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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痕] [天嬌][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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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老天是故意派他來讓女人難看的嗎?明明是男兒身偏生了張閉月羞花的美女臉。她利用他氾濫的愛心混入軍營打探敵情,可惜出師不利反倒被他從頭到腳看個精光。氣人的是名震西戎的女梟雄被當成東西看待。他嘴上老掛著不跟女人動手的「至理名言」敢看不起女人?她可是與他對陣的敵軍元帥。真不知道他眼睛是做什麼用的。認識她的人都嫌她太過粗魯不溫柔 ,唯有卜認為男人婆的她柔弱得需要保護,在他溫柔的呵護下她一顆芳心慢慢地淪陷,面對男女通吃的軍師、覬覦他美貌的士兵,什麼保家衛國的重責大任全忘得一乾二淨,就算要與十萬大軍為敵,她也要帶他回家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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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2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封神四十六年正月,洪鐘擴雪聲中,即將續接帝位的太子臥桑,於策妃之日棄位遠渡東瀛,俄頃間,天朝群龍無首,宮變遂至。
  宮變後,陷於政亂隱憂之際,皇帝遲不發詔宣揭繼位儲君,以致太子儲位空懸,於是,龍誕九子,九子中餘八皇子們,紛紛競相而起,皆意欲逐鹿束官執鼎策國。
  風起雲湧的波濤間,史家默默隱身幕後,備好一籠薰香,攤開簇新的卷策、備好筆墨,在燭火下,將那些素來隱於汪洋中的八條蛟龍,二攤開細看與端究,就不知,在滔滔的歷史滄浪下,取代過往英雄豪傑的八皇子中,誰終將躍登於頂。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          ☆          ☆
  「宮變?」乍聽消息的皇八子寰王野焰,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
  「沒錯,太子在大婚當日棄位了。」軍師冷滄浪坐在椅內,聚精會神地看著手中已看過不下十回的密函。
  遠在天朝邊陲,長年成守西戎地域的雄獅大軍,在今日來自京兆的密使乘著快駒進入中軍大營,帶來京兆宮變的消息後,代領兵出營的野焰接因的冷滄浪,便十萬火急地召齊軍中的參謀與寰王旗下的門客,緊急要他們展開應對的商議,並派人出營把野焰給叫回營中處理這個措手不及的大問題。
  聽得一愣一愣,作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的野焰,實在很難相信全朝擁戴的太子臥桑,會在即將接下帝位的這個時候突然棄位,更不明白臥桑會不顧國祚與百姓,就這麼拋下所有人期望的原因。
  那麼多人看著臥桑,反倒讓臥桑一聲不響的暗度到東瀛去?難道都沒有人在事前看出臥桑想棄位的心態,所以才會沒人能夠撋得住他的這個決定?而臥桑,掌國那麼多年來,英明如他,不可能會不知道他的充位會引發什麼後果,他怎可以不顧大局就這麼一走了之,陷整個天朝於可能爆發政亂的隱憂中?
  「老大他怎會?」野焰撫著額,「這事發生多久了?」西戎地處偏遠,只怕消息傳來這,事倩都已過了一段時日。
  冷滄浪歎了口氣,「東內動員了上百名駕部郎中,快馬日夜兼程的走了十多日是,這才把消息送到咱們手上。」位在遠處就是有這個壞處,再新的消息,等傳到他們這都變成舊聞了。
  「東內有辦法將太子追回來嗎?」也許事情還來得及補救,只要能追回可能維持一朝平衡的臥桑,那麼就還有一線希望。
  「追不上也追不回來〕冷滄浪把信函一扔,無奈地攤攤兩掌,「聖上也下令不必追了。」一時無法消化這消息的野焰,頗受打擊地頓坐在椅上,這時帳子被一名急走入內的男子掀起。
  「第二批密使到了嗎?現在朝中局勢如何?」冷滄浪拉開身旁的座椅,邊問邊倒了盞茶給軍中第三靈魂人物花間佐右衛。
  「剛走。」花間佐擦著額上的汗,「朝中情況還算好,沒有朝臣們先前預估一觸即發的跡象,目前是由東西南三內聯合制衡。」
  「我父皇打算擬誰為下一任太子?」恢復神智的野焰深吸口氣,重新振作起精神來面對已經來到的風雨。
  「這……」花間佐頓了頓,「很難說。」
  他微瞇著眼眸,「什麼意思……」太子一棄位,按理說,父皇就應馬上宣佈下一任接替的繼位者,怎倒會是不確定?」
  花間佐娓娓道出第二批密探帶來的內容,「宮變那夜,聖上連夜急如剌王鐵勒進翠微宮密商,剌王出宮後,隨即起駕返回北狄,次日聖上又同時將滕王舒河和翼王律滔召入宮中,兩位王爺在離開翠微宮後,就一直保持著沉默,任誰也無法猜出聖上到底對他們說了些什麼,至於聖上要策誰為太子,翠微宮到現在還沒有半點消息傳出。」
  野焰愈聽愈覺得有問題,鐵勒為何在那個時候返回北狄,如果父皇打算立他為繼位太子,那他應該留在京裡才是啊,而父皇若是要立舒河或律滔其中之一為太子,又怎會兩人同時都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看大子棄位都有些時日了,可是聖意遲遲不下來,看來,聖上似乎也還在觀望當中。」冷滄浪淡淡推論出皇帝遲不宣詔的原因,同時也頭痛地皺緊了一雙劍眉.「擁誰為太子?」
  「有三個人選。」花間佐伸出三指,「據軍中司馬所探得的情報分析,西內是打算擁皇二子鐵勒為太子,東內是打算由皇五子律滔來取代臥桑的空缺,而南內所擁的太子人選則還未定。」
  野焰挑了挑兩眉,「南內不擁三哥為太子嗎?」真是稀奇,南內的人不是一直都想把霍韃拱上皇位嗎?怎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反而不繼續當推手了?
  花間住想了想,然後猶豫地對他搖搖頭,「不一定。」
  「什麼叫不一定?」對他吞吞吐吐、要說不說的模樣看得很煩躁的野焰,乾脆一把將他給拉過來,大眼剩小眼地盯著他。
  「那個……是這樣的……」迫於他那張會帶給男人莫大壓力的面容,花間佐只好趕快吐出他想知道的話,「皇三子霍韃與皇四子舒河為同母所生,也都是南內的人,因此南內可能在他們兩者中擇其一擁為太子。」
  「我都忘了這一點。」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後,野焰放開他百思不解地搔著發,並以肘撞了撞身旁的冷滄浪,「喂,南內那群愛玩弄權政的老人不推出人選的原因,是因為在猶豫嗎?」
  「如果我是南內的人,我現在也會為了擁誰而難以抉擇。」冷滄浪邊點頭邊分析給他聽,「若是沒挑好可以下注的人選就倉猝表態作決定,那麼在爭奪儲君的這場戰爭中,南內就敗定了。」
  這是」場攸關性命和未來的賭博,因此各方參賭者,當然得審慎評估可下注的人選才下注,不然萬一敗了,那麼就全都得賠上,這種後果誰都擔不起。
  「看來……南內的希望最小。」聽完他的話,野焰愈想愈樂觀,「既然東內的人選擇為五哥撐腰,那麼有了束內的資源之後,五哥就很可能擊敗眾人登上大典。」
  冷滄浪卻潑了他」盆冷水,「不,最沒希望的是翼王律滔。」
  「怎麼說?」就台面上的情勢來看,束內的人繼失去臥桑後全力培植律滔,律滔怎可能會敗?
  「先不要說鐵勒已經擁有半片天下,南內本就已經擁有了霍韃的南蠻軍權,現下皇九子懷熾又投靠了舒河,只要再加上懷熾這名善用手段的好人手效力,那麼無論南內是想擁立霍韃還是舒河,南內的勢力都已經初步聚集完成。反觀律滔,他只不過擁有東內而已,相形之下他什麼單權也沒有,在朝中更沒有可支援的人手。」
  野焰的神情變得有些焦急,「怎會沒有?六哥不是向來都站在五哥那一邊的嗎?」
  「皇六子風准不但不肯加入這場太子之爭,他還希望諸皇子在新任太子的這件事上統統都罷手,以免造成手足相殘不可挽救的局面,並要求眾人收起劍拔弩張的姿態,靜觀事態的發展。野焰雖是不願承認,但沒錯,風准就是那個公私分明的烈性子,無論私交再怎麼好,相信公正廉明的風准,在這件事上定會不摻雜個人私情而想要力挽狂瀾,進而不支持任何一個兄弟。但若是連風淮都不支持律滔,那他們這九個兄弟間,還有誰會去幫勢單力孤的律滔呢?
  身在皇家,他們這些兄弟間,不但感情離得很遠,也如陌路般走得很遠,若沒有兩相權害之下的特別關係或是利益衝突,他們只能勉強說上是有血緣的陌生人,多年來,各自為政,也各自不相聯繫。
  但在他的眼裡,自小到大,最能體恤、最親近他這個出身卑微的八弟,也常在他最需要親情時給他溫暖的人,就只有這個排行老五的哥哥,不像某個冷血、心殘的人……
  揮之不去的陰影又再度定立在他的心頭上,那道影子的主人,遠不可觸又高遠得如一座動搖不得的巨岩,縱使耗盡他所有的力氣,不管他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奮力向影子的主人邁進,那個人也不會回頭看他一眼……
  「那七哥呢?」他急急甩去那抹存在心頭的暗影,正色地再問:「他願伸手幫助五哥嗎?」現在就剩一個自小就特意疏離所有兄弟的朵湛了,也許這次的宮變可以把他給請出來。
  冷滄浪不帶期望地揮揮手,「皇七子朵湛就要成親了,除了他的心上人之外,任何人他都不想搭理,日前朝中王公到他府邸催促他表態,他就只是聲明他的中立立場而已,至於其他,他還是一如往昔的什麼都不過問。」
  「七哥又把他那套明哲保身的哲學拿出來了。」天底下就是有這種人,老把不踏渾水就不會沾得一身黑的格言給擺在口頭上,如今都已經火燒眉毛了,他還是只想要保己而已。
  「這是可以理解的〕冷搶浪完全同意朵湛的心態。「成者為皇,敗者叛臣。國局如此,當然不可不慎。」換作是他,他可能也會這麼做。
  坐在一旁靜靜聽箸他們商議的花間住,在聽了一個段落後,心底還是存著一個問題。
  「王爺,那你呢?你有什麼打算?」現下幾乎每個皇子都有了打算,誰要自立、誰要投奔,已大致上算是抵定了,目前就剩下他這個皇八子而已。
  「你認為呢?」野焰不答反問,把這個問題丟給他去猜想。
  花間佐握緊了一隻拳頭,「也在太子之爭中佔上一席?「說不定他也像那些自立的皇子們一樣,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踏入翠微宮內坐攬江山。
  冷滄浪不給面子地哼了哼,「他才沒那麼遠大的志向。」他要是有那麼上進,那可就謝天謝地了。
  野焰笑意滿面地一掌搭上他的肩,「知我者,滄浪也。」
  「那……」花間佐看了看他們倆,有些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後,頗覺得可惜地鬆開
  緊握的拳頭。
  「喂,要投效哪方,你得先想個清楚透徹。」冷滄浪收去了所有散漫的神情,神色凝重地拍著他肩頭交代,「別忘了在你身後還有整支雄獅大軍得跟著你,你若投錯了明主,那麼我們就得跟箸你一塊淪為亂臣賊子。」
  「不用考慮了。」野焰漾出了個大大的笑瞼,「在我心中,就只有一個人選。」
  「咱們雄獅大軍要投效翼王律滔了是不是?」與他幾乎是共用同1條肚裡蛔蟲的冷滄浪,伸了伸懶腰後幫他接完下一句話。
  野焰有默契地對他點點頭,「你可以開始摩拳擦掌好好計劃了。」
  「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幫他?」他已經開始在心頭盤算該從哪一方面下手才好。
  「西內擁有北狄大軍做後盾,南內則有南蠻大軍當籌碼,那麼東內多個西戎大軍來加入制衡又有何不可呢?」野焰搖頭晃腦地說箸,不一會,臉上又露出了壞壞的笑容。
  「律滔會非常樂見你送他的這項見面禮的。」嗯,這份禮是夠份量。
  「小花。」野焰興高采烈地朝花間佐彈彈指,圭把軍中所有的司馬和參謀都給召過來,咱們得好好商討一下,該如何在近期內將西戎一帶所有小國攻下的策略。」
  花間住瞪大了兩眼,「王爺,你要開戰?」
  野焰期待地板著兩掌,「為了五哥,為了讓東內的勢力盡速壯大,我要拿下西邊所有軍權,一統西戎。」
  「天朝寰王要一統西戎?」
  懶洋洋趴在軟榻上的粉黛,漫不輕心地重複著女官息蘭方才告知她的消息一雙水蔥似的玉手,愛憐地把玩箸前些日子才從另一個小國那邊搶來的天朝貴鏡。
  「王上正為了這事發愁呢。」憂慮堆滿眉頭,說著說著,坐在榻旁的息蘭又是一陣長歎。
  「有什麼好愁的?」粉黛不以為意地睨她一眼,回頭繼續把玩著手中的貢鏡,「派兵去和那個寰王較量較量便是。」她還以為發生了什麼新鮮事呢,沒想到卻是瑣事一樁。
  說起他們西戎這一帶,可是年年戰火、歲歲烽煙,少一場戰事不算少,多這一場也不會算多,而他們伏羅國,更是從開國以來一路打到今日,所以像那個天朝的什麼王爺,他想不想統一西戎一帶二十小國的這類問題,根本就不須特意來找她討論,反正就是照舊例嘛,多個敵國也不會讓她的日子過得格外特別,總結」句:打!
  「殿下……」充滿危機意識的息蘭,一手按下她手中的貴鏡,干拜託萬拜託地請她正經點,「現在最嚴重的問題不是打不打,而是國內無人敢去和天朝寰王較量」
  「不過是個中原男人,怕什麼?」翻了個身,粉黛伸掌勾來榻畔的垂紡,套在她皓腕間的王環套清脆地作響。
  「天朝如果是由他人領軍,那倒是沒什麼好怕,問題就是領軍的人不是個普通的中原男人。」見她一臉的不在意,息蘭只好努力勾起她的好奇心,有模有樣地撫著面頰低歎,「光是聽到寰王野焰這四字,西戎一帶不知有多少小國主動棄降。」
  「喔?」水盈的眸子稍稍往她那邊游移而去,些許的好奇被勾出來了。「他是什麼來頭?」希望這次天朝領兵的大將,可不要又是中看不中用。
  息*趕忙把得知的內幕奉上,「他是被刺王鐵勒一手帶大的天朝皇八子,同時也是刺王鐵勒所訓練出來的天才型軍事家。」
  垂紡內的佳人在聽見那如雷貫耳的嗜殺名號後,頓時自榻上一骨碌地躍起,急躁地一把掀開紡紗。
  「他是鐵勒培養的人?」真沒說錯?好端端的,天朝為什麼要派出這種人來?那個鐵勒可是能將類似天朝那種大國,在一夜間夷平的悍將,而那傢伙所帶出來的人,絕對不可能會是普通的泛泛之輩。
  「嗯。」息蘭大大地點了個頭,「現在你終於知道主上為什麼頭疼了吧。」
  粉黛一手撫箸下頷沉思,「這個寰王打起仗來跟刺王相同嗎?」千萬不要告訴她這兩個兄弟都是一個樣喔,如果都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那種,那她會考慮馬上叫父王在國家被掃平之前就先投降。
  「不同,大大的不同。」這個息蘭可就背得很熟爛了。「他跟刺王不同之處,在於刺王總會精心設計一場戰役,為求全面殲滅敵軍而小心謹慎,而寰王打起仗來,則是又快又猛,有如野火燒過,所有的戰術都是他臨時在戰場上想出來的。」
  粉黛狐疑地繞高了黛眉,「這樣……能勝嗎?」沒做好萬全準備就上戰場,這男人行不行啊……
  「他已經連連拿下數個小國了,再過不久,統領天朝雄獅大軍的那個男人,在拿下波盤陀後,他就將揮軍大舉進攻咱們還未受到戰火的伏羅國。」那個男人不只是行,他還很行。
  「喔。」她淡淡應了應。
  息蘭期期艾艾地盯著她,「殿下,王上他……」
  「休想把我勸上戰場去。」她笑瞇瞇地先打回票,「你可以死了那條心了,本公主才不會去做這種折磨自己的事。」跟一個無法預知下一波戰術的人打?她可沒本錢去輸。
  「為什麼你不肯去?」息蘭垮著一張瞼,「這兩年來你究竟是怎麼了?你怎麼會從一個驍勇善戰的伏羅公主,變成主張和平的衛道人士?」打從她高掛起戰袍後,她就不參加任何戰事,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她有這麼大的改變?
  粉黛冷冷低笑,她根本就不是什麼主張和平的衛道人士,她只是不想到那種沙塵滾滾、牲畜馬匹、殺戮征伐、汗水血污四處充斥的地方打滾,更灑盧回到那個她連作噩夢都會夢到的地方。
  「首先,我不喜歡失敗。」她伸出一隻玉白的纖指,「既然那個叫寰王的那麼厲害,我幹啥要去自討苦吃?你是想叫我去當伏羅國的千古罪人嗎?」雖然這種強敵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但也不是能夠鬧著玩的,一個不當心,輸了顏面事小,但若賠上了國家可就罪過大了,她不要去擔那種罪。
  「還沒開戰你怎麼知道你一定會敗?你也領兵打過大大小小的戰役不下百來場了,全西戎的人都知道,只有你最有希望可以勝過天朝的大軍!」
  她充耳不聞地揮著小手,「不去,說不去就不去,你也不必捧了,因為就算你捧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去,去叫我父王另派高明。」
  「別管顏面那種虛名了,一旦國破家亡,顏面還能值些什麼?它能賠給你一個國家嗎?」息蘭急急將她拉起,試圖灌輸一點責任感給她。
  「其實……」粉黛抿著唇,躊躇了半天才又低吐,「我不願去還有一個真正的理由。」
  「什麼理由?」
  「我討厭去戰場上跟一堆聞起來跟駱駝沒兩樣的臭男人混在一塊,那種騷味,嚶……光是想到我就渾身不順暢。」她咋舌地搖著螓首,愈想愈不舒服地頻搓著兩臂,「在聞了那股臭味那麼多年後,好不容易回到宮中呼吸到正常的空氣兩年,我可一點都不懷念那種臭味。」
  息蘭差點氣結,「你、你……」騷味?她到底是把男人當成什麼東西?
  「況且戰場上淨是漫天刮臉的風沙,還有一山又一山數之不盡的刺碾碎石扎人腳底,我在宮裡待得好好的,何苦去找罪受?」說到後來,她更是覺得滿心的不平,「你想想,我是女人耶,那種會弄得一身髒兮兮的事,為什麼國裡的男人不去做偏要找上我?跟著軍旅開戰後,不要說那一身的髒污我要洗到何時才能洗乾淨,說不定連個淨身的地方都找不到,我才不要把出口己弄得又臭又髒。」
  在她的記憶裡,男人向來就是一種令人費解的生物,無論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只要是男人,他們身上就會有一種怪味,而那種味道,很臭,尤文一是在戰場上成天與馬匹動物處在一塊的男人,那就更臭了,就算是她命所有人都要盡可能地保持身體的潔淨,可還是臭。
  這不是她的嗅覺有問題,也不是她太過挑剔—只是她從小就生長在脂粉艷艷的女人堆裡,看慣了貌美乾淨合起來又香氣襲人的女人後,叫她到那種各種怪味齊聚的地方,去和那群好像一輩子都沒洗過澡淨過身的男人相處,這叫她怎適應得過來?
  況且那種顛沛的軍旅生活,折磨人得很哪,就聯想要保持十根指頭都乾淨無垢的最基本這一點,都是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更別提那些汗臭、塵污、牲畜的腥膻……嗯,太不舒服了,光是想想她就覺得那跟噩夢沒兩樣。
  息蘭顫顫地指著她的眉心,「說了老半天,就……就只為了你的潔癖這個主因?」
  「是啊。」她十分認真地頷首。
  「殿下……」潔癖重要還是國家重要?她怎老是分不清輕重?
  「煩。」粉黛在她拉長了苦瓜驗之前,別過頭去不看她的可憐相。
  她不死心,「國家興亡……」
  粉黛也接得很快,「我不是匹夫,我是女人,再說一次,不去。」再繼續過箸那種動刀動槍的日子,萬一以後沒人敢娶,害她嫁不出去怎麼辦?
  「那……」息蘭很委屈地拿出藏在袖中的燙手山芋,「這個該怎麼辦?」
  「這東西你哪來的?」盯著那只由她父王授與的帥印半晌,粉黛終於悶悶地出聲。
  「王上剛剛把它推給我,叫我硬塞也要塞給你……」息蘭可憐兮兮地吸著鼻子,兩泡淚水還隱隱在眼眶裡打轉。「倘若我沒塞成,王上說他一定會在天朝大軍攻來時,把我五花大梆的抬到最前線去插著,當第一個殉國的英烈。」
  她不甘不願地緊咬著牙,「糟老頭子……」明明知道苦肉計對她最受用,還特地叫人來演給她看爭取她的內疚感和同情心。
  「殿下……」息蘭又是一副掩袖炫然欲泣的模樣。
  粉黛無奈地仰天長歎,「寰王什麼時候要攻打波盤陀?」美好的日子又要過去了,在出發之前,她說什麼都要先去洗個香噴噴的操,好留作日後的安慰和紀念。
  「三日後。」息蘭不明就裡的問著,不懂她幹嘛突然問這個。
  粉黛聽了後,二話不說地翻身躍下床榻,在矮桌旁東翻西找了一會,然後費勁地從底下拖出一隻大木箱,開箱後抽出數卷繪有軍事地形圖的羊皮卷,仔細研究到時該藏身在哪個地點較妥當。
  息蘭探首探腦地站在她身後,「你在做什麼?」
  「準備出門啊。」粉黛理所當然地回頭賞她一記白眼,「就算要打,我也得在心裹有個譜吧?不先去探探他的實力,難不成你萇想讓我當個亡國奴?」
  「我馬上就去準備出城!」
  好臭,又是這種臭氣沖天的可怕怪味,她幹嘛要來這種臭死人不償命的地方受罪……呸呸,嘴裡還有兩口不小心吃下的沙子……她就說她討厭這種地方嘛。
  「殿下,你就別再皺眉頭了。」伏趴在沙丘後的息蘭,在粉黛的小臉上又開始出現眉心打結的情況後,歎息連天地壓下她的身子叫她認分點。
  冒著極大風險偷偷跑來波盤陀戰區觀戰的粉黛,此刻的心情真是憂鬱到極點了,早在跟息蘭跑來此地觀戰的數日,那個她想探知底細的寰王竟不按牌理出牌,完全不按
  照探子所探來的日子攻打波槃陀,毫無預警地提前開戰,在她趕到戰場上時,雄獅大軍已拿下了波盤陀無數座小城邦,讓她失去了可以觀看寰王攻打城邦戰法的機會,僅僅只能來到波盤陀最後一座尚未被攻陷的國城,在這裡趴著研究那個害她錯失良機的男人接下來會怎麼做。
  而這」趴,她就趴了兩日,也讓她一頭霧水地足足看了兩日,雖然她聽說那個寰王打起仗來動作很快,但波盤陀的國力也不容小覷,雄獅大軍順暢如流水的攻勢,在行進至波盤陀國城時,頭一遭遇到了頑強的抵抗。
  現在,她最在意的,並不是寰王何時能夠攻陷波盤陀固若金湯的國城外牆,她擔心的是,她在這裡看了兩日,寰王的戰術和攻略卻什麼也沒看出來,總是在大軍有所行動時猜測著,那個寰王做出這種戰法指示的原因是什麼,又為何要這麼做,並且對那個不講戰事規矩的寰王很感頭痛,因為她所想打聽的實力,正因他這種捉摸不定的打法而讓她連半點頭緒也沒有。
  在沙塵的吹襲下,粉黛將覆面的紗巾更拉緊一點,一雙水眸不停的在遠處戰火外,雄獅大軍的中軍營帳裡搜尋著。
  她伸手推推息蘭,「哪個人才是寰王?你到底是認清楚了沒有?」
  「據探子說,那個寰王上戰場都會戴著一隻面具,所以他的長相我也不知道,說不定咱們再找一找就可以在人群中認出他來。」息蘭和她看的方向不同,目光直鎖在準備攻城的前行軍陣隊裡。
  「不是那邊。」粉黛將她的臉勾回正確的方向,「身為主帥,他應該待在中軍主帳裡負責指揮權宜。」
  「不,聽說他都是親自領軍打頭陣。」息蘭認真地向她否認,揚手指著已經兵臨城下的前行軍。
  「打頭陣?」嫌命太長啊?就算不怕死也不用這麼不愛惜生命。
  就在她們討論的這個片刻,驟起的沙塵像道簾幕般地席捲而來,不但遮去了她們的視線,揚嘯的風聲也讓她們聽不清夾雜在風沙裡的聲音,直到石落沙定,重新睜開眼觀戰的粉黛,猛地氣息」窒。
  糟了,轉移戰地。
  粉黛在交戰的兩軍人馬朝這邊奔來時,一手緊扯著呆愣的息蘭趕緊撤離險地,但在她們身後的轟轟馬蹄聲,如緊密的驚雷逐漸靠近,令她在走避不及下,只好險中求生地照著記憶,先將息蘭拖至尋常人不易發覺,波盤陀古時用來避戰的壕溝邊緣,再一把將息蘭推下去閃避。
  「躲好,千萬別出來!」她的聲音剛落,小小的身影馬上就被捲入濃重的沙塵裹不復蹤跡。
  刺目剖人的碎石沙礫令粉黛睜不開眼,在週遭淨是重重的馬蹄聲和兵戎交錯的響聲裡,她怎麼也沒辦法睜開眼逃出去,就在她認為這回恐怕得死在會噬人的沙場上時,她忽地感到身子一輕。
  疾速馳來的野焰,在馬背上側下身,千鈞一髮地一掌撈起差點就被踩死在馬蹄下的粉黛,並把她當成貨物般地橫放在馬背上,而後手中韁繩一緊,策馬掉頭奔馳出交戰的沙塵外。
  被腹下飛馳的馬兒震得頭昏眼花的粉黛,還弄不清在風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時,馬匹忽地一停,讓無法集中視覺的她甫看清底下的黃沙,立刻又被人像持小雞般給持了起來,在搖搖晃晃的馬背上連坐都還沒坐穩,一雙不分力道輕重,也不分男女之別的大掌就落在她的身上,東拍拍她身上的沙塵、西撥撥她滿身的碎石雜屑,更不客氣地把她從頭到腳都給摸過一遍。
  「幸好,完整無缺。」將撈來的東西打理好後,野焰滿意地把手中的東西調整好在馬背上的位置!並很感謝自己的動作夠快,能夠及時在把它踩扁之前救它一命。
  一雙分別附在她的背後和雙峰前盤據不動的大掌,令粉黛被震暈的神智速速回到她的軀殼裡,劇烈燒灼的紅雲,強烈襲上她的面頰,令她憤怒地抬起蟯首。
  野焰的雙眼靜止在懷中女人仰起來的小臉上。
  好……好可愛。
  好心果真是有好報的,看,老天是多麼厚愛他呀,知道他看男人都已經看到膩了,所以特地送他這個養眼的小東西來犒賞他這些年來的辛勞。
  雖然懷中的東西姿色並不能算是上等,以她髒污的外貌來看,充其量只能評為不錯或是可愛而已,可是在戰場上的這萬綠叢中,她這鶴立雞群的一點紅,是多麼的得來不易和珍貴。
  他好奇地伸出手指輕戳她漾著兩朵紅暈的面頰,指尖隨即傳來水嫩水嫩的觸感,他再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像朵小野花似的她,個頭小小又軟軟嫩嫩的,在他懷中更是顯得袖珍,香香甜甜的氣息,淡淡地出自她的身上傳來直衝上他的鼻梢,令他看著看著,心坎上泛過一陣滿足得不得了的幸福感。
  本來滿腹怒火已升至最高點就要爆炸的粉黛,首先是因他臉上所戴的怒彩假面而嚇了一跳,但在他對她看得目不轉睛上對露出來的眼珠子直不隆咚地瞅著她瞧時,她忍不住怕怕地嚥了嚥口水。
  他是怎麼了?喂、喂……這很可怕耶,他……他兩眼發直哪,
  久久,野焰黑黝的雙眸總算是動了動,緊貼在她胸前的大掌,也規規矩矩的撤開,他抬起頭看了看四周的動靜後,頗感惋惜地驅散所有戀戀的心神。
  「小花。」他將懷中的粉黛以大麾包攏,轉首問向沒持在本位急忙趕來的花間佐:「你不待在後方跑來前線做什麼?」
  匆匆停駒的花間佐靠在馬上喘息,「軍師叫我來問你,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
  他們在大後方當支援的備軍全都等著他的號令呢,不來請示他怎麼可以?
  「怎麼做?」他搔搔發,而後突地漾出一抹笑,「我叫你準備的東西備好了沒?」
  「備齊了,都已就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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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23:00 |只看該作者
 野焰隨即下令,「好,叫前行軍全都撤圍,中軍準備攻堅,由左右翼掩護。」
  安棲在他懷中的粉黛霎時身子一僵,腦子裡的警鐘急急拉起。
  她小心地盯審箸他臉上那具覆面的怒彩假面,這個只露出一雙眼眸的男人,他是什麼人?為什麼他能發號施令……他,該不會就是……
  「中軍攻堅?」收到野焰命令的花間佐,緊張地扯大了嗓門,「王爺,你又要親自上陣……」他是沒把他們嚇死就缺乏樂趣嗎?
  在花間佐的問話裡,粉黛已得到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同時竭力壓下驚愕的抽氣聲,盡可能放鬆緊繃的身子不讓他察覺她的異樣。
  野焰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我怎麼可以錯過玩火的機會?」
  「等等,這事你和軍師商討過了沒?這麼做未免太……」花間佐有千萬個不同意。
  「跟那傢伙商討?等他拿定好主意,這場仗我老早就打完了。」他哼了哼,煩躁地揮手打發他,「別跟我囉哩叭峻了,快傳令下去。」
  「但是……」猶要進諫言的花間佐,接下來的所有抗議聲,全部卡在野焰兩手扔過來的東西上。
  「還有,這個東西幫我保管一下。」待會有得忙了,他可沒空照料那個撿來的東西。
  「這種東西你要交給我保管?」七手八腳地接好粉黛,花問佐才看清接過來的是什麼東西,便不滿地攢緊了一雙眉。
  被人扔得沒有半點心理準備的粉黛,掙扎地在花間佐的懷裡坐穩後,磨牙霍霍地瞪向那個不把她當人看待的野焰。
  太過分了!居然都把她當成個東西一個用扔的,一個還一臉嫌棄的樣子。
  「乖乖待在這裡等我,記得不要亂跑,知道嗎?」在準備前往陣前時,野焰又駕箸馬兒來到粉黛的面前,一手拍著她的頭頂殷殷叮囑。
  嘖,說得她好像個無行為能力人似的……滿心被挑起的怒焰又飛快地被他給平息,她壓抑地朝他頷首,在他策馬離開後無力地翻著白眼。
  就著逐漸西移的夕陽,莽莽無際的沙疆,像個妖嬈魅惑的野性女子,正換上了紅艷的紗裳盡情展現豐妍。
  從將她緊包裹住的大麾邊緣向外探看,粉黛察覺到迎面而來的風勢似乎是變了,非但不再那麼冰寒刺骨,反而還有種烘燒的燠熱感,當她瞇著雙眼,試著在艷陽的餘暉下分辨景物人事,映入她眼簾的一切,卻大大的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沙場上、城樓邊,她不但看見能在這不毛之地狂恣燎燒的熊熊烈焰,而在前線最靠近波盤陀的城牆上,她還看見……
  一朵狂野的火焰。
  粉黛並不能確定事情是怎麼結束的,飄飄蕩蕩的火花,零碎地化為微小的火星,點點在她、心中留下難以磨滅的光澤,直到野焰開啟婆盤陀緊閉的城門,讓中軍進城接收降城後率先駕駒歸來,她仍無法走出這幕似幻似真的情境。
  「乖乖,有沒有嚇到你?」野焰自花間佐的手中將怔愣得無法回神的她接過來,關懷地以指撫著她的面頰。
  嚇到?她豈只是被嚇到?她是被嚇壞了!
