暗的,瞧不見什麼人影。
  朝歌無聲地移動著步子到她身後,「小聲點,把身子蹲下,我可不想被下頭的人發現。」她還叫得這麼大聲??!她到底是來這做什麼的?
  慕炫蘭回身一看,一個男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簷的邊緣,揮著手要她坐下。
  她把劍尖指向他,才緩緩的照他的話把身子蹲低。「你是誰?」夜半三更的,怎麼有人跟她一樣來這裡?
  「我還要問你這句話呢。」朝歌沒看她手中的那柄劍,依著下方的燈火望著她那張不太清晰的小臉。
  慕炫蘭看他手無寸鐵,而自己又拿劍指著他,想來要對付這個男人應該很容易,所以漸漸放低了戒心。
  「慕炫蘭。」說出姓名亦無妨,等會兒殺了他便成。
  朝歌頻揉著額際,「我隨口問的你還說?姑娘,你有沒有做過這一行?」真是被她打敗了,會在夜半來此的不是盜賊即是刺客,她還敢對陌生人報上自己的姓名?她肯定沒混過江湖。
  「用不著你來教訓我。」一被他恥笑,她的粉臉馬上燒紅,腳下更靠近他,把劍架上他的頸子。
  朝歌不以為意,兩指一伸夾住劍身,輕輕一折,就將她放在他頸間的劍折斷,讓她看得目瞪口呆。
  要是他沒記錯,五年前遭污陷抄斬、德望滿天下的潮州刺史唯一的女兒就叫慕炫蘭;而她會夜半拿著劍來雷萬春這裡……
  「你是被雷萬春陷害而滿門抄斬的慕氏一族?」她想來報家仇?
  「你怎麼知道?」慕炫蘭呆呆地看著手中輕易被折斷的寶劍,再抬眼望看他沉穩的臉龐。
  「姓慕又來此,準是五年前被雷萬春滅的慕氏一門遺孤。」今晚運氣不好,這女人大概跟他一樣也想要雷萬春的命。
  慕炫蘭自認這五年來她將自己隱藏得很好,不應該有人知道她還活著,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會來行刺才對。她將被折斷的劍棄在一旁,另抽出一柄短刀。
  「你呢?你又是誰?」他的武功這麼好,能把那柄千金難買的寶劍折斷,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沒有和女人在人家屋頂上交換姓名的習慣。」他這陣子要防那個桃花劫,而他又是一個很迷信的人,所以堅持不與女人打交道。
  她的名字來歷都被他知道了,可是自己對他卻一無所知……身為女人的慕炫蘭硬是不肯吃虧,逼近他的身邊上上下下的打量他。雖然夜色使她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的輪廓她覺得很面熟,似是在哪見過,可一下子又想不起;而他就任她評頭論足,眼光根本就沒放在她的身上,直盯著雷府裡頭。
  既然他大方地讓她看,那她就看個夠。
  纏繞在他腰際像是皮帶的東西,隱隱約約地能看出像是由鱗片製成的鞭子,尤其在他腰前,還有一個造形奇怪的龍首。
  「你腰上的可是龍騰鞭?」那個造形太像一條龍了,他的恩公在指定她這五年來必須習得的知識裡,第一要件就是認得五位無字輩高手的隨身武器。
  「你認得?」朝歌有絲訝然,沒想到連一個女人也知道這東西。
  慕炫蘭很有把握的迎視他,並且報出他的大名,「你是無影夫朝歌。」能夠擁有龍騰鞭的人,世上只有一個!
  他一掌掩住她的小嘴,「你小聲點行嗎?」
  她隨即拉開他的手退離他一步,心底納悶無比,「你不是被六扇門的左斷給處斬了?」全天下都知道左斷把五個無字輩的高手捉到手了,而處斬的時間也已經過了好多天。
  「很遺憾,我還沒死,現正與你成為同行。」他邊說邊研究下頭的狀況,眼看下頭的人就快完成交班了,他得把握這個時機。
  「你也要殺雷萬春?」她立刻換了臉色,很不友善地瞪他。
  朝歌輕盈地步至屋頂的最高處,「慕姑娘,你可否改日再來?」不打發走這個女人,搞不好他進去了之後,這女人會在外頭捅樓子。
  「雷萬春是我的,別與我搶。」她很快的也走至高處,不容置疑的說。
  他哼聲冷笑,「我搶走了。」
  「你是誰派來的刺客?」慕炫蘭整個人攔在他面前,用很大的音量問著。
  他七手八腳地趕緊把她拉下並掩住她的嘴。她這只三腳貓到底懂不懂規矩?有誰來行刺時,會這麼大聲的在屋頂上喊刺客這兩個字?
  她劇烈地在他懷裡扭動,兩眼執著地望著他,似非得到答案不可,他只好歎息地將她拖回偏遠的一處坐下,小聲的在她耳邊說:「左容容。」
  「誰是左容容?她與雷萬春也有血海深仇?」她扯下他的手,握緊了拳頭,很防備的將拳頭抵在他胸前。
  「沒有,他是左斷的妹子。」一提到那女人他就嘔。
  她將他當成超級大騙子,「左斷?義正公簾的左家人絕不可能會做此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左家對朝廷忠心不二,拚命保護高官和緝兇除惡。左斷的妹子會派人來殺朝廷命官?說謊也不打草稿!
  朝歌早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這種實話說了誰也不會信,因為就連他自己也還不太相信,這個女人會這麼想很正常。
  「無論你信或不信,派我來的人就是她。」他語氣嚴肅的說,心底完全不指望她會相信。
  慕炫蘭愣了一會兒,覺得他的表情好像有點可信度。「左容容為何要殺雷萬春?」還是說不通啊,左家的人怎麼會派人來殺朝廷命官?
  「不便奉告。」朝歌不願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女人身上,起身要去辦完他的事。
  慕炫蘭把手上的刀一甩,將刀插在他的腳前,使他停下步子回頭。
  「你沒資格與我搶仇人。」她一字一字地說,不許他去找雷萬春。
  他實在很不耐煩,「只是殺一個人,這也要講資格?」這女人一直阻撓他,她就不能讓他去把那個他們都想要的人頭砍下來嗎?
  她瞇著眼問:「你有我心底的恨嗎?」他是被人派來的,而她發誓要手刃那個滅她一門的男人,怎麼說他的資格就比她來得不足!
  「我只是很嘔,並不恨。」那個雷萬春又沒滅他全家。
  她更是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今,「那就離開這裡,別妨礙我報仇。」
  一個被派來的刺客,最多也是收了錢財賣命之人罷了,他哪懂得全家都死在刀劍下的痛?他又哪知道無親無故獨活在這世上的滋味?被藏在因護她而死的娘親屍體下避禍的那種心絞她還記得,而血液浸透全身的感覺她更是不能忘;若非雷萬春的血,不能消她的恨;若非雷萬春的人頭,不能祭她全家的靈!
  慕炫蘭以不能動搖的眼神望著他,翻出以血寫成的記憶後,更是堅決的不讓他壞她的願望。
  朝歌眉頭緊蹙,被她這麼一耽擱,下頭的人早完成交班了,他也失去了一個好機會。而這個女人似乎恨雷萬春恨得很深,他如果不清理掉這個女人,他今晚都別想辦事了。
  他雙手抱胸,「你一定要跟我搶生意?」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他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打發。
  慕炫蘭似是看破了般,把生死置之度外,「我知道你是名滿江湖的無影夫,我的武功雖還不及你,但我還是要拚一拚。」假如要殺雷萬春必須先除去這個人,她拚了命也要把這男人殺了。
  「既知道我是誰,你還為了搶一顆人頭來跟我拚命?」不怕死的女人?根據他的經驗,這種女人屬於最難纏的一種。
  「殺雷萬春是我五年來生存的目的。」她彎身抽起刀,迎面就朝他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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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0:55:32 |只看該作者
  朝歌又煩又悶地以手格擋她的刀勢,只守不攻看她白白花費力氣,同時也在心底歎息。他居然會背得在這裡跟一個要報仇的女人撞上;天底下人頭有那麼多顆,為什麼她偏偏要跟他搶同一顆?而且還看好同一個時辰、同一個屋頂。
  他後來乾脆只懶懶的用一手與她拆招,另一手從懷裡掏出隨身攜帶的黃歷,翻到今日的那一頁,只見歷書上頭寫著「宜祈福,忌出門入宅」。他再豎起兩耳聽著下方的動靜,覺得這本黃歷寫得實在太準,他今晚的確不該出門來入雷萬春的宅。
  朝歌赤手握住他的刀不陪她玩了,努著下巴要她看向另一方,「慕姑娘,你先停一下,看看下面的情況可好?」
  慕炫蘭大驚失色,「我被發現了?」不知何時,他們下方已聚集了一群挽著弓瞄準他的大批衛兵。
  他沒好氣的更正,「是我們被發現了。」下頭的人瞄準的可不只她一個人而已。
  她怨恨的瞪他,「都怪你!」她硬要抽回他手中的刀,可是他不讓。
  「只怪我?要不是你與我在這玩小把戲而敗露行蹤,下面的人怎麼曾發現?」朝歌鬆開手,看她收不住勢的往後大退幾步。
  慕炫蘭穩住身子,再看向下方將她團團包圍的衛兵,用力咬咬唇,「既然如此……我豁出去了!」說完,她就不要命的往屋頂邊緣沖,決心與那些人同歸於盡。
  「給我回來!」朝歌解下腰間的龍騰鞭,甩手一揮,飛龍般的鞭子如有生命般緊緊纏住她的腰,他再一使勁,將她拉回原處。
  他才剛將她從險處拉回,細密如雨的箭便由下朝上射,紛紛落在他們四周。他鬆開她腰間的鞭子,一手拉她靠近他,一手揚鞭揮去兜落而下的箭雨。
  慕炫蘭貼在朝歌的胸前,愣愣的看他鞭起鞭落揮走所有射來的箭;她看不見他手中鞭子的形影,只見屋簷上四處散落著射上來的箭,恍憾中,她竟以為有一條無形的龍在他們上方飛騰著。
  掃光了射上來的箭,朝歌嘲弄的低下萌,「以你的功夫,你有九條命也不夠豁出去,你省省吧。」
  「放手!」他一再嘲笑她的功夫,她氣奮地想扳開他緊緊箝制在她腰間的手。
  「我在救你。」朝歌懶得理她,拉著她的腰帶她躍上更高處,把她藏在屋簷間的縫隙裡。
  「我不需要你救,我要去殺我的仇人,你再不讓開,我也把你當成仇人來殺!」她氣呼呼的瞪著這個擋在縫隙前的男人。
  他冷淡地指著下方,「別急著把我當仇人,你要找的仇人到處都是。」她還怕缺仇人嗎?下頭可多了。
  她絲毫不領情,「你怕我先搶了雷萬春的人頭,所以才阻止我?」怕她搶走了他的目標,所以他才善心大發的救她?
  他讓出路來,「好,我不阻止你,你想殺雷萬春我正求之不得,多謝你替我省事。」她要報仇就讓她去,他正好可以省一道功夫。
  「你不想殺?」這男人是怎麼回事,怎麼說變就變?
  「你要報仇那就讓給你呀!」她剛才講殺人要有資格,他的資格顯然不比她深,所以他讓。
  「不殺雷萬春,你到底來這做什麼?」這個男人反反覆覆的,一會兒搶著要去殺,一會又說不要了,他還是不是刺客?
  「你就一定要在這與我談嗎?」朝歌邊聽她的抱怨,邊注意到又有人往他們這邊來了。
  她扯著他的領子,「有話就快說!」
  「我是可以說,假如你不介意身後那個拿著箭瞄準你的人的話。」他伸手指著她的背後。
  慕炫蘭一回頭,就看一個也爬上屋頂的衛兵已拉滿了弓,放手讓飛箭朝她射來;在箭頭要抵達面前時,瞬間被一陣風揮至另一方。
  「你這種程度地想當刺客?去練個十年八年再來。這裡談話的風水也不佳,我們得再換個風水。」出手救她的朝歌,收著龍騰鞭時又伸手環住她的腰,再帶著她往更高的地方跳,以避開另一班也上了屋頂的人馬。
  「別碰我,把話說清楚!」她完全不把自己的命當命看,也不管他是否又救了她,就是要弄清楚他的來意。
  「我雖也為雷萬春而來,但主要目標是雷萬春的火鳳凰。」被她煩死了,他也只好把實話說出來,省得她一直問。
  「剛才你還跟我說你搶走了,怎麼這會兒又變卦了?」這個刺客怎麼這麼沒有職業道德?
  「因為雷萬春的命只是順道的差事,正事是火鳳凰。」左容容說一隻鳥換一顆藥,所以雷萬春的人頭才沒那隻鳥重要。
  他說雷萬春的命是順道的差事,他要的只是那只火鳳凰?
  她恍然想起被她燒掉的那張紙上頭也有火鳳凰這三個字,並且還寫了一大堆關於火鳳凰的消息。
  朝歌放開她,「今晚被你壞了風水,我改天再來。」他不跟這個壞事的女人聊下去,想趕在雷府的人馬傾巢而出前先走一步。
  「等等,朝歌!」慕炫蘭混亂的腦子緊捉住火鳳凰這三個字,把要走的他叫住。
  「你殺你的仇人,我找我的目標,別同我攪和。」他回頭看她一眼,繼而施展輕功離開。
  望著他如風的身影,一個互助的念頭在她心底形成。她雖敵不過雷萬春擁有的人馬,但有他這身手極好的高手幫忙,要殺雷萬春絕不成問題──只要她能留住他,讓他出手幫她。
  她也施展輕功追了上去,在他身後喊著,「你要火鳳凰,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朝歌頓時停下,站在一棵樹的樹梢上鄙夷地嘲笑,「你?你連幾個守衛都擺不平。」
  「但是我能擺平那只火鳳凰。」那張圖上所寫所晝的東西,她全都刻在腦海裡。
  他環胸冷拒,「蓋聶說過,女人不能信。」左容容不能信,這個壞他事的女人也不能信。而且他還要避桃花劫,所以女人的話都不能聽。
  「無論你信不信,這世上我是唯一能幫你找到火鳳凰之人。」那張寫有火鳳凰所在之處的圖已被她燒了,現在只有她能幫他,也只有他能幫她殺雷萬春。
  朝歌將手上的鞭子往腰間一纏,望著不遠處的雷府警告她,「我選擇不信。往後你別再選跟我同一天行刺,免得你又來壞我的事。」
  「朝歌!」她看他轉身欲走,又情急地叫。
  她還叫?全京城的人都會知道他這個沒死的欽命要犯在這裡!
  他陰陰的瞪著她,「不許再叫我的名字,不然我就殺了你。還有,別再跟著我!」他的話尾剛落,腳跟就離開了樹梢。
  「我跟定了!」慕炫蘭喃喃地說著,隨後也依著他飛去的方向起步追趕。









第三章

  空手而回?他頭一回當刺客卻空手而回?
  朝歌由雷府撤回他暫棲的客棧後,就在房裡翻了一整晚的黃歷,找這個月哪一天較適宜出門行刺,和能夠避掉女人這種災難的黃道吉日。
  都是那個叫慕炫蘭的女人,她要報家仇什麼時候不好報,偏要跟他挑同一個日子來;昨晚他們的行蹤因她而被發現後,雷府的戒備一定更加嚴密了,下次他想要再去,得要花工夫來找下手的時機。
  翻了一整晚的黃歷後,他在天亮時餓得腹鳴不已,這才想到他還沒看今兒個的日子如何。他再把書往前翻,在找到日期後,一字一字的看上頭簡短的箴言,心情低迷得很想燒掉手中的書。
  宜祭犯、安葬,忌進膳。
  忌進膳?這不是叫他今兒個別吃飯?
  他的腹中又響起陣陣饑鳴,提醒他已經餓了很久。他氣悶地提起桌上的茶水一骨腦地猛灌,希望藉茶水來騙騙空了很久的肚子;不過即使他灌光了一整壺的茶水,他還是覺得肚子餓得很,彷彿在告訴他不肯上這種當。他放棄地再拿起那本黃歷,想找有沒有能不餓肚子的箴言……
  沒有,上頭硬是沒寫,這本黃歷就是要跟他過不去。
  不管了,就算是當刺客,也得要吃飽飯才有力氣當,飢腸轆轆的,怎麼有力氣再去闖一次雷府?吃飯皇帝大,他就不信吃個飯能吃出什麼亂子來。
  朝歌兩掌把書一合,放進懷裡,決定先下樓去吃一頓豐盛的早飯來慰勞自己。
  在同一間客棧裡,慕炫蘭正在樓下最偏靜的角落,認真勤奮地讀著手上從不離身的黃歷。
  她輕輕地念著:「宜訂盟、結友,忌不守。」
  慕炫蘭撫著下巴想,宜訂盟、結友,這是不是代表她今兒個應該好好捉住機會,把那個武功高強的朝歌給訂下來當盟友?
  從昨晚見識到那個江湖人稱無影夫的朝歌後,她就對他佩服得不得了;他單用一條鞭子就能輕鬆地解決那些神箭,還連救她兩次命;尤其是在知道他想奪火鳳凰後,她更是覺得她完成復仇大業指日可待了。
  昨夜他的腳像是長了翅般,三兩下飛得無影無蹤,而她的腳程慢了他好幾步,就這樣把他給追丟了,她只知道他往這附近飛來;可是這條街上全都是客棧,少說也有二十來家,他就是在這附近投宿,她就得一家一家慢慢找起。
  於是她就在夜半時分,一家家的敲著門,又道歉又奉上銀兩地打聽他的消息,但那個朝歌八成不是用本名登記投宿,問完了整條街都沒有他的消息。
  吃了二十來回閉門羹後,她再三思索,然後又不死心的把街上所有客棧的門再敲一遍,這次她不再問有沒有朝歌這個人來投宿,直接問有沒有人看過那條奇形怪狀的龍騰鞭,而這一招果然比先前那一招高明多了,果然就在這一家問到了有個腰間繫著怪腰帶的男子住進他們這兒來。
  找到了地點,現在只要等著找人就成了。慕炫蘭仰頭看看外頭初初東昇的朝陽,再看向大廳裡紛紛下樓用膳的人們,暗自思忖,那個朝歌也是凡人,他總要吃飯吧!她坐在這兒守株待兔,就不怕等不到他這只會飛的兔子!
  餓得頭昏眼花的朝歌,下樓後就找了偏僻的一角落坐,點來一大堆早膳低頭猛吃。
  突然間,有人加入他進膳的行列,也端來早膳在他的對面安靜的吃著;他心情閒散地抬起頭看那個不請自來的人,而後瞪直了兩眼,目光定在她身上不動。
  他不該不信邪的,黃歷都叫他不要吃飯了,他就是不聽,現在果然吃出問題來了。
  他將筷子往旁一擺,對著那張熟面孔打招呼,「能跟我到這裡,你的輕功不錯。」反之,他的輕功退步了,連一個武功平平的女人都能追來,他要回去反省一下。
  「多謝誇讚。」慕炫蘭優雅地吃著早膳,順便幫對面那個身上好像有怒火在燒的男人倒上一杯濃茶,只可惜人家不領情。
  「你住的地方跟我是同一處?」七早八早就遇見她,難道她也住在這裡?
  她點點頭,「京城不大。」昨晚找到他後,她就半強迫地要掌櫃的讓她投宿。
  朝歌的大掌往桌上一拍,劍眉不停地挑動,「為什麼你連用膳都會跟我同一桌?」京城是不大,可是為什麼連他吃飯的地方也不大?
  「很巧是不?」她溫婉地淺笑,把倒好的茶水往他面前一推。
  昨晚夜色太暗了,他沒將她瞧仔細,現在日光下望著她的笑顏,他彷彿見著了一朵盛開的粉嫩桃花。
  襯在她粉色兩頰旁長長的髮辮,在朝陽的映照下更顯烏黑如綢,她如花瓣般的唇正朝兩邊綻笑,在她的頰旁扯出兩朵淺淺的梨渦;兩道柳眉下,黑亮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春風般的笑意直朝他襲來。
  他有瞬間不能集中自己的心神,分不清她是花還是人,或是置放在桌旁那株小小桃樹上的花朵,在朝陽下因人花相映所產生的古怪錯覺。
  朝歌眨了眨眼,一口氣把整壺茶水喝下,濃沁的茶香使他的精神振作了些許,不再去想她的面容究竟長得如何。
  他低頭吃早膳邊對她說:「慕姑娘,你跟著我只會成為我的拖累。」他一定是餓瘋了,才會有這種幻想。
  慕炫蘭眼光還停留在他的身上,直愣愣地看著這個名滿江湖無影夫的長相。
  他並不像時下的男子將發在頭頂上梳成髻,反而任發長與女人不相上下的髮絲隨意的披在身後,劍眉星目,真的很像傳聞中的俠客。那條有名的龍騰鞭他把它當成飾物般地纏在腰上,而她並不覺得突兀,反倒覺得那條鞭子點綴了他那身青綠色的罩衫,讓他整個人更顯特別。
  她恍惚的看著他,覺得他的人和那條龍騰鞭上的能似是一體,在那一刻,她以為她面前坐了一條龍似的男人。
  聽見他進食的聲音,她也忙拿起茶壺倒了杯水給自己提神。
  「我要的是雷萬春的命,你要的是火鳳凰,我跟你一路不會拖累你。」不管他長得是龍也好,是人也罷,她就是要跟著這個能幫他的男人。
  「你會。我說過你再跟著我,我就殺了你。」他淡淡地說,隨手拿起一支筷子插穿她手中的杯子。
  慕炫蘭將她手中插著筷子卻沒碎裂的杯子放置一旁,眼眸中流盼著自信,對這個想要火鳳凰的男人的威脅不感到害怕。
  「你不會殺我的。」他殺了她,她相信他一定會很後悔。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叫人將碗盤收走,放了銀兩在桌上準備離開。
  她不急不慌的惋惜長歎,「可惜呀!我有能找到火鳳凰的路徑圖,既是不相為謀,那麼那張圖也就沒用了。」
  朝歌聞言立刻回頭坐下,雙眼發亮地望著她。
  「你知道雷萬春藏火鳳凰的地點?」他運火鳳凰關在哪裡都不知道,她卻有什麼路徑圖?
  「是知道,可惜你沒興趣。」她朝他嫣然一笑,接著用另一個杯子專心喝茶水。
  他的口氣一轉,一改先前的不耐,變得和藹可親,「火鳳凰在哪裡?」只要她說出來,他就不必像無頭蒼蠅般在雷府亂找,省事便利。
  「要我說出來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她很快樂地跟他談條件。
  「說。」又要答應女人?有過左容容的經驗後,他對這類的事情防得很緊。
  「與我合作。」她張大明眸,期盼他能加入她行刺雷萬春的行列,做她最有利的夥伴。
  又是一個想利用他的女人;哼,想要他與他合作?她這只三腳貓不要壞他的事就謝天謝地了。他遇上她就風水不好,頭一回行刺就被她搞砸,要是跟地合作,豈不是每次都會砸鍋?
  他涼諷地指著她的俏鼻,「你只會礙事、壞事,昨晚我就很清楚你的能耐了。」
  她賭氣地偏過俏臉,「不讓我跟去,那你就死在機關裡好了。」
  「你怎麼知道雷府有機關?」他只說了火鳳凰,可沒說什麼機關,她怎麼會知道?
  「某人給我的路徑圖上有寫。」她緩緩回首輕笑。
  那張她背得滾瓜爛熟的地圖上,開宗明義就為了這是一張路徑兼機關指示圖,還在路徑上畫了一大堆標誌,說明哪個地方有機關。她起初不明白那張地圖是用來找火鳳凰的,經過他的提示,她才融會貫通。
  某人給的?
  「那個某人還說了什麼?」朝歌的手指不停地敲著桌沿,盯看她那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她說那裡比龍潭虎穴還難上十倍。」也不知道為什麼,恩公在交給她那張圖時,刻意要她記住這句話。
  「這麼巧?」左容容說的話跟她說的一模一樣,會有這種巧合?
  「哪巧了?」
  「你的恩公叫什麼名字?」他的恩公會不會與左容容有關係?
  她遺憾地搖首,「她不曾告訴我他的專名。」與恩公相識五年,可是那名女子始終不肯告知姓名,也不要她感激,只是一徑地提供恩情。
  朝歌甩了甩頭,先把這個問題甩一邊去。管她的恩公是誰,他只要她所擁有的路徑圖,即使沒有路徑圖,他也要先問到該上哪找那只該死的鳥。
  「火鳳凰到底關在哪裡?」有了這個重要訊息,他可以省去把雷府翻過來的那道手續。
  「我說過了,要我賣這個消息,你就得答應與我合作。」只有他獲利,那她怎麼辦?沒有他,她連雷府都進不去!
