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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塵] [捉拿逃妃]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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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7:51: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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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呀等,盼呀盼!
她好不容易熬到未婚夫榮登金榜,
豈料,薄情郎只能共患難,不能同享福,
一朝當上狀元郎,竟然狠心將她這舊人忘,
害她來不及成糟糠妻,便已做了下堂婦!
更慘的是——
皇帝看上她,御賜金雀宮,封她作娘娘,
若非皇后放了她,從此便要坐在深宮,
哀哀怨怨,早晚看不到……太陽。
倒楣那驍勇善戰的繼威大將軍,不去捍衛疆土,
竟被皇帝老子差去捉拿「跑路」王妃,
他可是有血有肉的漢子,怎抗拒得了飛來的一身艷福
看她剛被情郎拋棄,一臉的淒──楚,
他哪能眼睜睜任她一頭栽進後宮,讓青春虛度?
情非得已,縱然她是皇上愛妃,他也要違抗聖旨,
從皇上手中搶走她,留她到老……


序 快樂的邱姑娘


  邱姑娘是誰?邱姑娘就是邱姑娘。

  邱姑娘很快樂,因為她是我的朋友,我快樂,她也快樂。

  以下是我和友人邱姑娘的電話對談:

  「喂!我明天要去你那裡。」我說。

  「為什麼要來我這裡?」邱姑娘問。

  「因為我稿子寫完了。」

  「喔!好啊!好久沒見到你了,歡迎。」

  「伯父伯母最近還好吧?」

  「很好啊!還問你怎麼這麼久沒來玩呢!」

  「你家的那只五萬塊的土狗最近還好吧?」

  「好啊!就是長牙齒會亂咬。」

  「你家那台五萬塊的計算機最近還好吧?」

  「好啊!早就修好了,你要用可以借你。」

  「你的打印機還有墨水吧?」

  「有啊!你要用也可以借你。」

  「你的調製解調器買了沒?電話買了沒?網絡設定好了沒?」

  「都好了,你要上網也可以借你。」

  邱姑娘真乾脆。

  「你以前的上課講義還在嗎?」我的最後一個問題。

  「上課講義?」

  「就是那種A4大小,考試才讀,讀完就丟在一邊包油條的。」

  「喔,有啊!你要考試?還是要包油條?」

  「都不是,我要印稿子,背面可以印稿子。」

  「喔!有很多,剛好給你印好幾本。」

  「嗯!放心,我印的時候會記得設定成『灰階打印』+『經濟快速』,省墨水又省時間,還省電。」

  「喔!好啊!」

  「上WWW的時候,我會記得用離線瀏覽程序,省你的電話費和ISP費。」

  「喔!好啊!」

  「去你家吃中飯的時候,我只吃水餃十顆和蛋花湯。」邱姑娘家裡開水餃館。

  「喔!好啊!」

  「你高不高興看到我?」

  「高興啊!」

  向友人邱姑娘致敬。因為她認識了我,還能這麼的快樂。

                    楔子

  「謙哥哥?謙哥哥?」

  一聲聲輕柔的呼喚,混在蟲鳴和鳥叫之間,試圖從流水聲與風聲的間隙,偷渡至被呼喚者——謙哥哥——的耳裡。

  「謙哥哥?謙哥哥?」

  偷渡不成功,輕柔的聲音猶不死心,悄悄放大了音量,朝一棵蓊鬱蒼勁的大樹方向傳飄過去。

  敢請這棵樹,名喚「謙哥哥」?

  當然不是。

  樹下正坐著個少年,他才是正主兒。大考日將至,他手捧著書,正坐在樹蔭底下苦讀。在專注之間,不情不願的被這聲呼喚逮著,他抬起頭。

  「敘君,不要吵我讀書。」少年的聲音有些無奈,又有些寵溺。

  呼喚者適時現身在他的眼前。那是一名纖細靈巧的少女,尚未到及笄之齡,卻已是個水靈秀氣的小美人。

  「謙哥哥,你明日就要上京趕考了,最後一天,也不陪陪我?」少女嘟著嘴。

  少年緩下神色。「所剩時間不多,更應該抓緊時間用功,等謙哥哥金榜題名,衣錦還鄉後,有的是時間陪你。」

  「可是,聽我娘說,當今皇上重用德高望重者,不超過三十的,很難及第,這是真的嗎?」少女剛剛問過母親,心裡一急,便跑過來通風報信了。

  「師娘言重了。」少年不以為意地笑笑:「名位,有才德者居之,沒試過怎麼知道?這是我及冠後的第一次機會,如果一舉成功,就不必窩在崎憐縣這個小小地方,說什麼也得試一試。就算失敗,三年後再捲土重來,又何妨?」

  何況,他可是崎憐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舉人,才智高人一等不說,人人看好他的未來無可限量,雖然師娘這話他已不是頭一回聽說,但要他沒試過便打退堂鼓,那是不可能的。

  「謙哥哥,你剛剛不是說,金榜題名後要衣錦還鄉嗎?可是,你又說不想窩在崎憐縣,難道你不打算回來了?」少女低頭,雙手攪弄著衣角,不安地發問。

  「會,當然會,謙哥哥到時會回來接你的。你跟著謙哥哥入京定居,鎬命夫人,一起出人頭地。」他的雙眼發著光。

  少女的父親是他的授業恩師,去世已兩年餘,對他,他多少也懷了點感恩的心情。

  「不要。」少女搖搖頭。「我才不希罕當什麼夫人,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待在崎憐縣,平安度過一生,就心滿意足了。京裡的人爭權奪利,人心險惡,去蹚那淌渾水做啥?」

  原來少女也非人事不知。從小跟著父親讀書學字,這些她也懂一點,但她胸無大志,女孩兒家,只渴望同少年在一起,別無所求。

  「小傻瓜,你還小,跟你說你也不懂。」少年愛憐地捏捏她挺翹的鼻子,「讀聖賢書,為的就是有機會出人頭地,一展所長,我讀了十幾年書,等的就是這一天,不可能放棄的,你安心等著當夫人吧!」

  「只要你記得回來就好。不管你登不登金榜,都要記得回來,我在這裡等你。」少女的眼裡多了晶光,是懂得情愛的晶光。

  燕雀焉知鴻鵠之志?但這小小燕雀,卻教人又愛又憐。從小他就疼她,像疼小妹妹一樣疼她,忘了是哪時起,他看待她的眼光變了質,小妹妹崇拜的眼神也多了傾慕,自然而然多了青梅竹馬以外的情感,兩人年紀輕輕便私下定了終身,沒讓外人知曉。

  「我會想著你的。你說要等我回來,就要等喔!別想趁我不在,偷偷嫁給別的混小子,知道嗎?」少年佯裝兇惡,口出威脅。

  「不會的,人家只想嫁給你啦!」少女瓔嚀一聲,投入少年的懷抱裡。

  情竇初開的年紀,十四歲的少女也初顯風情,教少年心神蕩漾,差點忘了自己。

  「敘君,別這樣,教師娘見著就糟了。」少年勉強出言提醒。天曉得要他說出這句話,需要多大的自制力。

  一句話教少女從意亂情迷間清醒,依依不捨地離開情郎懷抱,眼眸一轉,想要個承諾。

  「等你!」她伸出小指。

  「等我!」他也伸出小指。

  兩隻小指勾在一塊,為他們的誓言捺印蓋章。

  「謙哥哥……」

  軟軟一聲呼喚,他自制力瞬間崩潰,終於輪到兩唇為他們的誓言捺印蓋章。

  天真的少年少女,在這一刻,捧著的是自己純摯的真心,並相互汲取對方的情意,同享情愛的甜蜜。

  後來,少年果真回來了,卻不是衣錦還鄉,而是名落孫山。他的師娘說中了,當年及第的,全是三十以上的舉子,輪不到他這個初出茅廬的弱冠小伙子。

  少女不以為意,少年卻耿耿於懷。

  依年紀擇取人才,算是什麼好皇帝?詛咒那昏君早死吧!

  少年恨恨地發了幾天脾氣,悶在屋裡不出來,少女探視了幾回,不得其門而入,心裡慌了。

  還好,幾天過後,她的謙哥哥恢復了鬥志,打算三年後捲土重來,言談間念念不忘要讓她當夫人,陪他過好日子。

  他們在這偏僻的一隅,繼續過著平淡刻苦的日子,共患難的情感支撐著他的鬥志,矢志來日與她共享榮華富貴。

  這一刻,他真的是這麼想。在命運的轉輪依循著軌跡,仍規律地旋繞著,一切尚未改變時,他真的是這麼想。

  很美麗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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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7:52: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依君?倚君?出門了,你們兩個準備好了沒有?」何敘君朝內室喚著。

  裡頭的人兒正忙著,一旁的小妹反倒插口了:「二姊忙著梳妝打扮,三姊忙著數銀子;一個是少塗一斤粉都不肯出門,一個是多秤一兩銀子都怕浪費,有得耗了,大姊你慢——慢——等——吧!」老四何隨君臥趴在窗邊,懶洋洋地代兩位姊姊答道。

  每回出門都輪不到她這個最小的,老要她看家,真無趣!

  「碎!隨君,小孩子好好看家就好,話那麼多,小心將來嫁不出去。」千呼萬喚,一個粉雕玉琢的綠衫美人兒始出來,口裡不忘編派著小妹的不是。

  雖然衣服質料粗劣,綠衫兒穿在她身上,質感起碼好上十倍,她便是崎憐縣之花

  何家老二何依君。

  「我才十四,要說嫁不出去,還有人比我更該急呢!」何隨君翻翻白眼,當正眼見著來人,張大了口:「哇!這是哪裡來的活動麵粉攤子啊?臉上刮一刮,你們今天就不必買麵粉了,說不定還可以留個幾兩,塗塗大門板呢!」她誇張地比擬。

  何依君捲起衣袖。「你這個死丫頭!瘋言瘋語的,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救命啊!麵粉攤子老闆娘發瘋了,要砍人啊!救命啊——」何隨君抱頭鼠竄,躲著二姊的粉拳。

  老大何敘君站在一旁,連瞧都懶得瞧一眼。她們家的姊妹就是這樣,打打鬧鬧的,多年來如一日,她要是浪費精神去插手管,那才是瘋子!

  「倚君?倚君?你好了沒?就等你了。」何敘君朝內喊。

  只見一個衣飾平常,腰際懸了個算盤的姑娘家,終於姍姍自內走出。仔細聽,隨著她的腳步移動,身上還有「叮咚」聲響呢!

  如果再仔細一聽,還可以聽到她的口中喃喃自語著:「煤油一瓶七錢七、柴火一斤六錢、白酯半斤九錢五、鹽一兩九錢……不對!鹽昨天剛漲價,沒良心的鹽商,壟斷鹽市,漲了一文錢!」她義憤填膺。

  何敘君道:「不錯了,才一文而已,新登基的皇上聖明有遠見,派了幾百箱的官監,在鹽價沒飆漲前就沿著長江拋售,阻止了監商囤積居奇,才讓你漲一文錢,已經很客氣了,別把漲價怪給鹽市被壟斷。」

  何敘君等著這個鐵公雞妹妹,等的不耐煩了,幾時三妹倚君能不把錢掛在口上呢?

  「哦?有這個消息嗎?先去打聽打聽,再決定這會兒要買多少。」何倚君精打細算著,又道:「剛才誰說咱家不必買麵粉的?那今天就可以省三文錢喔!」

  「對啊對啊!」忙於逃命的何隨君,適時躲至三姊何倚君身後,「二姊臉上的粉嘛!還可以刮下來粉刷大門板!」

  「沒有人家大門板是塗白色的吧?」老三何倚君沒好氣道。

  搞什麼?原來是開玩笑,她還真以為不必買麵粉了,正要高興呢!

  「你再說?死丫頭!打死你!」何依君大叫,繞著何倚君轉,追打何隨君。

  「你們給我安靜!」何敘君大叫,板起臉指揮全局。「依君、倚君,你們給我乖乖出門去,隨君,你進去陪著娘,不准離開屋子一步,聽見了嗎?」

  「喔!」三位姊妹呆板應聲,各就各位行動,一場打鬧終歸於平靜。

  同樣四姊妹,十七歲的大姊敘君是家中生計支柱,也是姊妹中最穩重的。靠著兩手優異的針線技巧,做出來的針線活兒,貧窮的崎憐縣人買不起,便托人將成品高價賣到京城,讓人抽去佣金,所賺的錢正好勉強養活一家五口。何敘君的掙錢本事不輸崎憐縣的男人們,自然是崎憐縣內當紅的媳婦人選,但她背負著一家子的生活重擔,隨著時日越久,性子也越沉穩;也是時勢所趨,不得不如此。

  老二依君是個絕頂美人,剛過十六,終日打扮得花俏美麗,準備隨時相個好人家嫁了。雖然家境清寒,但貌美又懂得裝扮,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是不同:只可惜人人都識貨,卻無人要得起。何依君所開出的條件可高了,功名、財富、相貌、人品,缺一不可,崎憐縣內找不著合她意的,她也無意降低標準,屈就自己,只管繼續打著燈籠,看能不能碰上個路過崎憐縣的王孫貴族,逮個金龜婿囉!

  老三倚君是個鐵算盤,大姊賺錢,她數錢,並且懂得生財之道,以錢滾錢,才十五歲,已有不少人家搶著娶。依君雖美,卻是個耗錢的花瓶,倚君可就不同了,娶到她,同等於娶到個錢莊女博士、當鋪女朝奉,貧窮的崎憐縣內,誰不想娶個這樣實惠的媳婦?只可惜她心向自家,大姊、二姊不嫁,她也理所當然延遲了婚事。

  最小的隨君還不到及笄之齡,僅有十四歲,卻是姊妹中最古靈精怪的。何家四姊妹已逝的父親是個教書先生,因而四女都略諳文墨,尤其以何隨君最用功。但是,姑娘家一用功,腦子難免想的比別人多一些,口齒也伶俐了些,性子因而少些溫順賢慧,何家四姊妹,恐怕以她最難嫁了。

  幸虧她們有個開明的母親,手足情感也緊繫著她們。有三位炙手可熱的姊姊護著,教一群涎著臉、排隊等著娶何家三姊妹的崎憐縣王老五們,見了何隨君連巴結也不及,遑論評頭論足,外人的蜚短流長這才鮮少繞著何隨君打轉。

  「大姊,也該是放隨君跟出來見識的時候了,老要她看家,難怪她不高興。」路上,老三何倚君為四妹申冤。

  老二何依君撇嘴道:「那個惹禍精,一出門就沒好事!上回陪娘去觀音廟上香,她捉著人家剛死了丈夫、正哭哭啼啼的周寡婦,安慰人家別難過也就算了,還鼓吹人家再嫁,養活自家兒子,後半輩子也有保障。什麼嘛!害得周寡婦哭得更難過,直嚷隨君說風涼話,沒教養!當然了,烈女不事二天,她都十四歲了,書也讀過,就不知念到哪去,這點婦德都不懂?丟人喔!」

  何敘君保持沉默。小妹隨君的思想不是不對,其實很務實,只是不見容於世罷了,但她這種性子和想法,往後恐怕會吃苦頭。

  「還有,人家北郊張大娘的兒子不想繼承家業下田去,想去開酒樓做生意,隨君居然在一旁起哄說對,什麼人各有志,男兒志在四方,個人頭上一片天之類的,氣得張大娘不准她兒子接近咱家隨君,以免帶壞她的兒子!是啊!繼志述事是為人子女應當的,這點孝道都不懂,難怪人家說話。我說這隨君,將來還有人敢要嗎?」何依君不斷數落著。

  「好了!別說了,隨君有沒有人要,你不必替她操心,倒是你自己,該打算打算了。」何敘君淡淡道。

  「哎呀!大姊,您都還沒嫁呢!妹子我哪敢搶先?」何依君嗔道:「更何況,崎憐縣內沒有像樣的人家是我想嫁的,得不到一筆可觀的聘金讓我奉養娘,休想我嫁!」

  何依君平日不事生產,只有靠著提高自己的身價,一次「賣斷」後,為年老有可能無依的母親打算,盡一點孝道,所以她絕不草草嫁掉。

  「二姊,那你要等多久?崎憐縣一個小地方,沒有你要的王孫公子,你要往哪兒嫁去?」何倚君插嘴。

  「這幾年,我隨時準備路上能撞著個金龜婿,偏偏連只瓢蟲也沒有,倒是蟑螂滿天飛。我看啊!新皇帝登基,聽說才二十五,年輕英俊,乾脆我入宮選秀女,看能不能撈到個貴妃當一當,那咱們何家就有依靠了,你們說好不好?」何依君說著不忘搔首弄姿一番,她對自己有自信的很。

  何敘君搖頭:「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再也難得見一面,你怎麼捨得放下娘和姊妹們?更何況,宮裡爾虞我詐,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能不能得寵還是個問題,得了寵,能不能平安度日又是個大問題,要是沒有兒子,封不了妃,將來要守寡也沒指望。光想到和那麼多女人爭一個皇上,你受得了?別想了,平凡過完這輩子,也是種福氣呢!」

  何倚君插口:「說到皇上,聽說年輕有為,求才若渴。三年前傅大哥落第,就輸在年紀太輕,這回換了年輕的皇帝,也許傅大哥登科的機會來了,要是中了狀元,那也不枉咱們大姊守這麼多年,就等他一個。」何倚君瞄了逐漸不安的何敘君。

  「喔!狀元夫人,這頭銜多好聽啊!」何依君雙手合十,雙眼盛滿夢幻。「從此飛黃騰達,一人得道,咱們跟著雞犬升天,到那時,靠著姊夫,我要嫁王孫貴族就容易了,還有倚君和隨君,往後永遠不愁吃穿……喔!求求你,大姊,你一定要當上狀元夫人!」

  何敘君滿臉通紅地悴了一口。「少來胡說!謙哥……傅大哥能不能中狀元,求我有何用?就算中了,也……未必是我當狀元夫人啊!」

  說是這麼說,何敘君羞赧的臉,早已昭告世人她與傅謙的默契。

  「好好好!我們未來的狀元天人,只要你到時別忘了咱們姊妹的好處,介紹幾個好人家,妹子我就感激不盡了。」何依君巴結討好著,似乎狀元夫人的頭銜已篤定要落在大姊頭上似的。

  謙哥哥提前上京,去了有一個月,離大考只剩十幾天,不知過得還好嗎?希望他早點考完,早日回鄉,就算落榜也算了,只要能和他長相廝守:

  何敘君捧著心事。與兩個妹妹相比,她的願望,顯然淡泊多了。

  希望天從人願。

  崎憐縣是幽州最小的縣,方圓不到二百里,人口不足二十,人們多以農耕為生,不出產富戶,何家老二何依君想找個金龜婿,自然就難了。

  「把該買的東西分頭買齊,買完了不要在街上遛達,尤其是你,依君,崎憐縣沒有你要的男人,就別在街上招搖!」何敘君用相當嚴肅的口吻道。

  「知道了。」何依君訕訕道。

  崎憐縣之花上路,省不了有一堆人跟著捧場,而何依君雖不假辭色,暗暗也對一干人等眾星拱月的行徑感到洋洋得意。她不介意將她的美麗賞賜給那些仰慕者瞧瞧,反正他們看得到也碰不著。

  「大姊,三妹,你們瞧!」何依君興奮地指著茶樓上。

  何敘君和何倚君朝她所指著方向望夫,只見一群人團團圍繞著茶樓二樓,看那排場,似乎有什麼顯貴人物蒞臨。崎憐縣除了縣太爺勉強算得上顯貴,又有誰會隨身帶著一票跟班?

  再看茶樓門口,停著一座華麗的篷車,篷車前停著兩匹白馬,篷車之後又有好幾匹馬跟著,一名馬伕正忙著餵馬兒吃草。貧窮的崎憐縣內無人以車馬代步,這馬伕顯然也不是茶樓派的,而是隨著這隊人馬而來,更加挑起何依君滿滿的好奇心。

  不只她好奇,小地方來了大人物,自然引人指指點點。茶樓外早已圍了一堆人看熱鬧,紛紛猜測這隊人馬是什麼來路,何依君拉著大姊、三妹,也擠過去探聽。

  「請問這車駕是誰家的?」何依君問道。

  崎憐縣之花難得低下姿態來,一旁的年輕男人們人人搶答。

  「聽說是縣太爺的遠房親戚吧!」

  「我想不止,瞧這架式,大約是京裡來的達官貴人。」

  「嗯!說不定還是皇親國戚呢!現在茶樓二樓全教他們包了,這是崎憐縣有史以來最闊綽的手筆呢!」

  「那人長得怎樣?有沒有人見過?」其中有人代何依君問了。

  「給人團團圍住,前呼後擁的,沒瞧見!」

  「我也沒見著。」

  來不及聽完所有人的意見,何依君雀躍地退出人群,忙拉著大姊和三妹一同往茶樓去,直嚷著要去看看是誰。

  「二姊,你要去見人家?不好吧!」何倚君掙脫她的手。

  「是啊!依君,你這樣冒冒失失的,人家還不一定想見你呢!」何敘君皺眉,也不願跟去。

  「那我自己去好了,你們等我好消息!」說時遲、那時快,何依君勇往直前還不忘款擺生姿,風騷地將姊妹們丟在身後。

  她相信只要是男人,應該都逃不過她的魅力,在崎憐縣內一向如此。只求那男人別太老,也別太醜,最好還沒娶老婆,已婚的詛咒他老婆已經死了,她不介意當填房,只要能當富家顯貴的正室便成,祝福她吧!何依君在心裡念著。

  剛要上樓,便被守在樓梯口約兩名守衛擋下,何依君轉了轉眼珠,朝守衛拋了個媚眼,決定慢點來。

  她轉頭同掌櫃的打聲招呼,嬌嗲地搶過茶盤,硬要代小二送餐。掌櫃的在吹鬍子瞪眼中,終於姑息了她。何依君的心思全崎憐縣無人不知,如果讓她攀上了樓上的貴客,說不定他也能分點好處,就算不成,送個美人上樓招呼貴客,說來也有利而無害,希望這位何二小姐別得罪他的客人。

  同依君捧著茶盤,在晚到的何敘君和何倚君驚愕的目送下,驕傲地朝狐疑的守衛示意讓路,然後婀娜地跨上樓梯。

  一上了二樓,何依君很容易地找出這些隨從們的主子。所有的人皆站著,只有三人是坐著的,坐上位的是名年輕男子,左右各生了一老一少。那少者是個冷冰冰的嚴峻男人,多看一眼都令人打哆嗦!何依君忙撇開視線,見那老者拱著手恭敬他朝那坐上位的年輕男子說話,主子鐵定是他了。

  何依君看準了,嗲聲道:「大爺們,送茶點來了。」

  輕移蓮步靠了過去,何依君光明正大打量著那坐在上位,身穿藏青袍子的年輕男子。哇啊!是個俊公子,大約才二十多吧,相貌堂堂,天庭飽滿,神情帶了與生俱來的威儀,喔!這種人,崎憐縣哪有啊!她的運氣總算來了。

  因何依君的到來與插話,三人暫時停下交談,一齊朝她望來。玩味的、冰冷的、不悅的三道視線同時投射過來,令習慣了男人目光的何依君略感難以招架。她忐忑地放下茶盤,為三人分別倒了茶,才故作不經意地輕聲問道:「三位大爺不是崎憐縣人吧?敢問來自何方?」何依君巧笑倩兮,姿態優雅且談吐不俗,相信任何男人都無法忽視她。

  三人彼此互望,那嚴峻的男子依舊嚴肅,冷冰冰地無意開口,那老者有意打發她,坐上位的年輕男子卻先說話了。

  「我們來自京城。姑娘,你是這茶樓的夥計?」年輕男子饒富興味地看著她。原來這小地方也有這等美人,而且別具風情呢!

  「不……喔!是的,奴家姓何,剛剛才上工,所以有些緊張。」何依君靦腆地笑著,「要是說錯了話,公子您可別介意喔!」醜話先說在前頭。

  「不會。」那年輕男子笑了。

  老者看不慣何依君的行徑,插嘴道:「主公,這裡是茶樓,不是酒樓吧?這種純樸小地方,也時興請女夥計陪著喝茶?」他面帶鄙視,將何依君比做了煙花女。

  那嚴峻男人冷言接口:「舉凡州郡縣市的繁華起步,自是少不了這一調調。這純樸的清貧小地方,大概也快熱鬧富庶了。」他以杯就口,瞧也不瞧何依君。

  明著捧崎憐縣,暗裡損她有礙風化,比那老者更傷人!何依君氣在心裡,仍努力面帶微笑。

  「奴家家境清寒,不得已出外拋頭露面,兩位大爺難道……看不起奴家?」何依君說著說著,還咬起下唇,眼看著淚水便要滾落,真個一臉楚楚可憐。

  年輕男子出聲安撫道:「不,何姑娘,他們兩位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是奴家誤會了,對不起,兩位大爺。」何依君一臉春花綻放。

  她可真懂得見風轉舵。「不必。」那老者哼道。

  那嚴峻男人卻連哼也不哼,擺明看不起她。

  場面沉默著,沉默得足夠讓人懷疑她為何還不肯離去。何依君見撐不下去,忙找著話題逗留。

  「敢問公子貴姓?如何稱呼?」

  「你問得太多了!」那老者臉有不悅,卻被那年輕男子揮手制止。

  「陽,陽奉陰違的陽。」他倒乾脆。

  陽?這是皇族的姓呢!何依君眼裡發著光,「陽公子打算在崎憐縣待多久?」

  「馬上便要起程。」陽姓男子笑道。

  「這麼快就要走了?」何依君的臉上難掩失望。

  「主母正在京裡候著,自然要快點敢程了。」老者插口。

  「公子與母親想必分別很久了,難怪歸心似箭。」何依君自作聰明道。

  「不!主母不是主公的母親,是主公的妻子,全京城第一美人。」那老者存心讓何依君下不了台。

  果真一聽說那男子已婚,何依君再也笑不出來了。她尷尬地掩飾不安,下意識問道:「那……她人還好吧?」

  「當然好。」他的妻子好得不能再好。

  「身子骨健壯嗎?」她忙問道。

  見那男子對妻子似乎很滿意,何依君心裡一慌,竟將企圖攤露。

  「大膽!」冷眼旁觀許久,那嚴峻男人這回先有反應,冰冷的字句自他口中一字字吐出:「你這個刁鑽女子,打我家主母什麼主意?想咒她嗎?你可知道她是……」

  「從虎!」那陽姓男子出言打斷他。

  「是,主公。」那嚴峻男子低頭,撤回殺人態勢。

  何依君得到袒護,心中一喜,受到驚嚇的心情略略寬鬆。

  方纔那男人的怒吼震得屋樑仍嗡嗡作響,若是仔細一瞧,還可發現他的手已緊按刀柄,待他的主公下令,他便會毫不猶豫地拔刀。

  幸虧何依君已低下頭去,但他的聲音已夠駭得人魂飛魄散了。

  豈知,陽姓男子並非打算袒護她。

  「何姑娘,在下的妻子並未得罪於你,你就算打她位置的主意,也不該如此吧?」如今他溫和的聲音轉趨低沉,和煦的面容也罩上寒霜。

  原先以為不必和這個民家女子一般見識,何依君愛如何獻媚,也由她去,但竟敢詛咒他的愛妻,他也火了!

  看樣子,她的企圖人家早已看透了。何依君心慌道:「對不起!奴家一時心直口快,三位請不要見怪!」她猶不想放棄。

  那老者不悅道:「滾吧!小地方養出來的粗俗女子,沒見識也沒教養,主公是看不上眼的,你死了這條心吧!」他看也不看何依君,大聲揮手趕人。

  何依君環顧旁人,尋求支持。

  那名喚「從虎」的嚴峻男人雖鬆了刀柄上的手,面上仍帶敵意,彷彿她犯的是天皇老子!何依君吞了口唾沫,試著以眼色哀求那陽姓男子。見他也冷淡著,不再護她半分,何依君終於死了心打算下樓,卻因為聽到樓下的聲音而暫時停住腳步。

  「我崎憐縣雖是窮山惡水,養不出鐘靈毓秀的仙姿玉骨,但總還勝過閣下銅臭熏天,仗勢欺人!依君,何苦巴著這樣的人不放?下來吧!我們回家。」

  誰?

  那女子的聲音令三名男人面面相覷,心頭火起。

  樓下傳來的是大姊何敘君的斥責與庇護。何依君滿腔委屈有了依靠,心裡一暖,忙又提起腳步,想奔回大姊的羽翼之下。

  「站住!」這回出言的竟是那冷冰冰的嚴峻男子,他斥問何依君:「樓下何人?」宛若質問犯人的語氣。

  「是家姊。」何依君怯意升起,媚態已不復見。

  「主公?」他詢問如何處置。

  「喚她上來。」陽姓男子嘲諷地冷笑,「我倒要會會另一位何姑娘,又是如何的仙姿玉骨、鐘靈毓秀!」

  那嚴峻男子恭敬他頷了旨意,下樓接人。

  陽姓男子則冷眼看著何依君,教她褪去滿心的仰慕,渾身發寒顫。

  這陣仗,令何依君四肢發軟。

  她是不是惹了不該惹的人?

  半刻前,何敘君與何倚君眼睜睜看著何依君上樓去,想阻止她,卻被樓梯口約守衛擋住,只得站在那兒乾焦急,心求依君可別出什麼岔子,趕快下樓便罷。

  剛開始,樓上的交談聲還不是很清楚,到後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又傳出一聲蒼老的怒斥,教樓下的她們聽得一清二楚。何敘君心想,二妹必定受了什麼委屈,一時護妹心切,見不得依君受人欺負,便大聲代她頂了樓上的人。

  士可殺,不可辱!她何家雖落魄,骨氣還有幾分,崎憐縣內人人敬重她何家人,就算依君有了什麼不當言行,道歉就罷,不該受到如此刻薄的對待!