  在這超級不合時宜,天時、地利還有人統統都不合的情況下,這個叫野焰的男人,他先是叫上百名的兵土抬來一桶又一桶泛著焦味的桐油,將桐油傾倒在一條條掘好的渠道裡,讓燃油一路直通波盤陀城下,並層層圈圈地緊環箸整座大城,然後,他就大剌剌地放了把火。
  原本她還在納悶,在這種滿地沙塵、碎霜、北風狂嘯吹襲的情況下怎能用火攻,還有這個男人到底會不會用兵之時,在她眼前的戰局,令她馬上對他改觀。
  也不知是他施了什麼法,還是連老天爺都站在他這一邊,數百條宛如火龍的烈焰,居然就這麼照著他的指示一路燒了過去,直竄上城牆,完全不受強勁凜冽的北風風勢影響,也絲毫沒被敵軍在城牆上潑下的水花熄滅,然後趁著波盤陀大軍被那把火燒亂了軍心,他再派左右翼圍堵住所有能出入的城門,意欲將他們全都困在城內燒之殆盡。
  急著要滅火的波盤陀軍士們,沒空理會不知何時已推進至城門前的天朝中軍,這時,野焰又下令中軍持柱攻堅,左右翼也不再固守邊門齊攻,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厚重難侵的城門便在他們的面前應聲而倒,而他,則一鼓作氣的攻下波盤陀以銅牆鐵壁著稱的禦敵國城。
  望著遠方波盤陀殘留在天際的裊裊焚煙,粉黛不禁流下冷汗來。
  老天,這種戰術是誰授他的?萬一他揮鞭攻向伏羅,有誰擋得住這整支雄獅大軍?
  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而她那雙沒有定根的眼眸,也止頓了很久沒任何反應,這讓野焰忍不住有些擔心。或許,讓她這麼個弱女子來到沙場上是一大失策,可是,她怎麼會被嚇成這樣呢……
  恍然想起自己還戴著嚇人的假面,他這才想到也許是嚇著了她的原因還包括了他自己,於是他一手揭下覆面整日的假面,而後,他看見她的水眸開始緩緩游移。
  落日刺目的霞彩讓粉黛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在她調整好雙目間的光影,深深看向他時,她的腦間霎時變得一片空白。
  「你……」野焰關懷地將臉龐壓向她那張花容失色的小瞼低問:「喂,你還好吧?:
  怎……怎會有男人長成這副尊容?
  粉黛一手按著急速激跳的胸坎,頻頻換息之際,忽然覺得腦中晃過一陣陣暈眩。
  眼前的這個男人,據她方纔的印象,分明就是個昂藏七尺、身手矯健的男子,照理說,他應該跟那些小鼻子小眼睛、醜醜髒髒,看起來全部長得一個樣的中原人沒啥子不同,要不然,他也該是因為生得醜陋嚇人,所以才需要在臉上戴副遮醜的面具,可……可是……
  他怎麼可以配上一張閉月羞花,看了就讓人口水直流的古曲一仕女臉!
  真是、真是……
  沒天理啊……
  瞧瞧他,身軀雖不若勇兵們一身誇張壯碩的硬肉,但也生得魁偉挺拔,偏偏那張很對她胃口的美女臉,硬是搭在他那有點不搭軋的身上。
  哪,稍稍粗了點但濃淡適中的柳葉眉,一雙中原特產種不完桃花的丹鳳眼,濃密如扇的兩簾眼睫就這麼眨呀眨的,而貴氣十足的鼻樑下,還搭了兩片看起來很可口的薄唇,最最更可惡的是,在沙場上衝鋒陷陣跑來跑去的他,這張臉皮不是應該像風乾橘子皮皺巴巴的才對嗎?但他面具底下的皮膚卻白淨得像個斯文書生,讓她看了好想偷親一口,這張臉……
  這張會引起女怨的臉蛋,要是配給她的話那該有多好啊!人家她的名字叫粉黛耶,聽聽,粉黛,這種美文名就應該要配上這種有本錢去當禍水的臉蛋才對嘛,害她直有股衝動,好想伸出手……不行,用力扒也扒不下來的,她不是夜夜磨刀的剝皮大魔女,她是個好性情、非常溫柔又可人的伏羅公主,她不可以做出這種事來。雖然,她很羨慕、很想吐血,更o口慚得很想去掄牆,但,她還是要說句
  浪費、太浪費,這實在是很糟蹋那張配錯人的美女臉!
  世上叫男人的這種生物何其多,可她怎偏偏遇上了這尊違反定理、完全不符合女媧造人慣例的大特例?嗚嗚……懷裡人,沒事長得那麼美做什麼?打擊人家的自尊心嘛。
  「王爺。」花間佐清清嗓子,試著很客觀地說出他所觀察的結果,「很顯然的,她被刺激到了。」他完全能夠體會那個兩眼呆滯的女人,她此刻心裡正在想些什麼。
  野焰冷冷別他一眼,「我也看到你的偷笑又露出來了上
  「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克制了……」花間佐在控制不住臉部抽搐的肌肉後,終於忍俊不住地轉過身去,用力放聲朝天狂笑。
  野焰只是抬起一腳,不疾不徐地把哪個敢笑他的人給踹下馬背去消音。
  「別呆了。」在粉黛瞧著瞧著又呆回天外天去前,野焰捉住她的兩肩直搖晃,「回魂,快回魂。」
  「回來了、回來了……」被搖得頭昏腦脹的粉黛,趕忙出聲阻止他把她全身的骨頭都搖散。
  他瞇細了眼探頭低問:「你是打哪來的?」
  「我……」粉黛的腦袋馬上恢復運轉,「我住在鄰國。」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普通的小老百姓會沒事跑來戰場上?
  她吸吸消鼻,刻意把謊言說得斷斷續續的,「近來西戎戰火連連,我本來是打算要到波盤陀依親,沒想到這裡正值兩國交戰,人家、人家……」
  「好好,我明白了。」野焰滿腹的疑心,馬上被她隨時都可能奪眶而出的眼淚打散,「你要到波盤陀投靠親戚是吧?那找到了人沒?」
  粉黛愈演愈像,愈說也愈幽咽,「城內的人都逃散走失了,現在、現在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在哪裡……」
  他鎖緊眉心,「壞了。」都因他攻打波盤陀的關係,害得這流落天涯的小東西無親可依了。
  看著他滿瞼同情和內疚的模樣,本來還不知該如何脫身的粉黛,心底忽地竄過條一石二鳥的好計。
  只要她能跟著這個男人走,和他一起回到天朝大營內,那她還愁不知該怎麼對付他的雄獅大軍嗎?而她更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和機會,去弄清楚他那不知是誰授的戰術,說不定,她可以在他攻向伏羅國之前,帶著滿滿的敵軍情報回家。
  野焰很為難地皺箸眉,「除了波盤陀之外,你有別的地方可去嗎?」糟糕,她無處可去,而把孤弱的她扔在這裡又太不人道,這下該怎麼辦?
  「沒有……」粉黛的小臉上淌下了兩串晶淚。
  「慢慢慢……」愈看愈覺得苗頭不對的花間佐,急忙趕在大錯鑄成之前大叫,「給我慢著!」他那個改都改不掉的護弱主義又冒出來了嗎?
  粉黛滿心疑惑地回過頭來,不解地盯著臉色蒼白的花間佐,而野焰只是皮皮地對他露出一笑。
  「不行,說什麼都不行!」花間佐說得非常堅決,並在野焰開口前先堵住他將要說出口的話。
  野焰討好地朝他擠擠眉,「好啦,通融一下嘛上
  「想都不要想!」花間佐抵死不從,「你不能把這個來歷不明的東西帶回去,這事若被軍師知道的話,軍師在砍了你之後,他第二個就會來砍我!」
  那個……他們天朝的人,說話都是這麼怪的嗎?
  粉黛百思不解地杵著下頷沉思,堂堂雄獅大軍的元帥,他得去忌諱一個軍師?區區一介軍師,官位再高也不過是官拜侍即或郎中令罷了,身為王爺和一軍統帥的他有什麼好怕的?為什麼在他們的口中,真正統頜雄獅大軍的人,聽起來好像應該是那個軍師才對?
  野焰附和地點頭沉吟,「嗯……滄浪是可能會在氣爆了後賞我一頓排頭。」
  「知道就好,在哪撿的就快點把她擺回原位去!」巴不得他快點改變心意的花間佐,連忙想將他手中的粉黛搶過來丟棄。
  野焰捍衛地將她給樓得死緊,「不行,你看她那麼柔弱需要人來保護,我怎麼可以把她孤零零的放在這裡自生自滅?你是想讓我於心不安嗎?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柔弱?需要人保護?那個東西在哪裡?她怎麼都沒看到?
  打量了四周半晌,粉黛狐疑地回過眸盯著野焰臉上純摯乾淨的笑意。這男人說的該不會就是她吧?對喔,東西,她都忘了她現在只是個東西。
  「對呀,我好可磷喔……」知道自己很可能會被這兩個男人扔掉的粉黛,馬上識相地擺出一副可憐委屈的弱小模樣,抽抽噎噎地俯在野焰的胸前啜泣。
  「不哭不哭,我疼你。」野焰立刻放軟了聲調,捨不地輕輕拍撫著她安慰。
  花間佐頭痛地捉著發大叫:「你不要又來了!」
  「小花。」見懷中嬌弱的東西哭得梨花一枝淚帶雨後,野焰深吸了一口氣,抬首慎重地朝花間佐輕喚。
  「嗯?」
  但他接下來的話可就一點也不溫柔了,「我要把這個極度需要有人來保護的東西帶回去,你再囉唆一句,我會把你那頂軍盔給塞進你的嘴裡。」
  花間佐差點跳腳,「王爺!」
  有點生氣又有點想笑的成分,緩緩在粉黛的胸臆間漫開了來。
  看他們兩個一時之間恐怕還吵不完,她乾脆在花間佐下一波的抗議聲傳進她耳底前,乖乖窩在野焰懷裡閉上眼裝睡,等著由他多管閒事的把她給帶回去。
  雖然,她還弄不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不過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混進天朝大營裡打探敵情,又能夠這樣倚靠著一個貌美如花又可愛得緊的男人,卻是她生平頭一遭的特殊經驗,最重要的是,這個大美女……不,這個寰王野焰,他聞起來……
  一點也不臭。










第二章

  「這是什麼東西?」
  冷滄浪兩手扠著腰,在野焰兩腳一踏進中軍營帳後,便板起了一張陰森的夜叉臉,橫眉豎目地死瞪著野焰懷裡所抱著的東西。
  靠在野焰懷裡裝睡的粉黛,咬牙切齒仍不足以形容她現在冒火至頂點的悶氣,而扭下冷滄浪的腦袋,也不足以宣洩她很想殺人的心情。
  又叫她東西,這些男人……她已經忍很久了喔。
  他們都瞎了眼嗎……東西、東西……她有手有腳有鼻子有眼睛,雖然嬌小不足以威嚇敵人的身材是她心中永遠的痛,但她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啊,她這娉婷婀娜、能當掌中輕的體態,可是她最大的驕傲哪,他們怎就沒個人把她當成女人來看待?不,應該說,她連最基本「人」的地位都還掙不到!
  渾然不知懷中裝睡的女人已經怒火滔天了,野陷還繼續刺傷她的自尊。
  「就你所見的,她就是那種東西啊。」他理直氣壯地應了應,再低頭笑意盈然地盯著懷中人兒的睡臉,「你沒見她長得這麼嬌小可愛又惹人憐嗎,」—
  額間青筋直跳的軍師直接放聲大吼:「小花!」
  「我、我阻止過他了……」怯懦不敢領教冷滄浪殺人目光的花間佐,膽小地自野焰地身後走了出來,舉起手為自己辯解。
  「噓……」野焰忙要他們放低聲量,「別那麼大聲嚷嚷,她睡得正香呢。」
  「這東西是哪撿來的?」冷滄浪才不管他,音量依舊亮如洪鐘,一把揪過花間佐的衣領直指向「東西〕的鼻間。
  「那個……」花間佐無奈頻轉著十指,「王爺從戰場上撿的〕早就告訴過他不要撿了嘛,現在倒好,誰要來收拾冷滄浪的怒火?
  「寰王野焰!」決心要好好給他一番教訓的冷滄浪,氣炸地扔開無辜的花間佐,才大步跨上前,他大張的嘴馬上被某種東西堵上。
  沒有半點心理準備,野焰一雙不客氣的大腳正正踹上他的臉,有效地把他接下來的長串火爆訓言踩上腳板底下。
  野焰揚高下巴冷瞪著他,「都叫你小點聲了,還那麼大的銅鑼嗓?」真是的,就非要要他以這種方式再說一遍嗎?
  「你……」冷滄浪腹內的一把火愈燒愈旺。
  動粗的野焰還很埋怨,「萬一吵醒了她怎麼辦?你要賠給我一張甜甜的睡瞼嗎?」懷中可人兒甜睡的景象,他已經很多年沒看到了,讓他多看一下會怎麼樣?
  整張臉都埋在野焰那只軍靴底下的冷滄浪,氣得牙癢癢地掰開那隻大腳丫。
  好了陣子沒見這小子興風作浪了,他差點忘了這個擁有女人臉男人身,還有野火脾氣和蠻牛力氣的王子,是有多麼的粗手粗腳和蠻橫不講理。
  「為什麼要把這種東西撿回來?」冷滄浪氣抖地抹去臉上的鞋印,試著讓自己看來如以往的鎮定和從容。
  野焰馬上換了張臉,眼底流露著徹底氾濫的愛心,「她很可憐嘛,一個人孤身流落在外,又沒個親人可投靠,外頭這麼亂,我若是不收留她,誰知道她會發生什麼事。」
  「放回去。」冷滄浪深深吸吐再吸吐,終於能夠把話從牙縫中迸出來。
  他滿瞼的責難,「你怎麼老是沒半點護花的精神?」沒人性沒同情心的傢伙,手中的東西都已經身似柳絮隨風凋零了—他還那麼不通情理。
  「馬上把那個東西放回去!」憤抑不住的冷滄浪,音量又漸漸開始往上攀。
  野焰使性子地甩過頭,「不、要。」
  「你……」冷滄浪差點失去理智。
  「軍師!」花間佐慌張地架住他,並在他耳邊頻勸,「冷靜、冷靜……」
  對,冷滄浪,你要冷靜,你不能再被他給氣得吐血抓狂和得內傷了,反正那個不男不女的天之驕子,他又不是頭一回檢東西回來,這次你就繼續睜隻眼閉只眼,忍忍他、讓讓他也就罷了,千萬不要忘了,虐殺皇子是要砍頭的,你還有大好的人生和似錦的前程,這不值得的,為這種人而丟了腦袋絕對不值得的……
  兀自在心頭對自己開導和喃念了一百零八回後,冷滄浪總算是稍稍平定下腹內滾滾的岩漿,他清清嗓子,準備再來和這頭騾子溝通。
  「不放回去你打算拿她怎麼辦?」這種東西擺在軍營裡說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說礙事也挺礙事,更重要的是,讓一群數月未見過女人的兵士見箸了這一尊,他們不把營裡掀過來才怪!
  「我娘說過,身為男人,天經地義的責任就是要愛護弱小,因此……」野焰說了一半,然後頓了頓,接著就是一段可以逼瘋人的沉默。
  「因此什麼?」狠瞇著眼的冷滄浪,耐心都快被他給磨光了。
  他擺出架子,正式地宣告,「因此我決定把她留在身邊好好愛護她。」
  「不要看到長得嬌小一點的東西,你的毛病就犯起來好不好?」冷滄浪氣急敗壞地揪著他的兩肩直搖,「你用點腦袋行不行?她會莫名其妙出現在戰場上嗎?她是誰你知道嗎?她的來歷你知道嗎……萬一她是敵軍派至戰場上潛伏的探子又該怎麼辦?」
  在野焰懷裡被搖得滿眼金星的粉黛,在天旋地轉之際終於意識到這個被稱為軍師的人,很可能會是破壞她潛進軍營裡當敵探的大變數。
  真是要命,有這號人物在,看來她往後得格外小心點,不然若是被他給揪到小辮子,那她的身份可能就會曝光。
  「你想太多了。」野焰絲毫沒把他的話給聽進耳裡,反而還笑嘻嘻地指著懷裡的東西,「你看,她睡得這麼甜,臉蛋紅通通的,讓人好想咬一口對不對?」
  跟他說這個,他是在想哪個?
  面無表情的冷滄浪掃去硬便在胸間的那股憤焰,使勁地板著野焰的雙臂想將他懷中的東西給搶過來。
  「在我查清她的底細之前,這個東西就暫時交給我看管。」好,想留著她是不是?那也得讓他先把這身份可疑的女人從頭到腳的給查透一回再說。
  野焰很清楚冷滄浪通常在查清一個人的底細後,接下來會做出什麼事,因此一雙鐵臂將懷中的粉黛銷得死緊,讓她差點被他勒得窒息。
  「不行,你一定會偷偷把她給扔掉!」誰都知道被他處理過的東西將有什麼下場,再怎麼珍貴的東西到了他手上,就都變成垃圾了。
  粉黛直在心裡點頭稱是,對對對,千萬不能把她扔出去。
  「不交給我的話,你是打算怎麼著?」冷滄浪已經氣得在磨牙了,而一旁的眾人,紛紛掩著雙耳接受這種聽覺虐待。
  野焰想都不想的就下決定,「放在我的帳中給我保管並接受我的愛心。」這種賞心悅目的東西就留給他一人好了,他才不要和其他人分享。
  「等一下……」冷滄浪在他腳下步子一轉,旋身就要走出帳外時忙不迭地想叫回他。
  不過野焰只當冷滄浪那喋喋不休的話語是耳邊風,專斷地下了決定之後,就抱著粉黛離開因她而吵嚷不休的中軍大帳,踩著輕鬆愉快的腳步來到元帥專用的浴帳裡,吩咐底下的人抬來數桶燒好的熱水加入浴桶後,便開心地揮著手叫他們都離開。
  氤氳的水氣輕拂上粉黛的小瞼,她納悶他睜開眼,尚未理清他為何要帶她來此時,他關懷的音律就傳進她的耳底。
  「你醒了?」野焰小心地將她放在地上,在她站好後,便扳著兩掌朝她靠近,「那好,我們就先做那件事吧。」
  「你……你想做什麼?」粉黛在他開始粗魯地剝著她的衣衫時,驚駭地張大了一雙杏眸,急急忙忙把他不規矩的大掌拍離她的身上。
  他一臉的老實,「幫你洗澡啊。」她還看不出他正慇勤的在服侍她嗎?
  什麼?洗澡?這個男人想幫她洗澡?
  粉黛刷白了一張小臉,在她混進天朝大營的計劃中,可不包括由個男人來幫她洗澡這*項,雖然她老早就對身上的這種臭味很不耐了,也非常渴望能夠讓自己變得舒適潔淨,但絕對不需要由這個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的男人來幫她洗。
  「瞧你一身髒,不把你洗乾淨,你怎麼看得出原樣來?」他不滿地別了瞥狼狽的她一眼,大掌朝她一伸,又把她撈進懷裡來,「別幹了,我保證會幫你洗得香噴噴的。」他本是打算趁她還在沉睡時,神不知鬼不覺的幫她洗去身上的污塵,不過既然她醒來了,這樣他也可省去不少力氣。
  粉黛羞窘地推抵著魔掌,「這種事情我出口己來就行了!」她還沒出閣哪,這個人就算是愛心過多,但他也不能不顧慮到男女之別呀。
  他甚是遺憾地盯著她紅艷得快冒出熱氣的臉蛋,躍躍欲試的兩掌還是擱在她身上沒收回來。
  「不用我來代勞嗎?」何需那麼拘謹呢,他是很樂意助人的。
  「不用!」粉黛再度正色地拒絕,以免他的善心會毀了她一輩子。
  野焰深深歎了口氣,「真是可惜:!」
  「這種話你留在心裡想就好了,用不著說出來給我聽。」面對這種不會遮掩心跡的直性子男人,熱力十足的紅赧瞬間讓她從頭紅到腳趾。
  他摸摸鼻尖,「噢……」
  「你還不出去嗎?」迫不及待想跳進浴桶裡,將身上令她反胃的髒污甩去並洗個痛快的粉黛,在準備輕解羅裳時,赫然發現她身後還杵著一尊不速之客。
  野焰誠心誠意地對她微笑,「我想留在這看你還有什麼需要,如果你忙不來的話,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瞧,他甚至連袖子都已經挽好了。
  粉黛瞠目結舌地直直瞪著他。
  這、這個男人……他到底是把女人當成什麼東西?這種事她還會需要他來助她一臂之力?在他的眼底,她是個稚齡娃兒,還是個連淨身這種瑣碎的小事都不能做好的東西?
  不好,被他帶壞了,連她也開始出口稱為東西……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她很忍耐地把話婉轉說出口,並揚起柔荑指向帳門,「現在,請你出去讓我淨身好嗎?」
  「好……吧。」好心好意不被人接受,雖是很惋惜,但他也只好摸摸鼻子識相一點。
  在野焰的那一雙貴腳終於步向帳簾外,留給她一個隔絕不受打擾的淨身空間後,粉黛先是仔細聆聽他的腳步聲是否已走遠,並在確定他已不在浴帳內時才放心地吁了口氣,褪去了一身不潔的衣裳羅裙,抬腳探進水溫舒適得讓她閉上眼輕歎的浴桶內。
  「小東西,我忘了問你……」帳簾猛地被人一把揮開,並附帶了野焰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眸,直靠在她的面前與她眼對眼、鼻對鼻。
  浴桶裡外的兩人當下愕立不動,不同的是,浴桶外的男人身上的衣著相當得體,而浴桶裡的女人,嬌軀上則是找不到半片可以遮掩的布料。
  在這啞然無聲的片刻裡,野焰的眼眸先是怔了怔,然後不受控制地自她呆滯的小臉游曳而下,先是滑過她雪白的頸項,再挪移至水面上色澤晶瑩的粉軀,停頓在她被熱水熱燙得粉巧可愛的趾尖」會後,再緩緩地照著先前的路徑重新回到她嚴重失血的臉蛋上。
  他沉吟地問:「你……被嚇到了?」看她又呆成那種臉,想必這次她可能比初見面時還來得震驚。
  杏眸圓瞪的粉黛不語地點點頭,整個腦袋嗡嗡叫的,還沒辦法由日這個措手不及的意外狀況回過神來。
  「老實說,我也被嚇到了。」野焰微蹙箸眉,一副他也深有同感的模樣。
  她的黛眉徐徐揚起,緊屏著氣息等著聆聽他還沒說完的話。
  「我沒想到你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看遍了她之後,他才真正瞭解到他的眼力果然是退步多了。
  「你……」她連聲音都在顫抖,「你先前到底是把我當成什麼東西?」
  野焰無辜地搔著發,「就小貓小狗那一類的東西啊。」沒辦法,他向來對體型太小的東西都不太會分辨。
  盯著他那過分老實得讓人很想痛扁一頓的臉龐,粉黛在心底想著,現在,她應該有什麼反應才對?是該口吐白沫,還是該在吐血倒地之前先砍了他洩憤?
  不,以上的行徑都不是此刻茫茫然的她所會採取的舉動,她唯一的反應,即是倒在盛滿熱水的浴桶裡暈向甜蜜的夢鄉,然後再把自己溺死在裡頭,好別再來面對這尊把她看光又缺條筋的天朝王爺。
  「滄浪!」沒去搭救暈沉在浴桶裡的佳人,、心慌意亂的野焰反而轉身朝外大嚷,「快點,快派人叫軍醫來,」
  一直站在帳外等待的冷滄浪,兩手環著胸,算準了時辰後,從容地迎上那張急忙衝出外頭,因為做了壞事,而顯得慌慌張張的臉龐。
  他不會驚訝的,有什麼好驚訝的呢?這根本就是預料中的事。
  冷滄浪氣定神閒地道!「從你跟著她進浴帳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叫軍醫在帳外候著準備幫你收拾殘局。」
  看光了,被人看光了,她還沒出閣,就被那個男人從頭到腳給看個精光了……
  更慘無人道的是,在她被他給嚇暈後,他不但沒把昏在浴桶裡的她搖醒,好讓她遮一遮已經沒利外麼可外曳的春光,反而在慌張過後冷靜下來想了很久,接著就叫外頭的軍醫都候著,由他親自動手把她給洗刷乾淨,再服務到家地幫她穿戴整齊後,這才為時已晚地搖醒她。
  醒來後就一直在他帳裡悲泣的粉黛,此刻委屈地坐在乾淨的床榻上,兩手掩著小臉,哽咽細碎的抽泣聲不斷自她掌心裡傳來,正為了她失去的名節好不傷心。
  「你哭得我很內疚:,:」一個頭兩個大的野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無助地蹲在她的面前緊皺著雙眉,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他內疚?她被看光這件讓她羞愧得無地自容的事,在他雞婆的為她淨身、著衣,以及抱進帳裡來後,整座軍營的人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而現在,他還好意思說他內疚?若是幾滴眼淚可以讓他感到不安,那麼她願意傚法龍王發大水,再接再厲的哭下去,直到把他淹死在淚水裡為止。
  野焰沉重地長歎,伸手拍向她的肩頭。
  「我只是好心而已嘛,況且,我已經很有誠意的幫你把被看過的地方遮回去了,事情真有這麼嚴重嗎?」他也不過是看清楚她的性別而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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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24:04 |只看該作者
  拒絕被安慰的柔荑,在他一沾上她的香肩時馬上將他的手給打飛,讓他大愣不解地盯著被打得紅通通的手掌。
  顆顆淚珠自她的纖指中滴落掉至地面,野焰盯著地上的淚濱,再抬頭看了看她披頭散髮又以手覆面的模樣,天生過直的腸子,讓他又憋不住話地在她耳邊好心建議。
  「我知道你們這些女孩兒家,都很喜歡學那個什麼孟姜女哭哭鬧鬧的,不過我已經觀察你的哭相很久了,難道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這種哭法很不傳神嗚?而且你的哭相委實不太美觀,就算要學孟姜女!你也哭得像點呀,最起碼也該學著點神韻和氣質——」
  一記硬拳狠狠地轟上他欠扁的肚皮,截斷他愈來愈令人冒火的勸慰。
  「好吧,你還是很傷心。」好言好語還是不見成效,野焰摸摸被摸得有點癢的肚皮,氣餒地杵坐在地上發愁。
  好半天沒再聽到他讓人氣火得快抓狂的惡性安慰,粉黛吸吸俏鼻,緩緩挪開覆面的雙手,等著看他接下來還有什麼可讓她搜集的罪狀,好讓她等會可以更理亙氣壯地把他給大卸八塊。
  他考慮了很久後,別無他法地一把拉開胸前的衣襟。
  「不然我的也讓你看好了,這樣你心頭會不會舒坦點?」也許有來有往後,她可能就會平衡一點了。
  「我……我才不要看你的」粉黛更是憤紅了一張俏臉,七手八腳地把他的衣裳拉回原位,阻止他真的贖罪地把自己給剝得赤條條的。
  野焰開心地咧大了嘴,「謝天謝地,你終於願意開口了上
  粉黛負氣地別開嬌顯,將他硬套在她身上的軍衣拉攏整理好後,逕自下榻穿鞋,但找了老半天也不見她原來的那雙鞋,她索性拿來他放在榻邊的軍靴套上,搖搖晃晃地拖著穿來過大的靴子往帳門走去。
  她再也不要看到他那張會刺傷她自尊的美女臉,也不要再聽見那類口毒的惡劣話語,她更不管什麼沒到手的軍情和機密,她現在就要回伏羅,而回去後的頭一樁大事,就是點好國內的精兵勇士,然後率大軍來砍了這個把她欺負得那麼徹底的壞男人。
  但在野焰的心裡,擺在他眼前的這幅畫面卻是很逗笑的。
  初時被他誤認為小動物的她,此刻緊抿著小嘴,小臉上還掛著兩串未乾的淚水,一雙水靈的大眼雖是寫滿了傷心,但更多的火氣也堆積在裡頭,讓那雙本來就夠大夠亮的杏眸變得更加晶燦。而她那套在身上賺過大的軍衣,鬆鬆垮垮的,令她走一步就得拉回滑下香肩的衣頜,走兩步就得撩高會踩到而絆倒她的褲腳,沉重的軍靴更令她走起路來左扭右拐的,就像名剛學走路的小娃娃般有趣又可愛。
  「你要去哪裡」在她千辛萬苦就要走抵帳門前,他一手拎起她的後頜,輕輕鬆鬆地把不怎麼具份量的她給拎回她方才哭泣的原地。
  粉黛使勁想揮開後頭緊持不放的大掌。
  「回家。」她現在才知道其實她是很熱愛戰爭的,尤其在認識這一尊後,她更迫不及待地想重溫痛扁仇敵的快感。
  「你不是無家可歸了嗎?」野焰不把她的掙扎放在眼底,健臂一摟,就把嬌小的她給困在胸前。
  「我自會有去處。」不爭氣的眼淚又掉出眼眶,她用力地以袖拭去。
  「別鬧性子了。」他輕哄地抬起她的下頷,細心地為她抹淨淚債,「看,你的眼睛都哭腫得像饅頭了。」
  粉黛稍稍降下的怒火瞬間又被點燃,「饅頭?」他就沒有像樣點的形容詞彙嗎?
  「要不然……」他很為難地搜思索腸,「包子或是粽子?」形狀夠像了。
  她頓時氣結,惱恨的杏眸死死地瞪著他。
  「好吧,那就很像貢梨吧。」怎麼說都不合佳人的意,他也只好說出他心中最高的評價,不過,再多就沒有了。
  無法克制地,粉黛在無意識間已掄起粉拳,但這張近在眼前的古典仕女臉實在是太美了,打下去的話,她會覺得很惋惜,但再不想法子消消她已快衝破腦殼的沖天氣焰,她又很難一消心頭之恨。
  她低下頭怒視那只又擺在她胸部上的大掌,決定在他養成壞習慣之前先給他個教訓。
  野焰面色嚴肅地低下頭,看著懷裡的女人正一口一口地啃著他掌背部分的硬皮,在發現啃不動後,她又拉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啃咬起來。
  「你若是餓了,我可以叫伙頭夫幫你準備膳食。」他居然還騰出另一掌柔柔地拍著她的背脊安慰,「別啃了,它不好吃的,那隻手我從幫你洗完澡後就一直沒再洗過,剛剛我才去幫我的愛駒獅子鬃刷過背毛一回,你沒嘗到它的馬騷味嗎?」果然是因為餓太久了而心情不好,真是的,女人幹嘛老是扭扭捏捏的……肚子餓就說一聲嘛,他又不會笑她。
  粉黛身子倏地一僵,難以置信地抬起蟀首來,並且在腦海裡晃過許多問句。
  碎屍萬段好不好?還是只保留這張臉皮,其餘的部分全都砍掉磨成粉嗇田秣料餵馬?她怎麼可以忘了叫父王要蓋個炮烙台呢?而她兄長們用來虐待戰俘的插指針、燭油台,還有裝上荊刺的刑鞭咧?她怎能忘了要帶出門備用?
