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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的臉色好難看。」戀殊扶住她,緊張地看著她的臉龐。
「我想吐……」怎麼也抑止不住那紛湧而上的欲嘔感的絳棠,覺得自己在踏入這座宅子後,她的頭頂上就飛來了一片黑鴉鴉的烏雲,而那烏雲,正迅速籠罩了她所有的未來。
「絳棠病了嗎?」染意遲擔心地撫著她的額,直怕她是因此而受寒著涼了。
「不,她只是對水過敏。」戀殊經驗極為老道地向他們解釋。
「對水過敏?」
「自小到大,姐姐就和水無緣,只要接觸到過多的水,她就會出現這種症狀。」要不是那個怪夢年復一年地糾纏著姐姐,她也不會有這種令人難以體會的奇怪過敏毛病
「兒子。」聽完了戀殊的說法後,染意遲速速向聶青翼下達懿旨,「馬上去把你那些裝水的鍋碗瓢盆全都給我收起來,從今日起,不准你再拿水隨便亂澆!」
步千歲忙著把她給拉至一邊小聲地商談著。
「大娘,你這不是要青翼的命嗎?他會癢死的。」要那個愛玩水的小子不碰水?整他也不是這樣整的啊。
「要他的命又怎麼樣?」染意遲火大地擦著腰,「你看看絳棠,她都已經被青翼嚇成這樣了,我總不能為了讓他不手癢而把我的兒媳婦給嚇死。」
聶青翼絲毫沒把染意遲的話給聽進耳裡,反倒是興味十足地挨近絳棠的身旁,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他傾身向前,一手撫著下頷徐徐探問:「你……怕水?」
怪不得他老覺得她缺乏水份的滋潤,原來,他這個未婚妻是真的缺乏水份的關懷。
「你別過來……」噁心欲嘔的絳棠,在他一靠近時,小臉更是蒼白如雪,額間不斷沁出顆顆冷汗。
他卻固執地步步逼近。
「為什麼怕水?」不行,他這麼愛水的人,怎麼可以娶個懼水的老婆呢?他得先找到她懼水的理由,再來對症下藥改正她這個不良習慣。
「你再過來我就要吐在你身上了……」望著他過近的墨黑眼瞳,絳棠幾乎快忘了該怎麼呼吸。
「可是……」聶青翼一手撐著臉頰,故意狀似很為難地伸手輕撫著她的小臉,「我是你未來的丈夫。」
恍若剎那間直接掉人地獄的絳棠,臉色顯得更加雪白無色,氣息更是翻湧個不停,更是無法止住那波波在她心坎裡引起的躁動。
這個男人,會是她的丈夫?
心跳得飛快,眼前的這個男人,說真的,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看,他的容貌和身形都是她見過最令人傾心的男子,可是他帶給她的感覺,卻是她最害怕、最不想親近的那一種。
在她的耳際,血流汩汩的聲音化為陣陣波濤聲,隱隱約約、恍恍您惚中,水澤的氣息悄然地自他的身上傳來,徐徐紛湧至她的身邊,爬上她的每一寸肌膚,淹沒了她的心房,暖融而滋潤,她像艘迷途的小船,在他這片汪洋中無根似地擺盪漂泊著。
他是片無邊無涯的水澤,他就要將她狂捲而入了,而她,卻發現她連一點拒絕或是抵抗的權利也沒有,但又像在久遠之前,在他的這雙眼瞳下,她很難存著拒絕及抵抗的念頭,只是默默的接受。
「這下怎麼辦?」聶青翼咧笑著白牙,一臉很感興趣地問:「往後是該讓你吐呢,還是讓我癢?」
「你……你真的要娶我?」她顫顫地問,希望這和以往一般,只是噩夢一場,並不會成真。
「真的。」聶青翼清清楚楚地告訴她,俊臉上寫滿了不容置疑。
她的心不禁抖顫,「為什麼?」
彷彿是想要試煉她一般,聶青翼忽地將臉更欺近她的面前,兩手輕捧著她粉嫩的面頰,氣息直吹拂在她的臉龐上,直望進她的眼瞳最深處,並將他的心念傳送至她的耳底。
他愛憐地撫著她水嫩如絲綢般的臉蛋,「因為你讓我有種很想澆水的衝動,所以,我非娶不可。」
就是她了,她就是他這些年來尋尋覓而不可得的女人,也是在花草和染紗之外,唯一能夠引起他全副注意力的女子,若是不好好把握住眼前的這個機會,錯失了她,或許他的人生將要繼續失彩平淡下去。
澆水的衝動?絳棠聽了臉色急速轉變得更加雪白無色,兩手忙不迭地掩著小嘴。
「哇!」戀殊連忙拉開那個就快被聶青翼嚇死的絳棠,「姐姐!」
步千歲也忙著指使一旁的下人,「快,快帶她去房裡休息,我去請大夫來!」
「兒子,你到底是對終棠說了什麼?」在絳棠被急急忙忙的下人們簇招而去時,染意遲感慨萬分地搭著他的肩頭問。
聶青翼滿面笑意地環著胸,「我告訴她,我要娶的媳婦人選就是她。」
「你很滿意你指來的這個媳婦?」先前不想承認絳棠又不敢去接人的人不是他嗎?他的改變怎麼這麼大?