  「絕不。」這個月犯女人,他絕不帶一個女人讓他的運氣更壞。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不打擾你了。」慕炫蘭兩手一攤,起身扭頭就要走。
  「慢著。」朝歌咬著牙,不情願地叫住她。
  「要和我重新談嗎?」她低首問,臉上自信滿滿。
  「把圖給我,你另開一個條件。」除了與她合作外,她要什麼條件都可以。
  「條件不改,而且我已燒了那張圖。」她仰著小巧的下巴,帶著笑意的唇邊,梨渦像兩朵小小的花兒。
  「你燒了?」他愣愕當場。
  「燒得一乾二淨,都化成灰了。」
  「燒了你還想要我跟你合作?」她連談條件的資格都沒有,還想要他幫她?
  慕炫蘭有恃無恐地指著自己的額際,「我雖是燒了,但我把路徑記在腦海裡。如果你想找火鳳凰,你非帶著我去不可。」她就是他的地圖,不要她,他去找那團紙灰好了。
  卑鄙的女人!朝歌悶悶地瞪看她如沐春風的小臉,沒想到她美麗的外表下,女人該有的心機她也是有。
  他猶做困獸掙扎,「你以為這樣我就會點頭?」如果他乾脆拿把刀架著她要她吐出話來,也許會比跟她慢慢談有效。
  「雷府那麼大,如果沒有我的幫助,你即使找上一、兩個月也找不到關火鳳凰的地方。」她不擔心他不答應;單憑他一個人盲目地找,看他要找到何時。
  朝歌皺眉低喃,「一、兩個月?那不就超過期限了?」他哪有那麼多時間!
  「你在說什麼期限?」她望著他皺眉的表情,忍不住靠近他,想聽他到底在說什麼。
  他猛一抬頭,差點撞上她靠過來的臉,她那清麗的容顏盡數落入他的眼簾,使他心頭一震。
  他撫著胸口,聲音力持冷靜,「你真的有那張圖?」他病了嗎?剛剛那一會兒,他居然覺得她這張花朵般的面容非常順他的眼。
  「我若無法順利帶你進去,你大可殺了我。」慕炫蘭不解地看他眉心緊皺的模樣。
  說得那麼有把握,那她真的有那張圖了?朝歌再三審視她的雙眼,看不見一絲能讓他產生疑心的地方。她以性命做保證,看起來又不像是在說謊……也許這個女人對他的運氣來說還不壞,反而能幫他也說不定。
  「慕炫蘭,我跟你合作。」他明聲開口允諾。
  她喜上眉梢,「你肯答應了?」
  「我沒辦法耗上一、兩個月。」他咕噥著,偏著頭看她的表情。
  「好極了!你幫我,我也會幫你。」慕炫蘭臉上漾著燦笑。太好,這下要殺雷萬春不再是不可能的事了。
  「慢著,我想我還是重新考慮你的提議。」朝歌愈看她的笑容愈是覺得不妥,忙又收回先前說的話。
  他又想反悔了?昨晚他也是這樣,一下說要殺雷萬春,一下又說不殺;他不能在這當頭又反覆起來。
  「重新考慮?你不是答應了?」她兩手按著桌面,把臉靠近他,緊張的問。
  他盯著她的臉說出他的憂心,「因為你的長相大大不妥。」
  「長相與我要辦的事有何干係?」她真的不懂這個男人,殺雷萬春跟她的長相怎麼會有關係?
  「關係大了。」他煞有其事地重重點頭。
  她滿頭霧水的請教,「大俠,我的臉會礙事嗎?」如果她的臉會礙事,那她把臉蒙起來就是了。
  「會,粉粉嫩嫩的,像花。」他忍不住伸手撫向她的面頰,指間柔細的觸感,感覺彷彿是在摸一朵桃花。
  慕炫蘭被這個古怪的男人氣得柳眉倒豎,「長得像花跟行刺根本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無聊的男人,拒絕她就只因為這個無聊的理由?
  「八竿子都會連在一起。」朝歌認真的否認,並且拿出懷裡的黃歷,「你信不信命理風水?」
  「信啊。可是我臉上有寫風水嗎?」她也拿出自己剛才還在看的黃歷。
  「有,我怕你可能會是那一棵桃花。」她長得太像桃花了,如果她是那個桃花劫的話,那他要辦的事鐵定會被她搞砸。
  「桃花?」她愣了一下,不懂他所說何意。
  「我的桃花劫。」既然大家都是看黃歷的人,那她應該也信這一套才是。
  他的表情更是驚訝,「你也有桃花劫?」怎麼這個男人也有桃花劫?她不會是遇上了他的噩運吧?
  「難不成你也有?」朝歌的臉色更加暗沉。
  「鐵板神算告訴我,我這個月犯桃花劫。」壞了,如果這個男人是她的桃花劫那她不就要走噩運了?
  他攏聚了眉心,「鐵板神算?城隍廟口那個鐵板神算?」他不信,他已經倒霉了那麼久,怎麼可能還有這種倒霉的事發生?
  「你……你怎麼知道?」慕炫蘭害怕地指著他的臉,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
  「我也是在那一攤算的。」
          ☆          ☆          ☆
  慕炫蘭,出門前要先翻黃歷看宜不宜外出,住的地方要先看好風水,屋子一定要坐北朝南,屋前不栽桑後不種柳,床尾絕不朝向房門,床頭絕不向窗面鏡,喝茶茶水要半溫半涼,行事皆以黃歷為本。
  朝歌,用膳要翻黃歷看時辰,就寢也要挑個吉時才入睡,身上的衣著為避免與喪服相近,故從不穿黑色系的衣裳。做任何事前必先採測風水,如風水不佳必換,每月固定給神算衛非算上一回,以求消災解噩。
  當這兩個迷信的人遇上時,就會產生更多許多迷信的舉動。
  一用完早膳,朝歌與慕炫蘭各自抱著自己的黃歷,一同窩在朝歌房裡努力鑽研該如何破解他們都有的桃花劫,只是他們兩人的黃歷上皆沒寫所謂的桃花劫和解決之法。兩人在快翻爛手中的書還是沒找到桃花劫的解法後,這兩個迷信的人就又有了實質的行動。
  迷信的力量是很偉大的,尤其當這兩個人信黃歷皆已信到有點走火入魔的地步時──
  朝歌將整條客棧街上所有的黃歷都撤回他的房中,一張方桌上擺滿了著作者不同的歷書,和慕炫蘭一同埋首苦找,找完一本換一本,從天亮到天黑,再由子夜到破曉,蠟燭燒盡了就再換一根,肚子餓了就叫小二把膳食送進房,邊吃邊看黃歷,兩人四隻手從沒停下來過,整間客棧的人都當這兩個三天三夜不寢不息的男女,已經迷信到瘋了。
  慕炫蘭聽著清晨窗外的鳥鳴聲,無神地無力的翻著書頁。她在這裡翻黃歷已經翻了三天,再加上去行刺的那晚,她已有四天四夜沒睡,實在沒法像她對面的那個男人還能翻得那麼勤。那個男人也跟她一樣四天四夜沒睡,可是他還能精神飽滿的讀著黃歷,他是打哪來的體力呀?歷書讀多了也會有神力嗎?
  她陣亡地埋首在書堆裡,「找到了沒?」
  「找到一個箴言。」朝歌緊緊握著手裡最後一本還沒翻完的黃歷,兩眼猛盯著書中的那一小行字。
  慕炫蘭的精神瞬間全都恢復,「怎麼說?」
  朝歌喃喃念出,「桃花劫,忌多情多欲。」照這書上所寫,他只要別與女人有感情上的牽扯,那他應當可以避過這個劫。
  她又趴回桌上,「那本沒寫錯?多情多欲就是噩運?」這個解釋她從沒聽過,也不知情慾會怎麼害人。
  「沒遇過,也不知這書準是不准。」對於這個解釋,朝歌跟她一樣也是很沒有信心。
  「我們找了幾天?」慕炫蘭精神不濟地盯著桌上那一大堆黃歷。
  「三天。」他揉揉酸澀的頸子,再把桌上還燒著的燭火吹熄,扔到桌下的蠟燭山上。
  「如果找不出桃花劫的正解,我們還要不要殺雷萬春、搶火鳳凰?」雖然已經談好了買賣,但一直跟他耗在這裡找避開桃花劫的法子,她都快忘了要去殺雷萬春這回事。
  「人照殺、鳥照搶,這個桃花劫避不避得過就聽天由命。」該做的事還是要去做,這個月倒霉不打緊,可是他要下個月不再倒霉的話,就得先能活到下個月。
  慕炫蘭放棄的合上書頁,「我不找了,我只有一個月的噩運,我在這個月萬事皆小心點就是。」才一個月而已,她多看點黃歷以保萬全就成,她不要再浪費這種時間。
  「我也是只有這最後一個月的噩運。」朝歌扔掉手中的書,兩手插入濃密的發中長歎。
  「歇會吧,我們都別找了。」她倒杯濃茶給他,這三天來都沒看他喝什麼水,他一定渴極了。
  朝歌戒備地看著那只裝水的杯子,很是猶豫。但他實在很渴,喉間幹得似有火在燒,手指忍不住就朝那只杯子伸去。
  清清亮亮的碎裂聲把快睡著的慕炫蘭吵醒,她揉著眼,而後愣愣地看著他氣顫的身子和鐵青的臉色。
  方纔他不是還好好的,這會兒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又……破了。」朝歌咬牙切齒地瞪著桌上那只碎裂的杯子。
  「又?」杯子破了就破了,什麼?!又破了?他常打碎杯子?
  「杯子又破了,壞兆頭。」不賞臉的東西,他要喝水就破了?給他用一下會怎麼樣?
  瞧他死瞪著杯子,彷彿跟杯子有深仇大恨似的,她撫著眉心歎氣,直認為這個男人比她還要迷信。破個杯子就說是壞兆頭?他大概是黃歷讀太多了。
  「破了就換一個新的,這次不會是壞兆頭了。」慕炫蘭再從茶盤裡拿出另一隻杯子給他。
  朝歌猶豫地拿起杯子,然後抖著身子看那只杯子又應聲碎裂。
  「流年不利……」他忿忿地低訴,隨手捉來桌上的一本黃歷,配合著自己的生辰八字開始算流年。
  「破個杯子用不著翻黃歷,你別想太多。」她兩眼無神地看他掐指猛算,忍不住把那本書合上,要他別再算了。
  朝歌憤然瞪她一眼,一手拿起杯子,把又碎在他手中的杯子拿給她看,「這也是想太多?」
  慕炫蘭不禁皺起柳眉,「朝歌,你很使勁握杯子嗎?」他是用了多大的氣力,怎麼會讓杯子碎成粉狀?
  「我只用指尖碰了它。」使勁?他只要伸手一碰,就會毀了這個叫杯子的東西。
  「大概是意外,你再換一個杯子。」她吶吶地說,臉上擺著很勉強的笑。
  他兩眼瞬間瞄成一條直線,「意外?一次把杯子握破是可以算意外,兩次把杯子握破可以叫巧合,三次的話就是杯子的質地不好。」
  「它的質地不好。」慕炫蘭同意他的話;一連碎了三次,杯子的質地是不好。
  「但是如果連著一年每天都把杯子握破,這個叫噩運!」
  「一年?你連著一年都把杯子握破?」她不安地看著他的手,這才知道他喝水時都拿茶壺灌,不用杯子喝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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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0:56:45 |只看該作者
  他的聲音更顯陰涼不平,「我已經一年沒用杯子喝過水,而且這一年來,我的運氣背透了。」一年,整整一年,只要他的手指一碰,這種不吉利的兆頭就會出現。
  「只是不能用杯子喝水而已,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壞兆頭,不要計較那麼多。」喝水的方法多得是,他繼續用茶壺喝也是可以。
  「我計較?姑娘,這一年裡,我每天都有災難發生。」他以前哪會這麼迷信,就是有太多事情讓他不得不迷信。
  「每天?」他每天……都有災難?
  「每天。」他很肯定地點頭。
  「你的運氣到底有多背?」慕炫蘭衷心地希望他的運氣千萬不要太壞,免得把霉運也沾到她這邊來。
  朝歌鷹眸半瞇地叨述,「一年來,我搭船船沉、過橋橋斷、騎馬馬死;搶來的銀票,錢莊說過期不能兌現。我武功再高又有何用?一窮二白得只能靠老朋友救濟。就在我這個歹年快過完時,偏偏又倒霉得被神捕左斷給捉著正著,接著在天牢裡又被左斷的妹妹左容容下了毒,給她逼來當刺客兼搶人家的鳥;我若是拿不到那隻鳥,我就活不到下個月!」
  「你的運氣太背了,坐過去一點。」才聽完他的話,慕炫蘭就忙著和他畫清界線。
  他沉痛地垂首,「現在我還遇上你這個桃花劫,我為什麼不能平靜的過完這一年?」就剩一個月了,為什麼還要冒出這個劫來?老天爺還嫌他不夠倒霉嗎?
  「你該換一本黃歷的。像我,我的流年就很好。」他的那本黃歷寫得不好,她這本就寫得很好,幫她排解了不少噩運。
  他嗤聲冷笑,「都是犯桃花劫,你的運氣還好?」
  「目前一切都還好。」可能是那個鐵板神算算錯了,她遇上的男人不但不是噩運,反而是個能幫她復仇的好幫手;簡簡單單的一張路徑圖就能讓他幫她,他的運氣哪會壞?
  她臉上的笑意讓朝歌覺得很礙眼;只有他一人風水壞?想來他就覺得很不平,因為這個女人就是壞他風水的其中一人,讓他首次出師就不利,硬是扯他後腿一把,還要他來幫她報家仇。
  「你怎麼個好法?」
  她翻弄著書頁道:「五年前,我一家五十餘口被雷萬春所滅,獨有我被恩人所救。我的恩人待我極好,不但給我棲身之所,還派人來教我武功,並提供我報家仇的機會,而這會兒又遇上了你這同是刺客的武林高手,有你的幫助,我可以省下不少工夫,你說我的運氣好不好?」
  她的運氣這麼好?老天爺偏心,把所有的好運全給了她!
  朝歌很僵硬地扯出笑,「我們交換一下風水可好?」他不要再這樣背下去了!
  慕炫蘭沒得商量地搖頭,「你別想。」她才不要,他的風水太差了。而且,這東西哪是說交換就能交換的?
  如果風水不能換的話……他銳眼一掃,開始打起她那本黃歷的主意。
  「我們換一下黃歷。」她的黃歷一定寫得比他身上這本好。
  慕炫蘭馬上把自己的黃歷收到懷裡,並挪了挪身子,與他保持著一桌的距離,不肯讓他這個全身都帶霉運的男人再靠近她。
  「你那版的不好,你自個兒留著。」誰換了那本書,肯定會跟他一般慘。
  風水不能換、黃歷不能換,什麼都換不成……朝歌氣餒地看著這個什麼都佔上風的女人,恍恍惚惚間又把她看成一株桃花。說也奇怪,這女人的身上老會有一種香香甜甜的味道,聞起來就像朵花……
  怪了,這個像花的女人,怎麼會跟他一樣迷信?
  「你也讀黃歷?」女人怎麼會也對這方面有興趣?她們不都是繡繡花、做做家事這類的?
  「我很信這套,打小就研究。」黃歷是她的生活指針,一日不看黃歷,她就會覺得有哪兒不對。
  他訝然的指著她,「你會不會……每天都把黃歷放在身上?」她也把黃歷放在懷裡,這個習慣跟他一模一樣。
  「你不放嗎?」慕炫蘭理所當然的反間。
  「放……」朝歌很想買塊豆腐來撞,這個女人要跟他搶同一顆人頭、都在這個月犯桃花劫、還跟他有同樣的習性;天底下刺客這麼多,為什麼會有兩個一樣的?
  慕炫蘭挽起衣袖,整理著滿桌的黃歷,準備等會兒把書拿去還給人家。
  「你的恩人是誰?也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吧。」她的好風好水皆起源於那個她叫恩公的人,說不定他可以去找那個人看看,然後他的運氣會跟她一樣好。
  「不能介紹給你,我只能透露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誰曉得這個江湖之輩安得是什麼心眼?
  「你的恩人是女人?」蓋聶不是說女人都是禍水,怎麼會出個好水來了?
  「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某人。」把書都收齊後,慕炫蘭疲累地坐在椅上,很想就地打個小盹。
  「同是女人,怎麼會差這麼多?」天底下女人眾多,果然「品種」也是有差。像那個左容容,看起來像個無害的美姑娘,可是骨子裡不知有多詐;而她的恩人就截然不同,救她又照顧她,真是差太多了。
  「女人還有差別?」呵……好想睡,眼皮好重……
  「有。」他動作又快又輕地挪坐至她的身邊,支起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臉,兩眼不停地在她臉上端詳。
  慕炫蘭的睡意馬上被他嚇光,「喂,風水不好的,你別過來。」他一直捉著她的下巴,害她想動都不能動。
  「沾沾你的好運道。」多摸這女人幾下,也許就能把她身上的好運都摸過來。
  她討價還價,「要沾我的好運,就先帶我去殺雷萬春。」不能再讓他留在這兒翻黃歷了,窩在這裡他能幫她辦什麼事?
  朝歌略抬了抬眉峰,更把她的下巴握緊。那晚的事她還沒記取教訓?帶著她這只三腳貓去雷府,她只會壞他的大事,還不如他幫她殺了雷萬春較痛快。
  「殺人這事你就省了,再去找個師父練好功夫吧。」他放開他的下巴,輕拍著她柔細的臉頰嘲笑。
  她揉著被檸疼的下巴,「你可以幫我除掉雷萬春的守衛,我只要砍下雷萬春的人頭。」雷萬春不會武功,就算他的武功再不濟,她也能砍下他的頭。
  「你還是要砍他的頭?」雷萬春的人頭是誰砍的不打緊,問題是,她這只三腳貓不能跟他去!
  「我等了五年,我一定要去。」她緊握著拳,口氣跟那晚一樣,還是那麼堅決。
  「我就知道你這種女人最難纏……」朝歌煩躁地撥著發自言自語。
  「除了歷書外,你又對我瞭解多少?」他只會看黃歷,哪懂得她心底深藏多年的感受?
  他有點光火的睨視這女人,知道對這種意志堅定的女人,要她改變想法並不容易。不過沒混過江湖的她膽子似乎很小……
  他刻意放浪地以指勾畫著她如胭脂的唇瓣,將唇靠在她的耳際,「姑娘,對於女人,我瞭解得很,而且是……通體透徹。」
  「下流!」她霎時紅霞滿面,腳跟不聽話地連連後退。
  「我很久沒對女人下流了。」捉著了她的弱點,朝歌再接再厲地扮演採花賊的角色,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慕炫蘭漸漸開始相信那個鐵板神算的話,因為他剛才還是一副刻板正經的樣子,現在卻又換了一張臉──這個說變就變而且運氣背透的男人是色魔!
  朝歌愉快輕鬆地把她逼到房角,使她沒有地方可躲。她潮紅著臉抗拒地伸出雙手抵在他靠過來的胸前,「你……你一定要靠我這麼近嗎?」他靠這麼近,她的心都快跳出胸口了。
  「我在看你這棵桃花。」她這張臉蛋長得真是不錯,的確有資格做桃花。
  「我……我不習慣給人這麼看,你退後些。」她又推推他結實的胸膛。
  朝歌唇邊噙著笑,把她的手握住,分按在她身後的牆上。
  他俯身向她,在她耳邊吹著暖烘烘的熱氣,「事成之後,你要給我什麼當謝酬?」要他辦事,就得給他酬勞,他從不當善人。
  「我……我會提供火鳳凰的藏身之處。」熱氣直通她的腳底,她體內忍不住興起一陣戰慄,焦躁難安地扭動著受制的身子。
  「報你一家的血海深仇,這份謝禮的份量不夠。」原本只是想嚇嚇她而已,但他演著演著,反倒有些認真了起來。他愈是看她的臉,就愈想要這女人付給他些什麼。
  「你還要什麼當謝禮?」她邊躲邊間,想趕快從這種曖昧又難堪的情況下逃走。
  「我正在想。」他更是靠近他的臉龐,鼻尖頂著他的。
  「別想了,就當你做個善事行不行?」慕炫蘭直望著他貼近的眼瞳,他眼裡的虹澤閃閃瑩亮,使她不禁屏住了呼吸細看,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不行。因為我不喜歡便宜女人。」他被女人佔過便宜,這次,他要占回來。










第四章

  朝歌放下手中的黃歷,蹙眉看著映在窗上的那道人影。
  接連著四天沒歇息,他和慕炫蘭有志一同的翻黃歷再看好了時辰後,花了兩天的時間補眠。兩天沒見到那個女人,他的運氣似乎好多了,什麼災難都沒發生。可是她偷偷摸摸的在他房門外站了半個時辰,走來走去、要進不進的,她到底是想做什麼?
  他走至門前無聲的打開門,對著那個低垂著頭還在想心事的慕炫蘭開口:「想進就進來,別站在那兒晃。」
  「朝歌,你……今晚要去雷府?」慕炫蘭跟著他進去,小聲的在他背後問著。
  「我是看好了日子和時辰。」他邊說邊把龍騰鞭往自己腰際纏,一手將桌上的黃歷放進懷裡。
  「那麼我──」她還沒把話說完,就被潑了一盆冷水。
  「休想,我辦事從不讓女人同行。快點告訴我關火鳳凰的地點在哪裡,我順道幫你殺了雷萬春。」他不容回絕的命令。現在萬事俱備,只欠她這個東風,但她這個東風只要在這兒吹即可,不必跟著吹去雷府破壞他的風水。
  慕炫蘭緊握著拳反覆咀嚼他的話。
  順道?殺一個人可以「順道」?也許他覺得殺一個雷萬春對他來說沒什麼,但那個雷萬春對她卻有著重大的意義,她絕不能讓雷萬春隨隨便便的就給人「順道」殺去。
  「你不能殺他。」她咬牙的一字字吐出。
  「雷萬春是我的順道目標,我非殺不可。」左容容給了他兩個任務,雷萬春的那一顆人頭,他要定了。
  「你的目的是火鳳凰,雷萬春又跟你沒仇。」他跟她搶什麼仇人?他只要專心去搶那只火鳳凰就可換解藥。
  朝歌搖著頭冷笑,「他是我的仇人。」那傢伙跟他有仇,大大的有仇。
  「他也抄了你的家、滅你一門?」他這個刺客不是被派來的嗎?
  「他的性命攸關我的生死,只要他的命和火鳳凰能換解藥,他就是我的仇人。」反正跟左容容牽扯上的人都跟他有仇。雷萬春愈是用大批人馬來阻撓他,他就愈要把他的人頭砍下來。
  她一手擋在他面前,「不准你殺他。」又是這種無聊的理由,他根本就沒有資格當刺客。
  「我要我的解藥,由不得你准不准。」這個女人不要命,他要;而且他也不容人來命令。
  慕炫蘭淡淡地嘲笑,「解藥也只有一個月的份量。」
  「能多活一個月是一個月。」不活這個月,他往後哪還有命?先讓他辦完了事換解藥再說。
  「別忘了我們的買賣,我助你奪火鳳凰,你把他的命留給我。殺他的事由我來。」她提醒他們有過的交易。
  朝歌冷漠地盯著她,「你一定要去?」她還是那麼計較那顆人頭該由誰來砍?
  「對。」她昂首迎向他的眼神,不讓步也不退縮。
  「你這棵桃花……」他氣惱的手平放在桌上,用渾厚深沉的內力震碎了桌上的杯盤。
  「你若答應了,那麼今晚先殺雷萬春。」她將他這個舉動視為首肯,盤算起今晚行動的先後。
  他扭頭看向她,狂憤的緊揪眉心。是誰說買賣成交了的?還有,誰說要先殺雷萬春來著?
  「先奪火鳳凰。」他要先去拿那隻鳥。雷萬春不像那隻鳥會飛,早殺晚殺都可以。
  她往前跨一大步,「我要他的命來償我一家五十口的命!」她要手刃雷萬春,將雷萬春的人頭供祭在她家人的墳前。
  「我要那隻鳥來換我的解藥!」雷萬春的人頭隨時都可以砍,但他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沒有那隻鳥,誰來把他的命賠給他?
  「我先。」她堅持不讓步,一定要先報仇。
  「我先。」事有輕重緩急,他比她更堅持。
  他們以眼神較勁許久,兩個人的眼底都有不退讓的意思。
  互瞪半天後,慕炫蘭發現,他們這兩個迷信的人決心一樣強。
  她不願再僵持下去,於是改了個方式,「不然,我們分頭進行?」
  他倒是頗感興味,「怎麼個分頭法?」以這女人的能力,她還想分頭辦事?