  「何姑娘,主公有請。」下樓請人的嚴峻男子,一時詫異於樓下有兩位何姑娘,還是領了兩人上樓。

  仙姿玉骨?鐘靈毓秀?乍見之下平平無奇,原諒他實在看不出來!他在心頭冷哼。

  他的出現令何家姊妹頗覺幾分不妙。這天神一般威武的冰冷男人,迎面便擲來一臉鄙夷與敵視,強烈的氣勢奪走兩姊妹的呼吸。她們倆對視一眼,心懷忐忑地上樓,入眼便是何依君委屈的垂淚模樣。

  「大姊!」何依君撲向何敘君懷抱,尋求依靠。

  「別哭。」何敘君拍拍她的背,兩眼搜尋著場中人,目光鎖定了老者。「不知舍妹有何得罪之處,要受閣下的魯莽對待?」

  葉老朝陽姓男子望去,發覺主公有意出言,便住了口。

  「令妹心腸狠毒,竟敢詛咒在下的妻子,出言無狀,就不能怪葉老不客氣!」陽姓男子凝視著她。

  如果這話不假,的確於理有虧,何敘君瞪著二妹以眼色詢問,何依君低頭囁嚅:「我已經道過歉了……」

  見妹妹認錯,何敘君僵著臉,低頭賠罪。

  「恕舍妹年幼無知,請這位公子以及這位老丈見諒!」獨漏那冷冰冰的男子。自他上樓後,何敘君仍怯於他的氣勢,不敢瞧他一眼。

  陽姓男子竟笑了出來。

  「崎憐縣雖小,說是窮山惡水,仙姿玉骨的美人還真養了不少,怪不得你何家姊妹膽子如此之大,一個敢自薦枕席,一個敢縱妹胡來。罷了!就當沒這回事,你們走吧!」何敘君雖低了頭,姿態仍高傲,他忍不住想譏諷幾句。

  何敘君猛然抬頭,臉已變色。「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舍妹有錯,小女子一同賠罪,沒必要如此損人吧?」

  「無禮!」一旁那嚴峻的男子大喝一聲,跨步來到他主公的身側,雙眼迸出肅殺的精光,手又按上刀柄。那高大威武的身軀與冷然逼視,令何敘君全身顫抖著,難以專心與那陽姓男子周旋。

  若這男人立刻拔刀殺了她,何敘君也絕不懷疑!她鼓起勇氣,昂著下巴迎上他的逼視,嘴角甚至帶了冷笑。

  「這位大爺要殺了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嗎?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目無王法之人,要在崎憐縣,還真找不出一個來。外地人都是如此嗎?」何敘君平抑著恐懼,一面說著,一面伸著兩手在背後,暗示兩姊妹隨時找機會逃。

  「反了反了……」那老者喃喃自語,一臉不可置信。

  「大膽!」那嚴峻男子大喝,刀似有出鞘狀。

  「從虎。」陽姓男子示意他後退,何家姊妹們暗中稍鬆了口氣。

  「我已經饒了令妹一條命了,還不夠嗎?」陽姓男子冷冷道。

  何敘君見他威勢凌人,一旁那戰神模樣的男人又虎視眈眈,這陣仗壓得人喘不過氣,心知這些人也許大有來歷,她暗自忍下不悅與恐懼,平著氣道:「公子此話怎講?」

  陽姓男子仔細打量何敘君。眼前是個清秀有餘,艷麗不足的姑娘,算是中上之姿,美人他都不放在眼裡了,更別說是這樣的姿色。但何敘君那身傲骨與凜然正氣,如同遺世仙子般的清新氣質,讓他不得不將她擺在眼裡。

  他突然很想看看高傲的她,匍匐於他腳下的模樣。

  「朕——姓陽,名廷煜,住在紫禁城,年號兗成,登基方才半年多,此次上泰山去,是為祭天祈福。」

  三名女子蒼白著臉,驚嚇得連呼吸都忘了。

  陽廷煜起身,走至她們面前,直視何敘君,「朕的妻子文皇后,乃是左丞相之女,令妹不但出口詛咒,還想取而代之,朕只轟了她走,算不算是饒她一命?」他扯下腰間龍紋玉珮,在她們面前揚了揚,徹底打消她們僅存的僥倖——他可不是冒牌貨!

  什麼人不得罪,去得罪當今聖上!何依君這回大禍臨頭,只能抖著身子,什麼妄念都不敢再有。別說貴妃她只敢說說,皇后之位,她有幾顆膽也不敢去爭啊!

  何敘君率先屈身一跪,依君和倚君見狀也一同跪下。

  何敘君鼓足了勇氣道:「皇上,所謂不知者不罪,皇上既是微服出巡,便不能怪罪舍妹言語中出言得罪。舍妹也許有違禮數,但卻不知得罪的是文皇后,罪不及死,便不能說皇上饒了她一命!請皇上明察!」雖然手腳發顫,她依然挺身為二妹說話,末了還磕了個頭。

  聽說皇上是個有道明君,只好賭一睹傳聞的其實性了。

  好個膽大刁女,竟敢頂撞皇上!嚴峻男子皺眉想請示陽廷煜,卻見皇上龍顏轉趨溫和玩味,只好閉上了口,吞下怒火。

  陽廷煜正是被她的「不知者不罪」一睹,怒氣驟然消去大半,對何敘君另眼看待。真沒想到一個小地方,也有這等聰慧女子。

  「說的好,算你們無罪,平身。」

  三女喜形於色,緩緩起身。

  「你叫什麼名字?」陽廷煜問道。

  「何敘君。何時的何,敘舊的敘,君子的君。」她小心翼翼道。

  「何敘君?」陽廷煜咀嚼著,大笑道:「朕若說,何時的何,相敘的敘,君王的君,你道如何?」他緊緊凝視著她。

  何敘君被他的話與目光,震得渾身一陣痙攣,心中翻攪著不妙的警告。

  「很好……」她很勉強道。

  陽廷煜掃了何依君一眼,頓覺此等庸脂俗粉之乏味,簡直教人壞了胄口,更別說畏縮在一旁平凡的何倚君,根本讓人忘了她的存在;反看姊姊何敘君,陽廷煜心中頓時浮起陣陣憐惜,簡直愈看愈愛。

  出塵脫俗,聰慧又有膽識,加上她的名字…

  「朕正缺一名寵妃,朕的皇后也老為朕操這個心,而你,何時與君王相敘?哈哈哈!」陽廷煜仰天而笑:「這也許是天意吧!朕挺喜歡你的,就你了!跟朕回京吧!」

  「皇上!」

  出聲的共有三人。那老者一臉不以為然,那冷冰冰的男子皺起眉頭,還有何敘君,她則是一臉驚恐,正待拒絕。

  「怎麼?不願意嗎?」陽廷煜寒著臉,忽視了另兩人。

  「民女只想過平常人的生活,不欲入宮,請皇上高抬貴手……」她低頭懇求。

  「如此才好免了令妹的罪,你說如何?」陽廷煜威脅著。

  何敘君慌道:「皇上方纔已免了舍妹的罪啊!怎能……」以此作為威脅,這句話她不敢說。

  「怎能如何?威脅你嗎?你這可是指控朕喔!你已知朕的身份,出言不遜就不能算不知者不罪喔!」陽廷煜卑鄙地模糊掉焦點,得意地見何敘君吞下反對,更對她不慕榮華富貴而更加歡喜。

  不過,他是皇帝,誰也不能忤逆他,尤其是女人。有一個懂得陽奉陰違兼敲詐勒索的皇后就夠了,其它的女人,全都得順著他!

  何敘君僵著全身,呆若木雞。記得不久前,依君才嚷著要當貴妃,她當狀元夫人,何以這回,所有人的願望,上天一一弄錯了成全對像?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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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7:54: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入宮的路途上,馬蹄聲達達響。

  風從虎騎著馬在前方開路,後頭跟著一群同樣騎著馬的侍從部下,以及兩輛馬車。

  他寬闊的肩膀永不傾斜,昂首挺直的馬上英姿穩若泰山,風颯颯地拍打他的臉龐,吹不合他一雙精光四射的利眼。

  對征戰沙場慣了的繼威將軍而言,這風簡直比棉絮還柔。

  達達的馬蹄聲稍嫌吵,但仍沒能混淆他的意志。真正影響他的,是那端坐車內的女子。

  那紅顏禍水啊!皇上疼寵何敘君也太過火了些。這一路上將她藏在車內,沒讓她露過幾回面,宛若珍藏了什麼寶物,緊張疼惜的神態教人詫異不已。從沒聽說皇上偏寵過哪名妃嬪,文皇后一向是寵冠後宮的,這女子的媚功也太強了些,竟將皇上迷得暈頭轉向。要讓皇后娘娘知道了,如何是好?

  風從虎一向憂心社稷,忠君愛國,無法坐視歷朝歷代上演過千百回的禍水亡國戲碼,發生在他效忠的君主身上,只願皇上早日清醒!

  馬蹄聲持續達達響。

  何敘君坐在車內,想像著幽居深宮內院,眼看皇上有了新人忘舊人,她卻只能癡癡等待君王臨幸的淒涼情狀。

  不要!她不要過這種日子!她更不能負了謙哥哥!

  「敘君,朕賜你住金雀宮,封你為貴妃,如何?」一旁,陽廷煜笑看美人,頓感意氣風發。

  擁有一名寵妃的感覺似乎不賴,他迫不及待想回宮裡,與何敘君名正言順地風流快活,這種雀躍的心情,就是愛了吧?宮妃們沒有一個能讓他有這樣的心情與感受呢!陽廷煜笑得合不攏嘴。

  「皇上,請恕民女沒這個福份伺候皇上。」何敘君的話拉下了陽廷煜上揚的嘴角。「民女肩負家計,上有老母,下有三名妹妹,離不開家!求皇上放了民女吧!」她哀求。

  陽廷煜恢復笑容,「這簡單,回頭朕要崎憐縣令安排,好好照顧你家人,並賜你何家千兩黃金、華捨一棟,如此你便可以安心入宮了吧?」

  何敘君慌忙搖頭,「不!皇上,民女只想待在崎憐縣照顧家人,並不是要皇上的賞賜。」

  陽廷煜忍耐著道:「那好吧!朕將你家人接來京裡,允許你時時前去探望,雖然這不合後宮規矩,朕還是可以破例安排,可以了吧?」這是很大的恩惠了。

  何敘君再度搖頭,「皇上,民女的意思,是想留在崎憐縣照顧家人,而不是入宮照顧家人!民女過慣平淡的日子,享不慣榮華富貴,才是不願入宮的原因。皇上,求求您放了民女!」

  陽廷煜被她開口閉口的請求釋放,忍耐到達極限。

  「朕已經讓步許多了,你還要怎樣?」他僵硬道。

  和所有的君王一樣,陽廷煜難以忍受忤逆。天下的女人盡可為他所有,好不容易有合他意的,他更不必客氣。

  「民女什麼都不要,只想一切恢復原狀,回到崎憐縣。」何敘君不放棄地一再請願。

  陽廷煜閉口不語,仔細凝視著她,思索她的話帶有多少真心。他從未見過這種女人,什麼都不要的女人,令他有一瞬間難以適應。他的愛後要權力,就算暗地裡耍把戲,表面可還是恭敬的很;他的宮妃們圖的是他的人,或者貪榮華富貴,更是對他唯命是從。而何敘君,卻是什麼都不要?

  「不可能,朕要定你了!」陽廷煜語氣堅定,一臉沒得商量。

  「皇上……」

  「別多說了!跟著朕,朕會好好待你。」陽廷煜閉上眼睛,不想聽她的哀求。

  為什麼?為什麼他有興趣的女人總是這麼難纏?天底下唯有一個文彤輝可以令他讓步,因為她是他的妻,他的後,他最重視的女人,所以何敘君的忤逆格外令他不悅;偏偏他想要的寵妃,又是這等不馴的性子,這算自討苦吃嗎?

  不可以!他不允許何敘君反抗!

  「皇上,京城到了。」車外風從虎恭敬道。

  「嗯。」

  一直到了京城,風從虎依舊難以相信那女子就這麼要入宮了。皇上從不是個貪好美色的君王,而那何敘君……依他看,也不是個絕色女子,她性子也非馴良,皇上反倒對她百依百順,加上她還有個看來不怎麼守婦道的妹妹……

  這一切條件,令忠君的風從虎難以認同何敘君,但他的忠誠壓下了對她的不認同。既然是皇上要的女人,他無權多言。

  顛簸的車駕雖停止震動,車內的何敘君一顆心並未停止忐忑。謙哥哥正在京裡準備應試,大考未到,可以去找他嗎?會不會害他分了心?

  「皇上,要不要通知皇后娘娘前來迎接聖駕?」一旁的太監湊上前問道。

  陽廷煜沉默了會,瞄了一眼身旁的何敘君,同太監附耳:「先別通知皇后。朕低調回宮,就是不想太早見她,過幾天,朕再找個機會同她解釋,小常子,你可別多事!」

  陽廷煜低聲警告,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才讓太監退了下去。

  佇立一旁的風從虎微感不安。皇上竟然已對她著迷至這等地步,連皇后娘娘也要瞞!這樣下去,恐怕非國家社稷之福。他悄悄瞥了車駕一眼,擔憂那何敘君若是個狐媚妖女,該如何是好?

  但她看起來……似乎還不夠格稱得上狐媚妖女。風從虎嚴苛地想。

  何敘君也依稀聽到這段話,心裡有了個念頭。看樣子皇上有些顧忌皇后,既然如此,她的存在自然是尷尬的,皇后娘娘若知道了她的處境,可會同情她?或者欲除之而後快?不論皇后娘娘態度為何,想必會是最樂見她「消失」的一個……何敘君牢牢惦記此事。

  恍惚間,接收到身旁皇上熱切的目光,何敘君低頭迴避,車內小小的空間裡,流竄著她的侷促不安,車外則瀰漫著風從虛的疑問,良久良久

  「下來吧!朕帶你逛逛御花園,等會兒再送你去金雀宮,往後你就住在那兒,需要什麼,就差人說一聲,別客氣。」陽廷煜笑吟吟她朝她伸出手。

  已經入了宮了?

  何敘君假裝未見到那隻手,獨自搖晃著下了車梯,刻意忽視陽廷煜那鐵青的臉色。

  皇上也太過於迷戀她了!忍了許久,風從虎鬥膽勸諫:「皇上,這一個月來舟車勞頓,請皇上保重龍體,既已回宮就趁早安歇吧!」

  「沒關係!朕精神好的很。」陽廷煜有美人在旁萬事足,好心情地根本忽略風從虎的提議。

  何敘君置身事外,偷空悄悄打量了四周陌生的環境。她實在沒有歸屬感,可惜她說再多也沒用,皇上是不會聽的。她無奈而沉默地低著頭迴避一旁,刻意隱藏自己的存在。

  「皇上。」小常子湊上前來稟告,「奴才聽侍衛傳報,明熙公主正朝御花園而來,就快到了。」

  明熙公主擅長惹麻煩,宮內人盡皆知,要是讓她見著了何敘君,天下可要大亂了!

  陽廷煜想起了何敘君還在身後,回頭望了望她瑟縮一旁的窘迫模樣,朝小常子吩咐道:「快!快送何姑娘進金雀宮,路途上則讓任何人打擾!」

  小常子不安地問道:「皇上,要是碰上皇后娘娘問起……」他可不敢保證路途中遇上皇后,或者太后、公主等,自己有膽子面對她們的質問,甚至阻止她們見車內的人。

  陽廷煜瞥了一旁的風從虎,沉聲道:「風將軍聽令。」

  風從虎敏捷地跪下接旨。

  「現在,朕命你護送朕的愛妃至金雀宮,直到今晚朕駕臨金雀宮為止,才准離去。途中,不許任何人接近車駕,入金雀宮後,不許任何人入內打擾。朕相信以你對朕的忠誠,不至於受人脅迫而抗旨。記住!不准任何人接近朕的愛妃!任何人!知道嗎?」陽廷煜鄭重下了一連串的指令。

  「是!末將遵旨。」風從虎頷命。

  愛妃?

  皇上的偏寵來得太突兀,進展也快得驚人!風從虎雖覺得這道聖旨來得突然,但他服從命令慣了,並沒有多間,便接旨照辦。

  何敘君無語地轉身上車,默默接受陽廷煜的安排。

  要脫身,似乎並不容易!

  坐在顛簸的車駕內,何敘君悄悄掀起簾幔一角,朝外偷望了望。

  風從虎面色凜然,高大的身形緊跟著車駕,以防止閒雜人等接近,銳利而精光四射的眼神教人心生懼意。途中遇上幾名宮女、太監,也只向他行了禮,好奇地看了車駕一眼,便退下不敢多間。顯然他嚇人的軍威的確有效,怪不得皇上要他護送她。

  何敘君瞄了瞄那張稜角分明的側面。從乍見風將軍起,就知他不是個容易說服的人,欲求他放她,恐怕是妄想了,若是不成功,反然會讓皇上增添戒備。是否該試試呢?

  「風將軍……」路途上,隨行的小常子囁嚅地打破沉悶,

  「嗯?」風從虎示意他說下去。

  小常子考慮了會兒,說道:「可否請將軍千萬別將何姑娘的事傳揚出去,免得引起皇后娘娘的誤會?」他代皇上注意到這一點。

  風從虎偏頭看了小常子一眼。「常公公,風某豈是個多舌之人?」

  也對!風將軍素來不愛與人打交道,謹言且慎行,他該注意的反倒是這些隨行的侍衛車伕們。

  小常子又道:「那就謝過風將軍。何姑娘是皇上新寵,可不能出差錯,否則,皇上怪罪下來,我們做奴才的可擔待不起。」

  一路上風從虎親眼所見,自然再清楚不過!他隨口答腔,敷衍過去。

  對風從虎而言,女人是麻煩,尤其是何敘君這等迷惑聖主的禍水。從見著她起,他就對她存了偏見。他若有所思地掃了密閉的車駕簾幔一眼,毫不知已對上車內何敘君打量的視線,嚇了她老大一跳。

  風從虎那雙凜冽利眼,比起他腰間的那把刀,更令她膽寒。

  小常子領路,繼威將軍護行,果真順利到達金雀宮而無人阻撓。

  「娘娘請下車。」初次改口,風從虎喚得生硬。

  車內沒有動靜。

  「何姑娘,請下車吧!」小常子打開車門,迎下慢吞吞又怯生生的何敘君。

  「呃,風將軍?」何敘君低著頭,思索該如何開口。

  「屬下在。」以屬下身份向她低頭,風從虛的恭敬相當勉強。

  「民女……並未封妃,不是什麼娘娘,請稱呼民女何姑娘即可。」何敘君戰戰兢兢地把話說完。

  風從虎不知該如何答腔,小常子已經搶道:「何姑娘,皇上口頭上已經要封您為貴妃了,以後您便是貴妃娘娘,風將軍這麼稱呼您,其實也沒有錯啦!」

  「可是……」

  何敘君還待辯說,小常子連忙推著她入內。

  「不管是何貴妃還是何姑娘,奴才求您快點入金雀宮裡吧!免得讓不該見著的人見著,皇上怪罪下來可就糟了。」

  將何敘君安頓好,小常子回去覆命。有風將軍在,他不擔心有誰能進得了金雀宮一步,當務之急是盡快選些人過來伺候著,免得怠慢了嬌客。

  金雀宮內無人居住,卻打掃得相當乾淨,華麗不因塵埃而減色。何敘君像個走錯地方的外人,毫無頭緒地四顧瀏覽,當她望向風從虎豎立在門外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陣交戰。

  目前金雀宮內僅只他們兩人,這是個好機會,但要說服風將軍又談何容易?

  「風將軍?風將軍?」想了半天,何敘君終於鼓起勇氣上前。

  「娘娘有何吩咐?」風從虎聞聲,回過頭,恭敬地行禮。

  「請不要叫我娘娘!」何敘君再度聲明。

  「是,娘娘有何吩咐?」風從虎生硬道。皇上親口稱她為愛妃,他決定還是聽皇上的。

  何敘君氣悶地咬著下唇,終於決定不與他爭論。

  「可否請將軍助民女一臂之力?」

  「請娘娘吩咐。」

  「呃……」何敘君滿懷著不安,斟酌著詞彙,終於道:「民女家有老母,下有三名妹妹要照顧,離不開家,所以無法入宮伺候皇上。可否請將軍網開一面,放民女出宮吧!」

  又是同樣的借口,但風從虎卻是首次聽說。

  他彎著行禮的腰桿挺直起來,錯愕地抬頭面對何敘君。同行一個月,她多半被皇上藏於車內,偶爾幾次見著她的面,也礙著她是皇上新寵,他對女人一向又敬而遠之,沒想過多看一眼,方至這一刻他才正眼仔細打量她。

  說她是個狐媚女子,絕對不正確。要是沒見過她,沒親眼見著皇上要她入宮的經過,恐怕會因乍見她出乎意料之外的平凡,疑心她的得寵來自何處。

  即使是從頭到尾,全程見了皇上寵她的經過,但皇上寵她的原因為何,風從虎至今依然難以摸透。

  面容蒼白,身子骨瘦小,身長不及他的下顎,若說有什麼引人注意的特色,大概便是那股清新的氣質吧!但確實稱不上傾國之姿,不曉得又是哪點吸引了眼高於頂的皇上?她的不馴嗎?怎麼可能!

  「皇上應會安頓娘娘的家人吧?」風從虎問道。

  「是安排了,但……民女無意入宮為妃,民女過不慣宮廷生活,可否求將軍助民女離開這個地方,放民女回鄉?」

  迎上何敘君一臉企盼,風從虎頓覺奇詭異常。看這情況,她不但想違抗聖旨逃出宮去,還煽動他充作幫兇?她真不願意入宮?

  忠心耿耿的風從虎,實在難以容忍任何人違抗聖旨,還想拖他下水,更不相信她有如自己所說的那般不慕富貴。

  也許不能低估眼前這貌不驚人的女子,他警戒地想。能迷惑皇上的女人又豈是簡單的角色?若這是她編出來的謊言,那麼,不曉得她又有何目的?

  「皇上待娘娘情深義重,娘娘不該負了皇上的厚愛。」風從虎淡淡勸說。既然是皇上所愛,他還是盡量維持禮貌。

  「不!就算皇上情深義重,民女生於鄉野,長於鄉野,早已過慣平民百姓的日子,華富不是民女歸所,請將軍伸出援手吧!」她低著姿態懇求。

  風從虎滿腹疑惑,無法體會何敘君的用意。多少人慕著榮華富貴,偏有她如此淡泊的女人?或者,這是她以退為進的手法?所以,皇上才會喜愛這樣的她?

  難以置信。

  「娘娘,請恕屬下難以從命!」風從虛的聲音本就低沉,義正言辭說來更是嚴肅。「屬下奉皇上旨意保護娘娘,不能有虧職守,而娘娘更不該背叛皇上,連念頭都不該有!能蒙皇上寵幸乃是娘娘之幸,不論是運是命,請娘娘牢記在心!」

  風從虎一向沉默寡言,但說起道理來,卻是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樣,不愧是個將軍。這番勸說帶著警告意味,教何敘君徹底死了求他之心。

  這是個死命忠於皇上的男人,要打他的主意太難了!

  「我明白了。」何敘君平下語氣不再哀求,轉道:「方纔民女所言,就請將軍忘了吧!還望將軍別轉告給皇上知曉,以免讓皇上操心,可以嗎?」

  想抹去言行,毀屍滅跡?風從虎心生譏誚與厭惡感,凝視了何敘君半晌。

  「屬下不是個多舌的人,只要娘娘往後一心一意伺候皇上,沒有貳心,屬下便什麼也不說。」他提高姿態,順勢與她談條件。

  蠱惑明君的女人,雖想咒她不得善終,偏偏她是皇上所愛,只能看緊她,願她永遠忠誠便罷,否則……風從虎一雙利眼盲射精光。

  「謝過將軍。」何敘君淡淡道,然後偏過頭去,迥身坐下,避開他威脅般的逼視。

  風從虎見她安分了,也跨出門檻,繼續抖擻著精神,站在門邊守著。

  何敘君放棄了嗎?當然沒那麼容易。求人不如求己吧!

  日落了,金雀宮裡依然寂靜,可比空城。

  風從虎寬闊的肩膀不會傾斜任一邊,虎背熊腰也絲毫不露疲態,垚立在門邊那背影,宛若門神,對外阻擋邪魔,但對內也封住了何敘君的逃生之路。

  見他動也不動,就這樣背對著她許久,何敘君覽顧四處,觀察了一下午,終於打算行動。她悄悄脫下鞋,將一雙鞋提在左手,右手則小心翼翼撩起裙擺,緩緩起身,然後躡手躡腳地朝內室走去。

  溜進內室前,她回頭瞥見門口那依舊文風不動的高大背影,暗喜對方沒發覺,然後毫不留懋地往內而去……

  內室不小,何敘君奔到盡頭,發現了偏門,心中大喜;只可惜上了鎖。

  摸索半天,何敘君打不開鎖,她一心急,竟想越窗逃走,只可惜連試了幾扇窗,才發現連窗也密閉,她不禁失望至極,低聲歎了口氣。

  「啊!」

  一回頭便對上風從虎龐然身軀阻路,何敘君大叫一聲,嚇得魂飛魄散。這風從虎無聲無息,又是幾時來到她身後的?

  拍了拍胸口順氣,往後退上一大步,卻踢到一旁礙事的小凳,何敘君右腳吃痛,眼看便要滑倒。

  「小心!」

  聲音與人同步,風從虎飛速攔截她的纖腰,阻住她免於滑倒。何敘君身子被定在半空,手腳不知置於何地,面容又與風從虎相距不過寥寥幾寸,四目這一相對,驚得兩顆心猛然震動,扣住腰肢那鐵臂因而灼熱異常,燒得何敘君纖腰發燙,燙得沸熟。

  還是風從虎較為年長老練。何敘君生嫩的少女心猶在驚駭中掙扎,風從虎已平復如常,若無其事地用力一攬,將何敘君身子穩住後,立即鬆開這燙手山芋。

  「娘娘,密閉的金雀宮除了正門,沒有其它出路,這是防人出入,您不必找了,請回前廳去吧!」風從虎冷冷道。

  「我……」

  「才說了屬下不是多舌之人,娘娘如果真希望屬下少說些話,就不要讓屬下改變主意。請吧!」他伸手領路,語氣中不忘警告她安分些。

  明著是喊她娘娘,實際上根本將她當作了階下囚,滿口譏諷,哪有一絲尊敬?何敘君羞怒地咬著牙,心裡塞滿挫敗,也不多做無謂掙扎,一挪動卻發覺舉步微艱。

  「嗯……」她蒼白的臉蛋冒出汗珠,好痛!扭傷右腳了。

  風從虎見她不動,交疊著雙手冷眼旁觀,看她還想耍什麼把戲。

  何敘君忍著不肯開口求助。那譏誚與懷疑的神色,促使她不想再開口求他,免得多招侮辱。

  痛死了!她倔強地勉強跨出一步,卻再度失去重心,風從虎熟練地攔住她,又一次的解救她免於跌倒的命運,不過這回她是向前仆倒,所以跌進了他寬大的懷裡。

  時間靜止了,兩人的呼吸也停頓了。

  錯愕在兩人接觸的肌膚間,隨著上升的體溫交錯流竄,向全身渲染。

  這是怎麼回事?

  初次碰觸除了心上人以外的胸懷,何敘君未能及時清醒,所以這回又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風從虎率先清醒過來。

  「請娘娘自重。」風從虎聲音低而嚴厲,還帶著莫名的怒氣,憤而將懷中人推開。

  何敘君顛簸幾步,站得勉強,但她努力忽視腳痛,一心只想質問他。

  「將軍這話什麼意思?」她仰起紅潮末褪的小臉問道。

  迎風揚柳之姿,楚楚堪憐,帶怒的蒼白面頰上,桃紅泛雙腮,這揪人心腸的荏弱,令風從虎那堅硬如鐵石般的心腸,也不免起了絲絲絞痛。

  「英明如我主,便是如此為了你而神魂顛倒?」他喃喃而問,難得低沉有力的聲音像是次絮般溫柔。

  「什麼?」何敘君沒聽清楚。

  風從虎閃過一瞬心虛,怒而自責!他在幹什麼?為了皇上的女人而迷惑?

  「屬下一介武夫,比起皇上知書達禮的翩翩風範,可是遠遠不及,娘娘投錯懷抱了!」風從虎回過神,立刻射了只冷箭,以防衛他心虛的城池。

  「你……」何敘君氣得結巴,「你這是指控我,對你……投懷送抱?」光說完這四個字就夠羞人了。

  「請娘娘下回小心。」風從虎若無其事地勸誡。

  她從未受過這等侮辱!何敘君的胸脯因劇烈呼吸而起伏。

  雖是寒微出身,承繼了父親讀書人的傲氣,何敘君固然脾氣溫婉,骨子裡其實很高傲。全崎憐縣人仰慕她,全家人倚賴她,走到哪處她都受人尊敬。傅謙愛她疼她,皇上憐她惜她,崎憐縣再無賴的男子見了她也要裝斯文。只有這個魯男子,不愧是一介武夫,竟然恬不知恥地指控她投懷送抱?他以為他是誰?皇上都不能動搖她了,他又是個什麼東西!

  「謝謝將軍提醒。」何敘君昂起下巴,冷冷道:「下回,我會相個比較像樣的懷抱去投靠,免得被人得了便宜又嫌棄。」他譏諷她,她也來嫌棄他!

  「請娘娘注意身份,切莫做出有辱皇上的事。」風從虎警告她,心中默默為主子而不平。她休想去投靠除了皇上以外的男人的懷抱!

  「哼!」何敘君偏過頭,不想理他。

  扭傷的腳,動也不能動,心高氣傲的何敘君,頭一次如此痛恨一個人,她寧願眼睜睜見他回到前廳去,也不願開口向他求助,便直直定在那裡。直到小常子頷了幾名宮女和太監前來,得知她扭傷了腳才為她上藥療傷。

  這晚,陽廷煜愉悅地駕臨金雀宮,風從虎不慌不忙地卸下重擔而告退。

  何敘君偷瞥著他剛硬的面容平板如常,彷彿交差了般,輕鬆而不帶任何情緒地離去,似乎從頭到尾沒當她是回事過,令她難以輕鬆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自始至終,風從虎不曾得知她受了傷,當然對她也就談不上印象改觀。

  他仍當她是個隨意投懷送抱的無恥女人吧?

  不知為何,何敘君竟為了他的誤解而感到難過,難過多於不平。

  陽廷煜沒放棄過說服她心甘情願為妃,何敘君也沒放棄過說服他放了她。幽幽坐在深宮數天,直到傳聞中寵冠後宮的文皇后駕臨,終於給了何敘君一絲逃生的曙光。

  皇后娘娘駕到?

  接獲宮女傳報,她匆忙整裝。但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樸素,轉了心思一想,就算失禮,也要先削減皇后娘娘的敵意,此刻最忌爭妍鬥艷,更何況她也比不過母儀天下的文皇后。

  她原本就不美,何敘君有此自知。

  戰戰兢兢一出內室,何敘君便瞥見一容色清盛的絕色女子,尊貴而端莊地坐在那兒,身旁侍立了數名宮女。她閒適的姿態,雍容的氣度,與她身上華美的禮服,同時呼應這金碧輝煌的宮殿,天生傲視群倫的態勢儼然最是適合宮廷的,不愧是皇后。

  哪像她,永遠是與這兒格格不入的小家碧玉。

  「民女何敘君,叩見皇后娘娘。」何敘君跪地行禮,知道娘娘正在打量她,她動都不敢動。

  「平身。」她的聲音聽來穩而輕柔。

  皇后娘娘對於她的名字,似乎也很感興趣,喃喃重複了一遍。

  「敘君,敘君,與君相敘?看來,自你出生起,已經注定要是皇上的人了。」文彤輝親切地笑道。

  「字是敘君,但意非如此。」

  皇后和皇上不約而同地做了同樣的解釋,這對帝后夫妻的見解,還真相近呢!加上她又如此貌美,皇上豈能忍心負她半分?何敘君想。

  「但依今日的情況看來,令尊相當有遠見。」

  「名字並非家父所取,是家母。」雖然皇后娘娘是笑著的,何敘君依舊小心翼翼。

  「喔?令堂也是風雅之人。抬起頭來說話。」文彤輝展眉。

  何敘君應聲是。至今不見皇后娘娘帶有一絲一毫敵意,可是好的開始?