「滿意。」聶青翼的唇角滿足地高高揚起,「再滿意不過了。」
他轉首看著窗外不斷飄落的大雪,不經意的一瞥,發現了那株植在院中,自他生來就不曾吐過一次蕊、開過一次花,被所有人視為早已枯死的梅樹,竟在這個雪日裡,在枝頭上悄悄綻出了花苞,準備迎風綻放。
第三章
「你的氣色還是很不好。」
再為絳棠的額間覆上一條新的綾巾後,戀殊在水色荷燈下仔細觀察了絳棠的臉色一會,總覺得她似乎是真的被嚇病了。
躺在床榻上的絳棠難受地掩著小臉,「我快死了……」全身又冷又發抖,再加上那股揮之不去的喝水過飽感直徘徊在她的腹內,讓她好想逃離這座把她害得淒淒慘慘的宅子。
「還不行。」戀殊坐在床畔笑拍著她的臉頰,「你還得活著嫁聶表哥呢。」才頭一天她就受不了,她還有好長的一段日子要挨呢。
「我不想嫁了……」她埋首在被窩裡低聲哀叫,「我不要嫁給那個水患男人……」
戀殊涼涼地問:「你不顧你最注重的名聲了嗎?」
她的名聲?
絳棠目光晦暗地睜開雙眼上想起那盤在她腦中已半輩子的信念,她就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錯誤感。
在她看來,現在她比那個沒勇氣去接未婚妻的聶青翼,更需要勇氣來應允這樁婚事。原本她還以為無論在聶府將遭遇什麼可怕的情境,或是將嫁給一個長相奇醜無比的男人,這些地都有法子因她所顧忌的名聲而設法忍耐度過,唯獨那個不在她意料之內的聶青翼,徹徹底底打亂了她所有的預想,他簡直就像是她生命中的災星,而她,卻還非得嫁給他這個與她一見面就不對盤的剋星不可,否則她們姐妹倆將無家可歸。
唉,她是天生就欠這個人水嗎?
