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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綠痕] [醒獅印][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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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這個皇帝老爺還真是無聊,沒事幹嘛下旨「賜」他個女人當老婆?
  想他可是全京城最出名的花心大蘿蔔
  披著人皮四處偷腥,牛花惹草的「飄撇」大花貓
  要應付外頭那麼多女人已經夠折騰他的
  如果家裡再擺一個,他就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己」的份了
  只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主子要他成親.他也只有乖乖拋棄「全京城最受歡迎情夫」的頭銜
  只是……他的卿卿愛妻怪癖實在特多,不能讓他碰、不能讓他「做」
  為了「杜絕後患」,她還親自準備道具打算幫他自宮!
  唉,他實在下想和這樣恐怖又暴力的另一半度過後半輩子
  可是啊可是,這個女人的身上,有著他的另外顆心哪……



楔子

  京城盛傳,五百年前孔明的弟子薑維在兵敗之前,將孔明獨做天下的八陣圖兵法保留了下來,將八陣圖詳細地雕刻在一塊八卦玉之上,並且將八卦玉分割成八塊,分別為風、雲、天、地、蛇蟠、虎翼、飛龍、翔鳥,其中的四塊王由姜維手下的段、雲、宮、封四大猛將保管,另四塊玉則不知所蹤。
  用來雕刻八陣圖的八卦玉,乃是女蝸補天時遺留的一塊彩石,據說女蝸石每五百年便會重聚一次,而八卦玉也將在被分割後的五百年重聚。
  如今時隔姜維兵敗己至五百年,八陣圖,正靜靜地等候重聚那一日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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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8 07:45: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段大人……」
  段凌波伸手輕點著懷中人兒紅艷的芳唇更正,「叫我凌波。」
  這年的春日來得很早,冬雪在冬未之前使己融化殆盡,過於提早來臨的春日朝陽,將冰封了一個冬日的大地自冬神的手中解放開來,青蔥嫩綠的綠草,像張氈子似地細細鋪滿了大地,樹梢上原本仍與寒冷抗衡著的花苞,也在這融融的日照下紛紛綻開花瓣,空氣裡,飄散著淡淡的桃、杏花的香味,透香沁脾的味道,徐徐纏繞著樹影下的兩個糾纏的人影。
  與女婢相偕至京郊與段凌波幽會的秋焰夫人,放軟了身子倚在段凌波寬闊的胸懷中,欲拒還迎地掩住他正欲俯下來的唇。
  秋焰夫人不安地左顧右看,「不要啦,這裡隨時都會有人經過的,萬一被別人看見了……」
  「噓……」段凌波安撫地琢吻著她的芳頰,「此刻我的眼中只有你。」
  「可是如果被熟人撞見了,我們……」雖然她是很想全心全意地享受段凌波的熱情,可是在這遊人四處來去的郊外,總計她忐忑不已,無法安然投進他的懷抱裡。
  段凌波柔情似水的眼眸閃過一絲光芒,勾揚著嘴角,笑看著她的不安。
  「你大多慮了。」他抬起她的臉蛋,在她的耳邊呵著熱氣挑逗著,「你不是說你家相公和朝中的同僚們都去太子府了?怎還會有熟人撞見咱們倆?」
  把握時機私下來尋找情人的秋焰夫人,在他低沉誘人的嗓音下,全身骨頭都快酥軟了,意亂情迷地攬抱著他的頸項,原先的理智都已消卻大半,反而整個人迷迷茫茫的。
  她緊擁著他喘息,「你不知道,前些日子,雲苗那邊的藩鎮和節度使不但都私下進京來了,還和太子的人走得很近,現在整座京城都是太子的勢力範圍,所以咱們不該在這個時候……不如,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吧?」
  「別管那些了。」段凌波卻像是把她的話當成耳邊風,依然積極地煽誘著她,「這麼好的春光,別讓那些不識趣的人和事給浪費了。」
  在他懷裡的秋焰夫人忽然身子一僵,「糟了。」
  「怎麼了?」段凌波依然沒停下那些落在她頰上的吻,忙裡分心地觀察著她臉上的紅潮忽地盡退,反而換上一抹緊張的神色。
  她暗暗掩著唇叫糟,「我忘了我還得去聯絡那些大公們……」都怪身邊的這個男人大有魅力,害她在這兒與他廝混了那麼久,都誤了她還得去辦的正事。
  「聯絡?」段凌波一臉的不感興趣,伸手想將那開始穿整衣衫的秋焰夫人撈回懷裡,並且又拉開了她的衣領與她廝磨著。
  「你別鬧了。秋焰夫人正色地輕敲他一一詞,」太子設了個酬神宴,我得代我家相公去聯絡那些大公和夫人們。「段凌波挑逗地朝她眨著眼,執起她的小手吻了又吻,「區區一個酬神宴罷了,比得上我重要?」
  差點又被迷得暈陶陶的秋焰夫人深吸口氣,拚命命令自己得嚴正地拒絕眼前的這個誘惑。
  她搖搖食指,「那不只是個酬神宴,其實他們是假借酬神的名義聚會,但骨子裡卻是打算密商如何推翻嘯王黨,因此今晚的聚會非常重要,我非得先去把那些該聯絡的人給找齊。」
  段凌波漫不經心的應著,「這樣啊……」
  「所以我不得不走。秋焰夫人憂心忡忡地握緊他的雙手,」凌波,你不會怪我為了公事撇下你而生我的氣吧?「如果因為她家那個死鬼的公事而讓這個知情曉意的好男人跑了,她豈不是損失慘重?
  「怎麼會呢?」段凌波反而一改前態,笑瞇瞇地倒過頭來安慰她,「你說得對,公事重要。你早些回去也好,這樣你家相公也下會起疑你不辦事而是跑到哪去了。」
  她依依不捨地倚在他懷中叮嚀,「你不可以因為如此就不再愛我了喔。」
  「我怎會不愛你呢?」段凌波撫順她的髮絲,狀似至誠至真地執起她的手心印下一吻,「這世上,我最愛的女人就是你。」
  「當真?」秋焰夫人的一顆芳心頓時急急亂跳,雀躍無比地攬緊他。
  他慵懶一笑,慢條斯理的舉手起誓,「此情日月可證,天地可表。」
  「我相信你。秋焰夫人在他頰上印下一記大大的香吻,而後站起身撩起裙擺,」我得走了,我們今日相見的事可別告訴第二個人喔。「「當然。」段凌波懶躺在青蔥的草皮上,一手枕著頭,一手送了一記飛吻給她贈別。
  秋焰夫人紅赫著一張臉,歡欣雀躍地拎著裙擺直跑下山坡,與那名在山坡下等候已久的女婢會合,趕赴另外數場宴會。
  秋焰夫人的腳步一走遠後,原地的林子裡,逸出一一串冷冷的笑音。
  「相信我?」段凌波淡漠地拭去頰上殘留的胭脂,對著手中紅艷無比的胭脂譏聲冷笑,「我這種人能信嗎?」
  日陰日睛、月圓月缺,當他對這種無時不變的東西起誓時,這些女人們從不用腦子想想嗎?他這種人,哪會對她們有心?在他看來,女人心根本就不是什麼海底針,要摸透她們再容易不過。女人心,也不過只是海中的一顆沙粒,看中了,便可隨時抬起,膩了厭了,也隨時可以扔至身後再共尋找另外一顆。
  這些年來,為了能夠達成他的目的,他老早就已經騙人騙到麻木,更對那飄渺不可及的愛情徹底死心。他這種對每個曾倚在他懷中柔柔訴情的女人,發過數百次誓言的男人能夠相信嗎?是不是只要柔情相待、誓言旦旦,女人們就能為了這種根本就不曾具體存在過的東西深信不疑?
  是誰曾經說過,誓言說多了,也就變成了謊言?
  段凌波面無表情地拍去手中的胭脂殘屑「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費吹灰之力就套到了他想知道的情報,看來這個秋焰夫人還真的有些用處,莫不枉他在她身上浪費了那麼多的時間。
  他緩緩坐起,咪著眼享受著樹蔭間篩落的日光,並且開始深思她方才說過的每一句話。
  太子黨的司馬相國想推翻嘯工黨?八陣圖文還沒完成,加上皇上也還未殯天,太子和司馬相國是在緊張什麼?
  該不會這其中發生了什麼在他們意料之外的狀況?也許他該早點把這件事告訴戰堯修,以早商議對策。
  他煩躁地梳著濃密的發,「為了嘯王,我也真夠勞心勞力的。」
  朝中局勢如波濤詭譎多變,王朝的皇位遞壇,在皇家內部的明爭暗奪之中,還糾纏著朝臣、藩鎮的勾心鬥角和縱橫埤闔。自從八陣圖五百年後即將浮世的消息遍散了後,朝中兩大派人馬紛紛摩拳擦掌,對那可以扭轉乾坤、政變世局的八陣圖都勢在必得。
  他身為效命於二皇子嘯王的戶部首輔大臣,與太子益王的頭號謀臣司馬相國,在朝中各憑恃著權位明暗不斷較勁,近來更因皇上龍體欠安以及八陣圖的事,他們這兩批敵對並且各自割據廟堂一方的人馬,奪權奪勢的動作也就愈來愈頻繁。
  為了達成嘯王奪嫡謀位的企圖,這些年來,他賣力賣命地剷除司馬相國在朝中阻撓嘯王的朝臣,可是司馬相國的手腕也不比他差,不斷川太子盡可能拉攏人脈,甚至將權勢拓伸至後宮好借權對嘯王削權削勢,讓他這場奪嫡篡位的仗打來格外辛苦。要不是他手中緊緊握住了朝中經濟命脈的戶部一職,並且不斷除去可能會妨礙嘯王登基之路的人和事,恐怕這場仗老早就被勢大無遇的太子黨奪去勝算,而他們嘯王黨根本連打也打不起來。
  太子的首位謀臣,也就是司馬拓拔,這些年來,靠著遠交近攻的手段,手中擁有數之不盡的謀臣與權職;要不是他替嘯王緊握住了整個皇朝的經濟命脈,這兩黨哪能處於勢均力敵的狀態?但最近太子黨的人似乎又有了新舉動,令他又得開始追上司馬相國的腳步,免得佔了下風。
  段凌波愈想,就愈為自己的操勞際遇抱不平。
  為什麼都只有他一個人在辛苦?他的那些死黨們都到哪涼快去了?朝中的六部裡,除了吏部的司馬相國和戶部的他,兵部首輔大臣宮上邪、工部首輔大臣雲掠空、刑部首輔大臣封貞觀,以及禮部首輔大臣戰堯修,這四個人幹嘛都只站在一邁觀戰,不對他這個朋友施與援手,他們是想讓他一個人累死嗎?尤其是那個指使他前去幫助嘯王的戰堯修,從頭到尾一次也沒幫過他,就只會命令他絕不能敗在司馬相國的手中。
  他輕佻起掛在頸間那塊藍澈如蒼的天玉,實在是很難忍下把這塊人人搶破頭的八卦玉之中的天玉給扔掉的衝動。
  都怪這塊玉,它沒事幹嘛要掛在他的身上?害他和其他三個也擁有八卦玉的朋友,這二十年來都不得不聽從戰堯修的命令。
  他沉沉地歎了口氣,「我前輩子一定是欠他的。」
  像這種春日時分,他應該是和那些紅男綠女一般,恣意地享受著爛漫的春光,無憂無慮地優閒過一生,而不是在這操煩一朝大計。為什麼他就連普通人的日子也不能過,偏偏得活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裡?
  驀地,輕柔軟嫩的音律隨著春風,緩緩地吹送至他的耳裡。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誰家陌上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都什麼年頭了,現在還有女人會說這種話?
  段凌彼不以為然地挑挑眉,站起身撥開眼前那叢盛綻杏花的枝極,頗好奇到底是哪個女人會閒著沒事做,而在這邊吟誦這種早已散佚的童話。
  碧澄高亮的藍天下,杏花如雨順風飄飛,飛揚的花瓣使他忍不住瞇細眼,就在他伸手撥開眼睫間的花瓣時,在杏花雨間,他見到一張遠比杏花的嬌姿還勝萬倍的美麗容顏。
  甜甜融融的春意,在晨光中暗暗漂浮、四處流洩,直抵他的鼻間,如潮水般地洶洶竄進他的心房。
  花叢外,一名揚睫深望遠處杏花林的女子,她的唇邊噙著一抹笑意,自那粉色的唇間輕輕流逸出串串詩謠,讓他的體內有種興起的情緒,轉眼間波濤迭起,一陣一陣地打向他,不問原由、無法解釋,讓他征征的以為,那早就不可能存在他身上的情愫,在這張屬於春光的容顏下,又再度重生了。
  徐風吹起了她的裙擺,搖曳成像花朵般的細浪層疊漫卷,恍惚之中,落花似雪紛紛朝她撲面而來,在那一片粉紅桃白的花雨中,他分不清她究竟是人還是花,或者,她原本就是春日之中一朵初綻的花兒?
  他的眸光,流過她的眼、畫過她的眉,停留在她那張淡雪色的嬌容上,他的指尖,忍不住將那份悸動化為感覺。
  不同於飄飛花雨的感觸,驀然間停留在她的唇上,令她吟誦的聲音陡地中斷。
  楚似印怔愕地看著不知是何時輕擱在她唇上的修長手指,再定眼細看時,才發現那是屬於男人的指尖。
  她急急旋身,迎上他的眼,同時也跌進了那泓醉人的瞳潭中。
  段凌波不作聲地看著她那雙清澈似水的人眼裡的震撼,可是停留在她唇上的手指似是有著自己的意識,像是找到了本該回到的歸屬地,怎麼也不肯離開她的芳唇,反而一再流連其上,細細地品味著它的柔軟芳嫩,似是早已熟識這片芳唇的每一個角度、每一寸芬芳。
  與府內姐妹趁著春日一同出遊卻走散的楚似印,對於這名從花叢間走出來的男子,在春風吹拂上他的臉龐揚起他的發時,她有一刻的怔然,恍恍的以為,她看見了一頭雄偉倨傲的雄獅。
  風勢過大,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只看見他沒束起的發迎風揚舞,但他那雙在發間時隱時現泛著精光的炯眸,卻也同時跳叫著她一再細看,全都忘了他還將他的指尖擱在她的唇上。
  不可思議的熱力自他的指尖竄上唇間,悄悄流洩至她的心坎裡,一點一滴的,輕輕敲打在她的心版上,而那回聲似遠似近、若即若離,讓她忍不往想聆聽得更清楚些。
  似印不作多想就握住他的指尖,那引她全身燙熱的熱源,令她忍不住要想起方纔所吟誦的那首詩。
  段凌波的大掌緩緩地包握住她的,纏綿細膩地與她交指而握,徐緩地將她拉近自己,更加看清她的容顏與她掌心裡傳來陣陣的飛快心跳。
  猶帶著清冷的春風吹散了段凌波的髮絲:朝陽將他那張迷惑了全京城女人的無僑臉龐映照得一清二楚,同時也將似印的神智吹醒,將她自那雙誘她陷入其中的眼眸中脫離出來。她飛快地格開他的手,腳步不穩地退了幾步,不可置信地想著他和她怎會做出這種事來。
  失去她纖手的掌心空空蕩蕩的,得到了又失去的感覺,令段凌波直想再將她捉回手心裡,但當他再度朝她伸出手時,她卻緊掩著芳唇,目帶淒光地朝他搖首,在他還來不及開口詢問她眼底的傷淒是從何而來時,轉身朝山坡的另一處飛奔。
  望著她離去的影姿,段凌波硬生生地止住自己莫名其妙想追去的腳步,他喘息地撫著胸口,閉上眼,企圖再次聆聽那些曾經自她口中吟誦的詩句,可是提早到來的東風,卻將那些話一字一句地吹送飄散在風裡,令他怎麼地無法尋撮齊全,只能依稀地聽見他胸膛裡那徘徊不去的空曠心音,似風般地反覆來去。
  即使到後來,他仍然記得他曾在那燦亮的陽光下,她的回眸和她美麗的旋身,以及他怎麼地無法停止的恩情。
          ☆          ☆          ☆
  「賜一——婚?」
  在外頭晃了整整一天的段凌波。在華燈初上的時分,方回到自己的府邸,就被兩個許久不見的死黨所帶來的消息給怔得一愣一愣的。
  「對。」負責帶來消息的雲掠空,一手扶上他合不攏的下巴,「你的新娘,是皇上下詔親賜的。」
  段凌波頭痛萬分地撫著額,「是哪個女人?」沒事賜個女人給他當老婆做什麼?那個皇帝是吃飽撐著了,還是嫌他還不夠累呀?
  一同坐在桌邊的宮上邪幸災樂禍地盯著他的臭臉,「你未來的老婆叫初曉郡主,楚似印。」
  「沒聽過這個人」在他的尋芳冊上從沒有過這號人物,皇帝是打哪找來這個女人的?
  「哎喲,這個女人你沒沾過?」宮上邪聽了忍不住驚聲怪叫,「你不是除了皇帝後宮的那些女人外,已經把個京城的女人都睡遍了?」這棵全京城最出名的花心大蘿蔔、披著人皮四處偷腥的御前大貓,在他的手中會有漏網之魚?
  「抱歉,我沒睡過的女人還剩那麼幾個,而你的老婆就是其中之一。」段凌波一臉愧疚地刮著面頰,而後頑皮地朝宮上邪眨眨眼,「要不要我改天也去找你的老婆喝喝茶、聊聊天?」
  宮上邪馬上翻臉地揪緊他的衣領,「你找死嗎?」
  「凌波,那個女人你娶不娶?」雲掠空一把將宮上邪推得老遠,用力的將段凌波扯過來。
  段凌波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呀轉,歪頭皺眉了老半天才冒出兩個字。
  「不一一娶。」在外頭應付那麼多女人已經夠他累的了,家裡再擺一個還得了?而且娶個女人回來,往後他要辦事有多不方便?
  修性不怎麼好的雲掠空,也開始對這個皮皮的段凌波冒火氣。
  「不娶的理由?」這個特愛拈花惹草的小子,他到底還想風流多久?他真想把全京城的女人都睡遍了才甘心嗎?
  段凌波嘖嘖有聲地搖首,「我逍遙自在的單身生涯還沒過夠,現在就被個女人綁住還嫌太早了,而且我總不能讓一大票愛慕我的女人因我的親事捧心而泣,那樣太罪過了,我可不能當個罪人。」
  「但聖旨已經到了。」雲掠空面無表情地硬將剛領到的聖旨塞進他的懷裡。
  段凌波忙不迭地把它推回去,「麻煩你扔了它。」
  「你會被皇上砍頭。」雲掠空涼涼的提醒他拒旨抗婚可是頭一等的死罪。
  「只要我一日坐在戶部首輔大臣這個位置,皇上絕對捨不得砍我的人頭。」
  段凌波有恃無恐地咧大笑容,『沒有我,誰來幫他打理他的國庫?他若是想餓死,共叫他來砍。「皇上的國庫還得靠他的這一雙手打理盤算,他要是不在,看那座國庫倒不倒。
  那個年紀老邁的皇帝,雖然說在上了年紀後,治國能力大不如昔,不過看人的能力倒是還有,懂得把他欽點至戶部去幫忙打理國庫。但朝中偏偏就有一群不識貨的大臣們,在背地裡說他一定是靠了什麼關係才能登上戶部首輔大臣的位置,為了不讓皇上顏面無光,也為了替自己爭口氣,不再讓朝中的人繼續在他的背後說閒話,他使出渾身解數,在短短兩年內就將原本虛空的國庫補實,並且比上一任戶部首輔大臣在位時還來得盈充優渥,不但讓朝中所有不看好他的大臣們全都瞪凸了眼珠子,也讓皇上樂得封他為什麼「我朝雄獅,御前大貓」「對他愛惜不已。那個皇上哪捨得砍他的人頭?
  雲掠空臉色難看地再澆他一盆冷水,「如果我說戰堯修會砍了你的頭呢?」
  一聽到戰堯修三個字,段凌波的嘻皮笑臉全不見了,臉色突地變得跟他們兩個一樣沉重。
  他伸手扳扳頸項,「主子要我娶她?」那個戰堯修不是向來都對他放羊吃草什麼都不管的嗎?會破天荒的叫他接旨領婚?古怪,太古怪了。
  「正是。」一提到戰堯修就沒好心情的雲掠空,煩躁地轉敘戰堯修叫他帶到的話,「戰堯修說你一定得接下這個旨,並且如期娶親。」
  段凌波想得很深遠,「主子要我娶她有什麼目的?」
  他才不相信戰堯修會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隨著他們去。這上十年來,他多多少少瞭解了戰堯修約為人,那個男人,就像是個下棋者,唯有利益的棋步才會走,也唯有別有用心的事情才會叫他們做。既然戰堯修會命令他娶一個女人,這裡頭一定還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內情。
  雲掠空把頭一甩,「不知道。」他哪管那個惡魔心裡在想些什麼?
  「最後王老五,你就認命了吧。」宮上邪兩手搭著他的肩,懶懶的踢不得不服從命令的落水狗,「主子要你要,你就得娶,除非你想去和閻王做對逍遙自在的單身兄弟。你可不要以為你常跟在戰堯修的身邊,那個殺人魔王就會捨不得殺你,我告訴你,就算殺了你,我相信他戰老兄就連眉頭也下會皺一下。」
  「我想……」非常容易見風轉舵的段凌波,忍不住撫著下頷沉思,「其實有個專門為我暖被溫床的女人也不錯,畢竟和閻王老爺在一塊兒喝茶,似乎大沒情調了。」
  雲掠空等得很不耐煩,「怎麼樣?你到底娶是不娶?」
  「娶,當然娶。」段凌波滿面笑意地拿過聖旨,「我怎能放過這種可以讓女人來糟蹋我的大好機會?」
  宮上邪沒好氣地翻著白眼,「是你糟蹋女人吧?」
  他相當嚴肅地更正,「不,是她們糟蹋我。」
  「是喔!」宮上邪氣抖著眉峰,「那我問你,這些年來糟蹋你的女人都是打哪兒來的?」每次來段凌波家,他不是到外頭鬼混就是在家裡頭和女人窩在一起,而且每次來他家的女人都不一樣!
  「咱們朝中的同僚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就連照顧老婆的基本道理都不懂,老是讓他們的思春老婆爬牆來找我。」段凌波攤攤兩手,似是十分為難地歎息,「你也知道。
  我這個人向來對不顧一切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最是沒轍了,既然咱們同僚們的老婆需要安慰,我當然不能拒絕她們的一片芳心。「「喂!」看不過去的宮上邪忍不佐推了他一把,「你到底是讓幾個朝中大臣戴過綠帽?」
  「嗯……」段凌波抬起十指,十分認真地開始數算他到底做過了幾回破壞人家家庭的好事,可是他數了老半天,還是無法統計出正確的數字來。
  雲掠空不屑地冷哼,「我看恐怕連他自己也數不清。」
  宮上邪猛掐著他的頸項搖晃,「你這只愛偷腥的貓,你幹嘛專挑別人的老婆下手?」老是跑去偷別人的老婆,怪不得朝中的大臣都對他恨之入骨也同時對他避如蛇蠍,而那些還未遭殃的大臣們更是急著對他巴結討好,免得自己的老婆在不知不覺間就被這個專拐女人的禍水給拐跑了。
  「唉,我也好苦惱……」段凌波臉上頓時寫滿了憂愁,「為什麼那些春心寂寞的夫人們總是愛找我?害我夜夜都要為她們勞心勞力以應付她們的需求。就算我再怎麼風流倜儻、俊美無儔、舉世無雙、人中龍鳳,她們也不必老是倒貼給我嘛,難道這世上都沒男人了嗎?」
  宮上邪聽了重重賞他一拳,「色貓,你沒藥醫了!」
  雲掠空沒空看他們兩個耍寶,「凌波,戰堯修要你找的那塊地玉你找到了沒有?」
  「還沒。」段凌波笑笑地推開身旁的宮上邪,坐在他身旁喝起茶水來。
  雲掠空本著一點朋友之心警告他,「別再玩了,快點去找地玉要是你在時限內沒把那塊玉翻出來,你的死期就到了。」!
  「放心,我是很愛惜生命的。段凌波微微一曬,語氣有十足十的把握,」我一定會往立春之前把地玉拿到手。「他老早就已派出所有的眼線代替他這個大忙人去找玉了,他才不像他們幾個要自個兒慢慢去找,他只要坐著等消息就成。
  「地玉的主人呢?你打算拿她怎麼辦?」雲掠空倒想看看這個風流不羈的浪蕩子,在遇上了自己的真心後會怎麼樣。
  段凌波懶挑著眉,「什麼打算拿她怎麼辦?」
  「不要忘了擁有地王的人,也擁有你的另外半顆心。」
  雲掠空以為他忘了,「你不要你的另外半顆心嗎?」
  他們是失了半顆心的人。
  他們這四個青梅竹馬,段凌波、封貞觀、雲掠空、宮上邪的心,都是由兩塊八卦玉組成的,早在二十年前遇上戰堯修時,戰堯修只分別留給了他們四人各一塊八卦玉,卻將其他四塊八卦玉給奪走;拿走了那四塊玉,就等於奪走了他們的另外半顆心,讓他們每個人的心都不能完整,也借此操縱著他們的人生,供他差遣聽他命令。
  這二十年來,除了事主至忠的封貞觀之外,段凌波的這兩個好友,可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拚命去尋找被戰堯修奪走的半顆心,深深相信著,八卦玉就是姻緣玉,它會引領著他們找到他們失散已久的心和離散已久的愛。
  宮上邪壓根就不相信這個對女人老少通吃的段凌波,會真正的愛一個女人。
  「別逗了,這個在女人堆裡打滾的色貓會有心?」他伸手指著段凌波的鼻尖,「他若是有心,他會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
  雲掠空語帶保留地反駁,「他當然有。」也許這個段凌波是個超級兩面人,雖然他正臉時總是嘻皮笑臉的,而翻臉時又不留情面殘冷無比,可是身為朋友,他還是相信心機相當深沉的段凌波,在他的心底最深處,卻是個最最寂寞的人。
  「我有?」段凌波卻是出乎意外蒼涼地笑著,「我還有心嗎?」
  他是個什麼也不能選擇的人,只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他不但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利,就連選擇心的權利也沒有。要他愛一個素未謀面、也難以讓他這顆早已疲累的半顆心再度跳動的女人,他怎可能辦得到?其實有沒有一顆完整的心,對他來說早就已不重要。
  也許是逢場作戲太久了的緣故,在女人堆裡翻滾了那麼多年,對於愛憎情仇也看淡了大半,而他也逐漸相信,這世上什麼都會變,女人的心,沒有一顆是能信的。
  只消他一個魅惑、一個勾引,那些曾和她們的良人有過山盟海誓的女人們,就能忘卻了曾經深情以待的良人,不顧一切地轉而投向他的懷抱。他也不過是給了她們無上的虛榮、無限虛假的情愛,來填補她們所追求的需索,那些女人便可輕易地忘情棄愛。年年月月下來,在他見過的女人愈多後,他也發現,他的心房是愈來愈空洞了。
  真心,究竟在哪裡?就算八卦玉真是姻緣玉好了,這世上,還真有一個情愛純摯如初的女子在等待著他?他不信。
  雲掠空不禁擔心地望著他空寂的神情,「凌波?」
  「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心的。」他輕拍著雲掠空的肩頭,意味深長地看向庭外所種植的杏花。
  宮上邪也湊了過來,「你說什麼?」
  「沒什麼。」段凌波忽然一掃先前的悶鬱,不正經地對他們笑著,「你們慢聊,我還有場粉紅春宵,我得先去安慰安慰那個正癡癡等著我的熱情夫人,有事改天再聊。」
  「不要忘了你要成親的這件事!」宮上邪在他大步走遠前不忘在他身後提醒。
  他朝身後擺擺手,「知道啦。」
  在宮上邪走遠後,宮上邪冷眼看著站在身旁、那個曾與他結過樑子雖已經有些和解,但還是對他一向都下怎麼友善的老友。
  「姓雲的。」他以肘撞撞他,「你說他會不會照命令去娶那個女人?」
  「誰管他?」雲掠空不干己事地聳聳肩,「他只要別來沾惹我老婆就行了。」
  朋友的性命和親愛的老婆哪一個重要?宮上邪皺著眉心想了想,最後決定與雲掠空站在同一陣線。
  「說得也是。」他同意地點點頭,「咱們就不管他。」
          ☆          ☆          ☆
  「我不嫁!」
  偌大的廳堂中,似印堅定的聲音迴繞在這片窒人的靜默裡,讓一旁所有的姐妹們全部刷白了臉龐,也讓高坐在堂位之上的司馬拓拔漲紅了一張老臉。
  司馬拓撥瞇細了眼,「再說一次。」
  跪坐在堂庭上的似印抬起嬌容,不顧身旁姐妹們的拉扯暗示,堅定不移地再度說出心衷,「我不要嫁給他!」
  「似印,你就快別說了……」齊似影慌急地扯緊似印的衣衫,趁她坯沒惹怒司馬拓撥之前要她快快住口。
  似印不屈不撓的明眸卻依然直視著司馬拓拔,「我不願嫁一個我不愛的男人,請您收回成命。」
  她的心,只有一顆;她的心。是要獻給她一生一世的良人,著是將她如商品般地嫁與一個素未謀面,也不知她到底愛不愛的男人,她情願一生不嫁,她情願繼續等待,等待那也許永遠也不可能到來的幸福。
  容貌看似蒼老的司馬拓拔,雖仍坐在位上無動分毫,但他凌厲無比的掌勁,卻迅即破空而來直摑向她的臉龐。
  「姐姐!」燕似舞心神大駭地直撲向似印的身邊,拿出手絹試著她一口又一口嘔出的鮮血。
  「什麼時候起,你有了說不的權利?」司馬拓拔冷眼直視著眼前所收養的義女,「難道你忘了你是什麼身份嗎?