  「你入主金雀宮,皇上卻沒賜予你封號,本宮倒替你不平了,再看看你這一身,本宮幾乎懷疑,皇上虧待了你。」文彤輝眼中閃著權謀。

  皇后娘娘似乎話中有話,這令何敘君心中一凜。

  「不!娘娘。皇上並未虧待民女,是民女無意受封。」她乾脆跪地,邊磕頭邊哀求:「求娘娘成全,放民女出宮!」

  「你說什麼?放你出宮?」文彤輝的聲音驚愕不已,權謀頓時無處使力。

  同是女人,皇后娘娘應能體會她的苦衷吧!面對皇上和風將軍時的有口難言,此刻略微順口些,何況事已至此,同敘君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她咬牙道:「是的,娘娘!民女不想入宮,民女在家鄉已有未婚夫,但是皇上強擄了民女,求娘娘伸手救民女一把,放民女出宮吧!」

  「強擄……這麼說皇上,可是大不敬。」文彤輝皺眉,聲音聽來很具威脅力。

  何敘君平穩著聲音,「娘娘恕罪。民女一時心急,口不擇言,請娘娘恕罪。」

  「把話說清楚。」她命令道。

  何敘君抓緊機會,詳述了她與皇上相識至入宮的經過。

  「皇上難道不知你已婚配?」文彤輝詫異地問。

 「民女沒說。因為……民女與他……僅是私訂終身,口頭相約,並未正式有媒妁見證。要不是事情緊急,民女也不敢告知皇后娘娘。」何敘君羞慚地低頭。

  事關名節,面對皇上的咄咄逼人,她有膽惹怒聖顏卻沒膽承認,是她迂腐,是她膽小,但願皇后娘娘能體會她的難處。

  文彤輝略略點頭,又問道:「那麼……你與他,可有私情?」

  皇后娘娘問得露骨,探問意味很重,令何敘君陡地嚇了一跳。

  文彤輝笑得狡獪。「如果有,皇上就奈何不了你了。」問話切中要害!不愧是玩慣權謀的宮廷中人。

  「沒有……」何敘君羞赧低頭。一瞬間,竟也為此感到遺憾,立刻又因這大膽的想法而汗顏。

  「那麼……你與皇上……」文彤輝變臉。

  何敘君急忙表態,「沒有!娘娘,皇上並未碰過民女!」幸虧皇上沒勉強她。皇后娘娘的妒意好明顯!

  「那麼,還有救。」文彤輝的語氣鬆動了些。

  何敘君偷偷瞧了瞧皇后娘娘。不論皇上有多少妃嬪,親耳聽說他又與新人有染,皇后娘娘依然會感到痛苦吧?換作是她,她也受不了,莫怪今日駕臨金雀宮檢視她這「新妃」。

  「謝娘娘成全!」出宮終於有望了!何敘君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你確定要出宮?真的不願待在皇上身邊?」文彤輝怎麼看也不太相信的模樣。

  何敘君也鄭重回復:「是的。民女只求平靜過一生,不敢妄想榮華富貴,又已有了心上人,所以無論是誰,都不能讓民女改變初衷,民女只能敬謝皇上厚愛!」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你……連皇上都看不上?」皇上確是人中之龍,難怪文彤輝不信。

  「他與民女是青梅竹馬,相戀多年,感情已深,所以,不是民女看不上皇上,他其實遠遠不如皇上,只是,民女心意已決,難以動搖了。」何敘君瞧見皇后娘娘起身踱步,不知在打算些什麼,她靜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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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7:56:26 |只看該作者
 文彤輝似乎想到了什麼。「你那位未婚夫人在哪?他可知道這件事?」

  「他並不知道民女如今身在宮廷。他是個讀書人,目前人正在京城,準備應試,他承諾過,若是有了功名,便立刻回何家提親。」何敘君低頭。傅謙是她今生的希望。

  「他叫什麼名字?」文彤輝問道。

  「傅謙。太傅之傅,謙虛之謙。」何敘君詳細道。

  文彤輝笑道:「伴在皇上的身邊,會比伴在這個傅公子身邊差嗎?要是這位傅公子落第,你豈不就空等了?還是,你打算等到他下回應試?再等三年?想想看,一旦成了皇上的人,封妃封嬪,說多風光就多風光,入了後宮有什麼不好?」

  
 對皇后娘娘來說,權力才是一切?她以為,皇上和皇后是天作之合呢!

  何敘君抬頭。「娘娘真心愛著皇上嗎?」

  「呃?」這字對她很陌生。

  「娘娘如果真的愛過一個男人,就會知道,無論那個男人是什麼身份,什麼外貌,販夫走卒還是王公貴族,一文不名還是聲名顯赫,都是一樣的。」仰望那張瑞麗容顏,何敘君看出皇后娘娘略有幾分不自在。

  文彤輝反笑道:「但是,你的未婚夫,似乎和你理念不同吧!否則,他也不會上京求取功名了,是不是?」

  何敘君渾身一震,對皇后娘娘犀利敏銳的判斷而感到惶恐。

  文彤輝的聲音轉來愉快。「如果,本宮小小助這位傅公子一臂之力,讓他金榜題名,甚至飛黃騰達,到時候,各世家貴胄搶著招他為婿,甚至皇上,他也有好幾名待字閨中的皇妹公主……你認為,到那時你的傅公子,還會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嗎?」
  不要!千萬不要!文彤輝的話將何敘君打入十八層地獄,那張端麗容顏,如今在何敘君眼裡,竟是猙獰不堪。她在威脅她!

  「如果他不是那麼出色的話,你就不必擔心了。」文彤輝虛偽地笑著安慰她。

  傅謙不出色嗎?他是崎憐縣的姑娘們最傾慕的對象!一旦他有了功名,京裡的姑娘們……何敘君心冷了。

  「看來,他應該是個不錯的男人了?瞧你緊張的。」文彤輝笑著挪揄。

  「娘娘,求娘娘放了他一馬,也放了民女一馬吧!」何敘君淚如雨下,磕了個響頭。

  「原來你不相信他?」她玩笑的面容轉而嚴肅。

  「並非民女不相信他,而是……人性如此,貪慕榮華富貴,他要是見異思遷,也不是沒有可能。」傅謙自幼便從不掩飾追求榮華富貴的決心,何敘君也隱隱不安了多年。

  文彤輝柔聲安慰:「那倒也不一定。像你,就對榮華富貴不怎麼有興趣,也許,你該相信他。」

  何敘君搖搖頭:「民女自幼淡泊,生活刻苦,但是樂在其中,所以不慕名利。民女沒有嘗過名利滋味,不懂名利好處,不敢說自己淡泊名利,只能說自己沒有這個福氣。然而,誰也難保民女有朝一日,如果作了狀元夫人,甚至……」她打量皇后娘娘溫婉的臉色,決定照實說:「甚至后妃,不會像娘娘一樣,也樂在其中……」

  文彤輝僵直身子,忘了聲音。

  「娘娘恕罪,恕民女直言,有口無心。」是否說得太過火了?何敘君後悔不已。

  「你膽子真不小……」文彤輝震懾地喃喃自語。

  「請皇后娘娘原諒民女,民女不知分寸,胡言亂語,若有得罪娘娘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何敘君挺身而跪,卑微地乞憐,希望發怒的皇后娘娘不要收回成命。

  「罷了!恕你無罪。你起來,坐下吧!」文彤輝看起來消氣不少。「如果你這也算胡言亂語,滿朝文武說的話,就全成了諂媚屁話了!」

  得到開釋,同敘君本該高興,但皇后娘娘竟然……口出穢言?她有沒有聽錯?

  文彤輝喚她坐下。「既然不是與君王相敘,敘君,敘的又是誰呢?」

  皇后娘娘願助她出宮了!何敘君喜道:「有緣人,但偏不是皇上。何敘君,何必敘君王!」

  「哈哈哈——好一個何必敘君王!」文彤輝大笑。那神態,像極了皇上意氣風發時。

  這已經不知是第幾回了,何敘君愈看愈覺得他們相似,合該他們是夫妻,真像!

  「就憑這句話,本宮就承天意,教你不必敘君王。本宮會想法子讓你安然出宮。至於你的姻緣,就順其自然吧!本宮也不會特意去提拔傅謙,話說回來,他要是沒本事,本宮也無權令他金榜題名;就算他榮登金榜,本宮也會視而不見,就看他對你——有多少真心了,你好自為之。」

  「謝娘娘大恩大德。」何敘君跪地謝恩。

  「有緣人,也可以包括本宮吧?」她扶何敘君起身。

  「娘娘不棄,這是民女的福氣。」皇后娘娘的氣量不小,算是她運氣好。

  文彤輝遞了一樣東西給她。「這你拿著,有什麼困難,可以托人拿著來見本宮,本宮能力所及,都會為你做到。」

  何敘君見是只紫玉鐲,不敢收。「娘娘,這太貴重了……」

  文彤輝硬塞進她的懷裡,「一生中能有幾個知交?能有幾次暢談?遇著你,本宮一時興起,我——挺喜歡你,算是我一點心意,只可惜你這一走,咱們注定不能再相見了,你要多保重。」

  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瞬間降低了姿態,那真摯的語氣,令何敘君心動。她歡喜地含淚點頭,「娘娘保重。」

  「保重。我也很想嘗嘗——淡泊的滋味,能淡泊也是種福氣。只可惜,這輩子這頂后冠壓著我,是不可能了……」文彤輝感傷的笑僅一閃而逝,便疾聲做了安排。「等會兒你換上宮女的衣服,跟著本宮出去,在皇上沒發現之前趕緊出宮,本宮會安排人接應。嬌釆,你去和何姑娘對換衣服,快!」

  「皇上那裡……」何敘君有點擔心。皇上可會責怪娘娘?

  「自有本宮擔待。本宮得寵可不是空穴來風。快去換衣服!」文彤輝看來極有自信。

  那名喚嬌采的宮女與何敘君應聲稱是,一同入內換衣。

  何敘君安了心。早知道皇上應該待娘娘不薄,當初帶她入宮也最顧忌娘娘,皇上能見得寵待了娘娘,顯示娘娘在他心中的地位確實不輕,但他們的感情……

  那艷冠群芳的天人之姿,開闊的胸襟氣度,與聰明俐落的手腕,確是最適合皇上的,但皇上既擁有如此完美的妻子,怎還看得上她?何敘君感到不可思議。

  可是,皇后娘娘對權力眷戀,似乎猶勝過對皇上的感情。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問題?還是古來帝后皆如此?他們是如此相配的一對啊!

  一樁樁疑問擱在何敘君心裡。隨著她即將出宮,答案恐怕也深埋在宮中,永無頭緒了。







第三章


  何敘君順利脫逃後,並未直接回崎憐縣,既然來到京城,她打算去見傅謙。

  京城說大不大,但要在此找一個默默無聞的人,無異大海撈針,若要找個名人,可就容易多了,於是她隱匿在一家小客棧棲身,等待放榜。當傅謙的名字堂堂掛上了狀元頭銜時,她欣喜他如願以償,更慶幸找人容易許多,否則這茫茫人海,真不知要摸索到什麼時候。

  狀元夫人嗎?何敘君心裡甜絲絲地咀嚼這四字,打聽了傅狀元落腳處,正要跨出客棧門時,那熟悉而其威脅力的身影,又一次出其不意地擋在她面前。

  「你果然還留在京裡。」來人那一雙利眼中帶著冷冷譏刺,「回鄉路遠,更何況你並不是真心想要離京,果然不出我所料。」

  「風將軍此話怎講?」何敘君詫異地間。

  風從虎瞄了瞄她,緩緩道:「越難到手的東西就趨讓人珍惜,你倒是挺懂這一點的,處心積慮逃出宮,又留在京裡不肯離去,好讓皇上費一番工夫找著你後,再將你奉之為寶。『娘娘』,深謀遠慮啊!」

  因他見過何敘君,風從虎便理所當然被皇上賦予捉拿她回京的任務。如今果真在京裡尋著了她,證實心中猜想後,風從虎這聲「娘娘」叫得諷刺不已。

  何敘君朱唇微張,對於這番說詞感到不可思議。

  「我只是在等……」瞬間想到未婚夫,何敘君紅了臉住口。

  「等皇上前來接你是嗎?」風從虎逕自將她的臉紅與顧忌當作心虛。

  「不是!你這人真是……」教養良好的何敘君,想罵人又不知用什麼詞彙,只氣得一張小臉忽紅忽白,更添艷色。

  偏偏皇上還真吃這套!風從虎努力忽視那惑人的美色,冷冷道:「娘娘,皇上對你的確是念念不忘,如你所願,還是派了屬下前來『迎接』,請跟屬下回宮吧!」

  「不!我要去見……見一個人!」

  「誰?」

  何敘君左右望了望熙來攘往的人潮,風從虎會意,頷她走進一旁寂靜無人的小巷裡。

  「新科狀元傅謙傅公子和民女是同鄉舊識,臨入宮前,可否請將軍通融一下,讓民女去見見他?」何敘君小心斟酌語氣。

  她不甘受人擺佈,就此斷送自己一生,任何脫逃的方法她都得試試。或許,謙哥哥能為她出些主意,助她逃離,甚至為她出頭。

  見了傅謙再作打算!

  「舊識?」風從虎瞇起眼睛,語氣充滿懷疑。「什麼樣的舊識?舊情人?」

  何敘君滿面通紅,眼神遊移不定,似乎應了風從虎的猜測。

  「要屬下放娘娘去會情夫?要是有了苟且之事,豈不辱了皇上?」

  苟……苟且?

  「你……」她真會被他氣死!

  「過去的就算了,皇上不追究,屬下也無權多說;但如今娘娘既然是皇上的人,就該忠貞不貳伺候皇上,豈能瞻前顧後,搖擺不定?」他風從虎生平最恨,一是亂臣賊子,二是蕩婦妓女!前者紊亂朝政綱紀和治安,後者破家敗邦、靡蝕世風,教人欲除之而後快。

  忠臣烈女,是他心目中無瑕的德行代表,而何敘君顯然不是!

  「我不是皇上的人!」何敘君大著聲音,又羞又怒。

  「此事由皇上決定。娘娘請吧!」風從虛的語氣由不得人選擇。

  一雙削細的肩膀雖柔弱,何敘君挺直腰桿聳起肩,硬是不肯隨他走。

  「娘娘請。」風從虎不耐地催促著。

  「風將軍,也許你忠於皇上,所以一定要將我送入宮中,但是,我……」何敘君左思右想,既然已告訴了皇后娘娘,她臉皮子也練得厚了些,便橫了心吐實:「我已與人私訂終身,自然該忠於他,忠於婚諾。」她不理會臉頰的熱度,理直氣壯道:「雖然沒有媒妁之言,但我既是許了海誓山盟,就不該因為皇上而背叛了他,你說是嗎?」

  「皇上可知此事?」風從虎懷疑她扯謊。

  「不知。但若將軍再度送我入宮,這回,我怎麼也不會因為面子而隱瞞。」何敘君鄭重道。

  如此,皇上便是奪人所愛了?風從虎斟酌著。

  何敘君一雙妙目,含著懇求的淚水,教風從虎滿含鄙視的心腸逐漸軟化,那一句句動之以情的聲調,更是催人投降。

  但是啊!畢竟他是個忠君愛國的將臣,豈能被這小小女子影醬?

  遲疑了一會兒,風從虎道:「沒有媒妁之言的婚約,不具任何意義,男歡女愛本是鏡花水月,娘娘不該貪圖這一時歡快。就此放手吧!」忠貞促使他為皇上找借口。

  貪圖一時……歡快?武將講話都是這麼……不加修飾嗎?何敘君臉頰緋紅,據理力爭。

  「但是,皇上看上了我,同樣也是貪圖女色,貪圖一時……歡快啊!將軍怎能厚此薄彼?」更何況他們之間根本沒到「歡快」的地步呢!

  容不得人忤逆皇上半毫,風從虎劍眉向中豎攏,怒道:「皇上負有延續皇朝血脈的天命,選中了你生育子嗣,是你的福氣,與你那淺薄的情愛,豈能相提並論?」

  哼!皇上放個屁,這風從虎大概都會說成香的!何敘君心裡冷哼。

  「我與傅謙雖是世間微不足道的紅塵男女之一,比不得皇親顯貴,但畢竟也是好人家的兒女,祖宗的子孫,我們也有我們孕育血脈的使命,雖然將來孕育出來的,也許仍是微不足道的凡人。」

  好個伶牙俐齒的女人!風從虎啞口,決定不與她爭論。

  「不論誰都不能與皇上相提並論,不必多說!」

  何敘君退一步道:「不過是與未婚夫道別,了斷舊情,將軍也不願成全?只要見了這一面,我就隨你入宮,好嗎?求求你!」她忍耐著低下頭。

  自認識她起,風從虎不斷印證了她禍水的本事,這一刻他實在很想質問她到底還牽扯了多少男人?但她的軟語牽動了他的情緒,荏弱堪憐的姿態徹底擊垮他剛硬的嘴角,促使他鬆了口。

  「見過面,從此不許有貳心?」他彷彿聽到忠貞嘲笑他軟化的聲音。

  「是!」何敘君歡然抬頭。

  「他人在哪兒?」那嘲笑聲更大了。風從虎緊握著拳。

  好不容易,終於求得風從虎答應,何敘君並不以為與傅謙的姻緣就此斷絕。畢竟她的謙哥哥已經有些份量了,不算人微言輕,還有皇后娘娘,必定也肯助她一臂之力。這是頭一回,她衷心感受到階級地位帶來的好處,要是她的謙哥哥仍是一介平民,她也不識得皇后,今天她入宮是入定了。

  謙哥哥說的對!有權有勢,說什麼都對!

  無怪乎天下屢有求名求利之芸芸眾生啊!

  今年主試者乃是左丞相兼國丈的文言慶,得中的前三名包括狀元、榜眼、探花等人,目前都被招待至左丞相府中暫住,文言慶不愧官場老手,除了爭取主試,所有得中的考生因而都得稱他一聲老師外,再拉攏這三名最有前途的官場新寵,於他有利而無害。

  三年一試,幾個三年下來,滿朝將遍佈他的學生,自己穩居相位,女兒又是當今皇后,文家會是勢力最大的皇親國戚,可惜文言慶只有一名女兒,否則,招這三人為婿會是他下一步的打算。

  何敘君來到左丞相府前,報上姓名,並向守門侍衛道明想見傅狀元的來意,守衛狐疑地看了看她,才入內去通報。

  她在宮中只待了幾天,又沒封妃,所以雖然她以空前得寵的姿態入主金雀宮,後宮的人並不知她何敘君的大名,更別說傳出朝野,而皇上派人捉拿她也是秘密進行,守衛自然不知她是宮中「逃妃」。

  風從虎遠遠站在一旁冷眼打量她,怕她逃走,何敘君只好刻意忽視被監視的不悅。

  那冷冽逼人的目光,似乎將寒氣一圈圈住她纖弱的身上罩去,令她渾身戰慄,只得努力地忘了他的存在。偏偏等待是如此漫長,渾身寒氣只增不減,何敘君不自禁交疊起雙臂,互相以手摩撫生溫起來。

  大門再度打開,何敘君迫不及待上前,卻被應門的面孔煞住喜悅。

  「請問,傅狀元呢?」她屏息問道。

  那應門侍從不悅地揮手,「還好意思問?傅狀元說不認識你,你可以走了。」說完他轉身便要關門。

  「等等!您有沒有告訴他,是他家鄉的未婚妻何敘君,何——敘——君,前來找他了?」她滿懷希望地重複了自己的名字。

  「當然有啊!傅狀元說不認識就不認識!」應門侍從沒好氣道:「去去去!別見人家發達了,就半路認丈天,妄想飛上枝頭做鳳凰,滾回家去吧!」

  「不可能啊!你……」

  這次回給她的,是一記砰然關門聲,何敘君一臉錯愕地被關在門外。

  她往後退著走,退下門前階梯,抬頭打量門匾——左丞相府。沒錯啊!

  「怎麼回事?」低沉的聲音飄進何敘君的耳裡,風從虎龐然身軀已靠了過來。

  她從錯愕中回神。「新出爐的狀元姓傅名謙,幽州崎憐縣人,是不是?」何敘君像是攀著了浮木,抓住了倚靠。

  「似乎是如此。」沒頭沒腦地被問話,風從虎狐疑地答。

  「崎憐縣人我沒一個不認識的,崎憐縣上下就一個傅謙啊!但是,為什麼他說不認得我?」何敘君近乎喃喃自語。

  「你確定沒弄錯人?」

  「我怎麼可能連未婚天的名字都弄錯?」何敘君語氣中頗有責怪。

  風從虎沉默著,思索著,瞬間有些明白了。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見她仰起期待的小臉,他忽然狠不下心說出口。

  「什麼可能?」何敘君催促著。

  「……他不想見你。」很簡單的答案。

  「不可能!我們說好了,不管他應試結果如何,都要在一起的!他還說要是應試中第,會衣錦還鄉來接我入京……」何敘君說到這兒,頓時臉色被夢想染得多采多姿,雙眼發著光,神情也溫柔起來。

  卻隱約讓風從虎感到不是滋味。他突然很想挫挫她。

  「我才說過,沒有媒妁之言的男歡女愛,就像鏡花水月一樣不可靠,尤其對女人而言,走錯路的代價也就更大。你,還是醒醒吧!」

  「不行!沒見到他我絕不死心!他不可能會忘了我!我要見他!」何敘君不依,忿忿地扭著衣袖。

  「那不如你趁此忘了他,入宮伺候皇上,皇上會好生待你的。」

  「不一樣!」何敘君仰頭與他對望,緩下了疾聲厲色。「皇上待我再好,畢竟是不一樣的。十幾年的感情,一路走過來,根深柢固,不比皇上一時的迷戀!真正該忘了我的,是皇上。」

  風從虎想開口說些什麼,又覺得無話可說。對於男女情愛,他見識過不少影響力極大的例子,例如皇上對何敘君就是,而同袍間也不乏為了女人而神魂顛倒者,但他看的雖多,卻從來不能體會箇中滋味,所以一時間啞口了。

  「別咬了!」風從虎見那抿著的朱唇,被她咬出了血絲,一把抓住她緊握成拳頭的小手,強迫她照著他的話做。

  她的眼裡泛著淚光,無言的乞求著,期待他說些什麼;唇齒間擠咬的力道,不會因他的威脅而減弱半點。

  「鬆開你的牙齒!別再咬了!」風從虎恨恨地瞪著她的朱唇,勉強自己揮別遐思。「想見他的話,就聽我的!」承諾被她誘出口,這下輪到他咬牙了。

  他再也不能否認,眼前這柔弱女子對男人的影響力!皇上殷鑒在前啊!

  朱唇瞬時鬆開,兩邊彎作菱角狀,燦爛的笑容從唇邊泛散至何敘君整張臉,一雙盈盈秋水也直直勾著風從虎。這是他頭一回見她笑,魅惑嵌入他的鐵石心腸,幾乎要融了他!

  風從虎回神,僵著聲音道:「換件衣服,裝作我的僕從,我帶你去見他。投我繼威將軍拜帖,他不肯見,左丞相文大人也會押著他來見!」

  何敘君連連點頭,一臉感激與振奮,血染得唇色朱紅鮮艷,她卻像一點也不覺得痛的樣子;痛,卻在他的心裡悄悄擠壓,甚至捺上了印子。

  一想到她欣喜的面容是為了別的男人,風從虎莫名泛起一股酸意,超越那股疼痛,又忍不住想潑她冷水。

  「先別高興太早!見了面,做了了斷,就該乖乖進宮,別忘了你的承諾!」

  如他意料,燦爛的笑容火速消逝,又扯出風從虛的不捨。

  見了傅謙再說吧!這是何敘君先前的打算,如今她還是這麼想,只是,不入宮的把握已經沒了大半。

  是對謙哥哥的信心失去了,還是對未來的不安增添了?

  風從虎那張永遠冰冷的鐵青面容,比起皇上尊貴傲人的俊秀儀表,更令她覺得不安。

  「你……」傅謙客氣而禮貌的斯文樣,因見到了一身僕從打扮的何敘君而充滿震驚。

  「謙哥哥,你不認得我嗎?我是敘君啊!」唯恐他還不相信,何敘君順手摘去帽子,散下一頭青絲。

  風從虎悄悄返到角落,盡量不去打擾他們。算是給何敘君一個機會,讓他們擁有相處的空間,但他們若有什麼出軌行為,他可不會坐視不理。

  「你怎麼來了?」傅謙震驚許久,終於問道。

  他還是認得她的!只是,為什麼他看起來並不高興,甚至有些懊惱?

  「來找你啊!你怎麼了?謙哥哥?」何敘君小心翼翼問,忍住了衝上前去投入他懷裡的衝動。

  「沒什麼。你竟然上左丞相府來,嚇了我一跳!」傅謙笑得有些不自然。

  「正午來時,守門侍衛不讓我進門呢!謙哥哥,你……知道我正午來過嗎?」何敘君試探地問。

  「不知道。」傅謙一臉無辜。

  得到意料中的答案,何敘君釋懷地笑了。「我就曉得,你不可能不理我的!一定是話沒傳到你這兒,多虧了風將軍幫忙,我才進得來。」何敘君朝風從虎投過一個感激眼神,傅謙也禮貌地朝他示意。

  風從虎則面無表情地微微頷首,冷眼旁觀這一切。

  何敘君忸怩道:「謙哥哥,你現在是狀元了,是不是……要衣錦還鄉?」然後娶她?這話她很想問。

  「大概再過一陣子吧!皇上還沒賜官位,我在京裡也有一堆事情要忙,暫時不能回去。不如,你先回去吧!」傅謙溫聲道。

  「回去等你嗎?」何敘君探測著。

  「呃……」傅謙囁嚅,容色有些閃爍不定。

  「你會回來嗎?回來娶我?」何敘君紅著頰,不顧一切,不該說的話也脫口而出。

  就算來日不能與他長相廝守,只要在入宮前再一次聽到他的許諾,她就心滿意足了,遺憾,也可以少一點。

  「呃……嗯……」傅謙答的不甚清楚。

  「不管他回不回崎憐縣,他都不會娶你。」娶她的該是皇上!一直作壁上觀的風從虎,從角落冒出聲音插話。

  何敘君面色微慍,似乎是不樂見風從虎打擾他們。她要的僅是承諾,知道傅謙有這個心就夠了,如果可能求得皇上成全,那當然更好;但怎麼樣也不要風從虎來提醒她入宮一事,尤其是在她與傅謙獨處時,那多殺風景!

  像是跟風從虎嘔氣,何敘君看也不看他。再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遭遇,何敘君委屈上心頭,扭著衣袖角,可憐兮兮地只顧看著情郎。

  「謙哥哥,你說,你會娶我的,對不對?」快說給那討人厭的風從虎聽!

  「我……」這俏美可人的身形,只有在他面前才會流露的嬌態,是他往昔力爭上游的動力,可是……傅謙煞住聲音,承諾竟然說不出口。

  他覺得罪惡,因為風從虎的話敲中了他的心思。此刻他的心中充滿了另一名拈蘭女子的身影,那是昨日入宮晉見皇上時,在御花園裡巧遇的公主。不愧是公主,尊貴又冷傲,氣韻清新冷凝,美麗奪魂攝魄,那才是最匹配狀元的伴侶,而駙馬,也該是適合他的頂銜……

  一整天下來,傅謙神魂顛倒,還在詫異間,狠下心拒絕了何敘君正午時的求見,但當她費盡心思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又心軟了;想起往日的承諾,更令他煩躁不安,搖擺不定。

  風從虎乾脆代他答了。

  「不論他肯不肯娶你,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是皇上看上的人,就要入宮了。讓你來見傅狀元是讓你話別的,不是來談情說愛的,娘娘,請記住你的身份。」不知為何,風從虎實在不想看他們這麼親密,何敘君談起海誓山盟的模樣,令他……難以忍受!

  「敘君,你要入宮?」傅謙暫別心中掙扎,疑惑地問。

  「謙哥哥!」何敘君再也忍不住了,「嗚」一聲,飛撲入傅謙懷抱,抽抽噎噎哭泣起來。肩負著重擔,屬於長女的沈穩全數褪下,在她的謙哥哥面前,她只是個小女人。

  「怎麼了?別哭別哭!」傅謙慌忙問道。

  此舉嚇壞了兩個男人。傅謙下意識又拍又哄,彷彿又回到何敘君熟悉的、在崎憐縣共度的往日時光,更令她感到尋著了倚賴支柱。

  但風從虎可不樂見這一幕。他也不知被什麼攪弄得混亂了,不但週身怒氣泛開,心中也浮起一陣莫名怪滋味。

  總之,他討厭這個叫傅謙的傢伙!

  「謙哥哥,皇上要逼我入宮,我們一起去求求皇上高抬貴手,好不好?還有皇后娘娘,她人不錯,一定會幫我們這個忙的,我們一起去求她,好不好?」何敘君仰起爬滿淚水的小臉,充滿希望地道。

  「皇上不知道你我的婚約?」傅謙詫異道。

  何敘君搖搖頭。私訂終身嘛!她才不願四處宣揚。

  傅謙思索著。要是這樣,他就更不該說了,如果何敘君入宮,那麼他和公主就更有機會了……

  風從虎打斷他的妄想。

  「傅狀元,如果你肯退讓,裝作沒有這樁婚約,相信皇上不會虧待了你。前程似錦的狀元,若要讓皇上知道了你和『娘娘』有曖昧,對你的前途可就大有影響了。」

  話說完,反倒更助長了傅謙的妄想。

  風從虎在一旁觀察許久,見傅謙這人容色不定,言語也閃爍,面對何敘君除了吞吞吐吐,承諾也遲遲不肯出口,加上之前何敘君被拒於門外,風從虎心想,恐怕不是話沒傳到那麼簡單,所以便出言試探。

  風從虎本不擅長威脅利誘,眼見何敘君伏在傅謙懷中,卻莫名引起他一陣衝動,他便什麼卑鄙話都說了。

  摟摟抱抱像什麼話!

  「你是什麼意思?」何敘君果然稍稍離開了傅謙,怒氣橫生地回頭質問風從虎。

  「敘君,聽我說。」傅謙溫柔的聲音拉回何敘君的汪意力。「你先回家去,別讓皇上知道咱們的婚事,皇上後宮多的是美人,一會兒就會將你忘了,等皇上忘得差不多了,到時我就可以迎你入門,你覺得這樣如何?」

  「這樣好嗎?要等多久?」何敘君憂心地問道。

  「你們當風某是木人還是泥像?」被忽視的風從虎冷冷插口:「風某奉皇上旨意送娘娘入宮,豈會任你們詭計得逞?」

  「這……」何敘君搖著傅謙,「你聽到了?謙哥哥,非求皇上不可的。」求風從虎沒用,他只忠於皇上。

  「風將軍都這麼說了,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恐怕……」傅謙面有難色。

  同敘君微怔,急道:「好歹也要試試啊!」

  「我看他連試都不想試。」風從虎冷笑:「你還看不出來嗎?傅狀元很識時務,似乎無意得罪皇上,你還是打消念頭,等著入宮吧!」

  一方面看不慣傅謙別有居心,一方面又想毀去何敘君對傅謙的信任,風從虎於是狠狠撕去傅謙的偽善面具。雖然手段殘酷了些,他說服自己,這是為了達成任務,沒有別的意思,就像他看不慣兩人摟摟抱抱……

  這是為了皇上!