不過說也奇怪,她總有種與他似曾相識的感覺,那份熟穩已久的心悸,在他的眼瞳看向她時,更是緊緊糾擾著她的芳心,讓她的心頭沒來由的忐忑不已,想親近他,但又更想迴避他……
她實在是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見過那個愛澆水的雞婆男人,但就算曾與他相識好了,她一點也不認為再次與他相逢的經驗,有哪一點快樂。
絳棠沉斂著黛眉細細回想,「戀殊,我好像曾見過他……」
「在進屋前,你就已經被他淋過一次,你當然見過。」
戀殊以為她是病過頭了,所以才忘了那個驚天動地的潑水式見面禮。
她搖著頭,「不,我是指在更早之前。」他們應當是在許久許久之前見過的,他們之間似乎應該是有著……在那久到不知多遠之前的故事。
「在哪見過?」戀殊邊幫她擦著臉上的汗珠邊問。
她苦惱地皺著細眉,「想不起來。」
「姐姐,我有種預感。」戀殊撥開黏在她頰上的髮絲、笑嘻嘻地點著她的眉心,「要是你嫁了他,往後你少不了會常被他給淋得一身是水,而你恐怕就要一輩子都在嘔吐中度過。」
絳棠沒好氣地掩住她的唇,「不要詛咒我……」她已經夠慘了,別再讓她想到與水有關的字眼。
「來吧,先把這身濕透的衣裳換了。」戀殊一把拉起她,拿了疊色彩柔淡的衣裳放在她的膝上,「好在姐夫家有很多衣料供你裁衣來穿,不然我看你遲早會被他給淋得找不到衣裳可穿。」
「姐夫?」絳棠白她一眼,「叫得那麼親熱,我又沒說我一定會嫁他。」
戀殊卻是胸有成竹,「為了你的面子,你會嫁的。」想當然耳,她這個為保顏面而不顧一切的姐姐,這回也一定會為了顏面而委屈自己。
絳棠嬌嗔地睨她一眼,伸手拿起膝上的衣裳正想看看衣裳的質料如何時,自她的指尖,細緻柔綿的觸感緩緩蔓延開來,她不禁低下螓首,怔怔地看著手上這些似雲朵飄降至人間的衣裳。
在這色彩演紛的彩錦袋上,一根根經由花朵淬煉成汁而後練染過用來繡錦的絲紗,經過細心繡制後,像是有著生命般,無聲地在雪白的衣裳上展現它們的丰采。
經由它們,絳棠看見了芍葯、牡丹、紅花、蘇木、叢草,正靜靜地呈現在她的面前隨風飄搖,就像是它們從沒被搗製成花泥,那瓣瓣的花瓣,彷彿能觸摸得到似的,仍舊是那麼地鮮活、那麼地真實,就像是花兒真實地走出了衣料。
在這件彩錦裳上,讓她在冥冥中窺探了一座多彩的春天,數不盡的花朵在清揚的東風中,迎風搖曳並徐送著清香。
「怎麼了?」戀殊有些納悶地看著她驚艷的眼神。
「好美的色澤……」她虔誠地撫著衣料,「這簡直就是彩錦中的極品,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絲紗。」是誰?是誰有這種練染絲紗的功力,能夠將花兒的美絲毫不漏地保存了下來?
戀殊偏頭想了想,「聽說,這件衣裳用來繡錦的絲紗是姐夫染的。」
她不禁訝然,「他染的?」
「剛才那位步千歲步三爺說姐夫是個練染師,這座宅子裡和城裡的達官貴人們所有製造錦布的絲紗,全都是由他一手染出來的。」很快就已經探聽到不少消息的戀殊,對於這個消息也是滿訝異的。
「沒想到他竟然有這方面的天賦。」
真的很不可思議,那個只要碰到她一次,就把她淋得滿頭滿臉水的男人,手藝居然這麼巧?而且巧奪天工到令她心折不已。
戀殊挨在她的身邊朝地擠眉弄眼,「心動嗎?」她太瞭解姐姐了,這世上能夠讓她心動的事物,除了她無比重視的面子外,也就只有繡錦這回事了,而能夠提供這麼好繡錦原料的姐夫,一定是很對她的胃口。
「我……」她才想反駁,只覺得鼻梢一癢,忙不迭地掩住俏鼻,「哈啾!」
「你真的著涼了。」戀殊同情地為她換好衣裳扶她躺下。「我去廚房幫你熬碗薑湯過來。」
絳棠忙拉住她,「不要,我現在看到任何水做的東西都想吐……」一天之內接觸到過多的水,只怕今晚她又要夢到那個噩夢了。
「可是……」
正當戀殊仍有猶豫時,廂房的門扇遭人輕敲了兩下,接下來,那個造成絳棠如此不適的男人,便帶著有點愧疚的表情,悄悄自門縫探進頭來。
「姐夫?」戀殊意外地張大了眼眸,趕緊去請他入內。
「她好些了嗎?」聶青翼兩眼直視著躺在床上的絳棠,止不住的關懷,明顯地寫在他臉上。
「她……」戀殊回頭看了臉色變得更白的絳棠一眼,再歎息地對他搖首,「本來她是好些了,但看到你又更嚴重了。」
「還是看了我就想吐?」聶青翼挑挑方挺的劍眉,把手中的托盤交給懸殊,也不經過絳棠的同意,便大刺刺地在她的床榻邊坐下。
絳棠忙不迭地往床裡縮,「離我遠一點……」她已經夠難受了,他是想讓她再看一個大夫嗎?
