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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凌塵] [江流石不轉][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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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日期:1998-2
混到一大把年紀,以為可以不必嫁了,
誰知道─她那過期得發霉的未婚夫竟上門提親?!
他沒去打聽清楚嗎?枉她留了這麼多劣跡給人探聽,
敢娶她這個全國賭場連鎖店大老闆?不要命了!
他不要命,可是她要!救命啊─
她連包袱都來不及款,一路逃命去也。
咦?何方孤魂野鬼擋道?快上前一探究竟。
什麼?這個要死不活的男人說他老婆跟人跑了?
可憐!她決定日行一善,將他改造成男人中的男人,
帶他去整形、練習吃喝嫖賭,做個快樂的一尾活龍。
不料傻小子搖身一變,成了精明的男子,
不但偷了她的心,還設計了一場豪賭,
害她將自己輸在賭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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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功蓋三分國,

  名成八陣圖。

  江流石不轉,

  遺恨失吞吳。

                (八陣圖——唐·杜甫)

  揚州西面,坐落在城郊附近,一所簡樸、幽靜的私塾,安詳地隱蔽於長於長垂於地的茂楊柳之間。清風拂過楊柳沙沙作響,更將置身其中的私塾柔暈霧化,恍若世外桃源的一角。

  私塾裡,傳出陣陣兒童吟誦的琅琅聲。童聲稚嫩清音調和諧,抑揚頓挫間,無一聲不是天籟,任誰經都會忍不住駐足良久。

  這是個微熱的午後。一名身著黃衫的美貌少婦,拉著一名勁裝打扮的青衣女子,緩緩走向私塾;朝仙樂源頭趨近。

  少婦聽著兒童的誦書聲,面帶微笑,露出讚賞之意,似乎有意多聽幾首;而那青衣女子卻僵著一張臉,臉色比她身上的衣服還要青、彷彿聽到了催命魔音。

  「多可愛的聲音!我的翔兒也在其中呢!你聽到沒?」黃衣少婦面有得色。她的丈夫便是私塾裡的先生,授課時順便連兒子也一起教,難得五歲的小孩,已經能吟幾首詩了。

  青衣女子皺起了眉頭。

  「小鬼頭們的聲音全都一樣,就算我有十雙耳朵也分不出你兒子的聲音,聽起來個個都是你兒子!唉喲!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悲哉啊——項羽你還不投降?」青衣女子胡言亂語,誇張的哀號。比手又劃腳。與其聽這些昏頭調?她還不如去看場好戲。

  她討厭聽這出些文縐縐、詰屈的調子。身為長江以南,或者可以說是全國最多分號的賭館大老闆」她每天的工作是巡視名下賭坊,偶爾客串莊家,.搖骸盤、數銀子、秤銀子,閒暇時則看個兩場好戲、再不就窩在家裡思考籌劃,為她賭館事業的未來打算。

  這樣的大忙人,幾時會有那閒情逸致去讀書學字?所以啦!她大字不識一個,這調調當然不合她胃口。

  黃衣少婦聽著她這怪腔怪調,不禁掩唇而笑,「鐘清流不在這兒,你不必窮嚷嚷,要他投降;就算他在,大概也不會理你。」

  話說鐘清流是青衣女子的死對頭。她;一向稱他為項羽,又自稱為劉邦,無非不是想佔點口頭上的便宜,鐘清流貶為手下的敗將,誰教他們之間的梁子結得不小。

  腦子嗡嗡地不知嗡了多久,青衣女子揉揉額頭,「討厭的八陣圖!聽起來像唸經,超渡誰呀?」念得她頭都昏了,為什麼不唱項羽的輓歌呢?」

  「八陣圖又沒惹你。」黃衣少婦笑道:「我還以為你只會聽音辯股。不錯嘛1你還曉得這首詩是八陣圖。」也只有此時,略懂文墨的她才偶爾能開開胸無點墨的青衣女子玩笑。因為除去這一劣勢,青衣女子在她眼裡.』幾乎是無所不能。

  這聲恭維挺沒城意的。青衣女子甩甩手,「謝謝你『的安慰。

  你慢慢欣賞吧!我受不了,先走一步,有事到場子找我。」說完便一溜煙逃離這幽靜的世外桃源。

  對她來說;賭坊裡的咳喝聲;銀子銀子碰撞聲才是雅樂仙聲,而那班小鬼的誦詩聲不啻是鬼魅哀號,還是快回她老窩去養精蓄銳一番,將方纔染上的一身酸餒氣給洗一洗,免得腐蝕了她才老大的威風。

  大凡事人們都是附庸風雅唯恐不及,有誰會像她一樣,將書香氣稱之為酸餒氣,沾染了還得洗一洗?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青衣女子一路逍遙地晃著,口中哼著一段「霸王別姬」,在一塊題著「白銀」的橫匾前停下。

  嗯!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伸手又按勞取酬按額頭,鬆弛一下情緒。

  這才是人間仙境啊!她露出滿足的微笑,聽著屋內傳來的各式各樣的聲調。

  喔!六點,這種搖法,只有那搖碎了不知多少顆股子的王老六才會,也不知道這回是比大還是比小?賭單不賭雙?別賠了啊!她擔心地叨念,隨即耳朵一豎,雙眼發光——

  好,這邊莊家通殺啊!聽銀子碰撞的聲音,這把起碼也有上百兩!幹得好!聽這方向,九成是「彩選戲」這邊,樓老四狠殺了一大票,真有出息!她滿心歡喜她正要拍手,眉頭又突然一擰——咦,該死的!哪個混帳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在這兒耍老千?青衣女子耳聞某顆灌了鉛的骰子流動的聲音,右眉揚了起來。

  一、二、三——她在心裡默念,七、八……十五、十六!