  「不生氣了吧?」以為自己勸導有功的野焰,還擺了個大大的笑瞼給豎眼無言的她看。
  粉黛動作極為緩慢地搖了搖蟯首,並在又被他給氣暈之前,拚命在心底提醒自己要記得呼吸和保持神智清醒,千千萬萬不能逞一時之快,衝動地做出在敵營裡謀殺敵帥,而後被他的屬下拖出去處死的蠢事。
  「嘖嘖……」在她沉默下來後,野焰忽地以兩指捉著她尖巧的下頷一臉意外地張大眼打量她。
  「你……你又在做什麼?」瞼蛋被他轉來轉去的粉黛,在被他拉近與他鼻尖相抵時,絲絲紅暈不受控制地躍上面頰。
  他詫愕地蹦出一句,「你居然長得還可以看,我還當你跟阿貓阿狗同是一個樣哩,沒想又竟然差真多。」乖乖,真的有點眼花了,難怪冷滄浪老是說他眼睛有問題。
  先前還認為長得不怎麼樣的她,在洗淨之後一改風情,不但不再是個髒兮兮的小東西,脫俗水靈得就像生長在中原水澤一帶的水中芙蓉,這張花似的臉蛋,粉嫩細緻得有如花瓣一樣,而她那被他抬起來感到沒啥重量的身子,在他懷裡更是嬌小柔弱得彷似無骨。
  愕然很快地便在他的心中演變為感動,他將她摟進懷裡深深輕擁,細細體會著這絕妙的感覺。
  長年在沙場上跟數之不盡的男人處久了,他都忘了他有多想念這種抱起來很舒服、擺著看很美觀、香香軟軟又沒有男人的汗臭味、聲音聽來就是天上仙樂般的纖柔動人、又非常需要像他這種男人照料的小女人了,而她此刻氣紅了一張臉的可愛模樣,就像……就像……
  像朵漠地裡的小野花一樣。
  「真、是、抱、歉、喔!」怒氣高張的粉黛咬箸牙推開他,「我這隨手撿來的『東西。,沒能長成與小貓小狗那種合你脾胃的德行,所以才讓識物不明、認人也不清的你檢得那麼遺憾!」誰來砍了他吧,她真的不能再忍下去了。
  無視於她被激出可直達天廳的沖天囂焰,野焰那直到可以駕馬車的腸子,又是一路咚咚直通到底。
  「你也知道我覺得很遺憾……我明明掩飾得很好啊。」她滿有自知之明的嘛。
  吸氣……吐氣……不要生氣……
  把手放下來,不可以動粗掐死他:.,…
  指死了他,你絕對會後悔的,你也不想在被他的屬下殺死之後,去到閻王那邊還要再見到他是不是?
  可是……可是他就是一副後知後覺得很多餘,還有在發現誤檢後很意外的樣子啊,而且他這張老實得過分的笨嘴,除了會把她惱成內傷之外,他還會去危害多少蒼生?若是砍了這個可能會讓她國破山河不復在,也會讓她肚內烽火連上好幾個月的男人,好歹也算是替天行道對不對?
  「不過也沒關係啦,即使你長得不像那些動物,我還是會將就一點對你付出該有的愛心。」他還大方地展現氣度原諒她不是貓狗的這個事實。「只要你留在我身邊,這樣日後你慢慢就會知道我對女性有多尊重和愛護了。」
  粉黛的杏眸斜斜地睨向他,冷冷的低哼從鼻尖裡嗜出。
  「尊重,還有愛護?」女人在他眼裡,不就只是個「東西」嗎?
  「對呀。」野焰說得一本正經,誠心誠意地執起她的柔荑,以溫柔款款的神情唬得她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像你這種弱不禁風,個頭小小一碰就會碎掉的女人,更應該被人捧在手掌心上保護和呵疼。」
  不在預期內的美男攻勢奏效之後,粉黛深吸了口氣,並暗暗下定決心。
  在套到她所要的情報之後,她要趕快走人離開這個不正常的軍營,他怎麼可以在前一刻把她氣得暴跳如雷,而下1刻又擺出這種迷死人不償命的表情來誘惑她?他到底有沒有毛病呀?女人長得嬌小一點就是需要人來保護?這是哪來的護弱主義?
  野焰伸手輕撫著她的小臉,這個看來嬌弱得不可思議,彷彿風兒一吹就倒的小東西,不就是他印象中最是要人來好好保護呵疼的那一款女人嗎?
  咦,他有多久沒有發揮過他娘親叮囑的格言了?對了,以前娘親在世時老是在他耳邊說什麼來著?
  「小東西……」他開始陷入自言自語的狀態,「不對,不是東西,可是我又不知道該叫她什麼……嗯,既然是女人的話,那麼對女人就應該有禮貌一點,然後再加上和顏悅色,還有多出十倍的愛心與耐心……對了,嗓音也得放柔地些不然嚇壞了她可就不好,沒錯,我得展現出我的護花誠意……咳,咳咳……」
  盯著他喃喃自語的神情,並且聽清了他所說的內容後,錯愕之際,粉黛有種想大笑的衝動;事實上,她也已經開始咯咯笑個不停。
  她邊笑邊擦著笑出來的淚水,討厭的男人,真是可惡又可愛,害她都不知該怎麼繼續儲存被他激起的壯盛火氣,他怎麼可以把她的心情翻過來翻過去的,逗得她不知道該笑他的天真才好,還是氣他的惡質才對?
  終於調好了嗓調的野焰,還沒開口,聲音便緊縮在喉間,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小臉。
  她笑了……這張小小的笑瞼,比大漠裡他見過的風景都來得美麗,也比他在皇宮裡見過的那些顯貴之族的女子,來得真實不造作,如此珍貴的瑰麗,他竟遲鈍得到現在才發覺。
  「小東西。」陶醉在她笑顏裡的野焰,、心醉神迷地撫著她的面頰輕喚。
  「嗯?」粉黛並不知道他此刻心底的悸動,逕自忙著按摩她笑久過酸的兩頰。
  「答應我,千萬別隨便走出我的軍帳好嗎?」他萬分慎重地向她叮嚀,「不然你若是被搶浪逮到了,或是踏出這裡出去惹事,那麼你就不能留在這裡了。」這下更要把她綁在身邊藏好了,免得被其他男人也見著了她的這張笑顏後,天知道會有多少人來跟他搶。
  粉黛定定地看著他,許久許久,在她的臉上又漾出一抹細緻得讓他看呆眼的微笑。
  這點不用他吩咐,她已經虧大了,在沒有搜集齊敵情撈個夠本之前,她才不會輕易離開!
  「原來你就是獅子鬃。」粉黛一手扠著纖腰,一手指著野焰愛駒的鼻尖找它清算,「托你的福,這輩子我是頭一回嘗到純正的馬味,真是多謝你了。」
  冬日的驕陽暖融融的,閒來無事的粉黛站在馬房內,在這等著有事要處理的野焰等會來帶她出營逛逛,也趁此好好會一會這曾經讓她嗯心大半天,滿口怪味揮之不去的元兇,但在和它喃喃地抱怨上半天後,她的心思不由自主地轉到它的主人身上去。
  來到這座軍營平白無故地損失了清譽,粉黛在傷心過後,卻赫然發現,以被個男人看光身子所換來的代價而言,這實在是……
  太、劃、算、了,
  以下,就是她這陣子在雄獅大軍中軍元帥帳所過的日子。
  茶來,張口;飯來,還是張口—她甚至連伸手都不必;而且她住的地方還是最高級的元帥帳,每天都有個美得令她都想嫉妒的男人陪箸她;在知道她有潔癖愛潔淨後,他便日日命手下抬來乾淨的熱水供她淨身,而且他還會親自挽袖為她試溫度,以求溫熱適中免得會燙傷了她;若是她想暗中去打探軍情知道敵軍軍容,就有個不明她居心的人,熱情地帶箸她在軍營裡四處參觀看風景……
  真是尊重女性呀,他簡直可以當眾男人的表率,更該名留青史供後人為他作傳以歌功頌德。
  在漸漸認識野焰後,粉黛才知道他那日說的尊重和愛護女性的話不是隨便說說的,打她自小到大,她也沒受過這種可以讓人作夢也偷偷笑的特別待遇,雖然他的那張臉仍是所有女性的公敵,但他對待女性的態度,絕對會成為天底下所有女性急於結為手帕交的好朋友,或是巴不得能夠拐回家的好老公人選,若不是因他身為皇家中人,又身處於男人堆的軍營裡,他恐怕早就被女人給搶得連渣渣都不剩了。
  不過太過享受也是有壞處的,自從有了這個名叫野焰的男人存在後,她已經不想回羅國了,留在這座敵營裡的生活,遠比她在伏羅國的生活好上百倍,而且還有人伺候她伺候得好好的,她怎捨得走啊?她寧可在他的面前繼續當個戰亂的流民,全面掩藏本性努力扮柔弱,好成全他愛護弱小的偉大情操,也不回伏羅當個護國大將,日日夜夜都要操心*國的安危。
  她垂首幽幽輕歎,「都怪你的主人,翻臉像翻書一樣,性子變得那麼多,害我已經很不想回家了……」那個男人收攏人心的方法實在是太厲害了,讓她有時都會忘了她是個潛伏敵營的探子,好想賴在他的身邊不打什麼仗了。
  受不了她一直在它鼻子前搔癢和歎息的獅子鬃,根本就不管這個陌生女人是在蹙眉輕歎些什麼,當她的小手又再度摸上來時,獅子鬃便不賞臉地張口咬她一記。
  粉黛游移至天外天的、心神馬上被它咬回來,「別咬,別咬啊……你、你……這會痛耶,還不快把我的手還給我……」
  處理完瑣事剛步進馬房,映入野焰眼簾的,就是一個小小的女人站在高壯的馬兒旁,正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的在和獅子鬃拔河,試著把被獅子鬃吞進去的小手拔出來。
  「你還在對它記仇?」幫她把手拯救出來後,野焰邊幫她拭淨小手,邊看她氣鼓鼓地繃著香腮,一雙黛眉揚得高高地與獅子鬃大眼瞪小眼。
  粉黛撇著小嘴,「那種味道是很沒齒難忘的。」前仇未清新帳又起,這匹馬兒就是看她不順眼。
  「那麼今天就由它來伺候你,讓你一出悶氣。」野焰一掌拍拍她的頭頂,走至欄旁拾起座鞍,將愛駒裝上馬鞍後,打算將這匹只有他乘過的獅子鬃借給她騎。
  她訝異地瞅著他,「你要把它借給我?」這匹難得一見的千里駒,他捨得借給她這個外人?
  「對,我幫你……」野焰才轉身想要協助她上馬,但興奮的粉黛並沒理會他伸出來的雙掌,等不及地一骨碌躍上馬背。
  野焰的眼眸動了動,「你會騎馬?」她不是個平民百姓嗎?而她,竟然會騎馬?
  「會啊。」回答完他的話後,興高采烈的粉黛,才緊急的察覺自己說錯了話。
  他的眉峰微揚,「你常騎?」這麼高壯的馬兒,她不須有人扶持就能蹬環上馬,而且單看她持韁的架式,她像個老手。
  粉黛乾笑地揮揮小手,「怎麼可能呢?只是曾在偶然的機會下騎過一回而已。」慘了,她怎麼可以忘了要掩藏呢?要是他懷疑起她的身份怎麼辦?
  「是這樣嗎?」他釋出一抹笑,不打算把心底的懷疑說出來。
  慌忙想補救的粉黛,下一刻,她在馬上的身子便變得搖晃不穩,一副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的模樣,野焰看了兀自暗暗思忖半晌,在她墜下馬前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抱穩她。
  束在她纖腰上固定她的大掌,不著痕跡地向她探測著,但掌心裡傳來的觸感,又在他、心中投入一波懷疑的波瀾。
  「你雖然瘦歸瘦,但肌肉卻挺結實的。」他裝作若無其事地策馬而出,以指尖輕按她的腹間,「你是不是曾經練過身子?」假若他沒料錯的話,這個小東西肯定習過武。
  「我哪曾練過什麼身子呀?」已經草木皆兵的粉黛,立刻準備妥當地推掉他的疑心,「還不是為了求頓溫飽嘛,從小到大我什麼粗重的工作都曾做過,但顧得了肚皮,我就顧不了體態了。」
  野焰低首看了她一眼,並不急著拆穿她,也不想拆穿她,但他開始思索起那日冷滄浪所說過的話,對懷中身份來歷皆不明,而他一開始也沒過問的女人,打心底的好奇起來。
  現在若是在這節骨眼上頭問起她的身份,未免也顯得太不自然和刻意了,她若是敵方的人,這樣恐會打草驚蛇,而且,說實在的,他並不是很擔心她會是敵方派來刺探他的探子。
  就算她是特意來此臥底的好了,她除了能打聽到軍容這普通的軍機之外,其他消息,她什麼也探不到,因為全軍所有的軍機秘事,全都藏放在他的身上,也都還在他的腦子裡琢磨著,他要何時進攻一國、采何戰略攻打,無論是她還是滄浪他們,誰都無法自總愛出其不意的他身上套出來。
  但,在戰場上撿到的這個小東西究竟是誰呢?她甚至連她的芳名也不曾告訴過他,每天就只是待在他的身旁開心地笑著,只要他為她做了點小事,她便會開心上大半天,彷彿從未有人對她這麼做過似的。
  笑意是會傳染的,和她在一起,他不想在他的思緒中加入家國大事,他只想放鬆一下總是緊繃著的心神,只想靜下心來,好好看著愛怒愛笑的她,瞼上天真純摯的笑靨和千變萬化的逗趣神情。
  見他好陣子沒再開口刺探詢問,以為自己成功地矇混過關的粉黛,方才深深吐出口緊窒在胸腔裡的大氣時,不期然地一陣陣似要謀殺她的妒恨目光,便從四面八方湧來。
  她怕怕地偎在野焰的懷裡打量四周,站在營裡的軍士們,此刻恭送他們出營的眼神並不是非常友善,相反地,她覺得他們每個人的眼裡,似乎都有兩把熊熊的妒火在燃燒。
  她對自己的容貌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來,她並不是傾國傾城美若天仙得可讓人目不轉睛;二來,她的行為舉止又挺像個男人婆的,這些在中原看慣美人的軍士們,相信他們也是這麼想,可是……既然她長得不是絕色,他們為什麼要對她嫉妒?她是做了什麼才會引來他們的深仇大很?
  迎著漠上的風,野焰伸手拂開一繒散落在臉龐上的髮絲,順著他的動作看去,粉黛這才明白那些男人的妒意是何所來哉。
  他們所怨妒的對象並不是野焰,而是可以在野焰懷裡這麼享受的……她。
  粉黛歎息地點點頭,唉,感同身受、感同身受啊!
  她完全能夠瞭解他們此刻的心情,能和個美人般的他共用一帳、共乘一騎,還大大方方地佔據這張美女臉那麼久,也難怪那些勇人會那麼不平衡了。
  嘖,在這種擁有美女臉的男人身邊,壓力和競爭力還真的有點大。
  「我覺得……」飽受敵意的粉黛不安地嚥了嚥口水,巴不得他快點策馬遠離營裡,免得她可能會被其他怨男瞪穿。
  「覺得什麼?」完全沒意識到她艱苦處境的野焰,正在想著該帶她上哪晃晃解悶才好。
  她委屈地吐出實話,「營裡的人好像都不怎麼喜歡我。」這下糟了,如果她想把野焰這種好男人帶回家珍藏的話,那她不就要先打敗一大票情敵?
  他不以為意地看看四周的人,「會嗎?」每次他回過頭去,都只有見到他們的傻笑啊。
  「會。」粉黛慎重地朝他頷首,並格外用力地回瞪站在人群裡目送他們的冷滄浪。「尤其是那個叫軍師的人,他似乎對我相當不滿。」
  「他姓冷嘛,所以天生就是那副冷德行。」她會察覺滄浪不喜歡她是正常的,因為滄浪是個疑心多的男人。
  「我一直很想問你。」她卻聽不進他的話,反而還很困擾,「你對女人向來都是這麼好的嗎?」如果他是對每個女人都這樣就好了,她也不至於把整座軍營裡的嫉意都攬在身上。
  野焰怔了怔,過了很久後,他才緩慢地啟口。
  「不,我是很無情的。」多年來,他在待人上,最多能給予的,也只是這類的善心和溫柔,雖然很多人會因此而會錯意,但實際上,他卻是個吝於給愛的人。
  「怎麼會?」他這樣叫無情?他有沒有說錯?
  他拍拍她的頭頂,「那是你還不瞭解我。」
  「你無情的原因是什麼?」她挨在他的懷裡,好奇地打探起他的私事。
  「因為,我不願像我父皇。」他放慢馬速!在蹄聲中,他的聲音空洞洞的。「我父皇最殘忍的一件事,就是多情。」
  粉黛兩眉鎖得緊緊的,「多情……不好嗎?」
  「不好。」野焰的嘴邊依然帶著笑,語氣平淡得一點也不像他。「那是最傷人的一種無情」
  望著遠處漠地裡,被狂風吹偃得彎下了花身的漫地小花,在盛陽下,不管再怎麼被吹打、再怎麼受挫,它們還是生氣勃勃地向上招展自天際灑落的日光。
  「我娘生前常說,女人都是向日的花兒,陽光在哪裡,花兒便只向哪裡。若是一開始就給了花兒陽光,那麼就該在花兒凋零之前,持續恆久地給它溫暖,如果有一天陽光不見了,那麼,花兒會枯萎的。」
  粉黛靜心地聆聽著,隱約中,幽微地察覺到他眼眸最深處妻不易流露出的憂傷。
  他不自覺地收緊掌指,讓受力的粉黛微微蹙眉。「而我娘的陽光是我父皇,他在納我娘為貴妃後,有段日子,他曾給了她所有的陽光和溫暖,但後來,我父皇陸陸續續發現了更多的花兒,多情的他也給了其他的花兒同樣的待遇,漸漸地,他的花園裡后妃、姬妾多不勝數,這也注定了我娘的枯萎和心碎。」
  女人的芳心是易碎的,它和嬌貴的花兒一樣,若不小心,便可能在不經意之間,片片散落在遍地飄零的黃葉中。
  而多情,更是會撕碎女人心的一件事,看著父皇漫無節制的深情身影,娘親獨自在深宮內落淚飲泣的模樣—因此,他選擇了不愛那麼多。
  絕大多數的時候,他放縱自己的雙眼不去看清這個世界,無論男人、女人,他都把他們視為動物或是東西,這樣他就不會投注太多情感在他們身上,只用尋常的愛心付出關懷而已,這樣也不致傷人。
  可是娘親也曾說過,愛情在人的一生裡,是絕對必須存在的。
  他還記得,在那暖洋洋、什麼事都還沒發生的午後,娘親曾將他抱在懷裡坐在宮階上,看著滿園的春花柔柔地告訴他,如果有天,他遇見了一朵嬌弱需要護花人的花兒,若是有心想移植她,那麼他便該傾盡他的溫柔,除了在細心呵護下讓花兒盛開外,更不要輕易挪開他釋放的光芒。
  「你在想什麼?」粉黛仰起蟯首,看著他顯得悠遠的眼眸。
  他將自光拉回她的身上,日光下,在她白皙的面容上,映著兩道淺淺的紅暈,水漾的眸子,像兩潭瀲灘的秋水。
  自娘親謝世後,他已經很多年不曾再培植一朵花兒了,以前,他總是刻意疏離著女人,就是怕她們會像他娘親一般脆弱易凋,可是懷裡的她和他所見過的女人們都不同,她的思慮也很不同。
  流散在戰亂中險些死於馬蹄下的她,並沒有女人該有的驚慌失措,被他這個陌生男子帶回軍營來,她從不害怕擔憂,每日都是笑臉盈盈的度日,就連身子被他看過的這件事,她也可以很快地從傷心難過中站起來。
  這麼堅韌的她,就算有朝一日失去了陽光……她也不會凋零的是不是?
  「你沒事吧?」她伸出兩掌,柔嫩的掌心貼著他的面頰,將他拉下來以額抵箸他的額,滿臉擔心地檢查著他的溫度。
  「沒事。」
  「沒事就好。」忍耐得很難過的粉黛,有點抱歉地瞅著他的眼,「雖然我很不想破壞你好不容易才培養出來的情緒,可是我得告訴你……喂,你抓得我很痛耶,快點把手放開好不好?我很怕會被你給壓成平胸族哪,要是往後沒人敢娶我怎麼辦?你要對我負責嗎?」
  一時接不上話的野焰,呆呆地頓愣了許久,然後依著她的柔荑所指之處,低首看向他不知何時出口她纖腰爬上她胸前的大掌。
  「瞧,它又擺錯地方了吧。」粉黛亮出一隻小巧的粉拳朝他警告,「你別以為我是有度量才容忍你的放肆,我是因為剛才你在摸過獅子鬃後沒洗手,而我又非常不願意再嘗一回那種馬騷味,所以現在才不敢隨便啃你的指頭,不過,你要是再模下去的話,我可就不保證我能不能控制我的拳頭了。」
  陣陣笑意突然自他的胸腔中爆發出來,所有凝聚起的過往傷愁,在瞬間都被一掃而散。
  「我在想!」野焰笑不可遏地伸指輕點她的俏鼻,「你還更像朵漠地裡百年難得一見的小野花。」
  在他的生命中,總是不斷有人開啟他的心房離開或是進入,但他卻從來沒有機會挽留住任何一人,而在他靈魂最是空白的這個時候,她卻闖了進來,讓他很想很想,栽植一株花兒在他的心田,就像這朵外表雖是柔弱,但無論何時何地,都能在這片大漠裡堅強地生存著的小花。
  也許,他是該開始開墾他荒涼已久的心田了。
  「我像嗎?」粉黛聽不懂地皺皺鼻尖,沒空去理會他的話意,一心忙著將他佔便宜的大掌挪開。
  「像,很像。」他笑了,寵愛地將她納入懷裡揉揉她的發,「像朵快樂的小野花。」
  馬兒愈行愈遠,站在遠處觀看的冷滄浪,在看到野焰將粉黛擁在懷裡開心地暢笑後,不禁神色凝重地皺緊了一雙劍眉。
  他頭痛地撫著額,「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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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25: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夠了沒有?」
  冷滄浪站在野焰的帳內,兩手環著胸冷冷地瞪著房內談笑得正開心的一對男女,而他說出口的話,不是有禮的問句,也不是溫和的請教,反而是非常不滿的斥責。
  嗅到氣氛不對的粉黛,識相地收起滿面的笑意,默不作聲地坐至野焰的身邊,由他去擋這個對她不懷有善意的冷面軍師。
  他笑得很陰沉,「天天陪著她,你不嫌膩嗎?」從早到晚這個元帥都跑得不見人影,而只要踏進這個帳來,就一定可以瞧見他們兩人黏在一起的身影。
  「不膩。」野焰早就對他這張晚娘瞼見怪不怪了,也不覺得他的口氣有多沖。
  冷滄浪忍讓地退步,「把那個東西放著,你得和我去參謀那邊研究該如何攻打伏羅國。」
  粉黛不解地看箸帳內,「東西?」野焰哪有拿什麼東西?他不是只坐在這和她聊天而已嗎?
  冷滄浪不客氣地睨著她,「就你呀。」這座帳裡,除了她這個障礙物兼不速之客外,哪還有其他的東西?
  許久不曾冒出來的熟悉火氣,在冷浮浪那鄙視又傷人的口氣下,很快地便自粉黛的身體裡竄起,但看在人在屋簷下的份上,以及無辜被牽連的野焰,她只好咬著牙忍下來。
  野焰笑瞇瞇地拒絕,「有什麼事你在這裡和我參詳就成了。」他才不要她落單一人,也不要抱著她去那邊給其他的男人看,萬一每個人都搶起來,他可就很難擺平了。
  冷滄浪以驅逐的目光,冷瞟箸不該在主帥帳裡出現的粉黛。
  「軍事大計你要讓一個外人聽?」就算寵她好了,但也不能這般寵過頭,他到底還記不記得什麼分寸?
  野焰一點也不擔心,「她只是個弱女子而已,讓她聽聽無妨的。」他早就針對她可能的身份思考過好幾回了。
  「弱女子?」冷滄浪哼了哼,轉首淡淡瞥了粉黛一眼。
  在他那刺人又充滿戒心的目光下,臨危不亂且已經很有心理準備的粉黛,只是裝作若無其事地迎上他的目光,不肯在他的眼神下示弱或是露出退卻的模樣來。
  「你是打算和我研究商量些什麼?」野焰打斷他們之間漾滿火藥味的深深凝視,一手將粉黛娜至他的身後以杜絕冷滄浪的視線。
  「我軍的探子已經打聽到了,伏羅國打算派出他們最善戰的粉黛公主出戰。」不甘不願收回目光的冷滄浪,馬上回過神來他向報出所搜集來的軍情,這個粉黛公主可不像其他小國的大將那麼好擺平,在她退出沙場的前些年,她可是打遍西戎無敵手的女梟雄,因此,你就算再怎麼不喜歡和我或是參謀們商討戰術,你最好還是來聽聽我們的看法。」
  坐在野焰身後的粉黛,在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他們查出來時,忍不住在心中摸了把冷汗。
  好險她夠聰明,沒笨得一開始就把由目己的名字亮出來,雖然她很不想在野焰的面前撒謊,但她也不至於笨得把真名讓他這名敵軍的大帥知道,然後被他拖出去砍成幾截,而現在,他的參謀團已經在想法子要攻打伏羅了,這也代表著,她得在近日內趕快完成手邊的工作,好快點回到伏羅備戰。
  只是……她不想這麼早就離開,但若是再繼續持在野焰的身邊,她怕自己真會留在這裡而棄家國不顧。
  「滄浪。」野焰並沒留心去聽他所說的話,只是淡淡地問他想知道的重點,「我的敵手是個女人……」
  「我不是說過了……」他還以為野焰已經聽明白了。
  「不打。」得到明確的答案後,野焰毫不考慮地對他打回票,不但讓身前的冷滄浪很是意外,也讓身後的粉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你沒辦法對女人用兵?」深諳他性子的冷滄浪,已經糾結了許多日的兩眉,在聽到他這話後,幾乎在眉心打個大大的死結。
  野焰吞吞吐吐地,「也不是.!」真是頭痛,怎麼敵方的大將會是個女人呢?
  冷滄浪一手直指他的鼻尖,「那你這是什麼表情?」擺出那種為難的模樣?又不是要叫他去做什麼不可能的任務。
  「跟女人交手不符合我的作風上他是很愛護女人那種東西的,打他懂事以來,他就不曾大聲對女人說過半句話,更不曾對女人動粗過,而現在要叫他跟個女人對戰?這……不行、不行,大大違反他做人的原則。
  「戰場上,只有生與死,哪怕是個女人那也是敵,你管他什麼作不作風的?」冷滄浪瞇細了眼,走上前一把揪緊地的衣頜。
  他還是很堅持他的原則,「跟個女人打有失君子之風。」若是娘親在地下有知,她也一定不會原諒他的。
  「就為了這個原因?」冷滄浪幾乎想活活掐死他。「難道你要因個女人而放棄改打伏羅,你不想一統西戎了嗎?」為了這個藉口他拒絕上戰場,他統一西戎的大志呢?往後他又該拿什麼去見翼王律滔?
  「拿下一國國城的方法多得是,並不一定全都得靠爭戰才能換取勝績。」野焰冷靜地板開他的手,「這件事讓我想一想,我會想出折衷的辦法來。」看樣子,他只得放棄硬碰硬的主張,另出奇招拿下伏羅才行。
  冷滄浪冷不防地刺他一句,「你不怕這件事讓刺王知道?」若是讓一手帶大他的鐵勒,知道他因一個女人而放棄對戰,天曉得鐵勒將會有什麼輕視的眼神和有多嘲笑他。
  刺王兩字方飄進野焰的耳底,他便咯咯作響地握緊了雙拳,一雙總是溫柔的眸子,轉眼之間也覆上了一層寒意,令身旁頭一回見他有此等神情的粉黛,忍不住心頭一驚,完全沒想到野焰也會有如此森涼得駭人的一面。
  「要是刺王在這的話,他才不會理會敵方所派出來的大將是男是女,他定會把頑敵殲滅破城而入,哪像你這般猶豫和好善?」冷滄浪說著說著,不自覺地說出埋在心底的話,「很久前我就想再念你一回了,身為一軍之帥,你應該拿出像刺王那般鐵血治軍的本色來對付敵人,而那些不必要的婦人之仁,根本就不該存在你的心底,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多向刺王學著點?」
  「別又來我二哥那套,也不要拿我和他比較。」野焰煩躁地別開瞼,臉上寫滿了陰霾,「我是我,他是他,就算不用他的方法,我照樣能拿下伏羅一統西戎。」
  「你幹啥還是那麼介意他?」冷滄浪實在是很希望他能對鐵勒放棄成見。「你也知道,刺王從沒把你視為對手過。」
  他倏地揚起尖銳的冷眸,「你的意思是說他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
  冷滄浪因他洶猛而來的眼神怔了怔,不一會,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你一定要這麼敏感嗎?」真是的,每回一提到鐵勒,他就淨往死胡同和壞處裹鑽,兀自多做聯想,卻不多深想一下別人話裡的正意。
  野焰惱怒地別開眼,「那就別在我的面前提起他。」
  「該去面對他了,你不能永遠站在鐵勒的影子後——」冷滄浪還想多勸他一點,但底下的話卻被一臉殺人樣的他給止住。
  危險的星芒在他眼底跳動著,「住嘴。」
  難得看他如此肝火大動,知道自己踰矩的冷滄浪,只好收回所有欲吐出的話,對他頑固的脾氣投降。
  「好吧。」他欠了欠身,在轉身走向帳門前再告訴他一句,「但你得快點做出個定奪,盡快擬出進攻伏羅的日期和詳情,好讓我們去張羅大軍進攻所要準備的瑣事。」
  「知道了。」他並沒有回過頭。
  在冷滄浪走後,被迫得收拾冷滄浪弄出來一地火氣的粉黛,有些猶豫地坐近野焰的身邊,怕怕地以指戳戳他的手臂。
  「你……」該怎麼問他?!而這種情況,需要安慰他嗎?
  「嚇箸你了?」野焰抹了抹瞼,試著柔化自己面部陰森的表情。
  她搖搖頭,伸指撫平他的眉心,「你很討厭鐵勒這個人?」她記得,息蘭告訴過她,他是由鐵勒一手帶大和培育的,可是他怎麼會如此仇視鐵勒呢?
  「我只是不願想起他而已。」聽見兄長的名字,他的眉心又是一鄒,但等著他的粉黛不慌不忙地再將他的眉心舒展開來。
  「為什麼?」她半趴半靠在他的手臂上問:「他不是你的兄長嗎?」
  「他是我心中永遠的陰影。」
  「你是這座軍營裡唯一不瞪我的善類,也是唯一能與我和平共處的男人。」
  打從野焰被冷滄浪給拖去參謀那邊密商後,他們的軍事會議一開,就是接連著兩日,百般無聊的粉黛就杵坐在帳裡發呆,滿心想著那些男人怎麼做個事這麼羅囉唆唆,居然開個會開那麼久。就在她快把自己悶死在帳內時,奉野焰的命令過來看看她的花間佐,才只是過來露個瞼而已,就被她給強行留下陪她聊天解悶。
  花間佐揮揮手,「我對東西的包容心向來都很大嘛。」反正他已經習慣把她當成個東西了,所以也沒必要去跟個東西爭風吃醋。
  又叫她東西,真是……欠扁極了。
  粉黛緊咬著貝齒,「我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
  「語說。」花間佐擺出了個有教無類的和平笑瞼。
  她一手杵著額,「為什麼你們全都把女人當成東西?」這個問題她已經憋在心裡很久了,野焰一個人叫她東西就算了,沒想到全軍營的人見箸了她後,也全都叫她東西,要是再不拿出來問一問,她遲早會得內傷。
  「你說,在王爺的面前,有哪個女人能比他還美?」花間佐理直氣壯地反問她一句。
  粉黛想了想,然後很慎重地朝他搖首。
  「沒有。」雖然說脂粉顏色各不同,各國各地的佳麗美貌評斷也都有差別,可是野焰那張不分國界都會愛上的古典仕女臉,還真找不到半個女人能夠比得上他。
  他又搖頭晃腦地朝她開講,「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雄獅大軍裡的每個人都被他的美貌養刁了胃口,女人若是不能比他還美,我們就一概視之為次等物品,全以東西當作統稱。」唉,這世上哪有什麼美女?肯怎麼美的女人一到他們軍中來,和野焰兩相比較後,馬上就被他們給貶成醜女了。
  物品?還是次等的?