「這樣呢?」他唇邊漾著一抹壞笑,刻意懸身在她的身畔,居高臨下一瞬也不瞬地低首看著她。
她急急細喘,「你……」
「要不……這樣呢?」他轉了轉眼瞳,刻意再縮近兩人間的距離,與她眼眸齊對,近得彼此的呼吸都能吹拂在對方的臉龐上。
望著他似乎想將她吞沒熊熊如火的目光,不知不覺間,他無比的熱力驅散了她一身的寒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燥熱,某種正要甦醒的感覺,令她心房不安地跳動。
仔細看著他誘人的眼眉,絳棠逐漸忘了他先前帶給她的種種不適,忘了她所受的罪。一扉遺忘已久的思念,在他的目光下,輕輕巧巧地在她記憶的一隅掀開了來,她不想去細究,也不想去追尋那份思念的來源,她只想看清他那明澈眼瞳裡有著什麼,好讓她明白,她為何會在第一眼的嫌惡過後,變得如此著迷。
在他的眼底,有著什麼呢?她深深凝睇著,感覺他眼中的熱力緩和了下來,在那深處,有著瀲灩的水意,她從沒看過一個男子會有如此似水的眼神,浮浮蕩蕩的,令人想徜徉其中沉淪不願醒……
絳棠不知自己這般直勾勾地望著他有多久,直到他唇邊又泛起了那種壞心眼的笑意,她才趕緊驅走自己漫天的遐思。
她慌忙地想掩飾自己的失態,「你是來做什麼的?」
這男人到底是有什麼魔力?怎麼會讓她一下子噁心欲嘔,一下子又讓她對他重新改觀,像個思春的小女人?
「這是我娘親自熬的薑湯,快趁熱喝了。」聶青翼舉手招來戀殊,並自她的手中接過用春瓷縷花碗盛裝的特大碗熱湯,將它湊至她的面前。
辛辣刺鼻的香味瞬間撲上她的鼻梢,湯碗裡和暖熱騰的縷縷熱氣,讓她雪色的小臉緩緩地漾出兩朵淡淡的紅霞,就像是一匹純白似雪的絲綢,暈染上了瑰麗似霞的顏色。
好像梅花的女人……
看著她的面容,聶青翼無法阻止自己心底翻然波動的思潮,在他的心底,她本來只是個模糊的輪廓,但在此時,他清楚地看清了她的容顏。有時,她像一株清麗柔綿的白梅;有時,她像是雪地裡您意盛綻的紅梅,嬌艷欲滴的,令人忍不住想一親芳澤,親自採擷。
但她那帶著些許病容的臉蛋,雖然有著淡淡的水嫩質感,但他始終忘不了她在經過水珠澆潤時那份晶澈的美感,他還記得,她似乎很怕水,而她面對他端來的這碗熱湯,心裡似乎也沒存著什麼好感。如此拒水,這也莫怪她的身子弱了,倘若她能多吸取些水份的話,那麼她一定能夠更美、更健康,可能的話,他很想將所有的心神都花在她的身上,辛勤的為她潤澤,讓她成為一株真正綻放的梅。
只是,他欲給,她卻難收。
聶青翼遺憾地歎了口氣,徘徊在她臉上的眼眸,逐漸在她身上游移著,最後兩眼滑過她那不怎麼豐滿的胸部。
他再次將份量多得嚇死人的湯碗端近她的面前,並且別有深意地向她交代。「多喝點,長大點。」
絳棠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胸部,聰穎地聽清了他的弦外之音時,同時也被他點燃了一腔怒火。
欠扁的男人!哪個地方不好看,偏偏看她最在意的胸部。
看著她紅艷的容顏,他忍不住以指細細輕觸,而後在他那有型好看的唇邊,淺淺地勾起了一抹令她心動的笑意。
「我們絕對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以指輕點著她甚是誘人的紅唇,信心十足地向她保證。
「何以見得?」他的指間清清涼涼的,讓繹棠的心神有點不能集中。
「因為你能止我的癢。」聶青翼徐徐地露出一副邪惡萬分的笑意,「我已經開始期待我們的婚事了,所以,希望你能早日克服你的嘔吐症狀,我們也好早日完成大婚。」
絳棠怔怔地瞪大杏眸。她真的要和這個頻頻帶給她水災的男人成親完婚?這是不是代表地往後的生活裡,又將要克滿大大小小的水患?他為什麼那麼執著,就這麼非娶她不可?