  沒有我,你的有今日?我所主張的事,豈容得了你說肯與不肯?「「我……」似印抹去唇邊的血絲,倔傲地朝他仰起頭,「不願、不肯。」
  也許在世人的眼中,她們這一群無父無母被司馬拓拔收養的義女們,都有著人人艷羨的義女郡主身份,但在司馬拓拔的眼裡,她們全都只是一群隨時都得為地捨身葬命的棋子。
  似印撫按著氣息難平的胸口,心底有千萬個不願嫁與他人。尤其當她頭一日進入相國府,被迫服下了種植在她體內的傾國之毒,她就對自己起過誓,絕不讓她體內的這種毒去毒害任何一個男人,她絕不讓她的這雙手因司馬拓拔的野心而沾上任何一絲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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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8 07:46:37 |只看該作者
  司馬拓拔眼帶精光地看著她,「養女兩千中,能挑中你為我效勞,是你的造化,」「我不願嫁他……」似印緊咬著唇,「我不願就這樣害死一個與我毫無瓜葛的無辜者。」
  司馬拓拔冷聲低笑,「他並不無辜,因為他可是我的肉中刺,眼中釘。」再不除掉段凌波,太子黨獨掌天下的去路勢必會被嘯王黨給阻斷,因此首要之計,就是得除去嘯王黨的頭號猛將段凌波。
  「請義父打消此念,或是另擇他人完成此事。」似印挹身長跪,雙手俯按在冰涼的石板上,心志不移地再度向他請求。
  「沒有比你更好的選擇。」養女兩千中,就屬她體內的毒性最慢也最不容易察覺,若是要對付那個心機深似海的段凌波,那就非用她不可。
  「姐姐……」燕似舞試著將她拉起,勸她服從司馬拓拔的命令,但似印依然沉沉地跪著,什麼勸言也聽不進。
  向來視似印為親妹子的齊似影,也知道似印的性子有多倔強,可是她若是不答應硬要抗從,到頭來,也只有死路一條。
  齊似影咬咬牙,立身站起,「我願代似印出嫁!」
  似印訝愕地抬起頭,「似影?」
  「我也願!燕似舞也橫了心,不顧一切地想保全這個心地最為柔軟、最為他人著想的姐妹。
  「不要!」似印急拉住她們,「你們明知道這麼做的話你們都會死的,不要為我這麼做!」
  司馬拓拔淡淡地澆熄她們的姐妹情,「你們這些姐妹們不必急著為她求情,因為你們也都有即將婚配的對象。」
  齊似影怔了怔,「我們……也有?」
  「只不過,你們很快都將當寡婦。」司馬拓拔朝她們扔出一隻寫了人名的摺子,冷看她們怔愕地軟坐在地。
  「這些是……」燕似舞抖著手翻開招子,赫然發現上頭的人名,皆是嘯王黨裡的王公大臣。
  「你們為妻或是作妾的對象。司馬拓拔臉上漾著一抹殘笑,」你們過了門後,立刻把他們都毒死。「寒意泛過她們的心房,她們三人忍不住顫抖,無法克制。
  「你們都知道,你們身上都懷有一種一生只能用一次的劇毒。如果你們要報答我的養育之恩,就為我毒死他們。」
  燕似舞撫著兩臂頻頻打顫,「這些人若是被我們毒死了,那我們……」
  司馬拓拔慢條斯理地接下她的話,「你們也會毒盡而亡。」為了養她們身上的毒,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心力才由西域請來施毒的高手,分別在她們身上種下了這種毒盡人亡,不會留下證據的毒。
  似印忿忿地瞪視他,「為什麼要我們去送死?」
  「我要你們以性命為我盡恩。養兵千日,用之一時,這些年來,他所等待的,就是他所收養的義女們能夠派上用場。
  止不住的憤怒,在似印的四肢百骸裡急急流竄。
  為什麼要是她們?她們並不願成為司馬拓拔所養成一朵朵的曇花。在耗竭力氣盡綻美艷和芳香之後,等不及天明就凋零了。她們不但沒有選擇權地被迫服下劇毒,就連可以自我安排人生、性命的權利也沒有,她們若是凋零了,可會有人為她們流下一滴淚嗎?
  她幾乎將唇咬出血絲,又憎又恨地將話擲至他的臉。
  「在你的眼裡,我們就只是個工具?」她不願是一朵養了數百日後才能盛綻的曇花,這種人生不是她所選的,而他也沒有資格對她們這麼做!
  司馬拓拔狠目一瞇,「你說什麼?」
  「什麼都沒有……」齊似影忙不迭地掩住似印的嘴,「她什麼都沒說!」
  「給我聽清楚。司馬拓拔緩緩地踱至似印的面前。以手中的九龍拐抬起她的臉,」我不只要段凌波的性命,我還要他手中的嘯王黨名冊。「似印倏然睜大杏眸,「名冊?」他要借她的手毀了嘯王黨?
  「在你嫁過去將他毒死之前,務必將名冊給我弄到手。」只要得到了名冊,要剷除嘯王黨的羽翼也就簡單多了。
  「我不……」似印才正要開口,九龍拐便重重地擊打在她的背脊上,令她忍不住咬牙低哼。
  「你若是下不了手,我會改派他人頂替你出閣。」司馬拓拔忽地笑了笑,揚手朝身後彈彈指。改派他人?似印猛然抬首,腦中一個人名一閃而過。
  「派誰?」他該不會……
  司馬拓拔朝等候已久的秦似魅招招手,「似魅。」
  果然是她。似印看著那名體內種著與她們不同毒素的秦似魅,雖說秦似魅妖艷如仙,可是她的人就像她體內用之下盡的毒一般的狠毒,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在她的掌心底下活過三日。
  「不要……」她極力搖首,「不要派她。」死在秦似魅手中的人已經不計其數了,她不能再造孽地去害一個無辜的朝中大臣。
  「喔?」司馬拓拔挑挑眉,「不派她的話,我該派誰?」
  哀哉六生,那個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該就這般葬送生命的男人何其無辜?可是就在她同情著他時,她也彷彿聽見了她的心碎成片片的聲音,在哀歎著她的不由自己,和她的捨生棄愛。
  「我嫁。」
  她閉上眼,緊握著雙拳,直將掌心按出血絲來。那血絲,緩緩地淌流過她的雙掌,緩緩地滑流而成一面看向未來的鏡子,而在鏡中,她看見了那個夜夜想念著在杏花雨裡,曾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子,可是他的面孔是那麼地模糊,離她愈來愈遙遠再也觸及不到,而她的面孔,也逐漸在那場美麗的夢境裡變得迷茫不清。
  那名曾將指尖停留在她唇間的男子,也許將是她今生心底最深處的偷偷想念,可是如今,她再也不能了,她必須將他忘懷,必須擱下她懷中所藏著的情恩,因為,她再也沒有資格去想念他。
  司馬拓拔在她的面前彎下身,「我聽不清楚。」
  她淒恨地迎向他的眼。「我願嫁給段凌波。」
  如果非要有人走進地獄裡倍受煎熬,那麼,她情願受苦的人只有她一人,她絕不讓任何一個人因她而抱憾九泉,她願捨棄自己的性命和情愛,來保護她所嫁的那個男人。








第二章

  段凌波大婚當日,不但朝中文武百官給足了他這位戶部首輔大臣面子,六部大臣裡的四位大臣司馬拓拔、雲掠空、宮上邪、封貞觀也都到場祝賀,就連太子益王、二皇子嘯王和三皇子亮王也到場觀禮。
  但這位朝中碩果僅存的鍍金單身汗的婚禮,同時也引來了一大群傷心的女人。
  自從段凌波與初曉郡主拜完了天地後,坐在觀宴席裡的宮上邪就一直緊擰著眉心,對四周不斷傳來細細碎碎的女人哭泣聲,以及男人們痛痛快快的大笑聲好生反感。
  「那些女人是在哭個什麼勁兒?」他受不了地捂起雙耳,對坐在一旁鎮定自若且面無表情的雲掠空抱怨。
  雲掠空淡淡看向那票哭成淚人兒的女人們.「她們在哀悼能夠吃遍全京城的最佳地下情夫娶妻。」
  宮上邪不敢相信地指著她們,「難道那些女人全都跟凌波有過……」眼前這票少說上百個的官夫人們,都曾是段凌波的情人?他的行情未免也太好了吧?
  「嗯。」
  「那小子到底是哪一點好?」宮上邪百思不解地捉著發,「他怎麼有辦法勾來這麼多女人?」
  「你何不自己去問問那個笑得很假的新郎倌?」雲掠空一手指向正坐在廳堂上身穿紅蟒袍的段凌彼,對他那僵硬的坐姿和僵硬的笑容一點也不同情。
  「那小子幹嘛笑得那麼僵?」宮上邪對向來交際手腕靈活、做人八面玲瓏的段凌波,會破天荒出現這種表情感到更不可思議了。
  雲掠空還有心情說風涼話,「被打鴨子上架娶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而大婚當日不但所有情人和情敵齊聚一堂,連政敵也出現在這裡,在這種情況下,他還能擠出那種僵笑就算不錯了。」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滿腹疑水的宮上邪乾脆專心向他請益,「那你告訴我,這些男人們又是在開懷個什麼勁兒?他們是八百年沒笑過嗎?你看,他們笑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無事不曉的雲掠空再度向他指點,「他們是在歡慶全京城女人感情頭號殺手終於被人套牢了,多虧那位初曉郡主,往後他們不必再因為凌波而戴綠帽。」
  宮上邪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的老婆全都和凌波……」
  天啊,今天是綠帽子成員和地下情婦大會串嗎?怎麼該來的和不該來的人全都來了?
  「嗯。雲掠空點點頭,又心情甚好地再為自己斟上一杯美酒,但他的身邊突然傳來一陣冷意,使他猛打起哆嗦。
  「喂。」也覺得背脊發涼的宮上邪,摩挲著手臂挨在他的身邊問:「你會不會突然覺得……天氣有點冷?」
  「是有點。」雲掠空邊說邊看向身旁那個以冷血冷心、有仇報仇出名的封貞觀。
  宮上邪怕怕地推著笑得好不詭異的封貞觀。
  「貞……貞觀?」老天,這個小氣鬼怎麼會笑成這副德行?
  「他為什麼笑得那麼開心?」看到冰人投胎的封貞觀居然會有那種笑法,雲掠空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宮上邪兩手環著胸,「根據這十幾年來的經驗判斷,能讓貞觀笑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只有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
  他翻翻白眼,「你忘了?凌波的痛苦就是貞觀的快樂。」自從段凌波偷了封貞觀的玉後,這十年來,封貞觀無時無刻都想找段凌波報仇。
  「這麼說……」雲掠空撫著下巴沉吟著,「凌波要倒大楣了?」
  「十之八九。」那個最愛報仇的封貞觀,可能私底下又對段凌波做了某種事來洩憤。
  「貞觀,你又對凌波做了什麼?」雲掠空一把勾住封貞觀的頸子,把他拖到一旁去準備詳細采問。
  封貞觀笑得很陰險,「我沒對他做什麼。」
  「那你可不可以解釋一下,你為什麼又出現那種陰森森的笑容?」整個婚宴上就只有這個小子笑得最可怕,他是打算把婚宴上的人都嚇跑嗎?
  封貞觀別有深意地瞥了坐在遠處的段凌波一眼,「因為某個人就要掉人地獄了。」
  「地獄?」
  「待會兒要不要陪我去鬧洞房?」封貞觀笑揚著眉,一手指著廳內遠處等會兒那對新人即將獨處的新房,邀請他們一塊兒去看戲。
  宮上邪興奮地湊到他們兩個的身旁,「有熱鬧可以看嗎?」
  「有,當然有得看。」他在這裡坐了整整一晚,就是等著要看那對新人入了洞房後的盛況。
  封貞觀說得一點也沒錯,此時此刻的段凌波,心情就像處於地獄最底下的第十八層裡,因為到場來向他祝賀的文武百官的臉上,此刻全都帶著活該的笑意,而那些他千叮嚀萬叮嚀不要她們來參加婚禮的情人們,居然一個也不漏地全都跑來了……這些人是存心來找碴和給他難堪的嗎?
  他也不過是成個親而已,朝中的官員就幾乎全體到齊,太子黨與嘯王黨的人馬在宴上暗暗較勁分據一方就算了,他那幾個死黨居然每個都閃在最角落的地方看地出糗,也不出來幫他緩和一下宴上那兩派人馬快打起來的局面,而那個命令他娶妻的戰堯修,更是乾脆只送了一份薄禮來連人都不到,擺明了根本就不想來這趟渾水。
  好不容易挨過了漫長的喜宴,終於被人雙雙送進新房裡後,段凌波倚在門板上,沉沉吐出一口快悶死他的大氣。
  他頭痛地撫著額,經過今晚喜宴上的兩相較勁後,他相信打從明兒個起,朝中這兩派人馬一定會明爭暗鬥得更過火,而他往後的麻煩也勢必會愈來愈多。
  算了,將來兵擋,水來土掩,先讓他熬過今晚喘口氣冉說,可是就當他才這麼想時,在房內高燒的紅燭照映下,他又發現他還有一個麻煩還沒解決。
  一身簇紅艷麗的新嫁裳,謹守禮教端坐在新床上等著他來掀蓋頭的新嫁娘,提醒了他剛剛不只是參加了一個朝中的暗鬥大會,他自己也順道成了親。
  已經累得沒力氣再會應付一個女人的段凌波,隨手扯下身上綁飾的紅采繩,不但懶得和他的這位新娘寒暄一番,就連遵循古禮以秤桿掀蓋頭的手續也都想省了,直接走近剛過門的嬌妻身旁,伸出手就想直接掀起她的蓋頭,打算和她早點辦完事也好早點補充這陣子不夠的睡眠。
  不過就當他伸出的指尖方才碰及掩蓋在她頭上的紅巾時,一記猝不及防的巴掌便襲向他絲毫無準備的面頰。
  清清亮亮的巴掌聲中,被打得一愣一楞的段凌波。撫著臉頰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這名他連臉蛋都還沒看到的嬌妻,沒想到她送給他的見面禮,居然是一記狠辣辣的巴掌。
  麻燙感在他的臉頰上緩緩地泛漫開來,將他先前慵懶疲累的心神全都打散了,也將他被灌了不少水酒而有些迷茫的神智徹底打醒。
  「你……」他難以置信的聲音拖得老長,「打我?」普天之下,會有女人捨得打他?
  似印清柔綿軟的嗓音隔著紅巾緩緩逸出。
  「這記巴掌是在告訴你,我並不願嫁給你。」被迫嫁給段凌波的似印,清晰明確地表明她的心衷。
  段凌波挑高了一雙劍眉,有女人不願嫁他這個搶手的男人?她會不會是說錯人了?可是當他轉身環顧這間只有他們兩人的新房老半天後,發現她不想嫁的人就是他沒錯。
  自認為在情場裡打滾了多年的段凌波,想了想她的話意,馬上明白了他剛要的這個新娘似乎對他有點成見,他隨之換上了這些年來對付女人的專業架勢,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就槁定她。
  「愛妻……」他深情款款地朝她輕喚,並且不著痕跡他將手覆上她那雙潔白的柔夷。
  「別碰我!」似印動作飛快地將他那雙不規矩的大掌打飛。
  又碰了一根釘子的段凌波,低看著自已被打紅的手掌喃喃地問:「不能碰你?」他剛娶到手的這個老婆,是不能碰的?
  她又嚴正地向他聲明,「一根寒毛也不許你碰。」
  「不能碰的話……」他壞壞地搓著下巴,刻意傾身在她面前邪惡地問,「咱們怎麼圓房?」
  「無恥!」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記巴掌,在話起話落間,再度襲上相同的一個面頰。
  被打得直皺眉的段凌波,瞪大了眼對這個說打就打,也不事先通知一聲的女人直瞧。
  怪事,她怎麼每次都打得那麼準?她是在那張紅巾外還加裝了一雙眼嗎?哪有人隔著紅巾還能打得這麼準的?
  還有,他到底是說錯了什麼?他所說的事,難道不是洞房花燭夜該做的正確事項嗎?
  連連被人打了兩次的段凌波愈想愈火,再怎麼難纏的女人只要落到了他的手上,哪個不是乖乖的化為繞指柔?
  他就不怕他搞不定這個女人!
  「先來個見回吻!」他舔舔嘴角的血絲,驀地伸出兩掌一把將她提過來,首先就想先看看這個敢打他的女人到底是生得什麼模樣。
  「你找死!」似印一手緊按著臉上的紅巾不讓他揭開,一手撥開他的祿山之爪,便朝他的胸口送上一拳。
  「夠勁,我喜歡。被她激起無比鬥志的段凌波,一手撫著胸口,不死心的又去揭她的蓋頭。
  似印這回不但是雙手齊用,就連雙腳也用上了,一邊使勁地抵著他,一邊摸索著擱擺在床上的嫁妝,朝他一個個擲去。
  新房外,只聽見裡頭又是巴掌聲又是兵兵作響的瓷器碎裂聲,三名本來打算進去鬧洞房的男人,都很識相地蹲在房外不敢妄動。
  「姓雲的,」宮上邪推推蹲在他身旁的雲掠空。「新房裡頭那兩個人是在做什麼?」裡面的人是在打架還是在拆房子?哪有人這樣過洞房花燭夜的?
  「嗯……」也是一臉納悶的雲掠空,百思不解地撫著下巴沉思。
  一隻花瓶突地破窗而出,險險地落在他們三人的腳前,讓他們三人皆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哇……」在更多的家當都一一被當成武器扔出來時。
  宮上邪邊閃邊叫.「他們兩個到底是結了什麼深仇大恨啊?」
  「貞觀,為什麼他們的洞房花燭夜這麼激情?」雲掠空冷靜地以掌撥去上頭不斷掉落下來的瓷碗殘屑,一邊問那個從頭到尾都冷笑個不停的封貞觀。
  「他們不只有今晚會這麼激情,往後的日子還有得瞧呢。封貞觀眉開眼笑地伸手接往一隻被打碎飛來的鏡子,十分樂意見到裡頭約兩個人如他所預料的開打。
  雲掠空抬首看著那扇已經破破爛爛的窗子,「難得凌波那個情場老手也會踢到鐵板。」頭一晚就這麼熱鬧,凌波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喂,我們還要鬧洞房嗎?」想看又怕被飛來的暗器砸到的宮上邪,壓低了身子悄聲詢問著這兩個本來是想一起來鬧洞房的同伴們。
  封貞觀涼笑地搖著頭,「留給他們兩個鬧就夠了。」他可不想進去被戰火給波及。
  「貞觀,別再笑了。」雲掠空一手敲著封貞觀的頭頂,一手扯住想攀窗偷看的宮上邪,」你也別想進去湊熱鬧,都跟我離開這個危險地帶。」
  在窗外約三位觀眾悄然離去後,窗內的戰火也有稍稍停火的趨勢。
  段凌波直喘著氣瞪向似印,「扔……扔夠了吧?」現在房裡除了那張又重又沉的花桌外,其他能扔的東西全都被這個女人給扔光了。
  似印也喘得換不過氣來,「還……還有東西可以扔嗎?」
  「沒有了……」段凌波擺擺手,又累又喘地向她建議,「咱們先休息一下行不行?」
  「好……」幾乎用光全身力氣的似印,此刻非常贊成他這項誘人的提議。
  心機狡詐的段凌波,趁她虛軟無力的坐在床榻上想喘口氣時、無聲無息地欺近她,在她來不及阻止下只手掀開她的蓋頭。
  褚紅的紅紗巾隨風緩緩飄落,明亮的燭焰將房內兩個人的容顏映照得一清二楚,任誰也無法在流光中躲藏循逃。
  紅巾落地時,段凌波睜亮了眼,硬生生地怔住。
  怎麼會是她?
  杏花雨間的回憶兇猛地撞向段凌波的腦海,這張在他夜夢裡糾擾多時的俏麗面容,此刻竟如夢似幻地近在他的眼前,將他一直收藏在心底的情思一一挑起,那些已被他忘卻、早以為是零星所落的悸動,就像陣春風,緩慢而又輕柔地開始拂過他心房的每一處。
  「你……」他猶不甚置信地朝她伸出手,以指尖輕觸她那微涼的唇瓣,撫著那張在他記憶中,曾和他的指尖依依纏綿過的芳唇。
  似印動也不動地望著他,他的指尖所帶來的回憶,令她忘卻了週遭的一切,忘卻了她的身份,她嫁給他的目的。
  和她初時滿心的不甘。
  怎麼會是他?
  在他的眼眸、指尖裡,似還記得那春日花叢間的一切。
  原本,她早已打算將那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這輩子深埋在心底,聽從司馬相國的擺佈,認分地當個陌生男子的妻,用她所有的力量去保護他,不讓他死在她的手上或是司馬相國的手裡,而後再像只春蠶般,將她保護的絲網吐盡了後。
  便結束地短暫的一生。
  望著他明澈的眼瞳,某種感激又痛苦的熱淚,不受限制地湧進她的眼眶裡。
  為何她所等待的良人會是司馬相國欲殺的人?在出閣之前,她早就告訴過自己,為了那個她所嫁的人,她絕不會愛上他,因她不希望她的愛會害了他;可是為什麼那個人,偏偏是他?
  恍然間,她彷彿又聽見了她在杏花雨裡所吟誦的那首詩謠,那首她今生一直在等待著而又不能實現的盟諾一——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段凌波無法理解她臉上那緩緩倘流的清淚是為何而來,他更無法理解,已經在他胸坎沉寂了二十年的心,竟在她的淚中又有了溫度,無法克制地因她而躍動,一聲比一聲急,一陣比一陣快,直到他再也聽不見其他的聲音。
          ☆          ☆          ☆
  站在新房外頭足足吹了一夜冷風的段凌波,在次日朝陽冉冉上升的時分,終於稍稍平復了那個剛過門的妻子所帶給他的衝擊。
  溫暖和煦的晨光初灑在他的臉上時,他微瞇著眼,細看著庭院裡一棵棵遍植的杏花,在晨光下似是鋪上了鵝黃柔嫩的金光,將滿枝滿丫的杏花映襯得更加美麗奪目。
  花似人、人似花,看著眼前的杏花,他忍不住想起那名被他留在新房一整夜的似印。
  自從入朝之後,他便有著將會有政治婚姻的心理準備,因此無論他要的是哪個女人,他從未擱在心裡頭在意過,只因他從不敢奢求那種婚姻能夠為他帶來什麼,他只求娶過門的妻子能安分守己謹守婦德,為他打理好府內的大事小事,至於情愛,他不敢多想,他也不相信他這種人能夠真正擁有那些。
  年少時曾經想過風花雪月的心情,還依然存在他的腦海裡,但在他投入了朝中的政局後,他十分明白他只是顆被人操縱的棋,一顆棋,有資格與人鶼鰈情濃、暢情訴愛嗎?而在看遍了紅粉胭脂之後,他也將那年少時的心情壓至心底的最深處,將它牢牢的密鎖著,不再讓自己多貪圖一絲夢想,也不讓它困住他這顆棋子所扮演的角色。他必須在棋盤上小心的走出他的每一步路,不能在心中殘留著一絲會牽扯著他的想望,更不能因為男女之情而毀了他所扮演的角色。
  可是這次的政治婚姻,卻為他帶來了她,也在他平靜的心湖裡投進了一塊大石,造成漣漪綿綿不斷,直揪擾著他的心頭,打亂了他所有的冷靜和自制,也讓他看清了自己。
  在似印那雙明澈似水的眼瞳裡,他清晰地看見自己想愛的心情,這讓他渾身緊張、氣息欲窒,彷彿在她的眼裡看見了另一個深藏在他心底的男人,正欲敲破他偽裝多年的面具破心而出,將他多年來的心血毀於一旦,再也不能謊騙些什麼。這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不知失去了保護自己的面具後該如何抵擋往後的一切,一種原始的衝動,不知為何地,讓他極力想逃離她那雙會讓他失去自己的眼眸。
  但,她流動的眼波、淌流的清淚,她的一舉一動都重重地踩在他的心版上,而杏花雨間的回憶更是如鬼魅般地徘徊不去,緊緊拉扯住他,不讓他逃也不讓他躲。
  一朵盛綻的杏花緩緩地自樹間掉落,他攤開掌心去承接,看它亭亭地棲息在他的掌心裡。
  如果人真能做花就好了,那麼,他便能這般地將她握在掌心裡。如果他不是他,而她也不是皇帝所賜婚的郡主那就好了,那麼他們便能忘掉眼前的一切,只當一對平凡的男女,平凡地追求他所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什麼?段凌波面無表情地緩緩合握緊掌心。感覺手中的杏花被他揉碎化為花泥,再也不存在,天地之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雖然他想要的有很多很多,但他不該要的卻更多,因此他還不能……不,是他不能去愛,即使,那個人是她。
  他奮力甩甩頭,企圖將那些屬於春天的情事都自腦中揮去。
  三名清早就出來打掃的僕丁,站在段凌彼的身後,一直研究著段凌波臉上錯縱複雜的神情、以及他為何會往大喜之夜過後的清晨,就出現在這裡而不是待在新房裡陪著新上任的夫人。
  柳仲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的身邊,歪著頭猜測著,「大人,你今天要出門采野花嗎?」會不會是大人不滿意昨兒個所娶的夫人,所以就在外頭等天明,好早些出門去找他的情人們幽會?
  段凌波探歎了一口氣,「沒心情。」
  「那……」柳忡伸手指著不遠的新房,「你有心情去陪陪夫人那朵家花嗎?」
  段凌波又再長歎,「更沒心情。」
  專長就是採花的大人會沒心情找女人?從小就跟隨在段凌波身邊的柳仲壓根就不信。
  「大人,不是我愛說你。」柳仲板起臉,義正詞嚴地大清早就對他開訓.「你好不容易才討了房媳婦,就別再想著外頭的那些野花野草了,乖乖把你的花心收起來,感情專一的把心放在夫人身上才是。」
  「等等。」段凌波很不滿地拎往他的衣領,「什麼叫『好不容易口才討了房媳婦?」把他說得多沒行情似的,好歹他段凌波在女人堆裡是很吃得開的。
  「你的名聲這麼臭,要討房媳婦本來就很難啊!柳仲還振振有詞地開講下去,「放眼京城,除了這個不長眼的夫人,誰有膽子敢嫁給你這個風流鬼?」
  「對對對。一旁的桃孟大有同感地直點頭。
  「唉,可憐的夫人。」杏季也滿心同情地哀歎起被段凌波娶到的女人的命運,「又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白白的讓大人糟蹋了。」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嫁給這種採花大盜?她這輩子沒指望了。
  心情已經夠煩躁的段凌波,劈頭就賞這幾個不會撿地點、也不會挑時間的多嘴人數記硬拳。
  「閉嘴!他已經夠煩了,而這幾個每天在他的身邊羅囉唆唆還不夠,現在還跑來湊一腳是想讓他更煩嗎?
  桃孟按著他的肩頭苦口婆心地勸導,「大人,如果你又想把女人帶回府裡來偷腥,我建議你最好還是等過了新婚期再說,要不然事情若是傳到了皇上的耳裡,你的下場一定會很難看。」
  「要他不偷腥?」杏季揚著眉怪叫,「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柳仲也開始計算,「我看不用三天,他八成就捺不住獸性又跑去找女人。」
  「你們別把我說得像只發春的貓行不行?」已經對他們夠忍讓的段凌波,緊握著想揍人的拳頭。怒瞪著這幾個把他說得完全沒人格的人。
  三道同樣的眼神理直氣壯地一起射向他,「你本來就是啊!」
  站在新房窗邊的似印,也是和段凌波一樣一夜沒合眼,隔著窗將他們所說的每句話字字都聽進耳裡。
  他們剛才說了什麼?發春的貓?
  本來隔窗看著段凌波的她;一整個夜裡都反覆地想著他,可是在聽完他們主僕四人所說的話後,她感覺體內的每滴血液都被他們給冷卻了。
  為什麼她所心儀的男子是這麼的風流?他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是那種深情地與情人依依挽手、會對鴛盟信誓不移的男子,他應該是……他應該是什麼?
  她也不明白這個方照面過兩回的男人,應該是什麼樣的男子,而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在聽了那些話後,她的心會隱隱的撕疼,會心酸得想掉淚。
  曾經相信.情愛是堅貞無悔的。春去秋來,等候良人的心情,她自己最是知道,可是她的願望在東風初次起的這一年,都己隨風而去不再復返。縱使是如此,她仍是懷著一絲絲的希望,希望她所聽到的言語全都是假的.她希望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她在等待的良人。
  可是就算他是她在等待的良人又怎麼樣?她這種自小就被司馬相國喂之以毒、專門用來當刺客的義女,哪有什麼權利去干涉他的風月、他的情事?她更不能要求他能夠把心放在她的身上,就像凡間的夫妻般恩愛,只因為她是被派來殺他,而不是愛他的。
  但她的心,有千千萬萬個不想下手,她一點也不想傷害這個她在夜夢裡想念已久的男子。她還記得她在出閣前所立下的心願,無論她嫁給了何人,嫁他,是為了保護他而不是害他。但她所嫁的為何偏是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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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8 07:51:44 |只看該作者
  她忍不住撫著自己的唇,在知道她所嫁的人是他後,冥冥中,有一種無法束縛的力量,令她根本就沒有把握自己能不動心,反倒是生怕會因自己的動情,而在不覺之中害了他。
  被三個人趕回新房的段凌波。倚在門邊看著似印的小臉上,不但沒有半分新嫁娘的喜悅,反倒有著濃得化不開的千愁萬慮,眼神幽幽忽忽的望著遠方,令他好想前去撫平她微蹙的眉心,將她摟在懷中柔聲勸慰。
  她在想些什麼?