  「碰——」好大一聲,跟著裡頭飛出一灘爛泥喔,不!是一具屍體……也不是,聽他哀叫的聲音,是個活著的人,「碰——」落地又是一聲響,哀叫更是慘烈。

  她湊近一看那掙扎著要站起身的人,很好,有長進!

  才數到十六,紀老三就逮到他,把他丟了出來,有他在,看誰以後還有這個膽子敢耍老千,她的嘴角微微揚起,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氣。

  「喂,你是誰?鬼鬼崇崇地站在這兒,搖頭晃腦個什麼勁兒,不知道這兒是鼎鼎大名的「海闊賭坊」麼?去——

  去去。」

  一個粗魯無禮的聲音打斷她飄飄然的思緒,青衣女子回過神來,瞇起眼睛,瞪著晃到她面前的陌生臉孔,這是打那兒來的豬頭三?

  玩玩他!「這位大哥,你是在那條道上發財的?」她露出溫柔甜美的笑容,笑容的背後,透露的是比血腥還令人戰慄的危險氣息,可惜對方不是熟識她之人。

  那豬頭三先是見這位青衣女子站在賭坊前搖頭晃腦,不知發什麼癡,才出言轟她走,但見她一臉笑意,明艷俏麗至極,他當場迷昏了,咧著嘴,不可一世道:「我在江家賭坊當差,雖然是第二天當差,但是就快發財了,大美人,你可真是慧眼識英雄啊!你叫什麼名字?」

  豬頭三的豬臉皮還真是厚啊!青衣女子嘖嘖稱奇。

  不容她驚奇太久,門內傳來轟隆雷吼:「朱拓山!

  第一天當差,就明目張膽的打混會會仗。小心我扣你工錢!

  啊——老大!」

  聲音霎時停住。那方才爆出雷吼的男人迅速走下台階,在青衣女子面前停下,一臉恭敬道「老大,來看場子嗎?兄弟們今天為場子賺了不少。手氣都挺順的哪!」

  「老大?」『這——朱拓山張口結舌,指著青衣女子。

  「你——你是——?」

  朱拓山?這豬頭三還真叫叫豬頭三?青衣女子忍不住笑意,嘴角微揚。

  「王八羔子!你在咱海派場子工作,竟然不認得咱們海派的老大?你嫌我命長,活得不耐煩了?男人的雷吼聲又起,順手賞朱拓山一記爆栗。聽他責備的語氣,好像朱拓山犯下十惡十赦的大過。

  「江——江老大——您老——您——好——」朱拓山流著汗。他本以為大老闆「江老大」是個上了年紀的男人,一時改不了口,誰曉得是個年輕姑娘,還讓他當街調戲——真是見鬼了。

  「嗯!我『老人家』很好,」青幫女子笑瞇了眼。她喜歡人家叫她老大,也不介競被當老人,德高望重嘛!

  「衝你這聲老大,本來要罰你掃一個月的茅廁,這回折半,半個月就好。」她一臉和氣。

  江老大嚇人嚇夠了,不置可否地揮揮手,走進賭坊大門,將他們丟在身後。

  男人趕忙支使朱拓三,將那仍在地上哀號的詐賭客給綁起來,隨後跟進門去招呼他的頭頭,只剩猶自迷惘的朱拓山。

  他剛遷居揚州不多久,打聽到海派賭坊工資優厚,江老大又領導有方,沒聽說是個女人,才會想盡辦法進了海派賭坊當差,而現在,得罪了她,是不是該重新合計合計,另謀發展……

  好吧!看在月俸十兩的份上;這聲老大他是叫定只不過,老大的年紀,到底滿了二十沒有?

  好個年輕貌美的——富婆!朱拓山不由得垂涎起她的美色和財富。可惜,想想全罷,碰是碰不得的,他還沒那個膽。人家是賭場大老闆哪!走的江湖路,吃的是江湖飯,又不是一般良家婦女,他哪敢惹。

  好狠!掃半個月茅廁,嘖!