「晚安。」
聶青翼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俯下身子,低首在她柔軟的唇瓣上偷了個小吻,並趁她怔愕得難以思考時,將手中的熱湯一瓢一瓢地餵進她張大的小嘴裡。
「你……」在熱湯活絡了她全身的血脈後,絳棠終於恢復了神智,同時也對他的舉動羞極了。
「早些好起來,我等著娶你。」他曖昧地朝她眨眨眼,唇邊掠著得逞的笑意,拎著那個已喂完她的空碗愉快地走出房門。
絳棠甩甩頭,試著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但兩眼在一接觸到他手中的那個空碗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又在不知不覺間,被他灌下了一大碗水類的東西。
「哇啊!」戀殊在她兩手緊摀住小嘴欲嘔時,又扯開了嗓子大叫,「姐姐!」
「首先,你不能再讓她繼續吐下去。」
被染意遲請來好好開導聶青翼的步千歲,坐在聶青翼的房中,語重心長地說出目前他最需要改善的第一個要點。
「嗯。」坐在椅上乖乖聽訓的聶青冀,百般無聊地點著頭。
「再來,大娘吩咐你得克制一下你的手癢衝動。」不能再他手癢下去了,不然絳棠不被他澆病,也會被他這個壞習慣嚇跑。
「嗯。」聶青翼愛理不理地應著聲。
步千歲不抱期望地望著他,「這些你都不能做到是不是?」光看這小子的這副表情,他就知道這小子統統都只能答應而無法實現。
他登時咧齒而笑原形畢露,「對。」
「青翼……」步千歲快對這個任督二脈不通的頑固老友投降了。「妻子不是讓你娶來殘害她身心的。」哪有人是這般對待女人的?絳棠沒被他的舉動嚇跑就已經是他祖上積德了,他還想再這樣繼續下去?
「我當然不會殘害她,我愛護她都來不及了。」聶青翼嘖嘖有聲地搖著食指,「你放心,我會好好向她展示我對她的關懷和愛心的。」對於那個他認定十分缺水,而他又非常想娶的未婚妻,他保證,他一定會把全部的熱情都投注在她的身上。
在他的印象中,絳棠就像株冷冬寒梅,無論是在什麼苛刻的環境下,她總能在人前展現出她最好的姿態。
從娘親口中聽聞許多關於她的大大小小消息後,他更是認為,在絳棠過去的人生中經歷了那麼多她不該有的歷練,這些年來,她拉下了自尊心,在許多親戚的家中來來去去的借住,一手提攜著小妹,努力的求生存,但她依然未對人情冷暖失去信心,她的那雙眼眸,看起來還是那麼地明亮動人,那麼地深深吸引著他。
雖然寒梅總是能夠掙扎著求生存的,但既然現在她進了他的家門,他就要讓她得到她應得的一切,因為,這株悄悄在他心底綻放的寒梅,她值得他這麼做。
步千歲受不了地搖著手,「拜託你千萬不要把你那種令人消受不起的愛心給她,她和我們不同,她不像我們這麼能夠忍受你的愛心。」
他一點也不擔心。「她會慢慢的適應,也遲早會習慣我。」
「那也要她能夠撐到那個時候……」步千歲小聲地咕噥。
從沒有人知道聶青翼天生就愛澆花灑水的舉動原因為何,更沒有人知道他那過於雞婆的愛心是哪來的,在所有人看在他練染出來的絲紗一批比一批價值連城後,也沒有人再想去細究他那種種令人摸不透的愛心和雞婆的舉動了。
只是現在他身邊多了一個花朵般的美人兒未婚嬌妻,身為他的朋友,步千歲並不為他指來了個美嬌娘而感到開心,反而是對那個女人的未來感到擔心。就不知聶青翼會不會也把她當成花兒來澆?並且常塞給她那些他自以為很需要的種種關懷。嫁給這種男人,是福,也是禍。
聶青翼彈彈手指,把他的心神喚回來。「如果私事說完了,現在可以談談公事了嗎?」