  段凌波好奇地來到她的身邊,看她仍是一逕地撫著唇沉思,他輕挪開她的纖指,以自己渴望能再細細碰觸她的指尖取而代之。
  段凌波冰冷的指尖讓似印悠恍的思緒驀然中斷,她那顆原本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心,在揚睫看見他明亮的眼瞳的剎那,迅即明確地知道她該怎麼做。
  她飛快地拍開他的指尖,與他退開了一段距離,眼神裡寫滿了防備。
  段凌波對她的改變有些反應不過來,頗為錯愕地瞅著她的眼睛。
  這女人也是兩面人嗎?怎麼變臉的速度和他一樣快?
  方纔她看向他時還帶著依依戀戀的眼神,怎麼一眨眼間,她又變成了昨晚與他大打出手,似有著深仇大恨的仇人了?
  他無奈地歎口氣,「我們夫妻之間一定要這麼劍拔弩張的嗎?」沒有必要一看到他就對他擺出這種姿態吧?這樣他們往後要怎麼相處?
  似印冷清地看著他,「你進來做什麼?」
  「昨晚冷落了你一夜,我想我該回來為你盡點為人夫的職責。」他要是再不進來,外頭那三個傢伙一定會把他給煩死。
  她偏過芳頰,絲毫不領情,「不需要。」
  大清早就被潑冷水的段凌波,不再像夜晚那般輕易與她槓上,反倒是定下心神研究起她的神情與她那顆他尚未摸透的心,總覺得她會由愁容不展轉變成像只小刺蝟,這之間一定藏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原因。而且,她就像朵初開香氣四溢的花朵,總是引誘著他來到她的身邊,勾挑著他那顆老是因她而狂跳的心,因此,他不希望讓她變臉的原因會是他。
  「看來,你似乎對皇上的這樁賜婚很不滿。」他朝她緩緩輕踱,邊問邊看她那避他如蛇蠍的模樣。
  「豈只不滿?」似印馬上把他們兩人的距離拉得遠遠的,「我一點也不想嫁給你。」
  段凌波的心頭霎時被一種失落感充滿,就似一名被棄放在回憶裡迷途的男子,怎麼也找不到追尋出口。他緊揪著胸口,試圖抵擋那份難以言喻的心痛感,可是她的話就像根針,針針都扎得他好疼痛,令他無法忍受。他必須知道,真的只有他一相情願地回憶著那段珍貴的機緣懈湄?
  他不相信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身形忽地一閃,橫擋在她的面前截住她的去路,一手輕勾起她的下頷,柔聲在她的耳邊問:「當真不想?」
  對於段凌波突然欺近的臉龐,似印急急地倒吸了口氣,只恐胸坎裡那顆因他而跳得飛快的心,清晰可聞的聲音會傳進他的耳裡。她趕緊別過螓首,但他卻抬手勾回她的小臉,一瞬也下瞬地望著她。
  被他那雙黑黝的眼眼緊緊盯視著,首次這麼清楚看見他長相的似印,心神恍恍憾憾的,一雙似水的眼眸直徘徊在他那完美俊容上,不一會兒,不受控制的紅霞便紛紛撲上了她的面頰,幾乎就在他的眸光下忘卻了她所有的顧忌和本意。
  誘人的色相、深款的柔情,令她的心極不安定。
  看著她那瑰麗似霞的面容,段凌波緩緩逸出一抹笑意,在她耳邊淺淺笑道:「你還沒回答我呢。」
  他那低沉的嗓音,令她止不住那股自心底昇華而起莫名的怔顫,彷彿又帶她回到那一陣又一陣下個不停的杏花雨間,她聽見她那急奔的心,一聲又一聲地急急鼓跳著,牽引著她朝他靠得更近、更貼近,而他那雙眼眸,就像股急流的漩渦,直將她捲進去、捲進去……
  當段凌波傾身靠近她的唇時,她的臉龐霎時變得雪白,不假思索地用力推開他。
  她喘息地退到一旁,不敢再直視他那雙誘人的眼,但段凌波地快步地跟隨著她,並伸出兩手將她困在懷裡。
  「我記得曾經有人說過……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段凌波唇畔噙著愉悅的笑意,慢條斯理地俯身在她的耳畔低喃,「那時你想嫁的良人,是誰?」
  在他懷裡的似印聞言臉色變得更加雪白。
  他還記得?他還記得那時她所說過的話?
  段凌波徐撩著她芳香的髮絲,淡淡地在她的發間提醒她,「現下你已經過了我的門,所以即使你再不滿再不願,你的一生,都握在我的手心上。」
  似印淡漠地抬起頭,淒惻的明眸直看進他的眼瞳最深處,「不要把我握在你的手心裡。」
  也許他是知道那時她的心意也許那份藏在他們之間淡淡又曖昧的情儀也一直都存在著,可是他這位當朝紅臣什麼都能擁有,唯一不能擁有的,就是她。
  「為什麼?」為了她的眼神,段凌波有一刻的怔然。
  她拉開他纏繞在她發間修長的手指,正色地告訴他,「因為你會死。」
  死?
  低首看著她堅定而又嚴肅的神情,段凌波訝然地撤開手指,對她似是預警又似是同情的話語猶如置身於五里迷霧中,無法參解地無法明瞭她說這些話的用意。
  似印輕輕推開他的胸膛退出他的懷抱,站在不斷吹進瓣瓣杏花灑落了她一身的窗前,對他說出她心底最深處的願望。
  「如果你想好好的活著,那麼,請你不要碰我。」









第三章

  從新婚的次日起,就與段凌波相敬如冰的似印,總是小心翼翼的與他保持著安全距離。從不讓段凌波碰她半分,也不許段凌波太過接近她,更沒跟他說過兩句話,這讓受不了日日與她相對無言的段凌波,在新婚期一過,就急著上朝工作,情願忙於朝政也不願回來面對對他從沒擺過什麼好表情的似印。時間也愈來愈短,每日不到掌燈時分,段凌波絕不會回府,她真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麼,但又不便向他開口問;可是在此同時她也發現了一點,那個聽下人說似是很風流的段凌波,看起來也並不像他們所說的那麼風流,因為偌大的府哪裡,除了她這個女人外,她還未見過第二個女人,就連負責照顧整座府邸的人,也一概都是男人,更從沒看見過他有半個寵妾或是情人。
  坐在催墨樓上,與最親近段凌波的三位僕役一塊兒品茗並且等段凌波下朝回府的似印,百思不解地想著這個梗在她心頭已經很久的問題。
  「你們不是說他很風流、很花心嗎?怎麼府裡頭沒半個女人?」老早就和他們三個混熟的似印,在自己怎麼也想不出個頭緒來後,乾脆問這三個以往常和段凌波如影隨形的男人。
  「夫人,你有所不知。」柳仲朝她搖搖食指,「咱們大人向來不缺女人,而且也用不著在家裡養女人,因為他在外頭的女人就數不清了。」
  桃孟坐在似印的身旁邊喝茶邊搖首,「依我看,如果大人想蓋座後宮,人數少說也要上百人。」
  「才只有百人?我看不只吧。」杏季不屑地挑著眉,「他不是只要是女人,都一概來者不拒、從不挑食?」
  一個字也沒漏聽的似印,捧著茶碗的雙手不停地顫動。
  百人?他居然在外頭有上百個女人?難怪他回府的時辰一日比一日還要晚!
  像是被人狠狠地放了一叢怒火般地。那沒來由又妒又忿的火勢,在她的肺脯裡緩緩地燃燒,熊熊星火四竄,燒得她渾身上下無一處幸兔,遍身疼痛,令她幾乎無法支撐。
  雖然,是她自己央求他不要靠近她的,她也從未想過要他放一點心在她的身邊,明明知道她嫉妒和忿憎得毫無道理,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管不住她那顆似被人扯碎的心。
  ,『喂……說得大過火了。」柳仲在發現似印的臉色明顯地變白.並且頻頻抖顫著身子時,連忙向其他兩個人示意。
  「夫……夫人?」桃孟心慌地擱下茶碗,關懷地盯著她的秀容,「你還好吧?」
  「繼續說……」似印握緊了雙拳,哎牙命令他們說出那些她全都被蒙在鼓裡的事,「把你們所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杏季慎重地朝她伸出一指,「夫人,嫁到咱們段府,你首先得有一個概念。」
  「什麼概念?」急於知道一切的似印,緊窒著氣息聆聽。
  「京裡達官貴人們的妻小、側室、寵妾……」杏季想了一會兒,又重新更正,「不,應該說只要是女人,大多都和我家大人都有過一腿。」
  似印怔愕地拍桌站起,「什麼?!」
  杏季又緩緩地再加上未說完的話,「不過,都是那些女人自個兒送上門來的,大人從不會主動去沾惹過那些女人。」
  似印的心跳得又急又快,覺得腦中昏沉沉的,怎麼也無法理清自己所聽到的。她真的不明白,如果段凌波不是存心去尋花問柳,那麼那些愛慕著他的女人們,為什麼要冒著紅杏出牆的風險來沾惹段凌波?這世上是沒男人了嗎?她們為什麼非要段凌波不可?
  她紅著臉,幾乎無法說出心底對那些女人的評語。
  「沒有的話,那些女人為什麼那麼……那麼……」
  「那麼不知廉恥?」杏季淡淡接下她說不出口的話。
  似印低垂著頭,「嗯。」
  「唉。那些女人們一看到大人,就被迷得忘光了祖宗十八代,什麼廉恥婦德也早扔光了。」桃孟無奈地擺擺手,「就算大人不去招惹她們,咱們府裡的圍牆再高,那些愛慕大人的女人們,也還是有辦法爬進來。」都因他們有個魅力無怯擋的大人,害他們這些下人都因他而不得不熟來築牆工事。
  柳仲也心有慼慼焉地點頭,「沒錯,咱們這圍牆已經翻修過不知多少回了,可是就算我們再怎麼蓋高圍牆,也阻擋不了那些前仆後繼、如狼似虎的女人們。因此對於那些老愛找大人的女人們,我們也只好盡量睜隻眼閉只眼,當作沒看見。」
  「那些女人是瞎了眼嗎?」似印愈聽愈忍不住揚高了音量,「那個花心大蘿蔔到底有哪一點好?那個來者不拒的男人真值得她們這麼做嗎?如此用情不專的男人,哪值得她們這麼付出?
  「說蘿蔔蘿蔔就到。」眼尖的杏季,悄聲地提醒眾人他們談論的男主角已經返抵家門了,「咱們剛才說的某根蘿蔔回府了。」
  「不只大人回來了,請各位注意前頭右方的牆頭上。」
  桃孟也伸手指著另一個方向,「那兒又有個女人偷偷爬進來了。」
  又有個女人?似印緊咬著唇瓣,感覺體內那道她辛苦壓抑著的怒火,此刻已全然被點燃。
  其實她可以什麼都不理會的,她大可對段凌波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去干涉他的情曲、他的風月,可是進了他段家門的女人是她啊,是她這名明媒正娶的妻啊,段凌波就算再怎麼博愛,他也不能不顧她的感受。他究竟知不知道,他這麼做,簡直就是直接踩在她的心版上,把她的心割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
  那首一直存在她心頭的詩句,此刻忽地在她的腦海中鮮明起來,彷彿在嘲笑著她。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不願被棄。
  雖然她已經將一生交與至他的手上,雖然主動疏遠他的人也是她,但她一點也不明白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情愫糾扯,為什麼也會發生在她的身上。她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再是初時出閣時,那名毫無慾望、對情感毫無奢侈的女子,她只要一想到有其他的駕駕燕燕徘徊在他的身邊,她的胸口就像被一圈圈的緊繩束緊,不能呼吸。
  她必須救救自己這份快要滅頂的心情。
  「夫人?」柳仲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那張芳容,急急變換了數種錯雜的顏色和神情。
  似印倏地立身站起,一手抄起擱放在地上用來烹煮茶水的水壺,踩著堅定的步伐。急急地朝那名膽敢偷溜進府裡的女子走去。
  桃孟跟在她的身旁邊走邊問:「夫人,你要上哪兒去?」
  好端端的,她怎麼突然變了個樣?
  似印走至催墨樓的盡頭處,兩眼冷冷她看著樓下那對正在喁喁私談著愛語的情侶,而後咪細了眼.提高了手中盛滿熱水的水壺。
  「我要這裡往後再也寸草不生,讓那些女人再也不能來我家種蘿!只要有她在這裡一日,那個段凌波就別想在家裡偷腥。
  桃孟還沒消化完畢她所說的話,就看到似印將整壺的熱水,對準了樓下的那一對男女,兜頭朝他們澆下。
  「夫……夫人!來不及阻止她的桃孟被她嚇白了一張臉。
  從天而降的嘩啦啦熱水,頓時澆熄了花園裡你儂我儂的兩個人的慾火,似印滿意地將手中的水壺扔至一旁,唇邊帶著痛快的笑意倚在樓欄間,心情甚好地聆聽著下方傳來的陣陣慘叫聲。
  「呀一——啊!」
  「燙……好燙!」
  杏季吶吶地掩著唇,「慘了,大人他……」要命,那可不是什麼涼水,而是一壺貨真價實熱騰騰的熱水啊。
  「快走,這裡就交給夫人來處理。」眼見苗頭不對,識相的柳仲忙拉著他們兩個先去避難。
  似印絲毫不像他們那麼緊張,反而款款地移動步伐有恃無恐地踱回房內,坐在桌前細算著那個段凌波將會以多快的速度跑來向她算帳。
          ☆          ☆          ☆
  被人淋了滿頭滿臉熱水的段凌波,在送走跑來幽會的情人後,氣沖沖地頂著濕淋淋的發,果如似印所料在短時間內就殺來她的面前。
  他一掌拍開她的房門;站在門邊氣喘吁吁地看著他那人未見面的妻子,正笑靨如花地欣賞著他的狼狽相。
  「那壺水還熱呼吧?」似印一手撐著下領,笑吟吟她看著他眼中的怒火。
  「你幹的好事?」被燙得莫名其妙的段凌波,沒想到她居然這麼狠,用一壺差點把他給燙熟的熱水來招呼他。
  「對,就是我。」她落落大方地承認,並且先朝他興師問罪,「那個女人是誰?」
  「老實說……」段凌波誠實地搔著發,「我也不太清楚。」他哪知道那個摸黑爬進來找他的女人是誰?他只知道又是個投懷送抱的女人而已。
  似印聽了緩緩自口中吐出一長串評語,「不要臉、下賤、沒人格、沒情操。」
  「你在說誰?不曾被女人這樣罵過的段凌波,懷疑地看向四周。
  她一手正正地指向他,「我在說你。」來路不明的女人他也要?他果然如柳仲所說的一樣,是只風流大騷貓。
  段凌波嗅嗅空氣中隱隱四散的氣味,發覺他這個把他隔離很久的妻子,好像正散放出某種叫醋意的東西,而這讓剛淋過熱水的他,心情實地變得非常好。
  原來,她也不是沒感覺的嘛。
  他甩去髮絲上的水珠,拉開濕透了的外衫露出結實的胸膛,而後像只優雅的大貓,嘴邊帶著一抹輕佻的笑意,一步步地朝她走去。
  「你想做什麼?」在他光著上半身走向她時,似印紅透了一張秀容,忙不迭地想離開原地。
  段凌波輕鬆地將想跑的她拉進懷裡,在她耳邊誘惑的低喃,「讓你嘗嘗我的滋味,免得你一個勁兒的在吃味。」
  「不要臉!似印想也不想就回身賞了他一記清脆的巴掌。
  撫著被她鋒利的指尖抓出一道血痕的臉頰,段凌波所有的熱情瞬間被她熄滅,心火反而旺盛了起來。
  「你這只潑貓……」她又打他?!故意讓她幾分,她還當真以為他是沒脾氣的?
  似印揚高了小巧的下領,「抱歉,不小心毀了你專門拐騙女人的吃飯工具。」
  盯著她那張又美又做的小臉,征服感油然而生,本想和她玩玩而已的段凌波,在氣火當頭之際,另一種隱忍在他心中許久的情緒破閘而出,不停地催促著他前去擁有。
  震天價響、掩耳不去的轟隆隆心音,令他盲目得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不想顧忌。
  此刻的他,只是個想征服的男人。
  「我就不信治不了你!段凌波猛地撲向她,一把將她抱起,而後推倒在床榻上。
  似印在他火熱的唇襲向她之前,自袖中抽出一柄短刀,筆直地抵在他的喉間,令他霎時停止了所有的動作。
  「喂……」段凌波嚥了嚥口水,不安地看著她那雙好像拿刀拿得不太穩的小手,「這玩意兒很危險,說真的,你到底會不會用?」
  「不會。」拿刀也是拿得很害怕的似印,強自鎮定地與他對峙著,「不過我可以拿你來試試。」
  「你玩這玩意見還嫌太早了,我可以教你玩別種東西。段凌波迅雷不及掩耳地打飛她手中的短刀,一把扯開她的衣襟,直接將他腦海裡奔騰的意念化力行動。
  「你……你在做什麼?」力道遠不及他的似印,在感覺他燙熱的吻紛紛印上她的胸前時,忙不迭地以手掩住他的唇。
  「補償沒給你的洞房花燭夜。」段凌波在她手心裡含糊不清他說著,能伸出舌輕舔著她的掌心,迅速引竄出陣陣的抖顫。
  似印紅躁著因他而發燙的臉龐,在他開始啃咬起她的掌心時趕忙收回手翻身想下榻,他卻利用身軀的優勢,將她緊壓在綿軟的床榻裡,利落地扯去她的外衫,暴露出她那一身柔滑細膩的學膚,俯身自她的掌背順勢向上啃吻,任他的唇滑過她柔軟的臂膀,滑過她帶著香氣的肩頭,勾停在她那小巧的鎖骨上頭,來回地品嚐著她帶給他的滋味。
  不可思議的芳香甘甜在他的舌尖慢了開來,暖融融的氣味化去了他所有的理智。令他不住沉淪其中。此刻的他,對於先前與她的爭執什麼也憶不起,她曾對他做過什麼事也記不起,他只知道,他根本就離不開這種令人銷魂蝕骨的甜美滋味,而且光是這一些一點也不夠,根本就不足以消去他體內漫天蓋地的波濤,他還要更多,更多……另一柄冰涼的刀子無聲無息地擱在他的頸間,讓沉迷其中的段凌波在一接觸到它時,不得不馬上回過心神來。
  「你……」他睜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到底是在房裡藏了幾把刀?」她是在防狼嗎?她有沒有搞錯對像?似印急喘著起,「你放心,應付你綽綽有餘了……」
  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的發捎,一顆顆滴落在她潮紅的面龐上,他忍不住伸手去拭,想為她拭去看起來像是淚滴的水珠,而在他的指間一碰觸到它的剎那間,他想起了那晚她的眼淚。到現在他猶不明白她那看似忍抑無比的淚是從何來的,像她這種有著強烈性子的女人,怎會掉淚?令她掉淚的原因是他嗎?嫁給他,她真的很不甘嗎?所以她寧願四處藏著刀來防著他,也不要他多碰她一下、多親近她一點?他真令她如此生厭?
  洶湧而來的情愫,迅即消逝無蹤,如潮水般退散。
  即使他的身心都在向他狂訴著想征服的慾望,但他卻不願勉強,他不願勉強她的淚。
  他輕緩地放開她,朝她背過身,「我出去外頭。」
  渾然不知他的思潮是如何翻湧的似印,在他放手的那一刻,突地感到悵然若失,像是失去了什麼但她胸口裡那份抹也抹不去的濃濃妒意,讓她自始至終都沒忘記,在他需索的吻降臨她身上前,他曾經做過什麼。
  她對著己換好衣衫的他淡聲警告著,「你要是敢出去外頭找別的女人,或是再讓任何一個女人溜進府裡頭來,我就馬上去皇上面前告御狀。」
  段凌波訝愕地回過頭來,「什麼?」他剛剛對她手下留情,她還反過頭來警告他?
  「我要你安安分分的留在我身邊,哪兒也不許去。」似印決心不再讓他的身影和任何一名女子連在一起。
  「好吧。」對於這個反反覆覆,一下子不准他碰,一下子又不准他離開的妻子,段凌波深深歎了口氣,又走回床榻前。
  似印在他靠近前以刀尖對準他,「別過來。」
  段凌波沒好氣地挑著眉,「是你要我留在你身邊的,不他眉峰隱隱微跳:「你以為我是聖人嗎?」這女人的規矩怎麼那麼多?她在過門前怎麼都沒跟他說過這一點?
  「你非當聖人不可。」下了決心就固執到底的似印,一點也不把他的怒意看在眼裡,「往後的每個夜裡,我都要看到你安分的待在我的身邊。」要是他敢再去沾染半個女人。
  她若不讓他後悔莫及,她就不叫楚似印!
  段凌波狡詐地鑽著她的漏洞,「白天呢?」她這一介女流之輩,總不能也跟著他跟到廟堂之上吧?
  「你放心,我會派人全天候的盯著你。」似印老早就想好該怎麼全面堵死他,讓他半點漏洞也設法鑽。
  段凌波差點氣結,「你……」
  「風流大騷貓。我建議你可以開始準備和我長期抗戰。」似印在床榻上坐正,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眼中寫滿了挑戰的意味。。
  「抗戰?」段凌波緊斂著眉心,看她又想搞什麼花招。
  「相信我。」她唇邊噙著一抹笑,信誓旦旦地朝他開口,「只要有我在,我絕不會再讓你有半點拈花惹草的機會,更下會再讓任何一個女人靠近你,我勸你最好早點覺悟。」
          ☆          ☆          ☆
  那個女人一定是兩面人。
  段凌波揉著酸澀的頸項,聽著瞅耿的鳥鳴聲,大情早就坐在新房外頭喝悶茶。一想起昨夜與那名凶悍的妻子整整互瞪了一整晚,他就覺得好累。
  過去我今晚要睡哪裡?」為什麼這個女人說話老是變來變去的?她就不能一次把話說清楚嗎?
  「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她伸手指著靠近門旁的一張躺椅,決定讓他就睡在大門口。
  段凌波愈看愈不滿,「那裡?」在這種春寒露重的夜裡,她要他睡在門口挨冷受凍的當門神?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朝我前進半步,我一定會制了你的雙腳。」似印大刺刺地將刀擱在床邊,坐在床榻上,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等等,我不想再去猜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先讓我一次弄清楚。段凌波煩不勝煩地瞪著她,「不能讓我碰、不能讓我做、也不准我朝外發展、更不准我離開你的視線半步。
  這就是你所要表達的全部意思?」
  對於他的聰穎,似印相當滿意,「一點也沒錯。」不愧是在朝當差的,十分上道。
  對於這種妒妻,段凌波咬牙切齒地瞪著她那張可惡又美麗的小臉,終於發現了他娶過門的老婆,可不是什麼賢良淑德的女人,相反的,她是個佔有慾以及妒心極重的女人,同時也是他在尋芳冊上,向來連碰也不敢碰的頭號恐怖分子。
  要命,倘若他事事都被她限制著,他還要辦正事嗎?
  不在那些女人堆裡打滾,他上哪去套太子黨的情報?尤其現在朝中局勢緊張得很,他哪有那麼多時間和她耗在一塊兒?
  在下人的口中,他娶過門的這個老婆,平日謹守婦德怯怯可人,無論在舉止進退上,她都有大家閨秀和朝臣之妻所該有的風範,而且不管何時何地,她總是笑臉迎人親切和善,讓府裡頭上上下下每個人都對她愛戴得不得了。
  誰也沒聽過她對任何人擺過一張凶臉。可是獨獨在四下無人只有他們倆相處時,只要他一靠近她,她就張牙舞爪凶悍無比。
  「家有悍妻……」段凌波撫著臉上昨晚被她弄出來的抓痕,真不曉得他這副德行要怎麼上朝。要是給人見著了,他還有名聲嗎?為了顏面著想,他還是告病一陣子不上朝算了。
  「大人,你的臉……」捧來早膳的柳仲,愛笑不笑的掩著唇,對他那張臭臉上頭的抓痕深感興趣。
  「被貓抓的。」想起那個撂下話準備與他長期抗戰的女人,段凌波的心情馬上變得更惡劣。
  桃盂挑高了兩眉,「府裡除了你這只會偷腥的大貓之外,還有養別的貓?」
  他淡淡地看著僕人們一致幸災樂禍的眼神,「我房裡就養了一隻潑貓。」在這座宅子裡,除了他這個倒霉娶了她的人之外,他敢打賭,絕不會有人相信他們的女主人骨子裡是那麼地凶蠻。
  「噢……」杏季拉長了音調,眉開眼笑地看著他臉上的不平,「這隻貓還真兇啊。」
  「他終於也有報應了。」柳仲搭著桃孟的肩,笑得幾乎合不攏嘴。
  桃孟深點著頭,「天譴來了。」
  「你們是站在哪邊的?」段凌波冷眼瞪著這幾個吃裡扒外的自家人。
  他們三人一點也不留情面,「夫人那邊!難得有個能夠克他的人出現,他們當然要站在較在上風的那邊。
  「走吧,該工作了。」杏季在段凌波翻臉之前,輕推著桃孟把準備好的東西帶走。
  段凌波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你們挑這些磚頭要做啥?」府裡又有什麼工事嗎?怎麼他都不知道?
  「夫人吩咐我們再把府裡的圍牆築高一點,並且把任何可以出入府邪的大小狗洞貓縫全都補起來。」一早就接到似印命令的桃孟,邊和他們研究著手中府裡的地形圖邊回答。
  段凌波聽得一頭霧水,「為什麼?」
  杏季刻意對他笑得壞壞的,「因為夫人說她不想再讓家裡沾上半點魚腥味。」
  「魚腥味?他家又沒養什麼魚,哪來的魚腥昧?這又是在暗示什麼?
  桃孟慢慢補述杏季沒說到的部分,「還有,今後咱們府裡的每個人不得再幫忙種半根蘿蔔。」
  段凌波更是陷入十里迷霧中,「蘿蔔?」他家又是什麼時候種起菜來了?
  他們三人以整齊一致的眼神,看向這根名滿全京城的花心大蘿蔔。
  段凌波指著自己的鼻尖,「我?」
  「大人,請恕我們往後不能再睜隻眼閉只眼幫你種蘿蔔了。柳仲重重拍著他的肩,提醒他的好日子已經過去了。「還有,從今日起,我奉命得全天候跟著你,只要你踏出府門一步,我便會如影隨行的跟上跟下,以免你四處風流。」
  她還真的想全面堵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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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8 07:53:28 |只看該作者
  「楚——似——印!段凌波邊吼邊去找那個規矩比牛毛還多、妒意比醋罐子還深的女人。
  桃盂笑看他像道旋風似地台回催墨樓,聳聳肩和杏季一塊兒去兒去趕他們的築牆工事。
  段凌波才一掌拍開房門,一道刺眼的刀光便從他的面前快速地劃至,身手機敏的他適時偏身閃過,並且赤景握往那柄朝他砍來的大刀。
  「你想謀殺親夫嗎?」他一手將大刀捏成碎片,氣急敗壞地對這個七早八早就又把刀子對向他的女人開火。
  ,「不。」功虧一簣的似印不理會他的火氣,又四處再去找一把比較合適的刀。「我只是在練習該怎麼幫你自宮,好讓你比較不痛苦。」
  段凌波瞪大了兩眼,「自宮?」
  似印一手緊握著拳,不懷好意地睨著他,「為了避免再有女人擅自爬進我家,我要先杜絕後患。」她就不信閹了他之後,那些女人還會再找上門來。
  段凌波聽了後猛打寒顫,對這個恐怖分子又再度改觀。
  杜絕後患?這個女人的心是什麼做的啊?竟然能對他做出這種事來,她到底是曾經跟他結過什麼梁子?還是她裡裡外外就是一把刀造的,所以她一日不砍他就不痛快?
  「閹了我,你往後還生得出來嗎?」段凌波在她又找出一柄刀子來時,火冒三丈地拍掉她手中的刀刃,緊握著她的雙手不讓她再去找凶器。
  似印一點也不擔心,「生不出來的話,我會考慮幫你戴頂綠帽。」
  「綠帽?」段凌波兩眼一瞇,將她硬扯到胸前來,「你想紅杏出牆?」才剛過他的門沒多久,她就想出去找別的男人?