  海派賭坊的分號大多散佈在長江以南各地,每年少說也有七、八家新分號開張,而近兩年來,觸角漸漸伸向江北,賭坊的生意更像滾了雪球,利上加利,讓江老大數銀子數得眉開眼笑。

  海派賭坊的「隱居……位於揚州之東,四面是「黃金」、「白銀」、「銅板」、「鐵皮」四大賭坊,圍繞著江老大的家,。讓她想賭時隨手可得,不想賭時避人家中,也能圖個耳根清靜』,真個快活似神仙。

  揮走了一個惱人的豬頭三,江老大走進了名為「白銀」的場子,身旁跟著那名有著雷吼般嗓門的男人。

  她優閒地負手於身後,緩步繞著,笑意盈然地打量著場子內的狀況,—沉醉於事業成功的滿足當中。

  既然名之為「白銀」,自然有它的特別意義——凡進了這場子的大門,賭客手中的籌碼必須是白銀。「白銀賭坊」不收金子,不收銀票,不收珠寶首飾、古玩奇珍,只收銀子;最低籌碼是一兩銀起,上限則是百兩銀,整數計算,不得超過或不足。

  同理,「黃金賭坊」只賭黃金,自然來者非富即貴。

  但這種人畢竟不多,是故「黃金賭坊」開門做生意的次數最少,多半是聚集了少數幾名富豪顯貴,約了時間,才上這兒來叩門,請賭坊當公證;並抽賭金一成做為佣金。「黃金賭坊」不當莊家的原因很簡單,叩黃金門的人,來頭通常不小,下的注又大,有了糾紛,。動用官府的勢力恐怕也難以擺平,江老大當然不想趟這混水。

  至於「銅板賭坊」,自然只賭銅板,下限是一個銅上限是千個「銅板」是為了下階層和畏懼高額賭碼人們所設,來者不拒。

  「鐵皮賭坊」則是破銅爛鐵皆可賭,以物睹物。端出的是什麼。因之,常有可能出現以石頭賭寶玉的,只要兩方肯賭,就能成一賭局。這個場子生意也多,賭局卻樁樁怪異,比方說有些賭客在別個場子散了家財,逼急了異想大開,拿著老婆來賭,妄想贏人棟房子,徹底翻本;。要不是江老大不許賣妻女的劣出現在她的場子裡,否則還真有可能成交。

  此刻,江老大眼睛亮得發光。

  「白銀賭坊」是她最愛巡視的場子。這兒既稱「白銀」,環顧場內,自然所有的賭客手上拿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她陶醉地四處張望;白光的閃爍爍,此起彼伏。

  「呵——還是銀子最可愛,銀白的色澤又亮又美,白花花的銀子啊!亮晃晃的光芒啊!

  「嗯?怎麼有除了銀子之外的閒雜物出現?」

  眼尖的江老大一個哼聲,見著一個書生模樣的男人衣著寒酸,手裡拿著一張極可能是銀票的紙,紅著臉,站在三號賭桌前猶豫了許久,不敢下注。

  江老大皺眉頭,對著身旁的男人道:「紀老三門口的告示難道教風吹掉了,還是教牛屎污黑了,不然怎有人不懂場子規矩?」她指那書生示意。

  紀老三忙道:『沒有!老大!告示好好的貼在牆上,沒有掉也,清楚著哪!我剛才還看見,至於這小子,不知道打哪兒來的雛,教他兌了票就是。

  果然!只見莊家撩任性子解釋『白銀賭坊」不收銀票的。你要下注、先去將銀票兌現。這是場子的規矩。」「我——我——」那落魄書生吞吞吐吐。

  還杵在那兒做啥,去啊!我們可不等等人的。」莊家不耐道。

  「我——我可不可以先借幾兩當本錢?」書生小聲道。

  「你手上有銀票,還借什麼?更何況。咱場子是不能賒根子當賭本的。」

  「我——我也不想輸啊!但是,輸到這步田地,不翻本又不甘心,我手頭上的現錢就只行剩下三個銅板。

  ……」書生囁蠕著。

  「那就去「銅板」賭坊!「白銀」不是你來的地方。」

  莊家沒有好氣的說。

  「可是,我輸了好多,賭銅板幾時才能翻本?大爺?

  你行行好。賒我銀子吧!就一兩好不好?」那書生哀求道。

  又是一個夢想一夜致富的賭徒。江老大暗暗搖頭,「你手上那張票子是假的,拿好看的?不能賒就是不能賒,你當「白銀賭坊、』的規矩是屁啊?瞧你還是讀書人的模樣,外頭的告示看不懂?」莊家劈哩啪啦地責備了一番。

  「那我——我去去就來;一定要等我!」那書生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捏著票子急急地想要離開。

  欲速則不達。那男人低著頭,一臉不願見人的模樣,只顧快快出門兌銀子,便莫名其妙地撞上江老大。

  「唉喲!你走路不看路嗎?」江老大吃痛罵道。

  「對不起!對不起!啊!姑娘——」當他抬頭見著與他相撞的是個女子,臉不禁紅了起來。奇怪,賭場裡怎會有女人?還是個挺貌美的女人,他賭了三天還沒見過半個女人下場呢!

  「你是輸了多少?這麼急?——咦?」江老太低頭問。

  「這是?」她隨意瞧了銀票一眼。不夢大驚失色。

  「請還給我。」那書生急道。

  「房地契,你要賣家產?江老大眉頭擰了起來。

  「姑娘,這裡不是女人家來的地方,你手上拿的是我的祖產,請還給我,快回去吧!」

  江老大右眼圓睜,隨即又瞇起眼,「人輸得山窮水盡,還打算賣祖產?」她的聲音有山雨欲來的血腥氣。

  只可惜聲音聽起采依然嬌嬌柔柔。那書生縱然有些慚愧,但被個女人責問,面子上總有些掛不住。只見他面露不豫之色道:「這是我的事,婦道人家不該多管閒事。快回家去吧!這裡不是良家婦女來的地方。」

  完了!一旁的紀老三為書生捏把冷汗。

  怎麼今天盡碰見些豬頭男人呢!外頭才剛罵了一個豬頭三,裡頭又來下個豬頭書生,哼!