  粉黛緊捂箸胸口,深深地吐息換氣……好,看在為她解惑的份上,她就大人大量不跟他計較。不過,他們天朝的男人,真的每個都很有遭人砍的本錢,而聖人往往就是從他們這種地方訓練出來的。
  「謝謝。」雖然她很不願承認,但又不能否認這是個事實。
  「你還要在王爺的身邊待多久?」他憂心忡忡地望著她不曉得外頭局勢的臉龐。
  粉黛流轉著水眸,很納悶他怎忽有此問,而且他的口氣像在趕她似的,她在這裡吃得好睡得好,又有待她溫柔寵溺的野焰當靠山,她幹啥要那麼早走?
  為她解開心中之謎後,花間佐又善心大發地向她提出警訊,「不趁早離開王爺,你不怕會被人亂刀砍死?」
  「為什麼?」這倒稀奇了,有人想要砍她?
  「你若是繼續待在王爺的身邊,很多人會想殺了你好來頂替你的位置。」被她一人獨佔野焰那麼久了,軍中早就有一籮筐的人看她不順眼了,要是不早將她打發走的話,他們軍中一定會爆發內亂。
  她一手托著香腮,「那群想殺我的男人裡,包括冷滄浪嗎?」很多人嫉妒她,這件事她早就心底有譜了,不過那群男人她都不當作一回事,她真正在意的,就只有那個冷滄浪而已。
  「當然,他是頭一個想殺你的人。」花間住感慨萬千地歎了口大氣,「軍師相當不諒解你的存在。」從她進營來,拜她之賜,軍師的火氣一日比一日大。
  好,又是情敵一名,馬上把他列入黑名單的頭號大敵裡。粉黛暗自在心底記下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的小道消息。
  其實,她對冷滄浪已經好奇很久了,每回看他在野焰面前,不分尊卑地大吼小叫,她就很想弄清楚他到底是什麼身份,和為什麼他能夠這般對野焰說話,而就她入營至今所獲得的觀察結果,息蘭口中的那個天才型軍事家似乎不是野焰,而應該是一手掌理雄獅大軍的冷滄浪才對。
  在野焰的身邊那麼久,她不免多做聯想,像野焰這種對所有的屬下都那麼好,更不像傳聞中的北狄武王那麼殘忍的溫柔性子,他真的是鐵勒的親弟弟嗎?而他又真的會統領一軍嗎?最重要的是,她從沒山口野焰的身上探聽到任何蛛絲馬跡,反而是那個神神秘秘的冷滄浪,總是在代野焰處理軍中事宜,甚至代野焰主持召開軍情商討大會,令她不得不懷疑,她那日在戰場上所看到野焰施展的戰術,應當不是野焰臨時所想出來,而是冷滄浪在背後事先為他想好的戰術。
  嗯……射人先射馬,有必要對冷滄浪多下點功夫。
  「你怎麼了?」花間佐伸出一掌在她面前揮動。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那你可不可以再一解某個梗在我心頭的疑惑?」她討好地漾出一張笑瞼「寰王不是刺王的弟弟嗎?可是他怎麼和傳聞中的刺王差那麼遠?」
  到現在,她還是很介意野焰那日變臉的模樣,而她更想知道,鐵勒究竟是培養出了個什麼樣的野焰。
  「他們是如假包換的兄弟。」花間佐無能為力地垂下眼眉,「不過,王爺是星子中的特例,他不像他的皇兄們有野心、企圖或是愛玩弄朝權,所以他跟每個兄弟都差很多,而他的性子又亙,跟他合不來的兄弟也有很多。」
  「喔?」沒想到他們天朝的皇家還挺複雜的。
  「雖然王爺是由刺王帶大的,但他和刺王最大的差別點就是,他有仁慈之心,但刺王卻沒有。」很慶幸沒跟錯人的花間佐,臉上泛起滿足的微笑,「撇去戰事上的分野不看,王爺在私底下呀,愛笑、愛怒、愛鬧,即使明知身為治軍者是不該這樣,但這樣的他反而更得人心,因為每個人都知道他為人真誠不作假,所以即使他不冷血治軍,人人也都願為他出生入死。」
  粉黛聽得頻頻頭點稱是,還不忘幫腔,「你忘了加說一點,他們也都為了他的美貌而願為他出生入死。」
  「是這樣沒錯。」花間佐陶醉地撫著臉頰,「不過這話你可別份由著王爺的面前說,他最痛恨有人說他長得美了。」誰要是敢坦白地說出他們都很迷野焰的那張瞼,少不了會被野焰給拖去揍上一頓。
  「我很能體諒別人的自尊心的。」她明白地頷首,可不一會又詫悶地揪緊黛眉,「但……他怎會生成這模樣?」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為什麼能夠這麼迷人,讓男人女人都搶著想要他。
  「王爺的生母貴妃玉鏡娘娘生前可是宮中第一美人呢,他的容貌就是得自於娘娘的花容月貌,而他也是九個皇兄弟中外表最突出的皇子——」久逢知已的花間住,又知無不盡地對她講解了起來,但就在他講到興頭正好時,一隻從暗地裡冒出來的大掌,忽地緊緊摀住他的嘴。
  「你在對她說些什麼?」冷滄浪火氣挺大地將洩密的叛徒一把給扯過來。
  花間佐登時白了瞼,「我……」
  「你把王爺的私事告訴她這不相干的外人?」很快地,冷滄浪便推論出這個大嗓門的花間佐可能做過的好事。
  「我、我……」他支支吾吾半天後,在不敵惡勢力後,馬上腳底抹油,「我還是先出去好了,我突然發現我很忙。」
  「你還不走?」眼看花間佐跑了,冷滄浪立刻把目標轉移至粉黛的身上。
  「野焰又不趕我,你急什麼?」才不像花間佐那麼沒膽量的粉黛,懶懶地坐在榻邊把玩著水蔥的素指。
  「勸你最好早點把包袱收拾好滾得遠遠的,我就快查出你的底細了。」他冷笑地板著指頭,「你若是現在走的話,我還可以考慮饒你一命,若是等我查到了,我可就不知道能不能留你一個全屍。」
  聆聽箸他充滿威脅的話語,粉黛微抬起眼眉,瞅箸這個巴不得她趕快離開野焰的男人。「你知道嗎?」她自嘴邊扯出一抹笑,「在我的國家,男人也是會愛上男人的。」嫉妒她就說嘛,幹嘛拐著彎說這些?她就說天朝的男人都不對自己老實點。
  沒頭沒腦的,她在說些什麼?
  自認為很聰明的冷滄浪,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地站在原地發愣,直鎖著劍眉拚命深思她話裡的含意。
  看他那麼蠢,粉黛好心地再把話說得白些,「不過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天朝的男人跟我國的男人也是一樣,尤其在某方面的癖好上,更是像得如出一轍。」
  這女人是不是對他有什麼誤會啊?就算軍營裡女人再怎麼缺貨,但他也沒有飢不擇食到那種地步啊。
  思索老半天才得到個很不可思議的答案後,冷滄浪好氣又好笑地瞪著她,但很快地,一條鉸計自他的腦海裡竄了出來。
  「野焰長得很美吧?」他全面壓下笑意,刻意換上垂涎三尺的模樣,曖曖昧昧地問著她。
  粉黛悶悶地應著,「是很美。」果然,本性露出來了吧?
  「美得會讓人有種想要欺負他的衝動是不是?」冷滄浪又刻意擺出一張讓人看了很想賞他一拳的嘴臉。
  「我可從沒那麼想過。」她哪像他那麼變態?
  「既然如此……」他不疾不徐地朝她伸出一掌,「你可願意放開他,把他還給我……」
  「還給你,。粉黛不再跟他客氣,站在他的面前兩手扠著纖腰與他對峙著—,誰說他是你的所有物;」先搶先嬴,憑什麼要她拱手讓出野焰來,——
  冷滄浪徐徐靠近她的面容,「怎麼,不退讓也沒有成人之美?」
  「你、在、作、夢。」她揚高小巧的下頷,緩緩地把話槓上他的鼻尖。
  「那……你就是要跟我搶了?」他尖銳地拉長音調。
  她低聲冷笑,「搶就搶,怕你啊?」就看誰的本領高了。
  「我警告你,人呢,是我先看中的,也一直是我跟在他身邊的,所以你最好別再打我家主子的主意,不然我會把你這張可愛的小臉撕成一片片的〕冷滄浪卯足勁地把激將法全都用在她身上。,……——、—
  「我才想警告你這個男女通吃的軍師,你若是敢輸矩妄動他一根手指頭,我會把你那張一點也不可愛的大臉拆下來當成箭靶射。「的招拆招的粉黛也禮尚往來的回贈他一句
  他笑得很黃鼠狼,「你太容氣了。」
  「哪裡,你不也是?」她也掩著芳唇笑得很假。
  「小東西……」引爆戰火的野焰卻在此時掀起帳簾走進來,「咦,你們兩個都在?一
  「我們在聊天〕他們倆異口同聲地把第三者趕出他們的戰局外。
  「聊天?你們兩個?」野焰不相信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來來回回了好幾趟,覺得他們此刻的表情並不是什麼快樂的談笑,而他們劍拔弩張的模樣,反倒看起來只差沒拿刀互砍而已。
  「我先走了。」冷滄浪走至野焰的身邊,一手親熱地攬著野焰的肩頭,不但在他胸前亂摸一把,還靠在他的耳邊低喃,「記著,待會過來我那邊,我有悄悄話要對你說。」
  「好。」不明就裡的野焰乖乖點頭。
  「你最好別靠他那麼近,也要對你的這個軍師多防著點。」冷滄浪前腳剛走,粉黛立刻把野焰拉至身邊為他洗腦。
  「防他什麼?」野焰一頭霧水地盯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
  她氣岔地大嚷:「免得你在不知不覺中吃了虧都還不知道!」太可惡了,居然在她的眼前示威,還敢藉機偷吃野焰的豆腐!
  「吃虧就是佔便宜。」反應慢半拍的野焰,還以為這是她新起的聊天話題。
  「錯,大錯特錯!」她忙搖晃著他糾正,「虧就是虧,哪來的便宜可佔?是你被佔便宜才對!」怎麼辦?他那麼鈍,要是一個不小心,他可能會被冷滄浪從頭到腳的結吞掉,不好好看著他不行。
  他彎著兩眉,「有這種說法嗎?」她的俗語是不是記錯了?
  粉黛兩手緊按著他的肩,謹慎地向他叮囑,「記住,什麼都可吃,就是不許吃虧,知道嗎?」
  「你在擔心些什麼?」野焰一手拍著她的頭頂,笑意盎然地瞅著她氣得紅通通的小有。
  「當然是擔心你的安危呀。」深感內憂外患的粉黛,忙著轉想著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不被冷滄浪染指。
  「有滄浪在我身邊看著,我不會出什麼亂子的啦〕這麼多年來,有滄浪在緊看箸他的一言一行,還屢屢捨命護衛著他,他有什麼好操心的?
  她大大地搖箸頭,「就是有那個小人看著你才危險!」完蛋,他太沒有危機意識了,
  「小人?」野焰終於發現他們的對話完全沒個共通點,而在認知方面上的差距也很大,「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就不能換個軍師嗎?」先下手為強,只要能把冷滄浪換掉,或是把他調到別處去,那麼他就不能作惡了。
  他正經八百地搖首,「不能,滄浪是我父皇親自指給我的。」
  「那……」她戰戰兢兢地再問.!「姓冷的要到何時才會離開你的身邊?」糟糕,那傢伙還是皇帝御賜官位的。
  「嗯……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冷滄浪從一出世就被命定要終身效忠皇家,而他,就是冷滄浪得一生盡心守護的對象。
  她如遭雷極,「什麼?」那他不就危險了?
  「小東西?」野焰不解地看著她花容失色的模樣。
  粉黛深吸口氣強迫自己表定下來,努力前思後想著,該怎麼解決那個心腹大患。
  既然抽刀斷水水更流,而她也沒辦法將冷滄浪拉離野焰的身邊,為免夜長夢多,她決定盡早返回伏羅,她要把這個溫柔的男人自冷滄浪的魔掌下解救出來,並且強行獨佔這朵狂野的火焰,再也不讓別的男人心懷覬覦想染指他。
  「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望著野焰那張令人心動的臉龐,粉黛拉來他的手,鄭重地放在掌心裡拍握著。
  他的眉心開始打結,「保護我?」等一下他一定要去問問冷滄浪,看他到底是對她說了些什麼,不然她怎會突然激起這種想要保護他的雄心壯志……
  她握緊他的手,對他笑得很篤定,「對,我要保護你。」
  「不見了?」本來還在焦急踱步等消息的野焰停下了腳步,難以相信地看著來向他報告的冷滄浪。
  就在冷滄浪與粉黛宣戰的次日,野焰一早起來就發現昨晚還跟冷滄浪顯得很不對盤的粉黛,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就是不見了。」找人找了一整日的冷滄浪,一身熱汗地坐在椅上納涼,根本就沒有他臉上的心急。
  野焰不死心地拉起他,「你到底有沒有仔細找?」那個小東西還能上哪去?萬一她不小心走到軍營外去怎麼辦?現在外頭那麼亂,誰能擔保她的安危?
  冷滄浪揮開他的手,「都照你的吩咐,手底下的人也都把整座大營給翻過一回了。」不只野焰很想找到那個女人,全軍營的弟兄都很想藉此機會挾仇群起的堵她一次,好來算一算她私占野焰那麼久的深仇大恨,可偏偏就沒有一個人能夠如願。
  「你說。」野焰臉色難看地一把揪緊他的衣領,「是不是你暗中把她給帶走的?」罪魁禍首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冷滄浪兩眉挑得老高,「我?」為什麼第一個被懷疑的人就是他?
  「就是你。」他有相當充足的理由可懷疑。「她孤零零一人又無處可去,怎麼可能會隨便離開這裡?一定是你暗中把她處理掉的。」
  「哼,需要我去動手處理她嗎?」冷滄浪撇開他緊揪不放的手,頗為遺憾地朝他低哼,「你的腦子怎麼就是不會轉?那個東西才不是隨便離開,她是回國去了。」她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懂得在被他挖出底細前開溜,不然被他逮到後,他就把她拖去砍了。
  「回國?」野焰頓了頓,「你在說什麼?」
  他一手撫著下頷,「讓我猜猜,你還不知道那個東西叫什麼名字對不對?」根本就不須猜想,這個愛心過剩、又太過尊重他人隱私的少根筋王爺,一定是從頭到尾不曾問過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
  「我沒問她。」既然她沒主動提,那他也不會去冒犯人家。
  「她叫粉黛,同時也是伏羅國的六公主。」冷滄浪報上他隨手撿來的東西,在她背後有多大的來頭。
  帳內的空氣頓時沉澱了下來,寧靜得只聽得見燭油燃燒的聲響,啞然無言的野焰,半晌沒有任何反應,就只是直愣愣地瞅著他瞧。
  「她是……」他勉強地找回聲音,「敵軍的主帥?」這怎麼可能?
  冷滄浪懶瞥他一眼,「不相信?」算他枉作小人,那個女人說假話野焰都信,偏偏他說真話野焰卻不信。
  「不信!」野焰怒指著他的鼻尖與他嚷了起來:「你一直都對她存有偏見,這一定是你的離間計,」從一開始冷滄浪就討厭她,所以冷滄浪才會說出這種話,刻意想要打擊他對她的印象。
  他一臉的鄙視,「我何必去離間你們?」是那個女人怕身份曝光所以落跑了,這與他何干……
  「你對她不安好心!」野焰老早就把冷搶浪過於「關愛」粉黛的行徑,自行在腦海中推演為他也對粉黛有興趣。
  「誰會去對那種東西不安好心?」他極為不屑地用力哼了口氣,並伸出一指頻頻戳著野焰的胸膛,「還有,別把話題岔遠了,無論你信不信,她的確是伏羅國派出來迎戰我們的主帥,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我……」他一時語塞。
  「你還是不打?」冷滄浪兩手環著胸,算準了他會有什麼反應。
  「就算……就算她是敵軍的主帥好了。」野焰果然如他所料地惱著一張臉,「可是她看起來就像個不能沒有人保護的弱女子啊,這種仗我怎麼打得起來?」強人所難嘛,縱使她的身份是如此好了,面對她,他說什麼也下不了手。
  「不能沒有人保護?」冷滄浪將兩眼瞇成一條窄縫,拉緊了他的手便往帳外走,「我建議你早點把你的錯覺忘掉。」看來非要讓他看清楚事實後,他才能把他從頭到尾錯得很離譜的印象給修正過來。
  野焰一頭霧水地被他拉著走,「你要帶我去哪裡?」
  「讓你從錯覺中清醒。」他邊走邊揚手召喚在外頭等候已久的花間住,「小花,你準備好了沒有?」
  「隨時都可以上路了。」早已就冷滄浪的吩咐在暗地裡打點好一切的花間住,立刻命人牽來他們的坐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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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29:36 |只看該作者
  「我們要上哪去?」被人推上馬的野焰還弄不清楚他的目的。
  「上敵方陣營去學那位粉黛公主刺探敵情。」冷滄浪一手揪緊韁繩二手策著馬鞭揮向野焰座下的獅子鬃。
  「什麼……」連話都還沒問完的野焰,座下的獅子鬃已經載著他飛奔而出。
  帶著花間佐以及全副武裝的將官們,冷滄浪也追了上去,在趕上野陷後,他便絲毫不給野焰反對的機會,按照眾參謀研究好的路徑,選日不如撞日地暗自潛入伏羅國的邊境地帶。
  趁著幽黑寂然的夜色,輕裝便捷的人馬,行色匆促地在野漠嶺裡放低了音量疾速前進,在小心地突破了尚未整肅集結完全的邊防後,來到伏羅大軍的儲備軍紮營地帶。
  攀上山頭由至高處往下眺望,伏羅國儲備軍大營淨在目下,然而在這萬物皆沉睡在夜色裡的時分,儲備軍大營卻是夜深不寐徹營明亮,火把吞噬了黑暗,飛昇的火星自柴堆裡凌空漫升,拖曳成一道道飄冉的紅光,兵戎鏜甲在火光的照耀下,閃閃爍人。
  定眼細看後一部分已然就將備齊物資,猶待出征的大軍軍力,正呈現在他們的眼前。
  「哪,你自個兒看清楚。」趴在山頭上的冷滄浪,指著下方人群中個頭最小,衣著最醒目的粉黛,「好好看看你究竟是撿了個什麼東西。」
  就著大營裡熊熊燃柴的火光,野焰極為容易地找著了他懸心了一日的粉黛,但……他卻無法辨認出她來。
  站在校席上的她,褪去初時他所看過的羅裳,也不再穿著他借給她的軍衣,換上了一身為她量身計作的雪白戎裝戰甲,正抬起她嬌美的臉龐,目光炯炯地直視箸半跪在她面前呈報軍情的屬下們。
  在她的那張小臉上,他找不到昔日半分她嬉笑怒罵的可人模樣,也見不箸一個會柔柔倚在身邊聆聽、分享他人心事的粉黛,他看見的是一個治軍者,雖說因距離太遠而聽不見她正和屬下們說些什麼,但她的神態、氣韻,非但找不到一絲可愛之情,反倒是濃濃的霸勢充斥在她的一舉一動中,那冷酷森嚴和顯現出不可摧折意志的模樣是他不曾見過的,也讓在她身旁的屬下們,個個皆是表情、心驚膽戰地聆聽著。
  是他認錯人了嗎?這不是他記憶中的小東西,也不是他心底的那朵小野花,遠處的她,倨傲自得、如魚得水,彷彿她本就該處在這個戰甲四處的地方才是。但,倘若眼前的她才是真實的,那麼他腦海*依稀還記得自馬蹄下搭救起,曾柔弱無依地伏在他胸前啜泣,也曾孩子氣地啃咬著他指尖的小東西呢?她又是上哪去了?
  心神有些悠晃的野焰,反反覆覆地在、心底問遍自己,卻依然得不到個解答後,他忍不住要相信起眼前的這個現實,也讓他獲得了一個相當不願承認的教訓。
  他兩眼直盯著粉黛,那種臉蛋、那種身材、那種嗓音……卻偏偏是這種本性、這種身份?
  這簡直就是詐欺嘛!
  「她、她……」因學到教訓而飽受青天霹靂的野焰,一手顫顫地指著下方的粉黛,轉首對冷滄浪張大了嘴,結巴得說不出完整的字句。
  冷滄浪賞了他」記白眼,「早就跟你說過了,你就是不信。」現在他總算知道夢醒是很痛的吧?誰教他的眼睛有問題,不該檢的東西老是隨便亂檢。
  站在下方的粉黛,正因白日火速潛回國境,又連夜集結兵力而忙得焦頭爛額和有些疲憊,才抬起素指揉揉酸澀的雙眼,打算休息一下伸個懶腰時,方揚起蟀首,在眼角餘光中,她敏銳地察覺對面山崖上有著兵器微弱的反光。
  察覺有異後,她並沒有打草驚蛇,只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來者是誰,微瞇著杏眸,試著在火光下看清躲身在暗處裡的人影後,她開始悄悄打量起他們來。
  這個尖臉猴腮樣的……好眼熟,這個圓臉看來就拙拙的……也好眼熟,而這個張大了眼睛的美女瞼,她更是熟得不能再熟!
  她愕然地低呼:「野焰?」他怎麼會在這裡?
  看著野焰一副打擊過大的表情,她馬上轉首看向他身旁的冷滄浪,就見冷滄浪不知在他耳邊說了什麼,野焰的表情瞬間變得更加灰敗。
  好啊,挑撥離間計,沒想到那個男人在這方面居然那麼卑鄙,連這種類似在背地裹偷襲的手段也使得出來。
  粉黛在看了野焰的表情後,更是在心底和冷滄浪結下不解之怨,雖然她混入敵軍營裡打探消息,還隱瞞身份待在野焰的身邊那麼久,是有點理虧在先,可是她什麼消息也沒探到呀,她也沒有利用野焰一絲一毫,更沒有在野焰的面前拆穿冷搶浪也對他有意的事來,可看看現下,那個冷滄浪怎麼可以因私人之情對她來個挾怨報復,而且還是因公循私?
  她睜大杏眸,冷冷地狠瞪甚是小人的冷滄浪一眼,可惜看不清楚她真正在瞪誰的野焰,卻誤以為是在瞪他。
  野焰簡直不敢相信地按著胸口,拉過冷滄浪也要他看一看。
  「瞪我?她在剩我?」她怎麼可以這樣待他?才不過一日不見而已,她不但變了個人,竟還把往日的恩義全都拋諸腦後,還用仇視敵人的眼神瞪他。
  「是啊,她是惡狠狠的在瞪你,真是沒良心的女人。」逮著興風作浪機會的冷滄浪,馬上稱職地在他耳邊加油添醋,而後背著野焰,耀武揚威地向粉黛扮了個大大的鬼臉。
  收到下馬威的粉黛氣得直發抖,滿腦子都是只想找冷滄浪算帳的想法,幾乎忘了她現在是處於何地和是什麼身份。
  「殿、殿下?」站在她身旁的息蘭不明所以地看她一把奪來掛在架上的長弓,完全不知道是誰惹怒了氣紅眼的她。
  粉黛沒有回答她,抬腳往後退了一步,持弓上揚並搭上一柄翎箭後,便奮力挽起弓弦瞄準正在放肆嘲笑她的冷滄浪。
  並不是粉黛的射技失了準頭,也不是因鳥天色選暗的緣故沒瞄準好,而是早有警覺她一定會採取某些行為的冷滄浪,太過瞭解這類衝動派的人會做出什麼事來了,因此在」看到粉黛舉弓時,算準了時機的冷滄浪,便在她欲脫箭時閃身至野焰的身後,讓來不及收箭的她飛脫而出的箭,在暗色中直朝野焰破空而來。
  「她……」身手絕佳的野焰及時舉刀劈下那迎面而至的飛箭,腦海裡最後一絲對於粉黛柔弱可人的錯覺也消逝而去。
  「唉—殘忍的女人哪,利用完你後就翻臉不認人了。」冷滄浪巴不得他們就此反目成仇,一手撫著臉頰,深深為震驚難息的野焰抱不平。
  他木著一張臉站起身,「竟敢撒謊騙我……」即使早就料到她不是普通的弱女子,也假設過她曾習過武,可是她在偽裝下的貢正模樣,還是讓他深深感覺自己深為所騙。
  冷滄浪張手按住躁動的野焰,「別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只是探子,走為上策。」目的已經達到了,接下來他只要等著他們兩國交戰,以及這兩名元帥在戰場上交手就行。
  「我要去找她問個清楚!」野焰不死心地想掙開他,非要討個受騙的原因。
  「小花。」冷滄浪不慌不忙地朝身後拍拍兩掌,「綁走。」早就料到他一定會有這種反應,後頭的人已經為他準備好了。
  「唔……」等候已久的花間佐瞬間率眾一擁而上,仗著有冷滄浪做靠山,硬是把發起火來破壞力特強的野焰來個五花大綁,還將他的嘴緊緊地捂上。在細好他後,冷滄浪還回頭對粉黛冷笑一陣,接箸再大搖大擺地慢慢步下山崖。
  「野焰!」目睹一切的粉黛慌急地大叫,深怕野焰就要遭到冷滄浪的毒手了。
  「殿下?」大敵元帥的名字就近在耳邊,讓息蘭不禁心中一震。
  粉黛又氣又急地絞扭著十指,「那個小人竟然在我面前綁走了他!」
  「哪個小人?」息蘭不解地順著她的目光朝空無一人的山崖望去。
  「冷滄浪,你不是好漢!」她氣極地對著他們已消失的背影嚷著,也不管此舉是否嚇著了那些半跪在她面前等箸她下令的屬下,在聽見她怒意十足的叫聲後,皆臉上風雲變色地緊捧著腦袋。
  「殿下,你要上哪去?」聽著她沒頭沒尾地叫完後,息蘭又忙著拉住扔下眾人置之不理的粉黛。
  「回城進宮。」在激將法發揮作用後,她才不理會這是不是冷滄浪設下的陷阱,她就是要去挑掉那根眼中芒刺。
  息蘭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扯停她的腳步,「你現在要進宮?在這個時辰?」
  「我要回去見我父王。」她深深吐出一口梗在胸坎裡的悶氣,眼眸清明地轉首看向息蘭,一字一句地說出她的決定。
  「殿下,你見王上做什麼?」到底是有什麼天大地大的緊急軍情,才會讓她連夜進宮覲見王上?
  她握緊粉拳「明日天朝和伏羅就將開戰了,我要去向父王請纓,明日我就點兵出城迎戰!」
  「啊?」事情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趕?不是說好可能還有一段時日嗎?怎麼前線的探子都還沒探到天朝有進軍的舉動,她就知道兩國明日會開戰?
  息蘭還未將心底的疑問說出口,一轉身,腳步急忙的粉黛已不在原地,她忙不迭地快步跟上去。
  粉黛重重地踏著步子,在漠地裡踩出一個又一個的小巧步印,以發洩她被冷滄浪暗算後,鬱悶到極點的、心情。
  她記得,野焰曾說過她會引起人的保護欲,在經過今晚後,她很想大聲地問,到底誰才會引起人的保護欲?
  瞧他那副天真懵懂,冷滄浪一進讒言他就相信的模樣,她就很想保護他好不受那個邪惡軍師的荼毒,趕快將他拯救於水火之中。就算一時遭受誤解不要緊,她相信,只要在她攻下雄獅大軍後,她能和野焰談上一談,定會讓他回、心轉意重新相信她。
  哼,跟她搶男人?那個冷滄浪就不要在戰場上讓她見到,不然他就死定了。戰場如情場,此次興師不為家國、不為野照,而是為冷滄浪,她就不信那個男人能夠搶贏她,
  粉黛愈走愈快,雪嫩的鏜裳在風中款款輕飄,在夜色中,留下一道白色炫眼的窈窕倩影。









第四章

  時間過得特別快,颯然的漠地已褪去靜謐的夜色外衣,升至天頂的冬陽,緩緩自濃雲中露出臉,天氣雖有些清寒,但冬日的陽光很暖,也將曠野上對壘的人們曬出細汗來。
  風沙漫過,載不動的細沙飄落在定立不動的軍士們身旁,徒留風兒繼續前行,夾帶著兵器些許幽微的銳響,嘶嘯地,像繃緊的琴弦留有餘音。
  等得夠久了,站在野焰的身旁,冷滄浪苦苦等不到他期望中兩軍交兵的場面,現下他只擔心,在經過數個時辰的平定心情後,野焰可能會故態復萌又不想與粉黛交手了,但,除了他之外,大軍也都在等,野焰可千萬不能撿在這個當頭反悔。
  捺著性子等待的,其實並不只有冷滄浪一人,而身為伏羅大軍主帥的粉黛,她的耐性沒有冷滄浪多,尤其只要一見他曖昧不避嫌地挨站在野焰的身旁,她就嫉妒得腹裡有把火在狂燒。
  在冷滄浪又靠在野焰的身邊極為親密地咬耳朵後,粉黛終於失了所有硬忍下來等待野焰命人吹起戰事號角的耐心,朝身後的息蘭伸手一彈指,息蘭便瞭解地命人去準備,而這時的她,則是策馬步出軍地,獨自朝雄獅大軍的方向行來。
  手荷一柄銀槍,無視於雄獅大軍團結一心想要把她碎屍萬段的眼光,粉黛勒緊韁繩讓馬兒停在他們壯盛的軍容前,揚首望了望冷滄浪,而後一雙水眸靜定在他身上。
  冷滄浪相當不以為然地盯著粉黛挑釁的舉動。
  跟他單挑?這種作法太令人嗤之以鼻了吧?上了戰場後,誰理她的什麼私人仇怨?他的目標是擾亂敵方軍心後讓野焰打勝仗,才不跟她玩這種孩子式的鬧性子鬥氣,至於她又是在腹裡暗暗吃了幾斤的火藥,他更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只在乎野焰能不能快快拿下伏羅。
  「愚蠢。」他自花間佐的手邊尋來一把弓,不疾不徐地搭箭瞄準她。
  「蠢的人是你。」一直保持緘默的野焰終於開了腔,一掌按下他手中的弓,並撥這個深諳軍務和管理,卻不諳武藝和戰事的軍師」盆冷水。
  冷滄浪不以為然地揚高眉峰,「喔.」俗話不是說擒賊先擒王?只要撂倒了她,還怕她身後的那支大軍不成?