  「我這是為了你段家的後代著想,你總不想你段家的香煙就斷送在你這一代吧?」似印笑吟吟她說出她的道理,很樂見他的臉色逐漸變得鐵青。
  一想到這個他想碰卻不能碰的女人,可能倚在別的男人懷中的情景,段凌波的理智便飄忽得老遠,心火一下子竄燒到五臟六脯,令他數年來對女人的道行瞬間喪盡,什麼輕言軟語、款款柔情全都拋諸腦後。
  「你敢?他青筋暴跳,眼底寫滿了不曾有過的妒意,直將她的兩手緊握著不放。
  「你都能偷遍全京城的女人了,我為何不能傚法你也偷個小娛樂?」似印忍著疼,試圖掙開他幾乎將她握碎的大掌,絲毫不明白他哪來那麼大的火氣。
  「欠缺娛樂的話,你大可來找我!段凌波一把將她扛上肩頭,將這個想要又不能要的女人給扔進床榻裡。
  被扔得七葷八素的似印,在軟被裡掙扎坐起還分不清方位時,就看他已怒氣沖沖地朝她撲來,她連忙逃到床榻的另一邊,才想落地,就被他拾住腳踝拉回被窩裡。
  「我才不要找你這個閱人無數的風流鬼!她邊叫邊捉來枕頭褥被隔擋在他的面前。
  「你沒得選!段凌波使勁一扯,所有的抵擋物便被什成碎片,化為棉絮飄飛在他們的四周。
  「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立刻自盡。」眼看情勢危急,似印忙退到床榻的角落,摸索出她藏著的刀刃。
  段凌波銳眼一瞇,一手將她抄抱至懷裡,一手掃去床上所有的刀刃,修長的手指並且俐落地在她的身上點下只有他才有怯子解的獨門點穴法,讓她再也不能輕舉妄動,只能乖乖就範。
  被他摟在懷裡不能動彈的似印,張惶地大叫,「放開我!」
  「叫聲卿卿夫君來聽聽。」段凌波徐徐勾撩著她的髮絲,看著她這種緊張的表情,心火也頓時消了大半。
  「你作夢。」似印瞪著這個剛才還怒火滔天,現在卻變了一張臉的男人,心底有些納悶他的性格怎麼轉變得那麼快。
 「不然心愛的凌波也是可以啦。」他笑揚著嘴角,就起她的小手,一下又一下地吻著她的掌心。
  她倔傲地別開視線。「想都不要想。」
  「要不……」段凌波繼續討價還價,「吾愛相公?」
  「下輩子。」打死她也對他說不出這種肉麻話來。
  「瞧你,別老對著我死繃著一張小臉嘛。」段凌波輕勾起她的下領,迷魅輕佻地在她唇邊說著,「你可知道,你生起氣來格外的誘人?你這張櫻桃小嘴實在是……」
  「這就是你偷腥的一貫伎倆?」似印在他將唇印上來前,冷冷她澆了他一盆冷水,把他好不容易又重振起來的雄風給扔至角落。
  段凌波洩氣地瞪著她,「你好歹也讓我說完,或是讓我得逞之後再撥我冷水行嗎?」
  「馬上放開我。似印很不安地看著他那張隨時都有可能復上來的唇,生怕他會做出無法挽回的大錯。
  段凌波情難自禁地盯著她嫣紅的唇瓣,「可以,只要你先讓我嘗嘗你這張小嘴的滋味。好久了,他好久以前就想一嘗這張芳唇的滋味。
  她悄臉瞬即轉為蒼白,張惶失措地大叫,「不可以!」
  段凌波禁不住引誘地欺近她,「當然可以。」他比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都有權利來獨享這張芳唇。
  「不要……求求你千萬不要……」似印顆顆淚珠霎時被他逼出眼眶緩緩淌落面頰。無助而絕望地緊閉著眼瞼。
  他愣了愣,「似印?」
  似印的淚水無聲地淌流,對於他,她欲避無從,左右為難。
  其實她不想那樣待他的,她並不想對他如此凶悍如此惡劣,可是她希望她所嫁的這個男人能夠活下去,而他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要碰她。為了他,她寧可當個潑婦讓他討厭或是憎厭,可是她又管不了自己這顆愛妒的心.想留他在身邊,卻又日日提心吊膽地被恐懼啃蝕著,一顆心總是在兩難之間擺盪,不知該如何是好。
  段凌波不捨地拭去她的淚,解開她的穴道將她摟人懷中,感覺到她一棲進他的懷裡便打顫個不停。
  「你在發抖。」他將她按在胸懷裡,憂心地問:「怎麼了?」
  「沒有……」她拚命搖首,伸出雙掌想推開他,他卻將她摟在懷中,一手拍撫著她的背脊想讓她定下心神來,井用另一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推擋。
  可是就當他觸及她手腕上的脈八時,他便硬生生地怔住了。
  毒?
  段凌波不動聲色地把按著她的脈穴,指尖熟練地暗暗運上內勁,將深藏在脈裡不易察覺的毒素找出,並且研究起那淺淡得不容易察覺的毒素到底是什麼——
  傾國之吻?不過片刻便查出毒名的段凌波心頭猛然一驚,終於明白了她所害怕的是什麼,同時也有些明瞭她為何總是不准他碰她,更不准他吻她。這種潛藏在她體內名叫傾國之吻的劇毒,又名百次毒,若是吻了她便即刻中毒,但毒性卻慢得不易察覺,直到百吻之後才會兇猛地發作,不但能令中毒者身亡後查不出半點毒性,而且提供毒素的供毒者也曾往毒盡之後隨之身亡,死無對證。
  為什麼她身上會有這種毒?
  段凌波沉肅了所有紊亂的思緒,狀似邊不經心地輕撫著她的掌腕,銳利的眼在她的掌腕內側找著了一個粉淡似是杏花花瓣的紋記。他飛快地在腦海中搜尋著這個令他覺得眼熟的紋記,但一時之間倒是憶不起來,這種紋記到底曾在哪兒看過。
  「你在想什麼?」似印看他一逕地出神,而且似乎也沒有放開她的意願,不禁有些擔憂。
  「沒什麼。」段凌波馬上對她換上了關心的笑意,將心中的疑慮全藏了起來。「你好些了嗎?」
  「嗯……」看著他那雙關懷的眼眸,沒來由的心悸撲上她的心房,讓她臉紅地偏過螓首。
  「真的這麼怕我吻你?」段凌波放鬆了擁抱她的力道,柔柔地在她的耳邊問。
  她緊閉著眼,不住地向他點頭。
  「好。」他的眸子轉了轉,一改前態,」我可以暫時不勉強你。」
  似印喜出望外地回過頭來,「真的?」
  段凌波立刻把握時機,將吻飛快地拂過她的面頰,並且刻意停頓在她的芳唇數寸之前。
  「你……」似印被他出爾反爾的舉動嚇得趕緊捂上自己的唇,免得真的被他給吻到。
  看著她的舉動,段凌波心中忍不住滑流過一絲喜悅,一種甜美的感覺,絲絲縈繞在他的心頭,久久不散。
  他滿面笑意地低下頭,與她眼眸齊對,「親愛的妻子,你最好他開始準備和我長期抗戰。」
  「什麼?」他也要和她長期抗戰?
  「相信我。」他伸手輕彈著她的芳唇,自信十足地望進她的眼底,「不只你的這張唇很快就會屬於我,你的人,在短期內也將會成為我的,我勸你最好早點認命。」








第四章

  被監視數日的段凌波,在恢復上朝後,一到宮門大殿外,便將無官職不得進入廟堂的柳仲給甩在外頭,無視似印的禁令,硬是在宮裡頭瞎混了一整天。
  剛在工部辦完事就接到命令的雲掠空,將整座皇宮的上上下下全都找過一回後,終於在太和殿外的花園最偏僻處,找到了那個躲在花叢問正在偷香竊玉的段凌波。
  他在段凌波與欲吻上懷中女人的小嘴前,淡淡地出聲,「抱歉,打擾了你的興致。」
  老早就聽到腳步聲的段凌波,不慌不忙地托起躲在他胸膛裡的女人的臉,「卿卿,你先回去吧。」
  「可是他……」被人撞見好事的美麗女子,驚惶失措地看著雲掠空。
  「沒事的。段凌波輕聲安撫著她,並且將她推向花園裡的密徑。
  雲掠空冷淡地看著那名女子離去的身影,「剛剛那個女人不是太子的妃子之一嗎?」
  「她是太子眼前當紅的寵妾。」段凌波邊拍著身上的落花和草屑,邊補述他沒說到的部分。
  雲掠空挑高了眉,「你敢沾太子的女人?」這小子婚後怎麼還是死性不改?就連在皇帝的地盤上,他也敢亂動皇帝兒子的女人。
  「你沒聽過別人的東西總是比較好嗎?」是別人的又怎麼樣?只要有利用價值,就算是皇帝的女人,他拐也會將她拐到手。
  「你這回犧牲色相又套到什麼情報了?」雲掠空太過明瞭這個很會善用自身資源的死黨,老是和女人牽扯不清的理由是為何,因此也早習慣了他這種行為。
  段凌波搓著下巴沉思,「聽說司馬相國和太子好像對嘯王黨做了什麼手腳。」他有好一陣子沒留意司馬相國了,沒想到那個老傢伙又不安分,又扯起他們嘯王黨的後腳來,但就不知這回那個老傢伙又是暗中做了什麼。
  「難得你曾在外頭偷腥。」雲掠空坐在花園問的涼椅上淡淡地問:「怎麼,你家不能摸魚了嗎?」他不是常把女人帶回家的嗎?怎麼反常了?
  一想到那個把他看得緊緊,而且讓他摸魚摸得很有罪惡感的似印,段凌波就覺得頭痛萬分。
  「我家半條魚也沒了。」都怪那個女人,害他得冒風險在人家的地盤上找女人,而且對女人的態度愈來愈不專業,明明懷裡抱著別的女人,心底卻老想著她。
  雲掠空不怎麼同情地看著他那張郁卒的臭臉,「怎麼說?」
  「我家有只揚言要閹了我的潑貓,你說我還能在家裡偷腥嗎?」段凌波哀歎不已地搖著頭,「別提這個了,你找我做什麼?」
  雲掠空的臉色馬上變得很難看,「幫人傳話。」
  那個他一看到就討厭並且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戰堯修。
  居然跑去工部找他,並且要他得火速來找段凌波,讓他不得不趕快來向這個死到臨頭都不知的段凌波報訊。
  「貞觀呢?」段凌波東張西望地找著常和雲掠空湊在一塊兒的封貞觀,「他沒和你一塊兒來?」
  「你不必再三天兩頭的擔心貞觀會找你報仇。」雲掠空一把按住他的肩頭,以免他忙著落跑,「貞觀說,他往後不會再追殺你。」這個和封貞觀結過仇的段凌波,每次一想到封貞觀,下意識的動作就是掉頭落跑。
  段凌波訝異地怪叫,「那個小氣鬼會不記仇?」都已被封貞觀那個小氣鬼追殺十年了,而他現在居然改口說種話?
  雲掠空朝他擺擺手,「他說反正你都已經踩到地獄邊緣了,殺不殺你,這事不重要。」
  「我踩到什麼地獄邊緣?」
  「娶了個美媳婦,開心嗎?」雲掠空語帶保留地問。
  段凌波沒好氣地抬著眼,「你說呢?」娶到那個令他想碰又不能碰的女人,他的日子不要過得很水深火熱就很好了。
  「你這八面玲瓏的花花大貓也有擺不平的女人?」他往情場上戰敗?這世上有抗拒得了他的女人出現了?
  段凌波自信十足地握緊了拳,「我只是暫時性的失利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擺平她。」
  「還記得你要找的那塊地玉嗎?」雲掠空神色複雜她:
  著他,「告訴你一個消息,戰堯修說,你家那只潑貓的身上有你要找的地玉。」
  段凌波訝愕地回過頭,臉上寫滿了驚喜,「地玉在她身上?」
  「嗯。」雲掠空的聲音卻顯得悶悶的。
  枝頭上的黃茸,嘹亮地唱著闋闋清歌,輕跳朗快的音韻,彷彿撥開了段凌波心頭上那片沉重濃厚的烏雲,為著這名似在十里迷霧裡頭遠行已久的人,帶來了絲絲明亮的光芒。
  原來,他的心,就在她的身上?他低首看著胸前所佩戴的天玉,驀地想起這塊王的傳說。
  八卦玉,姻緣玉。這些玉,是一塊塊女蝸補天遺留下來的情石,而他們,則是被四散別離的情人……
  他終於明白了那場杏花雨裡的情悸所為何來,也明白了,為什麼自從見過她後,其他的女人就再也無法進入他的眼底心底。那些曾經被他硬生生壓抑下來,屬於春天坐秘密的情事,此刻就像種不濃不淡清麗似水的喜悅,像條溪流般地潺潺流過他的心頭,莫名地滋潤了他乾涸已久的心靈。
  就是她了,他命中所要尋找所需要的人,就是她。
  段凌波簡直掩不住內心的喜悅,「太好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如此一來,他不但可以對戰堯修交差,還可以不再掩飾他的內心.正大光明地愛她。
  「戰堯修還要我轉告你一句話。」雲掠空的臉上卻找不出一絲絲歡欣的神情。
  「什麼話?」笑意滿面的段凌波,不解地看著他那似悲又似是同情的眼眸。
  雲掠空探吐出一口氣,「他要楚似印的一雙手。」
  段凌波的笑容霎然止住,眼瞳止不住地張大。
  「而你,必須負責將那雙手砍下來。雲掠空閉上眼,將戰堯修的命令源源本本地傳達給他。
  恍恍悠悠的風聲,吹進他的耳裡,吹散了枝頭上的黃鶯,落了一地的春花,隨風片片凋零,層層的黑雲直朝他的心頭壓過來、壓過來……無處躲藏的沉痛,朝他慢天蓋下。
  再也看不見一絲爛漫的春光。
  有一刻,段凌波什麼也聽不清,或者,他不願聽清。冷汗爭先恐後地順著他的額際滑下,他的心房劇烈地跳動。
  他語氣極不穩地啟口,「你說什麼?」
  「看來。你似乎還不清楚你娶了什麼人。」雲掠空睜開眼定定的凝視著他,「她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歷,你知道嗎?」
  「她是初曉郡主,皇上親賜給我的妻。而且他的這個妻,還是戰堯修指定要他娶的。
  雲掠空輕輕搖首,「你少說了一句。」
  「哪句?」
  「她還是太子黨的人,司馬相國一手調教出來的義女。」雲掠空徐徐爆出剛得來的內幕,「她奉司馬相國之命來暗殺你。」
  她是……刺客?
  與似印相處的情景,片段片段地掠過段凌波的腦海。
  他能記住的不多,他只記得,她在新婚之夜時的莫名淚,她常掛在嘴邊千吁萬囑不要他靠近她,她說過,如果他想活著,那就不要碰她……
  不,他一點也不信,那個在乎他性命安危的似印,怎可能會是司馬櫃國派來的刺客?他不信,那個為他落淚的似印、拚命不讓他中毒的似印,會是要取他性命的人?可是另外一個記憶卻從他的腦海中跳了出來,在似印手腕上的那個淡淡杏花印記,那個他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的印記,正是司馬相國府的印記。
  「太子聽從司馬相國的建議,以聯姻的方式,派她這個間諜來探嘯王黨的底細,所以他才會往皇上的面前為你說媒,要皇上做主將她嫁給你。」雲掠空更進一步地傳達戰堯修要他做的事,「為了避免司馬相國的羽翼會因此而愈來愈豐碩,也避免嘯王黨會因此而佔下風,戰堯修要你殺了她。」
  一種撕絞的疼痛自段凌波的胸口蔓延開來,像被剖開了心般地疼,似印的喜、笑、怒、憤種種面容如浮光掠影般在他的面前飄忽而過,他緊扯著胸前所佩戴的天玉,感覺這塊玉彷彿碎成片片,再也不能拼湊齊全。
  殺了她?殺了那個杏花慢飛裡的亭亭女子?那個擁有他另外半顆心的女子?那個讓他想緊擁在懷裡的妻?
  倘若,他如同往常一般聽從戰堯修的命令殺了她呢?他這顆已經空曠了二十年的心還剩下些什麼?而他那因似印而溫暖起來的情意,又將擱到哪兒去?
  莫非.他今生今世都只能做個失心人?
  他感覺地面似是裂開了一個大洞,正震震地塌陷中,讓他跌進深幽無底的深淵裡,再也無法爬起。
  已經許久不會被點燃心火的段凌波,腦中一片昏眩,猶不及思索心中那龐大而紊亂的傷痛,熊熊的忿意即迅速取代了理智,似火般地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不問原由、不經同意地取代了一切。
  「為何……」他緊咬著牙,「要我殺她?」
  「凌彼?」看到段凌彼的眼眶都怒紅了,而且他那種變臉的跡象也都一一冒了出來,雲掠空下意識地坐遠了些,免得等他發作起來就跑不掉。
  段凌波用力地拍著胸口咆哮,「為何要我做個剖心之人?」他可以什麼都不要,事事為戰堯修做盡,但他就是不能殺妻殺心,他不能謀殺他等待了近乎二十年的那名女子!
  「慢著……」雲掠空不安地舉起手,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踩到這頭睡獅子的哪個禁忌。
  段凌波突然爆怒起來,像頭出閘的獅子,凶狠地一掌拍碎面前的石桌,洶湧如濤的掌勁毀滅性地夷平四周的花草樹林,雖有先見之明退得老遠的雲掠空,都還是躲不掉一波波直掃而來的掌風。只好運勁使出火雲掌來抵擋那個發作起來就六親不認的火爆獅子。
  佩掛在段凌波腰際的伏義劍,似在回應主人的呼喚般迅即出銷,流光似用的銀彩環繞在他的身邊,四處尋找著祭血的敵人。
  知道大事不妙的雲掠空,在閃躲之際。猛地想起了段凌波以前發起火來就失去神智時,總愛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劍,出鞘的話就必定殺盡,不然則不輕易出鞘……
  「凌波,等等!雲掠空忙上前赤掌握住他的劍,在他的耳邊大吼,「我不是你的敵人,我是掠空,你快看清楚!」
  渾身熱血沸騰的段凌波,在朦朧中恍恍地聽見他的聲音,但他的雙目刺痛,看不清他到底是敵還是友,依舊想舉劍劈殺,令無可奈何且不想在皇宮中生事的雲掠空,不得不近身一掌襲向他的心窩,並看他顛顛倒倒地退了幾步。
  嘔出數縷血絲的段凌波,在嘗到口中自己血腥味後,神智瞬地被拉回,迷茫地眨了眨眼,「掠空?」
  雲掠空喘著氣,「你消火了沒有?」每次都這樣,平時就像只懶洋洋的睡獅,對人總是嘻皮笑臉極少動怒,可是若真正惹毛他,他就變臉變人,不但沒啥理智還四處亂咬人。
  「我……」段凌波撫著胸口,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如此勃然大怒。
  「什麼都不要想,只要照著戰堯修的話去做,不要和你自己以及其他人過不去。」雲掠空看他清醒了大半,於是踱回他的身邊幫他收劍回鞘,並且在他耳邊語重心長的叮嚀。
  「明知地玉在似印身上,戰堯修怎還要殺她?」段凌波氣得肩頭頻頻抖索,」他不想完成八陣圖了嗎?沒有她,誰來放上最後一塊玉?」
  「戰堯修說,他只需要楚似印的雙手放玉,並不需要她活著。」雲掠空一掌放在他的肩頭上,暗暗施上內勁試著把他給鎮住。
  段凌波振聲大吼,「失了一雙手,她還能做人嗎?」
  「所以戰堯修才要你殺她。」雲掠空忍不住別過臉,「這二十年來,你雖然對戰堯修忠誠無比,但戰堯修仍是要看你的忠心。」
  他淒吟地笑,「殺妻來證明我的忠誠?」這二十年來,他做的還不夠多嗎?為何那個男人要這麼待他,就連一顆心也不留給他?
  雲掠空自袖中抽出一柄親自打造好的精緻短刀,將刀塞進他的掌心裡。「你若要證明你的忠誠,就在立春那日砍下戰堯修所要的那雙手。」
  段凌波無言地看著那柄刀,在刀影中,憤怒和傷心全都沉澱了下來,他看見了自己那雙彷惶不定的眼眸,也看見了他那顆陷入兩難的心。
  雲掠空斜睨著他,「這回,你要你的心,還是要聽從主子的命令?」每回只要戰堯修下令,他總是會不計一切地達成任務,但這回,就不知他會怎麼選。
  段凌波黯然地問:「貞觀所說的地獄,指的就這個?」這不是地獄,這比深陷暗黑無浮屠的地獄還要殘冷,這是心的煉獄。
  「我已經把話帶到了。」雲掠空重重拍著他的肩,「立春之前,你可要好好考慮。」
  天色漸暗,蟲鳴卿卿,看著天際的雲朵由絆紅逐漸轉為妖異的藍紫,段凌波彷彿看見了一縷縷遊魂在他的四周急急竄搖,喧囂嘩噪地呼嘯而過,而能拯救他的光明再度遠去,又將他留在黑暗裡,留下他這抹無處可去、無處可從的孤魂。
  不知獨自在這兒站了多久,濃重的夜色帶來了一輪似鉤的銀白細月,晚風喧騰而起,捲起一地的落花,也將他的神智吹醒。
  段凌波低首望著手中森冷的短刀,瞇細了眼把心一橫,驀地舉刀劃向空中,朵朵被吹落的杏-花迅即在空中一分為二,凋零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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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似印睡得很不安穩。
  夢裡,段凌波的身影在一個又一個女人之間飄來蕩去,夢裡的他,眼眸閃閃晶亮,可是他的眼神卻很不安定,倒像個四處流浪的孤影,他連笑也顯得不真,像是數了張面具般地來面對眾人,用虛假的笑意來面對每一名女子,每一個靠近他的艷容……
  她看不清楚他真正的樣貌,不知他是否真的笑得很開心,或者,他整個人都是一張極好的面具,被他用來欺惑世人,偽裝自己。看著他的那雙眼,她為他感到孤寂,她好想揭開那張面具,好好地看看他,看他那雙不說話的眼眸裡,究竟藏了些什麼。
  清冷的夜風將窗外的樹葉吹得悉窣作響,夜色暗制而來,一股幽風吹開了縷縷紗帳,冷意徐徐坲上她的臉龐,催促著她自迷夢中醒來。
  似印循著冷意幽幽睜開眼,一抹人影在她面前遮去了燭光,看不清來者是誰也察覺不出氣息,像抹幽魂似的靜默。
  她防備地移動,起身偏過那抹影子,在燭光下看清了來者,赫然發現那個方纔還在她夢裡的段凌波,此刻就近坐在她的身邊,默然無語地執起她的雙手,看得十分專注。
  無窮無盡的掙扎在段凌波的心底翻騰著,猶豫輾轉地在他腦海裡蕩漾。
  紅融融的燭光下,似印的小手顯得格外潔白柔細,似是白玉細雕而成般地滑嫩美麗,在那上頭,深深淺淺的紋理畫過她的掌心,就像是一條條細緻的紅色絲線,靜臥在她的掌心上,也同時絲絲卷緒地纏繞在他的心頭,織成一張網,四面八方地包圍著他尋不著出路的心。
  這雙放心停擱在他掌心裡的小手,他怎捨得將它們砍下?雲掠空的每一句話,此刻徘徊在他的腦裡揮之不去,每一句,他都清清楚楚的記得。
  她是名來殺他的刺客,雖然他不願相信,可是他所派出的人探來的消息,都說明了她是出自相國府的人,如雲掠空所說是司馬相國的義女,奉命嫁給他並取他性命,他即使再不願,仍得接受這個事實。
  那柄藏在他袖中的短刀,輕輕涼涼地貼在他的皮膚上,像是在提醒他該是動手的時刻了,可是他好想再多看她一眼,好把她細細地鐫刻在腦海裡,以防她會在他的回憶裡消失無蹤。
  他只能告訴自己,他也和她一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一直以來,他都是個好屬下,盡責,忠誠,對於戰堯修的命令從不質疑,從不背棄,他總相信戰堯修所下的每個命令都有著他的道理,他不需考慮不需思考,只要照著去做就行了。是啊,他只要像往常一樣遵行命令就行了,只笑輕輕一掌,她就會像那些凋落的花朵,無聲,安靜地掉落,枯萎,死去,只要他狠下心來……
  心?他還有心嗎?在他胸膛裡,一直以來不是都只有半顆心而已嗎?這二十年來,就算沒有她,他不仍活得好好的?就算沒有情,沒有愛,他的世界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麼……還需要猶豫什麼呢?站在敵我分明的立場上,他根本就不需要考慮的,他只要拋棄了一切不去想不去看,在麻醉了自己後,麻木的動手去做就成了。
  燈影下,靜看著他且不明所以的似印,發現他飄忽不定的眸子,視現逐漸集中在她的身上,而他的眼神也突地變得森冷,陣陣寒意襲來,令她忍不住打顫。
  「段凌波?」她瑟縮著肩,忐忑不安地看著他那肅般的眼眸。
  他的手緩緩爬至她光潔的額際上,對準她的天靈,打算快速地,無痛地一掌擊斃她時,在她那似水的眸子裡,他看見自己倒映在她眼眸中的淒楚面容,頓時,一種嚙人心肺的感覺又回來糾擾著他,錢撕萬扯的,令他有如失掉了心般地創痛,擱在她額上的掌心,彷彿遇熱燙著了般,逼得他不得不猛然抽回手。
  誰說把心硬生生的割去很容易?殺她,比殺他自己還要痛苦,他必須費盡千辛萬苦用盡力氣,才有辦法把自己扯裂的心拾回。
  豆大的汗珠紛紛滲出他的額際,心跳急如擂鼓,轟哄然地在他的耳邊驟響有如萬馬奔騰。他緊閉著眼,思緒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無處可攀附,無處可棲,不知該如何下手,更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怎麼?」似印擔憂地撫去他額上的汗,「你還好吧?」
  她從來不曾看過他這副模樣,他是發生了什麼事?
  輕柔的指觸像春風似地撫過他的額際,驅走了他一身的寒冷,帶來了陣陣溫暖。段凌波深細口氣,緩緩地睜開眼,低首看進似印那一瞬也不瞬看著他的關懷眼眸。他不禁百感叢生,尤其是愧疚感和罪惡感,更是將他煎熬得難受,因為,他差點就做了個殺妻之人,他竟然為了自己的主子,想傷害用這樣一雙眼神看著他的人。
  段凌波貪婪地看著她,雲掠空的話語漸漸消逝在他的腦海裡,他不知不覺地忘卻了敵我,忘卻了主僕命令,忘了他不從的話將會有什麼下場,他只能記住此時此刻,這張讓他日思夜念的容顏。
  生命太脆弱,愛情太脆弱,只要稍稍一放手,這兩者就會輕易錯過,但他都想緊握,他想要緊握這兩者不去取捨,因為他知道,要是他違心照令而行的話,他這一生都將會活在懊惱之中。
  「你病了嗎?」似印感覺他額間冰涼涼的,眼神也不對勁,「要不要我去找大夫來?」
  「不必。」他哽澀低啞的出聲,眼眸流連在她那張為他操心的臉龐上。
  似印輕蹙著細眉,「可是你……」
  「我沒事。」段凌波伸出一指輕按在她的唇上,將她暖融融的身軀壓進他冰冷的懷裡。
  「不要……」感覺快被他的力道揉碎的似印,不安地推拒著他的擁抱。
  「一會兒就好。」段凌波埋首在她的發間喃喃低語,「讓我這樣一會兒就好。」
  似印僅在他的懷裡,想起了方纔的事,想起了夢中他那雙眼眸中流動著的淒涼,一如他這冷冷的懷抱般,令人忍不住想傳遞些溫暖給他。下意識地,她展開雙臂擁抱著他,雙手在他那寬闊的背脊上輕緩有律地撫著,希望能為他帶來些溫暖,不讓他的懷抱再那麼地冰涼。
  嗅著她的髮香、感覺著她那溫柔的拍撫,段凌波緊閉上眼,再度在心底深慶他沒真的那麼做。
  她是敵也好,不是也罷,再怎麼說,她都是將一生交至他手上的妻,他怎能對他下手?更何況,她明明是被派來殺他的刺客,可是她非但遲遲不動手,還小心地防備著他會誤觸她身上的毒,這不禁讓他揣想著她的心思,她到底明不明白不殺他的話,她將會有何下場?以司馬相國的作風她若是沒完成任務,她將連自身的安全都堪慮……
  他不禁為她感到擔憂,她究竟在顧忌些什麼,是因為他嗎?她的不動手,也是因為他嗎?他可不可以貪婪的以為,她是和他一樣,因為目標是對方所以才不忍殺之?
  他可不可以,偷偷的在心底暗想,她的情絲也和他的一樣那麼地長,長到了寧願以另一種態度來對待對方、保護對方,將自己換上了一道假面,用力將真心壓在心底深處悄悄眷顧深戀?
  聆聽著他紊亂的心跳,似印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但那個夢太過深刻,讓她無法就這樣對他置之不理。
  自嫁他以來,她看過他許多模樣,可就沒看過他這麼失落淒涼的樣子,這讓她好不忍。
  看他一徑地擁著她不發一語,似印忍不住想幫他走出來。
  她在他的懷中仰起頭,刻意板著小臉,「我聽柳仲說你把他甩在宮外,而後獨自在宮裡瞎混了一整日,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找那些野貓了?」
  段凌波因她的話怔愣了一會兒,瞬間心底的千頭萬緒都被她的話語衝散,什麼憂慮哀愁、難以取捨都不復見蹤跡,改由滿滿的笑意取而代之。
  他笑不可抑地擁緊懷裡這個愛吃醋的女人,「今天我想找我養的家貓。」
  似印愣皺著眉,「家貓?」他換口味了?
  「你。」段凌波輕點著她的悄鼻,寵溺的眼眸無法自她的小臉移開。
  「你想做什麼?」理智飛快地回到她的腦海裡,在他那異樣的眼神下,似印忙不送地與他拉開距離。
  「冷落了你這麼久,我總要彌補你一下。」段凌波挑逗地在她耳邊說著,邊說邊舔她那小巧的耳垂。
  在他的舔吻下,陣陣戰慄的悸動瞬間傳遍她的全身,令她紅著臉七手八腳地想將這個把她當成鮮魚來舔食的大貓男人給推開。
  「乖,別躲,讓我親一口。」段凌波將她勾回懷裡,抬起她柔美的下領輕聲地誘哄。
  「我說過……」似印才要開口反對,一個來不及阻止的熱吻便印上她的唇。
  似印登時怔住,睜大了眼愣愣地看著他那近在面前的臉龐。
  甜甜的杏花香味自段凌波的唇中慢了開來,段凌波刻意品嚐著那屬於傾國之吻、百次毒的味道,同時也將她一同拉進那個讓人掙扎不了的地獄裡,要她陪他走一遭,不讓她一人獨行。
  「為什麼這麼做?」似印木然地推開他,眼中蓄滿了晶瑩的淚。
  段凌波捧著她的臉龐,與她額抵著額、臉頰與她摩掌著,感覺她的淚流至他的臉上,溫熱熱的,令他溫暖了起來,不會有過的強烈歸屬感,讓他捨不得放開她。
  「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不要碰我?」似印啜泣地拍打著他的胸膛,「你為什麼就是不聽我的話?」
  因為他的一吻,毒性已經開始在他的體內蔓延,她所有想保住他性命的心血,也全都因此而忖諸流水、前功盡棄。她千防萬防就是防著這一天,可是他就偏偏不肯聽她的勵、不理會她的警告,這樣一來,他還有多久可活?她不敢想,她甚至不敢想像他毒發身亡時的情景。
  段凌波任她捶打,「我沒辦法答應你。」
  「你會後悔的……」哭打到後來,又倦又悲的似印緊捉著他的衣襟,靠在他的胸前,將淚流進他的胸坎裡。
  段凌波只是抬起她的臉龐,緩緩地在她唇上印下安撫的一吻,無言地拭著她的淚。
  似印埋怨地望著他,而他的眼神卻是出奇的平和寧靜,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般,這讓她更是淚不可抑,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也沒有做錯,可是就要因此將生命葬送在她的手裡。
  「這次為何不再阻止我吻你?」段凌波在她的唇上淡淡地問,看她眼睫中的淚水逐漸乾涸,再也流不出一滴淚。
  她抱憾地閉上眼,「來不及了……」
  段凌波將她摟至懷裡,深深地感覺她的心跳,她跳動的心律和他的是那麼地一一致,都是那麼地傷心。
  他輕輕拍撫著她,抬首看向遠處,「這世上有很多事,其實在它還未開始前,早就已經來不及了。」
  他很清楚,在杏花雨間初次見她到、,就已經注定了他們兩人往後將走的道路,往後,他們都將只是兩個因為背叛而沒有退路的人。
          ☆          ☆          ☆
  是段凌波變了,還是她自己太過敏感?