  江老大皮笑肉不笑,「那麼這位公子爺,瞧您是個讀書的人,不知可有功名?」那個書生以為江老大對他動了心,心頭飄然,「剛中過鄉試,是個秀才。」畢竟美麗女子的傾心。是讓人熏然欲醉的。

  「喔!」江老大一臉恍然大悟。「良家婦女不值得進賭坊,可是秀才賭到散盡家產,變賣祖產,十年寒窗寒到賭桌上,還真寒盡你祖宗十八代的面子!」說到未尾,聲音是又尖又苛的。

  讀書人身居社會階級的最上層,人過功名更是人人尊敬,不論貧富皆享盡特權,自然不同一般販夫走卒,秀才不思上進,活該被罵了個狗血淋頭,賭客們為瞧熱鬧,紛紛停下手,齊齊跟著點頭。

  「我——我——你說的是,可是——」那書生漲紅臉,想起除了祖產,已輸盡了所有家財,他又羞又愧,但還是不甘心。

  賭上癮的人,要他放棄翻本的機會,可比登天還難,江老大開了這麼多年的賭場,見多了這種人。她雖然賺錢,但她的場子不詐賭,不賒賭本,不做誘人跳賭坑的勾當,所以她也從不同情這些自甘墮落的敗家子,但這人畢竟是個秀才,她一時動測隱之心,不忍心,想幫他。

  「你等著。」

  江老大朝身旁的莊家要了一錠銀子,又朝那書生「這是你的房地契「,這是五兩銀子,拿回去,別想再賭了,也不要典押或是變賣祖產,從現在起,我保證揚州城內沒有人接手你的祖產。至於銀子怎麼運用隨你,就是別想再續賭,揚州城內也沒有一家賭館會讓你進門,沒人敢跟你賭。一年之後,你可以帶著五兩銀子,回到這兒還利息多少隨你給。現在,滾出去吧:「「你——你究竟是誰?」那書生聽她的語氣,不免有心驚肉跳,她是什麼人,這樣霸道地斷了他的「賭路」她真有這樣的影響力?

  「我是這兒的老闆。」江老大沒好氣道。

  「對啊!」書生醒悟了。早就聽說海派賭坊的大老闆是個女人;怎麼早沒想到?他上這兒是因為海派的場子最公正,也最『少人滋事,但怎麼也沒想到會碰上傳聞中的女老闆,還被狠狠教訓了一頓,汗顏啊!

  「好!我陳子明在明年的今天,——定登門拜訪,將五兩銀子連本帶利地奉上。謝謝你。」他躬身一揖,讀書人的骨氣被罵了出來。他暗暗誓言要中舉,要發達,要還她百倍的五兩,要功成名就讓她瞧瞧!然後……當頭棒喝之後,他看著貌美如花的江老大,有了一絲絲的綺念。

  「我等著。」江老大好整以暇道。

  陳子明心頭振奮不已,這算是一個約定吧!傳聞她是個老姑娘,還沒許人,可是今日一見,怎麼看也不會過了二十,她到底多大年紀?滿二十了沒有?:

  陳子明離去時,滿腦子裝的是伊人一個。

  一年!他只有一年的時間!陳子明激勵著自己。

  江老大滿了二十沒有?』一早在五六年前就滿了!只是她生就一張清傲秀氣的臉龐,加之尚未出嫁,在江家經營的是自己喜愛的賭坊事業,整日隨心所欲,逍遙自在,自然比不得其他同齡已婚甚至為人母的少婦們。

  身材既不見發福跡象,也沒有一絲無情歲月的痕跡。

  老夫爺何其厚愛她,都二十五、六了,容顏像才十九。是她駐顏有術?才不!

  她每天照鏡子的時間,不會比她搖一回骰中盤再掀來得久。

  她一年花在衣服上的錢,抵不上她賭一回所下的注。

  「她嗜酒,嗜食辛辣,管他氣燥上火,肝脾失調,她的膚質依舊細膩雪白,不上胭脂花粉,也強過盛妝的曲齡少女。她麗質天生,腦子裡只有骰子、銀子、場子——全是她的事業——這些,讓她精神抖擻。

  或者要說吧,她的事業才是她的駐顏良方吧!

  這樣一個美人,到了這把年紀,從沒有過丈夫,該如何活下去?

  在江老大之前,沒有一個揚州女人可以說出答案,因為她們全趕在十八歲前就嫁出去了。嫁了,有丈夫可依賴,死了丈夫的寡婦也有兒子指望,沒兒子的可改嫁,就算守寡也有婆家娘家可靠——總之只要嫁過了,有個男人的姓氏冠在頭上,便是受人尊敬的夫人。

  逾齡末嫁的,家人引以為恥,鄉里傳為笑談,人前人後的指指點點——這些可以預料到的後果,在江老大身上全沒見著,沒人敢說什麼」真正奇哉怪也!活到了二十五、六沒嫁,她看起來卻沒有一天不快活,天天瀟灑寫意,放浪形骸,臉上永遠帶著笑;淺淺的,乍著純稚,細看有點冷淡慵懶,偶爾又透著點精明世故,微微洩漏了她有些年紀。

  再怎麼說,她就是過得好!好得天怒人怨!好將沒有道理!好得不能再好!好得沒人敢說聲不好!