  野焰伸手指向遠處,「你若殺了她,那麼敵方正瞄準我的敵兵,也會一箭射掉我的腦袋。」身為主帥的她哪會那麼有勇無謀?她是早就布好了陷阱等箸他來跳,所以她才敢這麼有恃無恐的獨自前來挑戰。」
  「什麼?」冷滄浪這才發現她是有備而來。
  花間佐緊皺著眉,「那現在該怎麼辦?」
  「派人也架箭瞄準她,若是風吹草動,你們就看著辦。」野焰逕自下了命令後,便動作俐落地躍上了馬,兩腳朝馬腹一夾,「在沒有我進一步的命令之前,你們都待在這裡候著,我單獨去會一會她。」
  但,野焰很快就後悔了。
  愈是策馬靠近她,他就愈看清她甲冑下的雪似容顏,而他胸坎裡的那顆心,也跳得益發劇烈,直到他停馬立在她面前,他更是後悔自己前來尋她的這個行徑,因為,所有堆積在他頭心被後的情意,此刻在她那純潔無辜的水眸裡,都化為昨夜的綺羅仇恨,消散不留痛跡,而在她恰盈盈如碧波的眸光下,更是憶不起自己怎能對這張讓人心折得好想摟進懷裡保護的小東西,究竟曾對她做過什麼事。
  野焰深吸了口氣,很忍抑地自口中把話僵硬地吐出來。
  「你是個沒心少肺的小東西。」欺騙他的感情,枉他還以為自己真的找到了朵想移植的小野花。
  粉黛則是歎了口氣,「你對我有很嚴重的誤會。」?
  真是少根筋的男人,瞧,她的心肝脾肺腎都好好的在這裡,而且她還有對他滿腔的護花熱血,真正沒心少肺的人,應該是那個站在遠處竊笑的冷滄浪才對,他怎麼就是搞不清楚狀況?
  「你騙我—你騙我你是個弱女子。」他沉著聲,低啞地又再指控,「伏羅國的女人都像你這麼會騙人嗎?」虧他當初還那麼疼愛她,結果他的好心換來的就是這種代價。
  她箸實覺得好委屈,「不要冤枉我好不好?是你出口己有先入為主的錯覺,我何時說過我是弱女子來著?」她可從沒說過她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弱女子啊,這些還不是他擅自以他的眼光來評判的。
  野焰緊咬著牙,這能怪他有錯覺嗎?不要說那時她換上他衣裳的模樣有多嬌小可人了,即使現在她換上戎裝,騎馬的架式也英姿勃發地盥一男人不相上下,可她的這張小臉……還是可愛柔弱得緊哪,只要是男人,試問有哪個人不會有錯覺?
  「那你為什麼隱瞞你是伏羅國的公主不告訴我?」倔著他男性的自尊,野焰還是把帳全算在她的頭上。
  「大人,冤枉哪。」粉黛緊擰著眉心,「我哪有隱瞞?我是因你沒問才沒提起,我還以為你對東西的名字不是很在乎的嘛。」哪有人這樣硬栽贓的?就算是竇娥也沒她來得那麼冤。
  「嗯……」聽她說得好像很有理,野焰忍不住要點頭思考一下。
  「對不對、對不對?」理直氣壯的粉黛直咬住他猶豫的這個當頭,拚命為自己洗刷冤屈,「我就說嘛,是你自己對我有誤解的,我根本就不是冷滄浪所說的那樣,所以你千萬不要誤信那小人的讒言。」
  「呃……不管,你還是騙了我。」不擅與女性進行口舌之爭的野焰,在一時的語塞後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來。「你看看你的這張小臉,就是這張臉騙了我,難道你不覺得你的外表很欺騙世人?」
  她還是搖首,並在語氣裡加上了些許的敬意。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也是我看過眼睛最脫窗的一個,你真的很不簡單。」認識她的人都賺她太過粗魯不溫柔,唯有他……他的眼光實在是太特別了。
  將他們對話內容聽得一字不漏的冷滄浪,顧不得什麼身份和形象,逕自蹲坐在地上拚命拍著沙地放聲狂笑。
  「哈哈哈哈……」他們兩個是天才,還都是半斤八兩,眼睛統統都有問題。
  野焰眉心抽搐個不停,「滄浪,不要笑!」他是很認真的在興師問罪耶,他居然笑成那副德行。
  粉黛有禮地朝礙路的野焰擺擺手,「今日我不是專程來找你刀戈相向的,請讓讓。」那傢伙不笑她還真忘了他,這次她要徹底把他的嘴給堵上不能再為惡。
  「你不是帶兵來打我的?」又再度誤會她的野焰,還以為剛才她挑釁的對象是他。
  「我要打的是那個成天對你跟上跟下,居心又不良到家的冷軍師。」粉黛冷冷地指著冷搶浪那張笑得眼淚齊發的臉,說明他才是她真正想討伐的對象。
  「你想殺我軍軍師?」什麼都不會,就只會動腦筋的冷滄浪,哪值得她這麼大費周章的帶兵來殺?她一定又是在騙他。
  「就、是、他。」哼,她跟那個男人的仇可結大了。
  野焰直搖著頭反對,「不成、不成,我不能讓你殺了他。」姑且不論她是不是又在騙他,但讓她殺了冷滄浪還得了?那麼軍中瑣碎的小事要由誰來處理?他可不想失了個這麼好的幫手。
  「你這麼在乎他?」粉黛的口氣酸酸的。
  「我當然在乎!」若是沒有冷滄浪這一號管東管西又羅囉唆唆的軍師—只怕他日後要是再捕樓子,就沒人可來幫他收了。
  「非他不可嗎?」她不死心,也不願相信他會對冷滄浪動心,還是想試探一下。
  「就是非他不可。」野焰才沒她想得那麼歪,只是直腸子地想要保住能夠代他整頓大軍的幫手而已。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傷心地憮著胸坎,淒迷著杏眸難掩臉上的不甘之情。
  那傢伙是男的耶,他就算要找,那……那也該找個女人嘛,至少也要讓她輸得心服口服才行,他、他……怎麼可看上冷滄浪!
  「哈哈……哈哈哈……」冷滄浪已經趴在地上笑到不行了,兩手還緊捂著兩頰以免臉部會笑得變形。
  「不許笑!」正在談判的兩人,在又被他打斷情緒後,同仇敵愾地回過頭來朝他齊聲大吼。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你一定只是一時被他迷惑了而已。」吼完了冷滄浪後,粉黛努力平定下心神再問:「我再問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讓開?」
  野焰還是很堅持,「不讓,說什麼都不讓。」
  「好,那我就把你給搶回去!」她頓時興起」股決心,並使勁地握緊手中的長槍。
  他愣了愣,「搶回去?」喂、喂喂……這不是兩軍元帥該有的對白吧?
  下一刻,迎面朝他掃來的銀槍,劃破了漠地上凝滯的氣氛,措手不及的他征了半刻,立即持刀相迎。
  野焰用力架住她手中的銀槍,「你不是說不跟我操戈相向的嗎?」這個女人怎麼那麼反覆?軍令如山,說話難道都不必算話的嗎?
  「沒錯,但我非要砍到那個笑得痞痞的小人不可,而且若是要帶你回家的話,我就得先打贏你!」粉黛決意甚堅地抽槍擺尾,在甩脫了他的箝制後,又在馬上與他交鋒了起來。
  與她拆了數招,才赫然想起這輩子他一亙恪守的規矩後,想收手不與她戰的野焰,看她似乎一時間沒有停下來的打算,而他也沒法叫她在今日若沒打贏他,明日不再來叫陳與他交鋒,可是……有什麼法子是能不必跟她打又不會再度勞動兩軍呢?
  靈機一動,野焰的眼眸閃了閃,刻意在與她拆招得更激烈時,不著痕跡地策馬靠近她,超她只注意著防範不被他的刀風給劈傷時,暗暗地朝她的腰際探出一掌,再不動聲色地收回。
  「等等!」在粉黛愈打愈烈前,野焰忽地退開了數步揚掌叫停,「不行,這不符合我的作風。」
  粉黛有些錯愕,「什麼?」
  「我差點都忘了我的規矩。」他朝她挑挑眉,要她也順道回想一下。
  「規矩……」她微蹙著眉心,「啊,那個……」他常在口頭上掛的要保護弱小的原則。
  「我娘對我說過,女人是用來保護而不是欺壓的,所以我這輩子絕對不跟女人動手。」他慎重地向她重申並高舉免戰牌,「剛才已經犯規了,我不能再犯。」
  她危險地瞇起杏眸,「你看不起我?」當她是弱小?這麼小看她?她可是這次跟他對陣的敵軍元帥哪。
  「是啊。」他又忘了要給她面子。
  「哇哈哈……」冷滄浪再接再厲地笑起另一回合。
  野焰滿腔好不容易才正經起來的意念,頓時被那陣笑音給澆熄。
  他僵著臉,回首看了看笑得直不起腰來的冷滄浪一眼—那個家醜……不先回去把他的嘴封起來,那什麼正事大業都別想做了。
  「今日奉陪到此,咱們改日再戰。」他一扯馬韁,對粉黛擔下這句話後就策馬奔回正等待著他的大後方。
  粉黛來不及攔住他,「慢著,回來!」
  回到軍前的野焰,在曬下馬背後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先一腳踹翻那個老是扯他後腿的冷滄浪。
  「夠了沒?」野焰居高臨下地在他臉上又留下一個腳印,「馬上派人嗚金。」現在總算知道他的鞋子是穿多大了吧?
  「你要收兵?」冷滄浪邊抹著臉上的鞋印邊問。
  「對。」目的已經達到了,沒有必要再留下來戀戰。
  冷滄浪卻以為他在放水,「你還是沒辦法對女人下手?」
  「有時候,你真的也滿蠢的。」野焰忍不住再動手賞他一拳洩憤。「我警告你,再不照做或是再敢露出一口白牙給我看的話,我就直接把你拎過去給她痛快痛快。」
  「好吧。」冷滄浪揉揉被扁的腦袋一改笑鬧的神色,嚴肅地向花間佐吩咐,「傳令下去,收兵。」
  「嗚金!」
  當敵方陣營敲響巨大的銅鑼宣佈止戈後,回到息蘭身邊的粉黛,猶大惑不解地猜想著野焰會突有此舉的原因。
  「為什麼他要收兵?」沒道理呀,戰貼已經下了,但他們兩軍都還沒動員一兵一卒,也還未正式上陣上場,野焰卻臨時反悔不想打。
  忙著檢查粉黛有無受傷的息蘭,在仔仔細細打量過粉黛一回後,終於對野焰會突然收兵的原因恍然大悟
  「殿下……」她一手拉著粉黛的衣袖一手直指著粉黛的腰際
  「咦?」低首看去的粉黛怔愕地張大了眼
  帥印……不見了?!
  在雄獅大軍臨時駐紮的中軍大營裡,有個大剌剌攤坐在椅上蹺腳納涼的男子,手上正拿著敵國元帥支配一軍的帥印拋上拋下,把它當成等待敵軍時打發時間消遣的好玩且一
  看著那個可以指揮調度一整支大軍的帥印,就這樣被他扔過來又扔過去的,冷滄浪這才明白他會退兵退得那麼有把握的主因。
  「沒想到你還有這手。」只要在沙場上,他那平常都備而不用的腦袋才會真正的靈光
  野焰得意地泛起一抹笑,「用兵的辦法多得是,誰說一定要和女人動手才能結束一場戰事?」他最喜歡這樣勝之不武了,簡單又節省時間且不耗費人力
  「王爺!」等了一日終於等到消息的花間佐,喘著大氣衝進帳裡「那個伏羅國的公主不但沒有退兵,她又派人來叫陣了!
  「也該來了。」野焰張手接住自空中落下的帥印,拍拍身子站起身
  「我先去派人備兵。」冷滄浪說完便要走向外頭
  「不用了,帶一小隊精兵就成。」野焰一手把他給拉回來,揚著拳頭在他面前說明,「還有,這次你要是敢再笑一聲,我就叫你自己去解決她。」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條筋不對勁,他們的對話為什麼那麼惹他發笑
  冷滄浪摸摸鼻尖,「知道了……」看來,還是讓他繼續誤會下去好了
  再次與粉黛見面時,主動興師的粉黛氣焰一反昨日,顯得收斂了許多,不但沒再率一整支大軍前來,反而勢單力孤地站在兩軍的交界點等他,而深深明白她為何會這麼做的野焰,也有禮地把自己的人安排在遠處,頗有風度地與她單獨會面
  「咦,你今天沒帶兵來?」暗笑在心底的野焰,裝作一臉迷惑的模樣朝她身後東看西看。
  粉黛很不甘心地問「我有辦法帶嗎?」還好意思問她?帥印被他偷走了,她要拿什麼來指揮兵士?
  他一手指向她身後的遠處,「沒辦法帶的話,那麼那群躲在沙丘後的小型兵隊你又怎麼解釋?」她還是很神通廣大的嘛。
  「他們是自願來幫我的。」她也回敬地指向他身後,「哪,你不也帶了一小隊人馬?你又沒吃虧。」
  「我這是怕又中了你的招。」野焰對自己防人的行為,理由相當光明正大。「記得嗎?我曾被你騙過。」受過教訓的男人是很有警覺心的,他才不敢擔保她會不會在暗地耍花槍。
  「都說過是你自己有誤解的,我可沒騙過你……」她本想再跟他解釋一番,但想了想,又覺得沒有必要,「算了,不提那個。今天我會只身前來,只是來解決私人事件而已。」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快點拿回帥印重掌兵權。
  他滿壞心眼地落井下石,「怎麼,你還沒讓你的屬下知道帥印丟了?」女人帶兵就是這點麻煩,老扯不下她們高高在上的面子。
  羞紅了一張臉的粉黛忍不住大叫:「住口!」
  就如他所說,這種那麼丟人的事,她哪好意思讓她的屬下們知道?從軍那麼多年來,她從沒踢過這種不光彩的鐵板,而她又沒那個臉回城再去向父王請令,所以……所以只好厚著臉皮來向他要。
  「想要嗎?」野焰出U袖裡掏出那只帥印,刻意在她的面前把玩著。
  她馬上朝他伸出手,「還我。」
  「你若投降我就還給你。」他笑瞇瞇地與她講起條件來。
  「我絕不投降。」要她投降?辦不到,她才不願稱了那個小人的心意,而且還要因此而賠上一個國家。
  野焰這就有點不明白了,「為什麼?」她既沒有本錢跟他打,帥印也不在她的手上,不投降她是打算怎麼著?她到底是為了什麼才會這麼執意要戰?
  粉黛一手扠著纖腰,」手指著他的鼻尖,「因為我要解救你,免得你遭人辣手摧花!」
  「噗!」長了一雙順風耳的冷滄浪,聽著聽著忍不住爆笑出聲,但記著野焰警告的他,又飛快地以手遮住咧笑出來的白牙。
  在粉黛驚天動地的宣言一出口後,野焰的反應起先是高高繞起了兩眉,而後兩眉不由自主地朝眉心靠攏,在幾乎黏成一道直線後,再演變成打死拆不開的死結。
  「嗯:!」他沉吟地撫著下巴,「請問你們伏羅國的話都是這麼難懂的嗎?怎麼你說的我沒一句聽得懂?」他現在明白學習外國語言的重要性了,原來語言隔閡,真的是很大的一條水溝。
  好可愛的表情,真想偷親他一口……
  看他看著一顆心就飛到他那張古典美女臉那邊去的粉黛,趕緊在口水流下來之前擦了擦。
  她試著讓自己看來很理直氣壯「我是為你好!」真是不識好人心,她會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保住他的貞節。
  野焰愈想愈覺得沒道理,「帶兵打我這叫為我好?真要為我好,你為什麼不主動棄降?」
  「我知道和你說是絕對說不通的,因此我不要把時間耗在這上頭。」她不願再跟他囉唆。也知道他絕對不會明白她的苦心「別多廢話了,先把帥印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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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34:46 |只看該作者
 他搖搖頭,「不行。」說還就還,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盜走帥印這種不光明磊落的事,是冷滄浪出的詭計?」拿不回帥印,粉黛不禁怨恨起那滿肚子壞水的冷滄浪。
  「為什麼你會認為是滄浪?」他咧?她怎麼就沒想到他?她怎麼那麼偏愛冷滄浪?
  她氣憤地嚷著:「因為你沒那種腦袋也沒那麼卑鄙!」這種小人事,當然是那個小人做的。
  野焰忙抬起一掌,「等等,你好像全都弄錯了。」
  「弄錯什麼?」她不是已經把罪狀陳述得很清楚了嗎?
  他鄭重地澄清,「在戰場上,我根本就不需要什麼軍師,滄浪只是跟在我身邊盯箸我的人而已。帶軍這麼多年來,我可從沒聽過任何人的建言,也不需要有人來教我怎麼打仗,而盜帥印,那只是我玩的小花樣,根本就和滄浪八竿子打不箸。」
  「是你?」她難以置信地撫著胸口。
  他滿意地等待她充滿敬佩的眼光投射過來。
  「就是我。」嘿嘿,崇拜他吧,她總算知道她佩服錯對象了吧。
  「老天,他怎麼那麼下流?」粉黛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都是那個姓冷的,他怎麼可以把你給帶壞,還灌輸你這種對別人撒謊的惡習?」
  「喂……」冷滄浪的嘴角微微扭曲,〕這干我什麼事啊?」
  方揚眉吐氣不過片刻的野焰,垂下了原本高揚的嘴角,發現自己又陷入沒完沒了的解釋中。
  「我哪有被他給帶壞?你別曲解我的話意好不好?」為什麼這年頭的女人都很愛玩誤會那一套,他是哪裡沒有解釋清楚?
  粉黛嬌蠻地甩著蟯首,在心中把他定位在一個很高的地位裡,「你才不是那樣的人,你應該像張白紙一樣,性靈純潔無瑕得值得有人將你珍藏起來,而你打起仗來是既有風格又有美感的,你才不興陰險小人的卑瑣小計,所以這一切一定都是冷潰浪教唆你的。」
  野焰不住地搔著發,「怎麼你的錯覺比我的還嚴重?」真要幫她請位大夫了。
  粉黛走至他的面前,誠心誠意地執起他的手,並仰起一張小臉請求地看著他,「野焰,趁你還未遭他染指前跟我走吧,我真的很不想眼睜睜地看你的人生被他給毀了。」
  「跟你走?」有聽沒有懂的野焰,忍不住向她請教,「喂,你到底還記不記得我是敵軍的元帥,也是要攻下伏羅的那個人?」天哪,為什麼和她說了那麼久,他們的話題就是沒個能夠解釋的共通點?
  她一挑黛眉,「那又怎樣?我又不怕。」
  什……麼?昨日的風水今日換過來了,換她看不起他?
  「不怕?」他擰起一張臉,惡形惡狀地逼近她的面前。
  「不怕。」粉黛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反而還振振有辭地道:「你長成這副花容月貌的德行叫我怎麼怕?」
  野焰兩目一瞠,眼神變得很僵硬。
  「長成這樣又不是我的錯!」最恨最恨有人嫌棄他的長相了,而她,竟然還張揚得那麼大聲。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可是你也該順應你的長相,乖乖讓我擄回去當個善解人意的美嬌娘……呃,不是……」她有些口拙,在找不到和婉的解釋後,又揮著手繼續硬拗下去,「哎呀,反正你就是必須對得起你這如花似玉的樣貌,讓我順順利利的把你帶走,這樣我才可以好好疼你咩。」
  掩著嘴拚命偷笑的冷滄浪,抖聳著兩肩、全身抽搐個不停。
  「軍師?」花間佐不解地看著他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模樣。
  臉色鐵青的野焰,心火愈燒愈旺,燒呀燒的,燒燬了努力囤積起來的理性,也根本憶不起他多年來一直恪守的原則。
  語言,不通,話題,不通,溝通,也不通……還說他如花似玉,以及什麼美嬌娘那類的,他再跟這個女人溝通下去他就是瘋了。
  「我受夠了!」他氣憤地撩起兩袖,「要打仗是不是?好,今天我就來陪你打!」
  粉黛卻可憐兮兮地用水眸指控他,「你怎麼可以對女人動粗……」
  「我……我……」野焰愣了愣,一腔怒火硬是卡在喉間上下不得,還覺得自己好像很理虧似的。
  她揪鎖著愁容,一臉的汶然欲泣,「你忘記你娘親說過的話了嗎?你不是對女性很尊重又很愛護的嗎?你怎麼可以那麼不孝?」
  「怎麼要打不打……」他定定地看著她,頓愣地張大了嘴,「話全都是你在說的?哪……哪有人這樣的?
  「既然你很尊重女性,那麼話當然是由我在說的。」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然後怛起食指朝他搖了搖,「因為我的帥印在你身上,所以我勢單力孤太吃虧了,我並不蠢,今天當然不能跟你打。」玩手段?她也會。
  野焰跳腳地跟她吵了起來,「喂喂,你先確定一下好不好?說打就打,說不打就不打,不要這樣擅自改變心意啦!」真是……賴皮,賴皮透了,她根本就不遵守遊戲規則!
  「小花,那兩個人在幹嘛?」終於忍下笑蟲的冷滄浪,邊揉著臉頰邊問負責旁聽的花間佐。
  「在……嗯……」連連旁聽了兩日,花間住總覺得他還是不太能理解那兩個人的話語。「好像是在吵架,但又好像不是上糟糕,他好像也有語言隔閡的問題。
  冷滄浪一手杵著額,「他們都忘了我們兩軍還有一場仗要打嗎?」來叫陣的,不動武;去對陣的,也不出手,他們兩個怎都那麼不敬業?
  「軍師,敵軍的副將要求改日再戰。」收下屬下傳來的消息,花間佐眼看野焰一時之間還忙得沒空下裁定,於是把意見轉達給冷滄浪代接。
  他想也不想地就作決定,「去回覆說我軍同意,等會他們一退兵,我們就跟著退。」
  又要退兵一?」昨日沒打到什麼就退,而今日……還是退?
  「光看那兩個吵就夠了,誰還有閒情打仗?」冷滄浪扯扯嘴角,一手指著還吵個沒完沒了的那兩人。「去叫底下的人全都收工,若要等那兩尊盡興,那天也都黑了。我看他們八成忘了在他們的身後,還有一堆子聞杵在這裡等他們的閒人。」
  整整讓他們倆吵足了」日之後,在兩軍已經等得睡著、也已經打算就地紮營的人群裡,終於有個耐性磨盡的人,在月兒爬上天際的時分,主動前去分開那兩個大眼瞪小眼了一日的男女,並在成功地止住他們的吵嘴後,再揪著野焰的耳朵上路將他給拖回中軍大營裡清算。
  在這眾人皆睡唯有算帳人獨醒的深宵,被野焰氣得已經去找軍醫看過吐血內傷一回的冷滄浪,在稍事歇息補充完精力後,又重振旗鼓地找被他拉回來就一直不吭聲的野焰算帳。
  「丟人現眼。」拜他所賜,他們雄獅大軍的顏面,已經被他削得連點渣渣也都不剩了。
  「哼!」遠坐在冷滄淚對面的野焰,一把心火到現在都還沒熄,猶是燒得很旺盛。
  冷滄浪跳至他的跟前,「你沒有別的話好說嗎?」
  他激動地握緊雙拳「她竟然說我長得如花似玉!」這才是他今日會肝火大動的重點,也是他一直無法釋懷的主因。
  在粉黛的眼裡,他不但不是個男子漢,他還是個……女人那種東西?奇恥大辱,真是不給面子到極點了。而那個小東西,眼盲就算了,她還三不五時蹦出句冷滄浪的名字來,她為什麼就是那麼在意冷滄浪?就連在和他吵架,她的心也還是繫在別人的身上,她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底,
  冷滄浪淡瞥他一眼,「她說的是事實啊。」說到這點,就算他再怎麼仇視粉黛,他也是站在她那邊。
  心底已經夠嘔的野焰,當下把十指扳得咯咯作響,恨不能把這個也認為他是女人的冷滄浪人頭扭下來。
  冷滄浪不為所動地迎上他凶狠的目光,怎麼,想打架?」
  他粗魯地揚掌一推,「去,跟你這種文弱書生動手?本元帥不屑!」雖然冷滄浪並不真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過身手本事都挺差的他,還是被眾人歸類為需要受到保護的軍師。
  「不屑?你知不知道你的脾氣很懷?」冷滄浪一手用力頻戳著他的胸口,一開罵起來就沒完沒了。「天之驕子的脾氣也不改一改,每回一被人說到長相你就去跟別人槓,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你要一統西戎的這件事?你怎麼就這麼容易受激?說來說去,都怪刺王當年沒好好教導你,所以才會把你給寵壤成這副德行……」
  野焰緊咬著牙,幾乎把一口牙給咬碎。
  天之驕子?寵壞他?當年在北狄的時候,他差點被那個冷血二哥給磨去半條命,他還不夠受苦受難嗎?
  他會在一提到鐵勒時就翻臉不是沒有原因的,只因那些烙印在他心頭的陳年往事,即使是現在想來,都還是深宵寐影裡一直糾擾著他的夢魘。
  那個從他十歲起就接管教育他的二哥鐵勒,才沒有因為他長了這麼一張古怪的臉,或因為是親兄弟的關係,血液就不會那麼冷。他永遠都記得,在他頭一天抵達北狄時,鐵勒便將還是個孩子的他丟下山崖,說什麼他若能在淨是蟲蛇野獸的谷底爬上來自保,那麼鐵勒就願意照父皇的命令教養他,若是爬不上來,那麼將來他橫豎也成不了什麼大器,不如就死在谷底算了,根本就對他沒有絲毫手足之情。
  在他跌斷了一雙腿,單靠著自己的兩手自谷底爬上來時,鐵勒並沒有對他另眼看待,反之待他更為殘冷,讓他日日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夠地在荒野裡,像個蠻子一樣茹毛飲血地討生活,將他一顆溫柔的心摧殘得幾近破碎,醒著夢著,都只求上蒼能留他一條命回京兆,大難不死地活著走出那個煉獄。
  不知道又踩到野焰心頭痛處的冷滄浪,見他低垂著頭,便以為他是心虛,更是一骨碌地繼續朝他開罵。
  「都那麼多年了,到現在你還是不知要檢討一自己的性格。你想,聖上為何封刺王為鎮國大將軍、封震王為輔國大將軍,卻偏偏只封你為驃騎大將軍?還不都是因為你血氣方剛定不下心來,外加還有這種蠻牛性子,所以聖上才不敢讓你輔佐國事,只敢把你遠放到西戎打天下。說白了,你的功用也只有為聖上擴展版圖而已!」
  野焰自牙中迸出一句.!「難怪小東西會想砍你……」
  眼看野焰的臉色已然變天,冷眼旁觀的花間佐連忙抱頭想找地方藏躲。而終於發現自己說錯話的冷滄浪,則不急著躲,只是趕在野焰爆炸之前快手快腳地來到個設的壇位之前,捧著野焰娘親玉鏡娘娘的牌位,唱作俱佳地哭訴了起來。
  「貴妃娘娘,你真是命苦哪,居然生了個這麼不中用,又愛遷怒屬下、施虐於屬下的皇子,你在下頭一定是死不瞑目是不是?」
  「冷、滄、浪!」他陰沉地咆哮,掩不住憤意的嘶吼聲幾欲把在場的人耳鼓震破。
  「想虐殺朝中大臣嗎?」冷滄浪不慌不忙地將牌位拿到胸前當作護身符,「當心娘娘知道後會不能成佛喔。」
  「你、你……」拳頭已經抵達冷滄浪眉心之前的野焰,看在娘親的面子上,硬是強迫自己把那口氣給嚥回去,用力地把怒火暗忍下來,氣岔地瞪視著他頻頻急促換息。
  他得逞地咧笑著白牙,「氣死自己是沒好處的。」他能夠這麼大搖大擺和囂張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懂得怎麼踩別人的弱點。
  花間佐拚命擦著冷汗,邊在心底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跟冷滄浪那種人為敵。
  此刻在他眼中的畫面,就是一個馴獅人和一頭火爆獅子對峙的情形,而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馴獅人,沒事就踩一踩那頭已經氣爆得快出柙的怒獅,一點也不管那頭獅子要是抓起狂來,會傷了多少無辜。
  「不要每次惹毛了我就把我娘的牌位請出來!」野焰氣得豁出去了,一把搶過牌位後就四處去找他的大刀,「我忍你夠久了,就算小東西她不砍,今天我也非砍了你不可!」
  冷滄浪有恃無恐地抬高了下巴,「哼,我身負皇命,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誰也動不了我!」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大刀從冷滄浪的身旁掠過,一刀將材質堅硬的書案給劈成整齊的兩半。
  「王爺,你冷靜點!」無奈到極點的花間佐只好出面調停,兩手奮力架住準備逞兇的野焰。「軍師說得對,冷家的人是動不得的!」
  冷滄浪反而很不領情,「你最好別勸他,否則等一下自身難保的人就換成你了。」還那麼不會看苗頭,哼,待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啊?」不明就裡的花間住連忙嚥了嚥口水。
  野焰目露凶光地回過頭來二你剛才說冷家的人是動不得的?那你的意思就是皇家的人就可以犯嗎?」
  「王……王爺……」哇啊,殃及池魚啦!
  「夠了。」冷滄浪兩手擦著腰,「看,不過是激激你而已,你就氣得跳上跳下的,這代表你的修性還是差得很遠。」
  野焰直直轟在他耳際,「有你這種人在身邊,誰的修性能夠好?」牙尖嘴利的,又殺人不帶血,是聖人才不會被他給逼瘋。
  「我會這麼效還不都是為了你?」凶人的他還亂委屈一把的。「我總要代你去看那些你總是不願去正視的問題。」
  「我哪有什麼問題?」他懶得去理冷滄浪那些總是能夠把他氣得半死,卻又能說得冠冕堂皇的理由。
  「鐵勒。」冷滄浪徐徐投下一顆大石。
  像被扎傷了耳似地,在這名字竄進耳底時,一縷疼痛緩緩地從他耳邊爬進來,而後迅速擴散,漫蓋了他心中的滾滾怒濤,令他緊屏著呼吸沉定下心頭所有的意緒。
  他歎了口氣,「你總是因他而自卑。」明明他就是統領一方的王者,為何他老是認為自己比不上鐵勒呢?
  「我沒有!」彷彿被看穿了心事,極度不願承認又想掩飾,使得野焰不自覺地咆叫出聲。
  「不論你願不願意,總有天你都要面對鐵勒。」冷滄浪早被他吼得很習慣,依舊不檢臉色,也不畏怒顏地繼續把他老不肯回頭看的黑暗面,給持到他的面前來正視。「現在你或許可以逃避現實,但往後呢?往後雄獅大軍若是為了東內而對上鐵勒的北狄大軍呢?你也打算逃避嗎?」
  「我沒有……」似是吼得力竭了,也沒有一絲氣力再辯駁,野焰緊按著胸口直搖首,「我沒有逃避他……」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他不願承認,他不願向自己認輸,更不願告訴自己、心中的確是有個鐵勒造成的陰影。
  一直以來,雄才大略、神武英勇的鐵勒,在他的心底總是那麼地耀眼璀璨,彷彿是開天闢地以來,唯一能夠無所不能地睥睨天下的神祇再世。從認識鐵勒的那一日起,他就像只被斷了翅困囿在地的飛龍,無論他再怎麼做,他就是比不上兄長,永遠也不能展翅飛翔於另一片沒有鐵勒的天空。
  離開了鐵勒來到西戎後,他的心並沒有變得更開闊自由,因為他就如一名只能往前行不能後退的登山者,再怎麼攀,前頭就是還有*座山在等待箸他,只要他在沙場上建立下了功跡,更快地,他的雙耳便會聽聞到鐵勒又在北狄拿下了多少疆域,於是,他一山又一山地攀著,期待有朝一日能夠趕上鐵勒的腳步,有一日,能和鐵勒並肩站在一起。
  可是鐵勒卻不等他。
  小時候,鐵勒不等他長大,就逕自走了那麼遠讓他追不上;現在,鐵勒的地位愈來愈高了,手擁半片天下,就待晉位為太子,而他,卻還是待在西戎的這片荒漠裡閃躲著自己心中的強敵,不知該如何迎頭趕上。
  到底他該怎麼做,他才能得到鐵勒一個肯定的眼神?