  這陣子,似印總覺得段凌波在那晚後就像是變了個人,不但性子捉摸不定,整個人也愈變愈怪。
  以往總愛在外頭偷腥採花的段凌波,也不知是怎麼了,近來不但不再有女人偷偷摸摸溜進府裡找他,他也變得很安分,一下了朝就乖乖地待在府裡不出門拈花惹草。
  可是……世上哪隻貓兒不偷腥?這種享受慣了軟玉溫香的漁色男子,怎麼可能會安分守己的待在她的身邊?
  說到安分守己……這詞似乎也不適用在他身上,因為他雖然對外頭的女人非常安分守己,可是對她就不同了因為他似乎已放棄對外發展的念頭,改而全面性的對內發展,把目標指向她來了。
  這日午後,段府裡所有的下人們,又一致地把注意力集中在一走出房門就開始糾糾纏纏的男女主人身上。
  「把手放開來。」似印用力辦開那雙又不規矩溜上她腰間的大掌。
  「別老是舔我。」她又縮著肩頭,想閃避耳間陣陣火熱的舔吻。
  似印終於忍無可忍地怒吼,」不要一直跟著我!」這男人是貓啊?整天老是在她的身邊跟上跟下磨磨蹭蹭,轉來轉去的怎麼也趕不走。
  「不跟著你我要跟誰?」纏似印纏上了癮的段凌波,傾身在她耳邊壞壞地問:「別的女人嗎?」
  似印馬上揚起拳頭警告「你敢?」
  「我當然不敢。」段凌波笑意滿面地將她攬進懷裡,嘖嘖有聲地親吻著她的粉頰。
  「你……」當院裡所有忙碌的下人全都冽笑著嘴向他們行以注目禮時,似印紅雲滿面地提醒他,「克制點,下人們都在看。」
  段凌波一點也不介意,「他們會很願意看到這種場面。」
  似印推抵著他的胸膛,「放手……不要和我拉拉扯祉的。」他的臉皮厚,她的臉皮薄,她才不要和他在大庭廣眾下做出這種曖昧的事來。
  「不拉扯那來糾纏好了。」段凌波也很好說話,兩手一鬆、改抱著她直躲到院裡的杏花林裡。
  「段凌……」似印兩腳才一沾地,就馬上被他推倒在柔軟的草皮上,聲音迅即消失在他印上來的吻裡。
  這種帶著甜蜜和害怕的吻,總讓她心驚膽跳的,她永遠也沒有辦法適應他吻裡會讓她失去神智的柔情,因為在那柔情的背後,她看見了正在等待著他的死神,可是他的吻是那麼地誘人、醉人,讓她忍不住想要沉醉其中,就這樣把那些憂慮和惶怕都拋諸腦後,只記今朝。
  可是有種永不落實、輕易陷落的感覺,也同時徘徊在她的腦海中。
  在他的吻裡,她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軟弱,如此輕易被佔據,她的心,不再安分地留在她的心房裡,時而出走流浪;流浪到這個喜歡膩著她的男人身上地若是不出聲召喚,她的心便停留在他的身上不願回來,她從不知自己是那麼地不克自持,那麼地容易受誘受惑。
  「呃……」柳仲掩著紅透的臉,自樹後悄悄採出頭來,「大人?」看來,他好像來得很不是時候。
  「我在忙。」段凌波邊啃咬著似印白玉般的頸項,邊揮手驅趕這名不速之客。
  柳仲用力地咳了咳,「可以……請你等一下再忙嗎?」
  「有屁快放,沒事快滾。」段凌波絲毫不顧似印的反對,在她的纖頸上吻印出朵朵吻痕後,才漫不經心地再朝柳仲扔出一句。
  「我……可不可以借一下夫人說幾句悄悄話?」愈看臉愈紅,可是又不能不通報的柳仲,想要找的人並不是忙碌的段凌波,而是怕懷中被人忙碌著的似印。
  「可以!」似印使勁她推開段凌波的臉龐,大聲地向柳仲應著。
  「不借!」段凌波兩手緊摟住她的腰肢,馬上對那個想和他搶人的柳仲打回票。
  「你這隻貓……」似印又羞又惱地在他懷中掙扎者,「不要纏著我!」
  段凌波冷冷她瞪視那個壞了他好事的柳仲,「你要是再不滾就準備回鄉下老家吃自己!」
  想要保住飯碗的柳仲腳跟一轉,馬上走人。指著已經站了很久的秋焰夫人,「夫人,又有女人挖牆鑽進來找大人了。」
  「去告訴那個女人,叫她滾。」段凌波在似印的醋勁還未發作前,就先一步出聲驅逐那名也想來壞他好事的女人。
  「什——麼?」不只是似印和柳仲,就連站在遠處的秋焰夫人和招呼著她的桃孟及杏季都一塊兒張大了嘴訝愕地大叫。
  「看樣子,你們好像都不太能接受。」段凌波搔搔發,「好吧,那就改個較委婉一點的說法。」也許是他平常作假作得大成功了,所以今日一露出本性來,才會嚇壞了這票人。
  似印不可思議她看向他,「什麼說法?」這個花心大蘿蔔今天是吃錯什麼藥了?
  「告訴那個女人,說我很抱歉,我必須對我的卿卿愛妻從一而終,從今以後我不再消受她們過多的芳心,以上。」
  段凌波火速地把話說完,隨後又挨在呆愣的以印頸間嘗著她美妙的滋味。
  桃孟懷疑的兩眉挑得高高的,「卿卿愛妻?」
  「從一而終?」杏季直掏著雙耳,以為產生了聽誤。
  柳仲忙不迭地朝其他的下人揮著手,「來人哪,快去請大夫來!」
  「凌波!」秋焰夫人難堪地漲紅了一張臉,「你趕我走?」
  「你沒看見我們在做什麼嗎?」段凌波煩躁地揮著手,「識相的就別打擾了我們夫妻的恩愛好事,哪邊涼快哪邊去。」
  「你……」秋焰夫人在所有人紛紛對她投以同情的眼光時,氣得頻頻跺腳。
  忙得不可開交的段凌波突然又回過頭來,「對了,拜託你要走時別走我家大門,哪鑽進來的就請你從哪鑽出去,我還要顧及我愛妻的顏面,多謝。」
  又羞又憤的秋焰夫人,馬上掩著臉,抽噎啜泣地離開這塊傷心地。
  似印怔怔地看著她哭泣離去的背影,難以想像段凌波這個大眾情人居然會這麼對待女人。
  打發了干擾他的人後,段凌波好整以暇地摟緊似印的腰肢,一手抬起她嬌俏的臉蛋,才想再好好吻她一番,卻發現她的兩眼根本就沒有停留在他的身上。
  他不滿地輕啄著她的芳唇抱怨,「愛妻,你很不專心喔。」
  「她……」似印吶吶地指著遠方,「她在哭……」
  段凌波朗眉微挑.一臉的不以為然和不屑,「我會偷笑就行了,誰有空管她哭不哭?」不必再裝著笑臉,和那種又要人哄又要人騙的女人周旋,他不放鞭炮大肆慶祝就很好了。
  「你怎麼變了性子?」她不能適應地聽著他的話,簡直不敢相信她在他臉上所看見的憎厭表情。
  「為了你,再有幾個女人敢鑽進我家來,我還是會一個個叫她們滾。」段凌波又笑意盈然地棒起她的臉龐,「來,親一個。」
  似印一手掩往他的唇,一手撫上他的額,「你到底是哪兒病了?」他一定是病了,不然他怎麼會對那女人一臉不屑的樣子?
  「我沒病。」他拉下她的手,正經八百地否認。
  「那你……」沒病?沒病的話他怎麼會連風流的性子都變了?還親自推掉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
  他不正經地朝她冽齒而笑,「春天到了,我這只風流大騷貓在對你發情。」
  「發情?」似印愈聽愈迷糊。
  「要不要我叫春叫幾聲來給你聽聽?」他朝她眨眨眼,討好他挨在她的耳邊徐緩輕舔。
  「我不要留在這裡陪你這瘋子發瘋!」似印瞬間紅透小臉,急著與他拉開距離。
  低低長長的貓叫聲馬上自她的身後傳來,「瞄嗚……」
  「你這只瘋貓……」似印趕緊回過身摀住他的嘴,井朝那三個早就看呆的男人們吩咐,「桃孟、杏季,你們兩個快去找大夫來,柳仲,你去幫大人請假幾天告病不上朝!」
  三個被似印叫回魂的男人們.連忙照著她的吩咐去辦。
  「你別瘋了,先和我去看看大夫要緊。支使走了三個人後,似印無奈地拍著段凌波的臉龐,實在很擔心他的腦子是哪兒出了差錯。
  「愛妻。」段凌波突然眼眸炯炯地盯著她。
  「什麼事?」被他叫得渾身不自在的似印,一手按著發燙的臉頰,一邊閃避著他那會燙人的眼神。
  段凌波伸手勾攬住她的腰,將她拉近眼前細看,「我今天才發現,你是如此的美麗誘人。」以前總是沒心思好好看她,現在他才知道,他娶的這個老婆,遠比他泡過的任何一個情人都還要來得美。
  「啊?」似印聽得一愣一愣的。
  「看看你這張傾國傾城的小臉。」段凌波心滿意足地盯審著地無瑕的臉蛋,修長的十指也紛紛順著她的臉龐遊走。
  似印抬高了柳眉,「臉?」
  「親一口,它就會變得粉粉嫩嫩。」他邊說邊在她的頰上印下聲響吻,並且說出經觀察而得知的心得,「再親一口,它就會紅艷得比撲上了胭脂還好看。」
  美麗似霞的紅雲在他的親吻下,迅速地在似印的臉上炸了開來,她兩手掩住臉頰,一點也不知道該拿這個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的段凌波怎麼辦。
  段凌彼邪笑地在她的唇上輕舔,「要是再親一口,它就…」
  「段凌波!」頭頂都快冒出煙的似印一手掩著他的唇,一手拖著他閃避至樹後,免得所有人都看到他這副發春的模樣。
  「愛妻,請叫我凌波。」段凌波討價還價他說著,並且將她拉坐在青蔥的草地上,而後舒舒服服地睡在她的雙腿上。
  似印睜大了杏眸,「凌波,你現在又在做什麼?」這回他又是在搞什麼花樣?
  「睡午覺。」他滿足地躺在她的腿上享受樹間篩落的暖融日光。
  「睡在我身上?」似印臉紅心跳地看著他在日光下的俊容。
  「沒比這個地方更合適的了。」他伸手勾下她的後頸,慢條斯理地經吻她一記,而後回味地舔著唇,「嗯,好甜。」
  他挑誘的一舉一動,令她的心用力地撞擊著她的胸腔,一聲比一聲急,一下比一下快,幾乎就快迸出她的胸膛。
  似印無力抗拒他臉上那種心滿意足的笑容,動也不動地愣看著他摟著她的腰肢,就在她的腿上閉上雙眼.就像只慵閒懶散的貓咪,放鬆了身心在她身邊酣然人睡,一種心安又靜譏詳和的感動,緩緩沁人她的心房。
  「凌波?」好一陣子沒聽見他的聲音,也沒看見他再亂動,她忍不住伸手輕推他。
  微風輕吹過樹梢,風聲之外,四周靜得無半絲聲響,她傾身聆聽,只聽見段凌波沉沉而均勻的呼吸聲緩緩傳來。
  他居然就這樣睡著了?
  似印沒好氣地瞪著腿上這個說睡就睡的男人,深深歎了口氣。仰靠著身後的大樹。
  她真不知他是怎麼了,而她相信,就算她去探究,他也不會正經地回答她。她還記得,那晚臉上帶著猶豫慘傷神色的他,而現在的他,就像只飛出籠子的鳥兒,那麼地快樂自在,這一切,是不是因為那晚他的心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指間輕輕流畫過他的眼眉,他俊美的五官,看他睡得這麼安心,她也不捨得打破此刻的情境。
  如果,他們可以再回到當初彼此那麼陌生冷淡的時刻,也許她現在就不會如此為他的性命而憂心忐忑,也不會想要緊緊捉住時間的尾巴,不讓洋溢著淡淡幸福的此刻偷偷溜走。
  愈是親近他,她愈是談心的想要讓這一刻永遠停留,只記現在不顧未來。她好想永遠留住他現在的歡笑,不讓時間再多前進一刻,就讓她這麼伴著他,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顧忌,和他當一對真正的夫妻,做一對在她夢裡一直期盼著的愛侶。
  假若,她真能許一個如果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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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8 07:54: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連續告假了數日不上朝的段凌波,就像一名挖到寶的旅人,每日就停佇在似印的身邊,哪兒也下想去。為了能和似印多點親近的時間,他索性向朝廷遞了張長期告病的摺子,不論每天有多少人在府外排隊等著要見他,他段老兄一概以重病為由,統統擋拒不見。
  段凌波是可以裝病裝得舒舒服服,可是段府裡的每個下人卻是得日日站在府外替他擋人、擋駕、擋帖子,還得抬出不夠用的桌椅、定時捧出茶水、膳食來伺候那些決心在門外不等到段凌波不死心的朝中大吏。也由於段凌波的不上朝辦公,段府外頭的大街上這幾日來都站滿了捧著摺子,等著段凌波裁示的戶部官員們.使得段府前的大街每日都是水洩不通,擠滿了排隊晉見和看熱鬧的人潮。
  擋人擋到無力的柳仲氣喘吁吁地再度爬上催墨樓,隨便敲了下房門,接著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倚在門邊,瞪著眼前那個閒閒沒事做,就只會像只似印馴養的家貓纏在她身邊的段凌波。
  「大人……」柳仲乏力地朝他舉高手中的拜帖,」又有帖子來了……」
  段凌波連頭也不抬,劈頭就賞一頓閉門羹,「擋。」
  「大人,這張不能擋……」柳仲直搖著頭,「這張帖子是雲大人的。」
  「掠空?」段凌波終於肯撥點心神注意他人,「上頭寫些什麼?」那傢伙會下帖子來?他不是向來都是直接找上門的嗎?
  柳仲拆開密摺,念出裡頭短得不能再短的內容,「地凋,嘯削。」
  段凌波驀然瞇細了眼眸,心底馬上猜出了大半雲掠空這封密摺的原意。
  能讓雲掠空這個什麼事都不受搭理的人急著寫帖子來,十之八九是戰堯修又去對雲掠空施壓,要雲掠空來問問他到底殺了似印得到了地玉沒有;至於嘯削,八成是司馬相國又對嘯王黨做了什麼削勢的舉動,才會讓戰堯修忙著要他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麼岔子。
  「大人?」柳仲看他一副深恩的模樣,還以為他終於要接帖子見客了。
  段凌波寒目一瞥。「擋掉,就說我沒空。」
  「沒空?」柳仲倒豎著眉大叫,「你不是閒得很嗎?」成天窩在房裡的人會沒空?他到底是在忙些什麼?
  「我正打算要陪我的愛妻去游河賞花。」段凌波站起身,臉上又換上了嘻皮笑臉的模樣。
  似印兩手叉著腰站在他的身後,「我哪有答應過這種事?」他自己不想上朝就算了,幹嘛每次都拿她當擋箭牌?
  柳仲苦哈哈地向似印求救,「夫人,你快勸勸大人吧,外頭今天又是人山人海了。」
  似印走至段凌波的面前仰視著他,並以素白的指尖戳著他的胸膛。
  「你到底還要罷朝幾天?」隨他玩了幾天,以為他會玩累了收收心,沒想到他卻有欲罷不能的傾向,愈玩愈過頭。
  「直到我認為夠了為止。」段凌波朝她微微一笑,繼而打橫抱起她,無視於門口的柳仲,筆直地走出房外。
  似印緊捉住他的肩頭,「你要帶我去哪裡?」
  段凌波沒理會她,只回頭對柳仲交代,「柳仲,告訴府裡的人繼續擋,擋不住就把他們全都趕回去,我要和我的愛妻培養感情,嚴禁第三者干擾。」
  「還擋?」被扔在原地的柳仲急得跳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大刺刺地帶著似印由後門開溜。
  「凌波,你已經好幾天沒上朝了,你不能再這樣一直和我窩在一起。」看著他又將大批想見他的人給擋在門外,而他們又從後門偷偷開溜,這讓陪著他偷跑的似印滿心的罪惡感。
  「那又怎麼樣?反正國庫一時之間也倒不了。」段凌波絲毫不以為意,反而低首親了她一記,「更何況,陪你比那些煩人的國家大事來得重要多了。」
  她輕蹙著眉,「可是……」
  「捉好我。」段凌波來到河岸的船塢,抱牢了她躍至己為他們準備好的小艇上,隨後就放開了船繩,任小艇順著潺緩的水流漂流。
  河岸兩邊遍植著柳、桃、杏,在今年近乎提早了一個月就來報到的東風下,河岸繽紛亮麗地換上了妝彩,桃紅粉白嫩綠搖曳在東風中迎接春天。
  似印坐在船首,輕仰著頭,怔怔地看著燦開的花朵漫蔽了天空,落英繽紛如雪絮飛舞,花瓣落至水面上,便成了春天的落雪,粉粉漾漾地蕩在水面上,一切景物都在這爛漫的春光裡模糊了,什麼都看不真切。微風吹過,她輕嗅。是東風拌著花香的味,那麼地暖融、那麼地溫柔。她忍不住閉上眼,任微風落花輕拂過她的面容,細細地體會這難得的春光。
  小艇緩緩滑過水面,在寧靜的水面輕輕滑出了一道道波紋,在段凌波的眼中看來,就像是似印的身影在他的心坎上悠悠畫過。
  他靜靜地看著似印姣好的側臉,淡煙花雨中,掩映的日光讓她的臉龐顯得更加柔美動人,風兒吹過她的發,瓣瓣花朵妝綴在她烏黑的發上,她伸手去挽,花朵順著風自她潔白的指尖穿梭而過,令她嬌悄的臉蛋上漾出一抹小小的笑饜,像朵漣漪似地泛慢在他的心湖裡。
  他盡力記住眼前的一切,記往她的美,記住那些曾經以及現在躲藏在春光裡的情事,不去思考那些在她背後的陰影,不去想那些藏在他身後的深深負荷。
  他自她的身後緊緊環住她的肩,將她深深按人懷裡。不願讓她如那些落花般,在短暫的盛姿後便凋零飄落在水面上。最終不知去向。
  被他摟得幾乎喘不過氣的似印,悄悄仰起頭,「凌波?」
  段凌波無言地擁著她,想像著將她嵌合進體內的感覺,想像著當她把心交給他時,他將會有多完整,不再像此時即使將她擁得那麼近,他的心頭還是覺得若得若失,無法踏實。但他更怕的是,得到後又失去的那一天的到來、似印仰靠在他的懷裡,抬首望著他那幾乎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臉龐。
  她伸手輕畫過他濃密的眉,「最近,你都在想些什麼?」她愈來愈不懂他了,他近來老像是個戴上面具的人,一下子柔情款款,一下子沉醉在他的世界裡,一下子,又扮著笑臉來面對所有的人。
  「你。」段凌波老實地點著她的眉心。
  似印搖搖頭,「我要聽真話。」
  「這已經是我最真的話了。」他深歎了口氣,將她攬抱坐至他的身上。
  「和我在一起,你覺得很勉強嗎?」她細細看著他的眼眉,總覺得有股憂愁在他的臉上濃化不開。
  「不勉強。」拋開那惱人的一切後,如此靠近他失落近二十年的心,他一點也不覺得勉強,反而覺得這才是他該回來的地方。
  「其實你不必刻意為我做些什麼,如果你覺得拘束,你不必為難自己。」似印垂下眼眉,聲音幽幽的,「我不是一株缺乏灌溉就會枯姜的花朵。」
  他卻搖首苦笑,「可是我沒有你的滋潤,很快就會凋零。」
  似印不解地看著他,試探地撫著他臉上的笑意,它是那麼地真實不作假,輕悠地扯動她的心,令她為他微微側痛。
  段凌波將她貼靠在胸前,「你聽見我的心跳聲了嗎?」
  「聽見了。」似印點點頭,閉上眼仔細聆聽他胸口那陣穩定的律動。
  「它的聲音是不是很空曠?」他邊挑去她發間的落花邊問。
  「為什麼它會那麼空曠?」似印不明就裡,但仍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段凌波抬起她的臉龐,仔細地告訴她,「因為它少了另外半顆心。」
  「另外半顆在哪裡?」似印望進他愁側的眼眸裡,彷彿看見了隱隱的孤寂。
  「你身上的這塊玉是打哪來的?」段凌波沒回答她,反而輕揭開她的衣領,以指尖勾出一塊色澤碧綠的溫玉。
  「我不知道。」她偏首回想著,「我有記憶以來,它就一直在我身上。從沒人知道我身上有這塊玉,你還是第一個發現它的人。」
  段凌波拿下自己頸間佩戴的天玉,拿到她的面前與她的地玉契合相接,看它們在他的手中,在經過了五百年的時光後又完整了。
  他喃喃低問:「你說,它像不像一顆被拼湊好的心?」
  「你怎麼會有這塊玉?」似印訝異地看著那兩塊似乎本來就應該接合在一起的玉,不知他是從哪弄來這麼一塊剛好能和她的王連接在一起的玉。
  段凌波將兩塊玉塞進她的手中,再將她按回他的胸前,「你再聽聽,它的聲音還是很空曠嗎?」
  嘩然喧囂的聲音在她的耳邊輕輕掠過,她聽見更空洞的心音,那種反而失去了穩定,好似某種東西正在急急流失的聲音。他的胸膛就像是一片廣闊無垠的天空,無邊無際,所有的聲音都是那麼地空曠。
  她神色複雜她望著他的眼瞳,「你究竟想說什麼?」她一點也不喜歡那種聲音,她也不願見到他眼底那種隱隱的寂寞。
  段凌波安靜地開口,「我需要你。」
  似印的心漏跳了半拍,耳間嗡嗡的風聲,讓她幾乎以為自他口中說出的話只是錯覺。
  「我需要你留在我的身邊。」段凌波執起她的手,「因為,我的心在呼喚你。」
  似印的氣息緊縮欲窒,覺得眼前的一切應該只是出現在她的夢裡的,可是他的掌心那麼溫暖,在在提醒著她這不是夢,只是她一直等待著的願望毫無預警地就降臨在她的身上。
  她的心,因他的一句話而流離失所,留也留不住。
  不需要花言巧語,不需要喁喁訴情,只要他用這種認真的眼神、誠摯的言語,他就能夠推翻她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傷憂害怕,只記得當下的一切,讓她無法自拔地情奔向他。
  她困難地開口,「只是因為……你的需要?」他的需要能有多久?是短時間內的,還是她期望中那種長久的一生?
  段凌波悄然無言,眼神變得雜亂難定,不知該不該回答她。
  似印睨著他的眼眸,依然是看不清他,她不禁緊揪著胸口,覺得自己像個站在懸崖上頭的人,一顆心搖搖欲墜的,想要勇敢一點,卻又怕連心都葬送。
  她並不希望自己只是個被需要的人,她希望,他的這雙眼永遠只看著她,不再看其他的女人;她希望,他的愛能夠永遠只停留在她的身上,而不再分割給他人。可是他的眼神是那麼地沒有把握,連帶的,也讓她的心那麼沒有把握。
  近來,因為他的緣故,她開始在心中有了以往那些想都不敢想的念頭。這種渴望而不可得的日子過久了,她一直有一句話很想告訴他,可是又沒有勇氣開口。
  「我不想追問你是來自何方,也不想知道你的過往,同樣的,我也希望你別去在意我的身份和過去。」段凌波撥開她臉上被風吹散的髮絲,真切地向她請求,「答應我,只要這樣看著我,不要去管過去和未來將會如何好嗎?」
  似印的心猛然懸緊,「你知道了什麼?」他為什麼會突然提到這些?難道,他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了?
  「我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段凌波釋出一抹微笑,安撫地拍著她,「我只是想和你無憂無慮的過日子而已。」
  「真的?」她不怎麼相信,因為她知道他大過機敏了,他總是把真相藏在面具的背後。不讓她看見。
  「真的。」段凌波決定繼續隱瞞,「答應我好嗎?」
  「我若答應了,就真的能和你一起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嗎?」她倚在他的胸前,覺得他所說的那些恍然若夢,像個永不能成真的諾言。
  「可以的。」段凌波堅定的向她保證,「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盡力完成這個心願。」
  似印不加考慮就應允,「我答應你。」
  段凌波含笑地擁著這個手中擁有天地兩塊玉的似印,可是他同時也感覺那些在身後追逐著他的陰影愈來愈逼近,就像是河面遠處急急旋轉的漩渦,就要將他們兩人都捲進其中。
          ☆          ☆          ☆
  遊船歸來的段凌波,當晚就因一道急訊離開似印的身邊,踏著夜色來到京郊的一棟私宅。
  宅裡頭一室嘯王黨的人,在段凌波來了後都神色凝重地不發一語,段凌波命人打亮了燈火,來到內室裡的一處平台上。
  他用力揭開覆蓋在一具屍體上的白巾,緊斂著劍眉看著死者安詳的死狀,仔細端詳了許久後,根本就無法自表面上察出半點異樣;
  他兩手環著胸問:「怎麼死的?」
  「驗屍的仵作說是暴斃而亡,無他殺的可能。」戶部次郎跟在他的身後細聲稟報。
  「暴斃?」段凌波挑高了眉,又再揭開旁邊的另一條白中.「那他新納的這個寵妾呢?」
  「也是同樣的死因。」
  段凌波走至那個靜躺在台上的女人身邊,自發中抽出一隻細長尖銳的銀針,不顧眾人的反對,親自驗起屍來。
  他邊忙邊問:「這是近日來第幾個喪命的大臣?」好些天沒出門,原來雲掠空急著找他就是因為這個,但他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
  戶部次郎搖首探歎,「第十個了。」
  「段大人……」許多恐慌的朝臣紛紛湧向他,直怕自己就是下一個會這樣不明不白死去的人。
  在女子身上找不出半點可疑之處後,段凌波兩眼一轉,又熟捻地將銀針扎進女子的天靈,而後輕轉慢挑著銀針,好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抽出銀針,定眼看著銀針上頭縷縷的黑跡。
  他自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這個寵妾是打哪來的?」以為用這種手法他就查不出來?
  「是司馬相國贈給他的。」
  果真如此,那個戰堯修還真會算,司馬相國居然用這種手法來對嘯王黨削勢,嘯王黨原本在朝中有權有勢的人就不比太子黨的人多,如今死了十個,嘯王黨已然元氣大傷,往後要與太子黨並爭,恐怕是難如登天了。
  「還有幾個人收了司馬相國所送的札?」段凌波接過下人送來的水洗淨了雙手後,轉眼估量著這室內的人數,發現在這種重要的集會中,居然有好幾個人沒到場。
  「十來個。」戶部次郎捧來一隻名冊交給他。
  段凌波翻了翻裡頭缺席的人名,赫然發現缺席的全都是目前嘯王黨裡頭最具權勢的人,而在場的幾個人,也是在朝中頗有地位的人。
  他迅即做出決斷,「立刻叫他們把司馬相國送給他們的人,無論男女全部逐山府外,或者是派人殺了那些人。」
  「大人?」眾人不解地盯著他臉上的那份殺意。
  段凌波銳眼一瞇,「你們之中還有誰收了司馬相國所贈的禮?」
  數位一直沉默不語的大臣,立刻心虛地垂下了頭。
  「你們真以為司馬相國會送禮給嘯王黨的人?」段凌波轉首環視著這些死到臨頭都不知的人,「想要保命的話,就老實的把東西退回去,半分也不要沾,不然就等著去見閻王。
  「難道說……」一名輔臣訝異地撫著嘴,有些明白了這其中的蹊蹺。
  「那些女人就是他們的死因。」段凌波拈著手中環泛有殘毒的銀針,「司馬相國送給他們的不是禮,是毒。」
  「毒?」在場的每個人都刷白了臉龐。
  段凌波淡漠地盯著他們,「那些女人都不是普通的女人,她們是司馬相國養出來的刺客,她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懷有劇毒。」
  「為什麼司馬相國要……」還有人不明白司馬相國為什麼要出這種狠招。
  「他想用這種方式暗中剷除咱們嘯王黨。」再多死幾個大臣,他們嘯王黨就勢同斷翼,而太子黨就能不費一兵一卒全面剷除他們,順利輔佐太子登上皇位。
  戶部次郎緊張的低叫,「槽了,嘯王也收了司馬相國贈的禮,那他的處境不就危險了?」
  「馬上暗中派人去請封貞觀到嘯王府為嘯王看診。記住,千萬不要張揚。」段凌波馬上有應對之道,並且有把握能在短時間內解除嘯王身選的危險。
  「封貞觀?」怎麼會提到刑部首輔大臣?