  豈有此理,江老大的死對頭「洞庭帝王」鐘清流曾說過。他等著瞧!他才不相信江老犬能免掉婚嫁一途!

  總有一天會讓他等到,到時,他一定會狠狠鬧她洞房,教她「永生難忘」「回味無窮」,以報他們之間的深仇大恨。

  至於他們有何仇怨,那就說來話長了。總之,鐘清流發了誓,一定要看到江老大走人婚姻牢籠,親眼見一個男人整治整治她,他才甘心。至於那人男人會不會因而倒楣一輩子,這就不關他鐘清流的事了。

  江老大到底嫁不嫁得出去;每個人都有這個疑問,誰都懷疑,但誰都不敢當面問,私下咬耳朵也都小心翼翼。只見當事人憂閒的過日子,旁人好心勸個她兩句,她老大悶哼著對方閉嘴;私下嘲弄個她一句,不讓她知道還好,要是不幸知道了,就可以準備棺材了!久而久之,無人敢提。

  「嗯!」再下個月就滿二十六了,真好!年紀越大,就越好,年紀越大,就離婚嫁之事更遠,妙啊!江老大隨即憂閒地翹起二郎腿,得意地笑了。

  「先放到帳房桌上,我一會兒看。」江老大懶懶道。

  剛剛睡醒,最愛的工作也先擺一邊再說。

  她順手拿起挫刀磨指甲,這是她唯一喜歡的「美容」別心為她總算也懂得愛美,那是因為長指甲不好摸骰子的緣故。

  樓老四也抹抹額角的汗,「那,老大,福州城南新開的房子草圖已經完成了,您要不要看?」等下到底的開口?

  「放到我桌上」江老大依然專心地修著她的指甲,閒著也是閒著,她不慌不忙地打了個呵欠。

  「老大,在「白銀」場子裡詐賭的痞子現在跪在偏門,您要問他話嗎?」王老六背上的汗已經濕透了衣衫。

  他是老六,等一會的倒楣事,不會輪到他的頭上吧?

  「放到我桌上。」江老大的聲音懶懶的,似乎是睡意朦朧,挫刀磨網磨,還是磨個不停。

  「怎麼?你怎麼放到桌上?著來老大還沒睡醒的樣眾人心想。

  樓老四靈機一動,—想到也許可以混水摸魚,忙道:「「老大,有個自稱是您未婚夫的男人,現在人站在外頭,說要見您一面。」他的聲音有點抖。

  「放到我桌上。」江老大的聲音連調子都沒變,頭也沒抬。

  還經一樣沒回過神?太好了!

  樓老四順利闖關成功,鬆了口氣,眾人不禁大喜。

  誰都知道江老大避諱談婚事,避諱到威脅要把上門提親或者說媒的人砍了的地步。那男人方才在江家大門外,信誓旦旦地自稱是江老大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只說有婚約信物為證,他們半信半疑,不敢放他進門。

  轟他走,萬一是真的,不就得罪了老大功未來丈夫,要是沒轟他走,到時證實是他信口雌黃,老大發起火來。會殺了一屋子的人;這是很有可能的。

  更何況,就算婚約不假,證實了此人真是老大的末婚夫,依照她的性子,定是不情不願的成婚後,先狠狠懲罰當初一干引他進門的人,再對付她的丈夫。

  江老大很講理,偏偏談到婚事就不講理。

  怎麼辦呢?幾人啄磨許久,決定去問問老大。

  但,問題是:誰問?又沒人敢開口。

  如今好不容易樓老四先開了口,老大似乎仍來回過神來,沒仔細聽樓老四的話,那麼何不趁此機會,打蛇隨棍上,想辦法混過去再說。

  「可是,老大,人是不能放在桌上的,趕他走可好?」王老六進一步道。

  「好啊!—趕他走。」江老大又打了個呵欠。夏日炎炎正好眠,她才剛睡醒呢!

  「是!這就趕他走。」反正這是老大說的,先解決眼前難關為要,到時出了錯可不能怪他。樓老四示意其他人,一起轟人去。

  「趕——」江老大突然停下挫刀,抬起頭,「等等!

  趕誰走?」

  「趕——」老大何時不清醒,偏偏挑在這人節骨眼?