  何敘君自然不想理他。「你才不像風將軍說的那樣,對不對?」她扯著傅謙的衣袖撒嬌。

  礙於風從虎的灼人逼視,傅謙咳了咳,不自在地將手收至身後,避開她的碰觸。

  「我會再想想辦法。」他不敢看她。

  何敘君心中猛地一扯,笑容漸漸淡去。不會吧?謙哥哥的態度反常,她方才一直不是很願意承認,但這閃爍其詞的推諉樣,不要是真的應了風將軍的猜測——他無意開罪皇上,而寧願眼睜睜見她入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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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7:58:36 |只看該作者
  為什麼?是什麼動搖了謙哥哥的意志?難道……

  何敘君放開傅謙的衣袖,凜然撤回方纔的嬌態。「聽說當了狀元,不乏王公大臣,或者皇親國戚等,會招為女婿,甚至皇上也有幾個公主妹妹呢!要是當了駙馬,飛黃騰達,豈不快哉?」她搬出文皇后的話,冷眼瞄向傅謙。

  果真狠命擊中了傅謙的要害,羞得他滿面通紅,不知所措。就連在一旁看戲的風從虎也斂去冷笑,站直了身子,為她的譏諷言語而震驚。

  果然,何敘君比他所想像的要更清醒且聰明;但是,認清事實後,她免不了要傷心好一陣子了。

  想到此,捺在風從虎心上的血唇牙印,又隱隱約約沁出紅絲,為她而痛……

  反之,何敘君竟然笑了,笑得一臉淒涼且自嘲。

  「我來不及成為你的糟糠妻,便要做下堂婦了?」

  「敘君,我……」傅謙似乎想要說些什麼補償。

  「是不是?」她的聲音漸漸小了。

  「讓我考慮考慮……」傅謙羞愧之餘,承認是有攀龍附鳳的意思,想要答應何敘君,又放不開眼前的榮華富貴,一念之差,就這麼搖擺著、搖擺著……

  「不必考慮了!」就連冷漠無情的風從虎也看不下去了,他拉起何敘君的手腕,「跟我回宮吧!皇上絕不會像他一樣如此待你的,伺候皇上總比伺候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男人要好!既然皇上是真心待你,不如入宮去吧!」

  「敘君,讓我考慮幾天……」傅謙的聲音誠懇,有點悔改的意思。

  「不必了。」什麼叫失望?這就是了!何敘君看也不看他,漠然道:「多少年的感情,多少年的海誓山盟,短短不到一個月便可以全盤動搖,我又怎能期望短短幾天之內,你又會改變主意,真心回到我身邊?就算你改變了主意,來日要是又後悔了,我豈不成了誤你前途的障礙?」除非他當場向她悔過,馬上不顧一切的娶她!

  傅謙低下頭,羞慚地無以復加,就是說不出立刻娶她的話,弄得何敘君冷到極點的心都要結冰了。

  什麼叫絕望?這就是了!

  「罷了!風將軍,我隨你入宮。」何敘君低下頭忍住淚水。

  終於等到了這句話,風從虎卻沒有一點達成任務的如釋重負感。他竟也為了何敘君的遭遇而心疼,忍不住想試著為她做些什麼,挽回或補救,都好,只要減輕她的痛,同時也能減輕他的!

  拋卻一段多年的感情,對女人來說,也許是件難事吧?

  「傅狀元,我暫時帶她回去將軍府,你慢慢考慮。要是決定娶她,你可以來將軍府找人,然後至皇上跟前請求,皇上聖明,要是知道實情,相信不會奪人所愛。」風從虎縱然討厭傅謙,但他還是試著給他一次機會,給何敘君一次療傷的機會,也給自己一個療傷的機會。

  「謝謝你,風將軍。」傅謙點頭表示感激。

  「你盡快決定。否則要是皇上先向風某開口要人,風某便要將她送入宮裡去了。就看看是皇上還是你,跟她較有緣吧!」風從虎拉起不言不語的何敘君,牽引怔忡的她離開。

  一路上,何敘君癡癡呆呆地任由風從虎領路。

  他會來嗎?要她等多久?

  他來了她該高興嗎?該答應嗎?

  似乎,這段青梅竹馬的感情,不若想像中平坦,傅謙,也不若想像中可靠……

  何敘君的心思飄散在風中,杳然虛浮;而風從虛的心思,似乎也隨著她而渙散了……










第四章


  說來實在很丟臉!

  厚顏無恥地在風從虎面前,演說了一堆關於青梅竹馬的情愛,是如何根深柢固而無法動搖,不比皇上對她一時的迷戀云云,誰知道傅謙的態度,馬上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敘君,讓我考慮幾天……

  那面有難色的勉強樣,何敘君想起來就心寒!用幾天的時間,來考慮耗了十多年後所訂下的婚約值不值?

  怎麼考慮?問算命的抽籤?何敘君好氣也好笑,又好想哭。

  十多年的感情,因短短一個月的暫別便宣告破裂,只為傅謙才剛成形的以錦前程?可笑她視若珍寶的情愛,自小到大一路捧著,從兩小無猜的友誼,到攜手白頭的婚約,顯然,她是高估了他們的海誓山盟。

  她不是看不出傅謙萌芽甚早的野心。

  兼善天下之前,必須有相當的地位與權勢,好作為依恃後盾,才有機會一展身手,這是士人汲汲功名的原因。不過,當何敘君的父親——也是傅謙的授業恩師——諄諄告誡他何謂「貧賤不能移」時,寒門出身的傅謙,卻從不避諱他對權勢還多了一些別的冀盼——榮華富貴——並矢言要與何敘君共享。

  只是她沒料到,傅謙對榮華富貴的渴望,竟大到可以犧牲他們的海誓山盟,好用以換取另一樁利益滿滿的裙帶婚姻,來達成追求榮華富貴的目的!

  是什麼令他變了?

  當皇后娘娘笑說要以功名利祿加諸傅謙,使他有機會攀龍附鳳,娶世家千金時,她表面上求娘娘不要如此,私底下還是懷抱著信任,慌張也只有一瞬間而已。然而,事實證明,她那一時的慌張,還真是一時的清醒。

  她認為,皇上一見鍾情的迷戀太不可靠,而如今,青梅竹馬的感情也同樣易碎,試問,天下還有哪一種情愛是值得相信的?

  果其被風從虎料中了,男歡女愛,不過是鏡花水月?

  或者如老一輩人認為,從洞房花燭起,再開始談情說愛也不遲?

  風從虎陪在一旁從頭看到尾,想必是暗笑在心裡吧!

  話說回來,說是對傅謙感到失望了,何敘君隱約還是期待著的,只不過,期待的過程中,還雜揉了以往沒有過的心慌與恐懼,折磨歷歷。

  雖然如此,投注了十多年的感情,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復合希望,不安遠超過欣喜,她還是等了!

  一方面期待傅謙到來,一方面祈禱皇上別開口問風從虎要人,何敘君提醒自己別傾注太多期待,因為天常常不從人願,否則她不會走到這個地步。她只有待在將軍府中數日子,過一天是一天。

  剛開始前三天,何敘君足不出戶。將軍府算是她暫時棲身的地方,她沒有長住的打算,自然不關心這兒的人事物。三天過後,她感到悶了,盤算著也許該熟悉一下環境,運氣不好的話,說不定要待上一段難以預料的時間。

  將得失之心放下,走出自限的藩籬,何敘君不再婉拒將軍府中人的探視與接近。「聽說,何姑娘是風將軍的表妹是嗎?」當雪膚碧眼的波斯女子柯玲友善地出現,何敘君驚艷之餘,不忘掩飾詫異,以免失禮。這等異國佳麗,不是她一介崎憐縣鄉巴佬有幸見得著的。

  「我是。」何敘君禮貌地點點頭,示意來客坐下。

  「聽說你快出嫁了?恭喜你。」

  「謝謝。」何敘君謝的言不由衷。

  風從虎煞費心思,為何敘君暫住將軍府找了個借口。

  在他的口中,何敘君成了他遠房表妹。由於即將嫁人,嫁約又是京中顯貴,小門戶的表妹家人為了撐持門面,便托遠房親戚風將軍代辦嫁妝,由將軍府中嫁出,也好提高這位寒門出身的新嫁娘的份量。

  好囉唆的借口!

  「原本以為又有女人來與我競爭呢!」柯玲甜笑,深刻的眼窩漾起淺淺笑紋,碧藍眼珠散發著海水般的光芒。

  「競爭?」何敘君呆間,跌入她湛藍的魅惑中。

  「呵,我喜歡風將軍,很喜歡,知道他帶回了女人,當然有點介意,幸虧你是他的表妹,又快要出嫁了,我知道後還高興了一整天呢!」柯玲爽朗地將心事攤開來,美麗的藍眼睛眨了眨,泛出一圈圈溫柔的漣漪。「還好你要嫁的不是將軍,不然我又多一個競爭對手了。」既然不是敵人,不如拉來當盟友,這是柯玲圓融的信念與無往不利的手段。

  「你喜歡將軍?」何敘君暗中咋舌。

  「是啊!還好你不是我的對手,如果是,你比明熙公主更具威脅力。」

  「威脅力?」風從虎對她一向敬而遠之,甚至還認定她為迷惑聖主的紅顏禍水,他沒給她臉色看就不錯,她哪敢威脅他?

  「不是那個意思。」柯玲看出她的疑惑。「溫柔婉約的女人,比起天之驕女明熙公主那咄咄逼人的態度,更能折服硬漢的鐵石心腸。我怕的是這種威脅力。」

  何敘君會意,面色慌忙一紅。

  那就更不可能了!她現在可是皇上內定的女人,風從虎偶爾還是稱呼她為娘娘,依他那忠君愛主的脾性,哪有可能為她所惑!

  「和明熙公主又有什麼關係?」何敘君只好轉移這尷尬。

  這是第二次耳聞這位公主之名。那回在宮裡,皇上聞之色變,連忙將她送走,這明熙公主是三頭六臂?

  「明熙公主和我的恩怨,說來可長了。」柯玲回想著,支起手肘打算長談。「我們四姊妹是西戎進獻給皇上的。先前在宮裡,明熙公主不喜歡我們接近皇上,後來皇后娘娘將我們送給風將軍,明熙公主又說不放心我們,時常上門來探視我們的狀況。」

  「明熙公主也挺好心腸的。」何敘君插嘴。

  「呵,剛開始我們姊妹們也沒懷疑,後來才曉得,她其實是心儀風將軍,來看我們根本是借口!幸虧風將軍對她沒意思,不然,我的希望就落空了。」

  嗄?一個公主,一個異國美人,同時傾心於風將軍那莽夫?恕她愚昧眼拙,認定他為莽夫,因為實在看不出風將軍有如此大的魅力。

  「那麼你是風將軍的……」何敘君不敢亂猜。

  「沒有名分的姬妾,地位不會比侍女差多少,不過,或許我該慶幸,將軍待我們像是客人,一視同仁。」就是一概不理會!柯玲說來有些無奈。

  好複雜!何敘君的結論。

  「你是他的表妹,想必對他的習性很瞭解吧?」柯玲又興致勃勃地問道。

  「我?喔不!我們兩家很少往來,表哥的習性我不清楚。」何敘君心虛道。

  「真可惜。我還希望能從你這裡得到一些指點呢!」柯玲歎息。

  「指點?」

  「如何吸引風將軍啊!」和中土女子說話,用詞要文雅,所以柯玲不說勾引。

  「嗄?」沒聽過女人會千方百計吸引男人的,異國女子果其不同。

  柯玲忙安撫何敘君的驚訝。

  「喔!我想,你們漢族女子大概無法想像女人主動吸引男人吧?你們只接受父母的安排,不能說愛誰就愛誰,更何況你已經訂親了,大約也對吸引男人不感興趣吧?」

  「是……是啊!」

  何敘君不能不佩服風從虎的面面俱到。他為她打造的身份,有點親戚關係,又將要出嫁了,也好免了府中的人的猜疑——將軍未婚,帶回一名女子總是惹人疑惑的,反正她是真的過不久便要嫁人了,不會永遠待在將軍府。

  只是不知將要嫁的是誰?又要等多久?

  何敘君趕忙從茫然中醒覺,應付著柯玲對她未婚夫的詢問。何敘君吞吞吐吐,不知該拿傅謙來應付,還是該拿皇上來搪塞,支支吾吾地。

  這一猶豫,可表示她已經漸漸不將傅謙當作此生非他不可的伴侶了?所以面對柯玲的詢問,才會遲疑如此久?

  得失心輕了些,這是好現象吧!何敘君只能如此想了。

  柯玲只當她害羞不願多談,沒有懷疑什麼。漢族女子多半這樣,談起婚事就害臊,她來到中土一段時間,也大概瞭解了。

  她哪裡曉得,何敘君身上,牽扯了皇帝與狀元問的情愛競逐?

  既被風從虎稱為紅顏禍水,被牽扯上的當然不只如此而已。當然柯玲不知道,何敘君自己更無從預料。

  等待一個女人的開口,幾時也成了武將的考驗?比等著迎戰蟄伏的敵人還難熬!

  「娘娘有話請說。」風從虎淡淡催促。通常四下無人時,他還是會這麼稱呼何敘君,好提醒她別忘了身份。

  順便也提醒自己!

  風從虎不情不願地自內心深處,掘出了不欲人知的遐思——

  他不該為了皇上的女人而意亂情迷!就算她不是皇上的女人,也該是傅謙的!這女人早已與情郎私訂終身,他再如何神魂顛倒也是一廂情願。

  別人喜歡她,他無話可說,然而他一向討厭女人,尤其是她這類型的女人,就不該亂起情念,亂植情苗,那等於是自打嘴巴!風從虎將防衛的城池砌高,以冷漠武裝自己。

  何敘君絞扭著衣袖,蔚瑤著該如何開口。

  「想問傅狀元?還是問皇上?」風從虎乾脆代她問了。

  嚇!他怎麼知道?何敘君紅了臉。

  她不想讓風從虎多作不必要的臆測,所以思忖著該先問誰,他倒先替她說了。

  「你來見我,大約也只有這個原因。」風從虎嘲諷道:「皇上呢,後宮佳麗無數,一時之間,娘娘的失蹤倒是無關緊要的,皇上似乎忘了這事;傅狀元呢,這幾日沒見著他,想來是忙著應酬,也無暇顧及娘娘了。」

  「嗯。」何敘君低頭,看不出情緒波動,風從虎卻後悔了。

  照理說,身為人臣,他該負責安撫她,就算皇上不提,他也該為皇上著想,盡量為皇上說些好話,何苦強調後宮佳麗無數,堅定她不欲入宮的決心?

  站在道義上,既然為傅謙和她留了條復合的後路,他更不該說傅謙的是非,該留給上天去決定的,他無權改變什麼。那麼他如此說,除了打擊她,還能有什麼意義?

  風從虎陷入了自責。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何敘君抬頭,美眸澄淨無波,「謝謝將軍告知,沒事了。」

  風從虎支吾一會兒,提議道:「那……要不要我去請傅狀元來和你見個面?就算他還沒決定,見個面也無妨吧!」他急於為方才失言作些補償。

  「不必了。說不定他正忙著計較哪家閨秀值得他娶,沒空前來呢!」何敘君淡然一笑,挖苦傅謙,更挖苦自己。

  「或者,出門去散散心?」他的聲音聽在自己耳裡,諂媚得近乎討好。

  「這是邀請嗎?將單日理萬機,有空領路?」何敘君問得意興闌珊。

  「呃……」風從虎不是這個意思,但他居然臉紅了!

  「或許明熙公主或柯玲姑娘,會更樂意接受將軍的邀請呢!」

  何敘君漫不經心的語氣,看似無意,卻比任何利刃還尖銳,風從虎從極度愧疚中覺醒,吞下一缸子有口難言的苦汁,滿腔滿腹的狼狽!

  她是無心的?刻意的?

  隨口便將他藏於話中的安慰,刨出後加以扭曲,句句別有所指,直指他的心思,該不會她早已摸透了他的心思?

  風從虎汗涔涔地打個冷顫,見她昂首緩步而出,過門檻時不小心絆了一跤,吭也不吭一聲,便悶哼著搖晃而去。

  該死!比起她,他的狠狽又算什麼?

  風從虎猶豫一下,便急起直追。

  何敘君遠去的身影似乎是漫無目的,盲目疾走一陣,最後終於伏趴在亭台石桌上,垮下的雙肩因喘息而起伏著。

  「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隨後而來的風從虎低低道。

  想道歉,又口拙得說不出來,只能故作不經意地巧遇於亭台。雖然難以解釋何以相遇時機如此巧且快,根本就是跟在背後而來的,但風從虎已顧不得了。

  「沒有。」很確切的答案。

  她的聲音很平穩,但那顫抖的肩膀,又不知是喘息還是啜泣?

  風從虎的心,隨著她顫動的肩膀,一陣陣抽緊,心上的血牙印,又沁出紅珠。

  「如果有,儘管說,不必客氣。」他輕聲道。

  「有,或許……」何敘君頭一仰,轉過身來,面上的淚珠一點一滴,閃閃晶亮。

  「你說。」風從虎凝硯著她的淚光,彷彿見到他的心在泣血。何敘君漾起淡淡的笑容,朝他步步進逼。「現在沒有個像樣的胸膛可讓我靠,將軍你的,就借用一下吧!」清脆如風鈐的聲音,媚惑而帶點邪意的笑容,加上未干的淚珠,全成了襲擊鐵漢最佳的武器,冰凍住風從虎全身的知覺。

  他沒聽錯吧?

  風從虎連問都來不及,何敘君已飛撲入懷,準確地佔領他的胸膛。

  高傲如她,除了心上人,幾時將別的男人擺在心上?更別說投懷送抱了!偏偏這男人從見了她起,就沒給過她好臉色,言辭羞辱更少不了,既認為她不忠於皇上,又硬要她伴在皇上身邊,簡直莫名其妙!

  何敘君初始也不曾在乎過風從虎,受了氣也就算了,但怒氣堆棧到某個程度,她無處可洩,無人可訴苦,就顯得這始作俑者格外可恨!

  既然他指控她投懷送抱,那她就投懷送抱吧!看他是不是真的忠於皇上,言行一致?如果是則罷,頂多再受一次侮辱,反正也不多這一次!不是的話,就要他將說出口的話,統統吞回去!

  何敘君兩手圈住他的腰,面頰服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準備開口說些什麼,朱唇輕啟剛要出聲,背上傳來的溫熱,軟化了她嘴角的詭笑。

  他的手掌正輕柔地撫上她的背!他在安慰她!

  何敘君全身一化,像是抓住了有力的倚靠,委屈瞬間氾濫開,竟然假戲真作,嗚嗚啜泣起來。

  「何姑娘……別哭……別哭……」他笨拙地不知該如何出言安慰,只是揪得心發疼,鐵臂一圈,便將她纖細的身子緊緊擁住,用他的力量傳達他的關懷。

  兩顆心貼在一起了!

  這是他們距離最近的時刻。似乎以往的尖銳對立,都在這一刻隨風而逝了。

  可惜,淚有流盡的時候,腦子有清醒的時候。當她的委屈卸去,當他的愧疚得撫,藉著彼此胸懷所得到的安慰,也曾隨著清醒而後悔,後悔這得到安慰的過程。

  他們在彼此的懷裡!

  意識到他們做了些什麼,幾乎是同一時刻,兩個才互以為得到恆常溫熱懷抱的軀體,硬生生地尷尬分開,按著,身子便立刻嘗到了淒冷的孤寂滋味。

  「何……娘娘……我們不該……」風從虎鐵打的面容泛起紅潮。面對她,這是他敲醒自己的一貫伎倆。

  娘娘?

  何敘君的慚愧,隨著這聲「娘娘」而消失得一乾二淨,憤恨代之而起。

  「原來你對我,也一樣難以抗拒嘛!」她的聲音甜酥,故意賣弄她無往不利的魅力。

  忙著清醒的風從虎,正急於拔除心中愈益茁壯的情苗,何敘君的話助了他一臂之力,還順便提供利刀一把,讓他藉以斬草除根。

  「賤人!」他氣得口不擇言。

  虧他方才徹底栽在她的溫柔裡!竟是她故意勾引他,等他跳下陷阱,再狠狠嘲笑!他太大意了!

  「不會比你賤!連皇上的女人也敢碰!」何敘君不甘示弱。

  「果真是紅顏禍水!你不配侍奉皇上!」風從虎憤怒的指著她。

  「那我配侍奉誰?你嗎?」她斜瞄他。

  「不要臉!」風從虎忍著衝動。他從沒有打女人的習慣,這回,竟教他起了這個衝動!

  「老早就被你這麼認為,也不多這一回。」何敘君裝模作樣理理雲鬢,隨意打量四周。「還好沒給人瞧見,否則,將軍你一世英名,就被我這『不要臉』的『賤人』給毀了!」

  風從虎氣得說不出話來,雙手緊握拳頭,忍!

  「敢稟將軍,蕭公子來了。」

  家丁的傳報來得正是時候,適時中斷他們的對峙。何敘君與風從虎相互別開頭,讓火爆的氣氛盡量淡去。

  「那,『表哥』,『小妹』我告退了。」

  何敘君有禮地一福,冷冷地回身,假裝無事,一切如常。

  但,這一糾纏,他與她,注定不可能無事了。

  跨出大門,來到前廳,迎接何敘君的卻是這樣的場面

  「哎呀!你好討厭!怎麼可以偷親人家啦!」嬌嗲嗲的女聲抱怨著,口音還有些奇怪,何敘君全身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痙攣。

  「嘻嘻!明明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嘛!說好了交換條件,我只不過是動作快了點,哪裡是偷親?」這是個油腔滑調的陌生男子聲音,清亮明朗,毫不忌諱。

  何敘君眉頭緊皺,不太習慣這種腔調的男聲。

  「總要等人家準備好啊!出其不意就算偷!」另一個女聲嗔怨著。

  「不告而取才算偷,顯然你的漢語還不夠好喔!」那男人嘻笑道。

  漢語?是府裡的波斯女子嗎?那男人又是誰?將軍府裡哪來如此輕浮的男人?

  何敘君窘紅著臉,在廳門前停下腳步,猶豫著該不該進去。

  還是不打擾為妙,這場面顯然是她這種鄉巴佬不曾見識過的,京城的人真是特別的開放……何敘君按兵不動。

  「那現在親也親了,抱也抱了,我們姊姊問你的話,該老實回答了吧?」女人們不知在談什麼條件?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不過在我說之前呢,似乎有位客人也想聽,只是不好意思進來,只好躲起來,我們是不是該先請客人進來,免得怠慢了貴客?」

  男人的聲音拖拖拉拉,說到最後,何敘君被震得呆住,許久才想到要逃。但那男人的動作真快,他也不知幾時「閃」出了廳門,毫無徵兆地便「杵立」在何敘君身旁,一張靠近的大號臉孔,結結實實嚇了她一跳。

  「你……你是誰?」何敘君結結巴巴,忙往後退。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吧?美麗的姑娘,你又是誰?」那男人說著笑著,還步步靠近,逼得何敘君險些踩著自己。

  「我……我……」好無禮的男人!何敘君倉皇之間忘了斥罵他,只來得及退幾步將他的面孔看個清楚——

  他一身落拓的士色長衫,穿著既沒有皇上的華麗貴氣,也沒有風將軍的威武凜然;他看起來似乎比兩袖清風的傅謙更窮。

  他的笑容,說不出的灑脫不羈,不是威嚴自信的笑,也不是斯文有禮的笑,但至少比風將軍那從來都不笑的死板臉要好看得多!

  他很英俊。只是,好看的外貌配上他那不加修飾的外貌,格外形成一種不和諧的美感,不會比頭戴方巾、腳穿草鞋來得和諧,卻比多數人模人樣的體面男子還好看許多。

  這是個什麼樣的奇怪男人?

  那男人大剌剌回視何敘君的打量,似乎很習慣被女人盯著瞧,不但不覺彆扭,反倒有「歡迎觀賞」的意思。

  「蕭公子,這位姑娘是風將軍的表妹。你好啊!何姑娘。」

  在何敘君怔忡忘懷間,聽見這是柯玲的聲音。

  隨著聲音,四名雪膚碧眼、身長鼻高的女子魚貫走出,似乎是迫不及待想見見何敘君這位將軍表妹,她們的臉上既是驚喜又是好奇。

  她們顯然便是方才與那男子打情罵俏的女人。四人?一時見到與柯玲同樣膚色、髮色及眼色的其它三名女子,何敘君還是驚得呆了。

  「你好……」何敘君愣愣響應。

  「你真是風從虎的表妹?」那男人說罷,左手支起右手肘,右手托起下巴,帶著狐疑與研究的意味,一徑繞著何敘君打轉,轉得何敘君渾身不自在,警戒地左閃右躲,往那四名女子身邊靠去。

  「我是。」何敘君一副還沒回神的模樣。

  「哦?我和他從小穿同一條褲子長大,怎沒聽說他有你這一號漂亮的表妹?嘿!肯定這傢伙是想留著自己當老婆,才不肯告訴我。這個小氣巴拉的風傢伙!」那男人嘰嘰咕咕,邊繞邊靠近何敘君。

  何敘君往四名異國女子之間擠了進去,閃躲那言語不正經的男人。

  她討厭他!

  「難怪那風傢伙整天一副慾求不滿的死樣子,卻硬是不肯胡來,這四個活色生香的美人都送到將軍府了,他連碰都不肯碰。嘿!還以為他的情操比天高,志節比海深,原來不是不肯,而是不敢啊!哇哈哈!不過不敢總比不能好,我還替他擔心呢!可憐,原來是小表妹未婚妻管死了,大將軍有懼內症啦!」那男人極其愉快而放肆地大笑,就連那四名波斯女子也跟著呵呵笑起來。

  「不是耶!蕭公子,她的確是將軍的表妹,卻不是將軍的未婚妻,不然我們姊姊可難過死了。」姊姊意指柯玲。波斯女子之一道。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這麼說來,你不是風傢伙的未婚妻,那風傢伙就有機會當本公子的大舅子了。雖然呢!叫那風傢伙一聲大舅子是吃虧了點,但是看在美人表姝的份上,我還是吃點虧好了。」那男人一臉垂涎,笑嘻嘻地直要靠近何敘君。「小生在下蕭……」

  「蕭北辰!你離她遠點!」

  一聲怒吼氣沖斗牛,直穿雲霄,震得大家耳朵嗡嗡響,可以繞樑三日了。

  「哦喔!我未來的大舅子回來啦?」名喚蕭北辰的男人腳步停下,張開雙臂,亮出一臉做作的歡迎姿態。

  「誰是你的大舅子?」風從虎滿面嫌惡地拍開,怒瞪蕭北辰。

  「不要以為你不是姓『大』,名『舅子』,就可以逃過不當我大舅子的命運。」

  蕭北辰的話引起諸女咯咯笑,甚至連何敘君都微露笑意,她開始覺得這男人並不可怕,反倒很可愛哩!看在他讓風從虎一路吃癟到底的模樣,何敘君看蕭北辰順眼了點。

  「我警告你!你在我這屋子裡隨便胡來我都算了,但唯獨她,你可不能碰!」風從虎鄭重警告。

  「喔!你好狠的心!硬生生阻斷我和風小表妹的姻緣路!」蕭北辰嬌聲嗲氣地豎起蘭花指,「沒關係!傚法那張生,蕭生我也圓個西廂夢!小表妹今晚等我喔!」說著還擠眉弄眼地,弄得諸女笑得更厲害了。

  「她不姓風!同姓不婚,表兄妹當然不同姓,你有沒有點腦子?」風從虎毫不客氣。

  奇怪的是,明明仍是輕浮得不得了,何敘君對蕭北辰的反感卻越來越低。因為她發覺,隨著蕭北辰越來越誇張的言行,風從虎有漸漸失控的傾向。那一臉灰土染上紅色,真是人間奇觀呢!

  「你跟我來!」風從虎決定不跟這饒舌傢伙耗下去,乾脆一把揪住蕭北辰手腕,直往裡拉。

  「放開我!風傢伙!你這瘋傢伙!放開我——」可惜無人識得蕭北辰話裡的機關。

  「先跟你把話說清楚,省得你胡來!」風從虎越想越覺得這才是睿智之舉。

  「小表妹!你等一下,我去去就來喔——」蕭北辰人被揪著,還不忘屢屢回頭召喚何敘君。

  在諸女的目送下,風從虎也不讓觀眾失望。他一掌緊壓住蕭北辰頭頂,強迫他轉過頭,阻絕他賣弄風騷。

  「哎喲喂呀——」蕭北辰發出殺豬也似的哀嚎。

  蕭北辰沒事吧?諸女雖覺有趣,還是很有良心地為他的脖子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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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7:59: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你到底打算待多久?」風從虎惡狠狠地問。

  「下逐客令啦?」蕭北辰笑嘻嘻地答。

  原以為蕭北辰會像往常一樣,來一會兒就滾蛋,所以風從虎沒警告他不許招惹何敘君,誰曉得這回他連住好幾天,還樂不思蜀呢!

  府裡上下,本來已和他熟識的丫鬟們,這下更是熟透了;連才剛認識的波斯女郎都和他打得火熱;甚至,自那回衝突後便避不出門的何敘君,終於也教他見著了,這會不知又會生出多少是非!

  這禍水紅顏,又要多牽扯一個男人嗎?

  「不許你碰她!」風從虎發出殺人的警告……

  「又是這一句。為什麼?」蕭北辰依舊嘻皮笑臉。「你藏個美人表妹在家裡,自己不碰,也不許別人碰,這不公平嘛!大舅子。」

  他拍拍風從虛的背,以示安撫,卻被一把推開。

  「不要叫我大舅子!」難聽死了!風從虎指蕭北辰的鼻子,「她是有婚約的女人,就快嫁了,你別招惹她!」

  「有婚約?哎喲!那我可真是來遲一步了。」蕭北辰一臉沮喪,扼腕道:「小表妹許了哪戶人家啊?我瞧瞧去,要是人品太差,趁著末出嫁前,退掉還來得及,然後……」

  「別想!」風從虎喝住他昭然若揭的念頭。「她許的人家不許你去招惹,否則……」

  說到這兒,他抽出腰間寶刀,對著蕭北辰那張俊俏的萬人迷面孔,亮晃晃比畫著。

  「喂喂喂!謀殺好兄弟,可不是好漢幹的事!」蕭北辰陪笑著拚命搖手,退了好幾步,趕緊曉以大義。

  「乾脆畫花你的臉,你這傢伙就沒臉去招惹女人了。」何敘君也可以少些被勾引的危險!風從虎越想越有理,以前怎麼沒想過用這招?

  「喂喂!等等等等!」

  那怎麼行?天下女人會為了他蕭大公子毀容,同聲飲泣的。蕭北辰小心翼翼將那把寶刀輕輕移開去,才斗膽道:「怪了,你平常不管我招惹多少女人,從來屁也不放一個,這回,我連小表妹的一根寒毛都還沒碰……」他伸出一根食指,以表事態有多輕微,「一根寒毛都沒!你就緊張得要拿刀砍我,有鬼!」

  像是發現了什麼新鮮事物似的,蕭北辰瞇著眼靠近風從虎。

  「莫非,你……」

  風從虎還刀入鞘。

  「她是皇上的女人,入了宮就是貴妃,不是你能動得起的!」說清楚,省得蕭北辰多作臆測。

  「你這話是說給我聽呢?還是說給你自己聽?」蕭北辰不改吊兒郎當,話卻像把暗箭,教風從虎招架得頗狼狽。

  「廢話!當然是說給你聽!」風從虎咆哮,吼得蕭北辰捂上耳朵。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她是皇上的女人嘛!身價非凡,鑲金鍍銀的貴妃命。」

  蕭北辰說得敷衍,風從虎卻越聽越不順耳。

  隨即,蕭北辰一反常態,臉色一整,聲音肅殺。

  「所以,狗皇帝想傚法前任老狗皇帝,沉迷美色嗎?虧我聽說他是個有道明君,我看在你的面子上,老老實實叫了他半年皇帝,這會兒他登基不過半年,聽說和皇后相敬如賓,等樣子作夠了,也開始荒唐了?玩女人還玩到將軍府來!」

  「住口!不許對皇上大不敬!」風從虎低吼。

  蕭北辰無謂地斜倚一旁,「你忠君愛國,你為朝廷效命,我不一樣,我的皇上是天下蒼生,黎民百姓,無階級、無國界,都是我的皇上,偏就不是那個狗皇帝!大家各為其主,你無權規定我要對你的主子恭敬!」話說歷任皇帝,只要被蕭北辰發現素行不良,都會被他冠上「狗皇帝」的稱呼,看來,連號稱明君的陽廷煜也免不了。

  蕭北辰的嘻皮笑臉一整肅,氣勢強得駭人,風從虎不願與他爭論這永遠達不到共識的問題。

  「這點,我們從來沒有談攏過,也沒必要談攏。不過,何敘君你是絕不能碰的,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風從虎語氣淡化許多。

  「好吧!既然你要當……」及時注意到風從虎又將變臉,蕭北辰吞下那個「狗」字。「當皇帝的大舅子,那就當吧!」

  「……這事可別傳揚出去。」得到他的允諾,風從虎不但沒有鬆口氣,心情更加沉重。

  蕭北辰散漫地抓抓臉頰。

  「好啊!不傳就不傳。不過喔!聽說皇上後宮養的女人雖不如前皇來得多,但是,幾十個總有吧!你真忍心你如花似玉的小表妹入宮去,跟那些女人爭寵?就算爭得了一時,也爭不了一世,等小表妹老了,江山代有美人出,到那時,你教你的小表妹怎麼辦?坐在深宮歎遲暮?大表哥,你怎麼忍心啊!」說到這兒,他感歎的拍拍風從虛的肩膀,這回沒被拍開。

  一陣刺痛,順著心上的血牙印刻畫著,刺慘了風從虎不欲深探的內心。

  他怎捨得!