  「他是用毒老手,他一定能查出嘯王是否中毒並且及時解毒。」和那個損友認識了二十來年,他十分相信那個遠比司馬相國還會用毒的封貞觀絕對能辦到。
  一名輔臣卻很懷疑,「但封大人不是向來都對兩黨之爭袖手旁觀的嗎?他會去?」
  「看在我的面子上,他會去的。」段凌波一點也不擔心這點,轉身向他們鄭重的下令,「立刻把嘯王府內所有在嘯王身邊服侍的人全都換過,改以我府內的人取代。並且從今日起,任何進出嘯王府的男女都得嚴加篩檢,沒有我的印信者,一概不准進入嘯王府。」
  「大人,你認為……司馬相國膽敢謀殺皇子?」戶部次郎在明白了他的做法後,為司馬相國的計謀打了個寒顫。
  段凌波聳肩冷笑。「為了太子,那老傢伙沒什麼不敢的。」
  「大人……」戶部次郎這才想起在那份名冊上,還有一個人也收了司馬相國所贈的禮。「你剛過門的夫人該不會也是……」
  「她也是司馬相國派來殺我的刺客。」段凌波面無表情地證實他的假設。
  「那你……」戶部次郎慌張地看著他,「你還好吧?你會不會也中毒了?」
  「中毒?」段凌波哼聲冷笑,眼底寫滿了輕蔑、「那老傢伙就算對我用盡全天下的毒,這輩子也別妄想毒死我。」就連封貞觀都毒不死他了,司馬相國的那一點毒他哪看在眼裡?
  「但是……」眾人都為他那毫不在乎的態度憂心忡忡。
  「把這柄劍送去給雲掠空。」段凌波對這群跟在他身邊已久的朝臣們看了看,不留戀地抽出袖中一柄短刀交給戶部次郎。
  他不解地捧著短刀,「雲大人?」
  段凌波看著那柄象徵著戰堯修命令的短刀,決心把命一搏,不再為戰堯修繼續與這黑暗的朝爭永無休止地纏鬥糾扯。為了似印,他寧可棄主就心,情願冒著一死的危險守住似印的生命,也不要眼睜睜的看戰堯修為了那個八陣圖而殺了似印。
  「告訴雲掠空,我段某為主已仁至義盡,從今日起,我不願再做棋子,我要做我自己的主人。」
          ☆          ☆          ☆
  似印舉香對蓮座上的觀音閉眼靜禱,拈香的素指,隱隱地顫動著。
  今日清晨,她特地起了個大早,帶著桃孟和杏季來這京城香火最為鼎盛的妙蓮寺上香,只因為昨晚那個一聲不響就跑出門的段凌波,回來時臉色又更怪了,像是又變了個人似的,一整夜都坐在她的身畔握著她的手不睡,看著她直至天明。
  她不懂他的心頭在轉繞著什麼,也不明白他將她手心握得那麼緊的用意,她只覺得害怕,就像是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似印睜開眼看著蓮座上的觀音,飽滿細緻的容顏上寫滿了慈悲,裊裊的香煙環繞在它的四周,紅魚青磐的徐徐音律,有種穩定心神的力量,可是她卻抹下去心中那份沒來由的害怕,拈香的雙手依然顫抖個不停;就怕座上的觀音聽不見她的心聲。
  一方淡紫色的手絹輕遞至她的面前,令似印征了怔,猶不及想起這方眼熟的手絹是屬於何人時,那手絹的主人便己擅自作主地為她拭起額間的細汗。
  似印順著那只為她拭汗的手臂看去,愕然地睜大了眼眸,差點忘了該怎麼呼吸。
  「瞧你嚇成這模樣。」秦似魅笑意盈然地看著她花容失色的模樣,「怎麼,你還沒完成任務?」
  「似魅……」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裡?是相國派來監視她的嗎?
  秦似魅婉媚似仙地朝似印嫣然一笑,一手扶起她,將她帶到沒有人的角落裡後,立刻冷若冰霜地間:「你下毒了嗎?」
  似印緊握著掌心,在她冷冽的目光下緩緩頷首。
  秦似魅懶懶地把玩著似印長長的髮絲,「相國他老人家等得很不耐煩,他要我來問問你,段凌波究竟何時才會死?」
  「凌波不會死。」似印忽地抬起頭,以堅定的眼神看向她。
  秦似魅訝異地揚眉,「你說什麼?」凌波?叫得這麼親熱?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
  似印深吸了口氣,朝她伸出手,「叫相國把解藥給我。我不能讓他死。」段凌波中毒還不算深,只要在百次吻內及時給藥就還有得救,她不能就這樣袖手旁觀,站在一邊靜看著他們兩人的死期到來。
  「你想造反?」秦似魅瞇細了狹長的美眸,萬萬想不到她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似印坦然以對,「說我造反也可以,但我是段凌波的妻,我要他好好的活著,這並不為過。」
  秦似魅鋒利的指尖霎時劃過她的髮際,劃斷她數縷髮絲。
  「楚似印,你忘了是誰養育你成人的嗎?」她以指尖抵在她的頸間,「為了一個男人,你居然想背叛相國?」
  「似魅,你睜大眼看清楚好不好?」似印反過來開導著這個執迷不悟的姐妹,「相國養育我們只是為了他的私利,到頭來,我們每個人都要因他而送死,他根本就不是什麼懷有仁善之心收養我們的人,他只是個利用者。」
  秦似魅卻出乎意外地抿唇而笑,「就算被利用又何妨?」
  「什麼?」
  「我是個被利用者,但我同時也是個利用者。」秦似魅鄙夷地睨她一眼,「我才不像你們那麼癡,相國養育我們的目的,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
  似印皺著眉,「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真正在利用相國的人,是我。」她不屑地看著似印迷惑的眼瞳,緩緩公佈答案。
  「你?」
  「多虧他,這些年來我一嫁再嫁,從那些在死鬼的身上撈了不少銀子。」秦似魅快樂地展示手腕上串串珍貴的珠飾金環,撩起以上好綴紗製成的裙擺翩翩旋身,讓似印看清她一身的富貴榮華。
  「你為什麼嫁了那麼多次卻沒有毒發身亡?」似印現在也才想起來,這個似魅比任何一個姐妹都早出閣,可是她連連做了數次的寡婦,從沒有一次是嫁出去而沒有活著回來的。
  「因為……」秦似魅得意的在她耳畔低語,「我懂得在將體內的毒用盡之前就先殺了對方。」
  「你……」似印怔愕難言地瞪著這個比任何人都心狠手辣的無情姐妹。
  「難道你真以為我會傻傻的為那些男人喪送性命嗎?我和你們不同,我才不願白白去送死,我要活下去。」她還年輕,還沒享受夠這大千世界,花花人生。誰說刺客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相國的命令是死的,但她的頭腦是活的,她才不要像個笨蛋似地聽命去赴黃泉。
  「你們?」似印愈聽愈不對,恐慌地捉住她的衣袖,「似影和似舞她們怎麼了?」從她出閣後,她就和另外兩個姐妹斷了音訊,也不知同樣是奉命當刺客的她們如今是生是死。
  「她們早就毒盡身亡。」秦似魅嫌惡地扯開她,「現在,咱們這四個同時被收養的姐妹中,就只剩下你和我而已。」
  陣陣冷顫遍打在似印的身上,孤絕無援的感覺緊緊捉住她,不讓她躲藏逃避。如今,她真的是孤獨的一個人了,再也沒有人,能夠貼近她那顆涼涼的心,分擔她的喜悅憂愁,再也沒有人……
  段凌波的身影忽地躍進她的腦海,他深情的雙眼,愛笑的嘴角,有力環抱住她的雙臂,在她的腦中飄來蕩去……她怎麼沒想到他?即使是摸不透他的心,不知道他到底愛或不愛,她還是有個想要與她往後一同過日子的段凌波。
  秦似魅看著她臉上的淚,「如果你不想死的話,你就暗中殺了段凌波。看在姐妹一場的情分上,我可以去把相國的解藥偷來給你,讓你也不致毒盡身亡。」
  似印她奮力拭去淚,「把解藥給我!」為了那個在世上最後一個與她聯繫著的男人,她說什麼都要把他的性命從相國的手中搶回來。
  「相國的解藥只有一顆,你要救誰?」秦似魅臉上漸漸失去笑意,打心底對她這種倔傲的眼神感到反感。
  似印毫不考慮,」他。」
  「你不要性命?」秦似魅咬著牙,媚眼裡儘是被她點燃的怒火。
  「對。」她昂首以對,不悔地回答,「我寧願救他。」
  秦似魅一手指著她的心房,「你對他動情了?」
  似印氣息猛然一窒,一手撫著那空蕩的心房,早找不到那顆已停留在段凌波身上的心。
  「叛徒!」秦似魅毫無預兆地發難,只手緊掐著她的細頸。
  「似魅……」似印呼吸困難地想辦開她的手,但她卻是更用勁,直將她掐得快失去氣息前才鬆開手。
  秦似魅一手將她甩揭在地,「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由我來!她之前曾向相國主動請纓,要去會一會那個風流滿京城且富可敵國的段凌波了,只是當時被似印佔了先機,使她錯失了那個大好機會。現在既然似印下不了手,相信相國一定會很樂意改派她去。
  「不准你這麼做……」換不過氣來的似印虛軟地坐在地上,一手用力地拉著她的裙角,「不要害他……」
  「你好好等著,近日內,準備幫你的情人收屍。」秦似魅踢開她的手,雄心萬丈地看了她一眼,繼而不回頭地離去。
  「似魅!」似印撫著被她踢傷的手,朝著她的背影大叫。可是怎麼也喚不回那個心意甚堅的秦似魅。
  在外頭聽見她叫聲的桃孟循聲而來,見她坐側在地淚流滿面的模樣,馬上被她急出一頭大汗。
  「夫人?」他小心地扶起她,「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誰對你做的?」跟在桃孟身邊的杏季被她頸間的指印嚇出了一身冷汗。
  「回府……」似印捉緊他們兩人的手臂,心慌意亂地催促,「馬上回府!」
  「可是你……」桃孟看她的樣子十分不對勁,想先帶她去給大夫看一看。
  似印急急喘著氣,用力地推開他們,撩起裙擺就朝外頭跑去,急著要比秦似魅先一步回到段凌波的身邊。
  「夫人!」
  眼看著桃孟和杏季追著似印出去,一直躲在暗處的段凌波緩緩踱出柱後,一邊回想著似印所說過的每句話,一邊撫著自己因她而激盪不已的心房,而後在唇邊露出一抹喜悅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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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8 07:56: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似印。」段凌波輕聲喚著坐在他身邊,卻一直沒把心神放在他身上,終日惶惶不安的似印。
  一手緊挽著他手臂的似印,水盈的眸子一直望向外頭,反覆在心頭想著秦似魅對她說過的話,提心吊膽地想著秦似魅何時會來,並且絲毫不敢讓段凌波離開她的視線。
  「愛妻。」對她一逞神遊大虛很不滿的段凌波,偏轉過她的臉蛋,在她的芳唇印下重重一吻。
  「啊?」被吻回神的以印張大眼看著一臉不痛快的段凌波。
  「你去廟裡上完香後就一直心不在焉,你到底是跟觀音聊了些什麼,以致對我這麼視而不見?」段凌波邊抱怨邊執起她青紫未消的手腕,「還有,你還沒告訴我這手是怎麼傷的。」
  「沒什麼……」似印閃爍著眼眸,試著把手傷的事遮掩過去,「這是我……不小心跌傷的。」
  「那這個呢?」段凌波不以為然地挑挑眉,撥開她的衣領指著上頭可怕的深深指印。
  似印侷促不安地看著他的眼眸,不知該怎麼對這掐痕圓謊。可是她又不願說出這是何人所為,因為她知道,一旦說出了秦似魅後,他勢必會追問秦似魅傷她的原由,而後就像是抽了頭的線繩,所有她不想讓他知道的皆會一一被拉出來,她那不願讓他知道的身份,也將無所遁形。
  如果他知道她是被派來殺他的刺客,他還會這般疼愛她嗎?他若是知道了那些她極力想忘掉的事情,她還能這樣待在他的身旁嗎?她不想知道,因為她怕她將會失去眼前的一切。
  段凌波盯著她那游移不定的眸子,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懼,看到了她的左右為難。
  他拍拍她的頭,「算了,你不想說我就不追究,記得下次出門時自己小心點。」
  似印期期艾艾地望著他,「凌波,我……」
  「身子不舒服嗎?」他邊幫她那只受傷的手上藥,邊漫不經心地問。
  「不,我想說的是……」似印才想告訴他最近要多注意些自身的安危,收到下人通報的柳仲便闖進來打斷她的話。
  「大人,門外有個女人自稱是夫人的妹妹,想要求見夫人。」
  「妹妹?」段凌波狀似訝異地揚眉,轉首問著臉色雪白的似印,「你有妹妹?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
  「我不見她!」似印緊張地環緊段凌波的手臂,大聲地向柳仲回拒。
  柳仲為她反常的態度皺著眉,「可是她說她遠道而來,就是為了想見夫人一面。」
  「不見,立刻把她趕走!」不能讓似魅接近凌波,她不能讓似魅有機會對凌波下手!
  段凌波輕輕拍撫著她的背脊,「愛妻,難得有娘家的人來看你,怎麼可以讓她站在門外不見呢?這大夫禮了。」
  「我和她的情誼不好,我不想見她。」急如鍋上蟻的似印直向他搖著頭。
  「可是我很想見見你的家人。」段凌波笑瞇瞇地對她說完後,便朝柳仲揚手指示,「柳仲,去請她進來。」
  「不可以……」似印才想去攔住柳仲,就被段凌波一把捉回懷裡。
  段凌波輕敲著她的眉心訓斥,「別亂動,藥還沒換好。」
  「凌波,你聽我說……」六神無主的似印當下什麼都不管了,緊張地想在秦似魅到來前把一切都說給他聽。
  「還會疼嗎?」段凌波卻絲毫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裡,端執起她的手腕,「看你,手抖成這樣,這教我怎麼換藥?」
  她用力抽回手,「別管我的手了!」他就要大禍臨頭了,他還有閒暇管這些小事?
  「當然要管。」段凌波慢條斯理地捉回她的手腕,依舊細心地為她上藥並且為她換上新的紗帶。
  秦似魅酥軟至骨子裡的嗓音,輕輕傳進似印的耳裡,「姐姐,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似魅……」似印渾身緊張地抬起頭,看著那一身紅艷、打扮得妖撓冶魅,足以吸去所有男人目光的秦似魅,已亭亭立身在門前。
  段凌波狀似驚艷地睜亮眼,「她叫似魅?」
  「凌波,我不舒服,我們回房裡換藥!」看到段凌波食色性也的老毛病又冒起了。似印慌張地拖著他要離開原地。
  「姐姐病了嗎?」秦似魅一臉憂心地看著她,蓮步輕移地踏進門內。
  似印驚嚇地捉緊段凌波,「你別過來!」
  「愛妻,我看你是真的不太舒服。這樣吧,就讓我來幫你招呼小姨子,你先回房休息一下。」段凌波將她緊攀在他身上的雙手撥開,柔聲在她耳畔安撫。
  「我不要……」一想到讓他們兩人獨處將會發生什麼事,似印雪白的小臉就更加無血色。
  段凌波不理會她的抗議,將她推給身後的兩個人,並刻意對他們使了個眼色,「柳仲、桃孟,帶夫人回房,並且找個大夫來為她看看。」
  「是。」一點就通的柳仲和桃孟,馬上一左一右地挽扶著似印。半強迫地將她帶離此地。
  被人架著走的似印慌張地大叫,「凌波!」
  「乖,先看大夫要緊。」段凌波含笑地朝她揮揮手,而後轉身對杏季低聲吩咐,「去看情況,苗頭不對就同我通報。」
  杏季瞭解地點點頭,也尾隨著他們離開。
  秦似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本來她還擔心該怎麼打發那個會壞了她好事的似印,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來一副好色模樣的段凌波,主動的為她支開了所有會礙事的人。看來她今日這一身精心的打扮,果然能對這個風流名滿京城的男人起作用。
  「姐夫。」她極力將音調放至最軟最媚,款款地向他曲身行禮,段凌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迫不及待地向她招手,「都是自家人嘛,不必客套了,坐。」
  秦似魅壓下心中得意的笑意,故意緩慢地走向他,在快接近他時腳步忽地一軟,像朵紅雲似地軟軟跌進他的懷裡。
  「姐夫,我被日頭曬得有點暈……」她一手攬著他的肩頭,一手撫著額,星眸半瞇地在他懷中輕喘。
  段凌波如她所願地將她攬進懷裡,「那就休息一下好了。」
  「多謝姐夫。」秦似魅朝他綻出惑人的笑容,攬著他肩頭的手,無聲無息地露出一截短刀,打算趁他偷香的時候迅速完成任務。
  「俗話說,色字當頭一把刀。」段凌波在她舉刀欲刺之前,不慌不忙地開口:「小姨子,你的這把刀是想抹誰的脖子啊?」
  秦似魅的臉色驀然一變,「你的!」
  「恐怕不行喔。」段凌波出手快如閃電地在她身上連連施點了數穴,而後將那個中了他獨門點穴功夫的女人推離身上。
  反被他先發制人而全身不能動彈的秦似魅,怔怔地站在他面前,不敢相信這個滿面笑意的男人,居然能在剎那間出手比她還要快。
  「我原本還希望你會有點耐性,沒想到你就這麼迫不及待。」段凌波抽掉她手中的短刀,將涼涼的刀身貼在她的臉頰上,「告訴我,司馬相國是不是日日想、夜夜盼著我的這顆人頭,所以才叫你一看到我就快快動手?」
  她的秀容瞬間變得很猙獰,「楚似印告訴你的?」
  「不,她還被蒙在鼓裡,什麼也不知道。」他只是個很愛演戲的男人,既然似印有心隱瞞,那他也只好順從似印的心願陪著她演下去。
  「你想怎麼樣?」身陷困境的秦似魅,不甘心地盯著他臉上從沒有變過的笑容。
  段凌波傾身在她面前反問:「那日,你是怎麼對似印的?」
  冷汗瞬間滑過她的心頭,「你……看見了?」怎麼可能?那天她明明調查過段凌波在府內讓似印一個人落單,她才會去找似印的,他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我不但看得一清二楚,我這個人還很懂得什麼叫禮尚往來喔。」段凌波扳著雙手,微笑地朝她眨眨眼。
  「禮尚往來?」
  段凌波執起她一腕,飛快地點破她腕間的重穴,心滿意足地看著她的手腕軟軟地垂下。
  疼痛不堪的秦似魅,咬牙切齒地瞪著他,「段凌波!」
  「怎麼,你也會疼啊?」他的愛妻被她傷了後連聲疼都不喊,這個女人又是在叫什麼?
  「既然你知道楚似印也是派來殺你的,你為何不對她動手反制?」她不懂,同樣都是刺客,似印到底是對他做了什麼,才能活到今天?
  「她是我的親親愛妻,我怎會對她做出這種事呢?」段凌波說著說著,大掌猛然制向她的頸項,將她掐按得幾乎無法喘息。
  「你……」秦似魅的雙眼睜得老大,對這個手段與外表一點也不符的男子徹底改觀。
  「我給你一個機會。」段凌波在將她掐得快斷氣之前,低下頭對她淡笑地警告,「我不想讓似印知道咱們之間的小小恩怨,所以你就在似印回來之前快滾,你要是走慢了活,那可就別怪我把你剁了餵狗。」
  「我不信你會殺女人……」不願空手而回的秦似魅猶自咬牙硬撐。
  段凌波緩緩在掌間施上力道,「你可以親自證實一下。」
  「等等……」無法喘息的秦似魅這才發現他絕對狠得下心,「不要……不要殺我……」
  「大人,柳仲攔不住夫人,夫人已經朝這邊來了。」杏季在段凌波就要掐死她之前,急忙地跑來,低聲在他耳邊通報。
  段凌波不留情地將她一手甩擲在地,「今天算你走運。」
  「似印!」把握時機的秦似魅,立刻用盡全身殘餘的力氣大聲呼喚。
  匆匆忙忙趕來的似印,不解地看著委坐在地頻頻換息的秦似魅,以及那個坐在椅裡涼涼喝著香茗的段凌波。
  「這是……怎麼回事?」她從不曾看過似魅如此狼狽,在她不在的這段期間,他們兩個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小姨子不小心腳滑絆了一校摔疼了手。」段凌波自椅間站起,主動提供解答,並朝坐在地上的秦似魅伸出手,「對不對,小姨子?」
  「對……」秦似魅膽戰心驚地任他將她拉起,皺著眉隱忍著同意那個快將她掌腕握碎的段凌波的說詞。
  段凌波滿意地鬆開手。「小姨子,你不是還有要事急著走嗎?可千萬別誤了時辰喔。」
  「似印,我有事先走,告辭!」秦似魅聽了腳下一步也不敢多留,回頭看了似印一眼,便飛快地離開。
  「似魅?」似印一頭霧水地看著她那走得急忙又匆忙的腳步。
  段凌波在她呆愣時自她身後環緊她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看著遠走的秦似魅,忍不往低聲淺笑。
  「凌波?」似印更是無法理解地看著他臉上快樂的笑容。
  段凌波嘖嘖有聲地親吻著她的面頰,「看來看去,還是我的愛妻最美,你那個妹妹遠比不上你的半分。」
  「你和她……」她忐忑不安地按住他的唇,「做了什麼?」
  「閒聊而已。」他不正經地咬著她素白的指尖,「放心,我很安分的,絕對不會對你以外的人亂來,更不會有二心。」
  「那她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她擔心的不是這個,她擔心的是似魅有沒有對他做出不利的事來。
  段凌波壞壞地揚著笑,「愛妻,你在期待她對我做些什麼呀?」
  「我才沒有。」為了避免他起疑,似印忙不迭地把滿心的疑水全都吞回肚子裡去。
  「柳仲,大夫看過夫人了沒有?」段凌波眼眸轉了轉,回頭問向杵在他身後的柳仲。
  「看過了。」
  「那大夫怎麼說?」段凌波一手將似印摟抱在懷裡,讓看不見他臉上神色的似印背靠著他。
  「大夫說夫人的身子很——」才想要說出大夫診斷的柳仲在說了一半時,突然發現段凌波的眼神變得很陰寒,挑揚著眉對他淡淡警告,使得他不得不趕快住口。
  「很怎麼樣?」段凌波雖然出口的話依然平淡如水,可是那雙盯著柳仲的眼眸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很……」識相的柳仲趕緊解讀他眼中的暗示,「很不大對勁?」
  「怎麼個不對勁法?」段凌波邊說邊用口形叫他再接再厲。
  柳仲緊皺著眉,不太確定地照著他的指示編出謊言,「夫人她……染上了風寒?」
  「風寒?」似印懷疑地看著柳仲,「我沒有啊。」她全身都好好的,哪有生什麼病?
  「你當然有。看你,臉色蒼白成這樣,當然是染上了風寒。」段凌波轉過她的芳容,愛憐不已地撫著她的臉龐,還不忘叫柳仲幫腔,「我說的對不對,柳仲?」
  「對……」在段凌波的強力威脅下,柳仲只好硬著頭皮再度說謊。
  段凌波實在是太滿意有這種手下了,「那大夫有沒有說夫人需要有人全心照料?」
  「那個……」柳仲看了看身邊兩個惡狠狠瞪著他的桃孟和杏季,再看向那個笑面虎段凌波,決定再向惡勢力投降,「是……有這麼說。」
  桃孟和杏季聞言馬上在背後對他又捏又打。
  「既然如此,那我就當仁不讓啦。」得逞的段凌波,滿心開懷地抱起懷中的愛妻。
  似印完全不明白他幹嘛笑得那麼開心,「什麼當仁不讓?」
  段凌波振振有詞地告訴她,「除了我之外,有誰更合適來照顧你?」這種小事由他來就行了,不需要其他人來幫忙。
  「我有病到需要人照顧嗎?」聽他說得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似印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染上了風寒。
  段凌波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你太需要了,而照顧愛妻是我這為人夫的職責,因此我決定暫時不上朝,留在府裡全心照顧你。」
  「大人!」三個識破他詭計的男人,氣急敗壞地對他大聲嚷嚷。
  段凌波寒目徐徐掃過他們三個,「你們有別的意見嗎?」
  「沒、沒有……」
  「愛妻,咱們回房。」段凌波在轉過頭來時,又眉開眼笑地對懷中的似印說著。
  段凌波和似印一走,桃孟和杏季就忙著找幫助段凌波的柳仲算帳。
  「你剛才幹嘛要幫他說謊?」杏季一拳重重敲著他的頭,「你想繼續累死我們啊?」
  柳仲無辜地轉著十指,「我也是被他給威脅的嘛……」哪有辦法?要是不照著主子的意思辦,壞了主子的好事,他回頭一定會被修理得淒淒慘慘。
  「這下可好,他又有借口不上朝了。」桃孟頭痛萬分地撫著額,「咱們又要準備和外頭的官員們長期抗戰。」
          ☆          ☆          ☆
  似印拆散了頭上的流雲髮髻,褪去一身的綢棠,以足輕點水面探試著水溫。
  水氣氤氳的浴房中,隱隱暗飄著浮香,晚風吹起,輕輕掀起浴房外層層疊疊厚重的幕帳。
  放鬆了身子沉浸在寬廣浴池裡的似印,將沐濯過的長髮披散在池岸上,她仰靠在池子邊,靜看著房內瀰漫無邊的水霧籠罩著她,像張保護的網,又像迷惑的煙雲,令她思維糾結百轉地想著今日似魅那怪異的舉止。
  她知道似魅在撒謊,因為她從未見過心高氣傲的似魅會對一個男人如此言聽計從。似魅素來都不是會乖乖聽從男人言語的人,怎麼今日凌波說什麼似魅就應什麼?似魅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這一點她很確定,她實在是很難相信曾經撂過話一定會來對付凌波的似魅,會這麼簡單且不明就裡的打退堂鼓,但她又從那個笑容都沒變過的凌波臉上找不出一絲異樣。
  她輕歎口氣,也罷,既然凌彼都說沒什麼,她就姑且相信他們兩人之間沒發生過任何事,她只要再小心提防著似魅會再找上門來就成了。
  也不知自己在池子裡泡了多久的似印,伸手輕觸披散在岸上的發,覺得它有些干了,但這一池暖熱溫融的熱水又讓她捨不得離開,她索性不起身,往後伸長了手臂找著她放在岸上的節梳,可是摸索了老半天,她就是摸不到它。
  一雙大掌將她所要尋找的節梳輕遞至她的面前,「找這個嗎?」
  「謝謝。」
  她下意識地接過它並且向來者道謝,但當她再仔細回想那個聲音的來源後,她受驚地轉過身來,看著那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段凌波,就蹲在池岸邊笑意盈然地望著她。
  「呀啊——」她邊叫邊驚慌失措地將身子縮回水裡。
  段凌波適時攢住她好不寄易才披干的長髮,沒讓它陪著她一塊兒下水,並且沒好氣地瞪著她那副像是看到了採花大盜的表情。
  「我又沒對你出手,你是在叫些什麼?」從娶她過門到現在,他都一直對她忍忍讓讓的,她不要他碰,他就不碰,現在他也不過是想看看美人出浴的模樣,這樣也不行?