  「我先去幫你解機關拿火鳳凰,你去剷除那群以命守護雷萬春的人,然後我再與你會合,到時你把雷萬春留給我收拾。」她去破機關,他去除守衛,這樣大家都不會有怨言。
  「火鳳凰我非得親手奪取,不假他人之手。」他不屑把自個兒的事交給一個女人去辦。
  「一樣會拿到那只火鳳凰,你管是誰去拿的?」能拿到就好了,他幹嘛還要講什麼原則?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說要拿就得自己去拿。」他親口答應人家的事就不能食言,他絕不為這個女人壞了規矩。
  慕炫蘭又涼聲譏諷,「受人之托?朝大俠,你不是給左容容逼著去的?」
  「用不著提醒我!」朝歌健壯的身影立即俯罩著她,憤然的眼神吞噬她所有的話語。
  「別……別靠這麼近。」他變臉的速度比翻黃歷還快!慕炫蘭受驚地退了一步,直撞至桌沿,一手按著後頭的桌面,一手格擋在他的胸前。
  他以刺人的聲音,句句刺向她,「哼,分頭進行?以你的功夫,你一個人成嗎?別笑死人了。」沒有他在身邊,她只要站在雷府的屋頂上就足以被萬箭穿心。
  「我……」她無法駁斥,結巴地望著臉色駭人的他。
  「上回沒有我救你,你現在還能跟我講價?」他不客氣地捉著她的衣領,語氣尖酸地再貶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人。
  「是你多事要救我的。」她漲紅了臉,用力扯開他的手。
  救了她還嫌他多事?早知道就讓她被射死算了,省得現在還要跟她囉囉唆唆、討價還價。這女人一點也不懂有恩報恩,只會有仇報仇。
  朝歌鷹眸半瞇,詭異的盯著她水瑩的眸子。
  他一手捧著她的後腦將她拉近,「我救人是要有代價的。說我上回多事那就算了,再有一回我便要收價。你說,你要付給我什麼代價?」
  「要多少隨你開。」要錢的話她也有,或許這個高手的身價會很高,但她還有一些祖產,要請他也請得起。
  「你能付?」他輕扯嘴角,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我能。」她托開他,不想再被他這種暗沉的情緒感染,怕真的會倒霉得讓他救。
  他一把扯回她,「你能?你今兒個有沒有看黃歷?」這女人什麼都不會就會看黃歷,她難道連今天是什麼日子也不知道?
  她被他的手勁扯得皺眉,「還沒有。」
  「上頭寫今日忌同行!」他直接在她耳邊吼出答案。
  「你的那本又不准!」他會一直倒霉,就是因為他的那本黃歷寫得不准,所以他的話不能信。
  「我的有寫你就不許去,你少再壞我一次風水。」他將她扯至胸前,陰鷙地警告。
  她倔傲不屈地昂首,「不帶我去的話,關於火鳳凰的藏匿地,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朝歌隨手拿起桌上的碎盤破片,將鋒利的邊緣抵住她的頸子,稍一使力,讓她的頸子沁出血絲。
  「我會殺了你。說!」他將警告付諸行動,破片的邊緣更加用力地陷入她的肌理,讓她疼得緊皺柳眉。
  溫熱的血液自她的頸間流下,慕炫蘭仍是睜大炯亮的雙瞳直望著他,堅定的大喊:「不說!」
  他激賞地笑笑。不怕死?好,他記得她另怕一種東西。
  他扔開手裡的東西,捧高她的臉頰,低首輕舔她頸間的傷口。她抖瑟了一陣,抗拒地閃避他的唇;他帶著笑,一手將她的雙手握至背後,一手托高她,沿著她頸線流下的血痕徐徐舔舐,一路吻至她的鎖骨。
  「這樣呢?」他在快吻至她的胸前時抬頭,眼帶邪惡的望著花容失色的她。
  「你……」她又羞又急的盯著他,拚命忍不想抽出懷裡的刀的念頭,免得在震憤之時錯殺了這個能幫她的人。
  「說。」他故意解開她的衣領,單指來來回回撫晝著那片暴露出來的雪膚。
  她兩眼一閉,別過臉,「不說。」
  熱燙的身子隨即與她緊貼,又惹來她一陣驚呼。她喘了一口氣,看著他的唇愈來愈靠近,溫暖的氣息密密地將她籠罩。
  他在她的唇邊低喃,「不怕了?」明明身子就抖得如秋風中的黃葉,可那張小嘴還是那麼死硬。
  「我可以殺了雷萬春後再自盡。」慕炫蘭緊閉著眼,還是不願投降。
  「臭桃花!」硬的軟的都不行?!朝歌氣炸了,兩眼緊盯著她的胸,然後大掌溜進她的胸前四處摸索。
  「你在做什麼?」她驚訝的低叫,又扭又閃地不肯讓他胡亂碰。
  「我要看你的黃歷上寫了什麼。」她硬要跟去,那他就要看看她的黃歷上是怎麼寫的。
  「別亂摸……放開我的手,我拿給你就是!」臉上的紅霞氾濫成災,她努力地想摔開他的大手,但他一點也不把她的小貓力氣放在眼裡,依舊自個兒找著。
  慕炫蘭氣得簡直要殺人了,恨不得把這個吃她豆腐的男人砍成一段段洩恨。
  在她的胸口快被摸遍後,朝歌終於順利地把那本放在她胸前的黃歷找出。
  「你看,上頭也是寫忌同行!」他翻開黃歷,冷聲說出一模一樣的箴言。
  「黃歷又不是每日都准的!」如果黃歷上寫這個月都不宜行刺,那他豈不是這個月都不要去找雷萬春了?
  他沉悶地吼著,「不准你會帶著它?這東西你信我也信,既然兩本都這麼寫,你就照書上為的不要去。我若分身乏術顧不了你,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她礙手礙腳的就算了,要是他一不小心沒看好她,她就得等到下輩子才能報仇了。
  「我可以不要命。」她咬著唇瓣低吐。
  朝歌執起她的下巴,問得認真,「如果到時你要吧?」
  「我……」
  他以複雜難解的眼神看進她的眼底,「倘若你開口要我救你,你別後悔。」他不會再白花力氣去救一個女人。
  「殺不了雷萬春我才會後悔。」慕炫蘭看不懂他的眼神,也不認為自己會求他再救她一次。
  「是你說的,千萬不要開口求我救你。」
          ☆          ☆          ☆
  「風水不好……」
  朝歌和慕炫蘭趴在雷府的最高處,一齊往下俯望。
  他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緊捉著屋上的瓦片,對下面那一片因燈火照耀反射的刀光劍影頭痛極了,直怪她又壞了他行刺時的風水。
  「只是是……人變多了一點。」慕炫蘭訕訕地陪著笑,下意識的把身子更靠近他。
  朝歌的臉孔變得很猙獰,「一點?他的府邸派駐了一支軍旅!」她會不會算啊?這次的人比上次多了一倍!
  「人怎會變得這麼多?」下面的人加起來算是一支軍隊了,要去打仗的話,這些人就綽綽有餘。
  她還問他這個問題?朝歌很想把她扔下去,讓她自己去問那個雷萬春。她頭腦不好功夫又差還死要跟來,現在可好了,他要怎麼在打發那些人時兼顧她這個武功不濟的女人?
  「還不是你上回行跡敗露惹出來的後果!」他惡狠狠的瞪著她,更加圈緊她的腰肢,免得她掉下去就身首異處。
  慕炫蘭很委屈的眨著眼,「我……」她哪知道雷萬春會那麼緊張,加派了這麼多人馬來防他們。
  「有你這外行兼差勁的刺客來過一回,雷萬春自然會加強戒備,防止再有人來襲。今天晚上你把自己的小命看緊點。」照下頭的人數來看,他不把她緊緊帶在身邊,她的小命定會不保。
  「那現在該怎麼辦?」她聽話的點頭,憂愁地抱著他的手臂。
  朝歌提起她的腰肢,帶她飛往樓與樓間的來隙,將她小小的身子塞進去,並脫下斗蓬蓋在她的身上。
  「太多礙事的人,得先除掉一些。」把她安頓好後,他解下腰間的鞭子,準備照他剛才看好的路徑先殺出一條血路,再帶她去挾持雷萬春撤走所有的兵馬,以保他們的後路。
  「下頭有那麼多人,你一個人要怎麼除?我去幫你。」慕炫蘭憂心忡忡地拉住他的手,很想跟著去幫忙。
  他不具信心的瞟她一眼,「你這次給我待在這兒,別再來壞我的事。」讓她幫忙?她不要愈幫愈忙就謝天謝地了!她乖乖待在這裡就是幫了他一個大忙。
  她不平地嚷,「我可以──」
  「少給我添麻煩,躲好。」他一手摀住她喜歡在屋頂上嚷嚷的嘴。
  「你不能撇下我!」她拉下他的手緊捉著不放,以被遺棄的眼神指控他。
  他歎息地板開她的手,「我不是要撇下你,等我料理完下頭的人,再來接你去找雷萬春。」帶著她,他的行動就會受制,到時又要花更多的工夫來開路;如果下頭的人搬來大批救兵的話,他就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不能食言。」她還是很怕他就這樣扔下她不管,自個兒跑去砍了雷萬春的人頭。
  他氣結地問:「我怎麼食言?不跟著我你會沒命,把你放在這兒,你以為我能放心嗎?」對於她這個額外的工作,他怎麼拋得下?她的小命全繫在他身上。
  「那……你小心。」她猶豫地握著他的手,想放又放不開,甚是擔心他的安危。
  「你小心躲好才是;不要動也不要開口說話,看到箭時要會躲,人來了要會閃。我若正忙著,你就喊我一聲,我會盡全力讓你全身而退,到時你不用管我,離開這裡回客棧去,不要回頭。」他拍拍她的臉,把她的身子藏好。
  她不停地搖著頭,「我不能扔下你一人。」
  「我死不了的,照我的話做。」他捧住她的臉不讓她再搖頭,單指畫過她的唇瓣後,就將她推進去。
  他轉身張大亮炯炯的瞳眸,兩腳重重往下一踩向上騰飛,像顆流星般直直降落在那群為數可觀的兵衛中。
  在下頭的人對這個不速之客還來不及反應時,朝歌已抽出龍騰鞭,長長的鞭子在自身周圍劃過一圈後,他又往後一躍,在那群被鞭子劃過的人倒下前,又快速地給其它還目瞪口呆的人們一鞭,而後正式地使出全套鞭法,對付其它圍攻過來的人。
  他施展出上乘輕功,在人群裡飛快地移動,手中的鞭子愈抽愈快,鞭影漸漸化為無形,隱約只能見到他手上似有一條長龍任他差使,聽他的命令飛向任何一個站著的人,在擊中目標後隨即挪移至下一個,直到所有敵人都倒下為止。
  慕炫蘭忘了該怎麼呼吸,她似看見朝歌在下頭,但又分不清楚那道四處飛掠的閃光是不是他。從她的這個角度看來,他的手上像是沒有龍騰鞭般,只見那些守衛一個個倒下,頸間都有一道血痕;下頭好像被一陣風狂襲而過,一切在風止後又恢復了平靜。
  解決了前院的人,朝歌抬頭望嚮慕炫蘭的方向,再度飛回她的面前。
  他拉開她的斗蓬,「可以了,咱們走。」很好,她沒下來攪和,總算是做了件好事。
  她沒聽見他的話,直愣愣地盯著他無事般的臉孔。這個殺人快速的男人,真的是那個和她一樣迷信,一起翻黃歷的男人?
  「你……你剛才像一陣風,還沒有影子……」她低頭望著他的腳下,發現他現在又有影子了。
  「腿功和鞭功罷了。在後頭跟著我,別跟丟了知道嗎?」他輕彈著她的額頭,細細的對她囑咐。
  「好……」她無神的點頭。
  「走了。」說完,他率先跳下屋簷,慢了一步回神的她趕忙追在他身後。
  朝歌一連飛過幾個院子,耳邊漸漸傳來眾多的腳步聲,他慢下了速度,轉頭回看她有沒有跟上。
  「慕炫蘭?」他後頭沒有她的身影,他忙停在一個樓閣的頂端尋找她。
  「朝歌……」她虛弱的聲音從另一個屋頂上傳來。
  他立刻尋找到她的位置,看見她跌在屋簷上就快落下。
  他悶聲低咒,「老壞事的女人!」她的輕功不是能追上他嗎?他還以為她可以跟在他後頭不出事。
  朝歌往回飛躍至那個屋頂把快掉下去的她拉上來,她兩手緊捉著他的肩,然後軟軟跪下。
  他扶住她的腰,把她拉靠在身上。「你怎麼了?」怎麼回事?她怎麼會這麼沒力氣?
  她無力地垂首倚在他胸前,「我的肩……」後肩上的疼痛刺骨,好像有把火在她的肩上燃燒。
  朝歌往她的身後看去,大驚失色──一支箭直直的刺透了她的左肩!他再往下一看,看到這個院裡佈滿了弓箭手,遂又急忙抱著她飛離這座院子。
  「刺客!上頭有刺客!」所有的大院燈火瞬間齊亮,捉拿的聲音在下方此起彼落。
  唉,又被她拖累了。
  「你這棵桃花……」朝歌滿心怨嘔地把慕炫蘭扛在眉上,再次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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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0:57:57 |只看該作者
          ☆          ☆          ☆
  扛著慕炫蘭回到客棧,朝歌忙把她放在床上,先關窗下簾,然後點亮了燭火,讓她背對著他,觀察她左肩中箭的深度。
  那支箭穿透了她的肩,兩道血口不停地淌著血水。他抽出她放在身上的刀子,把箭尖的部分切斷,決定先替她把箭拔出來。
  「朝歌……」慕炫蘭聲音軟弱地呼喚著他,身子不停地打顫。
  「你忍著,我要把箭拔出來。」他扶起她坐著,一手握著箭。
  她的頭虛軟地垂下,身子也不穩地往旁偏倒。
  他停下了欲拔箭的舉動,握緊她的雙臂。「慕姑娘?」她只是被射中了肩頭而已,怎會像是身受重創?
  「我好痛……好痛……」她呢呢喃喃地說著,閉著眼往後仰去。
  「你哪兒疼?肩頭?」他一手攬著她的背,讓她的頭靠在他肩上。
  「全身……」從頭到腳,好似有千蟲萬蟻嚼咬著她,無一處不疼,無一處不痛。
  朝歌蹙著眉,箭只射中了一個地方,怎會全身都疼?他在她耳邊輕道:「你忍一下。」
  他快速地拔出留在她體內的長箭,仔細觀察她的傷口,再拿起先前切斷的箭頭,伸手摸了摸箭頭後放至唇邊品嚐。
  有毒!難怪她會說全身都疼。
  現在不能帶她上醫館,雷萬春可能已經派手下到全城的醫館裡,找她這個中箭的女人。可是,他又不能這樣放著她不管。
  「朝歌……」她呻吟著,緊按著他的手臂。
  聽她這般呻吟,朝歌放棄了其它救她的方法,直接解下腰間的龍騰鞭,轉動鞭首,拿出放在裡頭的一個小瓶倒出三顆藥丸,將兩顆在掌間握碎放在布中上,又拿了壺茶水擺在她身邊。
  「慕炫蘭。」他低首輕喚,但她雙眼緊閉著,他不得不再大聲的叫她一次,「炫蘭?」
  她意識不清的睜開眼,迷迷濛濛地望著他。
  「把這吞了。」見她睜開雙眼,他把沒握碎的藥丸遞至她唇邊。
  她皺著眉,「你是誰?」眼前有兩、三個男人,她覺得好像看過他們,又好像很陌生。
  朝歌焦急的搖著她,「看清楚,我是朝歌。」毒性蔓延得很快,她連要正眼看他都辦不到。
  「你……是朝歌?」可朝歌不該是這樣的,她記憶中的朝歌不可能會有這種為她擔心的臉孔出現。
  「是我。吃下去。」他心急如焚的要她快把藥吞下去,生怕會來不及為她解毒。
  「不要,我不能再……」她掙扎地伸手欲推開他,她記得要朝歌救人是要付價的。
  他把她按在胸前不讓她再亂動,大聲的問:「你想死嗎?」她現在到底清不清醒?
  她停了一會兒,接著又開始亂動,緊閉著嘴不肯張開。
  煩死了!朝歌乾脆把藥放在自己的嘴裡,一手握住她的下巴拉分開她的唇,強迫地用嘴把藥送進她的嘴裡,再用相同的方法讓茶水把藥送進她的肚子裡。
  吃了藥後,她就完全不動了,軟靠在他的懷裡斷斷續續地喘息。
  朝歌又推著她,「醒醒,你還不能睡,你得醒著聽我說。」
  慕炫蘭費力地抬首,但是表情倦累又茫然。
  「你後肩上的傷有毒,毒液必須吸出來。」內服不能治本,他還得將毒液吸出後再敷藥。
  慕炫蘭體溫高得嚇人,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
  「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她的眼神空洞洞的,這表情是懂還是不懂?
  「要……不要……」
  「你說什麼?是不要救你,還是不要死?」淨說這些他聽不懂的話,那他到底要不要救?
  「救救我……」
  他雙眼一亮,緊捉著她那句話,「你要我救你?」他說過,再救她一次,她就不要後悔。
  「朝歌……」
  「炫蘭,你要我救你?」他執著地抬起她的臉龐再次詢問。
  「救我……」她低吐出這兩個字,然後癱在他的懷裡不再動彈。
  「我答應你。」朝歌輕吻著她失去血色的唇瓣,對她做出正式回答。
  他讓她躺下,扯裂她左邊的衣衫,露出她光滑細膩的肌膚,前後仔細地吸出吮淨毒液,再把準備好的藥粉敷在她的傷口上,撕裂了床巾包紮。
  當他處理好她的傷口,讓她平靜的睡去後,他靜靜挨坐在她的身旁,在燭火下凝視她那張桃花似的容顏。
  「桃花姑娘,你得付代價了。」










第五章

  她的夢裡有一條龍,一條飛舞得很快,看不清影子的龍。
  她夢見那條龍在她的四處環繞著,炯亮的眸子直盯著她;她看著看著,覺得那雙眸子與一個男人好相似,就像站在她眼前這個披著長髮的男人。但這個男人是誰?她分明見過這臉龐……她腦子昏沉沉的,他的樣子漸漸模糊不清,她想走近再看清楚那個男人,可是耶條龍卻緊緊將她纏住,讓她動彈不得。
  她伸出手欲捉住他遠去的身影,一隻厚實的大掌立即握住她的手。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朝歌正握住她的手,坐在她的床邊。
  「朝歌?」她剛才不是在作夢嗎?他怎麼會從她的夢裡頭走出來?
  「總算願意醒啦!」讓他在這等這麼久,她還真能睡。
  她轉頭看著四周,「你……怎麼會在這?」這裡是她的房間,他的在隔壁,他有沒有走錯房間?
  「見死不救非大丈夫所為。」朝歌勾著她散開的長髮,心情不錯地幫她亂編辮子……
  「什麼……見死不救?」為什麼他說的話她都聽不懂?
  他笑著解釋,「你中毒睡了兩日。」讓他照顧一個女人兩天,她可是負債纍纍了。
  「那支箭是毒箭?怎麼……我的腦子暈暈的?」慕炫蘭試著坐起,一股天旋地轉的感覺立刻襲來,害她差點重心不穩地跌下床去。
  「毒性還沒全解,躺回去。」朝歌把快掉下去的她撈起來,再讓她躺回原位。
  慕炫蘭好奇地看著他臉上古怪的笑意,「這兩日,你沒再去雷府嗎?」奇怪,他為什麼這麼高興?
  他點點她的俏鼻,「我怎麼去?都因為你,雷萬春派了更多人來保他的老命。」她這棵桃花可把他害慘了,他下次再去雷府時,可不會再有那麼簡單了。
  她很慚愧地道歉,「對不起……我躲不過那些箭。」她哪會知道那些人把她當成鳥來射?
  「我早就叫你不要去,你就是不聽。」不相信黃歷嘛,結果就是被射了一箭。
  「朝歌,我中了毒箭怎麼沒毒發?」她在中了箭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他說箭上有毒,那她怎麼沒死?
  「我身上有藺析所調可解尋常毒性的解毒藥。」他再拿出一顆藥,並捧來一隻托盤。
  「無常君藺析?他會把藥給你?」江湖上不是傳言他們五個無字輩的都不相往來,他怎麼會有無常君的藥?
  朝歌平淡地解釋,「我和他是老朋友。他不只功夫好,也是個神醫,你再服一次這個藥就可以徹底解毒了。」
  慕炫蘭看他不敢碰杯子,合作地自己倒了杯水把藥服下,在躺回去時卻又覺得怪怪的。
  「我的傷口……」她的肩頭既然中了箭,怎麼這麼躺也不覺得疼?
  「把毒液吸出後,我將藥一半給你內服一半外用,你的傷口癒合得很好。」藺析的解藥很好用,只可惜太珍貴,他又喜歡見死不救,所以從不輕易給人,只有他們這幾個老友才有福氣得到。
  慕炫蘭整個心神都被他剛才說的那幾個字所震住。
  他剛才說什麼?把毒液吸出?誰吸誰的?
  她低頭再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是她當日的那件,而且不是她的衣服,是……他的。
  「你說什麼?」她也不管頭暈是不暈,快速地翻坐起身,拉緊了他的衣領問。
  「我說我救了你。」朝歌任她扯著,唇邊綻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她望著他的唇,「你為我拔箭療毒?」他把毒液吸出來?用他的嘴在她身上……
  「京城裡每個醫館都有雷萬春派的人,我不能犯險帶你上醫館。」這兩天外頭風聲緊得很,出門時不小心點都不行。
  慕炫蘭根本就沒聽他說話,她一轉頭,看見她那把放在床頭的刀子,立刻抄起把它架在他的脖子上。
  「這是什麼意思?」朝歌一派從容的看著她氣抖不已的身子,緩緩地伸出兩指夾住她的刀。
  「我要殺了你……」她顫抖的轉動刀柄,只想把他那顆腦袋割下來。
  他輕描淡寫的問:「因為我玷污了你的清白?」她肯定是氣翻了,連她的眼睛都燒紅了。
  「是誰准許你碰我的身子?」那樣救她,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他還為她更衣,這教她往後怎麼做人?
  「救人如救火,那時我沒想那麼多。」不碰她要怎麼救?何況當時又不是他主動要救她的。
  「你現在可以想了。」她恨意難忍地用雙手將刀抵向他的頸間,與他的力氣抗衡。
  朝歌輕鬆地固定住那把刀,「我的人頭不能給你。」他救她可不是要她來殺他的。
  她含恨地低嚷,「我非要……」她的清白都被他毀盡,破破碎碎的,再也無法挽回了。
  「你的身子太弱,一根手指就能扳倒你,省點力氣養傷吧。」他鬆開夾住刀子的手指,再輕輕一推讓她跌回床裡。
  慕炫蘭兩手抵在床上,直望著眼前的刀子,想也不想地又拿起來要往自己的脖子抹。
  朝歌一掌拍掉那把刀,緊握著她的手,「你想做什麼?!」
  「不用你管!」她憤然大吼,使勁地抽出雙手要去拿那把刀。
  「我不會讓你為這種事自盡。」他強硬地將她批進懷裡,健臂緊箍著她,讓她緊貼著他的胸膛。
  她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罩衫,他的肌肉、體溫都強烈地烙印在她胸前,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他的情慾,那種燎燒起來的炙熱,就像她夢裡的那條龍,將她纏住,使她再也不能脫逃。
  「放手,放開我……」她羞愧難當地想分開彼此的身子,劇烈的心跳與他的相互撞擊。
  「除非你不做傻事。」他懶洋洋地把她壓向床裡,貼在她身上玩味地看著她頰上的紅澤。
  她杏眸大張、冷汗頻流望著他逼近的眸子,「別壓在我身上……」被他一壓,她的身子更是與他親暱的貼合,她胸腔裡的空氣和腦子裡的理智都快被他擠光了。
  「壓著你的傷口了?」他小心的移開重量,兩手仍是抱著她。
  「我不要你碰我!」她肩上的傷口算什麼?她心裡頭還有一個更大的傷口。
  「不要我碰?」朝歌挑挑眉,鬆開她時順手拿走刀子,跳下床去房裡的一角看她的藥煎好了沒。
  慕炫蘭緊咬著下唇,不領情的看他端來一碗剛煎好的藥。
  他端著藥站在她面前,「你的精神很好,起來喝藥。」有心情對他大吼是不錯,但她的叫聲小了些,有氣無力的,該先幫她補一補元氣。
  慕炫蘭一直沒說話,就讓他一直端著藥站在面前;而他也很有耐性,不言不語的等著她。直到她看見他的手指都被燙熱的碗燙紅了,她心中掠過一陣不捨,但已發生的事讓她難堪地垂首,又逼著自己狠下心不理會他。
  「不喝。」她氣弱地轉過頭。
  他軟言軟語地勸著,「我好不容易才弄到這些能補你身子的藥,快趁熱喝了。」
  「我不喝。」她緊掩著雙耳,不去聽他那溫軟的聲音。
  他不置可否,「好,藥可以等涼了再吃。你先吃點粥。」
  「不吃。」她又回拒他的慇勤。
  「你已經兩日沒進食了,你何時才要吃?」朝歌不滿地插著腰。不喝藥可以,不吃粥也可以,但她要維持這種狀況到什麼時候?