  樓老四結結巴巴照實道:「趕一個自稱是老大您的——

  未婚夫的人。」

  「你說什麼少?」她沒聽錯吧?江老大的眼球子要迸出來了,樓老四沒膽再說一遍,似眼神向其他人求援,紀老三和王老六小心翼翼地複述。

  江老大豁然起身,「他在哪兒?」

  「在外頭。」眾人齊道。

  江老大吸口氣問道:「他——有沒有說姓什麼叫什麼。」挫刀握在手上,捏得緊緊的,指節泛白。

  「他說姓石,還有婚約信物為證。」王老六道。

  「什麼信物?」,江老大的聲音有點急促。

  老大的態度有點奇怪,難道這未婚夫是真的?眾人一齊望向最沉默的馮老二。他是在場唯一讀過幾天書的人。

  馮老二眾望所歸,緩緩吟道:「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他說:「信物就是這—首「八陣圖——。

  才念完,「咻」地一聲,江老大手中的挫刀飛射而出,擦過馮老二的髻角,直直嵌人牆壁中,跟著,所有同聲驚呼。

  馮老二摸著發熱的髻角,不由得全身冒了冷汗。

  「去他爹的!」說我不在!江老大發狂似的大叫,憤然轉身往內廳衝去;似乎不打算引他人內,也不打算出去見他。

  眾人見了從未失控的老大,慌亂得發了顫,心想:

  老大反應這麼激烈,這位,「未婚夫」應該不是冒牌的了,但老大一聽說他人在門外,倏地便沒了影子!似乎是挺討厭他的,要趕他走麼?

  眾人面面相覷,也不知該不該去招呼他,准也沒敢決定。

  至於門外的男人,就讓他去等好了?按理說。他都能等到老大快滿二十六才上門提親,還有什麼不能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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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小子,你真笨啊!手腳這麼侵,我都爬到頂了,你還在原地磨蹭!」穿著男裝的小女,孩站在樹.梢上揮手,朝地上的小男孩耀武揚威。

  「我姓石,不是死小子!」站在地上的個男孩幾自不服氣,氣鼓鼓瞪著樹上的小女孩,束手無策。

  小女孩得意地拍手唱著:「死小於,烏龜孫,哪裡,笨又蠢,將來老婆跟人跑,追也追不到!哈哈!」

  才十歲的她,已經懂得如何打擊男人的自尊,長大一定是個禍水。

  「小江,你怎麼可以…」小男孩急得要哭出來,我要告訴爹爹,說你將來要跟人跑——」

  「是你老婆跟人跑,關我何事?」小女孩睜著圓眼。

  「爹爹剛剛才說,我們打從娘胎裡就指腹為婚,你再過八年就是我老婆了,我不准你跟人跑。」小男孩大叫。小孩子不懂情愛,只依稀知道,老婆跟人跑了是件極不名譽的事,說什麼也不可以讓這事發生。

  .「什麼?你你你——」意氣風發放小女孩結了巴。

  「怎麼可能?——我不要!我不要當你老婆!嗚——我要告訴爹爹!嗚——」她越想越不甘,索性大哭起來。

  終於佔了些上風,小男孩有些得意,幸災樂禍道:

  「來不及了!爹說我們以『八陣圖』當信物,有了婚約,這輩子我只能娶你一個,不能娶小老婆,你也只能嫁我,改不得的。」只是,對於自己被嫌棄,他也心有不甘。他哪一點不好?

  「『八陣圖』是個什麼東西?」小女孩停下了淚,好奇道。小孩畢竟是小孩,聽見新鮮的,就輕易轉移了注意。

  「我也不知道,爹說等我開始唸書就知道了」小男孩老實道。

  小女孩得不到答案,越想越委屈。抹抹眼淚大喊:

  「你打彈子不如我,打架也輸我,不會游泳,不會抓蛐蛐兒,現在連爬樹也不會,你好差勁,』我不要嫁你!」

  小男孩被說得滿臉通紅,好脾氣的他,任她欺負了許久,終於也忍不住生了氣,「就算差勁,你還是要嫁!

  江老伯跟我爹爹已經說定了,等我們滿十八歲;就要成親的,你不可以嫌棄我!」

  「嗚哇——我不要——」

  小女孩聞言,更是變本加厲的哀號,哭天搶地,如喪期妣,那萬分不情願的模樣,令小男孩更是鬱結,嫁給他真有這麼不好?他真有這麼差勁?

  小女孩的眼淚沒讓他退縮,反倒激起小男孩心中的一口氣。不行!他發誓一定要娶到她!一定要她心甘情願地嫁他!不可以讓她看不起!

  在小女孩心中,只知道若要嫁給什麼都不會的小男是件很沒面子又很無聊的事情,她的將來一定會像下地獄,喔!誰采救救她?她爹是始作俑者。

  不可能幫她的,那麼——

  求人不如求己!小女孩心念一轉,做了重大的決定她雖然不算是個乖孩子;但還不夠壞;從現在起,當壞小孩!長大要當壞女人!聽說不守婦道的壞女人,沒人要娶,她決定不守婦道!

  不知天高地道的兩個孩子,不知婚姻的真實意義,她不會猜到當時「未來伴侶」的心思。小小的年小男孩為爭一口氣,小女孩分了逃避;從十歲起,各自為了同一紙婚約而奮鬥:一個只求達成,一個以粉碎目的,所持的理由,不過是兒時幼稚的決定,讓好好的一樁姻緣,有了個極差的開始和崎嶇的未來。

  甚至有可能無疾而終。

  滿十八歲那年,小男孩沒出現,如今,遲了二十五年了,他竟找上門來?什麼意思!