  「你……」全身浸泡在熱水裡的似印,幾乎想把羞紅的臉蛋也躲進水裡,「你進來做什麼?」
  「幫忙啊。」段凌波拉著她的發,將她輕輕地扯靠向他,隨意地將她的發盤紮在頭頂後,就忙碌地挽起自己的袖子。
  似印皺彎了柳眉「幫什麼忙?」
  「你是個病人,為你洗澡淨身這種小事交給我就成了。」段凌波咧笑著嘴,一手拉開自己的衣襟。
  「這種事不需要你來幫忙!」似印忙在他把外衣脫下前站出水面制止他,以防他這個愛跟著她的男人,也跟著她下水來。
  「哎呀。」段凌波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好一會兒,慢吞吞地發出了這句叫聲,並且朝她招招手,要她靠過來。
  「怎麼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似印,照著他的手勢乖乖地浮游至他的面前。
  段凌波一手復上她的額,「你的臉蛋紅通通的,而且體溫太高,我想你一定是發燒了。」
  「有嗎?」似印不禁撫著自己的臉頰,對他的話有些存疑。
  「讓我看看。」段凌波又有模有樣地拉過她的手,一臉專業地為她把起脈來。
  「你會把脈看診?」看他架勢十足的模樣,似印拋去了疑慮,以為他真的學過什麼醫理。
  「嗯……」段凌波搖頭晃腦地沉吟著,兩眼也不停地在她的身上遊走。
  似印更是挨近他的身邊,「怎麼樣?」
  「春色無邊。」段凌波扶著她的後腦低首吻她一記,修長的手指順便畫過她的胸前,「愛妻,沒想到你的身材這麼好。」這麼有料,可以想見他往後的日子會過得非常幸福。
  「你這只色貓……」這才知道受騙的似印,一手按著臉頰上那止不住的燙熱紅雲,一手拍開他,「出去!」
  意猶味盡的段凌波,楊高了眉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你真的確定你不需要我來幫忙?」
  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的似印,在發現自己又因春光外洩面被他看得徹徹底底時。趕緊將身子沉進池子裡。
  她一手指向門外,「馬上給我出去!」這只色貓,一陣子不防他而已,他就愈來愈不規矩。
  段凌波摸摸鼻尖,「是是是……」
  似印掩著紅透的悄臉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分不清到底是他還是熱水的溫度,使她體內的血液汩汩地流動沸騰,胸坎裡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一想起他被驅趕時臉上那種失望的樣子,絲絲愉悅便悄悄地滑過她的心頭,為她注入了陣陣暖意。
  她忍不住微揚著嘴角,快樂的微笑。
  雖然段凌波總是那副好色又頑皮的模樣,但她能夠感覺到他那藏在面具後的真心,她知道,她真的是被他掬捧在掌心裡。就算他不曾給過她任何言語上的盟諾或是表白,她也能感覺得到,他是真心的待她。
  來這世上這麼久了,他是第一個傾心愛護她的人,也因為他,所有纏繞在她心頭上的煩惱皆盡散去,她開始覺得,也許這個世界並不是都那麼地黑暗,也許,這個有段凌波存在的天地,將會是個美麗的新世界。
          ☆          ☆          ☆
  段凌波才失望地踏出浴房,打算繞過花院小徑回房時,一陣屬於火星的味道立刻讓他停下步伐。
  他兩眼直視著前方的杏花叢,「掠空,我知道你在,出來。」
  雲掠空撥開花枝,面無表情地走向他,但在經過他的身邊時卻沒停下腳步,直朝著浴房前進。
  段凌波迅即一掌扣住他肩上的脈門,「你想做什麼?」
  「保你一命。」雲掠空緩緩轉過頭來,眼底寫滿了殺意。
  「你想怎麼保我一命?」段凌波絲毫不敢鬆懈,更不敢輕易放開他,就怕這個除了朋友之外毫不在乎他人的死黨,會對似印做出什麼事來。
  雲掠空運起丹田內火,奮力震開他的鉗制,攤開兩掌,自掌心裡冒出炫爛奪目的火光。
  雲掠空冷淡地看著段凌波。這陣子無論再怎麼請他出府想要開導開導他,他老兄一概拒而下見,再不來找他談談,恐怕他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但以他為屋裡那個女人擔心的模樣來看,恐怕怎麼向他說也是沒用,那還不如就直接來幫他解決問題。
  「代你下手。」既然這個朋友對那個女人如此心軟仁慈,那麼也只有他來扮黑臉做壞人。
  「是朋友的話,就不要動她。」段凌波飛快地攔在他的面前,臉色變得陰森幽寒。
  雲掠空的雙眼穿過他的肩,看到了那個沐浴完畢正要走進這個花院,卻因為他們兩人的對峙情況,而躲在廊柱後不敢出來的似印。為了不讓段凌波察覺,他的眼眸刻意絲毫沒有移動,既不打算讓段凌波知道這裡有個偷聽的第三者,也不打算讓似印知道她早已被發覺。
  雲掠空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告訴他,「嘯王黨的勢力已被司馬相國削去了大半,太子黨已全面控制了朝野,現在嘯王黨正值存亡之秋,你再不回朝挽救嘯王黨,主子不會饒了你。」
  段凌波偏過臉,「我不肯幫嘯王這件事與似印無關。」
  「無關?」雲掠空緊斂著眉心,「是誰讓你日日不上朝的?」朝中都已經亂成一團了,而他就什麼事也不理,也不管朝野會變了天,成天就只會窩在府裡陪著那個女人。
  段凌波歎了口氣,「她的處境危險,我不能離開她。」似印遲遲不對他動手,也不從他的身上套取司馬相國所需要的情報,再加上秦似魅也傷過她一回,他很難不去想司馬相國是否會再派人來傷她。與朝中的局勢相較起來,他寧可在她的身邊守著她。
  雲掠空熄滅掌心的火焰,一把扯緊他的衣領。
  「你有沒有想過,不殺她的話,你的處境會更危險?」明明知道戰堯修的命令他們都違抗不得,他還想以身試法?
  「我老早就有心理準備了。」打從他那夜不殺似印起,他就已經料想到背叛戰堯修將會有什麼下場。
  站在柱後的似印驚愕地掩唇,不讓抽氣聲逸出絲毫。
  凌波他……是派來殺她的?似印腦中一片迷亂地想著雲掠空的話意,不敢相信這個待她極好的段凌波會是要殺她的人。但在訝然的同時,許多事也令她想不透,為什麼凌波不殺她的話處境會更危險?他究竟是被何人威脅的?還有,他既然是要殺她之人,為何他不對她動手,反而還這麼待她?
  雲掠空緊盯著段凌波臉上那副毫不在乎的模樣,心頭掠過一抹涼意,很害怕這個老友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他緊握住段凌波的肩,「你是想死嗎?」
  段凌波幽幽地閉上眼,「我並不想死。」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背叛戰堯修,可是要他殺似印,這跟殺他有何不同?無論他怎麼選、怎麼走,都是條絕路,因此他情願什麼都不選,就照著他的心意去做,而他心中就只有那麼一個願望,他想和擁有他的心的似印,一塊兒活著好好過往後的日子。
  「不想死就殺了她!」雲掠空用力地搖晃著他,拚命想把活塞進他的耳裡,「再過五日就是立春了,你再不下手。主子絕對會殺了你!」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要是立春前他沒完成任務,那個戰堯修才不會管他曾經立下多少汗馬功勞,一樣對他照殺不誤。
  「你就別為我操心了。」段凌波煩躁地撥開他,「你不是最自私自利的嗎?幹嘛變了個性子管我那麼多?」
  「凌波,我還沒有把你背叛的事告訴主子。」雲掠空依然不死心的苦勸,「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們,殺了她。」要不是生怕戰堯修會對他們來個連坐法,為了一個段凌波連帶地殺了他們其他三人,他根本就不想理會那個女人的生死。
  「辦不到。」聽得心情煩透的段凌彼一把推開他,根本就不想聽他口中說的那些為他好的話。
  雲掠空若有所悟地問:「你愛她?」
  段凌波怔了怔,也不知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
  近來,每當他閉上眼時,似印的身影就在他的眼前轉呀轉的;每當他人夢時,似印的笑靨也在他的夢裡靜靜的陪著他;只要將似印摟進懷裡,他就會覺得,他的生命因她而如此地豐富圓滿……但巨大的隱憂常揪擾著他,使得他不停地想失去她後,他的生命將會又變得如何地空虛,然而,他卻從沒有想過為何他會將似印視為如此重要。
  是因為愛嗎?那種遙遠得他以為他早就捉不著的東西,已經停留在他的身邊了嗎?他不清楚,也或許,他更害怕去清楚。
  他抬頭望向遠方,「我不知道愛情究竟是什麼樣子。我只知道,我很需要她。」
  躲在柱後的似印,在聽到段凌波的回答後,怎麼也掩不住出眶的淚水。
  一種深深陷落後又被孤零零留下來的感覺包攏著她,讓她難過得走不出來,也讓她終於停止了對段凌波的心猜測。往後,她再也不必去想段凌波的心中有沒有她的存在,他是否曾經在那柔情的背後將愛放在她的身上,現在,她已經得到了答案,得到了那個她一直害怕去碰觸知曉的答案。
  「你究竟想做什麼?」雲掠空垂下肩頭,沒好氣地瞪著他,「什麼叫你要當自己的主人?」他還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嗎?還妄想這輩子能做自己的主人?
  這回段凌波就給了他一個明確的回答,「我不想再當顆棋子,更不想聽從命令殺了似印,因為我不想在後悔中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
  雲掠空冷冷低哼,」不殺她,你連往後的日子都沒得過。」
  「明日愁來明日憂。」段凌波拍拍他的肩頭,「往後的事,就交給上天吧。」他根本就不願去想他還有多少時日,他只想把握住短暫的現在。
  「凌波……」
  「你試著將心比心。」段凌波在他又開始撈叨之前反問「換作你,你對你的妻子下得了手嗎?」
  雲掠空霎時頓住,「我……」
  段凌波偏著頭朝他微微苦笑,「這樣你可以瞭解我為什麼做不來了吧?」
  雲掠空默然無語地盯著段凌波臉上那抹苦澀的笑容。雖說是明白了段凌波的猶豫和反叛的原因,可他就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老友,輕易的就將人生葬送在一道命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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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8 07:57:37 |只看該作者
  「去告訴所有的人,往後別再和我有所牽扯,我不想連累你們。」以為已經說服他的段凌波,輕拍著他的肩頭向他交代,「別再來找我了。」
  雲掠空無聲地點著頭,將眼神放在躲在角落裡的似印身上。
  段凌波離開花院沒多久後,雲掠空仔細地聆聽他的腳步聲,再三確定他已遠走,便揚起手,猛然將一記火雲掌飛制向似印躲藏的方向。
  「出來。」
  臉上猶帶著淚痕的似印,走出被烙了一個掌印的柱子,腳步不穩地踱至他的面前。
  「凌波他……」她痛苦地抬起頭,「為何必須殺我?」
  「立春之前他要是不殺了你,他活不過立春那日。」雲掠空冷清地瞪著這個害他們每個人都有生命危險的禍水。
  「為什麼?」她究竟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非要置她於死地不可?甚至還要以凌波的生命來威脅?
  「你有你的使命,他也有他的使命。」
  似印的臉龐瞬時變得雪白,「你知道我是誰?」
  「知道。」雲掠空一點也不把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放在眼底,反而對她反感得很,「我想我們不需要把話說得大白。」
  「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似印掩著臉龐啜泣,「我從來都沒有過害他的念頭……」
  雲掠空冷冷地瞥她一眼,「你愛他嗎?」如果這個女人愛段凌波的話,那麼事情就好辦了。
  似印不點頭也不搖頭,但她那不可收拾的淚,一滴一滴地墜落在地,為她自招了一切深埋在心底的情絲。
  「假如凌波不殺你,你也知道他將會有什麼下場。」雲掠空冷硬地向她分析利弊,「到頭來,你也不過是失去了一個曾與你短暫相處過的良人而已;但對我們來說,我們卻是失去了一個深交了二十來年的好友。而朝廷也將失去了一個可以支撐的支柱。」
  他的聲音,聽在似印的耳裡,如針如刺,一下又一下地刺痛她的心扉,字字句句地推翻了她所有的夢想,和她那泡沫般的希望。但更令她心傷的是,那個不知把她放在心底何處地位的段凌波、那個連自己愛不愛她也不知道的段凌波。
  就像他以前曾經說過的,他需要她,他只是需要有她陪伴在他的身邊而已,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可是即使是這樣,她那已經陷落的心卻無法從段凌波的身上抽回來。而那深刻鏞鏤在她心頭、無人知曉的情意也無法抹去。
  「倘若你對他有心,那就不要讓他兩難。如果你真愛他,那就讓他活下去。」雲掠空看她似乎是有些動搖了,於是改試著對她動之以情。
  「我該怎麼做?」似印靜靜地拭去淚,心如死灰地抬首望他。
  雲掠空將段凌波退還給他那柄精緻的短刃扔進她的懷裡。
  「由你自己判斷。」
  握著手中冰涼的短刃,似印淚眼模糊地仰望天際,不肯讓眼淚掉下來。淒涼的夜風緩緩吹過,吹散了她的淚,讓她清楚地看見,這不是她夢想中的美麗世界,因為那熟悉且揮之不散的黑暗,又逐漸地朝她靠攏,讓她再度孤單單地回到了黑暗裡,不能動彈。










第七章

  一輪光芒暈淡的上弦月,靜靜掛映在幽暗的水面。
  在雲掠空走後,似印就只是坐在花院的水塘邊,無聲地看著水裡頭的人影。
  不知是光線大過昏暗不清的緣故,還是因為淚水的關係,她看不清楚水裡頭的自己,水面上倒映的她,面容看起來是那麼地模糊、那麼地生疏,讓她無法辨識,怎麼也無法認出自己來。
  從前,她以為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能夠去背負,可是只要一扯上段凌波,她就變得不知該何去何從、無法自處。原本那個無段凌波存在的世界已經離她很遠了,而她堅強的心,也己片片凋落,無論再怎麼拼湊,也拼湊不回原來的自己,她成了一個自己完全不熟識的女人。
  段凌波就好似在她的身上繫上了密密的絲線,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著她。她在不知不覺中變了、懂了,而後苦澀便漸漸地侵入她的孤獨之中,無奈也漸漸地滲進她的身體,在她身上的每一處蔓延。她明明知道自己正逐漸地沉淪,可是她卻不願掙扎.只想沉醉在東風裡,留戀在段凌波給她的春天裡,但那劃破她夢境的冷酷事實,又讓她不得不醒來面對人世的生生死死;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她情願不要醒,不要又醒來面對那些恩怨是非。
  落花在水面上輕輕慢游、緩緩飄蕩,像極了她那顆動盪不安的心。
  雲掠空交給她的短刃依舊擱躺在她的掌心裡,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段凌波活下去,也讓貪戀著段凌波的她活下去。
  寧靜的花院裡突然傳來數聲細響,似印循音看去,就著朦朧的月光和遠處的燈火,數名身著黑衣幾乎要和夜色融成一色的人,正攀躍過高牆、自樹梢翻躍而下。
  似印警覺地握緊手心的短刃,但在那些人逐漸朝她靠近時,她在他們漆黑的衣棠上看見了那屬於司馬相國的標記。她已經遺忘很久的司馬相國交代,在她耳邊依稀響起,讓她瞬間明瞭這些人是為誰而來——他們是為了她這個不但遲遲沒去偷取名冊,還反叛相國的她而來。
  看著那些人提著亮晃晃的白刀直朝她而來,似印低首看了手中的短刃一會兒,又將它收進衣袖裡,不走也不動,也不高聲呼喊或是覓路逃生。
  生命無常,她本來就是只吐盡了情絲就該灰飛煙滅的春蠶,她若是死了,段凌波也就不必因為她的生死而被她牽連,她也不需再傷愁地為了他們兩人的未來而苦惱,不需去想她到底該怎麼做,她只要將一切都交給眼前的這些人就好了,由他們來決定她的命運。
  但在她的心中仍是有著一個遺憾、她還沒有親口告訴段凌波那句藏在她心底很久的話,她還來不及看著他的雙眼,靜聽他的回答。但突如其來的命運卻沒有留給她一個機會,也許,她永遠都只能將那句話藏在心中。
  刀刃在風聲中吟嘯著,似印閉上眼細細聆聽,聽著那引領著她的聲音愈來愈近,她微揚頸項,等著那份結束的冷意到來。
  強勁得似是咆哮聲的劍鳴穿越過她的肩頭,在她的的面前重重擊響,宛如金石交錯的聲音,似印睜開眼眸,怔愕地看著一柄光芒追逐著月光的銀白長劍。在那群黑衣人中騰空飛舞著。
  伏議劍?似印掩著唇,看著那個執劍的段凌波,每一劍都快、狠、勇地朝來者劈殺正面交鋒。
  在她的眼中,她看見了一個完全不熟識的人。此時此刻手荷伏議劍的段凌波,就像頭飛馳好勇的雄獅,他那長長的發,順著他的每一個旋身、矯捷的閃躍在空中飛揚,不過片刻,來者們便全數在他面前倒下,微腥的血味淡淡地低進杏花的香氣裡。
  執著猶沾著血的伏義劍,段凌波猛然回過頭來,迎向她的眼神裡有著忍抑不住的暴怒,令似印忍不住泛過一身冷顫。
  他揚聲朝屋內一吼,「柳仲!」
  「大人……」早已聽見伏議劍咆吼聲的柳仲,與桃孟、杏季早已趕來。
  「看著辦!」他伸手指向那些橫躺在花院裡的人,而後收劍回稱,大步大步地直朝怔在原地的似印走來。
  「凌波?」似印怔在他臉上的怒意裡,下意識地想退身離開他,但他卻一把捉回她,兩手緊握住她的眉頭。
  「為什麼不閃也不躲?」段凌波又怒又氣地用力搖晃著她,「為什麼你會有這種視死如歸的表情?」她就只是站在原地打算任人宰割?為何她連呼救的聲音也不發出?要不是他及時趕到,她早就被那些人給殺了。
  他看見了?似印萬萬沒想到會讓他撞見那情景,但他那阻斷了她希望的舉動,更令她心如撕絞。因為他的挽救,讓她希望他活著的願望變成了泡影。
  段凌波怒火如焚地看進她的眼底,「你想死?」
  似印偏過芳頰,不去看他眼底的怒,無法在他的這種眼神下撒謊。
  「休想。」看穿了她的段凌波將她緊按在懷裡,忿忿地在她耳際低吼,「你休想!」
  「放開我……」似印掙扎地想離開他,因為她知道,只要這樣棲進他的懷抱,她所有的勇氣便會流失無蹤,她只會再度地對他留戀不捨。
  拉扯之際,藏在她袖裡的短刀掉落在地,清脆有聲。
  段凌波鬆開她,彎身將它抬起,錯愕地看著這柄他還給雲掠空的短刀片刻後,對她瞇細了眼眸,「這柄刀你是哪來的?」
  似印緊握著雙拳不置一詞,他卻抬起她的下領,銳目血刺向她。
  「是雲掠空交給你的?」沒想到那小子竟趁著他走後,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來。
  「對。」似印知道自己隱瞞不了什麼,只能閉上眼承認。
  「他對你說了什麼?」段凌波一手將那柄短刀扔得遠遠的,緊捉著她的腰肢讓她貼近他。
  「關於你的性命的事。」她幽幽的啟口,酸楚地看著這個因她而走上絕路的男人。
  他劍眉怒挑地瞪著她,「為什麼你要收下他的刀?」她想做什麼?她以為用了那柄刀,就能解決他們之間的一切?
  似印咬咽的聲音幾乎被吹散在風中,「我不想讓你為難……」
  「你忘了曾答應過我,不要去管過去和未來將會如何嗎?」段凌波聽了心火更盛,為這個應允了他卻又反諾的女人怒火中燒。
  她用力扯開他,「事關你的性命,我不能不管!」他們都是走上絕路的人,他們兩人,總要有一個人活下去!
  「我曾要求你為我犧牲嗎?」再大的事,都有他來背負,他根本就不想讓她知道那些陰影,因為他想見到的不是那些,他只想看她在他的懷裡漾著美麗的笑顏,他只想讓她無憂地伴在他的身邊。
  「為什麼你不要求?」似印反而難以忍受地顫抖著。「是因為我不夠格嗎?」
  「你說什麼?」他怔了怔。
  她含著淚問:「是不是因為我只是個你需要的人,而不是你所愛的人,所以我才連這點資格都沒有?」
  段凌波沉定地看了她許久,心神全都僵固在她的淚裡,洶然而來的怒意在他的胸口裡胡闖亂竄,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他緊咬著牙「別逗了……」
  「凌波?」似印大惑不懈地看著他就快崩潰的面龐。
  他突地用力緊握住她的雙臂,大聲地朝她怒吼,「什麼資格不資格的?你以為你在我心中是處於什麼地位?你以為我不顧性命是為了誰?」
  「你弄痛我了……」她忍不住皺眉低哼,卻怎麼也甩不去他緊箍的大掌。
  「不必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我,更不必用這種愚蠢的法子來成全什麼。」他將話一字字敲打進她的耳裡,」你若真想知道我的心,為何不開口問?」
  似印聽明白了他的話意,難以克制地落下淚來。
  他們總是這樣,每朝對方前進一步,就因害怕而退後一步,走走停停的,不管走了多遠,他們還是停留在原地,因為在這個通往愛情的關口,誰也沒有勇氣前進一步,誰也不敢去觸摸那如泡似影,隨時都可能會消失會令人心碎的愛情。
  對這個不知愛情是什麼模樣的男人,她要怎麼開口問他?他把心藏得那麼遠,她怎麼碰得到?就算她開口問了,他會說真活嗎?
  「開口啊!」段凌波在她落淚不語時又不死心地逼著她,「不告訴我,我怎會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似印的淚水被他搖出眼睫,她艱辛地張開嘴,話卻梗在喉間,怎麼也無法說出來。
  他氣急敗壞地抱起她,「既然你說不出口,那我就直接告訴你!」
  「你……」似印緊攀著他的頸項,不明所以地看他鐵青著臉色,直朝催墨樓飛奔。
  當她被帶回房裡甩至床榻上時,她大抵明瞭他想做什麼了。她試著想脫逃,卻被他緊壓在身上,眼眉齊對,紛亂的鼻息交錯在他們之間。
  段凌波一把拉開自己的衣襟,強硬地將她的掌心按在他的胸坎上,「對我來說,你不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就在我的這裡。」
  透過她的掌心,陣陣急跳的心音脈動緩緩傳來,像陣曠地裡的野火正隨風焚燒似地,逐漸焚燒著她。她緊瞅著他的眼眸,看到了他眼底的躁亂和不安,也看到了她自己反映在他眼瞳裡的害怕和恐懼。
  曾與死亡有過那麼近的距離後,又能再一次地這樣躺在他懷裡,長久以來壓在她身上的壓力全都在此刻爆發了開來。她抽泣地擁緊他,彷彿這樣就能夠得到救贖,彷彿這樣就可以靠在他的懷裡、棲住在他的心房,安心無憂地任他為她擋去風風雨雨。
  段凌波撫順著她的長髮,讓她貼靠在他的胸膛上,「好好聽聽它的聲音,你會知道它只為了誰而跳,它只為了誰而心動。」
  似印的小手緩緩摸索至他的臉龐上,掩住他的唇,阻止他再繼續撥亂她的心濤,阻止他再繼續讓她無法自拔。
  這一刻,她什麼都不願去想,她只想得到他能給她的全部,而在盡歡過後的苦果,她願留待往後再去承受。
  段凌波也是和她一樣的。當她的唇輕巧巧地復上他的時,他腦際昏沉沉地,什麼也記不起,他反身將她壓在身下,狠狠地吻著她致命卻也誘人沉淪的唇,指尖迫不及待地在她的身軀上四處遊走,極力想將她嵌進身體裡,彷彿不這麼做,她就會無聲無息地消失。
  此刻在他腦海裡驅策著他的,是一股原始的力量,他無法思考,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得到她,不計一切得到她,先得到她再說。是的,一切都還有往後,都還有未來,把爾後的事都推給未來就成了,把那些風雨戰火都留待未來再去花費心神,管它是對是錯,該與不該,眼下,他只想得到她。
  似印緊閉著眼感受他的索吻和渴求,透過兩人緊貼相互交蕩的心房,她哪兒也不想去,只想讓他們兩人生命的鐘擺停留在此刻。她伸手將他擁得更緊更近,深深地感覺他的律動和他的激昂,癡心地與他去追求那短暫的歡愉。
          ☆          ☆          ☆
  當第二日夕照偷偷溜進催墨樓的廂房裡時,與似印在芙蓉帳內糾纏了一整天的段凌波,總算是肯稍稍放開她,讓用過晚膳且沐浴過後的她,坐在窗前迎著晚風涼幹她那頭長髮。
  似印撩著發,面紅耳赤地看著那個坐在她面前,緊盯著她不放的段凌波。
  「凌波,我不會跑掉的,你可不可以別再這樣看著我了?」也許是昨晚的事把他給嚇壞了,他不但一夜未合眼,整夜都牢牢地看顧著她,就連天色亮了,他還是像個牢頭般,將她緊纏在廂房裡不讓她離開,總用一一雙引人沉醉的眼眸盯著她。
  沉默了一整天的段凌波,終於緩緩地開口,「愛妻。」
  「嗯?」
  「給我一個吻。」他伸手將她勾攬進懷裡,輕抬起她的下領。
  似印歎了口氣,根本就猜不透他的腦子裡到底是在想些什麼。整整看了她一天,他就是想要一個吻?
  正當似印將唇欲靠上他的唇際時,段凌波雙手捧著她的臉龐,細聲在她的唇間叮嚀,「這是第一百個吻,你可要讓我慢慢品嚐喔。」
  似印有些不明白,「品嚐什麼?」
  「品嚐你的傾國之吻,百次毒。」他伸手輕點著她的唇瓣,提醒著她可能已經很久沒想起來的這回事。
  似印慌忙地推開他,「第一百個吻……」這是第一百個吻?糟了,她全然都沒去計算過他到底吻過她幾回。
  「這個毒性。會在第一百個吻後發作是不是?」段凌波氣定神閒地將她拉回懷裡,洞悉地看著她的眼眸。
  「你都知道?」似印更是怔愣得無以復加,她還以為她將一切都隱瞞得好好的。
  「知道。」
  「那你為什麼不拆穿我?」她垂下眼睫,生怕她承認了這一切之後,他就會捨她而去。
  「因為我不信。」段凌播愛憐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我不信你對我下得了手。」
  似印因他的話眼底蓄滿了晶瑩的淚。因為他的寬容,她原諒他這些日子來不拆穿她的謊言,但,她卻無法原諒令他陷入兩難的自己。
  段凌波靠在她的唇間誘哄著,「給我最後一個吻。」
  「不要!」她飛快地掩住他的唇,直朝他落淚搖首。
  「給我。」段凌波遠比她更執著,非要得到她第一百個吻不可。
  她央求地扯著他的衣角,「你還有救,你快去找大夫……」她死不要緊,可是她不能連帶地一塊兒毒死他,只要現在快去解毒,或許還來得及解開已經積藏在他體內多得快要發作的毒素。
  「只有我得救?你呢?」段凌波微偏著頭,很為難地看著她。
  「不要管我,先去救你自己!」似印沒心情看他耍寶,直拉著他想將他拖去找大夫。
  「愛妻。」段凌波咧笑著將心亂如麻的她摟進懷裡,「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把你身上的毒放在眼底嗎?」
  她不可思議她睜大了水眸,「什麼?」他不把那種劇毒看在眼底?
  「因為我有一個一年到頭常對我下毒的損友,每見他一回,總少不了被他給毒一次。被他毒害了十年,所以這世上大大小小的毒我也大都已經嘗過了。」段凌波愛笑不笑地瞅著她訝異的眼眸,「而司馬相國的這個傾國之吻,對我來說只是個小意思,幾年前我早就中過一次。」
  「你中過這種毒卻……沒死?」竟然有人能在傾國之吻下存活?他是怎麼辦到的?
  段凌波一臉的感歎,「天底下恐怕沒人毒得死我。」打從他當官以來,除了那個封貞觀之外,想毒死他的人不計其數,而他也照三餐似的把那些毒都吞下肚子裡,奈何閻王老爺就是不肯收他這個不速之客。
  「為什麼你的朋友要對你下毒?」似印愈聽愈迷糊,同時也對他居然交了個老愛對他下毒的朋友打了個寒顫。
  段凌波頑皮地搔著發,「因為那個小氣鬼氣我偷了他的玉。」雖然被封貞觀那個小氣鬼追殺了十年,但他還是覺得偷玉偷得很值得。要不是他有先見之明,把他的飛龍玉換成了天玉,如今他哪娶得到這如花似玉的老婆?
  「你偷人家的東西?」小……小偷?
  段凌波搖頭晃腦地喃喃自語,「既然偷了那個小氣鬼的東西,我想活下去當然就得常吃各種劇毒的解藥。但也多虧有那種老對我下毒的損友、在我的血液裡,充滿了對抗各種毒性的解藥,因此,你的傾國之吻毒不了我分毫。」
  似印頻眨著眼,「你是個藥人?」怪不得他一點也不怕她身上的毒,他這傢伙全身上下都是解藥!
  「沒錯。」段凌波嘻皮笑臉地公佈解答。
  似印用力眨去眼底的淚,氣呼呼地揪著他的衣領,「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明知道卻不早告訴她?害她白白力他擔驚受怕了這麼久。
  段凌波卻有他的道理,「早點告訴你怎麼解開你身上的毒?」
  「你能解我的毒?」她身上的毒除了司馬相國之外,還有人能解?
  「每吻我一次,我身上的藥性便滲入你的體內一回,而你身上的毒就減一分。」段凌波輕拉開她的手,柔柔地向她請求,「因此在我完全解開你的毒之前,請你先完成你的第一百個吻好嗎?」
  似印靜看著他專注的臉龐,又驚又喜的感覺沖刷著她,可是她心頭還是有著揮之不去的疑問。
  「為什麼要救我?」照理說,他應該在一知道她是刺客時就趁早殺了她,他為何反將她留在他的身漫,還等著要幫她解毒?
  段凌波執起她的掌心,眼眸炯炯地望著她,「因為你是我的妻。」
  「但你明知道我是被派來殺你的。」
  「無妨。這年頭要殺我的人可多了,不差你一個。」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偏首尋找著她芳香的唇瓣,「來,先給我一個吻。」
  似印眼睜睜地看著他復上她的唇,而他也真如他所言,並沒有立刻因毒性發作而死在她的面前,她則是覺得胸坎裡好像有某種東西漸漸散去,不再棲息在她的體內。
  似印靠在他的肩上,「救了我後,你又該怎麼辦?」她至今仍沒忘記他不殺她將會有什麼後果,現在她已得救了,但是他呢?有誰來救他?