  「野焰?」
  「我很想證明給他看……」野焰在唇邊喃喃低語,壓抑的音律幾細不可聞。
  「在你證明給他看之前,就先拿下伏羅來證明給我看吧。」可是冷滄浪還是聽見了,一手拍按著他的肩頭鼓勵箸,「別再磨磨蹭蹭了,這場戰役你是可以拖上三年五載的,可是一日不拿下它,你就一日沒有籌碼去和鐵勒的北狄大軍搏,沒有你的後援,你是希望眼見律滔在太子之爭中,因為你的緣故而敗給西內嗎?眼下的你,或許是認為自己已輸給鐵勒,但東內卻未必會輸給西內呀。」
  許久,在帳內的人皆以為野焰就消失在這片沉默裡時,他卻緩緩地啟口。
  「滄浪。」
  「嗯?」也不知道今晚對他唸唸一大串後,他能不能甩去過去的陰影,和被粉黛弄散了的心神,重新振作起來正經面對這場戰役。
  野焰抬起眼眸,眼底閃爍著好勝的光芒。
  「派令下去,全軍大退十里,收甲暫歇五日養精蓄銳,五日後,向伏羅正式宣戰。」
  冷滄浪樂得頷首,「遵命。」










第五章

  可是事情並沒有冷滄浪預計中的順利,至少,他該把那些在計劃外的程咬金給先剔除掉的。
  已經挨刮一整個晌午的花間佐,想再度掩起雙耳免得又要遭到聽覺戕害時,一雙不客氣的大掌又拉開他的手,用已經吼到有些破嗓的吼聲再轟他一回。
  冷滄浪的氣焰直衝天頂,「派糧官們都在做什麼?怎麼會讓人把糧草給燒了?」竟在大軍要開戰的前1日被人燒了糧,底下的人究竟是怎麼護糧的?怎可以在這節骨眼上出這種狀況?
  「我…,」兩耳嗡嗡叫的花間佐,茫茫然地晃著腦袋,一時之間還沒辦法讓聽覺恢復正常。
  「把他們都收押起來,待戰事定了後就全押回京兆受審!」砰的一聲,冷滄浪又抬腳踹壞了一張無辜的座椅。
  冷眼看他發洩了那麼久也是無濟於事,看不過去的野焰,終於挺身而出,一拳重重地敲在他頭頂上制止他的暴行。
  「你給我冷靜一點。」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光是叫嚷也沒用,現在最重要的是,得趕緊查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王爺……」感激涕零的花間佐飛快地躲到靠山的身後。
  野焰扔開捂著頭悶哼的冷滄浪,改而朝花間住勾勾手指,「查出是誰做的了嗎?」
  「還在查。」花間佐無奈地搖箸頭,「不過派糧官已經初步估算出大略的損失。」
  「說。」野焰深吸口氣,已在心底做好最壞的打算。
  「連連幾場火勢下來,大軍的糧草預計還能撐上一個月。」接連在暗夜裡防不勝防的幾把火,不但燒斷了他們的糧食,也燒亂了他們的軍心,更讓野焰準備要攻打伏羅的計劃不得不停擺。
  野焰的眉心驟然緊斂,「一個月?」時間居然這麼急迫?
  「一個月的時間怎麼夠?」心急如焚的冷滄浪又插話進來。「不要說我們沒辦法拿下伏羅,這麼點糧草,就算我現在馬上修書請朝廷派糧,也不夠讓大軍撐到軍糧運抵西戎!」
  「你先別慌,讓我想想。」忙箸動腦筋的野焰騰出一掌,安慰地拍著他的頭頂要他別那麼心浮氣躁。
  「怎麼不慌……」冷滄浪兩手抓箸發,煩躁地在」旁走來走去,「十萬大軍都要吃喝,若沒有了糧草,這要叫他們怎麼活下去……」
  「滄浪。」野焰釋出一抹穩定人心的笑意,「我們先前已拿下幾座小國?」雖然遠水救不了近火,但在那些遠水趕到之前,他還是可以去找來一些近水,來解大軍一時的燃眉之急。
  「十九座。」他隨口應著。
  「有幾座是以畜牧和貿易維生的?」他還記得,有幾座小國還曾開城獻金以求他不攻打他們,有這麼多大財主在,還愁會讓大軍餓肚皮嗎?
  「十五座。」在回答完野焰的問題後,冷滄浪總算是定下了心神,也明白野焰會這麼問他的原因。
  「小花。」野焰迅速做出裁示,「馬上去叫參謀們分帶十五隊精銳人馬,兵分十五路去借糧,務必在大軍把糧草吃光之前借到儲倉過來的軍糧。」
  「聽見了沒有?快把話帶給參謀!」花間佐立刻拉著副官衝出帳外。
  「倘若他們不願借糧呢?」冷滄浪還是很憂心,因為在他們攻下了他國的城池後,在這種時候,有誰能夠不記前仇的來幫助他們?
  「你以為……」野焰邪惡地泛著笑,「我為什麼要叫參謀們帶著精銳一塊去?」軟的不行,他就來硬的,再攻他們一次城,看他們敢不借?
  冷滄浪豁然開朗,「沒想到你的腦袋還挺行的。」平常看他悶悶鈍鈍,可愈危急,他也愈異於常人的冷靜。
  他咧笑著嘴,「這就是我的官位會比你高的原因。」他這個驃騎大將軍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我在想……」冷靜下來後,冷滄浪百思不解地搔著發,「究竟是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進營來燒了我們的糧草?」營裡的守衛那麼森嚴,外人是怎麼混進來的?
  他輕輕彈指,「內賊。」
  「王爺!」才衝出去沒多久的花間佐,又像只鍋上蟻地急忙跑回來。「剛剛探子來報,伏羅國的糧草也被燒了!」
  冷滄浪睨他一眼,「是外賊吧……」是內賊的話,幹嘛要去燒伏羅的糧草,讓伏羅跟他們一樣慘?
  「小花。」野焰還是很胸有成竹,揚手輕問著沒把消息報完的花間佐:「小東西是不是又來叫陣了?」大軍的命脈被燒了,他就不信那個女人不會來查清楚事實。
  花間住愣愣地問:「你怎麼知道?」他都還沒提呀。
  「她人在哪裡?」野焰不做多想地起身打點行裝。
  「老地方,她在兩軍交界處等你。」花間佐服侍他著裝後,又去拿來他的長刀。
  「滄浪。」在準備出帳前,野焰忽地停下腳步沉思了一會,而後又踱回冷滄浪的面前。
  「嗯?」他有些意外地看著野焰臉上難得出現的嚴肅樣。
  野焰慎重地對他交代,「我若出了什麼事而不能坐鎮軍中指揮,你要記得,無論如何務必要借到糧草和穩定軍心,並且在我回來前不要輕舉妄動。」
  「出了什麼事……」冷滄浪、心中猛然一緊,「你想做什麼?」
  「去揪出內賊。」
          ☆          ☆          ☆
  「不是叫你別跟著來嗎?」
  在趕往兩軍交界處的路途上,野陷不停地想把趕都趕不走的冷滄浪給叫回去。
  冷滄浪硬是執意要跟到底,「在你說了那種讓人擔心的話後,我能不跟箸來嗎?」野焰若是有個什麼差池,他要怎麼去向皇上交代?而他那些同是護衛皇家中人的兄長,也一定會因他的辦事不力而狠狠修理他一頓。
  趕不走冷滄浪,野焰才想拉大嗓門吼他兩句,但在轉身抬首時,他的雙眼卻銳利地察覺到大漠上顯得有些不對勁的天色。
  在這天候一日多變的大漠住久了,他也多多少少明白這裡的天候在每一時辰間的特色,像此刻正午剛過的時辰,理應是晴朗無垠不帶絲縷雲彩,但在遠方的天空,卻飄來了數朵飛飄得極低的細雲,遠望過去,若是不留心,還真會誤以為那只是席捲而過的風沙。
  他再回首看箸自己僅帶來為數不多的人手,不禁對自己的掉以輕心有些懊惱。
  「小花!」野焰匆匆揚手召來跟在後頭的花間佐。
  「在。」聽他叫得那麼急,花間住急急策馬來到他的身邊。
  「立刻燃烽煙向留在大營的右衛求援,叫他快些帶右翼軍來支援。」他十萬火急地下令,一手緊捉著花間住的肩頭,「還有,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守著滄浪,千萬不能讓他出任何岔子。」
  「知道了。」雖然不明所以,花問佐還是飛快地接捨命人照辦。
  冷滄浪的眉心間凝聚著厚重的烏雲。
  「野焰?」為什麼他要這麼做?為什麼他會突然如此看重他這個軍師的安危?
  看著遠方的雲朵愈來愈接近,也愈來愈密集,初看時似雲的沙塵團團揚起,在晴空中迤邐成四面包攏的飛沙高牆,風聲中,隱隱然的透滲出幽微的聲響,野焰方才知曉,此刻他們真是立於危石之下的境地。
  「看來大軍真的要暫時交給你看管了,不過只要有你在,我便能放心。」還有時間,他再側首殷殷向冷滄浪叮囑,「至於內賊是誰,這得靠你自己去查出來。」
  「什麼?」還未釐清野焰的話意,他們已行進到兩國的交界點,而在他們面前的,是正等著他們的粉黛。
  靜坐在馬上柱等的息蘭,在野照他們已經停駒在前頭後,就一直等著粉黛的號令,可等了半天,粉黛就只是抬首凝望箸天際,緊斂著黛眉不發一語。
  「殿下,他們來了。」她小聲地提醒。
  粉黛後悔地緊咬著芳唇,「我們不該來的……」可惡,帥印還在野焰的手上,這下要叫她怎麼從這死地突圍?
  「為什麼?」息蘭一點也不明白她是怎麼了,「不是要找野焰算帳嗎?」卑鄙得派人偷燒了他們的糧草,怎麼可以不來找他們算帳?
  她搖搖榛首,「不是他做的。」
  「啊?」不是野焰做的?
  「是他們做的。」粉黛揚手指著已然快來到,並正將他們兩方人馬全都包圍的另一支外敵。
  「突襲?」
  「我們全都中計了。」粉黛不甘心地承認,策馬來到野焰的身邊。
  野焰也有默契地來至她的面前。
  「你的糧草也被燒了?」看了野焰與她相同的神情,粉黛不難推測出他們會被同時圍困在這的原由。
  「不然我幹嘛緊急停戰?」他沒好氣的回了句。
  她朝那些人努努下巴,「那些是你先前沒滅掉的小國餘黨?」看吧,愛放生做個大好人的下場就是這樣。
  「我哪有那麼不濟?」小國的餘黨們老早就已經向他投誠示忠了,這些幹不是他的漏網之魚。
  「他們不是西戎人。」在把那些人看仔細了後,粉黛又發現了另一個突兀的疑點。
  「他們全都是中原人。」察覺圍困他們的人有行動了,野焰連忙把她的印信扔還給她,「拿去,動作快一點。」
  「把它交給副將,快施狼煙向大營求援!」一拿回印信,粉黛就急著將它交給息蘭並下令。
  野焰躍下馬背,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扯下來,「來不及了,叫他們先保命要緊。」
  粉黛忙始首看去,發現將他們兩支人馬圍困的兵隊,已經開始在排陣準備架弓就蹲射位。
  「命所有人備盾御射箭,」她隨即向息蘭改了個命令,並伸手接過野焰遞來的盾牌,「你的後援什麼時候能到?」她的人來不及趕來救她,但說不定他的人能夠快快趕至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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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36:57 |只看該作者
  「他們也趕不上,我們只能靠自己。」野焰攬緊她的腰肢將她拉來眉下,並且回頭對也發現到狀況不妙的花間佐大叫:「小花,備盾就地找掩護!」
  轉眼間,長箭在跪地的弓箭手手中齊聲脫弓,霎時,人們的雙耳除了只能收納箭嘯聲外別妞查一他。第一批長箭在飛竄至天頂後,因受重力,隨即箭頭頓然一轉,如密兩急急落下,落地時,在漠地上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沙塵,將所有人都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揚塵裡。
  在一波又一波不容人喘息的箭雨中,同心合力手抵盾牌,以避落箭的野焰和粉黛頓時發現,幾乎所有的長箭都集中地落在他們這邊,反觀其他人,卻不是襲軍們的主要目標。
  箭兩方平息,沙塵也還未落定的時分,他們兩人同時撇下盾牌,分別起身向自己的人大喊。
  「帶著滄浪走!」野焰第一個要保住的人,即是可以代他指揮大軍的冷滄浪。
  「走!」接令的花間佐咬緊牙關,強行將想朝野焰奔過去的冷滄浪捉來扔上馬,趕在第二批落箭抵達前強行突圍。
  「你一定要保副將萬全,能帶他走多遠就走多遠!」粉黛在野焰回來拖著她走之前,也不忘叫息蘭得護住軍中唯一能代她的人選。
  「可是殿下你……」息蘭怎麼也挪不動雙腳。
  粉黛拚命驅趕著她,「對方是衝著我和野焰來的,跟在我們身邊,你們會死得更快……」
  「走了。」野焰沒空讓她留下來囉唆,硬拖著她找來一匹沒被箭雨射死的馬兒,在乘上馬後,便帶著她策馬奔向另一個方向引開襲兵。
  如他們所料,襲兵的目標具的只是他們,在他們開始奔逃後,圍困眾人的襲兵全都放下長弓改換上長劍,放棄追逐分兩邊竄逃的其他人,集中地朝他們追來。
  逃進漠地旱谷的野焰,在旱谷中拖延了讓後環能趕上的時間許久後,他本是打算從旱谷的另一端繞過後頭的追兵,但不熟地勢的他,卻愕然發現等在另一端的,是一面高然聳立的山崖,而在旱谷四處,也淨是攀不上的陡峭險石坡,並沒有其他可逃生的路徑。
  野焰跳下馬,低頭打量著前方地面上寬廣又深暗得不見底的深谷裂縫。
  「小東西,下頭是什麼?」地面上沒地方走,他只好打起地面下的主意。
  「古納蘭國的地底渠道。」粉黛回想了許久,才勉強憶起在千百年前這裡曾是地底水源充沛的古納蘭國遺跡。
  在身後的追兵馬蹄聲逐漸靠近時,他微偏著頭看向她。
  「跳不跳?」若是跟後頭那些人對上了,他們兩個絕沒有勝算。
  她很猶豫,「會死嗎?」這麼深,也不知道跳下去會不會摔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上來,還有,萬一他們被困在地底怎麼辦?
  「下頭有水聲,應該不會。」他側耳聆聽了一會,有把握地對她微笑。
  「野焰。」知道除了眼前這條路外別無生路可走後,粉黛忽然對他笑得很燦爛。
  「嗯?」他疑、心四起地盯著她的笑瞼。
  「我們可能要相依為命一陣子了。」她伸手捉來他的臂膀,並且怕怕地用力抱緊他。
  他想掰開她的手,「為什麼?」這種姿勢怎麼下水?抱著一塊死嗎?
  「我不會游水。」她這輩子見過最多的水,也僅限於木桶裡的洗澡水而已,可是她又不能在木桶裡學會游水這項技能。
  野焰簡直氣急敗壞,「你們女人怎麼那麼麻煩?」都快沒命了,她還扯後腿?
  她也有滿腹的委屈,「我是在大漠土生土長的嘛!」她哪跟他一樣,是從那個水脈豐富的中原地帶來的。
  「捉好。」他無奈地仰天長歎,環緊了她的腰肢後,便趕在追兵抵達前帶著她往下跳。
  當花間佐獲得出口大營出發趕來的右翼軍奧援,並命右衛帶著他們回頭攻打襲兵後,他又在右翼軍中撥出一隊人馬,爭取時間地追上襲兵追逐野焰的方向,想要快點來為野焰他們解圍,可是,他還是來晚了一步。
  來到旱谷捉拿下被他們圍困在裡頭的襲兵後,花間佐並沒有找到野焰的身影或是屍體,而慢了一步才來到的冷滄浪,則是直接持著一把刀去向那些障犯逼問野焰的下落。
  「王爺,」從冷滄浪的口中得知野焰跳下去後,花間佐嚇白了一張瞼地趴在深谷前對下頭叫喚。
  「殿下!」也帶人趕來的息蘭,更是淚眼汪汪地趴在花間住的身邊,不斷朝下搜尋粉黛的芳蹤。
  冷滄浪扔去了手中的刀,慢吞吞地踱至那道裂縫前,蹲在一邊研究箸下方深谷的深度。
  「喔,滿深的嘛。」雖然看不見底,但聽得出來地底有強勁的水流,而那兩個人,可能早不知被衝到哪去了,看樣子,派人下去搭救的法子是不行了。
  花間佐心慌意亂地拉著他的衣袖,「軍……軍師,這下該怎麼辦?」
  「右衛擺平了那些人了嗎?」對於野焰的處境,冷滄浪並沒有那麼著急,反而先問起他們還有沒有後顧之憂。
  「右翼軍將襲軍全都擄獲了。」雖然這場突襲沒造成多大的損傷,也逮著了襲軍,可是他們卻失去了主帥。
  「殿下……」息蘭不死心的叫喊聲,一聲聲地傳進冷滄浪的耳裡,打斷他此刻非常需要思考的情緒。
  「別嚷了。」冷滄浪賞了她一記白眼,「這谷底深得很,任你叫破了喉嚨他們也聽不見。」
  「那……」息蘭不知所措的絞扭著十指。
  他對她攤著手掌,「你可有這一帶的地底圖?」看這個深谷的外表並不是天然的,有著人為雕鑿的痕跡,說不定只要能找來古時所遺留下來的地圖,就有可能找到野焰他們的行蹤。
  「沒有……」她連這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他聳聳肩,「那就只能想別的法子和看他們的運氣了。」
  花間佐多慮地盯著他的神情,他怎麼還能那麼冷靜?冷靜得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一點也不像只要為了野焰的一點小事,就能驚天動地的他。
  「軍師。」他伸手輕碰盯著下方出神的冷滄浪,「戰事還未結束,軍中若沒有了王爺……」
  「兩軍同時軍中無帥,諒伏羅國沒膽子在這情況下繼續與我軍交戰。」冷滄浪轉首朝息蘭身旁的伏羅副將陰險地一笑,「對不對?」
  「對……」正因失去主帥而頭疼的伏羅副將,也不得不承認這場戰事得全面停擺。
  「好了,接下來就是他們了。」對眼前的狀況處理完後,冷滄浪站起身,兩眼直定在那些把野焰他們逼得跳下深谷的人身上。
  「我們?」面對那張已經惱怒至頂點,反而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臉龐,降犯們紛紛捏了把冷汗。
  「敢動天朝的皇子?」冷滄浪森冷地扳扳兩掌,「你們說,我該拿你們怎麼辦才好?」
          ☆          ☆          ☆
  「野焰想拿下西戎?」
  在大雪紛飛的京兆,方與門下食客商議國事完畢回府的舒河,站在書房的門畔邊脫下身上沾了厚雪的大麾,邊問著那個來到府內等他已久的懷熾。
  「現在他只剩一個伏羅國還沒收拾掉,西戎其他小國都已經被他一統。」坐在爐火旁烤暖身子的懷熾,研究完手中的密摺後向他報告。
  將大麾交給下人後,舒河關上門扉杜絕第三者的干擾,揉了揉疲憊的臉龐,來到他的身旁坐下。
  懷熾愈想愈覺得可疑,「我想不通,老八為何會不奏請聖諭就對西戎動兵?他不是一向都不好戰的嗎?」
  三位駐守邊關的大將軍中,鐵勒是出名的好勇鬥狠,而霍韃則是不戰則已,一戰即震驚四座的典型,唯有生性溫和的野焰,最是不愛興兵操戈,可是他卻在太子宮變之後突然變了心性,不再靜默地駐守向來平靜的西戎,反而出人意表地主動挑起戰火。
  難道野焰不想安分的過日,也不想競逐太子之位,而是跟他一樣,已經選好了明主準備投奔?
  「他是在為某人鋪路。」舒河安適地坐靠在椅背上,眼神悠遠地看著窗外款款飄飛落下的瑞雪。
  「誰?」果真如此,但,就不知野焰將是敵還是友。
  「律滔。」舒河早已把野焰的心看得透徹。
  「五哥知道這事嗎?」懷熾的眼眸黯淡了下來,但他很快地甩去眼底的那絲遺憾。
  「他怎可能不知道?」這麼多皇子中,他最不會掉以輕心的人,就是神通廣大的律滔。
  世情變得那麼快,宮中的濤浪也一波波的打來,若是沒點本事,任誰都會被濤浪給掩卷,因此想在太子之爭中站穩陣腳,律滔定是在多年前就和他一樣為了今日而在籌畫,如同他拉攏懷熾這名能手,律滔自然也不會放過野焰這股助力,所以野焰將投奔於誰,律滔不會毫無章譜,相反的,律滔應是很篤定才是。
  若政治遊戲是一場人人都得被迫參與的弈局,那麼,他和律滔都不是場邊的觀棋者,肩負重責的他們,都無權看身事外,同時,他們也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那名策動群屬效忠的棋王。
  「既然五哥已經多了個幫手,那麼我們便不能再慢。」懷熾說著便起身準備進宮,「我再去對南內的那群老人施壓,叫他們盡速做好抉擇擁你為太子。」再讓那群老人在南內的太子人選上做琢磨,那麼這場宮爭他們就趕不上了。
  舒河抬起一手,「這事不急,先急老八的事較為要緊。」由誰出任南內的太子人選,都還可以緩上一緩慢慢地去商量,只是那名新的加入者,以他的急躁個性來看,再不阻止他可就來不及。
  他不以為然,「就算野焰要投效五哥好了,他也構不了什麼威脅。」這麼多年來,也不見野焰成過什麼大事大業,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老八是個大患。」舒河不但相當看重他,還很以他所擁有的天資和資源為戒。
  懷熾止住了手邊的動作,表情顯得有些意外,「怎麼說?」
  「他的光芒一直都被耀眼的鐵勒和霍韃給蓋過,其實,他的實力並不亞於他們。」除了他和律滔之外,恐怕就連皇上也不曾對野焰多看一眼,也不曾詳加思考過野焰到底在宮爭中具有多大的殺傷力。
  「他有實力?」懷熾坐了下來,有些疑惑地推敲著他的話。
  「你會看不出來,那是因為你的眼光只放在鐵勒和霍韃的身上,卻忽略了一直默默在西戎耕耘的他。」舒河拿來桌上的密摺,以指輕點著上頭已被野焰攻陷的國名。「現在的他,在連番攻下那些一小國後已經戰歷大增,只要他重整西戎小國投效雄獅大軍後的軍力,在經歷和兵源都充足之後,那麼他便可急起直追鐵勒的北狄大軍。」
  他撫著額,「果然是個大患……」不聽舒河分析,他還真的遺漏掉了這個會成為他們眼中釘的大敵。
  一旦他投靠了律滔,那麼東內的勢力一定會迅速壯大起來,而連太子人選都還未推出的南內,無論是在整合上和勢力的集結上都會比東內慢,更會因此而佔下風。」再不做點動作,情勢就會大大不妙了,他可不願當個輸家。
  「我得想辦法拖住他,不能讓他一統西戎。」懷熾立刻有因應之道。
  舒河懶揚著劍眉,「怎麼拖?」
  「先去向聖上密告老八無故對西戎動兵,光以不請聖諭就私下動兵的這條大罪,就足以讓他被綁回京兆受審。」野焰錯就錯在性子太急了,就連興兵掀戰這種事要先向皇上通報都給疏忽掉了,這就已注定了他的致命傷。
  「那樣做太明顯了,聖上頭一個就會懷疑起你的居心。」舒河不同意地搖首,「就算聖上真要治他的罪,律滔和皇后娘娘也一定會力保他,此計不宜。」
  「不然還能有什麼法子?」
  「你怎都不想想老八的錢是從哪裡來的?」表面上不能進行,不代表不能在私底下暗做手腳呀。
  「錢?」怎麼會突然提到這個?
  「雄獅大軍再怎麼驍勇善戰,總也要吃喝吧?」舒河笑瞇瞇地提醒他,「十萬大軍的軍糧又是打哪來的?」
  「從……」他沉吟了一會,而後恍然大悟,「東內暗地裡資助的。」
  舒河直接下達終論,「那就去斷了柬內的生計,只要來個釜底抽薪讓他失了後接,看他還能拿什麼來一統西戎?」
  只要教唆他門下的食客大臣們,暗地裡去對東內的大臣們所經營的事業連根拔除,那麼到時東內就形同一個空殼,再也無力資助必須供養十萬屬下的野焰,而野焰的雄獅大軍也將因此而斷糧,如此借刀殺人又不會直接去觸犯到皇上引來懷疑,這方式才是上策,往後更可以徹底除去雄獅大軍,不會再夜長夢多。
  懷熾緊蹙著眉,對這個計劃滿是猶疑,「但我聽說南內的老人們,已經派人去燒過他的糧草一回,雖然他已先去向別國借糧緩下了斷糧之虞,但若在東內的後環抵達西戎前再一次對他斷糧,你不怕……」
  「怕什麼?」
  「野焰和整支大軍都會死在西戎。」只怕那些先前被野焰攻下的小國,都會群起地反攻野焰,而那時,失去糧草而兵弱馬瘦的雄獅大軍,根本就沒有辦法對抗那些小國,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舒河淡淡地笑了,「那麼東內就將少了一股助力,而這樣,不正好對我們南內更加有利……」
  懷熾的氣息猛地一窒,「你要……犧牲野焰?」
  「不可以嗎?」他微偏著頭,笑意盈然地反問。
  因為天冷,書房內燃起烘烤的爐火火勢燒灼得更旺盛,但即使靠得爐火那麼地近,懷熾卻流下冷汗來。
  他早就知道君主之路是條血腥之路,也知道歷朝歷代的皇家裡,不乏兄弟們手足相殘的例子,而在投奔舒河之前,他也審慎地考慮過一旦面臨那局面,他該如何自處?是該狠下心來,還是該惦念著兄弟間的情誼放他們一條生路?
  只是,他沒想到它會來得那麼快,單單的一個紙上談兵,就輕易地決定了一個兄弟的命運,而他,就連點頭,或是搖頭的餘地也沒有,只能眼睜睜地看箸它發生。
  舒河坐在爐火邊,拿著那張密摺湊近火苗,面無表情地看著竄上來的火舌緩緩地舔噬著紙卷,煥發出紅艷中帶著青綠的焰光,最終在爐內化為灰燼。
  他慢條斯理地拍淨兩掌,「要怪,就怪他不該生在皇家。」









第六章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兩道充滿抖音的音調緩緩響起,在湍急的地底流水聲的伴奏下,兩道聲音的主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自願自說著,話題完全沒有交集。
  「四肢差點散了……」全身骨頭咯咯叫,這一摔可摔得非同小可,幸好下面有水渠接著,不然摔也摔死他。
  「哈啾……」原來洗澡水和其他的水不同之處,除了有水量大小的差別外,還有溫度的問題。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除了水流聲之外,連一點光線也沒有,他們是被衝到什麼地方來了?!
  「天這麼冷還泡這種冰水,實在是很不人道:。…」全身又濕又冷,她好想快點回到乾燥的地面上。
  「我就知道古人說話都不負責任的,什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現在我要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個古納蘭國的人是吃飽撐著啊,沒事把渠道挖得這麼深做什麼?
  「早知道就不要陪他一塊跳了,泳技那麼差,害我喝了那麼多口髒水……」好嗯心,也不知道這水到底乾不乾淨。
  「你還好意思抱怨?」對話終於有交集了,野焰的音調忽地高揚了起來,「要不是你一直掙扎、攀著我胡亂抓,害我挪不出手捉住岸旁的東西,我們原本可以在被沖得更遠前上岸的!」
  「現在不也是上岸了嗎?」粉黛邊說邊伸手在岸旁摸索著,就著他的體溫坐至他的身邊,與他靠在」塊取暖。
  「上是上岸了,但我們現在人在哪裡?」他將她拎至懷裡來,感覺她像只濕不溜丟的小狗。
  她偎在他的胸前發愁,「烏漆抹黑的,你問我我要去問誰?」
  暖烘烘的體溫熨燙著粉黛的面頰,讓畏寒的她更是離不開這具可以讓她心中不安不至於氾濫的胸膛,在這四下完全黑暗的地底,她不曾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弱小無依。
  在躍下山谷落水後,順著渠道急湧的河水一路漂流的他們,本來還可以見著山谷上頭的一線天光,可是在水流經過許多山道後,他們便迷失了方向,只能在水中載浮載沉地隨波逐流,最終在水流趨於平緩時,才有辦法在此地上岸歇息。
  見不著半點日光,野焰也沒辦法確定他們漂流了多久,和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但以他腹空饑嗚的程度來看,他們定是被水沖得很遠也漂流了有段長長的時間。
  沒有了人聲,在週遭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大地的音息後,腦海裡的某個記憶自動地躍了出來,不悅的情感也紛紛湧上心相,像是在拒絕這個回憶又在他的心底鮮明瞭起來。
  以前,每當在這情境下,不褪色的孤寂,顏色便添深了一分。
  孤立無援的感覺,已經很久不曾出現在他的心底過了,當年在北狄時,每日,他都得面對這個處境,那時,他總覺得他撐不過另一個明天,多麼渴望在黑暗中有人能拉他一把,趕至他的身邊來救贖他走向溫暖的光明,但等了又等,他總是在黑暗中失望地垂首,學習箸向命運妥協。
  而現在,他已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在面對這個處境時瑟縮驚慌,在活著只為食飽衣暖、不自救就無法生存的環境中久了,他已經學會了處之泰然的技巧,也不冀望有人會來拯救他,因為,這只不過是又回到了從前而已,他捱得過去的,他學過很多用血汗才換得的寶貴經驗。
  「還好,沒濕。」野焰自口袋裡掏出用油紙包裹住的火摺子,使勁一吹,幽幽的光苗,像名優雅的舞者自他的指間搖曳甦醒。
  「這裡……」就著他手中的亮光,粉黛首次看清了他們所處的環境。
  他張大了嘴接下話尾,「簡直就像地底迷宮一樣……」
  望著眼前分佈如蟻穴的河流渠道,密密麻麻的,不知這些滔滔的水流將流向何方,若是想要溯流回到最初墜落的地點,他又不知他們究竟是從眼前這些渠道中的哪一條支流順勢漂流下來的。
  河流最終都是要通抵海洋或是湖泊的,或許順熱往下走,他們還有一線離開地底的希望。
  在心底暗自作好決定後,野焰站起身來,在地上四處搜集從上游漂來已乾燥的枯木做成火炬,利用手中的火摺子點燃,地底因此而大放光明,粉黛卻在此時一骨碌地衝進他的懷裡,像朵葂絲花般緊纏著他不放。
  按著她抖瑟的身子,他有些訝羿。
  「你在做什麼?」他還以為她是無所畏懼的女強人呢,沙場上那一場箭雨她都面不改色了,怎麼現在她又變回那個需要人保護的柔弱女子?