「你在秋末之前染出了幾種絲紗?」生意做得非常精的步千歲頓時商人的本色盡現,公事公辦地與他討論了起來。「你最好是先跟我報個數,這樣我也好早點決定今年要批多少貨給宮中的織造府。」
「百來種。」聶青翼大略地給了他一個數。「今年我從不少從沒用過的花身上,練出了數種新的染料,因此在整體的貨數上,今年新添了數種新式的色澤。」
「很好,那麼今年你的這批貨就由我紫冠府全面買斷。」計算出商機的步千歲,立刻把這個能夠獲利的機會,全都攬至他的手中。
「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今年你要多給我一成的利益。」
聶青翼趕忙在這個超級商人把生意敲定前,先確保他也能獲得的利益。
步千歲笑瞇瞇地搭著他的肩頭,「青翼,咱們是好友吧?」
「在商言商,就算是你,我也要把帳算得明明白白。」
聶青翼也對他笑得很虛偽。「即使咱們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你也別指望我會給你撈個什麼油水,我會要你把該給的每一份子兒都給我吐出來。」
「嘖。」撈不到好處的步千歲,不禁再次為聶青翼那說變臉就變臉的性格而感到喪氣。
這個老友,所有人在初次與他相見時,總會犯了個錯誤,以為他只是個天生就少根筋,對人沒什麼威脅性的練染師,根本就不遠什麼生意經,還認為他遲早會把聶府的祖業給敗光。可是在與他相處過後,眾人才發現他是個可以在嘴邊掛著傻笑、做出沒什麼大腦的事,但在下一刻,他又變成了市儈又小奸小惡的男人,為了自身的利益,無論是什麼人,他也要一分一毫的算得清清楚楚。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他還是個超級沒常識的園丁。
即使是百花蕭條的擷秋,他仍是辛勤地為花兒們灌溉;大雪天的,他日日都跑去澆花澆樹澆盆栽,也不怕那些無辜的植物因他那多餘的愛心而被凍成冰雕。但他這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卻培育出許多不同品種的異花。
經由他一手栽培的花朵,無論任何品種,季季都綻放,而那奪人炫目的色彩,更是連皇宮御院裡也培養不出來的。經由他的手,那些花兒淬染出來供作染紗原料的花汁,珍貴得有如黃金一般,即使一桶千金,搶破頭想買的也大有人在,令人真不知該說他養花澆水的舉動是雞婆沒大腦呢?還是他的心機太深太聰明了?
「要不要看看我最新練染成功的絲紗?」聶青翼在他仍在思考時,伸出手向他邀請,「今天的冬陽不錯,我將它們拿出來曬了。」
「先看看貨也好。」步千歲也覺得先看完貨,他才好決定今年該標什麼價錢比較妥當。
步出聶府,在聶府府後那佔地數百畝,用來植花淬染的花圃,在北風的吹拂下,老遠就飄來了數不清的異香,讓還沒有走到花圃的步千歲,再一次誠實地說出他藏在心底已久的看法。
「這些不要臉的花……」步千歲絲毫不掩飾他那張惡毒的嘴。「果然是一人種一款,什麼人就種什麼花。」
種的人和花都一樣的搞不清楚季節狀況。
「嘴巴給我小心點。」聶青翼朝他亮出了一隻拳頭。
聰明的步千歲馬上見風轉舵,「我是在說奇人種異花。」
順著花圃小道,穿過各色花朵所造成的曲花幽徑才能抵達的練染房,抬首遠望,遠遠的就看到那些在風中翻飛,在冬日暖陽下待曬的絲紗。但仔細評估貨物價值的步千歲,在這裡除了看到那絲絲縷縷比什麼都珍貴的絲紗外,還看到了另一個像在玩躲貓貓般躲了聶青翼好一陣子的絳棠。
他以肘撞了撞身旁的聶青翼朝他提醒,「那個不是你病了好些天的未婚妻嗎?」