  「死了為止。」她清清冷冷的聲音在他耳邊迴盪。
  「你不想報家仇了?」她不是非要砍下雷萬春的人頭不可?
  「我可以來世再報。」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做;眼前的這個男人讓她心思紊亂,什麼都想不起來,還報什麼仇?
  朝歌的耐心到達了極限。
  「你這棵桃花……」他瞬間撲向她,火冒三丈地板過她的身子,俐落地點了她的穴。
  「你要做什麼?」慕炫蘭怔怔地看他把她放坐在床邊,而他自己拿來盛藥的碗,坐在她旁邊,一口一口的吹涼。
  「喂你喝藥,待會再餵你吃粥。」他辛苦熬了一晚的藥她不喝?哼,他自有辦法讓藥進她的肚子裡去。
  「我說過我不要喝……」她動也不能動地讓他把她放在他腿上,見他靠過來,她連忙閉上嘴。
  「我非要你喝不可。」朝歌只手抬起她的臉分開她的唇,自己把藥喝了後,再哺進她的嘴裡。
  藥汁透過他的唇全數進入她的口中,他的唇在她嚥下藥汁前就是不肯離開她的;她慌然張大眼看著近在咫尺且也沒把眼閉上的他,在他的舌悄悄進入前,她忙把口中的藥全部嚥下。
  暖暖的藥汁進入身體後,她全身也跟著發熱。
  慕炫蘭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你怎麼可以……」他怎麼能對她這麼做?
  「我可以。」他得意洋洋的笑,伸舌舔去她唇邊的藥汁。
  「解開我的穴道,我……我自己喝。」她面紅耳赤地道,不敢再說不喝藥這句話。
  「我的心意已改。我不要你自己喝,我要餵你。」朝歌輕吻著她的唇瓣。她說得太慢了,他喜歡用這種方式讓她喝藥。
  「你是想羞辱我還是佔我便宜?」她燥熱不安的閉上眼,躲不過他那比藥汁還要燙熱的吻。
  「皆是。」他按著她的後腦深深吻她,藥汁的苦澀被她甜甜的唇中和了,這滋味讓他忍不住想一嘗再嘗。
  「解開我的穴道,你別再──」慕炫蘭才稍喘了口氣想開口阻止他,又被他以吻把她的話封進他的唇裡。
  他的吻似永遠沒有停止的時候……慕炫蘭頭暈目眩地任他深深淺淺地吻著,在她以為自己會死在他的吻裡時,他又把唇挪開讓她呼吸。
  他咬著她的耳垂輕聲呢喃,「我救了你一命,你是否該以身相許來答謝我?」
  以身相許?她腦中昏愣了一會兒,而耳際酥酥麻麻的舔咬又讓她回過神來。
  「你……你救過多少女人?」她結結巴巴的問他。
  「順手救過的數不清,不過,專程救的就只有你。」行走江湖這麼多年,順手救的女人太多了,但他還是頭一回照女人的要求救人。
  聽了他的話,她心中一酸,「那你娶了多少女人,讓她們以身相許?」她是第幾個?他在別處還有多少女人?
  「沒娶過,也從未提出這要求,你是第一個。」她是唯一能讓他如此要求的女人。要是他教了女人就要這麼做,他不成了採花大盜了?他的名聲很好,才不想因這種事而弄糟。
  「為何那些女人不需以身相許,而我就不同?」慕炫蘭強忍著淚,盯著他俊美的五官。
  「因為你是我的累贅。」他解開她的穴道,將帶淚的她攬進懷裡。
  累贅?她就這麼不值?
  她邊掉淚邊捶打著他,「認為我是個累贅就別碰我……」
  朝歌任著她捶打,直到她打累了,才擁緊她的身子直視她的眼瞳,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你只有我能碰。」
  「你憑什麼?」她揮去不爭氣的淚水,又推不開他的環抱,只能坐在他腿上為自己抱不平。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身子是我碰的,你的唇是我吻的,你是我的。」他每說一旬就吻她一下,一吻一吻地加深她的認知,讓她知道自己屬於誰。
  他的吻和宣示擾亂了她的心,陣陣情愫的波瀾像海潮般洶湧而至。
  「我……我不是……」她是他的?兩日不見,他的轉變怎麼會這麼大?
  「你是,我可以讓你馬上就名副其實。」他不容許她質疑,立刻放倒她的身子,將手覆在她的胸前。
  慕炫蘭被他嚇得不敢開口,怔愣地看著俯下身的他。
  「你不能後悔。你忘了你要付的代價嗎?」他將唇降至她的唇前,低聲的提醒她欠他的龐大債務。
  她現在才明白他當初為什麼會那麼說,原來他救人的代價是……
  「你要的代價是我的人?」只因她開口求他救命,所以她就得成為他的人?
  朝歌很開懷地咧嘴直笑,「沒錯。在你開口要求我救你時,你就是我的了。」
  此時此刻,慕炫蘭終於知道了後悔這兩個字該怎麼寫。
          ☆          ☆          ☆
  慕炫蘭站在房門前,氣虛地看著那個手上端著藥的男人。
  每日固定的這個時辰,這個江湖人稱無影夫的男人就會在她的房門口出現,進來對她示範不正確的喝藥法──先柔柔地哄她半天,再強迫性地用他的方式餵她喝藥。
  長這麼大,她首次明白,男人是一種性格反覆、脾氣不明的東西。
  這個迷信的男人不是在防她這個桃花劫嗎?前些日子他對她說話時總是尖酸得可以,嘲笑她的武功不濟,嫌她跟他在一起會壞他的風水;可是中箭後,他整個人的性格都變了,好像把她當成他養的一株桃花似的,對她噓寒問暖、呵護照料,弄得她有些受寵若驚,對他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
  他這麼慇勤,會不會是想將她的身子養好養胖後,再以報恩的名義將她吞下肚?
  知恩報恩、有德報德是她的原則,但是這種報恩法,她實在很難答應。他的武功為什麼不差一點,讓她也救他一次,大家扯平,不要再管什麼以身相許……可是他總把這句話掛在口邊,存心要讓她有內疚感,而他那雙本來冷冷淡淡的眼,現在好似換了雙眼般,喜怒都寫在裡頭。
  就像現在,他的眼中寫滿了興奮──每次要她喝藥,他就會有這種興奮的眼神。
  「你不必每日特意來我這兒。」慕炫蘭很想把門關上,對他手裡那碗他親自煎好的湯藥來個視而不見。
  「你需要人照料。回床上躺著。」朝歌毫不避嫌地一手摟著她的腰,把她又帶回床上歇息。
  她不安的看著那碗藥,「我可以照顧自己。」為什麼每次喝藥的地點都是在床上?
  朝歌的表情顯得很開心,「這事我要親自來。」這種差事由他來就行了,她是傷患,傷患就不該亂動。
  她手指著門口下逐客令,「你住在隔壁!不要再走錯房間了,我不想被人說閒話。」每天都往她這兒跑,無論思想多麼純潔的人,也會因他的舉止而誤會。
  「我取消我的房間了,今日起我就與你同住,等會兒我就把我的東西搬過來。」他把藥放在桌上,靠在桌邊等著看她又會如何花容失色。
  慕炫蘭臉色瞬間變得雪白,聲音揚高了好幾分,「跟我住?你有什麼資格與我同住?」他以為他是誰呀!他們不過是湊巧認識,他居然要住到她的地方來?
  「我跟掌櫃說你是我的妻子。」他氣定神閒的欣賞著她慘白的小臉。
  這種謊言他也說得出口?慕炫蘭有點承受不住地倚著床頭,發現他想做一件事時還真的很不擇手段。
  「有人信嗎?」事情應該不會像她想的那麼糟,這種莫須有的事,應該不會有人相信的。
  朝歌得意的露齒而笑,「那掌櫃的深信不疑。他說他早看出來我們是夫妻,還說我們不該分房這麼久,白白多花一份房資。」他隨口胡縐那老傢伙也信,也許他和她真的很有夫妻相。
  真的有人信?這下她不但清白被他毀了,現在也沒名聲了。
  「誰……誰准你那麼說的?」她堆積著滿腹怒火,氣虛地問。
  「我。」他討厭每日要在兩間房裡跑來跑去,同住一間房後,他這種雜事都可以省了,專辦她這件正事。
  慕炫蘭一時喘不過氣地瞪著他臉上邪惡的笑。他一定是還在計較那個救人的代價,所以才會討債討上門來。這個男人怎麼這麼小氣?他順手救過那麼多女人都可以不討債,偏就向她要這種她付不出的代價!
  「我不是你的,你救錯人了。」她要否認,不管良心會如何譴責她也要否認,這代價太大了。
  「你是。準備喝藥。」看樣子她似乎還沒有認命,也不瞭解他這個人。沒關係,他有法子讓她明白她是他的。
  「外頭看得那麼緊,你哪弄來這些藥?」外頭正是風聲鶴唳,他怎有法子每日都為她弄來這些藥?
  「夜半去醫館偷的。這藥我熬了一夜,你一定得喝。」白日進不去醫館,他只好為了她去當賊。
  她撫額輕歎,「朝歌,我不想欠你太多。」再給他這般照顧下去,她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完。
  「我就是要你欠,你要用一生來還我。」這正合他意,她欠得愈多,也就愈跑不掉了。
  原來他是故意的?!可惡,他才不是什麼善人,他是只披著羊皮的狼!虧江湖中人還把他當俠客看……
  「惡人!」她氣呼呼的瞪著他,卻又拿他沒轍。
  朝歌端著碗坐在她身邊,「你再氣地無法改變我的決心。喝藥。」她的臉色紅潤多了,再讓她養個兩、三天,她的身子應該就好得差不多了。
  她主動伸出手討藥,「這次我自己喝,不必你喂。」不能再讓他餵了,每次他喂到後來都會走樣,吻她的時間比喝藥還長。
  他邪邪地在她耳邊怪笑,「你沒聽見我說要親自來嗎?」
  她羞赧地以雙手掩著嘴,頻把身子往床裡頭縮。
  「別把嘴捂著。」他大掌一伸,輕鬆地把她拎回身邊,很不滿地看著她。
  慕炫蘭含糊不清地在手心裡說:「我不要再用那種方法喝藥。」太曖昧了,有時她都搞不清楚她是在喝藥,還是在享受他的吻。
  「這藥是苦的,我要陪你吃苦,這叫同甘共苦。」用這種方法喝藥,即使再苦的藥,他都會覺得苦盡甘來、回味無窮。
  「誰跟你同甘共苦?」她放開手,紅透了臉大聲反駁。
  朝歌迅速捉住這個空檔,傾身吻上她的唇。
  慕炫蘭手腳齊用地想推開他,他故意舉高了手中的藥碗,示意她再亂動會把藥都灑了。盯著那碗他得來不易的藥,她只好停止掙扎;而她一停止亂動,他便刻意地把她吻得迷醉,悄悄地把藥放置一旁,用體形上的優勢將她壓進床裡,嘖嘖有聲地吻起她玉雕似的頸項。
  她喘息不休地抵著他的胸膛,「你……你又想做什麼?」他的吻會燙人,害她從頭到腳都燙得可以冒煙了,可是這種感覺卻又種有說不出舒服。
  「不同甘共苦,那你就以身相許吧。」他大剌剌地解開她的衣衫,挑釁地在她胸前印下一個火辣辣的吻痕,又把手伸至她的頭後解起她的肚兜帶子。
  被他吻得迷茫失神的慕炫蘭,在覺得胸前涼涼時才赫然回神,手忙腳亂地拉來薄被蓋在胸前,一手掩著自己的胸口,一手掩住他那張會讓人迷失心智的唇。
  她瞪著他異常閃亮的眼眸,「我……我不要把身子許給你這個欽命要犯。」他什麼時候解開她的肚兜的?怎麼她都沒有發現?
  「你要殺雷萬春,你也是欽命要犯,我們兩個一樣。」他輕扯著她的被子,又帶著浪蕩的熱氣吹拂著她的耳際,挑弄地又咬又舔。
  她縮著頸子躲避他那張魔性的唇,「朝歌……你還記不記得那個你有我也有的桃花劫?」她已經快抵擋不住他的挑逗了,現在再不說,等會兒她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說。
  「記得。」朝歌停住了吻,興致盎然地欣賞她紅艷的臉龐。
  慕炫蘭邊穿好衣裳,邊義正辭嚴的訓斥這個一樣迷信的男人,「桃花劫,忌多情多欲!」明明知道忌諱什麼,他還一直破戒?
  「我不忌諱。」有這種誘人的桃花劫,他一點都不忌諱會有什麼後果。
  「你不信那個了?」糟糕,他會打破迷信?
  「信,不過也得等試過了才能信。」不試試怎麼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何況她這棵桃花這麼賞心悅目,把她種在他的身邊日日欣賞豈不是更好?
  「你要怎麼試?」她臉蛋通紅地看著他眼底掩不住的情慾。
  「身體力行多情多欲。」他扯開她的被子,雙手齊下地幫她脫去她剛穿好的衣裳。
  「我……我忌諱這種試法。」她用盡全力地推開他,起身想跳下床,兩腳還沒沾地,一雙健臂便從她的身後伸來,拉回她貼在他的胸前。
  「你不試怎麼知道那個鐵板神算靈不靈?」朝歌低首輕咬著她的香肩,在她的耳邊誘哄著。
  「這……這哪能試的?」她身體升起一股陌生的戰慄,不由自主的靠向他暖烘烘的唇。
  「能,咱們來試。」他興高采烈地板過她的身子,以舌挑開她的唇瓣。
  慕炫蘭愈吻愈覺得不對勁……他的手在做什麼?
  她睜大眼往胸前一看,忙把他伸入她衣裡揉捏酥胸的手掌拉出,不敢再沉醉在他的吻裡;而朝歌卻是意猶未盡,直要尋找她的唇。
  「朝歌……等等,我還是病人。」她口氣不穩地對他搖首,兩手環胸地縮在床角。
  「我已經等很多日了。」他不慌不亂地朝她的方向爬去。
  「慢……慢著……」光看著他的眼神她就覺得全身燥熱,他再過來的話她要怎麼辦?
  他坐在她的面前,撫著下巴說:「受人點滴,湧泉以報。現在是你回報我救命之恩的時刻了。」她和他有著相同的興趣,身材佳,舉止容貌都深得他心,救這個女人真是太值得了。
  她低著頭,心頭酸溜溜的,「你不能……你不能找別的女人來報這種恩嗎?」
  「在我看過了你的身子後,你要我去找別的女人嗎?」他從不白佔女人便宜,而且他若找了別的女人,她說不定又會自盡。
  「我……」她一時語塞,吃味的感覺直往她的心頭繞。
  「你不願的,而我也不願。」他含笑地靠近她,將她捉進懷裡。
  她捧高他的臉,不准他再吻她,口是心非地道:「我不要和你這倒霉鬼在一起。」
  「你躲不了,你壞了我的風水,所以我也要壞你的。」吻不到也無所謂,光是擁著她柔軟的身子他就很快活。
  「是你自己背,我哪有壞你的風水?」是他自己倒霉了一年,又不是在她出現後才背的。
  朝歌很不乎的瞪她,「你害我連續兩次行刺都失敗,傳出去的話,我無影夫的名聲還有嗎?」
  「我不說就不會傳出去了……」她的立場開始動搖。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忍受這種恥辱。」他要某人的項上人頭從不曾失手過,就是這個女人害他連連失敗兩次。
  「你是因為救人嘛,那也不能算是失敗……」慕炫蘭賠罪地輕拍他的臉,想消消他眼底的怒火。
  「別跟我囉唆,也別想躲,先過來把藥喝了。」跟她耗了這麼久,那碗藥早涼了。
  「我自己來。」她比他快一步地去拿那碗藥,可在她的手指碰觸到藥碗時,它竟在她的眼前裂成兩半。
  他快樂的落井下石,「喲,碗破代表不吉。」她以後不能用碗吃飯了。
  她喃喃的低語,「我的風水……」不會吧!她才輕輕摸一下,怎麼會一樣說破就破?
  「被我壞了。」他心情很好的親親她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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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04:25 |只看該作者
 她不相信地再碰那破了一半的碗身,碗身還是再裂成兩半。
  「壞兆頭……」天哪,她的運氣變壞了!
  「你以身相許以後就不會有壞兆頭了。」他在她耳邊鼓吹著沒有可信度的建議。
  慕炫蘭掐著他的頸子怒吼,「就是跟你在一起,我才會跟你一樣!」
  「所以你更該與我在一起。」兩個運氣背的人湊在一起,也許風水會轉過來,負負得正。
  她淒淒慘慘地問:「陪你一起倒霉?」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倒霉了這麼久,一直都沒有同伴,有她作伴最好不過了。
  「我們都倒霉的話,那誰還能去當刺客?」兩個倒霉的刺客?那個雷萬春何時才會死?
  朝歌攬著她,在她額心印下一吻。「一起當。下次我會把你看牢,不會再讓你被射下來。我會用我的命護著你。」
  聽著他溫柔似水的聲音,她又動搖了,「你真的要對我多情多欲?」有這種俊美又武功高強的男人這樣對她,好像也真的很不錯。
  他一臉的正經,「你以為我現在在做什麼?」他不知何時覆在她胸前的手,刻意輕彈她一下。
  「哇……」慕炫蘭尖叫連連地逃離魔掌。
  朝歌不在意的聳聳肩,「來日方長,我可以慢慢等。我迷信、你也迷信;我倒霉、你也倒霉,我們是天生一對。」就是她了,她是伴在他身邊的不二人選。
  她捂著羞紅的臉,「倒霉的一對?」天底下可能沒有人能比他們兩個更倒霉了。
  「對,而且這輩子我不會讓你這棵桃花逃出我的手掌心。」








第六章

  慕炫蘭翻開黃歷,斂眉潛心地數著黃歷上的日子,並數著她已與那個男人同住了多久。
  她已經與朝歌同住了十天,客棧裡的人也當她是他的妻子十天了。在他「知恩報恩」的大前提下,他的一切舉止似乎都是很理所當然的事──他可以理所當然的每日陪著她談心說笑,可以理所當然的和她共睡一床,可以理所當然的把她當成他的人,可以理所當然地把她的抗議都當廢話,只有他說的每個字才是真理。
  被人救了以後,真的就必須以身相許嗎?這條規矩是誰訂的?
  慕炫蘭撫著燥紅的臉蛋想著,他雖然對這條規矩是堅持了些,要她非得償還,至少目前他沒再越雷池一步,還沒有真的要她以身相許。
  現在,只剩下時間上的問題,只剩下她情不情願。
  說不情願,是假的;說情願,她在短時間內做不到,因為她實在弄不清這男人的個性。當這個男人對她說,她這輩子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時,她必須承認,這句話實在是讓她很心動,使她甘心成為他的人;可她又老覺得自己或許是被他的一舉一動給弄迷糊了,所以才有這種想法……
  從他對她身體力行多情多欲起,他便卸下武林高手的名號,全心全意地當起情人來──他當的情人,還是她最難抗拒的那一種。而她的人權也因此都消失在他的甜言蜜語裡,還有他強硬的作風裡。
  在她不頂撞、不惹得他大動肝火時,他可以對她展現他是個溫柔多情的男人,可以對她柔柔勸哄、徐徐挑逗。可是在她跟他槓上時,他也可以冷得嚇死人,強迫她答應她不肯同意的事。
  男人都是這麼善變的嗎?她已日漸糊塗了。
  慕炫蘭糊塗,但坐在她對面的朝歌可不糊塗。
  「炫蘭,你對我很著迷?」他冷不防地開口,讓她已經很紅的臉蛋,頓時被他的話蒸熟。
  慕炫蘭趕緊將手心貼在兩頰上散熱,「什……什麼著迷?」他看得出來她在想什麼?還是她無意間把心底的話說出來了?
  朝歌面色嚴肅地向她建議,「你用那種意亂情迷的表情看著我,已經看很久了,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就開口說一聲,別再用眼珠子把我吃了。你可以直接撲上來,就像我常壓倒你的那種方式。」
  她更用力地掩著臉,阻止臉上熱度愈來愈高的潮紅,「你在說這種話時可不可以別擺出那種表情?」只有他才能在說帶色的言語時還正經八百的,他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害躁?
  「想要我嗎?」他帶著笑坐至她身邊,唇湊到她的耳際呵著氣。
  「給我住口!」她快速地轉頭把他的嘴悟住,不准他再說這種有意無意勾引她的話。
  「你手裡翻著黃歷眼珠子卻看著我,你迷的是黃歷還是我?」他拉開她的手,吻著她一根根白淨的手指。
  她把手指頭全都收回來;他可以有心情每日這般對她調情,但她沒有。他的生命太沒保障了,他體內還有毒,要是沒法把毒解開,往後她再也看不到他,再也無法與他這般相處怎麼辦?
  「不要再間這個,談正事。你何時要動身去雷府?」要他的生命有保障,他得趕快去拿那只火鳳凰好換解藥。
  「不急,等你的身子好了再去。」朝歌瞟她一眼,漫不經心的說,心底對這件事一點也不急。
  「我的傷已經好了,我們去雷府。」她比他還急,拉著他的手臂拖他站起來。
  他勾抬起她的臉龐,「真的全好了?」那支箭刺穿了她的肩頭,就算藺析的藥再好,短時間內也不能讓她痊癒。
  「全好了。」她迫不及待地點頭,就怕他的命來不及救回。
  朝歌露出古怪的笑容,在她還不明自他的笑意時攔腰抱起她,三步作兩步地把她扔至床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上她。
  他火辣地逗弄她敏感的耳垂,「好了就先以身相許。」這事比那只火鳳凰還重慕炫蘭嚇得趕緊把話收回,「還沒好!」
  「沒好就再等。」他瞬間兩手一放,離開她的身子坐好,臉上色狼的表情也不見。
  好快的變臉速度!慕炫蘭愣愣的看他又變回謙謙君子,真搞不懂他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他有沒有把自己的命當命看?他以為他還有時間在這陪她慢慢等嗎?他體內的毒才不會等他!
  她吞吞吐吐地開口,「可是你……」她想不出該怎麼說才不會又招來他的誤解,和那種猝不及防的侵略。
  「你等不及嗎?」他玩味地盯著她頻咬的唇瓣,很想親自替她做這個動作。
  她長歎口氣,「等不及。」她無法看著他體內帶著隨時會發作的毒,只有他快點解毒,她才能安心。
  「那我只好委屈點奉陪了。」他馬上付諸行動,以他的唇滋潤她咬過的唇瓣。
  唇間有如春風拂過的感覺讓她舒服的閉上眼,但她又很快的想起他好像又誤會了她的話;怎麼她說什麼他都會聽到那回事上去?他骨子裡真有那麼好色?
  在他緩緩的吻至她的胸時,她的腦子及時清醒過來,對他大叫,「我指的不是這個!」
  「那是指哪個?」他滿臉疑惑的看著她,兩手還是沒停止動作,偷偷地溜進她的衣裳裡。
  「你……你先停一停,聽我說。」他怎麼那麼愛把手放在她的胸前?她握住他已經蓋上胸前的手,止不住從他手心燒來的火熱。
  「停不下來。」朝歌摸得正過癮,不肯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朝歌,你離得吃解藥的時間不多,我們得盡快到雷府去。」慕炫蘭扯著他的長髮將他拉離她的身上,與他隔開一些距離。
  「我還有十日的時間。」反正她知道火鳳凰在哪裡,而雷萬春的人頭又跑不掉,過些天再去拿也不遲。
  她板著臉訓斥他,「正經些!若你十日內沒有拿到火鳳凰和電萬春的性命呢?」他還有心情想別的事?他就剩下十天的命了。
  「死。」左容容是這麼告訴他的。
  「你不能死……」慕炫蘭被他嚇得臉色慘白,緊握著他的手搖頭。
  他安撫地吻著她,「我也不想。」現在死太不划算了,尤其他還沒把這棵美麗的桃花搬回家據為己有。
  「左容容真的會給你解藥?」假如左容容在他辦成事後不給他解藥,他不就得等著一命歸西?
  朝歌低首看著她寫滿擔憂的容顏,以及她緊握著他的手,心頭躍上一陣愉悅。這個女人在他每天的廝磨之下,終於也讓他磨出桃花劫該有的多情多欲了;這下不再是只有他一頭熱,也許她也為他熱得很。
  「我就說你迷上我了。」他輕掙開她的手,開開心心地擁她入懷。
  「我……我哪有……」她臉上冒著熱氣,幾乎不敢迎視他。
  「我救了你,為了你,我會活著的。」嘴巴硬的女人,總有一天他會讓她親口說出來。
  她胸口那股酸溜的醋意又跑了出來,「你還有為別的女人活著嗎?」他到底是救過多少女人?
  「我沒遇過其它的桃花。」他倒霉都來不及了,哪來的女人啊!