  蕭北辰見打動了他,不慌不忙道:「所以囉!不如,還是當我的大舅子比較好,把小表妹嫁給我吧!」他涎著臉。

  風從虎冷冷道:「她不是我表妹!那只是掩人耳目,所以我毋需為她打算什麼,沒什麼忍不忍心的,你不必妄加揣測。」

  「哇!好狠啊你……」蕭北辰往後彈跳一大步,「為了效忠一個皇帝,可以犧牲跟你毫無關係的無辜女人?將心比心,要是她真是你表妹,你不會肯的,你又不愛攀龍附鳳!還是,小表妹自己想攀龍附鳳?」他還是習慣叫她小表妹。

  「你夠了沒?天下女人盡可為皇上所有,人臣無權過問。」只要皇上不沉迷,偶爾要幾個女人,不算過分。

  「哼哼!笑話!女人不是人嗎?何苦來哉為男人甚至皇上犧牲?如果我是女人,我才不幹!」蕭北辰咕噥著。

  既認定了效忠皇上,風從虎那死硬脾氣就是轉不了。蕭北辰也不願再夾纏下去,決定有空探探小表妹去。

  「最近民間各地情形如何?」風從虎忽問。

  「嘿!我還以為你不管民間疾苦呢!」收到風從虎利眼傳來的殺機,蕭北辰改口道:「還不錯啦!民生狀況比半年前有明顯長進,除了幾個大盜小賊擾事,不過,都被我抓得差不多了。」他輕描淡寫數出幾個受擾約州縣,至於花了他多少力氣,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師父他老人家好嗎?」風從虎又問。

  「好啊!好得很!辛苦教出來的徒弟,去效忠他最討厭的皇帝,沒被氣死,還能活得好好的,真是了不起!嗯哼!」蕭北辰夾槍帶棍。

  他倆從小由一世外高人收養,訓練以武功、兵法、探取術(就是偷啦!)、奇門遁甲,灌輸以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精神,要他們濟弱扶傾,為弱勢的庶民盡力。但風從虎竟投身軍旅,當了大將軍,並未和蕭北辰繼承俠盜師父的衣缽,自然引來師父和師弟的不滿。

  「人各有志。」風從虎悶哼,換來蕭北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風從虎認為,正本溯源之道,若能有個強勢且英明的皇帝領頭,比起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行俠仗義,更是百姓之福,所以他選擇效忠朝廷。可惜前任皇帝才德平庸,風從虎著實失望了好一陣子,有離去之意;直到見到了太子,他彷彿看到皇朝的希望,才選擇繼續留下,盼了兩年終於讓他盼到新皇登基。直至今日,皇上半年來的表現,果真令他沒有後悔。

  他是個難得的好皇帝,他會誓死效忠!

  即使是何敘君……也不能動搖他的意志!風從虎咬牙起誓。

  「滾!」

  一聲怒吼百沖雲霄,無邊無際的暗夜星空雖寬闊,一時間還吸收不了這聲媲美雷神的咆哮,聲響持續震動了將軍府好一陣子。

  「怎麼回事?」

  不一會兒,所有人已披上外衣,睡眼惺忪走出房門,朝左右探問。

  「好像是將軍的聲音。」

  「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不知誰這麼說,大伙統統慌忙奔向風從虎房間,正好目睹柯玲抓著凌亂不整的衣衫,哭哭啼啼從將軍的房間衝出,直奔而去,然後將軍房門「砰」一聲關上。

  此時此地此景……

  大家面面相覷,有了尷尬又曖昧的聯想。

  「我去看看柯玲姑娘發生什麼事了?」何敘君撇開不自在,第一個自告奮勇。

  蕭北辰攔住她,「我去好了,美人是最需要英雄安慰的。」他拍拍胸脯自薦。

  「那就快去啊!」何敘君見他動也不動,忙催促著。

  「你們、你們、你們,看什麼看?」蕭北辰對著旁觀者東指西指,儼然像個主人。「這兒有我跟何姑娘處置,你們下去吧!」他沒忙著去追柯玲,反倒以主人身介,先轟走所有家丁奴僕。

  處置?留下她做什麼?何敘君疑惑著。

  正自想著,蕭北辰笑嘻嘻地以行動回答。「你呢,去看看大表哥發什麼瘋,你們是『表兄妹』,容易說話嘛!」他邊說邊推何敘君入風從虎房裡。

  「蕭公子……」

  「砰」一聲,蕭北辰火速關上門,不理會何敘君拍門聲,成功開溜去也。

  倒霉的何敘君,不明不白地踏進敵陣,還沒開口,敵人已展開攻擊。

  「誰?」

  「是我。」她鎮定的轉回身子。

  風從虎停頓一會,才問:「你進來做什麼?」

  「蕭公子要我來問問將軍生什麼氣?」何敘君僵著語氣,背抵著門,纖指不安地覆著身後門板。

  都怪蕭北辰!就算是表兄妹,也不該夜半共處一室啊,尤其他們根本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還曾有過不愉快的一小段……

  「哼!」

  一聲悶哼自紗帳內傳出,風從虎掀帳下床,套上靴子,點起才剛熄掉的油燈。

  燈亮,微光竟然頗刺眼,刺眼地將眼前景物閃耀得炫惑非凡,震懾約兩人,暗地同聲驚呼,差點同時呼出聲。

  何敘君緊抓著外衫。似乎她不抓緊,就會立即鬆開來似的。匆忙間起床,散亂著一頭秀髮,隨便披了件衣衫便衝出門了,哪裡管得到修整外貌?等慌張一陣後才意識到失禮,燈下照得她一清二楚,模樣一定很狼狽!

  她更惱蕭北辰了。

  風從虎暗地深吸口氣,別開頭,也敷衍似的披上件外衫。

  他沒怎麼在意他的模樣有多失禮,當然更不知道何敘君早已無意中瞥著他敞開的胸膛,羞得滿面通紅,低下頭去;他早早避開與她對視。

  該死!她越是踰矩,越是放蕩,他竟越是心旌動盪!

  兩人各自為這曖昧至極的氣氛而戰慄,深怕他們的距離不夠遠,讓對方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我沒生什麼氣,你可以出去了。」風從虎終於開口。當務之急,先趕她出門,否則她那模樣,他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事。他的聲音平穩,何敘君心也稍穩。「那,將軍為什麼大聲咆哮?柯玲姑娘又為什麼……」風從虎怒瞪她,阻止了她繼續。「這不關你事,你快回房去。」該死的女人,還不滾?「如果將軍對柯玲姑娘做了什麼,將軍就應該負起責任……」方纔那一幕,令何敘君不得不往壞的方向想去。

  「閉嘴!」風從虎怒然喝住。

  「你憑什麼對我大吼大叫?」何敘君因氣不過而回嘴。從他的表情中看自己,彷彿她惹人嫌惡討人厭!

  「該不會是你……」風從虎若有所悟地挪動腳步,緩緩靠近門前的何敘君,一步步逼得她踉蹌連連。

  「什麼?」她慌忙間。

  「該不會是你授意的吧?」他咬牙切齒,死盯著那張驚慌花容。

  燈影下,龐然軀體緩緩移動,逼得纖細身形步步為營,終於靠上了床邊支柱。兩人僅咫尺之遙,地上影子卻已疊在一起,她像是被他吞沒。

  「這是什麼意思?」何敘君捺著性子問。

  「別裝傻!那波斯女人進府裡來,一直還算安分,好巧今晚卻送上門來投懷送抱,我早該想到這是你最擅長的把戲!」風從虎面頰逼近,驚得何敘君連忙往旁一挪,不巧背後一空,便往後跌坐床上。

  「你不要含血噴人!」何敘君又驚又怕。

  「不然,你何以提到要我負責?不就是希望她送上門來,獻身予我,要我負賣任嗎?」風從虎一笑,笑得邪惡。「而今她不成功,你便要親自上場了?」

  「她……獻身?」何敘君頭皮發麻。這字眼光用說的就令人臉紅,那波斯女子又是何等大膽?

  「是啊!畢竟還是你熟練得多!就像現在,想逃卻不衝出門,反往我床上跳,那波斯女若要學得你三分,也許今晚就成事了呢!」

  風從虎不苟言笑的面容,一笑起來,竟是魅惑得邪氣且可恨!

  何敘君一把拍開他逗弄她下巴的無禮毛手。

  「你們之間是怎麼回事,我什麼都不知道,別往我身上扯!我是蕭公子推進來問候你的,不是我自己願意送上門的!」言下之意,教他少自作多情。

  同敘君氣呼呼地別過頭,同剩一邊紅灩灩的面頰側對他,朱唇也因微側而顯得更小巧玲瓏;長翹的眼睫翻折向上,翹得一清二楚;挺立的鼻子弧形優美,阻擋另一邊的臉龐,引人心生想扳轉過一探全臉的慾望。

  這張臉,竟比面對面還要更吸引他!風從虎暗中呻吟。

  親眼見她夢碎腸斷,他確定她對情夫是真有情,不過,也許該慶幸她「調適」得很好,這麼快便忘了她以前的男人,專挑他的懷裡和床上跳!

  來日入宮,可能她又會忘了這一切,愉快地投向皇上的懷抱吧?

  儘管這是他原本樂見的,風從虎還是為此隱約感到不快,為了自己即將被忘懷。

  他咬著牙,生自己的氣。明知她不是個忠貞女子,他還是會為了眼前的她,一身柔弱無骨般畏縮地坐倒他的床上,而感到熱血奔騰!該死!

  他怪自己,不再怪她。

  「欲迎還拒的態度,不愧為媚功之最高段……」風從虎伸手撫向她的臉頰,喃喃自語,語氣癡迷、讚歎且無奈,似是投降的無奈。

  撫在她臉頰上的手,按著將她的臉扳回與他面對面。何敘君呆呆地任他撫著、撫著,竟忘了如同方才一般拍開他的手。

  字句鄙夷,語氣卻聽不出鄙夷,她為他話中的無奈而困惑住。

  「我沒有魅惑任何人……」何敘君喃喃響應,下意識從困惑中逸出聲明,不是很鄭重的語氣。

  「我知道,不是你的錯。」風從虎聲音喑庫。

  色不迷人人自迷,是他錯!是每一個定力不夠的男人的錯!指責她,還不如指責自己。

  望向她蜷曲著的嬌小身形,風從虎起了憐愛之心。他動情地將撫著她頰上的手往旁移離,輕緩地拍起她鬢邊秀髮,長長的一小綹,勾至鼻下,閒著、吻著,享受每分每寸的清香,如絲如緞的柔軟。他忘情地逆而向上,直至逼近了髮根,逼近她不知幾時已羞紅的面頰,他被迫停止。

  「將軍……」何敘君勉強發出微弱聲音。

  她在召喚他!

  風從虎再也無理智去管魅惑還是勾引,滿腔情火早已燎原,她微如春風的瓔聲呢喃,這麼一次吐,更助長了火勢。他忍不住鐵臂一勾,勾起她的腰肢往懷裡帶,緊緊與他身子貼合相嵌,另一手環上一扣,便釘死了她。

  最後,擷下她出聲召喚她的櫻唇。

  揉吮摩掌,初輕柔,後強硬。何敘君視線逐漸模糊,終於墜進忘我的黑暗中,迎入他挑弄的舌,柔順地依著他牽引,往後躺倒被褥中。

  唇舌親暱間,光壓制著她的嬌軀似嫌不夠,待她喉頭逸出喘吟聲,他伸手便罩上她顫抖起伏著的酥胸,熱掌燙醒了她!

  何敘君猛一睜眼,意識到他們如今正在做什麼,忙一撇頭,躲開他的吻。

  「放開我!」口得空,她身軀掙扎著,又羞又急。

  風從虛的理智被她喚回,及時抽身碓開,看著自己的傑作,愣住了。

  他是怎麼了?

  身上的壓制一放鬆,何敘君低頭拾起落於床上的外衫,跳下床穿上,顫抖著手扣上扣子,不敢相信她差點與他犯下滔天大罪來!

  「對不起!這回是我不對……」風從虛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抗拒不了她的魅力,是他的不對,怪不得她是紅顏禍水。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醉倒在他的挑逗中!何敘君連連向後退,一隻小手擋在身前,「只要你別過來……別過來就沒事了……」她喘著,抗拒他的靠近。

  那一臉警戒與不成調的語氣,更令風從虎感到羞慚與後悔。

  「別怕,我不會再碰你一根寒毛的。」他試著安撫,安撫兩人。

  響應他的是「砰」一聲,何敘君踢到茶几腳,痛得栽倒一旁,又是在風從虎及時接應下,落入他的懷抱。

  才說著,馬上就食言了,他又碰了她不知多少根寒毛呢!雖然不是故意的。

  「放開我!」何敘君如驚弓之鳥,痛得身軀彎下,眉頭緊皺。

  風從虎這回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當然察覺了她的不適。他扶她坐下,不顧她的抗拒,伸手便去撩她素裙。

  「你扭傷了。」他宣佈,然後小心翼翼為她揉推瘀血,為她上藥。

  何敘君掙扎無效,壓抑著羞澀與恐慌,低頭由著他動手。

  從她的角度居高臨下,風從虎蹲在她腳邊,燈火映著他身上衣衫凌亂,露出大半糾結胸肌,他手上抓的是她的左足踝……

  她撇過頭,拭去額上的汗,揮去心中又閃過的荒謬綺思。方纔那撩人的迷離情熱,又來了……噢!不能去想!

  「為什麼只要靠近你,我就特別容易扭傷?」她找著話題,轉移注意。

  「嗯?你幾時還扭過腳?」他手上正忙,心裡納悶。

  「上回在金雀宮裡,我『第一次』投懷送抱的時候。將軍貴人多忘事!」何敘君輕撅嘴,說得有些賭氣成分。

  「喔。」是有這個印象,也是扭了腳?

  哦?就這樣?何敘君正要發怒,責問他為何連個道歉都不給,就指控她投懷送抱,接觸到他全神貫注的臉,正專汪料埋她的傷,似乎不是很注意她說的話,她的唇翹得更高了,又不悅地想埋怨個幾句。

  「好了。」他低沉的聲音敲醒她,龐然身軀站起。

  何敘君微張著口。她剛才想幹什麼?撒嬌嗎?對他?

  不知不覺露出情郎才得以見著的嬌媚,何敘君全身冷汗直冒。

  天啊!她對他撤嬌?她竟對他撤嬌?

  羞恥心擊得她連正眼瞧他的勇氣都沒有,雙頰燥熱地低下頭。唯一稍堪安慰的是,他瞧也沒瞧她,應該沒注意到,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吧?

  「我送你回去。」風從虎平板的聲音,絲毫沒有異樣。

  「不必了,讓人看見不好。」何敘君不安地避開他的目光。

  「你這樣不好走路,起碼要休息個兩三天。」不顧她的驚呼,風從虎已將她騰空抱起。

  「將軍……」肌膚二度相觸,何敘君頰紅似火。

  「放心,這個時候,沒有人是醒著的,除非是夜賊。」他不敢看她。

  說到這兒,風從虎心裡起了毛。夜賊,府裡正有個夜賊——蕭北辰——他應該已經睡了吧?還是出去作案了?

  撇去雜念,他將她抱回房。兩人亂調的心跳隱藏在風從虎移動的腳步中,被身軀的搖晃所掩蓋,感受不到。

  至於方才失控的那一段,兩人始終不敢再提起,連開口都不敢。

  一直到風從虎離去,何敘君還不敢相信方才發生過什麼事。

  他勾引她!她被他勾引了!

  口口聲聲稱她是紅顏禍水,說她勾引男人,其實,真正勾引人的是他!

  即使風從虎不在身邊,何敘君依然羞窘得鑽進被窩裡,不敢探出頭來。

  太丟臉了!她竟會因為他喃喃迷茫的聲音而困愕住,由著他粗糙的手掌摩擦她的臉,眼睜睜地看著他嗅著她的頭髮,一分一寸,髮絲竟然起了知覺,傳來的熱跟著染遍全身,像是吻在她的身上!

  何敘君難以抑制遐想,一閉上眼,彷彿又回到那一刻,重溫惡夢……還是綺夢?

  這是什麼感覺?

  她情竇已開,不是不知情事,只是,她和傅謙走得平平穩穩,不會越矩,吻是他們的極限,她偶爾有些害羞,有些歡喜,但依偎在他的懷裡只覺溫暖與安穩,還不至於感到慌亂,今天,這又是什麼感覺?

  風從虎竟能透過髮絲,將一絲絲危險往她身上纏,將一絲絲情火往她身上傳,令她忘我,任他為所欲為!她懊惱呻吟。

  她從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能熱成這樣,心能跳成這樣,這到底是什麼感覺?

  情慾?!她驚得睜開眼。

  怎麼可能?怎麼可以?

  他們之間不會有情,更不可能有欲,今日引燃了禁忌,竟差點一發不可收拾。難道說,真教他料中了,她是個禍水,是個貪圖一時歡快的女人?

  她甩甩頭。

  不可能!不可以!

  他們之間還有傅謙,還有皇上在,她便是他碰不得的女人……

  提到傅謙,才憶起多久沒想過他!提到皇上,那更是想都不必去想。

  原來,她的心,早就偷偷變了?在傅謙變了之後,她也跟著變了?

  何敘君打個寒顫,不知該怪傅謙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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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8:00: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直至踏出了宮門,風從虎依然渾渾噩噩,不敢相信他竟對皇上說了謊,犯下欺君之罪。

  原以為就像他所說的,皇上後宮佳麗無數,已淡忘了何敘君,但今日皇上突然興沖沖問起何敘君的下落,那興味盎然的執著模樣,令他一時閃了神。

  照理說,傅謙算是慢了皇上一步,何敘君從此便歸皇上,風從虎就該老老實實報上她的下落;但面對皇上的殷殷垂問,他一念之間違背了承諾,竟脫口說道尚未有何敘君的消息!

  欺君重罪,無論治不治罪,都不該是忠臣應犯的。積壓了滿腔自責,風從虎悔恨不已,只好為自己強尋借口。

  一說是想再給傅謙一次機會,又道是不忍見何敘君入宮,下回,下回皇上再問起,他便要照實回答……

  借口!果真是借口!

  不想她入宮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啊!

  風從虎咬牙切齒,懷著滿腔嫌惡一路回府。在聽了蕭北辰的自白後,無處可去的怒氣火上加油,蓄勢待發。

  「是你?原來是你?」

  由風從虎雙眼所冒的火焰,約略可見端倪——要是這一爆,會釀成將軍府內多大的災難?

  蕭北辰陪笑道:「開玩笑嘛!她們跑來問我,問勾引……呃不!問吸引大將軍你的妙計好招,又送了我好些香吻……」瞧他那一臉陶醉!「這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無功不受祿,我當然不忍心讓她們失望,只好告訴她們,將軍對女人沒興趣,除非被人霸王硬上弓……」

  一承認是煽動柯玲夜闖將軍房間的元兇後,蕭北辰的衣領瞬間被高高揪起。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風從虎咬牙。

  「反正人家姑娘已經被你趕出門,大將軍貞操末損,就別生氣了嘛!」蕭北辰拍拍他。他後來也去鄭重道了歉,更挨了何敘君一頓好罵。

  風從虎拍開他示好的手。「那你又為什麼把何姑娘推進我房裡來?」

  「這樣不好嗎?小表妹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給大將軍你降降火啊!」蕭北辰涎著臉笑道。

  風從虎瞪眼,「你明知她不是我表妹!就算是,孤男寡女豈能深夜共處一室?你該為她的名節著想。」

  「欸,你這人真迂腐!明人不欺暗室,這個做人嘛!要光明磊落,還怕對不起良心嗎?」這話由他蕭北辰說起來,格外沒有說服力。

  風從虎放開他,將一肚子氣悶壓住。

  「不過呢!有一種時候,做人就不能光明磊落了。」蕭北辰賊兮兮地笑著湊近他,「男女晚上『做人』,當然不能光明磊落……」

  接下來的話,在風從虎的利眼殺機瞪視下吞了回去,可惜才安分半晌,蕭北辰又不知死活地靠上來。

  「怎麼樣怎麼樣?沒聽到你轟她出來,大表哥跟小表妹是不是已經做……」

  「砰」一聲,風從虎賞了他一拳。

  何敘君白送上門受辱了!風從虎的自責再加上一層,挾著風暴拂袖而去。

  那艷若桃李的女子,豐腴的身軀婀娜多姿,眉目還帶著少女的稚氣,卻一臉虎視眈眈,不曉得自己艷色因而減了幾分,教人惋惜。

  不過,何敘君只能躲著她的逼視,暗暗扭著袖角,忐忑地應付她咄咄逼人的問話。

  「明……明熙公主……」何敘君吶吶喊了那艷麗女子。

  確定了何敘君不是敵人,容色也遠不如自己,完全沒有威脅力,明熙公主卸下逼視,討好地笑著。「何姑娘,聽說你是風將軍的表妹?」

  好熟悉的問句。何敘君暗忖,上回是柯玲問的,又聽說明熙公主也愛慕風將軍……

  「是的。」她道。

  「將軍很疼你吧?不但關照你的婚事,還為你辦嫁妝,哪像對我……」明熙公主跟著叨叨絮絮,說了一堆關於風從虎如何的冷漠待人,顯然對於何敘君所得的待遇,滿心是羨慕。

  「表哥的恩情,敘君不會忘。」何敘君只能這麼說。

  「恩情……」明熙公主若有所思,「如果我也能欠他點恩情,或者讓他欠我點恩情,那就好辦了。」大可名正言順地找借口報恩或索討人情,進而黏上他。

  「嗯?」這話就教人意外且難懂了。

  「沒什麼。」明熙公主忙轉移話題,「畢竟是表妹,才能得他照顧,我也想當他的表妹。」

  「只想當表妹?」何敘君微笑。

  「當然不!」明熙公主大叫,隨即低頭道:「近水樓台嘛!機會比較大……」

  「能得公主的垂青,表哥想必十分歡喜吧?」何敘君挑明了。

  「哼!」明熙公主嘟起紅艷朱唇,「他根本不理我!一定是那些妖嬈的波斯女人迷住了他!早就告訴過皇嫂,不要將她們送給風將軍,現在好了,風將軍迷上了她們,我該怎麼辦?」她懊惱著。

  何敘君的微笑頓了頓,心卻放寬了幾分。公主並不得風將軍青睞?

  「公主,您確定表哥是迷上了府裡的波斯女子?」

  「怎麼不是?每回我見了那四個狐狸精就罵,她們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炫耀將軍多寵她們,番邦女人真是好不知羞!」明熙公主惡狠狠地罵道。

  是嗎?似乎和她親眼所見並不相符呢!何敘君心裡猜測,大概明熙公主的態度令人反感,才惹來她們的欺騙吧!波斯女子在府中並不得意,將軍對她們也不是特別的好……

  想起含淚奔出風從虎房門的柯玲,何敘君不免有些同情。那晚過後,她上門去安慰了柯玲,婉轉勸了她幾句,說道中土民風保守,將軍尤其討厭送上門的女人,並不是針對她,柯玲曉得被蕭北辰耍了,心裡才稍稍釋懷了些。

  當然何敘君不敢告訴柯玲,她也受了蕭北辰的陷害,還吃了不小的虧。

  明熙公主說了半天,何敘君只是靜靜聽著,魂遊天外,不幫腔也不響應,卻深得公主的心。

  「你真好,都肯聽我說話,也不嫌煩。我在宮裡,沒人同我說說知心話,那些奴才只會『是是是』,皇兄皇嫂只會勸我別孩子氣,母后更過分,根本當我是個孩子,都沒人像你一樣,既不拍馬屁,也不會只顧教訓我,更不會看不起我……」明熙公主握住何敘君的手,「越看越覺得你人好,不愧是風將軍的表妹,能和他沾上血緣關係,難怪讓人喜歡!」

  嗄?七牽八扯,她討人喜歡只是沾了風從虎的光?

  「謝謝公主厚愛。」何敘君無奈地忍笑。

  「如果,能和你沾上點姻親關係,那就再好不過了。」明熙公主天真的明眸,帶了明顯暗示。

  何敘君暗歎,不愧是宮廷中人,即使明熙公主年紀不大,性子天真,畢竟還是懂得些手段,懂得拉攏她。可惜她和風從虎一點關係都沒有,對他不會有一丁點影響力,明熙公主弄錯對象了。

  「公主若有中意對象,是否該請皇上作主?」何敘君提醒她。

  「說過了,皇兄幫忙的意願不大,好像我很惹人厭似的。只要確定風將軍對我有意,皇兄才有可能同意吧!」明熙公主可憐兮兮道。

  那就沒辦法了,恕她無能為力。何敘君壓抑著不怎麼愧疚的愧疚。

  明熙公主見她一臉同情,還想加油添醋一番,哄何敘君幫幫她的忙,說些好話,可惜被門外的程咬金打斷了她的話。

  「何姑娘,將軍找你呢!在書房。」門邊的蕭北辰朝書房方向指了指。

  將軍找她?何敘君半信半疑。有前車之鑒,蕭北辰的信用不好,不會是又來耍弄她吧?自那夜後,風從虎躲她都不及,更遑論找她,怎可能!

  「不相信?說不定是要跟你談嫁妝的事,又說不定要你改嫁別人……」蕭北辰若有所思地瞧她一眼,笑得莫測高深。「我不知道,我隨便猜猜。」

  何敘君念頭一動,眸光閃爍著,道了聲謝離開。

  該不會是傅謙出現了?

  如果是,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何以她心若古井無波?

  那蕭北辰又知道了什麼?風從虎可有對他說過些什麼?

  沒人。兩邊都沒人。

  蕭北辰的信用再記上爛帳一筆!

  不但書房沒人,何敘君悻悻然回到偏廳去找蕭北辰算帳時,偏廳也沒人,就連明熙公主也不見了,才一眨眼工夫呢!他們是跑哪兒去了?

  「你找我?」

  背後熟悉的低沉聲音,震得何敘君回頭,戒備地迎上來人。

  「沒有啊!」何敘君反問:「不是你找我?」

  「誰說的?」風從虎瞇起眼。

  「那又是誰說我找你?」何敘君圓睜著眼。

  拗口地問來問去,兩人對視著,刺探對方所言的真賞程度,突然心中靈機一動,元兇呼之欲出。

  「蕭北辰這個混蛋!」風從虎率先罵道。

  「他又耍我!」何敘君也皺眉。

  兩人異口同聲地指責蕭北辰,對看半晌,心裡也覺得好笑,不禁「噗哧」同聲笑出。

  何敘君抿著唇,美目帶著笑意,對上他淡淡的笑臉,她靦蜆地別過頭去掩袖遮口,滿心如擊鼓響雷。

  那張鏤刻得剛硬的面孔,原來也能笑得這樣好看!何敘君心動之餘,貪看風從虛的笑容,忍不住又悄悄側回頭去,好巧教他抓個正著,忙又低下頭避開,自然沒看見風從虎盛滿傾心的暖暖笑眼,正是心的城池不設防的一刻。

  「我去找蕭公子問問。」何敘君忙轉移尷尬,舉步要走。

  「等等。」風從虎抓住她的手腕。

  幾天來,雖然想盡辦法躲她,又有誰料到他數個夜裡醒著睡著,都是眼前這個窈窕的身影?既然教蕭北辰設計了,有這個機會碰上,風從虎可捨不得錯過。

  「將軍?」何敘君看看手腕,示意他鬆手,可惜風從虎無動於衷。

  「我在想,也許不該辜負他的好意。」更何況四周圍沒人,真是大好時機。風從虎低聲道:「你的腳傷好了嗎?」

  何敘君低著的頭點了點,感受到他的灼熱目光似乎穿透了羅裙,直視她的足踝,不禁令她全身燥熱,羞紅了臉。

  風從虎很想掀起她的裙子瞧瞧,又怕嚇壞了她。掀姑娘的裙子瞧,雖說是檢視傷口,也得顧及姑娘家的心理,既然她說傷好了,就不該亂碰人家。

  「將軍?」

  何敘君不安地又示意他鬆手,風從虎這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的手腕細膩柔嫩,觸手處軟若無骨,那觸碰感一直停留不去,在他的指尖徘徊。

  寂靜容易洩漏心事!

  兩人絞盡腦汁,試著裝作無事,找些話來打發寂靜。

  「皇上他……曾經問起你的下落。」風從虎隨口一提。

  何敘君急忙抬頭,恐慌的臉色讓風從虎慶幸自己瞞了過去。

  「我說,還沒找著你。」他試著安撫她。

  「你……欺君?」何敘君不但沒鬆口氣,反倒一臉驚愕。風從虎如此忠心的將臣,竟為她犯了欺君之罪!這……

  難抑一股迷離夢幻般的臆測,湧上心頭——他為了她,肯犯欺君之罪?

  「我想,傅狀元可能還需要多一點時間。」風從虎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

  她為自己的一廂情願感到難堪。何敘君淡淡道:「謝謝將軍。其實,不必等他了,下次若皇上再問起,將軍就照實說吧!欺君之罪不是好玩的。」

  想得到她一絲感激,奈何僅是淡淡一聲謝,卻不是欣喜若狂,風從虎不禁有些失望。他想看她的笑容啊!

  「我也正有此意。」風從虎淡淡道。

  想得他一絲在意,奈何僅是淡淡一句話,卻非依依不捨,何敘君不禁有些失望。她想看他在意的表情啊!

  「那麼,隨皇上高興,將軍幾時送我入宮都可以。」何敘君賭氣道。

  她這麼想入宮?他想。

  他就這麼樂見她入宮?她想。

  偏廳瀰漫著兩人的失意與挫敗感,起自於心懸對方的反應,卻得不到想要的反應。

  風從虎不喜奢華,因之將軍府格局不大,小小的偏廳充塞著失落,顯得格外狹窄。風從虎不禁怪起自己的儉嗇,恨偏廳不夠寬廣,以至於心思騰空亂飄縱,恐教眼前人輕易掬了去。

  正當寂靜再度誘使他們更進一步洩漏心事時,那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露了行藏,自動送上門討打,頓時將寂靜逼退到九天之外。

  「咻」一聲,一襲粉嫩橘黃從天落下,伴著「啊」一聲尖叫,「砰」地落地後,哀聲連連不絕。

  明熙公主?