  萬籟懼靜,萬物沉息。

  流水穿過小橋,音韻沉然天籟,聲聲催人眠。

  風是萬物中最不安分的,它拍打著枝葉,還嫌不夠,索性吹在江老大臉上,吹得她睜開了眼睛。

  她又瞧了瞧四周——好個清靜涼夏,本該是一覺到天明,可恨啊!她只能怨自己沒那好命,連一點準備也沒有就此流浪江湖,有家歸不得。

  都是那該死的石小子,最好別讓她遇上,否則——哼——哼!江老大陰狠地揣測著各種害人的手段,都是他!從沒人知道的婚約和幾乎忘了兒時的情景。

  這回全部因那小子莫名其妙地冒出來而浮上台面。

  不只如此,竟還趁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要臉地混進她夢裡來,擾她安眠,越想越可惡!

  況且,這麼多年了,他該出現時沒出現,是他先毀婚在先,為何偏又挑上她即將二十六歲,正拍手慶賀,以為已成功的擺脫婚姻噩夢的此刻,才找上門來?

  他又是怎麼找到她的?

  江老大拍拍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站起身來。

  她一聽說石小子冒了出來,便頭也不回的拔腿就跑,包袱也沒收拾,連趕了一日一夜的路,沒得好吃好睡,就怕後有追兵,怕那石小子不放過她,隨後追上來。總算可以停下來喘口氣,想想憑她不只兩把子的功夫和腳程,那身子薄弱的石小子大概也追她不著,就狠下心來打個盹,可憐她天還沒有亮就已清醒覺也沒睡多久遠,真命苦!

  其實她可以厚著臉皮,死皮賴臉地將婚約推拖掉,反正她爹已經不在人世了,死無對證,偏偏她混江湖的很久了,最講「信」字,石小子提出(或說出)信物,她就不能當面耍賴。

  雖不能當面耍賴,但既然沒正面碰頭,她就乾脆卯起勁逃個徹底!說來說去她還是消極地背棄了婚約,不過打死她也不會承認就是.「或者她可以私心期望石小於會答應取消婚約,像她這樣一個年逾二十五,不怎麼溫柔婉約,不懂三從四德,混江湖、開賭場的女混混頭子,正常一點的男人應該沒一個會想娶她的。他大可毀婚,另娶個年輕貌美。

  賢良淑德的女子,從此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她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豈不快哉?

  也不穩當。她知道自己老是老了點,長得還不賴,手上又有萬貫財富,萬一那石小於是個貪財好色之徒,她就別妄想他會答應!

  匆匆忙問逃了出來,冷靜一下采之後,江老大考慮回頭找石小於商量,取消婚約的可能性,左思右想了一番,還是決定不回去的好。場子有馮老二他們打理,她大可放心,只盼那個石小於找不著她便快快走人,等風聲過後,她再潛回江家。

  主意打定,她又伸了伸懶腰,反正睡不著了,就沿著長江而上,繼續趕她的路,離揚州越遠越好。她見著石小於的機會也越小,嫁人的危機也離她更遠。

  「有道是,生命誠可貴,銀兩價更高。若為自由故。

  兩者皆可拋——江老大哼著歌,打算橋而過。

  沙沙的風;摩挲著枝葉亂革,當中夾雜著一聲輕歎,哀怨而寂寥——

  一聲輕歎,江老大渾身寒毛豎了起采。半夜三更,荒郊野外的,不會是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她寧願是野獸或盜匪,她還可以蠻幹一場。未必會輸,但這——他爺爺的!她才不信這玩意,緊張個什麼勁?

  江老大暗罵自己,抿著唇;以免牙齒打戰,漏了她的底,她緩步朝聲音來源而去。

  夜色末褪,東方尚未有一絲明亮,也不見明月;她僅能靠著一點星光,梭巡四處。

  那是——?

  就在那小橋中央,星光將一個抱著膝、垂頭而坐的影子,拉得老長。從那塌陷的肩膀來看,彷彿身負了無數的重量,隨時要癱倒卞來。是人?是鬼?

  半夜三更,荒郊野外的,哪裡來的閒雜人(鬼)?

  在這裡哀聲歎氣?

  江老大輕手輕腳地靠了過去。

  頹萎的身形,蒼涼蕭瑟。毫無生氣,勾起她高漲的好奇心。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當江老大才靠近他,那聲一出,嚇了她老大一跳。

  連聲音也是毫無生氣,不過應該是人,好險!「我——我沒怎麼對你啊!我又不認識你,」她無辜地出聲。

  「你是誰?」那人依然文風不動,只動口。、「我?我是江——我是過路的,」逃命期間可不能耍老大威風,不能到處嚷嚷她是老大。唉!真痛苦!

  「不管你是誰;不要管我,走開。」那聲音憂鬱而無力,轟人走也沒氣勢。

  江老大念頭一起,攀著小橋邊緣。一個彈跳,俐落在他身旁躍下,蹲在他左近。

  「你發生什麼困難了?說來聽聽:也許我幫得上忙。」八百年給得一起的善心,都發了霉了。反正今天閒著也是閒著,就拿出來晾晾好了。

  「我是注定孤獨一生了,別理我。」幽魂男人低著頭道。

  孤獨一生?有這麼可憐?江老大至頭想想,是啊!