  「救人可以,但你不可以有其它的桃花。」她每天都和他在一起,身子也被看過摸過了,他絕不能去碰其它的女人。
  「這是你的命令?」他很為難地搔著發。
  「對。」她強硬地址著他的領子,逼他正視她的命令。
  「我不能有別的女人?」他又是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樣。
  「不能!」他要是有其它的女人,她就把他這棵桃樹給砍掉!
  他求教地問:「那我只能有誰?」
  「我!」反射性的回答立即脫口而出。
  朝歌開懷地挑眉,「喔?」哈,中計了吧!
  在發現自己說了什麼後,慕炫蘭羞得無處可躲,想不出自己怎麼會把這種話大聲嚷了出來,是她氣過頭了,還是她本來就存有這種私心?說來說去都怪這個男人,用這種卑鄙的方法來激她。
  「我……我是說……今天天氣很好,膳食也很不錯。」她手忙腳亂地指東指西,趕緊扯一些別的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他沒聽她在胡縐什麼,誠心地捧著她的臉,細細的吻她。
  「朝歌,你又想到以身相許那兒去了?」他會突然這麼溫柔,絕不是在想正事。
  他停下了吻,「你還是不肯?」說都已經說了,還不能名正言順的讓他做嗎?
  「不是不肯……」她低首承認。
  「肯就來報恩。」朝歌再高興不過,正要吻上她的唇時卻被她一手摀住,讓他只能吻到她的掌心。
  「慢著。你今兒個看黃歷了沒?」慕炫蘭忽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沒有。」
  「等一下,我先看黃歷。」既然生平第一次要做這種事,她就必須挑個黃道吉日,以免往後的運氣和風水都不好。
  「看黃歷做什麼?」朝歌的兩眼愣在她拿出來的黃歷上。
  「先看今日宜不宜做這事。」她氣定神閒地開始翻找日期,並仔細地看今日所宜和所忌的事項。
  他忍不住大聲怪叫,「做這事也要看黃歷?」她怎麼比他還嚴重?她迷信得走火入魔了!
  「要。」她很重視這一點。
  「如果我不管呢?」要是讓她連做這事都要看黃歷,那他興致一來時怎麼辦?
  慕炫蘭微笑地拍著他的臉,「我只好來世再報答你的恩情了。」她這輩子只遵照黃歷行事。
  他的心情陰沉得有如厚厚的烏雲,「如果黃歷上每個月都寫不宜,我豈不是什麼都別做了?」有哪一本黃歷會寫每日皆宜?他要去把那種黃歷翻出來。
  「沒錯。」她認真的點頭。
  「我燒了你的黃歷!」他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黃歷,不准這本書來壞他的好事。
  「我也會把你的燒了。」她伸出手,把他放在胸前的黃歷也拿過來。
  朝歌搶寶貝似地伸長了手,「不成,這是我的行事指針。」他的歹年還沒過,沒那本書他往後怎麼過日子?
  慕炫蘭故意把書藏在身後,反伸出手跟他討書,「那也是我的行事指針。」
  「就聽你的,看黃歷上頭怎麼寫。」他氣炸地把書扔給她,讓她先去查看能不能做。
  她翻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始偷笑,「朝歌,你要失望了,這個月都不宜。」這本黃歷真合作,她可以再把這事緩一緩。
  「不宜?」他氣結地瞪著那本壞他好事的書。
  「上頭寫會犯大凶;我們還要當刺客,不能壞了我們的運氣。」他比她還講究行刺時的風水,他也不會樂見運氣因此而壞。
  朝歌很忍讓地接受這個消息。這個月不行沒關係,反正這個月只剩十天;那下個月呢?他總不會每個月都不能做這檔事吧?
  「下個月行不行?」朝歌單刀直入地問。
  「下個月……」慕炫蘭把日期翻到下個月,然後臉蛋開始不聽話的泛紅。
  「行不行?」
  她輕聲細吐,「可以……」書上寫下個月皆宜,她只能把以身相許的時間延到下個月而已。
  他壓抑地提醒她,「我就暫且先忍著,下個月你要有所準備。」大丈夫能忍人所不能忍,日子一副他就要徹底解放。
  「準備什麼?」
  「要我忍這麼久,你以為下個月我會讓你輕易下床?」決定了,下個月他要讓她都在床上度過。
  慕炫蘭指著床鋪大叫,「你已經每天都睡在床上了!」這幾天是誰每天都跑來跟她搶同一張床?是誰三不五時就把她壓在床上毛手毛腳?
  「但我沒對你做任何事。」朝歌還是很理直氣壯。
  她尷尬地別過臉,「你有。」難道那些過火的親暱舉動都是她一個人在幻想?
  「只讓我抱、讓我摸,這算做了什麼?」她以為抱著一個女人入睡的滋味很舒服嗎?她遲遲不肯點頭,他就什麼也不能做,頂多也只能吻吻她、碰一下她的禁地讓他解饞,這種每晚望著她姣好的身軀卻不能踰矩的入睡法有多痛苦,她知道嗎?
  「這樣就已經夠多了!」她每天睡覺前都要先把他從她的身上趕下來,要搬動他這座山比他在那邊挑逗還辛苦!
  「不夠,你一定要補回來。」朝歌忍著怒氣瞪著這個虐待他身心的女人。
  慕炫蘭不自在地望向別處,裝作沒看到他眼底的慾火。「下……下個月再說。」能拖一時是一時,她還有時間。
  她臉紅的模樣像朵盛開的桃花,而她就坐在床上,似乎是在邀請他。朝歌受不了這種引誘,心癢難忍的將她拉進懷裡一親芳澤,勤勞地解開她的衣衫,從她的香肩吻起。
  她迅即攏衣,雙手護在胸前,「朝歌,你不是說下個月?」他又要反悔了?
  他又同她守護的雙手進攻,「我在望梅止渴。」先讓她順從他的渴望,他會適時地住手住口。
  「我不是梅,我是桃花;還有書上說這樣也不可以!」她把黃歷擺在他的臉前,讓他看清楚上頭樣樣都忌!
  「你那本臭書……總有一天我會燒了它!」
          ☆          ☆          ☆
  糟糕,那張圖到底長什麼樣子?
  天方亮,慕炫蘭一睜開眼,救躺在床上拚命回想那張被她遺忘了的重要地圖。
  她明明背得很熟呀,怎麼這會兒會想不起來?她還記得那張圖上頭寫的幾個大字,但是那些曲曲折折的路徑標示,以及記有機關位置的標記,好像都在她腦海裡遺失了……
  慘了,朝歌的那張火鳳凰地圖被她忘得一乾二淨!
  如果沒有那張圖,他們還剩多少時間可以去找火鳳凰?
  她扳著手指細算著,愈算臉色愈慘,愈算冷汗愈冒。她轉頭看著在她身旁睡得很熟的朝歌,很擔心不只他會因此而沒命,她的小命也會跟著不保。
  她捧著頭低叫,「壞了……我真的想不起來!」
  「炫蘭?」朝歌睡意蒙攏的喚,習慣性地圈著她的腰拉她貼著自己。
  「朝歌,我該怎麼辦?」慕炫蘭苦皺著一張小臉,躲在他胸前自責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猶帶睡意地揉著她的發,「你沒睡好嗎?作噩夢了?」
  「這事比作噩夢還嚴重。」她從床上坐起來,心急如焚地咬著手指。
  「你還沒睡醒,再睡一會兒。」朝歌拉著她的手,捨不下她的軟玉溫香,想摟著她再多睡一下。
  慕炫蘭急得不得了;他還有心情睡?他就要大難臨頭了!
  她用力地搖著他,在他耳邊喊:「你沒有時間睡了!」
  朝歌仍是困得很,拉下她的臉吻吻她,又閉上眼繼續睡。
  眼看他又睡回去,她緊張的捧著腦袋想法子,但她怎麼世想不起那張圖,也不知該如何進雷府找……光只有她在這發愁不是辦法,一個人想不出法子,那就兩個人一起想。何況他的頭腦比她好,他一定能夠想出該怎麼自救。
  慕炫蘭一手掀開被子,抱緊朝歌的手臂拖著他下床,直把他拖到椅子上坐好,然後把整壺茶水推給他,要他先把茶喝了提神定心。
  朝歌蹙著眉照她的指示把整壺茶水灌下肚,猶帶下床氣的問:「大清早把我叫起來,是為了什麼事?」天才剛亮而已,她把他從暖暖的被窩裡挖起來,就是為了要他喝茶?
  慕炫蘭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發現他醒來時心情不太好。她憂愁地想著,現在跟他說這件事,他會不會……把她給宰了?
  她深吸口氣,鼓足了勇氣對他講條件,「朝歌,我要對你說一件事,你得答應我聽了不會生氣。」
  「你說。」他兩手撐著下巴,反覆地研究她臉上的不安。她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為什麼表情這麼心虛?
  「我……我……」她猶豫再三,很怕自己把這事抖出來後,他會把她狠狠的修理一頓。
  朝歌耐性不足地等著她自白,可是等了半天,她還是遲遲不敢開口。
  他兩眼一瞪,拉高了嗓門。「慕炫蘭!」
  「對不起,我忘了。」她馬上內疚地舉高雙手,低首向他認罪,希望他的火氣不要對她爆發。
  「你忘了什麼?」沒頭沒腦的,她幹嘛怕成這樣子?
  慕炫蘭小心翼翼地抬起眼,以貓叫的音量認罪,「我把那張火鳳凰圖上所寫的東西忘光了。」
  朝歌的睡意瞬間蒸發殆盡,像被一桶冷水狠狠地撥醒;他不敢相信地瞪大兩眼,看著她那副內疚得難以言喻的表情。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他一覺醒來,他的天就塌了?
  他試圖找出一絲冷靜,把她的話前前後後從頭想過。她當初找上他時,不就說她的腦子裡有那張圖?
  「你忘了那張圖?你不是說你背熟了?」朝歌穩住內心的激動,冷冷的問這個記性不好的女人。
  慕炫蘭聽著他的語氣,小臉更苦了。他的聲音好冷好低,他現在心情一定很惡劣,如果她再不實話實說的話,他可能會氣得把她扔出去。
  「中毒箭時我睡了兩天,醒來以後腦子就昏沉沉的;這幾天我翻來想去,就是記不起來我背過什麼。」這幾天她都沒再去想那張圖的事,把心都放在他身上,直到她想早日催他去雷府找火鳳凰換解藥時,她才恍然發現,她的腦袋居然空空的,什麼都想不起來。
  朝歌氣得發抖,也說不出話,只能瞪著那張讓他又愛又恨的小臉。她忘了?她忘了那張會害他死翹翹的圖?而且,她還已經把那張圖給燒了。
  「朝歌……你在生氣嗎?」桌子在震動,而這不可能是地震;她也沒有這種內力,有這種內力的人只有他……慕炫蘭嚥了嚥口水不敢靠近他的身邊,返到房內角落遠遠地躲著。
  朝歌二話不說,走到她的面前,往她旁邊的牆面舉拳一插,牆面立即破了個大洞。
  她慌忙地高舉雙手求饒,「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冷靜一點……」
  他面色更顯鐵青陰沉,又舉拳捶破了另一面牆。
  她很委屈地大叫,「我又不是故意的!」一直捶牆直嚇她,他為什麼不用吼的?他這樣子讓她更覺得害怕。
  他的聲音宛如冬日刺骨的寒風,涼颼颼地向她吹來,「你怎麼可以在這時把它給忘了?」她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居然挑在這時候給他忘得一乾二淨!
  「那支箭有毒嘛……說不定是那支毒箭把我毒得都忘了。」她試著找借口推托。
  他俊臉逼向她,對她開炮,「藺析的藥可解天下毒,是你沒把它給背熟!」她武功不好就算了,沒想到她連記性也差!
  「那張圖路徑太多太複雜了,這又不能全都怪我……」要把它背起來已經很不容易了,何況事隔這麼多日,教她怎能記得一清二楚?
  「你知道我的命剩幾天嗎?」不能怪她?那他要去怪誰?要是她早一點告訴他,他還有空餘的時間去找那隻鳥,但她卻現在才說!
  她垂下頭,「三天。」她剛剛就是在算他還能活幾天。
  「我的命只剩三天而已,這麼短的時間內,沒有那張圖,你要我怎麼找那隻鳥?」就算他現在衝去雷府把雷府翻過一遍,最快也要花個十來天,他的時間怎麼夠用?
  慕炫蘭比他還心急,拉著他的手就往門口跑,「那我們現在就去找!」
  朝歌在被她拉至門口時停下腳步,又搖頭又歎氣地把她拎回椅子上。像她這種急法也是於事無補;個性這麼衝動,她都不用腦子先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走嗎?
  他蹲在它的面前,「姑娘,現在是什麼時辰?大白天的,你怎麼找?」她想在這種時候去雷府?
  「就是白天才容易找啊。」白天才看得清楚,晚上黑漆漆的,找起東西來才不方便。
  他冷冷地低嘲,「晚上你都進不去了,自天你還進得去?想被萬箭穿心嗎?」雷府的守衛多得都要排到街上來,只怕她還沒到人家的屋頂,就已經先給人射下來。
  「那……」她皺眉緊絞著手指,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見她為他慌得加熱鍋上的螞蟻,朝歌也沒法再生她的氣了。
  他拉住她,軟聲勸慰,「你別慌,先坐下來想法子,我們得快點去雷府。」
  慕炫蘭期期艾艾地問:「你之前不是說不急?」
  「那時我以為你知道火鳳凰在哪裡。」他眉心微蹙地往她心虛的小臉一瞪,讓她立刻又低頭懺悔。
  朝歌捂著額際開始想法子,但他天生就有起床氣,現在就想這個令人頭痛的事,會讓他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而心情不好他就沒心思辦要事;唯今之計,只好先改變改變他的心情。
  他抬起她的臉蛋,在她的唇上輕啄著,心情好多了;吻著這種嫩嫩軟軟帶有淡淡香氣的唇瓣,真的是一個很有用的改變心情的方法。
  慕炫蘭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朝歌?」他不是要想法子嗎?怎麼在她的唇上想法子?
  「我在沾你的好運。也許你還有點好運氣,不至於跟我一樣背。」再多吻幾下,他的運氣說不定會跟他的心情一樣好。
  「吻了我就會有好運?」這樣會有用?那她再讓他多吻幾次也沒關係。
  「讓我想想。」他搔著下巴,開始認真的思考。
  她枯坐在他的身旁,就看他時而皺眉時而歎息,時而像個木刻的人動都不動,讓她愈看愈是心焦,不知該如何彌補自己闖出來的大禍。
  「你想出來了沒?」等了許久,她實在是等得不耐煩,頻拉著他的手催促。
  他褒獎地賞了她兩個響吻,「炫蘭,你還是有一點好運,風水還沒全被我壞光。」
  「你想出什麼了?」她振奮又期待地望著他的笑臉。
  「昨兒個我下樓時,聽掌櫃的說雷萬春的兒子雷紋要從永州回京了,明日就會抵達京城。」他每日下樓與那個超級八卦的掌櫃聯絡感情,這下可派上用場了。
  她想不通,「這與雷萬春何干?」雷萬春的兒子回原來與火鳳凰有關係嗎?
  「他的兒子也是我們的目標。」都姓雷,都住在雷府,雷紋自然也是他要下手的對象之一。
  她搖搖頭,「我要殺的只有雷萬春,他的兒子與我無仇。」
  「炫蘭,那傢伙可能知道火鳳凰藏在哪裡。」朝歌得意地亮出狡猾的笑容。
  「也對,雷紋是雷家的人。」是呀!她怎麼會忘了?只要是雷家的人都應該知道家裡有一隻火鳳凰。
  「而且雷紋是雷萬春的獨子。」這些小道消息全拜那個多嘴的掌櫃所賜。
  「那雷萬春一定會把火鳳凰這件重要的事告訴他!」慕炫蘭雀躍地摟著他的頸子說道。
  「咱們去把他綁來。」他們可以先捉了雷萬春的兒子來當王牌。
  「你要……擄人?」這不是壞人才會做的事嗎?他這個俠客也會做?
  「我要雷紋為我們帶路,找雷萬春和火鳳凰。」這樣他就可以省下不必要的時間,直接有人帶他去拿他要的東西。
  慕炫蘭拚命點頭,「好辦法!這樣要接近雷萬春就不會難如登天了。」如此一來,他們就不必再偷偷摸摸地進雷府,也不會有人攔他們。
  他斜睨著她,「要接近雷萬春本來就不是難事。」都是因為她才會使事情變得很困難。
  「我的功夫不好嘛……」唉,又損她,她就知道他今天的心情不好。
  「雷紋是雷萬春的心頭肉,只要我捉了他,我看那些衛士還敢不敢把你當成鳥兒來射。」朝歌摟著她,撫上她曾經被射了一箭的肩,隔著衣料緩緩地撫著她癒合的傷口。
  「可是我怕我們一進雷府,就會被愛子心切的雷萬春以大軍包圍。」架著雷紋進去,他們可能會變成籠中鳥。
  朝歌笑著搖搖食指,「咱們可以用老方法帶雷紋偷偷進去,再教雷紋支開守衛,大方的讓他帶我們去找火鳳凰,然後再去找他老爹。」到時候不但沒人包圍他們,還可以撤離四處都有的守衛,讓他們能夠安安靜靜地殺雷萬春。
  「好主意!你怎麼想得到這方法?」她敬佩地吻著他的臉頰,感謝他能這麼快就想出解決的方法。
  「我以前當做擄人勒索這事。要混江湖,第一個就得學會這個。」這事不新鮮了,不過是再溫習溫習。
  慕炫蘭身子略略向後,不屑地看著他,「你這個大俠也做這種事?」無字輩的人不都是人人歌頌的俠客?俠客是這麼當的?
  他愉快地撫著下巴笑,「我不是大俠,我是欽命要犯。當俠客只會餓死,多做點壞事才能在江湖混下去。況且少了左斷這個冤家在我後頭追,我會少了一份樂趣。」好人難當,而壞人就容易多了,他特別喜歡當神捕左斷的頭號緝捕要犯。
  「你被左斷追上癮了?」他有病啊!被左斷通緝五年,他還很樂在其中?
  「我喜歡聽他追不到我的吼聲。」每次聽到左斷又嘔又悶的吼叫聲,他的心情就很快活。
  她中斷了他快樂的回憶,認真的問起他的計畫,「我們明日在雷紋進府前先將他帶來這裡?」
  他吻吻她的唇,「他可是我們進雷府的門票,當然得帶回來。」沒那張活生生的門票,事情會很不方便。
  「先看一下黃歷。」她把桌上的黃歷拿來,而他也拿出自己的翻看,細讀上頭的箴言。
  「你的書上怎麼寫?」他笑問。
  「出門大吉。」好風好水,明天是擄人的最佳日子。
  「我的也是這麼寫。」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5-27 11:0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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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要想出計畫是件很簡單的事,但真正要實行,可就不容易了。
  慕炫蘭在第二天天剛亮時,便跟商量好要擄雷紋的朝歌,爬上雷紋進京必經之路旁某個屋頂,與他一起靜靜等待那個大牌的雷家大少爺。那個雷家大少爺也真講究排場,據說他會在清晨時入京,可是他們等了快兩個時辰,除了排成長龍般、在前頭為雷紋開道的旗隊和前衛外,那頂雷紋乘坐的轎子還是沒經過。
  慕炫蘭被早晨的陽光曬得有些頭昏眼花,但她身邊的朝歌卻顯得精神奕奕,似乎很常做這事。她沒有他這種耐心,感覺背部快被太陽煎熬了,翻個身改躺在屋頂上,換一面來曬太陽,一邊想著他們好像還沒有想全的擄人計畫。
  他們是說好要來擄人,但是,他們似乎忘了該怎麼下手去擄──換句話說,他們只有口號和目標,沒有計畫。
  慕炫蘭將手臂橫放在臉上阻隔陽光,心底默默歎息。
  沒有想個萬全的計畫就跑來趴屋頂,她這個菜鳥會忘了這點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那個朝歌不是對這事經驗豐富嗎?他怎麼也忘了跟她商量?還是他的頭腦也跟著他的運氣已經背到無可救藥了?
  她推推他的肩頭,「待會兒該怎麼做?」瞧他看得那麼認真,也許他已經盤算好待會兒要怎麼下手了。
  「我下去把雷紋擄來。」擄人從不講技巧的朝歌決定就用老方法,直接把人強行帶走。
  他想這麼明目張膽的行動?他果然沒把計畫想妥。
  慕炫蘭靠在他的身邊,指著他們下面喧鬧的大街,「在光天化日下擄人?大俠,你要讓整條街的人都當證人?」常被他恥笑,今天換她來恥笑他一回。
  朝歌這時才注意到下頭的情形,眉心不禁打了個結;這地方的確不宜下手,冒冒失失的行動,只怕會後患無窮。
  「你有什麼主意?」他汗顏地向身旁這個第一次下海,但考慮得出他還多的綁架者請求指點。
  她撐起身子,一手指著不遠處,「這條街在街尾有個轉角,那兒最為僻靜,你先讓雷紋的轎子改道繞去那裡,我再到那兒讓轎子停下,接著你來把轎前驕後的衛兵全部解決,我們再帶雷紋回去客棧慢慢問。」這裡的人太多,先把轎子引到人少的地方才好行事。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朝歌頻點著頭同意她的計畫。但是她的計畫雖好,她卻不是個綁架的好人才,他們對她這只只會壞事的三腳貓相當沒有信心。
  「你要怎麼讓轎子停下?」只怕她還沒靠近雷紋的轎子就會被人給請走,還想讓轎子停下來?
  慕炫蘭指著自己的臉,「出門前我聽掌櫃的說,雷紋是個好色之徒。」她對自己的長相還有七分把握,足夠讓那個喜好女色的雷紋主動停下轎來。
  朝歌馬上翻臉,勃然大怒地將掌下的瓦片抓碎,全身蒸騰著怒氣瞪向她桃花般的臉蛋。
  「你敢用色相?只有我能看的色相?」他捉著她的下巴冷冷的問。她想用色相去勾引那個雷紋?
  慕炫蘭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激烈,她訕訕地挪開他的手指,卻還是逃不了他殺人的目光。她抵著他的胸,以免他靠過來用眼神把她瞪穿,「只是手段而已……」不過是個女人常用的方法而已,他幹嘛那麼在意?
  「不成!」他的桃花要給別的男人欣賞?他都沒有下手,別的男人怎麼可以先下手?
  慕炫蘭撫著眉心低歎,「作戲罷了,你何必介意?」那個雷紋聽說是個軟弱的書生,就算她的武功再怎麼不濟,也能輕易擺平這一種男人,不會被吃太多豆腐的。
  朝歌完全聽不進去,一想到她要用那種柔柔的媚態去勾引另一個男人,他就像喝了好幾桶醋,酸得他把臉都皺得緊緊的。
  「我──介──意!」他逼近她的臉憤聲吼著。她不覺得會吃虧,但他可覺得虧大了。
  「那也沒法子呀,難不成用你的色相?」她不去誰去?他這副尊容只對女人管用,而雷紋又不對男人感興趣。
  朝歌一手按著她,把她壓在屋頂上,「給我待在這兒,等他們經過時,我就直接殺了那班人,再把雷紋帶過來。」
  「也不成,你會被人認出來。這節骨眼上你就別跟我爭,我們得先到那個地方攔截。」她勾住他的手臂,要他跟她一起去街角埋伏。
  「炫蘭……」這棵桃花愈來愈不怕他了,倒是牛脾氣又增了幾分。
  慕炫蘭在屋頂上站起,驕蠻地插著柳腰,「你到底還要不要那只火鳳凰?」她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何況犧牲的又不是他,他幹嘛計較那麼多?