  風從虎和何敘君怔住當場,正奇怪她何以從天而降,那過街老鼠蕭北辰此時也翩然落地,臉上滿是疼惜與不忍。

  兩人抬頭往上瞧,目測那高度。這蕭北辰躲在樑上做什麼?

  「你沒事吧?」蕭北辰一臉討好地欲扶起明熙公主,卻被她一手拍開,頭也不回地起身就往外奔去,依稀還能聽到幾聲細微的啜泣。

  兩人正要問怎麼回事,蕭北辰阻住了他們,示意他去就行,然後大步去追人。

  那氣氛……

  「公主不曉得出了什麼事,你不去看看嗎?聽說,她很仰慕將軍。」

  何敘君一開口就後悔了,原是沒話找話隨口說,聽起來卻像充滿醋酸味,指望他可別聽出來……

  風從虎不願多做揣測,只皺眉道:「我沒聽她說。」只見明熙公主直接行動就是。

  「我聽說了,將軍難道……不動心嗎?」見他似乎沒反應,何敘君進一步試探。

  風從虎略帶詫異地面對她微窘的面容,死板的腦子意外地配了靈敏的鼻子,將那醋酸味聞得更清楚,入鼻儘是香甜,真想掬來嘗一口。

  她吃醋了!嘿!

  頭一回他不敢妄想,第二回可就不是假的了。

  風從虎似笑非笑的表情,難掩幾分意氣風發,何敘君卻看也不敢看,只懊惱地閉上口,任憑他再怎麼起話題,硬裝沒聽見。

  怪了,她正要怪自己多話失言,反倒他突然多話起來?

  也不知那日兩人何以掛在樑上,又先後「掉」下來,兩人絕口不提,明熙公主卻自此鬥上了蕭北辰,時常偷溜出宮來到將軍府。不是為了見風從虎,而是找蕭北辰鬥法。

  奇怪的是,蕭北辰也不避開,常自告奮勇要為風從虎擋那桃花劫,的確讓風從虎清靜了些。

  蕭北辰這人討厭是討厭,但有他在,除了擋那明熙公主的作用外,風從虎倒也不再刻意避開何敘君。正好這傢伙有本事喧賓奪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往他身上攬,沈悶的將軍府確實因而多了些熱鬧生氣。

  正巧,何敘君也這麼以為,所以請北辰成了兩人間的緩衝橋樑,有他在場,兩人才不會手足無措地避開去。

  「小表妹整天悶在家裡,不太好哩!趁著出嫁前,應該多出去走走,不然等嫁了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悶也悶死了。」

  身為橋樑的蕭北辰,更是努力扮演橋樑的角色。

  「看看你們,一個本來就悶,一個關在悶的地方,越關起悶,整天對著你們兩個悶葫蘆,我也越來越悶了,無聊啊——」

  蕭北辰仰天長嘯。夾纏了許久,終於要到了糖吃——大表哥肯放人了。

  於是他們選了個晴朗的日子,一行三人,前呼後擁出門去。

  走在京城路上,同敘君左右被兩個男人護得緊,京城治安也良好,倒沒有閒雜人等想來靠近她,只是,人多的視線自四面八方而來,悄悄往何敘君身上瞟,風從虎那殺人的目光頻頻掃射,忙於清除障礙,自然臉色不好看。

  「笑一個啦!別緊繃著一張臉,有咱們倆牛頭馬面護著左右,小表妹不會出事的,對不對?」蕭北辰哄著風從虎,還示意何敘君幫個腔。

  「那麼你是牛頭,還是馬面?」何敘君淡淡一笑,眼角餘光偷瞄了風從虎,然後別開臉,將視線隱藏於人群中。

  京裡的確熱鬧。之前她忙著躲避追蹤,根本沒有閒情逸致鬆懈精神玩樂,悶在將軍府裡則是整天胡思亂想……何敘君甩甩頭。

  蕭北辰搔搔頭。「唔,我長這麼俊,不像牛也不像馬,不過,馬勉強比牛好看一點,我就當馬面好了。」

  言下之意,風從虎就成了牛頭了。兩人不約而同扭頭去看風從虎——的頭,有默契地抿嘴偷笑,笑得風從虎悄悄也伸手摸摸面頰。

  生平首次,風從虎對自己的面貌起了疑心與不安。

  這一動作,讓有心結的兩人一掃心胸幾日來的壓抑,輕鬆了不少。

  「咦?那是什麼?」何敘君說著,擠進一堆看熱鬧的人之間,朝那貼在牆上的公告探頭探腦。

  「緝拿黑衣大盜,懸賞黃金千兩……那是什麼?」何敘君喃喃自問。

  「姑娘你是外地來的吧?」一個年輕男人熱心道:「這黑衣俠盜大名鼎鼎,聽說作案已經二十多年,從北到南,從東到西,沒一個地方少過他的俠蹤。朝廷官府是叫他大盜,市井百姓可都尊稱他一聲俠盜,此人專門劫富濟貧,甚至也抓匪徒宵小,百姓是敬他愛他,官府和綠林則恨他恨得要死。這回賞黃金千兩,除了官府和綠林有興趣,咱們百姓可是不會插手的,因為大家還巴望著他繼續作案呢!」

  男人面對氣韻柔婉溫暖的何敘君,起了親近之心,話滔滔不絕。

  「這圖像還蒙著面,連容貌都看不清,怎麼抓?」何敘君看著告示。

  男人道:「這就沒辦法啦!二十多年了,就是沒人見過黑衣俠盜,見過的也沒看過他的臉,當然他年紀容貌,至今也沒人知道,只好畫張蒙面圖,爛芋充數意思意思囉!」

  何敘君看了告示一會,說聲謝準備離開,男人不捨地留她。

  「姑娘從哪兒來的?何以連黑衣俠盜都沒聽過?」他大有結識的意圖。

  崎憐縣民風純樸,倒沒有欺壓良民的貪官污吏,也沒有仗勢欺人的富戶土豪,因之不得黑衣俠盜的眷顧,何敘君自然沒聽說過此人。

  「我……」

  「想知道黑衣俠盜的所有故事,來問我比較快。」蕭北辰湊上前來,笑嘻嘻的俊臉當場將那搭訕的男人比了下去。

  「看夠了,可以走了吧?」冷冰冰的風從虎交疊著手,傲然立於一旁,犀利的目光充滿敵意,當場將那男人砍了十七、八刀。

  痛啊!原來是名花有主,只是不知是屬於哪個男人?那男人左右看了看護在何敘君身旁的「牛頭馬面」,識趣地離開。

  蕭北辰還算溫和,風從虛的臉色就火爆多了。然而,當事人何敘君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在崎憐縣內,不論男女老少,人人都算和氣!同那男人多說幾句話,其實不算什麼,只是風從虎緊張的模樣,讓何敘君小小有些欣喜。

  「你知道黑衣俠盜所有的故事?」何敘君沿路上問道。

  「對啊!因為我就是黑衣俠盜。」蕭北辰面有得意之色。

  怎麼看都不像是真的。捨敘君當他開玩笑,不怎麼相信,還竊笑地瞟了他一眼,怪他唬弄她。

  蕭北辰的氣質親切和煦,一張俊臉永遠笑意盈然,人人樂於親近,何敘君不知不覺地和他多說了幾句,只是落在有心人的眼裡,不免歪曲了兩人的交情。

  在大街上嬌嬈地對著男人使媚,她還真不吝惜將她的美麗賜予旁人欣賞!風從虎被冷落一旁,頗不是滋味。

  既然是自願疏離何敘君,其實他並沒有資格去管何敘君與誰親近,更何況她親近的還是自己的好兄弟,風從虎只好將心頭的不悅,硬歸於不樂見皇上的女人與別的男人勾搭。

  都快忘了她是皇上想要的女人呢!

  「你這個大盜夜賊,光天化日之下走在路上,難道不怕被官府抓去?」何敘君取笑著,言下之意還是不相信。

  「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蕭北辰說的煞有其事。

  風從虎忍不住插口:「你不是已經半年不在京城作案,怎麼京城又開始貼抓你的告示?」

  啊?此話一說,似乎是印證蕭北辰真是個大盜?何敘君睜著眼。

  蕭北辰解釋道:「嗯,以前是逛皇宮大內,順手摸他皇帝老子幾樣玩意,看看他的妃嬪漂不漂亮,好玩而已。後來見新皇帝人還不錯,就不逛皇宮,也不偷看他的女人了。這新皇帝一後五嬪,連個妃都沒有,只有個文皇后還不錯,我挺欣賞的。不過呢,最近聽說那皇帝終於忍不住,也要開始荒唐了……」話說到這兒,蕭北辰瞧瞧何敘君,改口道:「最近我又瞧那棣王爺不順眼,所以昨晚就上他家去逛逛,拿了他幾樣東西,又偷算一下他有多少女人,沒想到告示這麼快就貼出來了,這棣王爺還真小氣。」

  偷拿了別人家的東西,竟還說人家告狀是小氣?賊性真是難以理解。

  「你說真的?你真的是……」何敘君瞪大眼。

  「噓噓噓!小聲點,知道就好,別大聲嚷嚷。」蕭北辰豎起食指。

  其實大街上人來人往,人聲鼎沸,沒人會去注意他們說些什麼,蕭北辰只是要她保密而已。

  「這是真的嗎?」何敘君改問風從虎。

  風從虎點點頭。既然蕭北辰自己都招了,顯然不介意讓她知道,他就說了。

  只是,何敘君主動同他講話,竟是為了他的好兄弟,還真有點讓人掛懷。尤其在她證實了後,只顧巴著蕭北辰問東問西,全然不當他是回事,就更……

  「進客棧去坐坐,休息一下吧!」蕭北辰對何敘君提議後,逕自朝風從虎下令:「喂!大表哥,你小表妹累了,要休息啦!」

  全是他一個人在說話。不過何敘君沒反對,她偷偷發覺風從虛的臉色稍稍變了,而且她是越靠近蕭北辰就越嚴重,她將計就計,將所有注意力往蕭北辰身上擺,再偷偷欣賞風從虎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也許,風從虎是對的,她生就帶有禍水本質,還被他越說就越明顯。

  飯菜上桌,蕭北辰繼續說故事。

  「我和風傢伙出自同門,他學兵法和奇門遁甲,我專學輕功和探取術,呃,就是偷啦!師父當了黑衣俠盜二十多年,五年前才將棒子交給我,所以這五年來黑衣俠盜是我扮的,別太崇拜我喔!」

  「那……將軍為何當了將軍?怎不一起去當俠盜?」何敘君這話是對著蕭北辰問的,直教風從虎不是滋味。

  「唉!我師父也氣他這一點。沒想到風傢伙學了兵法和奇門遁甲,為的就是報效朝廷,捍衛疆土,師父剛開始還以為他貪慕榮華富貴,不過瞧他做的也不錯,確實也為天下百姓盡了不少力,師父就算啦!只是不太想理他,一向比較疼我就是。」蕭北辰炫耀著自己得寵於師父,眼瞟著風從虎,瞧他氣不氣。

  何敘君若有所思道:「俠盜,雖說是劫富濟貧,快意恩仇,畢竟不是好榜樣,走的是偏鋒。若教天下人起而傚尤,王法也就蕩然無存了。到那時,人人爭做俠盜,只比拳頭大小,根本不管王法道義,拳頭大的若有點良心那還好,若是為非作歹,俠盜反成真大盜,苦的就是黎民百姓了。」

  「況且,劫富濟貧只能救人一時,不能救人一世。」風從虎在他們的注視下接口:「偌大的皇朝,黎民千萬,一個小老百姓怎擔得起千萬責任?不如有個英明的為政者,上行下效,德澤披於百姓,才是根本之道。」

  風從虎極少說到這些。他一向寡言,在朝不結朋鱉,不談政治理念,只顧埋頭苦幹,何敘君的話敲中了他的胸懷,與他不謀而合,他一時欣逢知音,順口就說了一長串,倒教何敘君詫異了。

  兩人眼眸乍逢,又忽而避開,心有慼慼焉的暖意充斥兩人胸口,就連旁觀者也看得一清二楚。

  蕭北辰不懷好意地笑道:「嘿嘿,我孤僻寡言的師兄難得也有知己,還是個紅粉知己,恭喜恭喜,其教人羨慕啊!」

  俠盜師門輩分不嚴,難得他會叫風從虎一聲師兄,還是托了何敘君的福。

  何敘君心裡一羞,忙轉移話鋒。

  「但是,就算是烈日白光,披照於大地,無所不在,恩德廣施萬物,一樣也有顧不著的死角。王法再完善,君王再英明,難保沒有害群之馬,所以,類似蕭公子這樣的能人,明著雖不該鼓勵,但也是有利於百姓的,不妨睜隻眼閉只眼,你說是不是?」她亦不冷落蕭北辰。

  當然得到他一臉感動。蕭北辰握起何敘君雙手,「嗚……你也是我的紅粉知己,謝謝你,我好高興終於有女人能夠瞭解我的苦心,我的用處,我好感動!嗚……」

  風從虎正忙著,忙著「清掃」客棧內自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視線,刻意不去理會另兩人相談甚歡的情景。

  何敘君雖僅是中上姿色,勉強稱得上是個美人,但奇怪的是,對她有興趣的男人確實不在少數,走到哪兒,風從虎都能感受到男人見了她如餓狼般的目光,其不愧被他喚做紅顏禍水,一點也不過分,何敘君傾國傾城的能耐直教人不可小覷。

  想擁有她的男人,必定不能是個泛泛之輩吧!

  風從虎想起了皇上,想起了傅謙,又不情不願地看了看蕭北辰,終於心有不甘地起了比較之意。

  只除了傅謙略有爭議,他們,確實都稱得上人中之龍,所以──

  輪不到他風從虎替她的未來操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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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8:0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不好!看到討人厭的傢伙了。」蕭北辰嫌惡道。

  別以為忙著說話就會忘了週遭一切,蕭北辰那雙賊眼果其不同凡響,來人一跨進客棧門檻,就被他瞧見了。

  棣王爺──昨晚遭他惠顧的苦主。

  昨夜蕭北辰上門摸走了棣王爺好些寶物,僅來得及數數他總共擁有姬妾六十多人,其他沒名分的僕婢還不計在內,共用了他大半夜時間。怎麼數?每一房妻妾門口都掛上了宮燈,光數那宮燈就夠了,豪門貴族的規矩真是莫名其妙。更厲害的是,不過才一個晚上,今天剛上街就看到滿街貼了緝拿他的告示,這位權高位重的朝臣,昨晚想必勞師動眾了一番,連夜差官府貼上的吧!不愧是當今頭號佞,權勢天,怎麼看都教人不順眼。

  是很糟糕!風從虎對來人也暗忖。

  他在朝中與棣王爺素無往來,但棣王爺屢屢有意結交他,只因他素來受先皇和皇上的看重,在朝也一向中立,棣王爺從來不放棄籠絡他。只是,屢次婉拒的結果,自然樹立不少敵人,誰教棣王爺那一黨派是朝中不小的勢力。

  至於另一大新興勢力,則是左丞相兼國丈的文大人,風從虎一樣也不結交,自然也得不到左丞相庇護。

  「喲!瞧瞧這是誰啊!」

  還來不及避開,棣王爺已笑吟吟走過來打了聲哈哈,陰鷙銳利的目光一點也不顯老態,還滴溜溜地朝何敘君身上打轉。

  風從虎不情不願起身拱手為禮,客套地小聲問候。何敘君和蕭北辰也跟著起身。

  因知道棣王爺身份,蕭北辰不願顯出太多情緒,場面就交給風從虎。他只顧著靠近何敘君,盡量將她藏匿在身後。既然風從虎不便明顯和棣王爺為敵,蕭北辰大可扮成無知的小老百姓,代他保護何敘君。

  何敘君雖不認得棣王爺,但他別有深意的目光已惹得她渾身不舒服,連忙低下頭躲避,悄悄藏到蕭北辰身後。

  女人,永遠分得出男人目光中的含意,尤其是如此明目張膽的侵犯注視。

  來者不善!

  「來來來!這兩位是跟你一道吧?一起到老夫雅座上坐坐,清靜又無人打擾,大家好說話。」棣王爺笑著牽引他們入座,自稱和稱謂上都有所保留,顯然是微服出巡,不欲公開。

  風從虎難以推辭,蕭、何兩人不敢多話,只能一同入座,見機行事。

  這包廂隔著層牆板,門前覆上長垂於地的簾幔,寬廣的空間擠七十多人也不勉強,兩名侍衛站在門口,另兩名站在棣王爺身後。由店主態度看來,可能只知這位常客是位富戶大老爺,不知他是個王爺呢!

  「四下無人,風將軍,咱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棣王爺的笑一直沒停過。

  在百姓面前,他是不擺架子的!在官場上,他更是以親和來拉攏異己。真正位高權重者,不曾浪費時間在小老百姓前作威作福,那是地方貪官污吏才做的事!不如汲汲於朝中的朋黨鬥爭,或爭取主上信任,好獲得更高的權位,紮穩勢力,屆時還怕沒人逢迎拍馬嗎?

  「王爺好雅興,不知想談些什麼?」風從虎應付著。

  棣王爺撚鬚笑道:「先要恭喜風將軍了。聽說將軍前陣子獲得了四名波斯美女,好不春風得意,朝間可傳為美談呢!本王本來也有意為小兒爭取一名,好拴拴我那放浪兒子的心,可惜啊!教將軍盡得,小兒好失望呢!」

  是嗎?傳聞他這王爺老子,可比他那不成材的兒子還要好美色,波斯美女一送過去,可不知是誰受用?

  「是可惜。可惜波斯女子乃皇后娘娘所賜,除非娘娘下旨,否則風某想送給王爺也無計可施。」

  「不打緊。天下美女還怕少嗎?不過是小小四名波斯美女而已。」棣王爺看來似乎不在意。「只是,這朝臣無數,皇后娘娘卻獨贈了將軍美人,將軍可真受皇后娘娘賞識呢!文丞相想必也急於結交風將軍,莫怪本王的邀宴老是請不動將軍,唉!」他裝模作樣歎了口氣。

  比起那四名波斯美女,風從虎的動向要更令棣王爺在乎,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番夾槍帶棍的刺探。風從虎若靠攏政敵文言慶,那往後對他的禮遇態度就可以省了。

  「王爺言重了。在下一介武夫,不懂吟詩唱和、賞花飲酒等風雅情事,所以不曾三與王爺遨宴,自然也不得文丞相邀請了。」風從虎小心推卸。

  「原來如此。那改日若有閒空,同往圍獵總可以吧?」棣王爺微笑。既然沒靠攏政敵,那就好辦。

  「如有空再談。」他不會給他機會談!

  來日方長,棣王爺也不急於一時。瞟見一旁立著的蕭、何兩人,棣王爺又道:「這兩位是?」老眼又往何敘君身上打轉了。

  風從虎小心翼翼道:「這位何姑娘是在下遠房表妹,蕭公子是在下的朋友。」

  兩人一同行了禮後,何敘君又躲回蕭北辰身後。

  「是表妹啊!」棣王爺趁勢又多看了一眼,笑得眼都瞇起來,「幾歲啦?可許了人家?」

  「十七,就快出閣了。」風從虎隨意扯個歲數,心中一陣刺痛。

  「不知許的是哪戶人家?」棣王爺緊追不捨。

  「這……」

  「是草民。」風從虎還在思忖如何回答才妥當,蕭北辰冒出話扛下責任。

  「是你?」棣王爺眉頭微皺,「原本本王還在想,我那小王妃媳婦拴不住兒子,想挑個姑娘拴住他,沒得到波斯美女也罷,令表妹人品不錯,將來做小兒的側妃也不辱沒了她。本想跟你結個親家,可惜又讓本王失望了。」

  任誰都知道棣王爺的老毛病,常打著為兒子著想的旗幟,實則自己受用。何敘君嫁過去,大概就歸他這老色鬼所有了。當初棣王爺爭取那四名波斯女子時,只說一名留給自己,其餘是給兒子的,其實到頭來就算全被他佔了,他兒子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就連文皇后都曉得他這老毛病,才寧願將柯玲等人送進將軍府。

  這樣的老風流,豈能讓他沾上何敘君?風從虎全身警戒,不敢放鬆。

  「謝王爺看重,是表妹沒有福氣。」

  棣王爺一笑:「這樣吧!讓本王仔細瞧瞧這位無緣的兒媳婦,代小兒多看一眼,應該無妨吧?」

  風從虎與蕭北辰對望,面上還帶猶豫之色,棣王爺早已起身,紆尊降貴地親自繞到蕭北辰身後,伸手便提起何敘君下巴,當真是色膽包天。

  受辱的何敘君急忙閃躲,一巴掌拍開毛手,還氣急敗壞瞪了棣王爺一眼,剛要出言斥罵,又想到他是個王爺,只好忍住氣。

  她曾得罪過皇上,沒必要再多得罪一個王爺,雖然這王爺遠比皇上無禮。

  風、蕭二人又驚又怒。假表哥忙擋住棣王爺,假未婚夫善盡保護職責,再度將她護在身後。

  但她那一閃即逝的憤怒眼芒,妝點她那張清麗小臉煞是美麗,全沒逃過棣王爺精準的老眼。

  這小泵娘膽子還挺大的,有點個性,很對味,不錯!他越看越喜歡。

  棣王爺又撚鬚笑道:「常言道:人往高處爬,水往低處流。既然還沒過門,婚事就不成定局,不如本王作主,為小兒說門親事,令表妹就由將軍作主,許配小兒為側室,本王保證她將來穩坐側王妃之位,至於這位蕭公子……不妨另擇婚配,本王另外為他留意,挑個世家千金。風將軍,你看如何?」

  對他而言,這可是互蒙其利的好買賣。

  蕭北辰插口道:「草民不才,人品雖然不如小王爺,但和何姑娘感情也有好些年了,她也不是個見異思遷的女子,王爺的好意,草民代她謝了。」

  他撇著嘴,故意將不悅神色寫在臉上,很努力扮個老實魯鈍的小老百姓,說他該說的話。

  實在受不了這老色鬼!何敘君一個人見人愛的姑娘家,配他兒子可惜,配他這風流老頭子更糟蹋!蕭北辰決定,從今夜起,每晚光顧他棣王爺府,多偷他幾樣好東西,教他夜夜睡不著好覺,沒興致玩女人,白天沒力氣上朝興風作浪。

  這叫為世人除害!哼!

  棣王爺壓根不把蕭北辰擺在眼裡,瞇著老眼不悅地瞄了他一眼,傲然向風從虎問道:「風將軍,你意下如何?」風從虎若敢說不,梁子就結定了!

  「表妹既然已有婚配,一馬不配二鞍,烈女不事二夫,王爺好意,風某代表妹心領了。」即使得罪棣王爺,他也不會答應的!

  「這樣啊……」

  棣王爺隱藏著怒氣。好個死硬的風從虎!這筆帳先記著,不忙對付,來日方長,先靜觀其變。

  他換上一臉和氣,「好吧!就當兩家沒姻親緣分,不過不代表交情就沒了,以後呢!歡迎將軍和兩位光臨寒舍,多往來啊!」

  老狐狸!蕭北辰心裡暗罵。

  誰要去!何敘君心裡老大不快。

  「王爺說的是。」風從虎淡淡道。沙場老將畢竟也是半個官場人,縱然百般不情願,基本應對少不了,可不能像蕭、何二人,好惡分明。

  「敢稟王爺,門外店家帶了位傅公子前來,說是和您約好了見面的。」

  侍衛上報,又讓氣氛更緩個幾分,可惜只一時而已。

  因為啊!風波本來就這麼暫時平息,來日也許還有後續發展,那也是來日的事,但很突然,老天爺看不慣天下太平,急著要知道下文,才送上個人來,再掀他一場風暴。

  來人是誰?除了傅謙還有誰!

  「來來來,這三位是本王的客人,湊巧遇上的!這位也是本王的客人,事先約好的,瞧本王老糊塗,都忘了呢!沒關係,大家一起認識認識,人多熱鬧,幾位不介意多交個朋友吧?」

  棣王爺原本就好客,性喜結黨,拉攏異己增添勢力,雖然美人弄不到手,那也是暫時的,以後有的是機會;既然人都到了,就好好熱鬧一下,開懷喝他幾杯無妨。

  但他可將風從虎和傅謙看在眼裡,結交值得結交的,至於因身份之別而立於一旁的蕭北辰和何敘君,他不認為有資格與他同桌,即使是他想要的女人也一樣,他不會刻意去招呼他們坐下。

  正好,何敘君理所當然藏身在蕭北辰身後。

  當中只有風從虎知道何敘君和傅謙的那段情,但這三人霎時碰面,何敘君便急著躲藏,不願認傅謙;而傅謙心有愧疚,也就暫作不認識,打算事後再敘。

  幾人各懷鬼胎,含混著應付,至於隔著肚皮在想些什麼,不是自己,誰也不得而知。

  場面話說夠了,棣王爺老調重談。

  「可惜啊!本王指望得個好兒媳婦,何姑娘偏偏又已許配蕭公子了,教人不捨啊!」

  即使得不到,他也要他們坐立不安,牢牢記住他棣王爺的恩情──他可是放了何敘君一馬喲!將來要討人情的。

  許配給蕭公子?傅謙裝聾作啞大半天,忙於討好棣王爺,聽到這句話,面色忍不住變了變。

  何敘君幾時改配了別人?他不是滋味地朝蕭、何二人望去。

  「王爺,小王爺不是已有小王妃了嗎?」傅謙試探道。

  棣王爺瞪著眼,「那又如何?只要將來能當個側王妃,難道還算辱沒何姑娘嗎?」

  依他的門第觀念,何敘君不過是個平民女子,當他兒子的側妃還算高攀了;雖然她終究要落到他手中,嫁給兒子是障眼法……

  傅謙笑著安慰棣王爺:「何姑娘既然已有婚配,就不該改嫁了,王爺說是嗎?」說罷一瞟何敘君,心裡的不快,取代了乍見她時的愧疚。

  話傳達給何敘君的意思,卻是譏她先許了他傅謙,又改許了那姓蕭的。傅謙念著舊情,還是介意何敘君琵琶別抱,縱然他已先負了她。

  棣王爺不以為然。「只要尚未過門,都還有轉圜餘地。只是本王念著他二人舊情未了,所以不多為難罷了。」霸者心悻流露無疑。

  說得好像是他高抬貴手放了何敘君一馬似的。不過,更教人生氣的是傅謙,是他先不要她的,竟還敢指責她!何敘君自蕭北辰身後探出頭。

  「男子若已有婚配,是否就不能娶他人?還是說,只要新娘尚未迎進門,就還有轉圜餘地?」隱忍著躲在蕭北辰的身後許久,被傅謙一激,何敘君終於忍不住施展她的利牙。

  她飛速掃了傅謙一眼,確定他瞬間洩露了一絲惶恐,又朝棣王爺道:「不過這也沒關係,就算迎進門了,妾位無限制,有本事的男人娶幾個都無妨,還順便替兒子也多張羅幾個,只要外人不知,父子還可以共享呢!」

  明著褒棣王爺有本事,暗裡可貶到極點,甚至直指他們父子亂倫,何敘君以一敵二,教風從虎心驚膽戰,蕭北辰也為她捏一把冷汗。

  傅謙的言詞,著實讓何敘君揪心,棣王爺先前的無禮,更教她懷恨。瞧他如此輕薄於她,若說要為兒子娶妾,她才不信,隨口反擊便百指核心,敲中了棣王爺的心病。

  棣王爺不怒反笑:「但是呢,倘若何姑娘嫁進棣王爺府,本王保證你只屬一個男人所有,本王不會讓小兒碰你一根寒毛,因為本王要獨享你!來人!」他大喝,侍衛聞聲而入。

  眾人大驚失色,沒想到棣王爺才剛收手,又立刻翻臉,連情面也不顧了,當場就要擄人,這……

  風從虎抽出寶刀,「王爺,『風某的表妹』不嫁他人,請王爺三思。」他強調著自己的身份。蕭北辰橫眉豎目。「王爺要強搶民女,強搶我的未婚妻,我要出去叫給別人聽!」

  說罷他便要往外衝,被侍衛一擋,他乾脆哇哇大叫,善盡他未婚夫的責任,擾亂棣王爺心神,一邊打算是否要真動手。

  棣王爺瞇起老眼,獰笑道:「原先,本王是打算放過她的,豈知她太多話了,話說得讓人又愛又恨,巴不得帶回去立刻修理修理她的小嘴,教她學乖,再好好疼一疼。」

  風從虎抬出血緣關係,還望棣王爺看在將軍面上會有所顧忌,不過顯然是妄想;而吵嚷著要宣傳棣王爺惡行的蕭北辰,顯然也沒能達到恫嚇的目的,棣王爺果真權位熏天,色膽包天。

  「你休想!」何敘君碎道。

  「本王要的東西,還沒有不到手的。拿下!」

  「等等!」

  傅謙從何敘君的新身份中清醒。又是風從虛的表妹,又是蕭北辰的未婚妻,混亂至極,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是讓棣王爺將何敘君擄去,傅謙死也不會饒了自己。

  棣王爺陰惻惻地道:「傅狀元,今日之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本王要扳倒一個將軍易如反掌,要鬥倒一個狀元,也不會花多大力氣,你睜亮眼!」他出語威脅。

  「那要鬥倒文皇后,也很容易?」傅謙問道。

  「什麼意思?」棣王爺擰眉。

  「文皇后和何姑娘交情匪淺,棣王爺可以去打聽打聽。」

  「你怎知道?」棣王爺疑心道。

  傅謙道:「昨日入宮,同娘娘談起近日結交了一位朋友,就是風將軍的『表妹』何姑娘,娘娘還向我打聽『蕭公子』人品呢!」他胡扯著。

  昨天,他終於見到那位仰慕已久的「公主」了。當初妄想當駙馬,傷了何敘君的心,誰料地也沒好報,那「公主」根本就是文皇后,是他瞎了眼,錯投了仰慕,但也因而知道何敘君與皇后有過一面之緣,至於交情多少,他不清楚,然而只要牽扯上頭號政敵文家人,棣王爺必定有所顧忌,他以眼示意何敘君說說和文皇后結識的經過,胡扯也行。

  何敘君領悟,伸出左手。「這便是娘娘賞給我的紫玉鐲。」

  文家的紫玉鐲?當世五大珍寶之一?棣王爺臉色陰暗,蓋過些許狠色。

  「你是如何結識文皇后?」他咬牙問道。

  何敘君道:「王爺不如親自去問娘娘,豈不是更清楚明白?」

  棣王爺一轉頭,怒火燒向傅謙。

  「你為何護她?」

  就連旁人也跟著不解。

  傅謙微笑道:「若說下官對這位何姑娘也有好感呢?」豈止好感,他們還曾有過海誓山盟!

  「怎麼你也要爭她?」棣王爺詫異極了,這女人是何方神聖,引得如此多男人前仆後繼地爭奪?