  「不怎麼辦。」段凌波把玩著掛在她胸前的兩塊八卦玉,「我還是會照令在立春那日把天地兩塊玉放在它該放的地方。」
  她憂心地捉緊他的手,「你的主子不會殺你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段凌波也沒有絲毫的把握,「這得看他的心情。」跟在戰堯修身邊這麼多年了,他到現在還是摸不清戰堯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他會面臨什麼處分,他也不知道。
  似印愈聽愈害怕,忍不住緊緊抱住他,在心底不斷乞求立春那日不要來,不要讓他們兩人會有分開的一天。
  「不要想那麼多。」段凌波拍撫著她顫抖的身子,緊握住她的手心,「你只要記得,我們要一起白頭到老,就算變成了老公公、老婆婆,我們也都要在一起。」
  她用力地點頭,「好。」
  就當似印全心地應允他後,段凌波突地抬起頭,豎耳聆聽了窗外的動靜好一會兒,在千鈞一髮之際抱著似印離開靠在窗畔的躺椅,飛快地將她推躲至床柱的後頭。
  伴隨著東風。如雨如絲的飛箭紛紛自窗外射來,一根根飛箭轉間插滿了窗畔的躺椅。段凌波銳瞄著眼看向窗外,仔細計算來者的人數後,立刻尋來掛在牆上的一柄劍。
  劍才握至他的手裡,廂房的大門立刻被外力擊破,段凌波在拔劍出鞘之際不忘對身後的似印提醒,「不要出來!」
  似印作夢也想不到司馬相國會如此大膽,竟然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派人來行刺朝廷命官。她兩手緊捉住床柱,盡可能躲在暗處不讓自己成為段凌波的負累,可是在來者人數愈來愈多時,她又忍不住想出手去幫幫他。
  她伸長了手臂在床底尋找以前所藏的刀刃,可是怎麼找也找不著,她才心灰地想放棄時,在眼角的餘光中,她看見了一抹熟識的身影,自房內另一隅的窗子悄悄躍進來。
  「似魅?」似印瞪大眼看著那臉蛋不再顯得艷麗,反而寫滿從未見過的深沉殺意的似魅,正斂去了所有氣息,一步步悄聲逼近忙得不可開交的段凌波身後。
  因段凌波而被廢一腕的秦似魅,在上回行刺段凌波不成後,回到相國府裡便被司馬相國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高傲的自尊使得她嚥不下這口怨氣,且為了不失去她在相國心中的地位,於是她又再次向司馬相國請纓,非要證明她仍舊是司馬相國鍾愛的妃子與大將。
  無心在自宅大開殺戒,以免讓司馬相國有理由扯他後腿的段凌波,面對所有要取他性命的來者,都只是意思意思地點到為止。不是打昏來者就是廢去來者的武功,並沒有把眼前的這些三腳貓看在眼底,因此警戒心也放下了大半,完全沒有留意到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伺機待發的秦似魅。
  秦似魅在他舉劍去格抵他人的劍鋒時,當下把握住他身後無防的絕佳時機,突地拔刀而起,縱身,劈下……
  濕熱熱的血液順著長刀淌流下來,秦似魅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在間不容髮之際,飛奔而來以身護住段凌波,為他硬生生地挨了一刀的似印。
  感覺有人軟倒在他的身後,兩手卻緊攀著他腰際,段凌波飛快地解決完前頭的人,轉身過來才想解決這個他以為那些倒地後有不死心而起的人,但就在他睜眼看清時,他的腦際瞬間被掏空,無漫無際的痛將他的理智沖蝕得什麼都不剩。
  「似印?」他抖顫著手,不確定地拉開似印環抱住他的雙手,看她如一縷輕飄的雲朵軟軟地倒下,一道縱劃的血痕觸目驚心地橫越過她的背脊,汩汩地滲出血絲。血紅的顏色在他的眼前像火一般燒了開來,那種似是要將他心肺掏出般的疼痛,驀地在他的胸口蔓延撕絞,一股野性的力量竄進他的四肢百骸,命他去尋找仇敵,命他去尋找那個剖開他心房的人……
  段凌波緊按著胸口,順著地上的血跡,緩緩地抬首看著那個呆愣在一旁的秦似魅。
  他眼中爆出凶狠的血光,「你……」
  面對著他那噬人的眼神,秦似魅大大地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想逃,正當她慌張地想覓生路時,段凌波己躍身至她的面前,又重又狠的一掌襲向她的胸坎,將她體內的筋脈全數震斷、五臟俱毀。
  房內頓時靜得毫無聲響。一種靜到極點的聲音,幽幽徘徊在他的耳際、死亡的氣味迴繞在整個室內,怎麼也揮之不去。
  他回首看著橫倒在血泊中的似印,每向她走近一步,耳邊轟隆隆的心跳聲也愈大,龐大的失去感就像頭野獸,正一口又一口地吞噬著他,將他的心深咬得千瘡百孔,再也無法癒合。
  他小心地將她攬靠在臂彎裡。看著她美麗的小臉上蒼白無色,像是一朵褪色的花朵,就要在他的手中凋零。
  「不要……」他抖顫地輕撫她的臉龐,淒厲地在她耳畔大吼,「似印,睜開眼看著我,我們說好了的!」
  「凌波……」似印疲憊地睜開眼睫,伸手撫著他那悲淒的面容。
  「不要留下我,不要讓我得到後又失去。」段凌波切切地向地懇求,從不知自己是那麼害怕孤獨一人。
  「這一次,我不是故意的。」她泛著淚向他致歉,「我真的很想與你一起到白首……」
  他怎麼知道,她的心也是與他相同的?就算是天荒、海枯,再怎麼不由自己、如何掙扎取捨,她也只求與他相守。為了他,她可以捨棄世間的一切,只求朝朝暮暮,但,世事卻不由得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別說話。」段凌波強自命自己鎮定下來,指尖飛快地在她的身上輕點試圖止住她的血,並且一千按向她的丹田,為她注入綿綿的內力。
  望著他那張從第一次見面起就深刻在她心扉的面容。似印緊捉住他的衣衫,決心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告訴他她存在心底的願望。
  「我一直……」她費力地將他拉向自己,「很想告訴你一句話……」
  他緊盯著她逐漸飄移的眸子,恐懼地擁緊她,「什麼話?」
  她微弱地輕吐,「愛我……好嗎?」
  段凌波猶不及回答,似印便己無力地鬆開指尖,悄悄地閉上眼瞼。
  恐懼爭先恐後地爬上他的心頭,他一邊繼續施以內力,緊緊護住她的心脈,一邊輕搖著她,但她卻安靜得像是睡著了,一點也不理會他內心的呼喚。
  「似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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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8 08:03:21 |只看該作者
         ☆          ☆          ☆
  宮上邪一臉錯愕地看著遠處那個以排山倒海之勢,將所有攔門人一一打倒,讓所有人都嚇得不敢靠近他的段凌波,就這樣手執著伏義劍,懷中緊抱著一名渾身血濕的女子,一步步走進戰堯修所暫居的禮部宅邪。
  「凌波?」他站在通往大廳的門前,有些不敢確定那滿臉殺意的人,就是那個往常總是笑瞇瞇的老友。
  「讓開!」段凌波根本就不辨來者是誰,大聲咆吼向那個想要阻擋他去路的人。
  宮上邪忙伸長了兩手攔住他,「戰堯修在裡頭,你別進去!」他瘋了嗎?大膽的違背了故堯修的命令後又主動送上門來?他找死啊?
  「凌波,你現在不能進去,要命的話就快離開這裡。」聞訊趕來的雲掠空,也急忙想攔住這個顧前不顧後的笨蛋。
  段凌波充耳不聞,直接朝裡頭大吼,「戰堯修!」
  安穩閒適地坐在廳堂裡的戰堯修,在聽到了段凌波那獅子般的吼聲後,心情不錯地揚高了一雙劍眉。
  「終於來了?」他還以為,那個段凌波還真的要挨到立春那日才肯來找他。
  「你怎麼知道他會來?」被強迫必須陪他下棋的封貞觀,聽了他的話後迅即執棋不動,額際悄悄沁出一絲冷汗。
  「他是我棋盤上的一顆棋,因此,我要他怎麼走,他就得怎麼走。」戰堯修佻笑地把玩著手中的棋子,朝他緩緩攤開掌心,「即使他想脫離我的掌握,但不管他怎麼走、怎麼做,他這輩子也翻不出我的這座五指山。」
  同樣也是知情不報的封貞觀急急倒吸一口氣,」你早就知道他會反叛?」
  「我說過,他只是一顆棋。」戰堯修別有深意地斜睨著他,「要瞭解一顆棋,並不難。」
  攔不住人的宮上邪和雲掠空,氣急敗壞地跟著段凌波一塊兒走進大廳裡,頻頻對封貞觀使著眼色,要他趕快帶走戰堯修,但封貞觀卻微搖著頭,一點也不敢惹那個心機和手段比誰都還沉、還狠的戰堯修。
  此時此刻的段凌波,眼中只有戰堯修一人。他緊抱著似印,直走至他的面前。
  戰堯修也不著他,只是盯著棋局淡淡地問:「你終究是過不了情關?」
  段凌波雙膝重重地朝地一跪,「救她!」
  「你忘了我要你殺她嗎?」戰堯修揉散了一桌的棋,轉過頭來盯著他眼底的愴痛。
  「救她。」段凌波緊閉著雙眼,拋去了所有的自尊,「就當我求你……」
  戰堯修淡笑地一手撐著下頷,「不想背叛我了?」
  段凌波沉重地向他頷首,什麼背叛與不背叛全都拋諸腦後,眼下只希望這個深不可測的戰堯修,能夠救救他手中就快死去的似印。
  「要我救她也可以。」戰堯修一反常態地變得很好商量,「告訴我,你要用什麼來交換她的性命?」
  段凌波毫不考慮地就大聲說出,「我願將我的靈魂、我的血肉全都獻給你,永不背叛!」
  「我不要你的靈魂也不要你的血肉。」戰堯修卻對他的提議不怎麼中意,徐徐地搖頭。
  「你要什麼?」
  戰堯修朝他伸出大掌,眼底泛著精光,「我要你的未來。」
  「我給!」不管要什麼他都給,只要眼前的這個人能夠救回他那顆就快失散的心,他可以將他的所有全都奉獻出來!
  「好。」戰堯修甚是滿意地揚起嘴角,「我接收你的未來。」
  段凌波連忙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似印抱至他的面前,戰堯修反覆地看了她的傷勢一會兒.自袖中掏出一隻瓷瓶。自裡頭倒出一顆芳香四溢的藥丸,將它塞進似印的口中,並將大掌擱放在她胸前的脈門上,運勁催化她體內的藥力。
  「你讓她服了什麼?」什麼也不能做的段凌波,心急地在他身邊問。
  「救命仙丹。」戰堯修懶懶瞥他一眼,「你再晚來一點她就沒救了。」
  「那她……」照他這麼說,似印有救了?
  「掠空。」戰堯修沒理會他,反而轉身對雲掠空交代,「去叫風指柔立刻趕來。」
  「指柔?」聽到自己的妻子被點名,雲掠空馬上全身充滿了防備。
  「我已暫時把這個女人的命給撈回來,而後續的工作,就叫風指柔用那雙能醫百疾的手治好她。」戰堯修邊說邊擱下警語,「這個女人若是活不到凌波和她去放上最後的兩塊玉,你和風指柔都會和她有一樣的下場。」
  雲掠空咬著牙,不情不願地點頭,「是……」
  「凌波,帶她到裡頭的廂房。在風指柔來前,繼續穩住她的心脈。」交代完了雲掠空後,戰堯修又轉過頭來拉住段凌波的手,將它按在似印的脈穴上。
  因為過度心慌而無法思考的段凌波,言聽計從地照做,牢抱起似印後就往廳裡頭快步飛奔。
  「貞觀。」在段凌波走後,戰堯修又朝封貞觀輕勾著手指。
  封貞觀不明所以地靠近他,在側耳聆聽他所說的話後,臉色微微一變,瞪大了眼看向滿面笑意的戰堯修、封貞觀緊斂著眉心,「主子?」
  「照辦。」戰堯修笑意淺淺地玩弄著桌面上的棋子,也不管封貞觀臉上的風雲變色。
  封貞觀探吐出一口氣,馬上接令,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
  「上邪。」在封貞觀走後,戰堯修又把主意打到閒著沒事做的宮上邪身上來。
  宮上邪低下頭,留心地聽著他的話,但在聽完後忍不住狐疑地揚高了眉峰。
  「為……為什麼?」為什麼突然叫他去做這種事?這傢伙的心裡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我只是想逼出一個人。」戰堯修的指尖輕輕滑過棋盤上縱橫的稜線,將棋盤裡的棋子揉散了後,又將棋子分成三堆,分別擱置在棋盤的三個角落。
  「誰?」
  他泛著一抹笑意,期待地看著棋面,「這局棋,不能少的一個人。」










第八章

  十萬火急自工部府邪被人請來的風指柔,在一抵達後。便由雲掠空領著她到廳後的廂房裡火速救人。
  風指柔坐在床榻邊緣,小心翼翼地為似印翻過身,一雙水眸緊盯著她背後那道又長又深的傷口。
  「指柔。」雲掠空站在她的身邊,很難得看見妻子的面色會如此凝重,「她怎麼樣?」
  有一雙能夠治癒百疾神手的風指柔,除了無法治療自己外.無論任何藥石罔救的重傷重症她都能治癒。她不但是雲掠空珍愛無比的妻子,還是江湖朝野都想高價聘請的珍貴大夫。
  「傷得不輕。」風指柔歎了口氣,邊說邊挽起衣袖,準備先處理似印身後的傷口,再治療她體內的重創。
  段凌波憂心如焚地望著她,「你有沒有辦法治好她?」
  「以我的能力,應該可以。」風指柔溫婉地向他頷首,微笑地給他一個保證。
  風指柔攤開兩掌,掌心幽幽地冒出了兩叢柔和明亮的光芒,她將雙手輕按在似印身後的傷處,全神貫注地使上力氣,讓似印自肩頭劃至腰際的傷口,一點一滴地緩慢癒合。
  守在似印身旁的段凌波出聲輕喚,「似印……」
  花容修白得無絲毫血色的似印,依舊靜靜地合著眼瞼,聽不見段凌波的聲聲呼喚。
  段凌波忐忑不安地看著她,「似印?」為什麼在有一雙神手的風指柔醫治下,她還是不睜開眼來看看他?是不是風指柔來得太遲了?
  「段大人……」眼看擔心的段凌彼在似印耳漫不停的呼喚,這讓風指柔一再地分神,忍不住想要請他走遠一點,免得她無法全心全意地醫治。
  「你不能死……」段凌波緊握住似印冰冷的小手,殷殷地在她的耳邊懇求,「無論如何,你不能拋下我,你一定要活下去。」
  「掠空。」趕不走段凌波,風指柔只好向杵在一旁的雲掠空求援。
  雲掠空馬上強硬地拖著段凌波離開床榻,「你在這裡只會妨礙指柔救人,跟我過來。」
  眼看著氣息孱緩、血色盡失的似印像個木偶般地動也不動,段凌波的心就忍不住陣陣絞痛,絕望感像張大網般緊纏住他,在他的腳邊繫上了沉重的枷鎖拖曳在地,在他的心版上響起沉重的拉扯聲,讓他每一個想靠近似印的腳步都走得那麼地辛苦。
  雖然他們兩人就近在咫尺,但他卻覺得命運將他們兩人分隔得遠遠的,彷彿永遠也靠近不了她,而他再也不能將她攬在懷裡,也來不及告訴她還來不及聽到的答案。
  時間像流水般地緩緩流逝,廂房內的燭火燒完了一根又換上了一根,不但躺在床上的似印動也未動過,額間沁滿汗珠急著救人的風指柔也一直不出聲,這讓段凌波愈等愈沒耐性,也愈等愈絕望。
  無法忍受下去的段凌波禁不住地問:「風指柔到底行不行?」
  雲掠空陰沉地扯過他的衣領,「你敢懷疑我老婆的能力?」佔有慾和嫉妒心極重的他,讓老婆拋頭露面的在外頭救人就已經讓他很不滿了,再加上這個段凌波又三不五時地盯著指柔,這更是讓他的心頭老大不爽快。
  「你看看。」段凌波一手指向床榻「都過這麼久了,似印還是動也不動,就連眼睛也不睜開來!」
  雲掠空用力拉他坐下,「指柔還未為她療傷完畢,你就捺著性子再等一等。」
  「等?我還要等什麼?」段凌波將指埋進濃密的黑髮裡,絕望地低喃,「等我心碎?」
  「姓段的!」雲掠空因他心火都冒上來了,「我老婆那雙可治百疾的玉手,可從未讓任何一條性命從她的手上溜走過,你再敢低估看輕她,當心我對你不客氣!」
  段凌波緊閉著雙眼。無論雲掠空怎麼安慰,他的耳裡就是聽不進隻字片語,只能在心底拚命祈求似印能夠攀過生命這一座高不可攀的高牆,再度睜開她那雙柔媚似水的眼,好好的再著他一眼。
  「是誰傷了你的女人?」為了不讓段凌波繼續胡思亂想,雲掠空乾脆轉移他的注意力。
  埋首在掌心裡的段凌波,身子猛然一震,目露凶光地抬起頭來。
  「司馬拓拔……」那個老傢伙殺他不成,就連連派人來殺似印兩次,他若不去找他算這筆帳,他段凌波這三個字就倒著寫!
  雲掠空愈看他的眼神愈覺得不對勁,「凌波?」糟了,他該不會是起錯話題了吧?
  「掠空,我想起還有一件事沒辦,在我回來前,請你和風指柔代我好好看著似印。」段凌波一改前態,面無表情地立身站起,轉首對雲掠空交代。
  「你想去哪裡?」雲掠空警戒地在他移動腳步前先一步攔住他。
  「相國府。」
  雲掠空立刻反對,「不行!」養有食客三千、人力眾多且太子黨的高官們全都聚集在那兒的相國府,哪是他一個人說闖就能闖的?
  段凌波沒理會他的話,自顧自地走至似印的身邊,在她的額上輕輕印下一吻,「你等我回來,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雲掠空看他與似印道別完後就義無反顧地邁向房門,才想要攔住他的腳步,段凌波卻緩緩地將伏議劍拉劍出鞘。
  他將劍鋒對準雲掠空的頸項,「你要是敢攔我,可別怪我無情。」
  「你……」沒想到他轉眼間就翻臉不認人的雲掠空,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像只索命的獅子大步去找仇敵。
  「凌波!」雲掠空跟在他的身後追出去,但在跨出門檻後,卻被某人一掌攔住去路。
  雲掠空訝異地看著來者,同時也對他的阻攔大惑不解。
  戰堯修含笑地目送段凌波遠去的背影,「讓他去。」
  「什麼?」
  「讓他去鬧。」戰堯修微笑地撫著下頷,「我想看看那隻獅子睡醒後,將會是什麼模樣。」
          ☆          ☆          ☆
  依照著戰堯修的命令,封貞觀在觀測完今晚天色的變化後,不動聲色地命人在相國府的府邸內外四處,堆置好了許多易燃的乾草柴枝。而後蓋上漆黑的油布掩蓋起來,然後再靜靜地坐在相國府的屋簷上。等著某個人的到來。
  在屋簷上簿待了大半天後,噠噠的馬蹄聲讓等得快打磕睡的封貞觀睜開眼,低首靜看著那個疾馳如電的段凌波,在相國府的大門前猛地停下馬勢,拉緊疆繩讓馬匹揚站起前腿,仰天嘶嘯長鳴。
  風生、雲起,皎潔的月色頓時被急捲而來的黑雲遁入黑暗裡。
  急急從雲端竄起的狂風,吹亂了段凌波的發,長長的髮絲在他的臉上飛縱,他定定地轟立在馬背上,目光炯炯地盯著府邸的青銅大門。在相國府內所蒙養的食客、刺客、得力部屬們紛紛點亮了燈火,準備出來察看外頭嘶嘶的馬鳴聲時,段凌波手中的韁繩一扯,帶著胯下的神駒直衝向青銅大門。
  甫開啟大門的司馬相國門人,在疾馳而來的馬匹威脅下,紛紛閃避讓出路來,忙提起長刀或劍御襲。
  段凌波自奔馳的馬背上騰身躍起,任無主的馬兒足下不停地繼續往前衝,以蹄踩中了數名不及反應的來者,就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擺在那匹馬兒身上時,段凌波定身落地,隨即抽出伏議劍,以秋風掃落葉的姿態一步步往府內走去。
  「大事不好了……」躲在遠處觀看的封貞觀,在看了段凌波怪異的模樣後,忍不住為司馬相國的人捏了把冷汗。
  封貞觀頭痛地撫著額,那個堅信若不殺人絕不輕易讓伏議劍出鞘,出鞘就必定殺盡的老友,以他今晚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火氣看來,他似乎是被司馬相國的人給徹底惹毛了,不但大刺刺地就這樣闖到人家的地盤上,還提著要人命的傢伙登堂人室,完全把刺殺朝廷命官是死罪的顧忌全都置之下理,一心就是要進去找人算帳……
  要命,照這種情況,他怎麼去幫那個人氣上心頭,殺起人來六親不認的段凌波收拾後果?戰堯修是嫌他的命太長嗎?
  只管要找到司馬拓拔清仇的段凌波,一踏入相國府內,也不管在他面前有多少從小就被教養成視死如歸的刺客們,一逕地直朝府裡前進,見刀就擋、見敵便殺,眼中熊熊竄燒著火光,心底只記得似印在他面前垂死掙扎的模樣,而眼前的一切他一概看不清,他只知道,迎刀向他者,便是敵。
  劍在手中,劍是人,人是劍。段凌波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只覺得神智很飄忽,毫無意識地揮劍劈砍,無法遏止自己胸口那將他焚燬殆盡的激憤,手中的伏議劍早已主動地接掌了他的理智,就像是被禁錮已久的雄獅,終於自劍鞘中被釋放出來,回到了這個可以讓它恣意馳騁的天地,將那個長久束縛住它的段凌波驅逐到最遠處,由它來面對所有的血腥風雨。
  封貞觀袖手旁觀了好一陣子,仔細估算完司馬相國大約有多少門人已經倒下後,終於自屋簷上站起,準備執行戰堯修給他的第二道命令。
  他動作迅捷地躍下屋簷進入府內,首先就拔出腰際的龍吟劍,試圖去鎮壓已然不能分辨是非來者的段凌波。
  龍吟劍一出鞘,嘶嘯震天的龍吟聲便立刻引起伏議劍的共嗚,龍吟劍壓倒性的氣勢令執劍的段凌波身子猛地一震,差點就握不住手中的長劍。
  「凌波。」以為自己已稍稍鎮住段凌波的封貞觀,邊抵擋著砍殺而來的刺客們,邊走向他。
  在段凌波的眼中,一切儘是浮光掠影,在他的耳裡,所有的聲音都模模糊糊、雜沓紊亂,就像是急捲的狂風在他耳邊呼嘯著,任何事物都是那麼地無法辨識。
  封貞觀一把拉往那個已經殺紅眼的段凌波,「住手,已經夠了!」
  段凌波極為緩慢地回過頭來,以森怵的眼眸鎖住他。
  封貞觀被他的怪模怪樣嚇了一跳,「凌波?」
  伏義劍似是找到了敵人般,不經過段凌波的同意,直接就朝封貞觀襲來。
  「你這只笨獅……」封貞觀氣急敗壞地抄起龍吟劍格擋,並且在他的面前大吼,「看清楚,我是封貞觀!」
  段凌波兀自朝他兇猛地攻擊,逼得封貞觀不得不自衛,還得時時提防旁人乘機對他們兩人偷襲。
  就當封貞觀忙得喘不過氣來時,晚一步趕到的雲掠空連忙加入戰火中,急拉出封貞觀讓他退出那片刀風劍雨之外,讓失去對手的段凌波又提著伏義劍去找站立在一旁的他人。
  「你攔不住他?」一到相國府就看到死傷慘重的雲掠空,指責地瞪著封貞觀。
  封貞觀揮去一頭的大汗,「你自己看看,他已經瘋了,有誰攔得住?」若是全心全意的對付段凌波,他又怕會傷了那個老友,但若是不全力以赴的話,他又怕他自己也會不小心的死在那已經目中無人的段凌波手下。
  雲掠空看著那個四處尋找仇敵的段凌波,「他是想殺了這裡所有的人嗎?」
  「不能讓他殺光這裡的人。」封貞觀直搖著頭,「主子交代我,只要凌波大開殺戒一削去司馬相國大半的勢力後,就一定要讓凌波住手,不能讓司馬相國的勢力全滅。」
  「為什麼?」這不是讓太子黨的人全滅的最好時機嗎?
  為什麼反而不要段凌波殺光太子黨的人?
  「我哪知道?」封貞觀翻了個白眼,一手將他推向段凌波的方向,「現在只有你的火雲掌能夠擋往他的伏議劍,你去攔著他,我還有事沒辦完。」
  「我?」雲掠空指著自己的鼻尖,「慢著,貞觀……」
  一發現又有人靠近他的段凌波,怒紅著一雙眼,改把目標訂在無辜的雲掠空身上。
  雲掠空歎了口氣,攤開兩掌的掌心,自掌心中放出紅燦的火焰,專心地對付那柄由他親自打造出來,會奪人心智的伏議劍。
  封貞觀把握著搶來的時間,尋來一把弓,將數把箭尖縛上油布能點燃火苗,朝外頭己準備好的方向台台射出火箭,使得整座相國府瞬間陷入火海裡,狂猛的火舌急躁地焚燭著數棟大院,煙霧裊裊上升,在靜夜裡,烈焰沖天的景象,顯得格外耀眼美麗。
  「貞觀,你到底好了沒?」與段凌波纏鬥了許久後,雲掠空緊緊握住伏議劍,回頭問著那個動作慢吞吞的封貞觀。
  「可以了。」一放完火,封貞觀便忙不迭地趕回他們的身邊,站在段凌波的身後眨著眼向雲掠空暗示。
  「凌波!」來報消息的雲掠空,立刻掌握時機地對段凌波大喊,「楚似印醒來了!」
  似印的名字,瞬時劃破了段凌彼腦海裡迷茫無海的昏沉,他勉強地回過神,意識不太清楚地眨眨眼。
  「似印?」讓他這麼痛苦的人,醒來了?讓他心房就像遭受千刀萬剮的女子,又可以回到他的懷裡來了?
  封貞觀趁著段凌波心神不定的當口,立即以劍柄重擊向他的後腦,而雲掠空也飛快地奪走伏議劍,並且順道在他胸口送上一記能讓他清醒的掌勁。
  「你們……」嘗到口中血腥味而醒來的段凌波,一手捂著捂腦,一手捂著胸口,一點也不曉得他們幹嘛對他出手。
  封貞觀抬頭看著快被火熱燒垮的大廳樑柱,「快走,這裡要塌了。」
  雲掠空一手架起頭暈目眩的段凌波,與封貞觀及時逃出火窟,招來快馬,在相國府外的人們都還沒有發覺此地已慘遭祝融前,趕緊離開此地。
  就當他們離去的同時,一名身著紅羅輕紗的女子,緩緩地踱至相國府前,面無表情地抬首靜望著已被火海吞噬的相國府,而後踩著輕盈的步伐,消失在黑夜裡。
          ☆          ☆          ☆
  同樣也是奉命行事的宮上邪,站在皇宮外的高樓上,遠眺了相國府的火勢好一會兒.靜心等待著那些匆忙進宮,準備向宮中之人傳達相國府被燒燬的消息的人到來。
  莫約過了半刻鐘,皇宮深院裡的三大殿,紛紛打亮了燈光,人們忙進忙出的,這讓苦候已久的宮上邪心神一振,瞇細了眼眸,將目光定定的擱在皇上三位皇子中,最幼的皇子亮王所屬的太極殿內。
  他緊盯著太極殿內的一舉一動,和來來去去的人影,終於在那些人影中,找到了他的目標。雖然他一點也不明白戰堯修為什麼要派他來殺那個向來不問朝事的亮王,可是戰堯修既已下令了,他也只好照辦。
  一鎖定了亮王的身影後,宮上邪立即搭弓上箭,奮力拉開長弓,準備一箭直取亮王的心房,可是就在這時,一隻潔白似若無骨的柔夷卻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一手緊握住他的長箭,讓他不得發箭而出。
  宮上邪迅即轉首,不可恩議她看著那名在夜色裡看不清面孔的女子,對她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身旁,感到訝異萬分。
  紅衣女子輕輕對他開口,「宮大人,在你想殺亮王之前,你不認為該先問問我?」
  「你是誰?」宮上邪甩去手中的長箭,改抽出腰間的琅牙劍握在手上。
  紅衣女子卻沒搭理他,反而轉過頭看著遠處火勢盛大的相國府,自言自語地說著,「沒想到那個封貞觀居然會去相國府縱火?這大不像他的風格了。」
  對於這個行徑怪異的紅衣女子,宮上邪直覺就認為她是敵不是友;尤其在她的兩手手腕上,還各戴著一個紅澈似火,像是腕環的東西,就在他看得更仔細時,卻發現它是一具手銬。他當機立斷,迅即運起丹田內火,準備速速打發她時,赫然發現她竟也自身後取出一把通體紅艷的劍來。
  他瞪大雙眼,「女媧劍?」那柄就連雲掠空也無法打造出來,傳說消失已久的神劍,居然會在她的手上?
  「不過那把火燒得倒挺好的,還真像五百年前的赤壁之火。」紅衣女子邊欣賞著遠處的火勢,邊舉劍朝宮上邪進攻,後邊還泛著淺淺的笑意喃聲自語,「燒呀燒的,燒出了一團亂子,也燒出了另一個新局勢。」
  「你……」被她那種無影無形的劍法攻擊的宮上邪,光是避開她的劍就已經很辛苦了,沒想到她居然還能在與他開打時和他閒聊。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為什麼他從來不知道在這京城裡,會有這一名功夫深不可測的女人存在?
  紅衣女子輕鬆地以一劍將他震開了老遠,抬手扳扳纖細的頸項,像是才剛做完暖身動作而已,但她的對手官上邪卻早已是滿頭大汗。
  「宮大人。」紅衣女子忽地轉過頭來朝他婷婷婉笑,「我不管你是奉了何人之命而來的,但我告訴你,你若是想殺亮王,那你可要先過我這一關。」
  宮上邪心頭猛然一震,「你究竟是誰?」
  紅衣女子緩緩地揮舞著艷麗的女媧劍,在此時,她手上的劍身就著遠處的火光,映照出她那張清麗似印的容顏。
  她乾脆回答那困在他心頭的問題,並且將女媧劍直指向他的頸項,朝他漾出絕麗的笑容。
  「奔戰將軍,恪一一一未一一一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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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5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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