  「你是我的。」他摟住她的腰身,貼在她的唇間聲明。
  她躁紅著臉叫,「我知道啦!」這句話他每天講每天說,就算本來不是他的,也變成是了。
  「別讓他碰你。」他強勢地吻著她。
  在他勾緊她的腰,以輕功帶著她往街角飛躍而去時,她傷腦筋地皺眉喃念道:「這個就有點困難……」
  剛到達他們埋伏的地點,他們千盼萬盼的雷大少爺終於入城了。朝歌匆匆將她安置好後,就照計畫先去招惹雷紋的開路守衛,讓轎旁守衛忙改變路徑,改走另一條通往雷府的小道,也就是慕炫蘭正等著的地方。
  坐在轎子裹打瞌睡的雷紋,被轎夫突然停下腳步給震得跌下座椅,精神也震醒過來。
  雷紋火氣十足地掀開轎簾,「為何停轎?」
  「少爺,有個女子跌在轎前,攔住了轎無法前行。」侍衛惶恐地彎著身子稟告。
  「女人?」聽到有女人,雷紋的雙眼亮了起來,色瞇瞇地打量著軟跌在前方的女人。
  這女人容貌秀麗、身材窈窕,尤其她那柳眉輕蹙的模樣,讓他打心裡感到酥酥麻麻的。他抹了抹臉,掀開轎簾就想下去把那個女人請上轎來,在回到家前好好與她廝磨一番。
  「少爺,您別下轎來。」侍衛迅即阻止他的舉動。
  「都已經到我爹的勢力範圍了,我還不能下轎?」雷紋不悅地昂首哼氣。
  「您有所不知,這陣子京城裡出了刺客,為保萬全──」
  雷紋漾著色迷迷的笑朝跌在前方的女人走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會是刺客?看清楚,那只是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正等著他去搭救呢。
  「公子……」慕炫蘭捂著腳踝,楚楚可憐地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用軟軟的聲音,求救般地對蹲在她面前的男人輕喊。
  「小姑娘,你傷到哪兒了?」雷紋為她這種我見猶憐的模樣弄得心花怒放,慇勤地扶著她的手,有意無意地摩挲著她的手臂。
  「我的腳扭傷了。」慕炫蘭忍下全身的雞皮吃瘠,皺眉靠在他的臂彎裡低訴。
  「你家居何處?我送你回去。」他不客氣地摟著她的腰,扶著她往轎子走。
  她感謝萬分的對雷紋眨著眼,「多謝公子。我家就在大街街尾。」
  「我送你回去。」接受到她眼神的鼓舞,雷紋更是貼著她的身子,等不及要把她放進轎子裡跟他獨處。
  「少爺,這可不成啊!」侍衛對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大為反感。
  慕炫蘭馬上自慚地低首,靠在雷紋胸前吸著鼻子,「公子……小女子不敢勞煩您,多謝您的美意……」天哪,愈來愈肉麻,她簡直快演不下去了。還有,是誰准他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的?
  「你別在意。來,咱們上轎。」雷紋小心地扶她上轎,自個兒也忙著跳上轎去。
  侍衛猶不死心的勸告,「少爺,這事若給老爺知曉了,小的可擔當不起。」
  雷紋擺起架子喝道:「把你的嘴閉牢點!起轎!」他手一揮,把那可以阻隔視線的轎簾密密地蓋下。
  「小美人……」轎子一恢復前進,他便迫不及待地撲向這個送上門來的女人。
  慕炫蘭亮出藏在袖裡的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讓他不再對她毛手毛腳。她把剛才的媚態全都扔到天邊去,憎惡地用他剛才說過的話威脅他,「把你的嘴閉牢點!」什麼小美人?她是綁架犯!
  「你……」手無縛雞之力的雷紋,被她手中的刀子嚇得六神無主。
  她刻意把冰涼的刀鋒擱在他的頸上,「你一出聲,我的刀子就不聽話囉。」光剛才他在她身上亂摸,她就有足夠的理由把他捕個七刀八刀。
  「你……你要做什麼?」雷紋直嚥著口水,識相地把音量降到最低。
  「等人。」朝歌怎麼還沒來?他的動作再不快一點,等會兒她若就這樣被送進雷府可就不妙了。
  轎子行走了一會兒,轎身突地往下一墜,把轎裡的她和雷紋震得東倒西歪,兩人慘慘地趴在一起。
  怕她被人吃豆腐的朝歌在把大批守衛引走後,就忙不迭地趕回來,把轎後的人馬撂倒,再收拾掉開路的侍衛。見到這等景況,抬轎的轎夫嚇得把轎子重重往地上一扔,統統閃得無影無粽。
  「炫蘭?!」連鞭子都沒收的朝歌一掌揮開轎簾,映入眼瞪的景象立刻讓他體內的火氣集體爆發。
  慕炫蘭掙扎地在狹小的驕內坐起,漾著笑問;「朝歌,你把前頭和後頭的人都解決了?」
  朝歌不置一詞,眼底的怒火熊熊地燃燒,因為那個名叫雷紋的傢伙整個人都跌在她的大腿上,兩手還緊緊抱住他的腰肢。
  「朝歌?」她望著他的表情,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得罪了他。
  朝歌冰冷的聲音足以將天上的日頭凍結,「他以為他的手放在哪裡?」
  慕炫蘭往下一看,趕緊把這個死到臨頭還不知道的男人推開。
  「這個……我們先離開這裡好嗎?」不好了,他好像正處於震怒狀態,而且比她忘了火鳳凰那張圖時還生氣。
  「我要砍下他的手!」朝歌一手一個地把他們拉出來,順手把她身上的刀子拿出,對準了雷紋的手臂就要砍。
  雷紋被嚇得軟了腿跪下,慕炫蘭則是飛快地攔住他,「朝歌,先不要砍,我們在大街上,衛兵很快就會來了。」這偷吃她豆腐的笨蛋還不能死,他還要跟他們回客棧去哩。
  朝歌的怒氣未消,兩眼仍是在雷紋的身上徘徊不去,好一會兒才不甘願地拎著雷紋的領子,兩手拉著他們兩個跳上屋簷,在大批雷府的衛兵抵達現場前,及時撤離。
  回到客棧,慕炫蘭偷偷摸摸地從窗戶爬進她和朝歌居住的房裡,一個男人隨後被人一把扔進來,跌得四腳朝天。
  「你敢碰她?」朝歌進了房,一關上窗戶,就冷著臉拿著刀子間地上的雷紋。
  雷紋冷汗濟濟地往後退,「我……」他剛才還懷抱著美女,轉眼間就掉入地獄來,這個美夢也太短了。
  「你碰我的女人?」朝歌將刀子往後一扔,改拿起一鞭就可使人斃命的龍騰鞭。
  看他拿出要人命的傢伙,慕炫蘭被他嚇出一身冷汗。他是怎麼了?他們把雷紋擄來可不是要殺了他的,他為什麼要擺出一副殺人狂魔的樣子來嚇人?就算那個雷紋是吃了他的豆腐,他也犯不著吃醋吃成這樣啊!
  「朝歌,等等。」她按著他的鞭子,邊把他推離快遭殃的雷紋。
  朝歌的吼聲差點把在他面前的慕炫蘭給震聾,「下輩子別再碰錯女人!」他要一鞭一鞭地抽那傢伙,抽到他消了心火為止!
  「大俠饒命……」雷紋縮在椅角,雙手抱著頭直發抖。
  她仰首提醒他,「朝歌,你不能殺他,你忘了我們擄他來的目的嗎?」阻止不了他前進的腳步,她沒法子地摟住他的肩頭,把自己的身子掛在他身上。
  朝歌惡狠狠地印上她的唇,想消火又想報復地狂吻著她;沒料到他會突有此舉的慕炫蘭先是愣了一會兒,接著被他劫掠的唇舌吻得氣力全失,抱不住他的肩。他在她滑下之前兩手將她托起,直到她的唇被他吻得紅腫才稍稍罷休,改啃著她細滑的頸子。
  「他又沒吻我……」慕炫蘭氣喘吁吁地抗議。
  她羞赧地稍推開他的臉,羞紅的臉蛋使他衝動地想再多吻她一會兒;只不過現場還有一個多餘的第三者,讓他沒辦法專心的享受她唇裡的溫香。
  朝歌放開他的腰讓她兩腳著地,臉色一變,又拿著鞭子走向一直在看他們兩個親熱的雷紋。
  「你在看什麼?」他狠瞪著雷紋,揚手往他頭上一敲,讓雷紋乖乖地閉上眼倒在一旁。
  慕炫蘭大驚失色地奔至雷紋身邊,抬頭問朝歌,「你殺了他?」這個大少爺不會就這樣被他殺了吧?
  「他沒死。」才給他一拳,死不了的。
  「你可別把他給敲傻了,萬一他也像我一樣把地圖都忘了……」她很擔心的看著雷紋被敲得腫起的腦袋,怕他會得了跟她一樣的毛病。
  朝歌眉頭一皺,「糟了,我沒控制力道。」剛才那一下是用了多少力道他也不知道。
  慕炫蘭急得猛拍雷紋的臉,「雷紋,快醒醒,你不能變傻了……」
          ☆          ☆          ☆
  被朝歌敲量的雷紋,直到第二天才捧著被敲腫的頭醒來;還好,他的記性還在,還記得自己的家住在哪裡,沒變成傻子。
  等他這位大少爺起床的兩個人,在他醒來後,大白天的就帶著他摸進雷府,然後叫他擺出大少爺的架子,趕走跟在他們後頭的守衛,好讓他跟剛認識的兩位「好朋友」進雷府參觀參觀。
  朝歌把龍騰鞭的一端纏在雷紋的腰上,一端自己拉著,像溜狗似的牽著他走著。
  他不再是正牌的刺客了,他現在是有人專門帶他去殺人的客人,身份高了一級,走在雷府裡自然很正大光明。算算時間,他還有一天的時間殺雷萬春和找火鳳凰,現在有了雷紋這個頭號幫手,一天的時間可說是綽綽有餘;他只要在今天過完之前趕回去六扇門吃解藥就行了。
  而慕炫蘭第一次能夠不偷偷摸摸的在仇家的大宅裡行走,心情顯得很興奮,加上手上有一個人質,她也不再怕那些曾射傷她的守衛。
  「這個雷大少爺真好用,進來以後就可以大方的在裡頭逛。」她挽著朝歌的手,開心地隨著前頭帶路的雷紋慢慢走。
  朝歌面色凝重地打量著四周,漸漸地擰緊了劍眉,大掌緊握著龍騰鞭的鞭首。
  她扯扯他的手臂,「朝歌?」都已經不費吹灰之力的進來了,他怎麼還那麼緊張?
  「我們一直在繞圈子。」朝歌停住了腳步,眺著眼看向前頭當嚮導的雷紋。
  雷紋已經帶著他們在這個大院裡繞了兩、三回。雖然每回都走不同的路徑,但是他總會看到同一座鐘塔,且每次的距離都差不多,這代表他們一直沒離開過這座大院。
  慕炫蘭也失去了笑意,「他耍我們?」怎麼辦?他們已經在這座大院裡走了很久,如果趕不上朝歌吃解藥的話,那就慘了。
  朝歌扯緊了龍騰鞭,將雷紋拉至面前,「你要帶我們瞎走到什麼時候?火鳳凰到底在哪裡?」
  詭計被識破的雷紋,心虛恐懼地低下頭說出實情,「我……我也不知道。」被這個叫朝歌的人敲過一次後,他不敢有半句虛言,免得又被敲上一次。
  朝歌火氣漸旺地勒緊雷紋腰上的鞭子,讓他幾乎不能呼吸,「不知道你還帶我們繞這麼久?」不知道也不早告訴他,想讓他沒命嗎?再這樣混下去,他會趕不上吃解藥的!
  「你該不是想有意拖延時間,好等人來救你吧?」慕炫蘭萬萬沒想到,這個雷紋不但是色膽包天,還有狡詐奸猾的個性,就像他那個萬惡不赦的親爹一樣。
  雷紋蒼白著臉舉手辯解,「不是的,我是真的不知道火鳳凰在哪。」爹說過關火鳳凰的地道就在某座大院裡,可是正確的入口卻沒有告訴他。
  朝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慕炫蘭懷裡抽出短刀,刀尖指著他的右眼,「這樣你會知道嗎?」這傢伙好色又怕死,等會兒先戳瞎他一隻眼,也許他就會乖乖吐實。
  「大俠饒命啊!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只有我爹才知道火鳳凰在哪,你殺了我也沒用,我的的確確不知道那隻鳥在哪裡……」雷紋被嚇得趕忙跪下求饒。
  朝歌壓根就不信,這個雷紋是雷萬春唯一的兒子,不把火鳳凰這消息告訴他,那要告訴誰?
  「你是他的獨子,他沒理由沒告訴你。」雷萬春要是哪天突然掛了,那雷家不就沒有人知道火鳳凰在哪了?
  雷紋真是欲哭無淚,「我爹說他要等到我成家時才告訴我那個秘密。」這兩個歹徒都不信他的話,要是爹能不顧那個規矩早些告訴他就好了。
  朝歌暗忍下火氣,拎著他問:「你成家了沒?」
  「我……尚未娶親……」雷紋結結巴巴地吐出讓朝歌希望粉碎的話。
  「你為什麼不早點娶?」朝歌氣得猛敲他的頭,這傢伙這麼風流,他就不會先娶十個八個女人嗎?
  「沒人要嫁我嘛!」雷紋捂著頭含淚低哼。他娶不娶妻這個歹徒也要管?這是哪一類的綁架犯?
  朝歌的五臟六腑都被火氣給燒著了;只因為這個叫雷紋的傢伙沒娶妻,雷萬春就沒說火鳳凰在哪,那他千辛萬苦的把這傢伙綁來做什麼?根本就沒有用處!
  「雷家權大勢大,要娶親再簡單不過,你不會隨便娶一個女人就算了?」要是早點告訴他這事,他昨天就替這個雷紋找個娘子來!
  「娶妻乃人生大事,怎麼可以隨便?」雷紋這時就顯得很正經;他在找到美如天仙、曠世難得的美女之前,他才不娶妻。
  「你敢頂撞我?」火氣當頭的朝歌一手掐著他的頸子,另一手的刀尖再次對準他的眼。
  「姑娘……」雷紋可憐兮兮地標向旁邊那個屢次替他求情的小美人。
  朝歌無法忍受他賊溜溜的眼珠子在慕炫蘭身上做任何停留,他用力的扯回雷紋的臉,但想了想後,又突然寬容地讓雷絞繼續用雙眼慕炫蘭求救。
  他故意在雷紋的耳邊鼓吹,「想求她替你說情?你去試試吧。」
  如獲特赦的雷紋,忙不迭地對那個小美人開口,「姑娘,求求你……」
  慕炫蘭兩眼直盯著雷紋,表情深奧難測,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我勸你盡快把她嬌弱善良的印象扔掉。」朝歌好心的在雷紋耳遇勸諫。他還真的以為她有那麼慈悲嗎?大錯特錯。
  「啊?」
  已經忍耐到極點的慕炫蘭終於發飆了,她扳開朝歌的手,衝到雷紋的面前用力掐著他的頸子,幾乎掐得他斷了氣。
  「你為什麼不早點成親?我若是找不到火鳳凰,我就殺了你!」臭男人!她想把朝歌害死嗎?沒有了朝歌,她往後怎麼辦?
  雷紋瞠大了眼改求起比較不殘忍的朝歌,「大……大俠?」
  「若找不到火鳳凰,她會比我還恨你;而且她更恨你爹。」朝歌涼涼的做壁上觀。他跟雷家沒什麼深仇大恨,不過那一棵桃花就不同了。
  「火鳳凰在哪裡?在哪裡?」慕炫蘭用力地搖晃著雷紋,已經氣炸了。
  「炫蘭,你不是說你不想殺他?」在雷紋就快口吐自沫時,朝歌難得有同情心的阻止她再這麼虐待這比他還倒霉的男人。
  「你若吃不到解藥,都是他害的!」慕炫蘭強忍著憤怒和恐懼喊著。她不要來不及,她要他能活過明天,她不能就這樣看他死去!
  「別把他掐死了,他還有用處。」朝歌溫柔地拉開他的手,把她摟在懷裡。
  「你爹在哪裡?快帶我們去!」她抹著眼角的淚再對雷紋施壓。她要先找到雷萬春,把火鳳凰的正確位置給逼問出來。
  「我爹他在……」雷紋有些遲疑,這個女人又氣又哭的,他該不該說?
  「快說!」她急得推開朝歌,挽起衣袖上前去海扁他一頓。
  「小聲點,你怎麼老是改不了在雷府大呼小叫的習性?」朝歌在她把雷紋揍扁前及時握住他的小手。
  她踝著腳,不依地喊,「他不說嘛!」
  「你該這麼問。看我的。」朝歌執起她打紅的小手輕吻了一下,然後轉身上場示範正確的套問法。
  慕炫蘭兩手環胸,等著看江湖人士是怎麼把想知道的消息問出來的,也藉此學習學習。
  朝歌將雷紋拉直站好,在他面前伸出三根手指,「我數三聲,你不說我就一刀插進你的心,我不給第二次機會。」
  「我說!我爹在中院大宅!」雷紋被他臉上的殺氣嚇得不寒而慄,連忙說出他們想聽的話。
  「雷大少爺,去把中院所有的守衛都撤下,再帶我們去找你爹。」朝歌滿意地點頭,再給他另一道指示。
  「你們找我爹是為了何事?」
  「殺你爹。」他獰笑著告訴雷紋他們的目的。
  「你們不能……來人……」雷紋圓瞪雙目,一連退了好幾步,驚嚇地想扯開嗓子叫人,但朝歌伸出手往他的啞穴和其它幾個穴道一點,讓他喊不出聲的站在原地。「給我安靜點,先坐著休息。」朝歌推他坐下,彈彈他的額頭。
  慕炫蘭左思右想,認為這個雷紋也不能留著。他很清楚他們的長相,也知道他們的目的,留著他只會帶來麻煩,不如把他跟他爹一次解決。
  「他知道我們的長相,日後他會派人來為父報仇。」她也不願濫殺無辜,但為了自身的安全,她沒有別的方法。
  朝歌倒是很有把握,「他不會,因為他要是敢洩漏一個字,我會往夜裡把他的人頭提走,他每日都要擔心第二天早上他的人頭還在不在。而我這人有個壞習慣,當我立定決心要一個人的項上人頭時,我就一定會拿到。我想他應該不會希望我下這種決心。」
  說不出話的雷紋冷汗一滴滴的落下,濡濕了整件衣衫。
  慕炫蘭也跟著加上附註,「他很職業喔,雷大少爺。」她看過他殺人,手法俐落又快速;只是拿一顆人頭,他的速度應該會更快。
  「為了你的這顆腦袋,你不會將我的名字說出去,也不會想派人報仇的,是不是?」朝歌蹲在雷紋身遇,冰涼的手指在他的頸子上畫來畫去,邊解開他身上的穴道。
  雷紋馬上拚命點頭,不敢把他的警告當成耳邊風。
  朝歌拍拍電紋的後腦,「很好。去把中院裡的守衛全部撤走。記住,我的鞭子會一直跟在你的後頭,你若說錯了一句話,你的人頭會提早落地。」
  在雷紋倉皇地聽命辦事時,慕炫蘭拍著他的肩,對他讚歎不已。「你很適合做這種事。」
  「這是我的專長。」他會被左斷追捕,就是因為他太常做這類的事。
  「找到了雷萬春後,你要先殺他嗎?」慕炫蘭問著。假如她先去找雷萬春的話,她沒有信心能不把雷萬春先給砍成兩段。
  「先讓你完成心願。」朝歌不再與她爭先後,大方的禮讓。
  慕炫蘭反而推拒,「我可以等,叫雷萬春先帶我們去找火鳳凰,然後再殺他。」他的時間所剩不多,她再急也沒有他的性命急。
  「不,因為我猜你一看到雷萬春就會忍不住動手。機關的事,我再想辦法。」雖然這麼做很不智,但能讓她心頭舒坦點的話,他多受點苦也值得。
  「你這個傻瓜!」她感動地擁緊他,眼眶裡聚滿的淚水就要不聽話地掉下,她忙將臉靠在他的胸前,不願他看見。
  「殺了雷萬春後,你就在那兒等我。」他也裝作不知情,柔情地撫著她的長髮。
  「我要陪你去找火鳳凰。」她抹去淚,努力地擠出笑。
  「裡頭有機關,你犯不著跟著我去冒險。」之前要她去,是因為她知道哪兒有機關,現在她什麼都不記得了,她進去只會讓他操心和添麻煩。
  「我要跟你一塊兒去,是你說不管做什麼我們都要一起去的。」她要親眼看他把火鳳凰拿到手才能安心。
  「好吧,咱們一塊兒去。」朝歌笑著低下頭,品嚐她的唇。
  慕炫蘭按著他的唇,「你這回又是為了什麼吻我?」
  「你可以為我帶來好運。」上回他吻了她後就想出進雷府的法子,現在他再吻一下,說不定他會順順利利的找到火鳳凰。
  她心慌慌地看著他,「你忘了嗎?我這個月跟你一樣犯桃花劫,我的運氣也很差……」這個月,她的運氣差到被人射一箭,還跟這個男人拌在一起。
  「會嗎?」朝歌有點不安地想起,她最近吃飯時都會把碗碰破,運氣差得已經被迫改用杯子吃飯了。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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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08: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午後,權傾一時,能在當今朝廷裡呼風喚雨的九天巡府雷萬春,正擬著明日上朝時的奏折。
  他高梳的白髮上,端正地戴著一品官帽,身上穿著皇帝御賜的黃馬褂;他手裡所執的筆遲遲不動,似是無法下筆地蹙眉閉目,端坐沉思。
  因雷氏先祖在百年前得了只萬金難求的火鳳凰來守雷氏一門的風水壁,使他們雷氏代代在官場上無往不利,而他更是雷氏一族裡官位最高之人,皇帝不但視他如心腹,還親封他為九天巡府;他能得此高位,那只火鳳凰功不可沒。
  但這個月來,他一顆心總是不安,無法專注於朝事,每日提心吊膽的離家上朝,一退朝又急急忙忙地躲回府內,害怕自己的性命即將遭劫,不停地增派駐府裡的守衛;而這一切,只因為雷府最近出了刺客。
  他這一生,遭他誣陷而貶官抄家之人不計其數,想刺殺他的人他也算不清;而這次來的刺客武功高強,雖說前後兩次都行刺不成,但也能擊退他挑選出來的守衛大軍全身而退。他是何時結上了這種武功甚好的仇家?
  照理說,他不應該還留有仇家的,每回將敵對之人抄家時,他必不留後患,怎還會有人來向他尋仇?即使府邸有大批守衛來保護他的生命,但在親眼看過橫死的守衛後,夜裡他更是不能睡得安穩,生怕一入睡,就如那班遇上刺客的守衛,無法醒來。
  他的思緒驀然中斷──一股殺意倏地湧進書齋來了。
  雷萬春睜開眼抬頭望去,一名秀麗的女子正站在書齋門口,滿懷恨意的目光像光炬般朝他射來。她身旁站了個身形頎長的男子,肩上扛著一個人,帶著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來。
  朝歌把被他敲暈的雷紋往地上一扔,翻正了雷紋的臉朝向雷萬春。「雷大人,這是不是你兒子?」
  「紋兒……」雷萬春驚愕地丟開手中的筆,快速奔至不省人事的兒子身邊。
  「你殺了我兒子?」他抬起頭問,怨恨的老眼睜得極大。他雷家唯一的命脈被人殺了?
  「他睡得正香。」這個大少爺沒死,不過他的體重比死人還重。
  慕炫蘭炯亮的變眸死瞪著這個滅她一家的仇人,家毀人亡的記憶全在這男人出現時,清晰地在她的腦海裡翻騰;她忍不住抽出刀握緊。
  雷萬春被她手上的刀和她的目光嚇得全身抖顫不止,他咽嚥唾沫往後退,發現書齋外毫無人聲,也沒有守衛的身影。
  「你們……想做什麼?」他聲音不穩地開口,退至書齋的一角。
  朝歌按著慕炫蘭的手,要她別那麼衝動,再笑笑地對膽小如鼠的電萬春說:「一命換一命。」
  雷萬春看了看躺在地板上的獨子,緊護著心口,「誰換誰的?」
  朝歌朝他招招手,「你的老命換你兒子一命。把脖子借她抹一下。」這老頭最好趕快過來讓她消了心頭之恨,他還有正事要辦哩。
  「你們是刺客?」雷萬春慌張地躲到書桌後,驚嚇地直望著拿著刀向他走來的女人。
  朝歌站在原地不耐地催促,「我趕時間,快把脖子伸出來!」躲有什麼用?他再畏畏縮縮的,恐怕炫蘭的恨意會更深,一口氣把他揪出來千刀萬剮。
  雷萬春扯開了嗓門大嚷,「來人……快來人哪!」
  慕炫蘭顫抖地聽他呼喊。他在求救?她當年也是聽見一家人跪著哭倒在刀口前,口口聲聲地求饒,但他沒有聽進任何一句,揮手叫人一個一個地砍殺向他求命的人。當人死在他的面前時,他沒有驚懼,貪婪的眼彷若意猶未盡,紅光盈面地不停叫人繼續行刑。他曾經殺了這麼多人,他有什麼資格求救?
  她突然伸手甩了他一巴掌,將他口裡求救的餘音拍掉,拾起他的黃馬褂,小臉逼近他。
  「你的守衛都被你兒子支開了,這個大院裡就只有我們四人,你叫破了喉嚨也沒人聽得見;你死了,整座雷府也不會有人知道。」
  雷萬春捂著淌流出血絲的嘴角,「我與你無怨無仇,為何要殺我?」
  朝歌走到他面前輕笑地搖著手指,「雷大人,這你就錯了,咱們三個是有仇。」沒仇他會來找他?沒仇他會那麼大費周章?這傢伙以為他們是進來逛著玩的啊?
  「你殺了我一家五十餘口,今天我就要砍下你的頭,祭我全家在天之靈!」慕炫蘭紅了眼轉動著手上的刀刃,逼近他的頸間。
  雷萬春不解地張大眼,「你……你究竟是誰?」她是哪個仇家的余口?