  當然棣王爺不知道皇上也覬覦何敘君,否則他會連碰都不敢碰。但傅謙念著與風從虎的約定,所以只提皇后而私心不提皇上,否則,一讓棣王爺知道她是皇上要的人,傳揚出去,何敘君就非入宮不可了。

  傅謙不改微笑,「君子不奪人所好。下官全看何姑娘意思,不會強求。」他向何敘君投了個歉意眼神。

  何敘君感激地回應。他畢竟還是護著她的…

  兩人眉來眼去,引來棣王爺不悅。他冷冷道:「你為了她,敢和本王作對?」

  「下官並未和王爺作對,只是好意提醒。」傅謙慢條斯理道:「然王爺不也為了她,還想和風將軍,甚至文皇后作對嗎?」

  棣王爺的臉愀然變色,「你好啊!了不起,結交了文皇后,還告訴本王並未受文丞相籠絡,原來你早是文丞相那方的人,還敢來會本王!哼!以後別讓我再見到你!」

  長袖一甩,瞇著老眼掃視所有的人,棣王爺終於悻悻離去。

  遲早,什麼文皇后、文丞相,甚至皇上,都將不再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因為他都會撥去!到那時,風從虎和傅謙,以及姓蕭的小子,都逃不過他手掌心,那姓何的姑娘不管現下屬於誰,也終將為他所有。

  天下既然是他所有,天下女人當然也是他的

  不會太久的,就快了。

  「謙……」

  何敘君的聲音戛止,終於垂下手,決定不阻攔,眼睜睜看著傅謙離去。

  棣王爺走後,傅謙竟然也不多待片刻,朝她長揖到地,說了聲「保重」,便面無表情地走了。

  沒有道歉,沒有請求,就連說說近況也不肯,他們的感情,原來已到這個地步了?

  還以為方纔他護著她,多少也是顧念舊情的,他難道不想問問,何以她成了風從虎的表妹?他難道不在乎她成了蕭北辰的未婚妻?

  他可以問的啊!他問,她就一定解釋,他為什麼不問?

  棣王爺的包廂不是久留之地,風從虎和蕭北辰忙帶發愣的何敘君離開。

  「不過是出門逛逛,也會惹來棣王爺這個大麻煩,果真是禍從天降!」蕭北辰沒好氣地咕噥。

  從這天起,他真的每夜去光顧棣王爺府,任憑棣王爺派了多少人守候,黑衣俠盜依然來去自如,教棣王爺抓人抓得心力交瘁,就是沒想到他恨之入骨的「黑衣大盜」,便是驚鴻一瞥、卻從沒正眼瞧過的那姓蕭的小子,算是報復他有眼無珠,仗勢欺人,這是後話。

  幾人剛從一場驚濤駭浪中掙扎過來,餘悸猶存。看得出何敘君所受影響最大,風從虎最是清楚來龍去脈,也就格外為她心闞。蕭北辰雖然不明白傅謙和何敘君的故事,但也是看得懂臉色的,很識相地不多話,留待以後再談。

  難道說她真是紅顏禍水,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傅謙才連理都不想理她?

  何敘君閒著幾天,茶不思飯不想。

  原本以為漸漸淡忘的感情,或許是不那麼濃烈了,但還是有幾分介意的,或許,她需要一些時間恢復吧!

  順便想想,此後該何去何從。

  「他為了你,放棄了大好前程。」

  他指傅謙,但前來探視的風從虎為何替傅謙說話?

  「他為了大好前程,放棄了我才是真的。」眼見為憑,毋庸贅述。何敘君意興闌珊。

  風從虎凝視她那黯然無生氣的小臉。

  「原本他的前程的確看好,皇上也對他另眼相看。但這幾天朝中傳聞,傅狀元沒得到皇上賞識,不但只得了個翰林院修撰,甚至不如榜眼、探花,皇上擺明要冷落他;他甚至還因不明理由得罪過文皇后,所以文家並不籠絡他;再加上那天在棣王爺面前袒護你,從此受棣王爺排擠,朝中根本無人願意結交他,他的仕途……人人不看好。」風從虎徐徐說完。

  是因為她的關係?何敘君心中受了撞擊。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她勉強問道。

  「只想讓你知道,傅謙對你,不若想像中無情。」

  「這……算是報應嗎?」她很想拍掌,卻一點也不感到欣喜。

  「就算是報應,也是他為了你,情願受的。」

  「何以見得?」

  風從虎道:「他當初剛登狀元時,是何等意氣風發,人人急於與他結交,但他誰都不看在眼裡。不管皇上、文皇后是為何討厭他,至少他還有個棣王爺可以靠攏,不然你以為他那天為什麼同棣王爺碰面?」想他知傅謙打算攀上棣王爺。

  何敘君低頭不語。

  風從虎見她神色略緩,續道:「傅謙是個聰明人,不會不知道得罪棣王爺的下場。他斷了自己的後路,落得今天的地步,可以說全是為了你。」

  何敘君終於弄懂傅謙的苦心,卻不懂風從虎的用意。

  「你這麼為他說話,是有什麼打算嗎?」她問。

  「沒什麼。」只是要她不要這麼難過而已,但是,他說不出安慰的話。

  「難道要將我送回傅謙身邊?」何敘君自己下斷言。

  「不!」風從虎反應焦急。他才不這麼想!

  「還有皇上對不對?你還是忠於皇上的,準備把我送進宮了?」何救召淡淡笑著。

  「不!」風從虎想都不願去想像這天的到來。她不提,就可以不必入宮,他也樂得不知有這回事,讓她繼續待在將軍府,反正皇上和傅謙都沒再問起她!

  「那麼以後呢?將軍打算怎麼辦?」何敘君問得切中要害。

  「這……」

  「難道要我嫁給蕭北辰?」何敘君眨眨眼。

  風從虎怔住了。「那是一時戲言,應付棣王爺的,你……不會當真吧?」他竟然冒出了冷汗!

  何敘君苦笑道:「這麼說來,連蕭公子也不要我了?」

  「這……我沒問過他的意思。」風從虎吶吶道。

  她竟對蕭北辰有意?風從虎覺得天旋地轉。

  何敘君故作哀憐狀,「不必問他,你們情如兄弟,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我這下可真是走投無路了。你說我是紅顏禍水,果真人人退避三舍啊!」她歎氣。

  「不!怎麼會呢?」她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啊!不然也不曾一群男人搶得頭破血流了。風從虎急著安慰,卻開不了口。

  「怎麼不會?」何敘君嘟著嘴薄嗔,小手絞弄衣袖角,等待著。

  「就是不會。」風從虎說得斬釘截鐵。

  「誰說不會?」何敘君斜睨著他。

  「呃……」我就不曾!風從虎急得滿頭大汗,面色漲得血紅,話卻卡在喉頭,教何敘君氣結。

  這個笨蛋,光曉得說傅謙的好,也不曾趁勢為自己說說好話,討她歡心!

  「你這是要我,還是安慰我?」何敘君小嘴翹得更高了。

  似乎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已能很自然地撒嬌耍賴,一點也不覺得不妥。

  「我沒耍你啊!」風從虎一臉無辜,搞不懂何敘君何以由剛才奄奄一息的懶散樣,變得又扎又刺的,像是存心為難他。

  不過,有些生氣總比意興闌珊的好,他真怕她想不開。

  何敘君收回刺探和為難。失去了傅謙的創痛,其實不如自己、也不如旁人想像那麼深刻,畢竟他們的感情先前已有瑕疵,她所抱的希望也大不如前了,得知傅謙也有些在意她,肯犧牲前途救她,那份感動足以填補失去他的遺憾了。

  海誓山盟,其實易碎得教人難以想像,但碎了就是碎了,如何補回原樣呢?

  身旁這男人,處心積慮為她補那殘破的海誓山盟,還不如親口送她一個屬於他自己的海誓山盟。

  是的,相處一陣子,正巧在她情感的空隙間,她對他起了異樣心情,難道他──沒有嗎?

  那個夜可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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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8:01: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稟將軍,敖王爺和赫王爺來訪。」下人上報。

  敖王爺和赫王爺是先皇庶出,是當今聖上的異母兄弟,棣王爺則是皇上伯父,這三位王爺一向走的近,可說是朝中最有勢力的皇親,比起外戚左丞相一派,要囂張跋扈得多。

  一向和他們無往來,而這兩位驕貴皇親此刻來訪,會有什麼事?

  風從虎謹慎地請入他們,設宴擺酒款待,盡量客氣地應付著。

  「風將軍,至今才造訪,真有些晚呢!愛上挺清幽的,將軍似乎不太喜歡熱鬧吧?」敖王爺虛假客套著。

  清幽?根本是簡陋!這風從虎也未免太寒酸了吧?敖王爺方才一路跨進繼威將軍府,忍不住頻頻搖頭──裝潢遜色,僮僕也不多,還一個比一個乾瘦,活像將軍府養不起人似的,在這兒多待一刻,他都覺得委屈,風從虎官也不小,竟住這種屋子?

  赫王爺搭腔:「是啊!一向認為將軍好清靜,不喜歡熱鬧,所以不見將軍在朝中多活動,但沒想到將軍獲得皇后娘娘重視,人人搶著要的波斯美女由將軍盡得,真教人羨慕呢!」

  波斯美女呢?怎不叫她們出來作陪享樂?赫王爺左顧右盼,一張癡肥笑臉上,嘴角抖著抖著,垂涎幾乎有三尺。

  又是波斯美女!風從虎隱去浮掠過心頭的煩躁。他們不會是為了波斯美女而來的吧?犯得著為此專程上門嗎?

  風從虎勉強道:「皇后娘娘的好意,風某也惶恐不已。」

  赫王爺迫不及待接口:「今天既然來了,就讓咱們開開眼界吧!那四名美人呢?讓她們來陪陪本王啊!」他涎著的口水都快掉地了。

  風從虎客氣道:「她們在寒舍內身份是客人,不便作陪,恐怕要讓兩位王爺失望了。」

  「客人?」騙誰啊?小氣鬼!自己藏著受用,連看一眼也不肯!赫王爺沒好氣道:「難不成將軍供著她們,不看也不碰?」

  風從虎面色漸凝,不願多說。

  「唉,老三,人家風將軍可是個君子,哪像你一樣貪花好色的?」圓滑的敖王爺一句玩笑話,輕鬆化解僵局。對男人來說,貪花好色不必忌諱,甚至可以是種炫耀以及拉近交情的方法,是屬於有權力的男人的儀式。

  赫王爺嚷著:「二皇兄,入寶山就算要空手而回,看看寶物總可以吧?」

  敖王爺笑道:「既然是寶物,豈能讓你亂看亂碰的?」

  風從虎打斷他們無意義的拉扯,直接切中要點。「兩位王爺,不曉得光臨寒舍,有何指教?」

  「喔!是這樣的。」敖王爺笑得一臉親切,「風將軍,雖然咱們一向往來不熱絡,但朝中共事多年,您也太見外了點吧?」

  「此話怎講?」風從虎心中警戒。

  赫王爺搶道:「聽說風將軍近來有個表妹要出嫁了,將軍怎沒打算宴請朝中朋友啊?還悶不吭聲呢!」赫王爺笑得讓人發毛,又趕忙在顧右盼。「這位表妹呢?怎不見人影?」

  他當只要有女人,就必須站出來給他瞧瞧似的。

  「姑娘家自然在閨房裡,不見客人。」這還用說嗎?風從虎心有不悅。

  敖王爺眼見老三的笨嘴引來風從虎疑心,忙緩和氣氛。

  「呵呵!風將軍不要誤會。我三皇弟的意思是,聽說將軍有個表妹要出嫁了,除了預先來討杯喜酒喝喝,另外還各自備了好禮相送,將軍可別見外啊!」

  兩位王爺趕忙獻寶似的拿出禮物。一個送的是金漆白玉如意,一個送的是一對琉璃錦鋰,都算是昂貴罕見的珍品。

  見鬼了!他一個遠房表妹要嫁,也得宴請他們?與他們何干?又不是要嫁他風從虎……嘖!想哪兒去了?

  風從虎皺著眉婉拒。「兩位王爺真客氣,這些禮物太貴重了,表妹出身寒門,她恐怕受之不起,王爺們還是收回吧!」

  「不會啦!寶物贈美人是理所當然的嘛!別客氣,將軍請那位何姑娘出來收禮吧!」赫王爺說來說去,就是想見何敘君一面。

  想必他們是從棣王爺那兒知道此事,還連何敘君姓什麼都知道,棣王爺告訴他們的目的為何?他們來此又是為了什麼?

  風從虎道:「抱歉,表妹是個姑娘家,不方便見外人。」棣王爺血淋淋的前車之鑒,說什麼也不能讓這好色王爺見到她。

  赫王爺陪笑道:「唉,別見外嘛!波斯女子既然是客人,不方便見客就算了,這位何姑娘既是將軍表妹,那也算半個主人了,出來見見客並不為過啊!」

  風從虎猶豫著如何推辭,彷彿和他作對似的,何敘君前腳正要跨進大廳門,見到有外人在,忙要轉身,卻被眼尖的赫王爺給逮著了。

  「這位可是何姑娘?請留步。」他急道。

  何敘君見有人喚她,停步回頭。

  「表妹,進房裡去!」風從虎低喝道。

  「別這樣嘛!既然來了,那表示有緣,反正將軍也在場,見個面,說個話也無妨嘛!」赫王爺一心要瞧清楚何敘君的相貌,忙著鼓動。

  風從虎見她不動,心急地催促:「叫你進去就進去,還杵著?」

  他當她是什麼?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何敘君在遲疑間心裡有氣,反其道而行地跨進門內,迎向來客。

  「兩位是?」她客氣笑問。

  「你就是風將軍的表妹?」赫王爺仔細端詳,笑瞇瞇問道:「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歲數?」

  眼見那令人作嘔的熟悉目光,何敘君便後悔了!難怪風從虎要她避開,可惜知道得太晚,她已騎虎難下。

  風從虎見她忸怩不安,適時為她解圍。

  「這位是在下表妹何姑娘。」他以手示意,簡單介紹。「這兩位是敖王爺和赫王爺。」風從虎含混地介紹,不想多說。

  「民女見過兩位王爺。」

  又是王爺?一個皇上,再加上一個棣王爺,導致何敘君對這些皇親國戚反感到極點。那赫王爺色迷迷的眼光,更驅使她緩緩挪向風從虛的身後。

  她尋求庇護的瑟縮模樣以及對他的信賴舉動,令風從虎心中盈滿踏實與責任感,興起強者的闞惜與保護欲,急於攬下她這個令人心闞的包袱。

  「何姑娘叫什麼名字啊?」赫王爺大言不慚地追問不捨。

  風從虎回頭和何敘君交換個眼神,忍著滿腹不悅,思忖著如何脫身,敖王爺見三皇弟逼得過分,忙打圓場。

  「聽說何姑娘的未婚夫婿是蕭公子,不知人在何處?不如一併請出來,和大夥一起吃個飯吧!也許,多一些熟人,何姑娘才不會太過拘束,是吧,風將軍?」敖王爺來之前早打聽過了,這位姓蕭的貴客正住在將軍府。

  也好!有蕭北辰在,多一分助力,多個人拿主意。風從虎喚了下人去請蕭北辰,將他從床上挖起來。

  昨晚上棣王爺府磨蹭到天快亮,背著一大袋金銀寶物的肩膀現在還發酸,正好睡呢!現在才正午,作啥把他吵醒?蕭北辰一路昏昏沉沉,嘴裡咕噥著,剛要進廳門,懶腰伸到一半,雙臂僵在半空中。

  好奇怪的氣氛。憑著賊性敏銳,蕭北辰掛上笑臉,瞬間精神抖擻,神采奕奕。

  「這兩位是何方貴客啊?」他瀟灑大方地跨步而入。

  不顧外人在場,何敘君連忙飛奔至蕭北辰身畔,緊緊握住他的左臂,習慣性地往他身後隱藏,尋求蕭北辰的保護,如同縮至母鳥羽翼下的雛鳥。

  「這位是蕭公子,是風某表妹的『未婚夫婿』,這兩位是敖王爺和赫王爺。」風從虎身後一空,忍著心中那股失落與醋意,朝蕭北辰施眼色。

  此舉讓蕭北辰愣了愣,明瞭風從虎又要他演戲,看了看那赫王爺和敖王爺虎視眈眈的覬覦面色,才體會到何敘君的恐慌來自何處。他右手忙覆上她的柔夷表示安撫,堅定地面迎兩位陌生客人。

  「草民蕭北辰見過兩位王爺。」他長揖到地,行個大禮。

  「免禮免禮,蕭公子不必客氣。」敖王爺兩眼浮出一絲狂熱,蒼白的臉孔尚稱俊秀,此刻甚至還有興奮的血色。「皇伯父棣王爺對蕭公子讚賞有加,說道你與何姑娘乃是天作之合,今日一見,果真如我皇伯父所說的那般,好個人中之龍,本王非結交不可!」

  那模樣活像登徒子見著了絕世美女,貪財者見著了奇珍異寶,誓要得到不可!

  蕭北辰胃腸一陣陣痙攣。他肯定敖王爺那垂涎模樣是衝著他來的,他暗自吞了口唾沫。生平首次,他感到自己像是塊待價而沽的俎上肉,任人宰割;女人如狼似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是種享受,是種驕傲,雖然偶爾有些厭煩,但當這種目光由男人投射過來,那還不如一刀宰了他來得痛快!

  蕭北辰頭皮發麻地瞧了瞧看來最清閒的風從虎。如果可以,真想借他昂藏七尺之軀躲躲,就像身後的何救君一樣。大不了一串黏在風從虎身後,就像孩童玩的「老鷹捉小雞」,好躲過敖王和赫王那兩隻鷹…

  「我想……不必了,謝王爺好意,草民出身微賤,不配高攀兩位王爺……」蕭北辰的嘴唇竟有些發抖。

  敖王爺狂熱的視線露出陰狠。「敢情蕭公子是嫌棄本王?」

  「不是這個意思。」蕭北辰忙著搖手。

  這回輪到赫王爺打圓場。

  「唉,二皇兄,想交個朋友也別嚇著人家嘛!慢慢來,慢慢來……」

  敖王爺緩下神色,兩眼精光斂去,和氣道:「蕭公子既然和何姑娘已訂了親,翌日就要娶過門,兩位如此親近可就不對了,不但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如今在外人面前還如膠似漆的,兩位感情好是不錯,但也該顧及一下姑娘家的名節吧?」

  這話說得何敘君忙鬆開挽著蕭北辰的手,稍離了他的身子,但仍密密隱在他身後。

  何敘君的舉動使得赫王爺笑瞇了眼,就連風從虎都覺得快意淋漓。有心人藏了什麼心思,不難猜透。

  敖王爺見一語奏效,得寸進尺道:「不如這樣,軌先請蕭公子暫住舍下,避避嫌,直到迎娶前都別待在將軍府,免得落人話柄,本王王府離將軍府不遠,成親當天蕭公子也好就近迎娶,如何?」

  赫王爺忙幫腔:「對對對!其實啊!何姑娘住在將軍府也不妥當,風將軍雖然是何姑娘表兄,但總還是男女有別,不如何姑娘也搬到我赫王府一住,直到成親當天再遷回將軍府待嫁,這才是個道理嘛!」

  狗屁歪理!蕭北辰住到敖王府避嫌還有話可說,何敘君不住自家表兄家,住赫王府他這個陌生男人家,豈不更危險?

  話至此,兩位王爺的來意大明。原來是棣王爺心有不甘,煽動了兩位好色皇前來攪擾一番,明知不太可能得逞,也可出他一口悶氣!

  赫王好女色,自家府內美貌婢妾成群;敖王好男色,連僮僕都挑外貌,棣王爺雖看不起蕭北辰,認為他除了一張面皮外別無長處,但那張小白臉正好合了敖王胃口,棣王於是吹捧著蕭、何兩人美色,哄得兩位王爺心癢癢,非來一探究竟不可。

  兩人果真令他們一見傾心。

  難怪皇伯父對她念念不忘。這種乍見平凡,越看卻越愛的女人,誰不想要?簡直多看一眼便越愛一分……赫王爺心猿意馬地想著,方才見不著波斯美女的怨氣,都教何敘君給撫平了。

  難怪皇伯父甘願放棄她,這樣的男人竟是她的未婚天,怕是皇伯父也自歎弗如吧!瀟灑俊秀、貌賽潘安,又比潘安多了股男人味……敖王爺已神魂顛倒,方才見不著貌美僮僕的缺憾,都教蕭北辰一人給填平了。

  事到如今,就算是翻臉,也別無他法了。兩位王爺好色之名,風從虎隱約也聽說過,瞧這光景,他不擔心蕭北辰,沒有一個人可以強行控制他這飛天遁地的猖狂大盜,但何敘君若被帶走,只怕一去不回了,赫王爺絕對會將她吞得連骨頭都不剩……

  一想到何敘君被赫王那癡肥的身軀給摟在懷裡的情狀,風從虎便覺怒氣衝天,直想狂吼著嗜血之樂,殺盡覬覦何敘君的男人!

  他手握刀柄,蓄勢待發。

  「公主,公主,您不能進去啊!將軍正在宴客,不方便進去打擾的,公主……」

  明熙公主一向不受將軍府歡迎,下人一路追趕著直闖入內的她,卻阻不住她橫衝直撞,介入一觸即發的氣氛之間。

  「咦?二皇兄,三皇兄?你們怎麼來啦?」明熙公主一臉詫異,教正積蓄著煞氣的幾人,分散了注意力。

  從來不覺得明熙公主這個大麻煩的造臨是件好事的風從虎,突然如見救星。如果想要不動武、不翻臉,就能請走這兩個煞神災星,那就得好好拉攏明熙公主。

  戰場上,攻心為上,不費一兵一卒才是兵家講究最高明的致勝境界,熟讀兵書的風從虎並不嗜武,一向認為打勝仗又能全身而退才是要點,他從嗜血的狂熱中清醒,朝明熙公主展開笑顏。

  「公主,兩位王爺分別想請在下表妹和朋友至王府一敘,可惜實在不太方便,因而引起兩位王爺不悅,煩請公主來做個公正的評斷,調解一下,可好?」

  「當然好啊!有什麼問題你盡避說。」明熙公主一臉喜色。

  從來沒獲得風從虎一點好臉色,乍見心上人除了對她笑,又要請她做調人,簡直將她拱上了天,看重到極點,明熙公主忙不迭答應。

  聽了風從虎簡單的解釋前因後果,明熙公主約略曉得她那兩個皇兄又是犯了好色的老毛病,兩張臉正青一陣白一陣地等待她的「調停」;她又瞄了瞄一前一後黏得宛若雙生子的蕭、何二人,微微皺眉。

  「咦?原來何姑娘要嫁的,正是這位蕭公子啊?」她的眼裡不知不覺冒出了莫名的複雜情緒,朝著他們兩人。

  風從虎沒想到她有此一間,硬著頭皮點頭稱是。

  「那他們倆為什麼要分開住,住得老遠?就在同一個屋簷下,天天碰面豈不更美?兩位皇兄何苦拆散一對鴛鴦,教他們嘗盡相思苦呢?」明熙公主自以為說得頭頭是道。

  風、蕭、何三人一聽有公主幫腔,就算她說的是歪理,也忙著點頭附和。

  赫王爺忙討好道:「皇妹,這你就說擰了,末出閣的姑娘在待嫁期間,豈能跟未婚夫婿見面?這不合禮數啊!」他要是懂得禮數,就不會想強搶民女了。

  明熙公主一把挽住風從虎臂膀,不顧羞地往他身上黏去。

  「我不管!如果未婚夫妻不能見面,那我以後豈不就不能上將軍府來?你們知道嗎?風將軍是皇妹心儀的對象,只等大皇兄一點頭,就要成了駙馬呢!」她除了朝兩位皇兄示意,甚至還同蕭、何二人使眼色,頗有較勁之意,至於較的是什麼勁,那就只有當事人曉得羅!

  趁火打劫!風從虎好想這麼大叫,可惜他只能渾身冒冷汗,一動也不動地任明熙公主宰割,勉強自己裝出笑臉配合……配合……

  蕭北辰看歪了嘴巴,身後的何敘君則默不作聲,滿心盛著各式雜味……

  風從虎似乎樂在其中,還說對人家公主無意,全都是騙人的!

  敖王爺大驚,「你是說,風將軍快成駙馬了?」

  「那可不!」

  明熙公主笑靨如花,得意地瞅著風從虎。「你說是不是?」

  「嗯……」風從虎割地賠款,淚流滿腹,心事誰人知啊!

  這明熙「母雞」真好用。蕭北辰眼看兩位王爺一臉土色,直想帶著身後的「何小雞」也一起投奔明熙公主身後,去尋這位公主的庇護……怎麼回事?他感受到身後不尋常的異動。

  隱藏在蕭北辰身後的何敘君,將偷偷探出的一張小臉縮回去,絕望地再度攀住蕭北辰臂膀,深怕腿一軟,便要跌坐在地。

  ──你怎麼了?

  蕭北辰無聲地回頭詢問,正迎上何敘君擒淚欲落的盈盈水目,忙按住她的小手,無言地傳達安慰,然後隨著她的視線,尋到她傷心的根源。

  原來如此……那對郎才女貌的組合,刺傷了她?哼!他們可也不差呢!

  蕭北辰堆滿假笑。

  「那我們就是公主駙馬的表妹和表妹婿了嘛!」他深情款款地對著何敘君道。明著是說給敖王、赫王聽,警告他們別妄動,暗裡同明熙和風從虎那對互別苗頭,替何敘君出口氣。

  敖王臉色青綠。這可不得了,明熙公主是宮裡最得寵的公主,一句話可以驚動皇上和皇太后,若要於此時得罪了她未來的駙馬的表妹和表妹夫,還有得玩嗎?

  「這麼說來,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嘛!以後有機會可要常常走動,那麼今天就不急了,不急了。」敖王笑的勉強。

  赫王叫道:「那怎麼行?就這樣算了?本王都還沒……」還沒玩到何姑娘一根頭髮!他那癡肥的面上突然掩上敖王一隻手,阻住了他說下去。

  敖王笑道:「這樣吧!咱們改日再談,改日再談。皇妹和風將軍成親,何姑娘和蕭公子成對,還真是才子佳人啊!到時別忘了給張帖子,我們告辭了。」

  他精明地將禮物偷偷放在身後,決定不送了,又匆匆忙忙拉著不情不願的赫王,將他揪出去,免得皇妹到時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嚼舌根,那可就大事不妙。

  至於那姓蕭的男人……唉!可惜了,可惜了…

  大敵過境,橫吹一場風波,臨去什麼也沒留,倒吹亂了幾人心湖,湖面下暗藏洶湧波濤,無形漩渦。

  眼見明熙公主仍攀著風從虎不放,風從虎人持續「沉醉其中」,似乎也無意鬆手,何敘君一咬牙,轉身奔出廳門,丟下一群傻愣愣的人們。

  「喂!明熙公主,母雞當夠了,就別霸著人不放,快鬆手放人,小表妹要哭了。」蕭北辰上前用力掰開她緊纏著風從虛的皓腕玉臂,解救仍處於呆滯狀態的風從虎獲得自由,再用力一堆他移動身子。

  「快去!小表妹見你跟人家公主黏得緊緊的,她看不過去,我也看不過去,還不追去哄哄人?」

  明熙公主沒空去注意風從虎撥腿飛奔,消失無影蹤,她只忙著追問蕭北辰:「你給說清楚,什麼叫『母雞當夠了?』誰是母雞?」她叉著腰,一臉兇惡狀。

  「沒事沒事……」蕭北辰很有先見之明地捂起耳朵。

  「你給我說清楚!蕭北辰──」這聲尖叫,廳外百丈都可以聽見。

  趁明熙公主換氣空檔,雙耳得了休憩時機,蕭大盜的只一個飛身,瀟灑地撇下她而離去,不留痕跡。可苦了將軍府內的家丁們,至此受上明熙公主的荼毒,整整一個下午。

  而追上何敘君的風從虎,可就沒那麼好過了。

  門扉已緊閉,阻絕一切災禍與危險,何敘君安全躲回房裡。風從虎焦急地佇立門外,任憑地拍破了手,何敘君毫無聲息,就是不肯開門。

  「何姑娘?」他挫敗地用力捶了門板。

  還是不理。風從虎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他連自己為什麼急得像熱鍋螞蟻都搞不清楚,所以就更急。

  如何是好?他不見她一眼,不和她說說話,他是不會心安的。風從虎背靠門板,靜靜地思索對策,寂靜的四周給了他靈感。

  耐性,他有的是耐性。風從虎嘴角揚起詭笑,閃身躲入轉角處。好吧!他就跟她耗上了。

  長廊外,微風捲起片片落葉,將它們吹得在地上打旋,一圈又一圈。風從虎數著那一片片枯黃所畫的圓,枯燥乏味的等待也成了甜美的折磨,像是等著心愛姑娘的年輕小伙子……

  碎!他竟有了幽會的無聊遐想,當真是等得無聊了。他自嘲。

  房內人的耐性似乎也不差呢!等了許久,風從虎忍不住又要現身上前敲門,那門扉卻於此刻輕悄悄開敢,當中藏了一雙靈動的美眸,也撬開了風從虎滿腔的希望。

  嘿!終究是她輸了!

  風從虎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在門還來不及關上之前闖入,順手「啪」一聲用力關上門,像是在為他的勝利慶功喝彩,一拍定案。

  「你……你還來幹什麼?」何敘君氣得火紅的小臉,別開去不肯看他。

  「那你躲我幹什麼?」風從虎下意識地反問,正經八百的語氣聽起來倒像逗弄。何敘君心裡有氣。他根本不懂哄騙玩弄這一套,現在也來耍她了?她抬頭迎上他。「我……我不想見你!」那冒火的眼眸,偏配上嘟著的小嘴,夜叉般的潑婦火氣頓時被俏麗之色削得一乾二淨。風從虎這會兒看得明白,旋念起以往是否曾錯過任何她蕩人魂魄的嬌嗔薄怒?

  忽近忽遠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來。

  曾經,他在她迎向傅謙時是曾見過。當那略帶哀憐的一雙水眸睇向她的情郎時,他卻只能故作冰冷地置身事外,因為,那不是對他,他根本落不到她的眼中!

  又有了。她曾在大街上嗔怨過蕭北辰,以為他坦承「黑衣大盜」是騙她的,可憐他還為此感到不是滋味,惱她將她的美麗送予大街上所有的人欣賞,而他卻只能伺機打斷她和蕭北辰的愀天,因為他嫉妒!

  還有沒有?似乎,他自己也曾錯過幾回。可能嗎?她可曾將她那獨有的嬌嗔薄怒賞給他半分過?就算一回也好,他有這個資格獲得嗎?風從虎絞盡腦汁地想。

  然而他目不轉睛的凝視,卻逼得何敘君忸怩不安地低下頭去,較弄起衣袖角。

  「你幹嘛這樣盯著我看?我臉上開花啊?」她嘟著嘴,聲音低低,頭也低低。

  她羞了!風從虎心頭狂跳,貪婪地擷取眼前景觀。

  他這個傻子!風從虎自責,她方才不就嗔著他,軟趴趴地說不想見他,小嘴嘟得讓人想湊上去親吻?然而美人當前,朝他丟下一個嬌嗔,他又何必傻傻地去追悼曾經錯失了多少她的矯嗔?眼前不就是嗎?沒有旁人,沒有任何人,只有他,這嬌態全是衝著他來的,只有他這個傻子會往這等緊要關頭去翻舊帳,找呆帳!

  呆啊!

  「你很美。」風從虎口拙的只能說得出這一句。

  何敘君驚得抬頭,喜色一閃即逝,冷冷道:「那明熙公主呢?她應該比我美多了吧?否則你怎會想去當駙馬?」

  風從虎啞然失笑。她在意這個?嫉妒嗎?好現象。她的心思原來是如此澄明,毫不拐彎,當初他怎會為她的冷言冷語而感到戰慄?他真是昏了頭了,千軍萬馬也不能動搖他的意志,竟會為她的虛張聲勢而退縮?他再也不會被她給唬弄了!