聶青翼轉首看去,在一片繽紛的色彩中見著了那個一身白淨絲裳,面容單薄乾淨、眉目如畫,嘴邊帶著他從未見過的小巧笑靨,正在欣賞他所染的絲紗的絳棠。
他腦際裡的思考在瞬間全然抽空,只徒留她那抹看似輕淺,卻又深深印烙在他心中的笑意。
他很想掏取她的笑顏,讓它恆久地停留在他的掌心裡,只為他徐徐舒放。
在數百上千的竹棚所搭的曬架下,絳棠的指尖戀戀地拂過風中每一串飄蕩的絲紗,和輕柔質感,一一從她的指梢間流洩而過,絳紅、絳紫、杏黃、金黃的色紗,交織出一幅向晚天邊的霞彩;翠藍、藏青、湖綠、墨綠,勾勒出一幅遠山近水蓊翠的綠景;縹、皂、紫、韶、縉,構成了一座錦簇績紛的花城。
即使在這個深雪所封的隆冬、時分,聶青翼的一雙巧手,也能讓春日提早降臨。他對花兒的深情厚意,不只在它們盛綻之時,更在它們花凋令人惋惜之後盡現。
花的美、花的好處,他全都保留了下來,為花兒營造了一個能夠永恆瑰麗的世界,不讓它們只能在匆匆綻放後,成為一幕令人只能回想的陳舊片景。
丁香、玫瑰、相思樹等香味悄悄滲進空氣裡,隨著串串絲紗擺盪飄動,絳棠深深吸嗅著如此難得的百種花朵混淆的芳香,暖暖的冬陽曬在她的臉頰上,令她忍不住閉上眼舒適地體會聚合在她四處的百香和融融日光,感覺自己向來冰冷的身子逐漸暖和了起來,彷彿就要融化在這片聶青翼所營造出來的冬日裡。
「別忘了我剛才說過的話。」步干歲在聶青翼忍不住想走上前接近佳人時,忙在他耳邊提醒,「即使你的手再癢,也把它忍下來。」
眼中只有絳棠的聶青翼推開他,直直地朝絳棠走去,並且放輕了腳步,怕會驚擾了眼前的這幅美景,也怕再次把這個美人嚇得掩吐欲逃。
「你今日看來好多了。」他站在與她甚近的距離輕聲的放口,就看到原陶醉在斑瀾色紗中的絳棠急急旋過身,張大了一雙水眸有些恐懼地看著他。
「嗯。」絳棠緩慢地朝他頷首,想要試著不露痕跡地離這個老是帶給她水禍的男人遠一點,並且強撐著臉色,不要讓被他嚇得花容失色的表情流露出來。
「我聽娘說,你是個織錦娘。」他更朝她踱近步伐,偏首笑問:「有看喜歡的絲紗嗎?」
望著他臉上那份無害的笑意,以及他身邊沒半個能夠再潑她水的工具,讓絳棠忍不住悄悄地放下了對他的戒心。
「太多了。」她笑靨如花地撫著架上垂墜而下的絲紗,「這些顏色,每個都那麼令人愛不釋手。」
為了她的笑意,聶青翼二話不說地將棚架上的各色絲紗取下,將數束已漂洗過並曬好的絲紗遞至她的掌心裡,在她的指間纏繞著。
絳棠不明所以的望著他的舉動,「你在做什麼?」
「讓你愛不釋手。」他挑惑地朝她徐笑,雙手合按著她的柔荑,臉上帶了份非要她收下不可的執著。
她驚喜地睜大了眼,「你要……送給我?」這些看來要費資千金的高級絲紗,他捨得割愛?
「都送給你。」他毫不猶豫地向她點頭,並刻意將她的一雙小手緊緊覆握在他的大掌裡。
「為什麼?」感覺他暖融融的體溫漸漸地滲進了她冰涼的小手裡,絳棠不禁臊紅了臉,試著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卻不讓。
「只有你才是最配擁有它們的人。」他緩緩地將她拉近面前,低啞地在她的耳畔輕喃,「我相信你這個名噪一時的織錦娘,一定能夠織出它們最美的丰采。」
絳棠微微側過俏臉,專注地打量起他。原來這個男人的腦袋裡,裝的也不完全是水嘛,而且,他似乎已經將她的過去都給打聽清楚了,知道她的喜好、她的專長,並且十分放心將這麼美的東西交給她,絲毫不吝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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