  「慕炫蘭。」她報出姓名,對他那種不知犯了何錯的眼神痛恨不已。
  雷萬春訝然大叫,「慕家怎還留有你這活口?」斬殺慕氏一門時,他明明在場監督,怎麼可能還有人能來找他尋仇?
  她揚眉冷睇他頭上的官帽,多少人的性命就是為了他這頂官帽而葬送,而他身上這件黃馬褂他也不配穿上。
  「因為我要活著殺你!」慕炫蘭摘掉他的官帽踩在地上,以刀子割開他的黃馬褂,刀鋒迅速在他胸前劃出一道血痕。
  雷萬春受痛地後退,捂著胸口問站在一旁冷眼觀看的男人,「你又是誰?」
  「某人派來的刺客。我只是順道來殺你的,並不重要。」以眼前這情形來看,他還真是順道來的,因為他根本就用不著動手,只要在旁邊等就成。
  雷萬春甚不甘心,不是他的仇家還來殺他?朝中是誰嫉妒他的權位派來刺客?他的眼線怎麼都沒對他示警過?
  「那個人為何要殺我?」若他能在這兩人手中活下來,他必要將朝中對他不從的人全剷除,首先就要殺那個派來刺客的人。
  「我沒問,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你就得死。」朝歌無奈地攤著手。左容容要雷萬春死,他就得死;他才懶得理左容容為什麼要殺他,他只在乎左容容手中的解藥。
  「我出更高的價買你這刺客。」雷萬春不可一世地仰起頭。他富可敵國,買這一個受雇的刺客綽綽有餘。
  朝歌的眼瞪閃過一絲興味。買他?他的命現在只值那只火鳳凰的價;要買也是可以,這樣他就用不著去把那只火鳳凰翻出來,叫雷萬春直接把那只可換藥的鳥拿來即可。
  「買賣稍後再談,咱們先談另一樁。你要不要你的這個命根子?」他指向還躺在地上睡大覺的雷紋。
  「我不會用我的命換我的兒子。」雷萬春對自己的生命愛惜得很,無論如何也不想死。
  朝歌低笑地拍拍手,「不錯,我欣賞你要命不要兒子的狠心。既是不換,我也不強求。」
  慕炫蘭訝愕地轉過頭,「朝歌?」他在說什麼呀!他不殺雷萬春了嗎?
  「不過你那個滿腦子都是女人的兒子若當家作主,很快就會將你辛苦掙來的財富權勢揮霍殆盡。」那個雷大少爺不是當官的料,給他當上雷家的主人,雷家就垮定了。
  「我不會讓我這輩子的心血葬送在一個不成材的兒子上。在我還沒把他教導奸前,我不會把雷家傳給他。」雷萬春高傲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朝歌撫著下巴,頗替他擔心,「問題是……你能活著教導他成材嗎?」以炫蘭想報仇的程度來看,這老頭可能沒有時間去教教他兒子。
  「別殺我。你開個價,多少我都付得起。」雷萬春推開慕炫蘭,走到朝歌的面前奸笑。
  他就等這句話!朝歌咧笑著嘴向電萬春伸出手,「我可以不殺你,但我要你那只火鳳凰。」
  這樣就被收買了?慕炫蘭氣得兩手發抖,吼向那個半途倒戈的同伴。「朝歌!」
  「你要火鳳凰?你是前兩回來我雷府的刺客?」雷萬春眼神驀地陰暗沉鬱。
  朝歌並不否認,「我是來要過那只臭鳥兩次。」
  「火鳳凰是我雷家代代的守護者,休想我會把它給你!」他不會把守護風水壁的火鳳凰拱手讓人,他雷氏還要靠那只火鳳凰永遠興盛安泰。
  「上了年紀的人就是硬脾氣。」朝歌揉揉頸子,微笑地轉問那個怒氣沖沖的女人。
  「炫蘭,你有法子叫他答應這筆買賈嗎?」
  原來被氣得半死的慕炫蘭這才想起他們還不知道火鳳凰在哪兒。難怪朝歌的態度會又變了,原來他是想在雷萬春死前問清火鳳凰的去處。
  「砍下你的手,看你說不說!」她拉起雷萬春的手臂舉高了刀子,想用這重方式讓他說出來。
  朝歌對這個沒混過江湖的女人歎息不已。她這麼一砍,脾氣硬的雷萬春會說才怪,弄不好還會來個抵死不說;到時候他恐怕得先請雷萬春復活一下,說完話再死得遠遠的。
  「別心急,要他吐實的法子多得是,這招你可以待會兒再試,忍一忍。」他拉回他的身子,在她耳邊為她上入江湖的第一堂課,忍。
  「可是……」她哪忍得下去呀!他的性命就像這個雷萬春一樣就快不保了,這種時候他還叫她忍?
  「雷萬春,你不給火鳳凰是因為雷家的風水壁要靠他來守?」朝歌把沒耐性的慕炫蘭推到身後,從容地發問。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雷萬春的臉上立刻風雲變色。
  「我就是奉命來壞你的風水壁的。」朝歌換上惡魔似的臉孔,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敵著頭。
  雷萬春愣了一下,「是誰指使的?」有人知道他雷氏風水壁這個秘密?這個秘密外人從不知,消息是怎麼洩漏出去的?
  「一個你想不到的女人。」天底下大概只有他們無字輩的人會相信;就算他說了實話,別人也只會當他是個騙子。
  早聽說過內幕的慕炫蘭配合朝歌的話,語氣譏誚地告訴雷萬春,「就算他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他的,所以你甭再問了。」
  「我信!說出來,否則我死也不瞑目!」他在官場打滾了多年才得到如今的地位,他死也要知道是哪個人只手蔽日,將他推入這地步。
  朝歌反過來向他開價,「要死得瞑目就說出火鳳凰在哪,不然我就不阻止她。她好像對我說過要把你大卸八塊哩。」
  「你……」
  慕炫蘭實在受不了這兩個囉囉唆唆的男人,間一個問題也要拖這麼久?還是她自己來比較快。
  她將刀尖指向靜躺在地的雷紋,「要是找不到火鳳凰,我會讓你的兒子下黃泉去陪你,讓你們雷家斷了香煙,而你百般想除盡的慕家卻還有我這個血脈!」
  「不要殺他!」慕家的人沒死光,而他雷家的血脈卻要斷送?他不能允許!
  朝歌似很困擾地問:「你現在又要你兒子的命了?」這個老頭怎麼比他還反覆?
  「慕家有後,我雷家就不能絕後!」雷萬春震耳的吼聲更惹得慕炫蘭一把火猛往心頭燒。
  朝歌趕緊拉住拿起刀子就要往雷萬春身上招呼的慕炫蘭,在她耳邊哄了半天,才讓她的火氣消了點,站在旁邊耐心的再等。
  「不想絕後就告訴我火鳳凰在哪裡。」炫蘭正在氣頭上,他再不快講,等會兒就沒機會講了。
  雷萬春伸手指著他方纔還坐著的太師椅,「在這中院下方的地道,地道的入口在那張太師椅下。」
  「多謝。」終於搞定!
  「你還沒告訴我是誰派你來殺我。」
  慕炫蘭仰首問滿面笑意的朝歌,「你要告訴他嗎?」
  「讓他死後去找閻羅王訴苦,再化為冤鬼去找那個女人算帳也行。」那個左容容敢整他,他也要那個臭女人被一個冤鬼整。
  看他們兩人竊竊私語,雷萬春忍不住吼斷他們的談話,「到底是誰?」
  朝歌心情甚好的把幕後主使人供出來,「左容容,神捕左斷之妹。」
  雷萬春兩眼呆滯,不能置信,「左家?」
  朝歌歎了口氣摟著慕炫蘭,「他的反應跟你那時差不多。」看這個表情,這老頭八成也是不信他。
  「我不信!」雷萬春果然怨聲駁斥。
  慕炫蘭嘲笑地推著表情挫敗的朝歌,「你看,他跟我一樣不信。」不只是她,任誰都不會相信左家會派人來行刺。
  「你不信也可以,下黃泉後再去問問到底是不是左容容。」朝歌悶吐著氣,輕推著等了很久的慕炫蘭上前去報家仇。
  「你不是答應不殺我?」望著鋒利的刀刃,雷萬春腳步顛蹲地後退。
  朝歌很無辜地聳著肩,「我是答應了,但她沒有啊。」只有他在談買賣,炫蘭又沒談。
  「不要……」望著殺意騰騰的慕炫蘭,雷萬春流著冷汗拚命搖頭。
  「我的家人正在黃泉下等著你。」手拿著刀,她面無表情的擋住他的去路,要他馬上下去陪所有遭他殺害之人。
  「別過來……」
  朝歌沒管身後雷萬春的慘叫聲,踩著愉快的步子走到還在睡覺的雷紋身邊,蹲下身子撐著他的鼻尖直笑。
  「雷大少爺,你要成為雷府的新主了。醒來後別忘了替我把你爹風光大葬。」
          ☆          ☆          ☆
  依照雷萬春死前的指示,朝歌和慕炫蘭搬開太師椅下的地板後,一道通往地下細長黑暗的階梯即展現在他們面前。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階梯走了大半天,他們才到達不知有多身的地底,迎接他們的是一條由火把照耀得明亮的信道。
  朝歌毫不考慮地就大步往前走,但慕炫蘭卻拉住了他。
  她指著入口處的石壁,「朝歌,壁上有詩。」
  就著火把的光亮,他逐字逐旬地念出壁上所題的詩。「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好奇怪,這首詩怎麼這麼眼熟?
  「我有這首詩。」慕炫蘭拿出她一直小心保管的詩箴,比對著上頭的每字每句。
  「我也有。」朝歌也從袖裡拿出一張完全相同的詩來。
  慕炫蘭柳眉深蹙,「這是我在鐵板神算那裡拿的。」
  朝歌眉頭打結的情形比她還嚴重,「我也是在那兒拿的。」他們竟在同在一攤算命,還有同一首詩?
  慕炫蘭拿過他手中的詩箴仔細比對,兩張紙上頭的字跡不但一樣,連壁上以刀刻出的字跡也完全相同,讓她心中不禁泛滿了懷疑。
  「三個巧合?」真是太巧了,他們才剛到要去找火鳳凰的門口,就有三首相同的詩一塊兒出現?
  他搖頭,「你有、我有、這兒也有,不可能會是巧合。」八成是人為的;而製造這巧合的人,就屬那個算命的嫌疑最大。
  朝歌還在想這事的來龍去脈時,慕炫蘭不經意地瞥見前方直往他們這邊爬來的奇怪生物。她活到這把年紀,還沒看過長相這麼可怕的四足動物。
  她問著沉思中的他,「朝歌,那個在地上爬的是什麼東西?」他見多識廣,可能會知道那口裡長有一大排白牙的怪物是什麼。
  朝歌漫不經心的看去,然後馬上掉了下巴,對那個根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地方的東西發怔。
  「那是什麼?」他愈來愈靠近他們了,她有絲害怕地緊抱著他的手。
  「鱷魚……」那個該死的雷萬春!早知道他也桶他一刀。
  慕炫蘭嚇得花容失色,「京城裡會有鱷魚?」那生物不是只長在溫暖的南方嗎?怎麼會爬來這裡?
  他很勉強地掛著呆滯的笑容再告訴她,「你背後還有一隻老虎,而另一個角落則是有很多、很多的蛇。」
  「哇!」她尖叫地躲進他的懷裡。朝歌解下腰間的龍騰鞭先對朝他們撲來的老虎抽上一鞭,再橫鞭揮走急速竄爬過來的大批毒蛇。
  猛虎才倒地,由暗處又跑出幾隻張著獵牙的老虎朝他們嘶吼,一條條從壁角冒出來的蛇爬過先前被他打斷的眾多蛇身,再接再厲的往他們的方向昂首吐信的爬來。
  朝歌長歎一聲,無話問蒼天。他為什麼不能簡簡單單的去拿那只該死的鳥,非得遇上這種情形?老天爺到底要他背到什麼程度才甘心?
  「我現在知道左容容為什麼稱這裡為龍潭虎穴了。」那個臭女人還真會形容,有小龍似的蛇、有張大嘴的虎,後面還有十來條不該存在此地的鱷魚;她怎麼會叫他來這兒地方?
  「朝……朝歌……」慕炫蘭被大批湧來的動物嚇得淚花亂轉,緊抱著仰天歎息的他不敢放手。
  看她被嚇得都快哭了,他不願再多做逗留,抱牢她後施展輕功,踩著那些鱷魚的頭頂前進,在曲長迂迴的地道裡飛奔了好一段距離後,才停下腳步放她下來休息。
  「嚇……嚇死我了。」慕炫蘭兩腳才沾地,就猛拍著自己的胸安撫亂跳的心。
  他指著她的頸間,「炫蘭,你不會覺得脖子涼涼的嗎?」
  「涼?」是有點冷冷滑滑的感覺在她頸間沒錯;她伸手一提,赫然發現一條蛇不知何時攀在他的脖子上,準備咬她一口。
  朝歌在她遭蛇吻之前拾走那條長蟲,並把嚇掉半條命要往回走的她拉住。
  「你不找火鳳凰了?」才只是前戲而已,她就要打退堂鼓?
  慕炫蘭抖著聲音求饒,「我不進去了行不行?」好可怕,她最怕這些動物了,如果裡面還有更多怎麼辦?
  他帶著微微的笑意警告她,「你有法子自己走出去嗎?回去的話,還有更多小動物在等你喔。」
  「那……你別離我太遠。」她忙又貼在他身上,不敢輕易離開。
  他們走沒兩步,一陣咯咯的聲響之後,朝歌的腳底忽然一沉,兩人一起低下頭「朝歌,你踩著什麼了?」他的身子怎麼突然矮了一截?
  「一塊很沉的地板。」他盯著地上,覺得這塊地板好像比旁邊的地板來得低了來。
  信道裡頓時出現轟隆震響,而且聲音由遠漸近,距離他們所站的地方並不遠。
  「那是什麼聲音?」她循聲回過頭,大惑不解地看著前方像是有某種東西正往他們所在的方向疾速前進。
  眼力比她還好的朝歌拉緊他的手邊跑邊喊,「快跑!」
  「什……什麼?」慕炫蘭還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就被有神腿之稱的朝歌一手拉著跑。
  「你再不快點,我們會被那顆石頭壓扁!」他氣急敗壞地對腳程很慢的她大叫,然後一步也不敢停歇地拉著她在地道裡左拐右彎,閃避後頭會要人命的石頭。
  她邊跑邊回頭觀看,之後她的腳步立刻有如神助地加快許多,因為一顆佔滿地道空間的圓形大石正轟隆隆地在背後追著他們跑,整個地道都因此微微搖動,紛紛落下細細小小的石屑。
  在又拐了個彎後,一面石牆擋在他們的面前,使他們無處可去;朝歌仰首一看,發現上頭另有一個信道,忙抱著慕炫蘭跳上去,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那顆撞碎在牆上的大石。
  他們飛跳上來的這個地方,又另有四通八達且有火把照耀的小信道,儼然就像座迷宮。朝歌心情惡劣地看著這個跟剛才沒兩樣的鬼地方,不知該往哪邊走才不會又遇上什麼怪機關。
  慕炫蘭疲累不堪地倚著牆面喘氣,「我不行了……先在這裡休息……」這輩子她從沒跑這麼快過,她必須先換口氣休息一下。
  朝歌兩眼往她身上瞄,全身僵硬,「炫蘭,你手裡握的那條繩是什麼?」怪了,她怎麼會有個可以握著的繩子?
  「我也不知道。」慕炫蘭沿著繩子往上看,她什麼時候握住這根奇怪的繩子的?咦,這條繩子的另一端是連至天花板哩。
  「你拉了嗎?」他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她吶吶地答,「好像是……」
  朝歌動作快速地抱著她的腰就往前竄逃;而他們才剛離開原地,箭矢就如細雨般落下,一根根直直地插在他們剛才所站的地方。
  逃離那陣箭雨在安全之處站穩後,他就火氣旺旺地對她大吼:「你到底是來幫我還是來害我的?」不會幫忙沒關係,可是也別幫倒忙呀!
  她氣呼呼地指著他的鼻尖,「你還不是誤觸了機關!」是他先踩著那塊地板引來那顆會追人的大石的!
  朝歌才要反駁,一顆顆細小的水珠緩緩從他們的頭上摘下。
  「下雨了?」慕炫蘭納悶地往上頭看,發現上頭有一個方形的大洞,站在它下方,她隱約能聽見流水的聲音。
  朝歌的臉色更加青黑,「地道裡不會下雨。」這不可能會是老天爺的傑作,應該又是人為的。
  「這個……好像是……瀑布的聲音。」水聲愈來愈大,她握著他的手,知道他們頭頂上的洞口將會落下什麼。
  「快走!」朝歌在洞口對他們正式下起大雨前,沒命地抱著她狂奔,被後頭大量沖洩而下的水流逼得使出最上乘的輕功,在地道裡四處亂竄免得被大水滅頂。
  慕炫蘭整個人簡直是掛在他的身上,藉著他的輕功快速飛行,而朝歌在和後頭的水流比快時,還要找路看往哪裡逃才好。
  水往低處流,人就該往高處爬。朝歌在找不到能逃出生天的路徑後,揮舞著龍騰鞭,把上頭的隔板狠力抽上幾鞭開出一個洞口,急急地抱著她跳上去,適時地躲過洶湧的水流。
  他們不上去還好,一上去,又有一座相同的地道迷宮等著他們。
  慕炫蘭首先發難,「這次是你害的!」都是他!他方才幹嘛要帶她往上跳?現在他們又跳來一個迷宮,誰知道這裡又有什麼?
  「你也有份!」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那裡等著大水來!
  她正要再對他吼,卻被此處的地形吸引住了。她微偏著頭看向他的身後,「朝歌,你背後的牆上有好多小洞,地上也有。」
  朝歌也察覺到這地道的左右上下跟其它處都不同;怎麼這裡的地板上會有這麼多圓形的洞孔?
  當他們倆還在好奇時,吱吱嘎嘎的怪音開始在他們四周細細作響,讓他們的臉色馬上一起刷成雪白。
  「抱緊我!」朝歌趕緊下令,抱著她往後連退數十大步,最後躍至遠處的一根樑柱上。
  一支支尖銳的長槍從洞孔上下左右齊飛而出,直把那個小空間插得滿滿的,不留一絲空隙。
  看了這種機關,慕炫蘭已經忘了該怎麼流冷汗了;她緊閉著眼雙手合十地感謝老天,沒讓她死在那個全是長槍的地方。
  「剛剛有大水還有箭雨,這會兒又來個槍林……只是關一隻鳥,雷萬春為什麼要設這麼多機關?難怪在容容會說進來的人十個有十個都死在這裡!」朝歌忍不住把拳頭撞得死緊;可惡!等他找到那只臭鳥,他就宰了她!
  「你記得我們剛才看的那首詩嗎?我好像解出詩意了。」慕炫蘭貼在他的胸前,以手指敲著他氣得起伏不已的胸口。
  「那詩跟這裡的機關有何關連?」他低下頭,以看救星的眼神看著只會一直扯後腿的她。
  「那首詩,雷萬春並不是拿來當情詩,而是跟鐵板神算一樣用來當警語,你要不要聽?」那種詩配上那種機關,她應該沒想錯。
  「知道你就快說!」她還等什麼?再不快說,什麼時候又有機關冒出來都不知道|
  她搖頭晃腦地說著:「『一願郎君千歲』可能是說你進來後,希望你還能長命百歲,別夭折了。」
  「我是快被這些機關弄得夭折了。」假如他沒有這一雙神腿,想要不死也很困難。
  她有點抱歉的看著他,「『二願妾身常健』是說我如果沒有好體力的話,絕對避不了那些機關。」
  「你的體力真的很差,全是我一個人在辛苦。」一點也沒錯,她都是被他拉著跑。
  她再指著他們目前所蹲的樑柱,「三願如同樑上燕。你說,我們現在的樣子像不像蹲在樑上的燕子?」
  「這梁有問題!」他不再遲疑,馬上抱著她跳落奔開一段距離,然後看著那根樑柱在瞬間出高處墜下,落入下面無底的深淵。
  「好險……幸好我解詩解得快。」慕炫蘭對自己的頭腦感激不已,慶幸自己能及時避掉這個機關。
  「那首詩的最後一句呢?」朝歌擦著額際的汗;不玩了,再玩下去他會累死。
  「『歲歲長相見』可能是說假如我們闖不過這些機關,我們會在這像墳墓的地方每天相見。」她搓著雙臂,毛骨悚然地望著這個像是陵寢的迷宮地道。
  他握緊她的肩反駁,「你和我都不會死,我們的運氣不會那麼背!」
  「難說,鐵板神算也是這麼算的。」她迷信地搖搖頭。
  「不要信他!」他再度拉著她,像只無頭蒼蠅到處亂走。
  她走了幾步,又陡地停下。「朝歌,你會不會覺得這裡很熱?」這裡的溫度高了許多,連地板踩起來也熱熱的。
  朝歌伸出手小心地碰著石牆,在碰到其中一面時,被牆面的高溫燙了一下。「這面牆有古怪。」這麼燙,裡頭是有火在燒嗎?
  「這塊石磚上有個奇怪的花紋。」她低下身子,指著一塊凸出的的石磚。
  朝歌彎下身伸手就要按,她忙拉住他的手,「你還要亂碰?」她亂拉繩子就觸動機關,誰知道這個是不是機關?
  「也許這個不是機關。」他還是躍躍欲試。
  她告饒地掩著臉,「別再輕舉妄動了,我不要再來一次。」她沒力氣再沒命地亂逃了。
  「賭一賭。」朝歌心一橫,按下那面刻有花紋的石磚。
  石磚被壓下後,石牆緩緩地轉了個角度,隱藏式的石門應聲開啟。
  朝歌含笑地看著裡頭,「這次不是機關,是開寶庫的大門。」
  「寶庫?」慕炫蘭仍是掩著臉不敢看。
  「藏著火鳳凰的寶庫。」他拉下她的手,帶她一同走進去。
  他們千辛萬苦要找的火鳳凰,就是這間石室的熱力來源。它伸展著火紅的羽翅,安靜地棲在石室中一隻黃金打造的鳥籠裡。在火鳳凰的身後,石牆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小型山水,以各色彩漆上色,用顆顆寶石嵌飾,由遠處看來,像極了大唐江山的版圖圖雕。
  慕炫蘭望著這只通體火紅、體形頗大的鳥兒,覺得這個籠子好像跟平常人用的籠子有所不同;她再靠近的細看,閃亮金黃的籠身引起了她的注意。
  「雷萬春用金籠關火鳳凰?他為何不用鐵?」關一隻馬兒要用到金子打造的籠子?
  朝歌沒她那般懷疑,只對這隻鳥恨之入骨,「管他用什麼,等我把這隻鳥帶回去交差後,我一定要把它烤來吃。」
  「它能烤嗎?」一靠近這隻鳥就有無窮的熱力,她瞬間領悟雷萬春要用黃金的原因。
  「有何不能?」
  「你碰它試試。」她漾著笑讓他前去領教領教。
  朝歌才把手伸入籠內,那只火鳳凰便朝他吐出一道火舌,差點燒到他的手指。
  「火?」這隻鳥會噴火?
  「它叫火鳳凰,顧名思義,你還想烤他?」會噴火的鳥兒還想用火來烤它?他被那些機關弄傻了嗎?
  他悶聲低咒,握著金籠不停地搖著,「臭鳥……害我被整得這麼慘,我搖死你!」
  「他死了你就沒解藥了。走啦!我們還要想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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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09:5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嘎嘎!」
  全身汗淋淋的朝歌瞪著桌上正昂首叫囂的火鳳凰,對它刺耳的叫聲怨恨異常。
  「臭鳥……害我累成這樣你還叫?我若烤不死你,我就淹死你!」他兩手握著黃金打造的鳥籠不停地搖晃,恨不得把它搖死。
  為了這只會製造噪音的火鳳凰,他在那座迷宮般的地道裡吃足了苦頭。雷萬春不僅在他們奪火鳳凰的路上設機關,還在他們拿了鳥回程的路上更多設了一倍的機關,不但有先前他們遇過的洪水、猛獸、會追人的大石,以及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奇奇怪怪的刀槍兵器,當他一拿起火鳳凰的鳥籠時,就觸動了一個最最要命的機關──整座地下迷宮的信道開始塌陷!
  他一手拎著鳥籠,一手拎著輕功極差的慕炫蘭,在陣陣落石的追趕下,以他自己也想不到的疾速在地底下飛奔,直飛到他們進來的入口,又被一批出籠野獸攔個正著;那個慕炫蘭一見到那些怪獸又嚇得頻頻發抖,什麼忙也幫不上,讓他不但要學武松打虎、學周處除三害,還得在信道全塌下前拉著她一起逃出生天,以免被長埋在地底下。
  可是回到地上後,他的工作卻還是沒完沒了。因為雷紋醒來得知親爹被人殺害後,派來了上百名兵衛圍住了雷府中院,逼得他不得不大開殺戒,首先一鞭取下雷紋的項上人頭,再一舉滅了雷家擁有的大半侍兵。
  他累得半死,就是為了這只只會嘎嘎叫的怪鳥!