  粉黛怯怯地指著地上,「有。。有老鼠。。」
  「是河鼠不是老鼠。」他好笑地拍著她的頭頂安慰,「你的常識不夠。」
  「誰……誰管他是什麼種類?還不都是鼠輩。」根本不把他不具安慰作用的安慰聽進耳裡的粉黛,依舊是將他摟得死緊不肯鬆手。
  野焰低下頭來,笑謔的聲音低低地盤旋在她的耳際。
  「原來你也有弱點呀。」這樣才像女人嘛,好歹也能補償一點他被她摧殘得所剩無幾的男人自尊。
  豆大的淚珠,瞬間翻滾出她的眼洭,哽咽委屈的抽泣聲聽來好不令人心疼。
  他的一顆心,登時因她而軟化,忙不迭地將她摟進懷裡,拍著她的背脊安撫著。
  「好好好,不笑你。」他差點忘了女人是要寵的。
  粉黛將小臉埋在他的胸膛裡,「我要出去。。」人家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最怕那種小小鼠輩。
  他只好遵從佳人意見,「你在這待著,我先去前頭探探路,看能不能離開這裡。」
  「野焰〕他的雙腳才沒走兩步,飽含怯意的叫喚聲立刻在他的身後響起。
  「在。。」他歎息連天地趕回原地,為不怕刀槍箭雨,卻為了區區數只鼠輩而花容失色的公主殿下護駕。
  低首看著一雙淚汪汪的杏眸瞅著他瞧的粉黛,野焰發覺,他的護弱主義又冒出來了。
  雖然明知道她骨子裡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可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就是……就是讓她忍不住嘛,這女人,又可愛得那麼讓人憐……
  就算是被騙,他也被騙得很甘願。
  「來,走好。」野焰一手摟住她的肩頭,一手高舉著火把為她照明往前走。?
  「你怎麼都不害怕?」粉黛吸吸鼻子,看他一副心平氣和的模樣,而且臉上也找不到絲毫的焦急。
  「我本來就不怕鼠類。」想當年,肚子餓得慌又找不到東西吃時,他還常吃烤得又焦又香的山鼠呢。
  她微搖螓首,「不,我是說你好像已經很習慣面對這種遭遇。」她還是頭一遭落到這種淒慘的境地,而他,卻像已經經歷過無數次。
  「我是很習慣沒錯。」大風大浪見多了,也不差這一個。
  「你是個皇子,怎麼可能會有機會面對這種處境?」他應當是生活在養尊處優的皇家內才對呀,他到底是怎麼習慣的?
  野焰的腳步霎然停止,臉上的笑意逐漸隱去。
  望著他失去笑意的神情,她也明瞭,「是因為……鐵勒的緣故嗎?」
  「別提他了。」他深吁一口氣,小心地摟箸她避開河岸邊滑溜的大石。
  「你想,息蘭他們能找到我們,並救我們出去嗎?」不願見他有如此神情出現,她趕忙另起一個話題來沖淡黑暗中的沉默。
  「我也不知道。」他不是很在意地聳聳肩,「你在擔心些什麼?」
  她一臉的憂愁,「我擔心冷滄浪會乘機派兵進攻伏羅。」早就知道冷滄浪是個小人了,就怕他會在暗地裡做手腳。
  野焰朝她搖搖食指,「沒有我,滄浪不會進攻的。」
  「為什麼?」
  「因為他根本就不會打仗。」他會把冷滄浪留在大營裡,目的就是要他看家,他才不敢指望那個管家婆能在戰場上成什麼大業。
  她懷疑的水眸緩緩瞟向他,至今還是認為他能在戰場上攻無不克的原因,是因為有冷滄浪在背後獻計。
  他很不滿,「你又不相信我了?」為什麼她老認為冷滄浪比他還行?那傢伙到底是哪一點比他強,所以她才會這麼心折?
  粉黛正想開口,不期然的一陣顫意,又從腳跟處爬了上來,讓她緊咬箸牙關頻頻打顫。
  「好冷……」她抖顫著身子,上上下下地搓著自己的雙臂。
  「忍箸點吧,咱們又沒衣裳可換。」他將她再樓近一點,把自己溫暖的體溫貢獻給她。
  「不一定。」粉黛停下腳步,兩眼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前方晃忽閃爍的火光。
  「不一定?」
  她一手指著前方幾名手荷著兵器,看似已等待他們許久的人。
  「喏,有人送衣裳來了。」好極了,待會她一定要問問這些全身乾爽的男人,到底該怎麼離開這個鬼地方。
  被濃重的墨黑籠罩了上百年的地底河渠,在漫著柴薪香味的火光下,重新展現百年來不曾在人前展現的風華,潑潑狂奔的渠水捲起的浪花,在光影下,像朵朵燦澈的水晶。
  野焰好整以暇地打量著,眼前這群看似來意不善的不速之客,這些人無論是衣著和兵器,皆與上一批圍襲他們的襲兵一樣,而以他們火炬燃燒的程度來判斷,這些人似乎已經在河道底尋找他們好一陣子。
  「你脫還是我脫?」他將火炬插在地上,邊挽起兩袖,邊正經八百地和粉黛商量著。
  「不先借借看嗎?」粉黛覺得好好跟那些人談談,或許就不須在又冷又餓的情況下,還得耗費體力才能借到衣裳。
  他白她一眼,「他們只想跟我們借脖子上的腦袋,我可不認為他們會借我們任何東西。」會特地從上頭追到底下來,除了要他們的命,他們怎可能會這麼好心。
  「好吧。」她無奈地輕歎,也學他挽起衣袖,二人一半。」
  吸足了水分的衣袖,在他們雙雙揮出拳時,隨著力道像面帶著串串水珠的簾幕飛散而出,晃動的光影,頓時在地底舞動了起來。
  粉黛兩指緊緊扣住其中一人的喉際。
  「你們是從哪下來的?」她不要繼續在這充滿鼠輩的鬼域迷路了,她要重回大地的懷抱,並回去找突襲他們的人算帳。
  被制住的男子,硬挺著骨氣,即使再怎麼受痛也不置一詞。
  「怎麼辦?他不肯說。」她微蹙著柳眉,向身旁忙得不可開交的同伴徵詢意見。
  野焰在一拳打飛一人時順便回答她,「沒聽過拳頭硬的人是老大嗎?」
  粉黛看了後,也傚法地在手中的男子眼窩上轟上一記粉拳,「快告訴我出口在哪裡!」
  清脆的咯咯兩聲,說時遲那時快地自男子的口中傳來,粉黛愣了愣,難以理解這名男子為何會守秘守到寧可服毒自盡也不開口。
  「出口呢?」她放開手中沉重的男子,轉而擒下另一名拔腿欲逃的男子。
  男子看她一眼,忽地張大了嘴。
  「等….!等一下!」來不及阻止他的粉黛,慌慌張張將他扯來面前嚷著,但手中的男子,脖子已朝旁側一歪。
  輕輕鬆鬆解決另外三人的野焰,坐在一旁納涼之際,邊沉重地對不擅從敵方口中套情報的粉黛歎了口氣。
  「你要是再問下去,我們待會就要多挖幾個洞來埋他們了。」真是怪了,小柬西長得又不嚇人,說話的語氣也挺溫和的,怎麼這些人都等不及地想逃離她的問供?
  「換你。」覺得自己滿造孽的粉黛,乾脆把發問的棒子,交給看來似乎經驗比她還要充足的他。
  野焰在他們三人面前立定,首先將目光鎖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說吧,誰派你們來的?是西內還是南內?」從糧草一被燒,他就已在心中反覆猜測著,這到底是他的哪位兄長所使出來的手段。
  那名被野焰直瞅著礁的男子,先是對箸野焰的面容怔呆了一會,但在身旁同伴的兩記白眼和警告的目光下,他又趕快拉回神來,猶豫了很久,強迫自己咬下藏在齒中的毒藥。
  「只剩兩個了〕粉黛蹲在一旁直搖蟯首,「我看,我們就不要再問下去了,因為我可不想跟死人借衣服〕這些人也實在是太小氣了,不過就是問幾個問題而已,他們是在怕什麼?何必要那麼慷慨就義呢?她又沒說一定要他們的命。
  好一陣子,野焰的眼眸靜滯在這些人的身上不動,在他的記憶裡,唯有一個人的屬下,會在無法完成使命時毫不考慮地自戕,寧願以死來守住主子的秘密。
  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不斷在心底告訴自己,不可能的,就算那個人再怎麼冷血,但好歹他們也是親兄弟,他不可能會下這種毒手的,一切都只是他太多心了,一定是的他心灰意冷的眸子動了動,再三地徘徊在眼前人所佩戴的長劍上,在摺照躍動的炬焰下,依稀辨認出刻在劍鞘上的宮徽,霎時,他又如釋重負他呼出胸口緊窒的大氣。
  不是他……感謝老天,不是他……
  「野焰?」察覺他動也不動的神情有些怪,粉黛不禁擔心地挨至他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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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1:40:11 |只看該作者
野焰先是將剩餘的兩人點住脈穴,以制止他們再做無謂的犧牲,而後溫柔地將粉黛推至巖後。
  他微笑地拍拍她的面頰,「你在這待著,我去幫你拿乾爽的衣裳來給你換。」
  靠在巖後等待的粉黛,在腦海裡徘徊不去的,淨是野焰方纔的問話。
  為什麼他對襲兵的來歷那麼篤定?一開口,就直接問他們是誰派來的,關於他們天朝的宮闈制度,她或多或少也瞭解一些,但,無論是西內和南內,不都和野焰同是皇家中人嗎?為何野焰會認為他的皇親們會想要他的命?
  野焰那失去光彩的臉龐,看來是那麼的神傷和不願署信,彷彿在強忍著什麼,這讓她看了有些不忍。
  在她的心裡,野焰就該像朵不受拘束的火焰,快樂地在漠地荒草上恣意地燎燒著,他的臉龐,更是屬於笑容的,其他傷愁凝澀等等表情,不該出現在他面容上的,因為,他就像是許多心折於他的花兒們朝裡的朝陽,只要有他的存在,就有活力朝氣。
  可是現在,她卻發現在發光發熱的他背後,還背負著她見不著的黑暗。
  到底有什麼心事是他藏在、心中說不出口的?
  「來,這給你。」粉黛猶在思索之際,一襲黑色的衣裳已遞至她的面前。
  粉黛不語地看著那套剛從別人身上剝下來的衣裳,一想到那是個臭男人所穿過的,她就怎麼也沒法子將它穿在自己身上。
  「將就點吧。」看穿了她的想法,也深知要讓有潔癖的她穿上這套衣裳是滿痛苦的,但野焰還是在她耳邊柔柔地勸。
  在他請求的目光下,縱使再有百般的不願,粉黛還是接過衣裳,趁著他君子地背過身子去時,趕
緊褪下一身濕透的衣裳,換上那套對她來說過大過寬的男裝。不過,她很快便發現一個問題。
  「野焰。」她有些羞窘地輕喚。
  「嗯?」他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應著。
  「我不會穿這種衣裳……」為什麼中原男子的衣裳穿起來那麼繁瑣,讓她弄不清這造形古怪的衣裳到底該怎麼穿,才能牢牢固定在她身上不溜下來。
  滿腔扶弱主義的野焰,馬上轉過身來,一如當初般體貼地為她著裝。在他的一雙巧手下,轉眼間,粉黛又變成了一個雖著男裝,但看來卻更加弱質纖纖的誘惑。
  白裡透紅的肌膚在素黑的衣裳映襯下,粉黛就像名粉雕玉琢的可人兒,垂曳如瀑的長髮靚托下,她看來是如此荏弱,如此風情。
  野焰不知該怎麼呼吸。
  他的眼眸不曾如此清明過,拋去了國仇家恨、拋去了對立的身份,他這雙總不愛看清世界的雙眼,此刻,真真切切地將她看進眼底最深之處,並掀起絲絲波瀾,合措手不及的他,怎麼也無法收拾。
  從前的他究竟是怎麼了?他怎會眼盲到將她視為東西?他怎會忽略了這張能敲進心房裡的容顏那麼久?他怎會……
  「他們人呢?」拖箸曳地的衣裳,沒注意他臉上神情的粉黛,左顧右望地尋找那些提供衣裳的男人。
  他清了清神智,「我放他們走了,再問他們,也頂多只是讓他們送命而已。」
  低首檢視完地上足跡的粉黛,笑意盈盈地抬首問他。
  「你是想利用他們來引路?」這是個好辦法,如此一來,他們就不必再像無頭蒼蠅似地在地底四處尋路了。
  野焰沒有回答,兩眼勾留在她頰邊盛著燦笑的小小梨窩上,看她嫣紅的唇微微揚起一道優美如新月的弧度。
  她伸出小手在他的面前揮了揮,「怎麼了?」
  「沒事,走吧。」
  「等等。」粉黛忽地想起,「如果我們跟著他們上去,你想,他們會不會正在上頭守株待兔的等著我們?」她是很想離開這裡沒錯,但她可不願意再被人圍堵一次。
  野焰撫著下頷,「是有可能。」
  「那現在怎麼辦?」望著黑漆漆猶如迷宮的地底渠道,粉黛的心情便不由得變得沉重。
  「不能上去,那也只有繼續往前走了。」他拿來火炬,一手牽起她的柔荑,「在他們派下一批來找我們的人下來之前,我們得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透過他掌心的溫度,粉黛的心頭暖洋洋的,雖然在肢體的接觸上,他們筋曰有過更多親暱的舉措,但他這般溫柔地牽著她的手,卻是頭一回。
  也許他不知道,他常在無意中給了她太多會讓她會錯意的舉動,縱使他是無心的,也可能他根本就沒注意到這種小事,可是這對她來說,卻是會讓她勾夢上好幾夜的美夢。
  在他呵護的眼神下,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得苦苦撐持著表面的伏羅公主,她只是個不時接受他給予溫柔的小女子,而她的生命,也因此不再變得那麼沉重和充滿責任,反而多了份光彩和一股甜融融的暖意。
  依靠一個人的感覺是很好的,在單打獨鬥那麼多年後,她幾乎忘了她是需要被關心的,是需要有人疼的,需要像在這頓失所依的辰光下,有個像野焰這麼樣的人存在。
  低首看著他牢握的大掌,她想起一句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你可知道……」粉黛欲言又止的咬著唇,嫣紅的小臉低垂著,「牽著一個姑娘家的手是代表什麼意思?」
  「有什麼意思?」野焰停下腳步。
  她的蟯首垂得更低了,「在我的國家裡,那代表……代表……」
  「代表什麼?」他低下頭,關懷地盯著她赧紅的秀顏,心神有些蕩漾。
  四目交接下,來得突然的情動,在她的心房裡急跳著,有點著慌的心緒,在他們交織的鼻息間拍打如濤。
  她沒有動,他也沒移開目光,曖昧,瀰漫在空氣問。
  看著他炯炯似是藏了兩簇烈焰的眼瞳,她不斷地自問,她要的是什麼?
  她想要他的胸膛讓她依靠,用他的臂彎甜蜜地圈住她;她想要在他的眉心緊皺時,由她伸指為他撫平,她想要這雙飽含暖意的眼眸,不論時間經過了多久,它都只停留在她的身上。
  很貪心。
  在妄動的貪念中,雖然她明白以她的身份是不該如此的,可是她的心卻很老實,因此她從不願欺騙自己,況且,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粉黛正正地凝視他,「代表我賴定你了。」
  「怎麼賴?」野焰玩味地盯著她芳容上久久不散的紅霞。
  粉黛驀地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龐,而後將他拉下,似蝶的柔吻印上他的唇,而後飛快地退開。
  「就是這麼賴。」她嬌蠻地說著,看著他有些怔愕的眼眸,而後熱浪般的紅潮泛上她的臉。
  野焰只是靜立在原地,不發一語。
  粉黛避開了他探索的眼眸,彎身拾起火炬,逕自舉著火炬往前走,雖走得不快,但她並沒有回頭,因此,她並沒有看見——
  一抹滿足的微笑,悄悄地躍上野焰的唇角。
          ☆          ☆          ☆
  不知在地底迷途了幾日的兩人,在終於步出迷宮般的渠道時,等待著他們的,是一片豁然開朗、放眼處處青蔥的山谷平原。
  似是遺忘了大雪紛飛的冬季,在這山谷裡,春意不受季候牽引地提早到來,遠山近處皆是漫山遍野的粉白桃紅,渠道的河水水勢也變得潺緩,在這裡,見不箸大漠的風沙和荒涼,反而像是來到了中原的蘇杭。朝陽越過地平線,冉冉東昇,樹梢上翠綠葉片凝聚的露珠,被映照得透明晶瑩,更是柔化了眼前似畫的風景。
  「新……桃花源?」背著走不動的粉黛,野焰站在山谷洞口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
  趴在他肩頭上的粉黛幽幽輕歎,「是渺無人煙的桃花源……」這麼美麗的風景有啥用處?人在哪裡?食物又在哪裡?
  他將她放下來,「我也沒見到半個人影和炊煙。」肚子好餓。
  她一手指向遠處山腳下的小村落,「或許多年前,這裡曾經有一些遺民在戰亂中流徙至此吧。」
  就在他們仍為眼前美景怔仲之時,不遠處,一條雖深卻清澈見底的小河裡,一群群在水裡優遊的肥美魚兒,同時招引去了他們全副的注意力。
  兩人定眼看著那些茬水裡游來游去的魚兒,約莫有數日未進食的他們,口水只差沒流下來。
  「餓不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野焰,有默契地回頭看她一眼。
  「快餓出人命了。」粉黛忙挽起衣袖和脫去腳上過大的靴子,而後與他一塊衝至河邊。
  野照一把拉住她,小心地扶著她走過河邊的石床,將見了那些魚兒就躍躍欲試的她放坐在一顆大石上。
  「這種小事由我來就成了。」很有君子風度地,野焰將被她脫去的鞋襪全都穿回她
  的身上。
  知道自己可能會礙手礙腳的粉黛,也只能接受他的善意,聽話地捧著空空如也的肚子,靜看野焰大展身手。
  粉黛不語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他又變回了那個對她甚是疼愛的野焰,不再是騎著獅子鬃與她敵對的敵軍元帥,令她不甘了撫著唇,回想起她曾對他做過什麼事。
  那日在她強行吻了他之後,在她來得及無地自容前,野焰便自她的身後趕上,一手拿過她手中的火炬,一手牽起她的柔荑,雖然她已對他解釋過牽手的意義,他卻仍是一派固執地緊牽著不放,讓她不禁要認為,他或許是因為不把她當成女人,習慣性地把她視為東西,因此才會如此地不在乎。
  可是,她很在乎的,她很在乎那股在她、心中甜甜的感覺,她很在乎那時瞪大了眼的他心中又有什麼感覺,即使他可能不明白她那麼做的原由,即使他可能不把她告由成一回事,但她就是無法將兩手交握和四唇相接時的那份感覺忘懷。
  每當透過火炬看向他的臉龐,她總是會微微地心悸,也恍惚地明白了,為何她會那麼在意冷滄浪對他的所作所為,更進一步地在意到,寧願動兵也不要冷滄浪動他一根寒毛的程度,只因為,他是如此地吸引她。
  吸引著她的!不是野焰無雙的面容,或是他少根筋時的令人好氣又好笑,而是他藏在美貌下對待她的溫情款款。野焰或許不知道,姑娘家的情意是纖巧柔美的,他愈是溫柔灌溉,它便在她的、心房更加茁壯成長,就如他所說的,她逐漸成為一朵需要他的溫暖和亮度的花兒。但他所給予的光源,有時會被飛來的雲朵漫蓋住,把她隔離在外頭,不讓她去看他內心深處那此可能曾受過傷的部分。
  已經習慣了現在的他後,她很不習慣他在戴著面具步向沙場上時的模樣,如果可能的話,她真的不想與他交戰。
  天際灑落的日光襯著明鏡般的河水,站在河水淺灘附近的野焰,波光鄰鄰的河水投映在他無匹的面容上,此刻的他,無論是赤手捉魚、快速堆柴生火,他對這類小事似乎是做得很得心應手,又更像是早已習慣,在他的身上,她看不見皇家中人的架子,相反地,他與人幾乎是零距離,若不是早就知道他的來頭,她還貴會以為他只是一介平凡的布衣。
  「你怎麼十八般武藝俱全?」在他把捉來的魚兒一一穿在竹枝上,插在火堆旁烘烤時,她試著將、心中的疑問問出。
  忙碌的野焰隨口應著,「被訓練出來的。」
  被訓練出來的?是被鐵勒訓練出來的嗎?
  她不敢問,因為她不希望他的臉龐上又糾結著愁雲,但她心裡很是費解,就拿她來說好了,她說什麼也是一國的公主,也是皇家中人,可過於粗重或是瑣碎的小事,從小她就沒碰過半樁,但他卻和她不同,不但事事都由自己做,做來還再熟練不過,如果這
  是被鐵勒訓練出來的成果,那他當年到底是接受了什麼樣的訓練?
  食物芳美撲鼻的味道逐漸傳來,粉黛嗅著那已勾去她三魂七魄的香氣,與他一塊蹲在火堆旁耐心地等待著慰勞五臟廟的時分,在魚兒烘烤熟透之際,他們便相偕埋首猛吃。
  「瞧你的吃相。」野焰含笑地以袖拭淨她的面頰,不忘幫她把那頭長髮撥攏至她的身後,免得沾染上煙塵。
  粉黛停止進食的動作,心中千迥百轉地望著他帶笑的臉龐。
  這是會撥動她的心弦的,而她,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
  他總是這樣,在無意之間給予她一些難以想像的溫柔,而他給的愈多,她的心也愈沉重,漸漸地,她明白了什麼是愁緒,也體會到了唯有在傾心之後,才能夠品嚐到的酸甜、心情。
  他可能不知道,他正用溫柔慢慢地讓她淪陷。
  她清清嗓子,「野焰。」
  「嗯?」取來水要讓她解解渴的野焰,不明白地看她將他的雙手拉下,正色地面對著他。
  「不要對我那麼溫柔。」她的心並不是固若金湯的堡壘,反而是一池很容易引起波瀾的小小水塘。
  「為什麼?」難道溫柔是不該的嗎?
  粉黛直望進他的眼底,「因為那會在我心底造成一種希望的假象。」
  他的一舉一動,無論原因為何,在她的眼裡看來,都是一種多情的表現,同時也是傷人最深的一種方式。就因為他曾說過他不願像他父皇,所以在他多情的表面下,其實是藏著一顆無情的心,難道他不知道他這麼做,是比他父星來得更傷人的?
  因為他的細心呵護,和寵溺她的習慣,令她的心時升時跌,像海濤般起伏不定,總是很怕有一天,萬一他不再給予了呢?到時她又該怎麼辦?
  他說過,女人就像是向日的花兒,在她找到他這顆熱力四射的太陽後,若是失去了他的光芒,她不知道她是否也會枯萎。
  野焰頭一回在她的小臉上見著了煩憂,一直以來,她總是用像花朵般爛漫的笑靨來饗宴他的視覺,用銀鈐似的笑音來滿足他的雙耳,即使是她換上了戎裝,或是氣怒了一張小瞼時,他總會覺得她那嬌美的模樣,會讓他在心底,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溫暖流洩出來。
  河岸邊遍生的桃林,在風兒的輕撫下,點點似心的粉色花瓣迎風飄送,落花如雨,而在花雨中的她,令他捨不得移開目光。
  人面桃花……
  「你說過,姑娘家的手是不能亂牽的是不?」他執起她小巧得能讓他以掌緊握包瓏
  的柔美,在問著她時,眼眸晶亮亮地望著她。
  「嗯。」粉黛低首看著他以兩掌將她的小手全包握起來,溫溫的熱意,緩緩爬上她的身子。
  他若無其事地問著:「看在我曾救你一命的份上,我可以向你要一個願望來報答我對你的恩情嗎?」
  「你想要什麼?」對了,她都忘了要向他感謝落水時的救命之恩。
  野焰執起她的柔荑,在上頭淺淺地印下一吻,「往後這雙小手,別再讓其他的男人牽。」
  心房裡那顆志下心急躍的心,似驚蟄時分的春雷,漾漾地在她的胸腔裡迴響著,那些因他而產生的情傣,漸次地甦醒。
  她緊屏箸氣息,「現在在你眼裡,我是小貓還是小狗?」
  「你是我的小野花。」他笑了,抬眼細看著她與桃花相映紅的容顏。
  「你會在乎我這朵小野花嗎?」她只怕他還在別的地方種了更多屬於他的花朵,而她,又能分到他的幾分愛花的心情。
  「在乎,很在乎。」他習慣性地伸手輕揉箸她的發。
  「比在乎其他的人還多一點嗎?」粉黛的口氣有些酸。
  「嗯。」
  「比在乎冷滄浪還要多嗎?」她還是記得她認定的情敵。
  他挪揄地挑挑眉,「多很多很多點。」她居然會吃這種醋?
  一種釋懷的感覺,彷彿是在悶鈍的胸口裡找著了一個出口,令她勝雲的臉龐上像是撲上了粉色淡柔的胭脂,而在她細緻似菱唇邊,漾出一抹輕淺得似是彎月的微笑。
  桃花依舊笑春風……
  野焰的目光不曾離開片刻,襯著藍天綠水的桃花花林,繽紛的落英,在他的眼裡消失了,現在他的雙眼,只能收納這個遠比花兒更瑰麗的人兒。
  「可以答應我嗎?」有些迫不及待想掬取的心情,催促著他去得到她的應允,「只能讓我牽?嗯?」
  「我……」紅雲逐漸山口粉黛的面頰上冉退,她微微垂下螓首,「我也不知道。」
  歡喜雀躍來得快,但早就已經埋伏在那的現實,卻又正等待著來臨。她一直都不想去面對這個問題的,只是,他是天朝的皇子,她是伏羅的公主,無論是有多心動,再怎麼想與他在一塊,他們也還是不應該走在一起。
  萬事不由人,尤以皇家中人更是。
  「小東西。」野焰在她的水眸無聲地道出猶豫時,將她輕攬至懷裡。
  「嗯?」還在思索著他們之間身份的粉黛,無意識地抬起蟯首。
  「再給我一個吻好不好?」盯著她誘人的紅唇,他天外飛來一筆的問。
  熱力十足的紅暈在她的臉上炸開,並且炸得粉黛一愣一愣的。
  這人……他的腦袋到底是怎麼轉的?先不要說他這個念頭是哪來的,怎麼他……說話還是那麼直,還是那麼少根筋?他就是不懂腸子偶爾要拐拐彎的嗎?這般問她,她要怎麼回答?
  野焰將她的反應看進眼底,慢條斯理地說出他的理由。
  「我很想再回味一次。」上回她躲得太快了,而這次,他並不想讓她再開溜。
  她別開嫣紅的俏臉,「先……先想辦法離開這裡吧。」受不了,這種事他居然還可以跟她討論。
  「好吧,就先離開這裡。」雖然有些遺憾,但只要能見到她這更勝桃花的模樣,他也感到非常心滿意足。
  「說是很簡單,但我們要怎麼離開?」在這山谷的四周,除了他們走出來似迷宮的渠道外,其他皆是高聳入天的山崖。
  他很樂觀,「四處找找有無通路可以回到上頭去。」
  「倘若我們一直回不去呢?」其實,就算是被困在這裡永不能離開,她也不是那麼介意。
  「事不至此的。」他柔聲地勸慰。
  「那可未必!」更快的,整齊一致的回應聲,立刻在他的話尾剛落後響起。
  野焰和粉黛雙雙回過頭來,對於那些襲兵不死心的追逐法,實在是很感欽佩。他們的眼神在襲兵身上的武器游移來去一陣子,評估完這回他們能再逃掉的機會幾乎是等於零時,他們不禁一同幽幽地歎了口氣。
  「你還認為這裡像桃花源嗚?」粉黛在那些人朝他們走來時,邊揉著頸間邊做熱身運動。
  他慢條斯理地挽起兩袖,「不再是了。」










第七章

  「他們是你的仇家。」粉黛的一雙水眸定看著下方,很肯定的說。
  「你怎麼知道?」野焰的兩眼也定在腳跟處不動。
  「我自認不會縱虎歸山,更不會輕饒了我的敵人,所以這些人一定是衝著你來的。」她哪像他這麼好心,不但不殺戰俘,還會在把戰俘勸降後收攬至自己的旗下,然後再來找自己的麻煩。
  他歉然地拍著後腦勺,「抱歉,連累了你。」
  「我一直在想……」她還是相當難以理解,「他們為何要這樣對你緊追不捨……」像谷底那種湍急的渠道,連他們的救兵都不敢妄自下來搭救,可是這些追兵卻一個個不怕死的追上來。
  他咧出一抹笑,「那是因為,他們以為我的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還好他事先有預料到這點,先把東西交給別人來保管。
  「什麼東西?」
  「統領雄獅大軍的帥印。」野焰笑瞇瞇地蹲在一名看呆了眼的追兵面前,愉快地對他眨眨眼,「我說的對不對?」
  在擺平了一票追兵,並藉由他們所走下來的秘道,再度回到地面上重見天日後,野焰就一直和粉黛吱吱喳查地討論著,完全視那些被綁在他們腳邊的降犯為無物。
  「對……」因野焰無雙的面容所影響,而覺得整個人暈陶陶的男子,神智恍惚地點點頭。
  「不准那麼陶醉!!」粉黛很不是滋味地賞他一拳,把他被野焰迷走的心神敲回來。
  「說吧,是誰派你們來的?」野焰也收起了笑臉,一掌緊緊擒住其中一名男子的咽喉,力道之大,令那名男子的臉龐立刻漲得紅紫。「我警告你,這回我可不會讓你們又來個自盡好不透口風,你若是想說的話就要趁早。」
  「王……王爺……」無法喘息的男子忙不迭地求饒。
  「你很清楚我的身份嘛。」果然是熟人所派來的。
  粉黛比他更沒耐性,「別吞吞吐吐了,快說是誰。」趕快問到答案後,她就要把這些可能成為她情敵的男人給打發走。
  「是……是西內的人。」
  野焰的指間更是用上力道,「西內的哪個人?」他要知道到底是哪個人這麼想陷他於死地。
  「獨孤國舅。」他趕在被掐死前吐出實話。
  「他?」野焰有些意外地揚眉,而後冷哼了口氣,「怎麼,獨孤冉是想從我這拿走我的丘一符,好去助長鐵勒的勢力?」為了獨孤冉的私利,就要他賠上整支雄獅大軍的生命,那些人為何總是那麼愛玩權勢鬥爭的遊戲?
  他困難地喘息,「屬下不知。……」
  「當真不知道?」野焰並不相信,眼眸也漸漸變得無情陰冷。
  「我只知道這件事是國舅背著刺王,在暗地裡偷偷進行的。」受不了痛楚,他又招出另一件內幕。
  「為什麼要瞞著鐵勒?」聆聽箸他的話,野焰的心不預期地急跳了起來,他的呼吸也變得緊張急促。
  「因為……」在身旁同伴頻頻以眼神示意他不能說時,野焰乾脆騰出一掌擊暈旁人,阻止他在別人的壓力下不吐實。
  野焰再將拳頭移至他的眼前,「說!」
  「因為刺王不准任何人動你。」
  怎麼可能?
  野焰的眼眸很空洞,帶著理不清的心情和迷惑,一種深懷著希望又帶點酸楚的感覺將他包瓏。
  他從不曾想像過,那個在他成長過程中,從不曾對他付出過愛心,也不曾好好待過他的鐵勒,竟如此在乎他。鐵勒不是一直都嫌他累贅、並以他為恥嗎?那麼,為何鐵勒又在他所不知之處,做出這種類似保護他的舉動……
  近來,他覺得自己走向鐵勒的腳步,是愈來愈快,也愈來愈靠近了,可是就在他靠近時,他卻發現他比從前更看不清鐵勒,也更捉他不住,而心中的陰影漸漸化為一層又一層的迷霧,讓他走不出來。
  「伏羅的糧草也是你們奉命燒的?」眼看野焰問不下去了,粉黛適時地出聲,也順道為自己一解心中的疑惑。
  男子不斷搖首否認,「不,那是另外一群人幹的……」
  「是誰?」還有別人?為什麼會先後有兩票人馬來燒糧?這絕對不可能會是什麼湊巧。
  「我也不知道……」
  「回去告訴國舅。」恍然恢復神智的野焰,將地上的男子一把拉起,在解開穴道後扔開他。「要嘛,他就躲遠一點,要不嘛,就最好別讓我活著回到京兆,因為我要是一統西戎,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率大軍回京兆直接把他的頭扭下來。」
  他要一統西戎……
  粉黛在心底不斷反覆琢磨箸他的這句話。
  她都忘了,野焰也是天朝的人,也是那些宮爭之中的一員,他的野心並不會比那個獨孤冉或是其他皇子來得小,他也是個侵略者。
  可能就是因為他常在臉上掛著笑,所以,她偶爾會忘卻了他的身份,她忘了,他們是敵,不是友。
  打發走那群人後,野焰邊拍淨手中的沙塵,邊看著怔怔發愣的她。
  他伸手在她的面前輕揮,「你還好吧?」
  她茫然的低問:「我問你,政途與感情,孰重孰輕?」在他的心目中,她也只是個敵人嗎?他會不會不擇手段地打倒伏羅,好為他的前途鋪條康莊大道?