  「她長什麼樣子,我不常看,甚至不怎麼記得。但是,每瞧你一眼,越覺得你又美上一分,天天瞧,越瞧越美,別人再怎麼比,也比不過我天天瞧著的妯啊!」風從虎難得的戲謔,聽來蜜如糖,教何敘君聽得耳酥了。

  「你好討厭……你……唔……」

  嘟著的小嘴終於因為太過招搖而得了報應,為他所攫獲。誰教她一點都不知那紅艷朱唇有多誘人?那就別怪他報復她這紅顏禍水,惹得他心蕩神馳……嗯!好多回了,他要一次索清!

  一念及此,風從虎加猛了攻勢,似要將那紅艷欲滴的罪魁禍首給吞將入腹。他又試著挑弄著紅唇內輕巧閃躲著他的舌,左右輕敲著,又勾又引,終於惹得她放懷反擊,挑弄吮吻,同他嘗著情愛的沭蜜。

  好不容易鬆開對方,她身子已落入他寬大的懷中,靠著欖住他的腰來支撐自己,徐徐喘著氣。他們一同感到唇上又麻又熱,眼前人的更是紅腫,配上那雙迷濛霧眼,像是呼喚對方再一回的交戰。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應該去吻你的公主。」何敘君喘著氣。

  風從虎緩著氣。「我沒打算當駙馬。方才是為了求公主撥刀相助,所以隨她說,隨她演戲。」

  「那……」

  「我只吻我愛的女人。」他堵住她那多話的小嘴,不顧她的驚呼,攔腰抱起她,輕輕緩緩地將她放置床上。

  「不可以。」她伸手抓住他探入襟內的手掌,阻擋那溫熱印入她的胸脯。

  「嗯?」他的眼裡有疑惑。難道,這又是種欲擒故縱的把戲?

  「我是皇上要的女人。」她輕輕試探。

  滿腔情慾頓時被喝退三丈之外。

  「你記得真清楚。」風從虎臉色一黯,語帶嘲弄地起身。他都忘了呢!

  他的執著僅止於此?何敘君悄悄揪了心。

  「要我。」她堅定道,將他直起的身軀拉回,紅著臉抓住他的手掌放置她的胸脯上,然後閉上眼。

  「嗯?」他眼裡的疑惑更甚。這又是哪門子出爾反爾的招數?

  「如果皇上向你索討我,你敢再一次拒絕嗎?」她睜眼試探。

  「不!所以我不該碰你。」風從虎堅定的語氣刺痛了她。

  他是個誓死效忠主上的臣下,忠誠是他的美德,要人命的美德,她早知道的。何敘君抓緊他覆於她胸脯上的手。

  「方纔不是想要我嗎?如果想要,就要吧!反正我遲早歸皇上,就算你要過,皇上也不知道。紅顏禍水是你說的,我定當不辜負它。要我吧!除非你對我……一點情分也沒。」她柔柔地笑,像朵初綻開的花,有毒的那種,盼他採擷。燦爛的笑靨是為了隱藏心中的恐懼,好讓計謀得逞。

  「你……」

  難道真如他所料,她已與傅謙有過……風從虎凝著眉,心緒錯綜複雜。她原本就不是烈女,不該是他想要的女人,他早已有此疑慮;但既然教他愛上了,他便不再看重這一點,只想要她。可惜,忘了到頭來她仍得歸皇上,那麼,他們之間,只能有這一回了,不會再有以後……

  死緊地咬著猶豫,然後鬆開。風從虎瘋狂地欺身吻她,撫於她胸脯上的手掌蠢蠢欲動地滑走,解開她的襟扣,敞開她層層衣衫,用手記住這只能擁有一次、不得永遠的身軀。

  她蠃了!何敘君閉上眼。他為了她終於肯背叛皇上一回,等會兒,她要讓他徹底屈服,要他心甘情願從皇上手中搶走她!

  何敘君腦中閃過計策得逞的喜悅,隨即被他火熱的雙手及唇舌,捲進慾望的深海,不容她獨自清醒。

  他在嵌進她雙腿間時,她不容他退縮,伸手環抱上他,咬牙挺身而進,誓要將他嵌入她的生命中,不容他就此離開她的生命,更不容他將她推至另一個男人懷裡。

  他們激烈交纏,用喘息與呻吟交談,剎那間令人覺得,永恆似乎是件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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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8:02: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望著那正忙著穿衣的背影,何敘君依戀地再度伸手,遙遙地想撫觸那寬廣堅實的背,想感受他的沐溫,想印證方纔那一切曾真實存在過。

  「為什麼不說話?」她顫抖著朱唇,難抑恐懼。

  經過繾綣交融,激情甫歇,風從虎的眼眸仍帶著濃濃情慾,但他的人竟可以毫不猶豫地抽身而起,翻身下床穿衣,無情地帶走一身的溫暖。

  旖旎春光盡褪,房內霎時蒙上了層陰霾。

  她是……清白的……風從虎沉浸在這個驚天動地的事實中,忘了醒覺。印證了他先前的錯誤,他還來不及後悔曾加諸她身上的惡劣態度,便又嗅到濃烈的陰謀之味。

  此刻他穿妥衣服,回過身來。

  「你又打算耍什麼手段?」他質問。

  冷言刺得何敘君一個戰慄,她緊揪著被褥往身上扯。

  「一樣是得到我,有分別嗎?」她反問。他果真生氣了……

  風從虎欺身上前,扳住她光裸的雙肩,終於吼出心中悶氣:「但是,你為什麼挑上我當你第一個男人?」他盡量不去感受觸手的細膩肌膚。

  何敘君藏起羞澀與害怕,輕輕笑道:「如果我這身子別人碰過,你再碰,責任不歸你,你才好安心送我入宮?」

  風從虎被她的話擊得一臉狼狽。

  「來不及了。」何敘君的眼眸閃耀著勝利的光芒,眨眨眼睫。「現在,你是第一,責任歸你了,若就這樣將我送到皇上身邊,這輩子你能心安嗎?」

  她抓准了風從虎那死硬的忠臣脾氣,以及道德責任感。明明對她有情,但他偏不肯碰皇上要的女人,更別說留她在身邊,那麼,只好引誘他「不著痕跡」地要她一回,因為他們沒有以後了。只要他肯背叛皇上這麼一回,就證實他對她的感情的確凌駕他對皇上的忠誠,即使只凌駕一些些,即使只這一回,也好。

  最壞的結果

  縱然就此別過,他們也有過這一回,也好。

  但是這一碰,依他那該死的責任感,就該知道他中計了!他無法任自己奪走她的貞操後,還忍心將她送給另一個男人。這輩子她的人將烙上他的心,即使他對皇上的愧疚因而倍增於前,他也會扛下她這個責任,如果順利的話。

  何敘君正是如此盤算。

  風從虎怔怔凝視甫受他潤澤的嬌艷容顏,極力控制自己的目光,別再向她裸露於外的雙肩藕臂瞧去。

  「你打算用這種方法折磨我一輩子?如果我將你送入宮的話?」風從虎利眼直視她。忘了多久沒喚她娘娘了,是幾時起少了這習慣?

  「我不曾折磨你,如果你認為受了折磨,那也是你自己折磨自己。」何敘君回視他,厚顏地軟語道:「其實,只要你將我留在身邊,你就不必折磨自己了……」

  「可是,如此你將陷我於不忠不義!」風從虎咬牙。

  一沾上她,不論留下她或送入宮去,他都已對皇上不忠;但若將她送入宮,便是負她,便是不義啊!忠義注定難兩全了!眼下該如何……

  何敘君低下了頭。「不論誰是我第一個男人,不論到頭來皇上知不知道我們的事,你都已經要了我,這是無法磨滅的事實。」她抬起頭,雙頰酡紅。「不如,你去求皇上放了我吧!或者求求皇后娘娘相助,她會幫我們的!」

  「這也就是說,只要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你就願意留在他身邊?」風從虎有著被算計的憤怒。

  「如果可以,那當然……」何敘君低下頭,聲氣虛浮。

  因為是他,她才願意的啊!

  她的愎言令他更寒心。

  「沒想到你不只是個紅顏禍水,還是個工於心計的女人。」風從虎語氣生硬。

  何敘君急著解釋:「打一開始我就不想入宮,如果能不必入宮,又能留在你身邊,就只有這個方法才能讓你點頭,而且,只要我不是清白之身,後宮便容我不下,皇上再想要我也無可奈何。」皇后娘娘曾以為她和傅謙有私情,給了她這麼做的靈感。「我是急了點,並非工於心計,我只是為自己爭取想要的未來!」

  爭取想要的未來?

  「只要能幫你,誰都可以嗎?」風從虎酸澀地想起,她曾脫離他的羽翼,飛奔至蕭北辰身後,轉而尋求他的保護。若後來追上前來敲她房門的人是蕭北辰,那麼現在得到她的人就是……風從虎全身泛起醋酸意。

  何敘君杏眼圓睜,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斜睇了她,「所以,你為了不必入宮,才下定決心隨便跟任何一個男人都可以,只要他能保護你?順便毀了你的清白?」索性說個清楚,讓她無言反駁。

  「不!因為是你,因為是你,我才……」她才願意委身啊!何敘君咬起下唇,頰上唇上的紅潮一同氾濫。

  「別咬!梆以為這樣,我就……」該死!他明明就會因此而心軟心闞,她的牙齒像嚌在他心上似的!

  風從虎伸手按上她的唇齒,試圖掰開她的牙。

  「明日,我下朝後會去晉見皇上,你等著。」他咬牙。不論她用了多深的心機,她完全抓住了他的弱點……他該死的責任感!即使是背叛皇上,他也會盡力如她所願!

  還有,更該死的……他愛她!

  何敘君鬆了口,急道:「那你會求皇上成全我們嗎?」

  忠誠與情愛在心中交戰,難以兩全的忠義,這回他決定選擇後者……風從虎恍惚一時,保留道:「但是你別期望過高,皇上對你……很執著,還是有可能不顧禮法,硬納你入宮。」

  就憑他當日護送何敘君入金雀宮的過程,以及皇上對何敘君下落的殷殷垂詢,依皇上那份執著,風從虎對他們的未來不敢過於樂觀,只能盡力而為。

  會嗎?親眼見過文皇后,何敘君不相信皇上會愛她更甚過皇后娘娘。

  「那你呢?你對我呢?」何敘君追問,小手攀上他的臂膀。

  他想要她的永遠!風從虎忍住心中的狂吼,不想讓她抱太大的期望,重重呼氣道:「由皇上決定!」

  拋下這句話,風從虎輕輕卸下她攀住他肩上的手,毫不留情地起身,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留下何敘君孤伶伶地繼續窩在冰涼的床上,啃噬寂寥。

  由皇上決定?天啊!他對她的感情、他們的未來,由皇上決定?

  真不愧是個忠貞的將臣!

  何敘君真想大笑一場,更想狠狠大哭一場。

  是她低估了風從虎的忠誠,更高估了他們的感情。她拋去矜持,厚著臉皮送上自己,這背水一戰,是押錯了注?

  原以為他們在一起的機會其實不小。除了肯定皇后娘娘曾幫她的忙外,她也已不是清白之身了,失去了入宮為妃嬪的資格,皇上沒理由還想要她!包何況,她不相信自己能介入那對完美的帝后夫妻之間,皇上對她的迷戀,也差不多該醒了,若他真是個有道明君的話……

  她如此樂觀地盤算,卻料錯了最重要的一著棋──風從虎。

  原來他為了皇上,連自己的女人都可以雙手奉上!

  何敘君在天黑之前,不曾跨步走出房門;在天亮之前,不曾闔眼。

  身為繼威將軍,風從虎誓死效忠皇上,征戰沙場,血染戰袍是常事,馬革裹屍更是他預期的生命終結方式。皇朝近日與西戎議和,邊境平靜無事,除了例行操兵練演外,不需他披掛上陣,當然更毋需他流血,但這陣子,他的心倒是常被血染得紅透。

  何敘君烙在他心上的血牙印,總會隨著她自虐朱唇,跟著一併沁出絲絲血紅,染紅並熨燙他整顆冰冷的泮石心,然後痛入骨子裡。

  思考一整晚,如同與敵軍決戰前夕,風從虎慎重地一次次自問是否謀略妥當,佈陣可否更為精細,敵軍狀況如何……他戰戰兢兢的程度如同與敵對陣,但令他惶恐的是,他這回的敵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誓死效忠的皇上。

  這回,戰的是情場,皇上是他的情敵。

  「啟稟皇上!」風從虎恭敬地屈身行禮。

  可惜他的敵人……皇上,似乎沒將他擺在眼裡。

  「皇上?皇上?」風從虎連叫數次。

  魂遊天外的陽廷煜,縹緲的思緒終於被風從虎拉回。

  「末將已捉到何敘君,皇上可要見她?」風從虎問得小心翼翼,不顯情緒。

  「找到人了?」陽廷煜覆述,看不出特別欣喜。

  「是的。未將知道她是皇上的寵妃,是以將她安置在家,不讓她逃走,若皇上要見她,末將可以即刻便將她送進宮裡。」

  風從虎凝著全身備戰,語氣呆板得如同例行的軍務報告。

  陽廷煜揮手道:「不必了!她不是朕的寵妃,從來都不是。她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要嫁傅謙也成,要回崎憐縣也行,你送她一程。一切如她所願,就當朕放了她一馬,反正她不在乎朕,朕少一個她也無所謂。」

  皇上知道傅謙和何敘君的婚約?所以一向視何敘君為囊中物,稱她為愛妃的皇上,不要她了?這不會比敵軍臨陣退兵更令風從虎錯愕,他都還來不及開口懇求皇上呢!

  「怎麼啦?風將軍?」陽廷煜喚著。

  「沒事……」情敵不戰而退,連求都不必,風從虎尚未獲得戰勝的真實感。

  「西戎邊境無亂事,所以朕派你去抓她,確實大才小用了。此事,朕有愧君王本份,委屈你了,風將軍。」

  高高在上的皇上向他道歉,風從虎惶恐地低頭:「不敢!此乃未將職責。」

  「辛苦你了。」陽廷煜說完便起駕離去。

  這是怎麼回事?皇上英明睿智,處理國事有條不紊,甚少有心神不寧的時刻,但今天……

  尚未跟著離去的小常子順口道:「風將軍,皇上這會兒是為皇后娘娘而心神不寧。最近皇上迷戀娘娘迷得可徹底,那位何姑娘啊,皇上大概已經忘了,幸虧還沒入宮,否則一定不是娘娘的對手。」他歎口氣搖搖頭,「唉!皇后娘娘如此得寵,也不知對皇朝是福是禍喔!哎呀!我可沒空多嘴,這就跟著伺候皇上去了。風將軍,請。」

  「送常公公。」風從虎目送小常子慌張離去的身影。

  此時,風從虎心中終於落實一股欣喜。何敘君不必入宮了,她是他的了……這個事實,令他直想朝天大叫,痛呼暢快!

  快回去告訴她!她一定會甜膩地癱軟在他的懷中,嬌嗔地怨他狠心,怎不早早先哄哄她,害她擔驚受怕了一個晚上,然後,他要請求她的原諒,再風光地將她迎娶入門,成為他的將軍夫人。

  想起她昨晚也一定同他一樣不好過,風從虎忍不住心一陣陣抽搐,又刺又疼。幸虧已雨過天晴,他要好好補償她。

  雨過了,天末晴,風從虎滿心陰鬱。

  何敘君人呢?

  「她沒說她去哪兒?」風從虎發狂地抓著丫鬟大吼。

  「奴婢以為,何姑娘只是出門走走……」丫鬟戰戰兢兢地面對他的怒氣。「何姑娘沒帶任何東西,將軍也沒下令禁她的足,奴婢自然不會想到要阻止……」

  「她說了她去哪兒沒有?」風從虎急躁地大吼,模樣嚇壞人。

  「沒有……」丫鬟越來越怕,聲音細如蚊蚋。

  風從虎衝去蕭北辰房間,將他從床上揪起來問話。

  「幹什麼啦!」蕭北辰瞇著眼埋怨:「我昨晚忙著趕場,一晚光顧敖王府和赫王府兩家,累都累死了,什麼也不知道,你別找我要人!」

  原來咱們蕭大盜自從受了敖王爺垂涎美色的「驚嚇」,深感「純潔心靈」受到重創,決定從今以後除了光顧棣王府,還要再加上敖王和赫王兩家,鬧他個雞犬不寧,昨晚便是「輪值」到敖王和赫王的「班」。

  風從虎沒空再與蕭北辰歪纏,仔細盤算何敘君的去處。

  該不曾……她回到傅謙的懷抱了吧?在萬分不情願之際,風從虎決定去尋傅謙碰碰運氣。

  傅家──

  傅謙怔怔看著焦急的風從虎,咀嚼他的慌張背後所代表的含意。

  「也許,你該試試回崎憐縣找找。」傅謙奉上這句建言。

  風從虎思忖著這個可能性,沉吟不語。

  傅謙又進一步解釋,「她的母親和妹妹,何家親人都在崎憐縣,不論她人到哪兒,心裡總是放不下她家人的,你可以試試。」

  在傅謙那兒找不到人,風從虎失望之餘,不免還混凝了鬆口氣的釋然。

  她並沒回到傅謙身邊……他暗喜,旋即又為她的下落不明而焦躁不安。

  「快去吧!」傅謙催促。

  風從虎狐疑地問:「你為什麼說得這麼乾脆?」傅謙不是對何敘君舊情未了嗎?

  原先只是碰碰運氣,現在人家爽快地幫忙他,他反倒有點懷疑了。

  傅謙苦笑道:「我自知負了她,配不上她,不敢妄想。她既有了你,我也放心了。」瞧風從虎心焦的模樣,和那日面對棣王爺時拚死保護她的模樣,傅謙這麼猜測。

  風從虎笑了,默認他們之間的感情。

  「皇上冷落你,可是因為曉得了你和敘君的婚約?」風從虎突然問道。

  「不!皇上對敘君沒你想像的著迷。雖然問過我,得知了我們的婚約,但這還不算什麼,我把文皇后當成了『公主』大戲慇勤,妄想弄個駙馬做做,才讓皇上大發雷霆;而皇后娘娘討厭我,是因為她知道我有了敘君,還見異思遷想討好她。可笑吧!算不算惡有惡報?」傅謙自嘲。

  對皇后獻慇勤?風從虎宛若聽了奇聞,感到不可思議。

  「而你依然肯為敘君犯上棣王爺,她很感激。」許久他才想到出言安慰。

  「而你卻肯為她犯上皇上,我比不上你。」傅謙凝視他。

  「你?」他怎知?

  「依往日的我,皇上若要敘君,我定是雙手奉上,但你卻敢明目張膽對我承認你們之間的感情,想必是經過驚濤駭浪吧?過了皇上那關沒?」傅謙問。

  「過了一半。」風從虎笑。同侍他回京後負荊請罪。

  「加把勁,祝你順利。」傅謙祝福。

  為了何敘君,風從虎算是不顧一切了,然而他傅謙還欠另一個女人,欠的更多,用性命去償都死不足惜,何敘君這責任,就放心由風從虎去負吧!他已心力交瘁……

  想到此,傅謙的笑容悄悄失色,原本已憔悴的俊容更加黯淡,風從虎毫無知覺,心焦地道了謝便離開。

  第二天,風從虎連忙進宮向皇上告假,沒說是去追尋何敘君,隨意編了個借口欺君,同等到時再向皇上請罪便是。

  這是第幾回了?他為了她,已一次次犯上欺君之罪,她可知道?

  崎憐縣的民風保守純樸,來了陌生外人,不消幾天就可傳遍全縣,更何況風從虎打聽的又是全縣最受注目的何家姑娘,曾是當紅媳婦人選之一,聽說又入了宮的何敘君,消息更是如野火燎原。

  「您便是繼威將軍?」早早得了鄰人消息的崎憐縣之花何依君,那雙桃花媚眼沒敢送出任何秋波。她見過他,那日伴在皇上身邊,嚇壞人的男人。

  當官的耶!將軍應該還算大官吧!何依君立刻想到可從他身上獲得的利益。

  「請讓我見見何姑娘。」風從虎禮貌道。

  「這個嘛……您找我大姊有何貴幹?」何依君笑吟吟道。

  這男人若不像那日橫眉豎目,這麼仔細一瞧,不但高大健朗,英姿颯爽,還頗得她好感。這男子氣概在崎憐縣還真罕見,為何她的大姊總能遇上特別的男人呢?何依君好生羨慕。

  「在下──是來提親的。」風從虎語氣堅定。

  「提提提……提親?」何依君驚呼:「是為皇上?還是你?」

  「是我!」

  本來猜測他大概是代皇上來找人,她壓根沒想過他和大姊也許有些什麼,更沒想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傅大哥怎麼辦?皇上怎麼辦?

  這一叫,惹來何家姊妹全都蜂擁而上,擠在門口瞪著風從虎評頭論足,弄得風從虎剛硬的面容微微窘紅。

  就連遠處幾個對風從虎感到好奇,而縮頭縮腦地躲在何家數尺外偷看的崎憐縣人,也都因此拉長了耳朵。

  何依君將風從虎引入屋內,關上大門,阻絕好事者看熱鬧。

  她嫣然一笑,心裡另有打算。

  「您既然是將軍,想必認得不少官場中人、王孫貴族吧?」何依君笑得諂媚。

  風從虎微愣,不知她的用意,還是客氣地說了聲:「是的。」

  何依君面若春花地繼續笑:「那太好了,請問將軍,京裡哪家王孫貴族之後,是人品出眾,又還沒娶妻的?還請將軍多多關照。」她的居心從來不隱藏。

  如果能得到這位風將軍相助,那她要嫁王孫貴族的願望,應該就不難實現了。到時,聘金一籮筐、一籮筐往家裡送,就能洗刷她何依君在何家不事生產的惡名,多美妙啊!只要他肯幫忙,她可以不計較那日風從虎是如何兇惡地待她。

  風從虎正在琢磨「關照」二字的含意,何倚君橫上前來,腰間算盤響叮噹。

  「請問,將軍的薪俸比起翰林院修撰,誰高誰低?」何倚君的語氣並不是很客氣。那日被這凶神惡煞的將軍給嚇壞了,既然是要向大姊提親,她就要乘機報復回來。

  哼!她的大姊連皇上都搶著要呢!何倚君更是老早看好傅大哥和大姊的組合,現在,沒來由地突然冒出一個將軍……自遇上皇上後,何倚君膽識趨磨越大,斷定她的大姊應該看不上此人,而且她也不太看得起他的荷包。

  何家的華宅和千兩黃金,全景皇上所賜,早把何倚君的胃口喂大了。

  薪俸?風從虎哪知道翰林院修撰的薪俸是多少!等等,翰林院修撰是…

  何倚君打斷他的思緒。

  「一般說來,戰事吃緊時,武將薪俸較高,平常時期則是文官薪俸較高。現在天下太平,除非你很會貪污舞弊,否則,我大姊還是嫁給文官比較划算!」她皺眉思索。

  風從虎睜大了眼,不敢相信那日在皇上跟前畏畏縮縮的小泵娘,原來如此精打細算!

  「還有!」最小的何隨君不甘被冷落,也搶上來問道:「聽說武將是不讀書的,這位將軍大人你識字嗎?要娶我家大姊,若不識字,我大姊不太可能答應,將軍還是請回吧!」她的語氣更決斷。

  誰都曉得大姊愛的是當今狀元,雖然就要成了宮妃了。這風將軍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相較於狀元,何隨君不太喜歡什麼「繼威將軍」的頭銜,她重文輕武,倒不是為了錢。

  一連串打擊,就數這回最大,令風從虎臉皮有些掛不住。

  竟然懷疑他不識字?他的確不是文采斐然到能當狀元的地步,但他諳遍各家兵書,起碼不能說他不識字吧?

  他決定不理會這群無禮的小姨子。

  「請讓我和令姊見個面,有話我當面和她談。」風從虎不卑不亢道。

  「我大姊最近心情不好,你還是……」

  「依君、倚君、隨君,你們去陪娘,這裡有我招呼客人。」何敘君適時出面,冷冷指揮著三個妹妹,目送她們退下。

  「敘君!」

  場面一清,風從虎跨步上前,二話不說,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放開我!」何敘君掙扎,通他鬆開懷抱。「你叫我什麼?怎不叫我娘娘?是不是來接我入宮?」她一臉緊肅與戒備。

  「不!」風從虎連忙道:「皇上已決定放你自由,不逼你入宮了。現在,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愛嫁誰都可以。」

  何敘君歪了歪頭。「不接我入宮,那你……還來崎憐縣幹什麼?」

  她著實不敢妄想忠誠的風從虎除了為皇上,還會為了什麼理由來到崎憐縣。

  「你明知故問。」風從虎將她摟回懷中,佯作一臉兇惡。「我剛剛說了,是來提親的,你別裝沒聽見!」

  何敘君心頭一甜,「就因為皇上不要我,所以你才接手的?」她嘟著嘴,暗藏滿腹歡喜不表。

  「搞清楚!你本來就是我的人!」沒有皇上阻礙,風從虎變得直接且霸道。「皇上若不放你,我也會冒死求皇上成全,不論用任何方法,也不會讓皇上『接手』你!」他不喜歡這字眼,說得咬牙切齒。

  「那你到底用了什麼方法?」感覺受到無上重視,何敘君問得柔暖暖地。

  「沒有。皇上自己先開口放棄,我啥也沒說。」他一點戰勝情敵的成就感都沒有,枉費他耗了整晚籌畫。

  「就這麼簡單?」何敘君愕道。

  「就這麼簡單。」風從虎點頭。

  「我好像變得……很不重要……」何敘君喃喃自語。

  皇上不是很為她著迷嗎?如今還沒入宮就失寵?雖然這是她期待的最好結果,但……突然令她覺得有一些些不是滋味喔!

  風從虎瞪她,心裡也不是滋味。「你還希望多少人認為你重要?你這紅顏禍水!」他伸手撫摸她滑嫩的臉蛋。「到哪兒都有人想搶走你,我得快些把你娶回家藏起來。」他目光灼熱地逼視她。

  「我又不是故意的。」何敘君嗔道:「都是他們自作多情。」趕快推得一乾二淨!

  「瞧你得意的!」風從虎寵溺地笑,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面色一沉。「說!為什麼突然離開?」

  何敘君小嘴一扁:「還好意思說呢!你一臉誓死效忠皇上的模樣,我怎麼知道還有機會能留在你身邊?本來還以為希望很大的,你卻說全憑皇上作主,我怕太早知道結果,會失望得更快,能拖一刻是一刻,就先回來見家人了。」

  她低下頭,垂睫下覆蓋著一滴晶亮可見的淚珠,風從虎瞧得心闞,滿心愧疚地忙又摟住她。

  是他悶不吭聲的保守態度,讓她誤以為他不肯為他們的未來盡力!是他該死!

  風從虎低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嘴笨,我糊塗,我不曾哄人,但我真心打算全力以赴的向皇上爭取你,雖然根本沒使上什麼力。你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豈知,他的哄慰竟引得何敘君淚流得更凶!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嗚……」她的心手盲目捶打著他硬實的胸膛,「我們才剛剛……好過……嗚……你就……你就只是板著臉……嗚嗚……一臉要送我入宮的樣子……然後就丟下我一個人……嗚嗚……」

  她的委屈找到他這個缺口,如洩洪般全數向他傾吐。

  怪不得她馬上消失得沒蹤影!風從虎恨自己太不瞭解姑娘家的心事了。在那種狀況下,他應該忙著疼寵、忙著哄她都來不及,怎能撇下她離開?難怪讓她以為他沒有良心,無端氣走了她,他真是笨!

  風從虎捧起她的臉,「不會了!以後,我絕對不會再丟下你,不會了……」

  「真的?」她的淚停止。

  「不信?馬上讓你知道。」風從虎攔腰將她抱起,「你的房間在哪兒?」他的利眼閃著精光,跳著火焰。

  「什麼?你……你想做什麼?」何敘君嚇得淚水全縮回去。

  風從虎嘿嘿笑道:「重來一回。這回我陪你到天黑、到天亮都行,你不說停,我就不停!」

  何敘君驚呼:「你瘋了……怎麼可以?這裡是我家……」他一向性子冰冷,幾時是如此熱得讓人發窘?

  「我沒瘋!你是我的女人,我說可以就可以!」風從虛的語氣霸道得不容質疑。「你的房間在哪兒?快說!」

  「右邊的內室,直走第三個房間……」何敘君軟軟喃喃地反應。

  他好霸道!像是將她當成了他的……女人?

  對啊!他就當她是他的女人,他說過的……何敘君釋然,偎進他寬大的懷抱裡,羞紅的小臉猛往裡埋,任他將她抱往內室。

  原來,一旦確認了他們的關係,他便是這般霸道?往昔一聲聲「娘娘」、「何姑娘」,生疏的教大人滿肚子火,誰想得到褪下那副忠臣面目,他也有這樣的一面

  何敘君笑得神采飛揚,又羞又得意。

  左邊的內室,何家三姊妹匿伏於門簾後偷看,目送那如膠似漆的背影沒入右邊內室。

  由於一字不漏地從頭聽到尾,受到的震撼過大,她們驚得久久不能出聲。

  何依君呆呆地率先出聲:「不可能吧?大姊她在這個男人面前,柔的跟什麼似的……」她突然想到,「那傅大哥呢?他們完全沒提到他,好像根本不當他是回事,傅大哥會不會很難過?」

  長姊如母,何敘君沈穩貞靜,在風從虎面前竟變了一副小女人的模樣,無怪乎幾人同時覺得不可思議。

  「原來,大姊回來後人就一直精神恍惚,什麼也不說,是因為早就整個人『賣斷』,不能退換了……」她大姊值得更有錢的!何倚君嗚咽:「那皇上怎麼辦?這棟房子跟千兩黃金是不是要退還?」這個才是要緊。

  「慘了!巧婦常伴拙夫眠,我這麼聰明,這麼博學,萬一跟大姊一樣,嫁到不識字的莽夫可怎麼得了?」輪到何隨君哭喪著臉,「噩夢啊!我決定不唸書了,或者不嫁也好,就不會出事了……」

  大概只有何依君,似乎還算欣賞風從虎。

  「你們覺不覺得,這風將軍長得性格,人也滿性格的?瞧他抱著大姊的動作,孔武有力,蠻橫又有勁……」她雙眼冒著夢幻的泡沫,「本來我還以為他很凶的,但他卻對大姊又哄又疼,看樣子,嫁個武將似乎也不錯,起碼可以這樣抱我…喔!這種人就算遇上阻礙,爬窗爬牆,一定也難不倒他!」

  咦?好熟悉的劇情?

  何隨君看著何依君發花癡,狐疑道:「二姊,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會真記】?快還給我!」

  「我沒有!」何依君心虛地大叫。

  「會真記?你們看那種書啊?」何倚君昨舌。要是讓人知道她們家姊妹看這種該禁毀的風月書,何家姊妹在地方上的名聲就完了,沒人娶了

  「還我!」何隨君追打著何依君

  「我沒有拿!」她還沒看完,死也不能承認!

  「不還?那昨天我去鄰村剛買的【金瓶梅】就不借你了!」何隨君還易容成一個少年書生去買,就怕被人認出來。

  「我……我還就是……」何依君小聲道。

  哼!就不信治不了你!何隨君得意洋洋。

  何家左右兩室,此刻談的,俱是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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