  而慕炫蘭自回來後,不像朝歌一直在對那隻鳥雞同鴨講、怨東怨西的,只是呆呆坐在床上望著他出神。
  該做的事,已經做完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火鳳凰,她殺了她想殺的電萬春,兩個原本不該有交集卻因為雷府而聚在一起,那現在是不是也該曲終人散了?
  曲終人散……她一直沒想過這回事,認為他在她身邊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如果他要離開,她定會捨不下的,他的身影、他的硬脾氣、他把她視為他的人,這些都會教她想念;但只要他換取了解藥,他的生命便能平安,其它的,都不過是水月鏡花。他能平安幸福地活著才是她渴盼的,她不該向命運貪婪的索求,希望再留在他身邊久一點、多陪他一些。
  別離在即,她忽然很想讓這短短的一個月重新來過,再讓她重溫一遍他的吻,他看著她時帶笑的雙眼,他宣告她是他的人時的蠻橫……為什麼黃歷上沒有告訴她,犯上桃花劫多情多欲的後果?她是何時把心葬在這男人身上的?
  他說她這輩子都別想逃出他的手掌心,她的確是逃不了;縱使離他遠遠的,他的手心裡,也握住了她最初的情愛,她最純淨的芳心。
  也許,當他再救了另一名女子時,他就會把她忘了吧!
  慕炫蘭抹淨眼眶裡會燙熱她的心的淚水,把細軟收拾好後,將包袱掛在手臂上,轉身面對那個恨鳥入骨的朝歌。「那些機關又不是它設的,別對它凶了。它能換你的解藥,你要對他好一點。」
  「你要上哪去?」朝歌對這只火鳳凰的怒氣方消,看她手上掛著包袱,另一股氣又衝上心頭。
  她盡可能穩住情緒,不帶傷感的開口,「回家。」
  「你一個人走?」他盯著她似哭過的眼眸,走到她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我沒伴。」她推開他,卻又被他一把捉回。
  他語氣平淡地問:「想撇下我,知恩不報?」揮揮衣袖就想離開他?這個女人好像沒聽清楚他救她的代價。
  「報完了你的恩後,我還不是該走?」把人給他後,他還會要她留在身邊嗎?她不如在自討沒趣前先走,免得落得更傷心的下場。
  朝歌將她摟進懷裡,在她的耳際輕吐,「不要走。」
  「你的事辦成了,我的大仇也已報,不走,我能去哪?」慕炫蘭緊環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裡。
  「繼續跟著我。」他吻著她的髮梢,雙臂將她的腰肢圈緊,不肯讓她離開。
  她窩在他的懷裡,聲音悶悶的,「跟著你這個運氣背到家的男人有什麼好?」繼續跟著他?跟著這個老把「以身相許」掛在嘴邊的男人?跟著這個已經把她豆腐吃盡的男人?跟著這個她離不開的男人?
  「我已經遇上最後一個桃花劫了,往後運氣不會再背。」衛非說他這年就剩這個月的壞運氣了,而今天是這個月的最後一天,從明天起,他又會是好風好水。
  「你又不愛我。」她在他胸前咕膿著,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他的胸膛隱隱震動起伏,不滿地撇著嘴,「我說過我不愛嗎?」如果不愛她,他幹嘛要為她出生入死,何必親自照料她,何必把她當成心頭肉每天抱在懷裹?
  「我也沒說我愛你。」他沒說過他對她的感覺,也從沒問過她的心思。
  「我朝歌愛一個女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即使你不愛我,我也會強迫你愛,你沒得選擇。」他捧起她的臉蛋,霸氣十足地聲明。她不愛他也無妨,他就是要把她留在他的身邊。他已經在心底種了這株美麗的桃花,若讓她走,豈不是要把他的心也拔起來?
  慕炫蘭盯著他寫滿威脅的眼瞳,不知該對他的這種做法生氣還是高興。他就不能說得溫柔婉轉點或是甜甜蜜密的嗎?哪有人像他這樣強迫又命令的?
  她輕捶著他的肩膀,「惡人!」這個男人在武功造詣方面是大俠,在感情上可不是,他是強盜兼土匪。
  「左容容是要我當惡人沒錯。」朝歌無所謂地笑著。現在他才知道當惡人有多好,可以用這種方式搶心上人,完全不用找借口。
  「左容容叫你去愛別的女人,你也會去愛?」她心口開始泛酸,頗氣他重視那個左容容甚於她。
  他冷哼,「那個臭女人只能叫我殺人,她沒本事左右我要愛誰。」就算左容容不給他解藥,他也不愛不想愛的女人。
  她躊躇了許久,抱著微小的冀望和不安問,「那……你會愛誰?」
  「我愛我命中注定的、或是黃歷上寫明的女人。」一晃眼,他又變回了一個迷信的男人。
  慕炫蘭眨眨眼,呆呆的看著這個男人。
  「你的黃歷會寫這個?」那是哪一種黃歷?
  「當然有寫。」朝歌煞有分事地掏出懷裡的黃歷,拍著書反對她瞇眼而笑。
  「上頭寫誰?」她馬上搶下他手中的書,開始翻找上頭有沒有他的名字。
  「用不著翻,我已經知道是誰。」他抽走她手中的書,嘖嘖有聲的吻著她。
  「那個女人……是誰?」她吶吶地問,對自己毫無信心。雖然她很想知道他愛上了哪個女人,但她更怕自己不是他說的女人。
  「我救過的一棵桃花。」他滿意地嗅著她的髮際,能抱著這棵屬於他的桃花真好。
  救過的桃花?沒有她的名字,那麼不是她了。慕炫蘭心灰意冷的退出他醉人的懷抱,忍著眼中的淚。
  「我走了……」原來他還愛著別人,她只是這個月供他消遣的女人。
  朝歌不急著攔下她的腳步,只是站在她身後問:「炫蘭,你可知今天初幾?」
  她邊吸著鼻子邊抹淚,「三十。」不挽留她反而問她這個?
  「今天好像是我吃解藥的最後期限,我必須在子時之前回到六扇門。」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等著看她有何反應。
  慕炫蘭猛然轉身,走回他身邊拉著他的手,「快點,你快去六扇門跟左容容拿解藥。」唉,她怎麼會忘了這件事?他再不吃藥就死定了。
  「你不跟我去?」朝歌動也不動,站在原地任她拉扯。
  「我……」她又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瀟灑地聳肩,「你不去,我就不回六扇門。」
  「你在說什麼?別拿你自個兒的性命兒戲!」她緊張萬分地搖著他。他瘋了嗎?他怎麼拿自己的命來威脅她?
  他低下頭與她眼眉相對,微笑地對她開條件,「你跟我走,我就回去吃解藥,沒有你,我──不──吃。」
  她絞扭著手指,不知該拿這個不要命的男人怎麼辦。「我不能跟你……」不愛她還要她跟著他?這教她情何以堪?
  「為何不能?而且你還沒以身相許,你想賴?」看她猶猶豫豫的,他乾脆又對她翻起舊帳。
  「那……現在許給你好了,你回去吃解藥。」即使他不愛她,她也不要他死。她抖著手指,緩緩解開衣扣。
  「我不要你現在許,因為你的黃歷說此月不宜。」他的大掌迅即按住她的手。現在讓她許還得了?如果她一許完就跑了怎麼辦?
  「你快沒時間了,不要鬧了好不好?你到底什麼時候要?」都什麼時候了他還管黃歷?他不急她都急死了。
  「下個月、下下個月、明年、後年……時限我也不清楚,大概得一直到我認為你許夠了為止。炫蘭,你可能要花上一輩子。」朝歌扳著手指,然後發現他的手指好像不夠用,於是他乾脆直接告訴她他的決定。
  她咬著唇瓣瞪他,「我不能……不明不白的跟著你。」
  「嗯,我是該先給你個名分。」他搔著發自言自語;他是不是忘了告訴她一件很重要的事?
  「朝歌?」怎麼說著說著會說到這兒來了?
  「行!咱們成親。」他兩手一拍,做了決定。這樣她這輩子就絕跑不了了。
  「成親?」慕炫蘭呆在他的笑容裡。
  朝歌翻著黃歷,叫她一起來看日子,「別在那邊閒著,翻翻你的黃歷看咱們哪天成親較好。」終於要成家了,他得挑個黃道吉日才行。
  慕炫蘭猶陷在震驚中。她剛剛有沒有聽錯?這個男人要娶她?他不是愛著別人嗎?該不會是他體內的毒性發作,使他神智不清了吧?
  「你……要與我成親?」她拉住他翻黃歷的手,張大眼看著他臉上的表情。
  「在我救了你後,你就是我的人,你是我的累贅。」他認真地點點頭。他的人、他的累贅,他絕不會分給別人,他要留著自己享受。
  又說她是累贅?慕炫蘭氣得七竅生煙,用力戳著他的胸膛。「你去找別的累贅成親好了!」用這個理由要娶她?她才不嫁!
  「你沒把我的話聽完;我要說的是……你是我要背負一生的甜蜜累贅。」他不疾不徐地拉起她的手指,一根根吻著。
  「甜……甜蜜的?」她的火氣急速下降,腦袋被他弄得一團糊塗。累贅還有分甜不甜的?
  「雖然有時候會有點酸和刺,還一直壞我的風水,不過你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很甜。我很愛這個滋味,百嘗不厭。」他歡喜地嘗著她唇瓣上甜甜的味道,在她的唇邊輕笑。「炫蘭,在我救你前,我沒告訴你我救了一個女人,就會愛她一輩子嗎?」
  她往後退了一步,指著自己的鼻尖,「你剛才說的那棵桃花是我?」
  「不然是誰?」他反而覺得莫名其妙。
  慕炫蘭捂著紅熱的小臉,無法在一時半刻間消化他的這句話。都怪他,說話拐彎抹角的,要是直接告訴她名字,她也不必在那邊胡思亂想,還心酸了半天,臭男人……
  「炫蘭,你還要不要翻黃歷找日子?」他抄起書輕敲她的頭;她怎麼一直在臉紅?
  「我找……」她忙接下黃歷,又覺得不對。「等等,日子可以往後再找,你先回六扇門。」
  「你肯跟我成親?」
  「肯……」她又掩著因他的話而燒紅的臉。
  「你願意愛我?」他又壞心眼的湊近她的唇邊勒索。
  「願意……」問她這種話?現在她的頭頂可能都冒煙了。
  「你會一輩子留在我身邊?」他仍不放過她,還在對她講條件。
  慕炫蘭忍不住在他耳邊大聲嚷著,「會啦!你的動作快點,不然你就來不及吃解藥了!」想要跟她成親,他也要活著才行!
  「不急,回去六扇門之前,我要先去找那個鐵板神算。」離子時還有一點時間,他要先去問那個洞燭機先的鐵板神算,那老頭簡直比衛非還厲害。
  「我也要去。」她也想起了她該去鐵板神算那裡一趟。
  「你也要?」
  「我還沒付他算命的錢。」算得太準了,她一定得親自向他道謝並送上酬金。
  「我也沒有。」朝歌頓時疑心重重。
  「他說不靈驗不收錢。」她也被他感染了,隱隱覺得似乎哪裡有些古怪。
  「他也是這麼對我說的。」在同一攤算的命,給他們同一首詩箴,而且也都不跟他們收錢?
  「我不相信這也是巧合。」慕炫蘭托著芳頰回想,她到現在還不知道那個鐵板神算是如何寫出與雷府地道入口相同的詩,還說會保她性命?
  兩人有默契地互望對方一眼,各自拿起自己的包袱,將火鳳凰的籠子蓋上一層黑布,立刻前去那個城隍廟尋找答案。
  他們一口氣直奔到廟口前,卻發現那個算命的攤子不見了,而他們要找的老者也不在那裡。
  朝歌向一名坐在廟口階梯上瞌瓜子的中年人請教,只見那個中年人擰緊了眉,很懷疑的問:「鐵板神算?」
  「對,就是一個滿頭白髮,年紀大約七、八十的老者,還有很長很白的鬍鬚;他就把攤子擺在這裡。」慕炫蘭仔細地說明。
  中年人狐疑的看著他們,「咱們這廟口是不許擺攤的,你們是不是找錯廟了?什麼鐵板神算?這兒連糖炒栗子的攤子都不能擺!」
  朝歌看了看廟,不死心地的再打探,「請問,京城裡有幾座城隍廟?」難道他們真的找錯廟了?
  「只有這一座。」
  「那我們沒找錯地方。」她明明記得他是在這裡算的命。
  「我住在這兒快三十年了,從沒見過你們說的那個算命的。這兒沒有什麼鐵板神算,想要算命的話去相命館,這裡只燒香拜城隍爺。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吧。」他搖搖頭,又繼續瞌瓜子。
  「炫蘭,我們撞邪了嗎?」朝歌擰著眉,百思不解。
  「可能……」慕炫蘭不經意地抬頭看向滿天星辰,驀然想起現在的時辰,急忙拉著他催趕。「朝歌,你不再快點回六扇門吃解藥,就真的要變成鬼了!」
          ☆          ☆          ☆
  朝歌和慕炫蘭趕在子時之前,由密道進入六扇門的地底,回到他當初受人威脅出發的老地方時,已經有五個人坐在涼亭裡等著他回巢。
  朝歌拉開覆蓋在金籠上頭的黑市,冷臭著一張臉對那個笑若春風的左容容說:「你要的臭鳥。」
  「還欠一條雷萬春的命。」左容容斜視著他,她要的不只是這一隻火鳳凰而已。
  「他死了,你不妨上街去打聽打聽。」他伸手指著上頭,現在外頭八成已傳遍雷府被毀的消息了。
  「很好,你剛好趕上吃藥的時間。」辦得真好,她沒有選錯人。
  他手伸至她眼前,「我的藥呢?」離子時就剩一點點的時間了,再不吃藥他就不能活著成親。
  「在你的瓶子裡。」左容容指向之前擺放他們解藥的小木箱。所有人都吃過了,就剩他還沒吃。
  朝歌身子一離開去取藥,一直被擋在他後頭的慕炫蘭看清了坐在石椅上的女人後,忽然兩膝往下一跪,直朝著左容容大喊:「恩公!」
  「恩公?」涼亭裡有三個男人怪腔怪調地重複這句話,而剛吞下解藥的朝歌險些被藥丸給噎死,頻頻插打著胸膛;衛非則在大伙都很驚訝時,為朝歌拍著背好讓他吞下藥丸。
  「炫蘭,別來無恙。你的大仇可報了?」左容容拉起跪在地上的她,不顧眾多不可思議的目光,掏出手中笑意盈盈地替她擦著額間的汗水。
  朝歌站在她們的面前,完全無法發出聲音。這個狡猾的女人是炫蘭的恩公?她以前告訴他的那個大善人就是左容容?
  「她……她是你的恩公?」他臉色青白地指著左容容問。她確定沒認錯人?這個妖女也會做善事?
  「你怎麼了?」慕炫蘭好奇地拍著他白得可以嚇死人的臉;這位恩公她已經認識了五年之久,她不是告訴過他了?
  朝歌氣壞地大吼,「她就是對我下毒的左容容!」
  第一次聽見恩人名諱的慕炫蘭愣住了,「恩公,你是左容容?」那個被朝歌恨死的女人?
  左容容揚睫輕笑,緩緩地點頭承認,讓朝歌和慕炫蘭深受打擊,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衛非,剛才我去你房裡時找到這個招牌。」樂毅從椅下拿出布招,問著嘴邊帶著怪笑的衛非。
  「鐵板神算?你終於要去當算命的了?」蓋聶看見招牌上的字,轉頭間沒事就喜歡算上一算的夥伴。
  「你又做了什麼好事?」藺析白他一眼,就知道他這傢伙不可能閒著不為惡。
  朝歌在看到那塊眼熟的招牌後,之前心中種種的疑惑瞬時解開。
  他額間的青筋直跳,惡狠狠地揪著衛非的領子,「你易容成廟口的那個鐵板神算?」怪不得那個老人會樣樣都算得那麼準,原來就是他搞的鬼。
  「是她給我的小差事。」衛非先招認,再笑咪咪地把罪過推給坐在他旁邊的左容容。
  「你說什麼?!」朝歌更是怒火滔天。
  「我對你們兩個說的話,也是她叫我說的。」衛非挪開朝歌的手懶懶地說。
  「那首警告我們的詩呢?」慕炫蘭擠在朝歌的身邊發問。這麼神通?他怎會事先就寫好那首請來警告他們要小心?
  「我寫的。」衛非又大方地承認。
  慕炫蘭不相信,這個叫衛非的男人面如冠玉,一點也不像那個白髮蒼蒼、滿面風霜的老人。就算他能易容好了,他是如何把聲音改了個調的?「不可能,你的聲音不像那個老人家。」他現在的聲音和那個老者差了十萬八千里,說什麼也不像。
  涼亭裡,每個認識衛非的人都掩著嘴,忍住不笑出來;看來這個女人還不清楚衛非的能耐。
  朝歌扳過他的肩,「他是無相神衛非,能易容也會變聲,要變成任何人都易如反掌。我們就是上了他的當!」
  聽了朝歌的說明後,慕炫蘭大致瞭解了事實;她再看向涼亭裡其它的人,雖然這些人她都沒見過,可是他們身上的兵器,她可都認得。
  她吶吶的說:「怎麼!……你們這五個無字輩的高手會在六扇門?」六扇門要捉這五個人是人盡皆知的事,他們居然就躲在六扇門下面?
  「我們全都中了你恩公的毒!」整齊的回答立刻一致地在涼亭內響起。
  「恩公?」慕炫蘭不太相信她的恩公會是個下毒的人,再看向那個安適恬笑的左容容。
  「我有事要他們辦,下毒是迫於形勢。」左容容不慌不忙的為自己的行為辯白。
  蓋聶對她更不爽,「是喲,你是迫於形勢。那我們呢?我們也被迫中毒?」便把他們留在這裡,把他們的命捏得緊緊的,這種話她也說得出來?
  朝歌還沒把帳跟衛非算完,「衛非,你怎麼會知道地道裡的情形?」他再怎麼神也不可能算到這一點。
  衛非指著旁邊的左容容,「她叫我帶她去逛過一回。」
  朝歌和慕炫蘭張大了眼,看著這兩個狀似清閒的男女,「你們……去過?」
  「在你們兩個去之前,我叫衛非先帶我去參觀一下。」左容容感激地為帶她去參觀的衛非斟上一杯茶。
  朝歌聽了簡直快要捉狂。原來雷府會派有那麼多衛兵駐守,就是因為衛非這小子曾經去找過火鳳凰一回!他去看那只火鳳凰沒關係,但他為什麼要雞婆的在石壁上提詩?把雷萬春搞得緊張兮兮,害他們兩個進雷府前就被大票守衛擋在門外,而進了關火鳳凰的地道後又差點沒命!
  「你這傢伙,去過為什麼不告訴我那裡頭的情形?那些機關差點害死我們兩個!」朝歌掐著衛非的頸子,冷颼颼的說。去過還不來告訴他?他的這條命,在那個鬼地方就幾乎去掉了大半!
  「我沒遇上你說的任何機關。」衛非輕彈開朗歌的手,繼續喝他的茶。
  朝歌以兇惡的眼紳殺向衛非,「你沒有?難道那些機關是我幻想出來的?」他在那個鬼地方被追得半死不活,而衛非卻沒遇上?
  「去看過那只火鳳凰我就回來了。什麼龍潭虎穴?簡單得不得了。」衛非輕蔑地道,眼底還有一絲失望。
  「你這個鬼谷子,你本身就會設機關,當然說簡單!」左容容當初不該讓對機關一竅不通的他去的,她應該找本身就會害人的衛非!
  「她也說簡單,她自己就破了一半。」衛非也禮尚往來地幫那個跟著他去的左容容倒上一杯茶。
  「臭女人……」朝歌磨著牙忿忿低吼,手裡握緊了龍騰鞭,恨不得把這個差點害死他的女人抽上幾鞭。
  慕炫蘭不允許有人這麼叫他的恩人,用力地推著朝歌,「不許叫她臭女人,她是我的恩公!」
  「炫蘭,叫我容容就成了。」左容容揮手而笑,要地改個稱呼。
  「是。」她立刻點頭。
  朝歌受不了她對在容容如此尊敬聽從,拉著她的手臂,「你何必對她必恭必敬?」她有毛病呀?這個女人是個十足十的妖女,她還跟她低聲下氣?!
  「你若再對她不敬,我立刻就走,不與你成親!」她撥開他的手,把話說在前頭。
  「你……」他氣得說不出話;她居然為了這個妖女跟他翻臉?!
  「朝歌,你要不要也學炫蘭叫我恩公?」引起小倆口內訌的左容容心情不錯地在一旁打落水狗。
  「不要!」她是他的仇人哪!
  「就要成親了,消消火吧;別對我這個媒人直噴火,很熱的。」左容容以衣袖搧著涼風;能找到一棵美麗的桃花還不感激她?有空時她就來整整他。
  「你既然可以自己拿火鳳凰,為什麼還要叫我去?」朝歌雖有滿腹的怒氣,但看在慕炫蘭的份上,還是忍著不發作,再仔細的問清楚他的疑惑。
  左容容很無辜的微笑,「一隻鳥換一顆藥,我拿了,你不就沒藥吃?」
  「你這個──」朝歌氣得直想破口大罵,被身邊的慕炫蘭一瞪,只好又把話吞回肚子裡去。
  「炫蘭一人無法報家仇,派你去『順道』殺雷萬春,最主要是幫她。」左容容拍拍慕炫蘭的手,說出她真正的「順道」是指什麼。
  「多謝恩公。」慕炫蘭感激不盡地緊握著她的手,更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好好報答他的恩情。
  「你還說她?」朝歌很不平衡,他們被這個妖女整慘了,她還向她道謝?
  「你要我走?」慕炫蘭馬上頂一句,讓他不得不再度忍下鳥氣。
  樂毅很同情朝歌,幫朝歌說起衛非的不是。「衛非,你既然去過雷府,為什麼不把那隻鳥先拿來給朝歌?」
  「那隻鳥又不是我的藥。」衛非笑著把關係撇清。
  居然有這種見死不救的朋友……
  朝歌突然上前,用他那常把水杯碰破的手,故意把衛非手上的杯子碰破,想讓他被茶水淋濕一身;但衛非的動作比他更快,眨眼間從袖裡抽出扇子,張開扇面接住茶水,輕輕鬆鬆地把茶水揮到身後。
  「你還喜歡她找給你的桃花吧?」衛非不疾不徐地把朝歌的怒氣轉給左容容。
  朝歌的冷眼果然立即射向左容容,「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什麼桃花劫?全是她一個人掰的!
  「不完全是,衛非說他也有興趣。」左容容再把朝歌的怒氣原封不動的推回去。
  「你又窩裡反!」不合群的傢伙,就只會幫著外人來害他們這班好友。
  衛非想了一會兒,繼而露出詭笑。「朝歌,我不會只害你一個。」
  其它三個男人立刻退避三舍,「你也想害我們?」連他們也有份?
  「沒事做,我無聊。」衛非兩眼往其它三個好友身上一掃,開始盤算該先找哪一個下手打發時間。
  「左容容,快讓我出去辦事!」收到這種似恐嚇又似警告的眼神,三個男人隨即將分派任務的左容容包圍,異口同聲的要求。
  「你們急什麼?」左容容怔怔地看著這三個恨她入骨,但現在又全反過來求她的男人。
  「他在動歪腦筋了,快點!」最瞭解衛非的藺析冷汗直流的催她。
  「你們為什麼這麼怕他?」他們四個還會怕這個無字輩裡,唯一身上沒有曠世兵器,也沒聽過學了什麼絕世武功的男人?
  樂毅邊閃著衛非的目光邊對她講解,「你看見他那種怪笑沒?他只要一那樣笑就有事,他的笑比你的毒還可怕。」
  「看不出來。」左容容柳眉稍斂。她覺得還好啊,這種笑容跟她每天見到的都一樣嘛。
  蓋聶沒耐性的吼,「快點說你要殺什麼人!」
  「我還沒想到。」怎麼辦?她還沒把下一個目標設計好,還不能讓他們任何人出去辦事。
  藺析緊張地叫著,「隨便啦,讓我們離他愈遠愈好!」
  「我要去量黃河水位!」蓋聶主動幫她找出差事。
  「我去量長江!」樂毅也不落人後,替自己找了個能離衛非遠遠的地方去辦事。
  慕炫蘭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三個名滿江湖的男人,他們纏著她的恩公口口聲聲地嚷著要出去,原因只是因為這個叫衛非的男人對他們笑?這些無字輩的男人腦筋有沒有問題啊?
  朝歌掏出懷裡的黃歷,讀完上頭的箴言後,徐徐地笑開了。
  「我的歹年已經過了,現在,該輪到你們倒霉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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