  「怎麼會突然問這個?」野焰輕拍著她的小臉,兩眼緊盯著她游移的眸子。
  粉黛握住他的手,「我想知道。」
  「我不知道。」他的神情顯得很悠遠,「現在的我,比你更迷惑,也比你更想知道這個解答。」
  有些他深信不移的東西,已在歲月中變了質、換了樣,他這雙眼所看到的一切,並非是全然真實的,因為人心一直在變,所以答案也一直在變,而他,很想親自去找出那些關於鐵勒的答案來。
  粉黛靜靜地凝視著他此刻看來一點也不溫柔的側臉,在他的臉上,剛毅的線條取代了柔和的表相,讀著他的眼,粉黛發現自己在他的眼中找不到些許兒女之情,他的心只是在親情和政權裡打轉而已,在他的眼裡,她看不到她自己。
  倘若她是朵小野花,那麼,她是為了誰而盛開呢?又是為了誰而仰望天際追尋日光呢?
  為了誰……為了誰……
  她知道是為了誰,也知道自己是個很貪心、很貪心的女人,很想……成為他一個人專屬的花朵,希望他也只成為她一人的陽光,只是,她並不想要這樣的野焰,這樣的他,讓她覺得很遙遠,很冰冷,不是會讓她覺得暖洋洋的陽光。
  耳畔依稀響起他曾說過的話……
  如果有一天,陽光不見了,那麼,花兒會枯萎吧?
  「別提那些了,先想法子離開這裡吧。」野焰揉了揉臉,彎身撿拾起那些工遺留下來的飲水和食物。
  粉黛跟在他的身後問:「離開這裡後要去哪裡?」
  「當然是回營。」相信他們的屬下一定是找他們快找瘋了,他得先回去安撫一下人心。
  「然後你又要攻打伏羅了嗎?」她停下腳步,水意漾漾的明眸緊鎖住他的眼瞳。
  從她的聲調裡,野焰敏感地察覺出她的不對勁。
  「小東西……」他握著她的柔荑,試著想向她解釋。
  她輕搖螓首,緩緩拉開他的手,「我們伏羅,不是你們天朝皇子們政治鬥爭的籌碼,它是我的家園。」
  現在應該還來得及,她陷落得還不深,她還可以抽身而出,就算……為時已晚好了,但她必須和他一樣,把家國大義擺在眼前,而私人的情氛,則將它掩埋在滾滾黃沙裡。
  其實,她早該知道,無論有心人再怎麼培值,花兒最終還是會枯萎的。
  「我……」野焰還未把口中的字句說出,他看向她的目光卻忽地一改,神色大變地直看著她身後的天際。
  她眨眨眼,「怎麼了?」
  「天色不對勁。」野焰伸出一手,指向遠處正迅速逼近的那片濃雲。
  「是沙暴……」生長在大漠裡的粉黛,」眼就看出那正兇猛襲來的濃雲真正的面貌是什麼。
  「快走!」野焰當下就急技著她四處想找躲避之處。
  可是粉黛卻扯住他的腳步,輕輕地將他的手推開。
  「我不跟你走,因為我們的路是不相同的。」她要趕在還未全面沉淪之前盡速脫身,無論將再發生什麼,她都不要再與他一道,她要自覓生路。
  「別說傻話了,動作快一點。」野焰以為她是在耍小姐脾氣,急忙地想將她給拖走。
  她還是立定不動,微偏著蟯首凝望他,「就算我們能在沙暴裡逃生,那往後呢?我是不是還是得成為你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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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5-27 11:41:39 |只看該作者
  野焰瞠大了眼,總算明白了她的話意,和她不願與他一道的原因。
  「小東西……」難道她對他……
  「粉黛,叫我粉黛。」她甜甜地綻出笑靨,「最起碼,你要叫對我的名字一次。」
  襲人疼痛飛沙已然來到,野焰顧不得她的反對,強行將她拉至他們方才由谷底爬上來的通道前,但已經決定由另一個方向逃生躲避沙暴的粉黛,並不肯跟他合作。
  他朝她伸出手,將她捉進懷裡,「快過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為了伏羅,為了我自己,咱們最好還是各奔天涯。」她的目光一派清純自在,帶著亭亭的笑意,她將他推進通道的洞口裡,「你走吧,由我來為你關上這道門,放手。」
  野焰固執地握緊她的柔葵,「你的手是用來牽的,而不是放的!」
  粉黛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箸他,這麼說,他也明白牽手是代表了什麼意味?他……
  如同大雨般傾洩而來的沙暴,將她的髮絲吹打得散亂,衣袖款款地翻飛,雖然被沙塵遮蔽的天色是如此地漆黑,但她卻在一片黑暗中,見著野焰一身的光芒。
  在她把洞口的門板蓋上前,野焰奮力地將她扯進懷中,在沙暴襲向他們前,緊緊地將她護在懷裡,在萬物都因此打轉而看不清的時分,野焰並沒有放開她。
  這是什麼聲音?。通。通的,節奏有韻地聲聲作響,除了那個類似心音的聲音外,還有沉沉的呼吸聲,隨著那氣息的吸吐,這面平緩起伏著的胸坎,令她好生懷念……
  啊,她想起來了,她記得這份感覺,像陽光……
  野焰那令人放心的胸膛,也是這般暖烘烘的,當他伸出雙臂將她緊納在懷時,偎入面頰和身軀的暖意,像床柔細暖和的紆被。可是在那場沙暴之後,他不是應該已經離開她了嗎?她怎還會作這種夢?
  在一片暖意的薰染下,粉黛睡眼惺忪地張開美眸,映入她眼簾的,是野焰那雙寫滿擔憂的眸子。
  「我們……在哪裡?」她困難地眨眨眼適應光線,稍稍移動四肢,感覺全身筋骨都在咯咯作響。
  「又回到谷底來了。」野焰柔柔地按摩著她的手腳,「沙暴帶來的塵沙將出口給堵住了,所以我只好帶著你再回到這個老地方來。」
  「那時……」她遲疑地啟口,「你為何不放開我的手?」要不是他躲得快、也拉得快,只怕他們兩人此刻都已經被埋在黃沙下了。
  他沉吟地問:「你認為我會那麼做嗎?」
  「少了我,你就少了個敵人,你該那麼做的。」她試著釋出一抹不在意的微笑,不想讓他看出她心中的波濤洶湧。
  然而,野焰只是用他炯亮的眸子鎖住她,不發一語,那雙會惑動她的眼眸,在此刻夕陽的餘光中看來,格外燦亮。
  她窒息般地別開嬌顯,「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他的眼,是流沙,踩得愈深,就愈難回頭;愈是掙扎,就陷得愈沉。
  找回從前那個只是單純想要珍藏這張面容的粉黛,對她來說已經是件難事了,因她已不再清楚她會披甲上戰場的原因,也不再清楚她對野焰存著的是什麼樣的情感。有時,她會覺得自己變得懦弱,會為了一點小事而歡士晷悲傷,不再像從前那個可以在沙場上鎮定自若地指揮大軍的她,像現在,只要他的一個眼神,她就會找不到自己。
  「粉黛。」他輕聲地喚,那音量雖然很小,可是卻清晰地直抵她的耳際。
  她訝異地回眸看向他,頭一回聽見他喚她的名,而不再把她當作是個小東西。
  「乖乖的,就這樣。」野焰按著她的發,將她納入懷中靠在他的肩頭上,感覺她嬌小的身軀與他溫暖地契合。
  粉黛無異議地靠在他的肩頭上,靜看著他背後的漫天霞彩,奇異地,塞滿了她腦子的所有思緒都沉澱了下來,在溫馨短暫的這個片刻,她不曾覺得自己如此放鬆過。
  「你的手是用來牽的,我說不放,就不會放。」他的聲音,像是天際緩緩飄掠過的柔雲。「在我的生命中,有很多人曾對我放開手,我之所以不放開你,是因為我懂得被人放棄後的那種感覺。」
  「什麼感覺?」
  「很孤獨。」他撫順著她的青絲,聲調飄遠得彷彿從很遠處傳來。「一種明明很希望他人不要放開,卻又不得不逞強地要求他人放手的孤獨感。」
  他知道的,那時他要是放開了她,那麼她不知會躲在哪個角落裡暗自哭泣,責怪自己為什麼要裝扮堅強。適時地當個弱者依靠別人,並不代表就是個無用的弱者,她或許還不明白,這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為了不讓她日後會後悔,他寧願選擇不尊重她的意願。
  粉黛不禁猜測著,「你曾被誰放棄過嗎?」
  「我曾。」他深吸了口氣,將一直埋藏在心頭那上了鎖的記憶箱子開啟。
  「誰?」這麼貼近人心的他!有人捨得放棄?
  「先是我娘親,而後是我的皇兄,鐵勒。」他一一道出。
  「你很傷心?」
  「沒錯。」他輕輕拉開她,眼眸直視她的眼底,「所以,我告訴我自己,只要我的手能夠握住任何一個人,我就絕不再放開。」
  粉黛仔細地看著他泛著傷愁的眼眸,她忍不住伸出手,潔白的指尖輕劃過他的眼眉,拋去此刻之外的人事物後,她看見自己空曠的心靈所希望追求的是什麼。
  她很想佔有他生命裡所有的時間,也想佔據他所有的視線,至於他藏在心底深處那誰都看不見的陰影,她也想為他分擔。
  「在你不想放開的人中,包括鐵勒嗎?」也許會踩痛他,但她認為他是該來面對了。「你說過,鐵勒是你心中永遠的陰影,一直追逐著那個背影,你不累嗎?」
  他一怔,又很快地反駁,「我不是追逐他,我只是想超越他。」
  「在你想超越他的過程中,難道不就是在追逐嗎?」粉黛不同意地搖首,杏眸宛如一泓明潭,將他映照得無所遁形。「為什麼你會想要超越他?在你的心中,鐵勒究竟是處於什麼地位?是勁敵,還是兄長?你到底是怎麼看待他的?」
  野焰無法在她的眼眸下說謊,更無法繼續欺騙自己。
  說真的,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看待鐵勒的,他只知道,他一直想趕上鐵勒走得太快的腳步,極力想要走出鐵勒的掌握,想向他證明,證明他……
  他想證明什麼?
  不,其實他根本就不想證明什麼,他的所作所為,皆只是為了想要從鐵勒身上得到一份近似父子情誼,或是骨血不離的兄弟情而已,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是那麼地孤單。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和你不同,我不會把鐵勒當成是自己的敵人。」她邊說指尖邊隨意地在他的臉龐上遊走,「我反倒希望在我上頭的兄長們,能有個人比我還要爭強好勝、本領比我大,因此我若能有個像鐵勒那般的兄長,我或許會比現在快樂。」
  「為什麼?」他的心神也跟著她的指尖游移來去,很不寧,有些蠢蠢欲動的東西,正自他的心底爬竄出來。
  粉黛笑點著他的鼻尖,「因為這樣,我就不須一個人走得那麼辛苦。」
  「一個人,會很辛苦嗎?」向來他都是一人獨行的,因此他早已麻木,也沒有任何感覺。
  「當然,因為要背負的責任實在是太多了。」她趴在他的肩頭上輕歎,「如果我能有個像鐵勒的兄長,那麼我只要照著他走出的路繼續走就行了,因為在人生裡可能會令人跌倒的種種路途,已經有人事先為我走過一回了,在我也步上這路途時,我大可照著前人的經驗避開路途上的險阻,避免掉許多受傷挫折的機會。」
  「你……」野焰有些難以置信,「在為鐵勒說話?」
  「對。」
  他很不平,「為什麼?你甚至不認識他。」鐵勒哪有為他做過那些事?除了折磨他外,什麼幫他避免掉受傷挫折的事都沒有做過。
  「要認識一個人,並不一定要與他見面,只要從一些微小之處來觀察,就可以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能把這個皇八子教導成這樣,那麼鐵勒一定不是他人口中流傳的大魔王,反而是個不會表達愛意的兄長。
  野焰忍不住想挪出一點想像的空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很疼皇弟的兄長。」她直接道出,並等箸看他變臉。
  他果然緊緊皺起一雙劍眉,全身繃得緊緊的,似是在抵抗她的話。
  「我不信。」不可能,若是疼愛他的話,為何要那樣折磨他?甚至連一點親情也不分給他。
  「若無光,哪有影?你為什麼不這樣想,也許那道你認為是陰影的背影,其實是座明燈?」粉黛歎息地拍拍他的額際,試著想打通他腦袋裡的任督二脈。「愛之深,責之切。那道背影的主人,可能是想激勵你向上,一直都在領著你,希望你能不斷地往前走。」
  野焰聽得怔住了,他從沒想過鐵勒在那冷血無情的表面下,是否還有著別的面貌,而他,也始終不明白鐵勒會這麼待他的原因。
  會不會……真是如她所說的那般呢?
  見他猶豫了,粉黛更是乘勝追擊,「身為皇子的你,相信本該有很多期望背負在你的身上,可是在鐵勒的陰影下,會有很多人要求你一定要像鐵勒那樣戰功彪炳嗎?」
  「沒有……」他恍恍地搖箸頭,「從來就沒有人這樣要求過我。」
  「那是因為所有的風雨,已經有個戰績比你更輝煌的鐵勒為你擋了下來,只是你一直被他保護得很好,所以才無法發覺。」
  自從離開北狄後,他就是自由毫無拘束的,他的父皇並沒有要求他一定要樹立什麼功業,而那些朝臣皇親,也都不怎麼在乎他到底在西戎做些什麼。若是他在沙場上失敗了,朝中的大臣們總會責怪鐵勒,說是鐵勒的教育方式出了差錯,而他的失敗卻逐漸演變為情有可原,總是沒有人把責難歸屬至他的身上。
  至今他才發覺,他一直都是在鐵勒為撐開他的羽翼下安歇著。
  「你很不想承認你一直在依靠著鐵勒對不對?」粉黛捧箸他的面頰,將他游移的眸子拉回來正視她。
  「對……」他輕聲地低喃。
  「人生來不是無敵的,每個人都是需要依靠的,承認自己依靠一個人並不可恥,相反地,那是一種幸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
  「若是一直倚靠著一個人,我何時才能走出自己的路,找到屬於自己的天空?」野焰變得很心灰,「在每個人的眼中,就只有我二哥和三哥,卻沒有我。」原來,即使他走得再遠,他還是沒有脫離鐵勒的羽翼之下,他還是被困縛住而無法動彈。
  「至少在我的眼裡就有你。」粉黛在他的頰上印下兩記大大的響吻,用甜如蜜的笑靨沖走他眉宇間的自艾自憐。「因為你就是你,你是世上獨一無二的野焰,沒有人可以與你相比,當然,也沒有人可以取代你。」
  「為什麼你要對我說這些?」有些不能解釋的感動,在他的胸口氾濫著,讓他的目光離不開她。
  「因為你對我說過我是一朵小野花,對我這朵小野花而言,你就是我的太陽。」她的笑意像朵盛開又爛漫的花兒。「我不想看到我的太陽,總是會因一片名喚鐵勒的烏雲而失去了笑容。」
  有些酸楚的感覺在他的心口流動著,在似錦嫣紅的霞光下,生平頭一回,野焰見著了最耀眼、最令他心動、也最想移植在心房裡,不再讓她離開的花兒。
  「野焰?」粉黛不解地看他傾身靠在她的香肩上。
  「請你維持這個姿勢一下不要動好嗎?」他的聲音裡充滿無限的滿足。
  「讓你多兩下也沒關係上她大方地伸出雙臂擁緊他,粉色的唇角、心滿意足地微微上揚著。
  「謝謝。」
  在粉黛溫柔的懷抱中—野焰閉著眼眸細想,是否該找個適當的日子來移植這朵小花,因為,她將不再是漠地裡的小野花,她將是屬於他一人的花兒。
  「那個……」濃煙瀰漫中,野焰很猶豫地對眼前正忙碌的人兒啟口。
  粉黛滿頭大汗,「嗯?」
  「焦了。」他一手指向鍋中被她煎得看不出魚形的魚兒。
  「你怎麼不早說?」她邊用力揮去濃煙,邊把魚兒自鍋中剷起來。
  野焰歎了口氣,無奈地再指向另一邊正在燉煮的菜餚。
  「這邊的……糊了。」鍋中的東西……已悲慘到無法分辨出那是由什麼食物所構成。
  粉黛不解地瞪大杏眸,「怎麼會這樣?」
  「你……」他將她扳過身來,兩手搭著她的肩,面色十分凝重地問:「是不是不曾下過廚?」
  「呃……」她面有愧色地頻轉著素白的十指。
  他沉痛地挽起衣袖,「閃邊。」不能再指望她了,還是靠自己比較妥當。
  在他們兩人又重新回到谷底的桃花源後,在四處苦尋不著出路,只能等待援兵之際,他們一致決定,暫住在這渺無人煙的村莊一段時日,直到有人把他們救出去為止,因此在那之前,他們得相依為命好一陣子。
  可是相依為命,也代表著福禍同享。
  在見識過了粉黛的廚藝之後,野焰不斷在心底感謝當年他曾受過許多磨難,造就了他無論處在何地都不會餓死的本事。
  像眼前的這頓已經等了一個時辰卻遲遲無法端上桌的午飯,就是粉黛浪費他辛苦了一整個早上去找來的食材,在廚房裡混了大半天的成果,與其再讓她這般糟蹋食物下去,他寧可讓她安安分分的坐在一旁不再製造災難,由他親自下廚來服侍這位對廚藝一竅不通的伏羅公主。
  「我就知道你靠得住。」在吃完心滿意足的一頓後,粉黛笑意瀲瀲地走在他的身邊,與他到戶外散步休息。
  野焰緩緩送她一記白眼,「和你相比之下,是如此沒錯。」
  她氣餒地輕歎,「沒人教過我嘛……」那個鐵勒也真是的,沒事把野焰訓練得樣樣全能做什麼?打擊人家的自尊心也不是這樣的。
  他好笑地看著她一臉挫折的模樣。
  已經很久了,他很久沒像這樣自由自在過了,有她在身邊,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被困在這座山谷裡,相反地,他像是忽然獲得了上天賜給他的一段美好的假期,讓他能抹去長年在沙場上覆面的沙塵,靜下心來欣賞被他錯過的無數事物,以及……
  她。
  他不敢想像,在他已經過慣了這種優閒和充滿快樂的日子後,若是往後的日子裡無她,那他該怎麼過?又有誰能夠這麼貼近他的心房,用甜美的笑意填補他心中的缺口?不,不能的,他不能回去過那種沒有她的日子。
  「粉黛。」野焰停下腳步,對在桃花林裡採集野花的她輕喚。
  「嗯?」粉黛將採來的花兒兜滿了裙擺,在她的粉頰上,撲上了兩朵煞是好看的健康紅暈。
  深深吸吐了許久,野焰伸出兩掌握住她的纖纖素手,住她採來的花兒落了一地,像鋪在綠氈上的粉鍛。
  她眨眨水眸,滿心好奇地看著他難得那麼正經的神色。
  「我們倆,就先把兩國之爭放到一邊去吧。」他先把他們的身份嫩得很清楚,「現在在你面前的,不是天朝的驃騎大將軍,而我,也沒把你台由成伏羅公主來看待。」
  聰慧的粉黛,隱隱約約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但她沒有開口,仍是靜待著他接下來要說此一什麼。
  他拚命思索適當的詞彙,「你:!你……」
  粉黛朝天翻翻白眼。要等他的那句「你」說完,她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或是在她能等到之前,她得先不被他這張常常惹得她火冒三丈的笨嘴給逼瘋。
  「野焰。」歎息過後的粉黛,直接代他先開口,並且採取迂迴策略探問:「如果我們回不去該怎麼辦?」
  他馬上搖首,「不會的,滄浪一定在想法子來救我們。」
  她捺著性子,依舊問得很固執,「我是說,要是我們真的回不去,你打算拿我怎麼辦?」這樣問,他總該懂了吧?
  低首看著她明眸裡暗藏的情意,野焰就算再純,他也明白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麼。
  他執起她的柔黃,送至唇邊輕輕一吻,「那你就永遠當我的小野花。」
  「我可以嗎?」過多的濃情厚意,會讓她覺得不真實,也會覺得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
  「我求之不得。」野焰將缺乏信心的她納進懷裡,徐徐輕拍著她的背脊。
  她想得很遠,「當我們離開這裡後呢?我還會是你的小野花嗎?」萬一在外頭,他還有更多的小野花呢?
  「你依然會是我獨一無二的小野花。只不過,一旦我們上了沙場,我定會秉公絕不循私,我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她垂下眼睫,「你還是要戰。」在桃花源裡持久了,她都遺忘了,爭戰本就是他們兩人的責任。
  「但我不是為戰而戰,更不想多製造殺戮,這一點,你一定要分清楚。」他為自己的行徑做辯駁。「誠如你所言,我的確是在進行一場政治鬥爭,但這場鬥爭是必要的,為了將來天朝能否有個適任的君主,我非一統西戎不可。」
  粉黛愈想愈不平,「你們天朝的君主是誰與我們西戎小國何干?」愛爭愛斗是本性的話,那就承認嘛,何必去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飾自己的罪行?
  「當然有關。」他朝她搖搖指,「倘若接繼大典的太子,是個好戰或是好大喜功的人,那麼,只怕到時你們這些西戎的小國,將會在他的一聲號令下全都灰飛煙滅,但若是個願意維持西戎和平的君主在這場鬥爭中獲勝,那麼你們還有一線生機。」
  她掩著唇,「我沒想那麼多……」從頭到尾,她沒有深想過這之間竟還有那麼多利害衝突。
  「我要一統西戎,除了是想整合西邊的勢力外,我更想將你納入我的羽翼下為我所庇護。」野焰將她摟進懷裡,以指細撫著她的面頰,「你能明白嗎?」
  「明白是明白,可是——」她尚未把她的猶疑全部道出,便被他來得突然的問句給截斷。
  他定定地望箸她,「你還想把我擄回去嗎?」他可沒忘記,她曾經對他發出過什麼驚人的豪語。
  「啊?」她一時轉不過來。
  「先前你不是揚言要把我擄回伏羅國去?」他微笑地朝她眨眨眼,低下頭與她眼眸齊對。
  她撇撇嘴角,「你肯嗎?」他不是很在乎冷滄浪,不肯乖乖讓她把他帶回家嗎?
  「不肯。」野焰的答案仍舊是一致的,只是在他的眼底,卻盛滿了笑意。「因為,我也很想將你帶回家,所以這事可不是你說了就算,這得看誰的戰技高竿,誰才有資格把對方擄回家。」
  粉黛怔然無語,一股暖流緩緩地由日她的心底淌流而過,逐漸浮升的紅霞,也悄悄映染在她的秀頰上。
  「我們……可以達成這個協議嗎?」他一手勾起她小巧的下頷,深懷期待地等著她的答案。
  她努力鎮定下心神,拚命阻止胸腔裡的那顆、心跳得過急過快,而被他發現了她現在欣喜得就快從頭頂上冒出煙來的心情。
  「你確定你在戰場上不會放水?」他可不要到時又看不起她,然後再把不跟女人動手的那一套至理名言搬出來才好。
  「我會讓我們來場君子之爭的。」野焰慎重地允諾。
  帶著一抹笑意,粉黛微抿著芳唇,神秘地朝他勾勾手指。
  他忍不住想要捕捉那抹奪去他心神的微笑,想要緊捉住這人面桃花的艷麗,於是,他微微傾身,心醉地貼近她的容顏。
  粉黛也慢條斯理地靠近他,在他們兩人的眼瞳近得映盛出對方的距離下,任溫柔的沉默,靜靜地停佇環繞在他們的氣息之間,而後,粉黛唇上的笑意加深了,先是在他的唇上送上了記柔若無痕的淡吻,再使壞地輕咬他的鼻尖。
  她在他來得及反應之前,笑意盈盈地跳開來,「你等著,我一定會打敗你!」
  從不曾有過的徹底沉醉,在野焰的心頭一寸寸地浮了上來,靜看著她在水岸邊的桃花杯裡對他微笑的模樣,落英繽紛似水,更勝千萬風情,但卻遮不住她的美,他的心不曾覺得如此暖融、如此渴求。
  是誰曾告訴過他,身為皇家中人,就命中必須得擁有無數的妻妾,就必須把他的心分給無數個女人的?立下這個規矩的人,可曾有過如此的悸動?
  無論他是不是皇家中人,也無論他是誰,他不要三千粉黛,他只要眼前的這一個粉黛,這朵永遠都是如此燦眼的花兒。
  「喂,那個夭朝來的星子,要是你的動作太慢的話,你可是會追不上我的喲,」見他一個勁地杲立在原地靜望,跑得老遠的粉黛回過頭來,漾著笑大聲對他呼喚。
  他摸摸帶著小巧齒痕的鼻尖,而後快步地追上去。
  「儘管放馬過來!」
  「你若是想來說服我加入朝中的鬥爭,請恕我不待客。」
  自從宜變之後,就一直門前冷落車馬稀的衛王王府,在今日終於有訪客親臨時,王府的主人並沒有待客的熱忱,」開口,便對此名不速之客先打回票。
  「我只是想來看看你也不成嗎?」無視於他的冷眼,律淄逕由目在書房內的客椅上坐下。
  「無事不登三寶殿。」風准兩手環著胸,洞悉的眼神幾乎穿透他,「我太瞭解你了。」
  「今日,我是奉皇命來向你要謀刺太子一案的調查結果。」律滔邊翻著堆積在茶桌上如小山高的摺子邊告訴他。
  風准的氣息猛地一窒,兩眉緊緊地朝眉心靠攏。
  律滔抬首望著不發一語的他,「聖上日前已經應允朝臣們的要求,將在這兩日公佈究竟是誰想謀剌太子,因此聖上要我來催催你,看你到底查出兇嫌了沒有。」
  他別過頭去,「代我轉告聖上,此案無法水落石出。」
  然而律滔卻不相信他,「你是真的查不出來,還是不想查出來?」
  任誰都知道,只要衛王風准想查一個人,那麼任誰都無法溜出他的掌心,而他竟會在這種人人都期盼得到解答的大案子裡失手?不,他不是查不出來,他是有心要藏。
  「查是查出來了,但那結果。。」風准緊緊拳握著十指,忍抑地自口中迸出,「不能我。」朝局已經夠亂了,他不能在這種情況下讓朝局更不穩定。
  「兇嫌就是太子本人吧?」律滔優閒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經心地把早就知道的答案脫口而出。
  他馬上回過頭,「你……」他怎會知道?難道他早就知道這一切的幕裡乾坤?
  「太子那時會如此做,是有他的若衷的。」律滔起身走至他的身旁,拉著他的手一同坐下。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風准將十指插進濃密的發裡,聲音裡藏著痛苦,「到底是有什麼苦衷,竟可以讓臥桑對自己做出這種事來?」
  那個他一直敬愛的皇兄臥桑,怎會在人人愛戴的表面下有著另外一面?除了謀殺自己外,臥桑還設計栽贓大臣王公,以轉移他調查謀刺案的注意力。
  天知道,在臥桑的背後,還有多少事是見不得光的?還有多少他不曾見識過的手段是被藏著的?是不是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戴著一張讓人摸不清的面具?而在這個天朝裡,又有誰是能真正全然置信的?會不會每個人都是假的?每個人都只是為了私利而在掩藏著什麼?
  律滔安慰地拍著他的肩頭,「臥桑只是想活下去。」
  「他有性命之虞嗎?」他不斷搖首,怎麼也無法原諒弄亂一池春水的臥桑,「他知道不知道他這麼做了多少人的心?而在他棄位之後,他又為整個天朝帶來了什麼樣的政治亂?他怎可以這麼自私?」?
  律滔冷不防地問:「你又怎知他沒有性命之虞?」
  「他……有嗎?」他戰戰兢兢地求證,幾乎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有。」律灌面無表情地把玩著十指,「臥桑那時要是不棄位遠走,只怕他現下早已死了。」
  風淮緊按著額際,幾乎是無聲喃喃,「太極宮對他的保護還不夠周延嗎?!還是他在暗地裡樹立了什麼仇敵?就算他有性命之虞,為什麼他不來跟我們這些皇弟商量?」
  「因為在要他死的人裡,就包括了我們這些皇弟。」雖然很殘忍,但律滔還是把實情告訴他。
  「不可能!」他極力地想否認,否認那些會讓他的心更加破碎的事實。
  「在我們這兒皇弟的背後,都有著他人看不見的推手,而那些推手,就是逼得太子遠渡東瀛的原因。」律滔歎了口氣,伸出兩掌握住他的肩頭要他冷靜下來。「雖然我們或許沒有直接想要臥桑的性命,但那些推手卻覺得臥桑很礙眼,因此,為了不為難我們,所以臥桑才會選擇了離開。」
  「好好的一個國家……為什麼要弄成這樣?」他垂下頭來,眼眸裡淨是無限的懷念,「為什麼大家不能和從前一樣,都安安分分的待在自己的本位上?」
  回想從前,這個國家是多麼的美麗,歲月無驚、風濤不起,八位皇子致力效忠輔佐眾望所歸的太子臥桑,國政如日當中、四海昇平,這麼平和的世界,難道不是眾人所求的嗎?為什麼他的兄弟們,個個都要戳破這個夢境?為什麼每個人的心,總是這麼貪?
  「你該長大了。」律滔明白他不願前進的原因,也知道他所捨不得的是什麼。「每個人都有他的路要走,你不能只看你想要看的部分,這個國家黑暗的那一面,你也得去看去正視它的存在。」
  風准揮開他的手,「別說了。」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貪心的人,他和那些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風淮……」
  「無論如何,我不會加入東內,也不會加入任何黨派,不要想說服我去做我不願做的事。」風准深吸了口氣,站起身直視律滔的雙眼表明心跡。
  他微微一哂,「我並不勉強。」他當然知道這個有著鐵漢脾氣的弟弟,若不是由他自己想通,那麼任誰也說不動他。抬首看了窗外愈下愈大的雪勢,他決定在路況變得更不好前先回府。
  「我送你。」風淮拿來大麾,揚手差人去為他準備車馬。
  「風淮。」律滔的腳步在踏出書房前停了下來,毫無預警地再次為他帶來另一波衝擊,「老八恐怕會死在西戎。」
  「你說什麼?」他的指尖一顫,手中的大麾掉至地板上。
  律滔無奈地歎口氣,「有人在暗中斷了雄獅大軍的軍糧。」
  風淮不語地看著他。
  因為深深屏住呼吸,所以在胸腔裡那股緊窒的氣息呼出來時,在寒凍的空氣裡便化為濃重不散的白煙,迷濛的煙霧,像一潭正在逐漸形成的噩夢,而他,就像是即將步入這夢境的人。
  「你怎會知道這事?」他試著啟口,但在把話說出口時,過往的種種,卻在他的心裡如這些飛煙般地迅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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