  像她,逃難的這兩天。全是自己一個人過,沒有往日前呼後擁的威風,「孤獨」兩天的確悲慘,更何況是一生。

  「你為什麼會孤獨一生?」

  .「我孤家寡人,就要這樣過一輩於,怎不孤獨?」他歎了口氣。

  「可憐,那就偶爾去吃喝膘賭,不要太過分就好。」

  江老大萬分同情道。反正這傢伙不是她丈夫,教壞了他,對她也無妨,先激起他一點生氣再說。

  那人聞言;楞了一會兒才又道:「可是,我——我實在沒臉活下去了,還是死了的好。你說,我跳河好,還是上吊好?則頸自殺又如何?吞砒霜死得快不快?」

  幽魂般的聲音,幽魂般的男人,還是沒半點生氣。

  江老太太叫:「你瘋啦!好死不如賴活著,什麼天大的事解決不了,要尋短見?」.「我快成親了。」他的聲音聽來倒像死期到了。

  「那是好事叼!就快不是孤家寡人了,尋什麼死?」

  江老大不解。

  「你也認為是好事?」他的聲音終於也起了點生氣。

  「廢話!是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江老大罵道。

  那人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可是我未來老婆不要我,跟人跑了。」原來這才是要命的癥結所在,「什麼?!」怎麼這年頭的女人都跟她一樣——好壞喔!

  江老大一時失了立場,不知該幫著罵不是閉嘴。她雖然沒跟人跑,但也是個不要丈夫的女人,幫著罵,好也罵著自己要她閉嘴,又好像有違她今天行善的本意——

  「唉呀!」怎麼好人這麼難做?

  江老大下意識建議:「那你另娶一個不就結了?這麼簡單的方法,他想不到?

  「可是,我只喜歡她一個,」那男人想也不想就回了這句話。

  挺癡心的,幸虧她不是他的未婚妻,不然她可是會內疚的,江老大有些感動,安慰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嘛!你又何必這麼死心眼?人家都不在乎你了,你該打起精神,另覓佳偶才是。」

  說是這麼說,其實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愛上的可是一個有婦之夫,還愛了近八年,連個婚約都沒沾到邊。那男人是她的好友,也是她好友雲兒的丈夫她在道義與情感之間掙扎,這苦還無處訴,有誰來同情她?

  沒有!?從來沒有?因為她不敢告訴任何人。眼前這男人還有她來同情人,那她呢?江老大的眼眶突然有點濕濕熱熱的。

  「可是——我只想要她,沒有她我活不下去——」

  男人聲音抽搐。

  同病相憐,這事她管定了!「別這樣!打起精神來!

  我告訴你;被拋棄的人要好好活著,活得讓所有的人刮目相看。」江老大以豐富的經驗,拍拍他的肩膀道:「活得意氣風發,快活自在,再讓對方瞧瞧,證明拋棄你是個損失。振作點!」

  但是這招不適用於她的身上;因為雲兒的丈夫君上華,自始至終只當她是個朋友,根本沒拋棄過她,她快活給誰看?

  所以,她的快活,只能為自己。

  「謝謝你!你是好心的姑娘,一定能嫁個好丈夫。」

  男人感激道。江老大是末嫁姑娘的打扮,因之他這麼祝.福。

  「不必了!我早過了婚嫁之齡,要嫁早就嫁了,不會等到現在。快起來,回家去多相幾家姑娘,別在這兒唉聲歎氣的,活像棄婦似的。」江老大岔開話題。

  豈料,那頹喪的頭突然抬了起來,「那你呢?你也要回家去,相許多家的男人,好找丈夫麼?」

  他的雙眼比起點點燦星還要亮,漆黑處還更勝子夜;眉如高山聳人云端,端正的唇配上直挺的鼻,這是個面目瀟灑俊秀的男人啊!偏偏一張輪廓俊雅的面容頂著一頭亂草,添了幾許頹廢,像是極品中有了瑕疵。

  江老大忍不住喟歎,有哪個女人捨得放棄這樣的男人,跟別人跑?那石小子有他的一半就好了。

  她又轉了轉思緒。這年頭壞女人不少,但怎會連俊男人也滿街都是?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外,隨便一個沒人煙的地方,也有這樣出色的男人慘遭遺棄,這年頭還真是越來越怪了。美男子太過氾濫?

  「姑娘?」見她忽不出聲,那漆黑的子儲備雙瞳,閃著疑問。」

  「呃——你說我嗎?我這麼老了,沒人要我的。」江老大失神了一會,心虛地打著哈哈。

  那男人聞言,竟激動地握住了她的的雙手,正對上她的臉,「誰說的?你這麼美,這麼善良,怎麼會沒有人要你?這樣,如果沒人要你,那——你嫁給我,我要你!」

  ,他的聲音堅定而不容質疑,面孔像是發著光芒,瞬間充滿了無限希望。

  這傢伙有病啊?江老大張大了嘴,無法從驟轉而下的局面中清醒過來。

  雖然她有點老,說她美還有話可說,但是善良——

  見鬼了!賭場老大「煽涼」還差不多。安慰人安慰到反被求婚?年頭真是越來越怪了,什麼事都會發生!他該不會玩真的吧?

  他的氣息輕輕拂在江老大臉。溫勢中帶著一點點誘惑,催促著她點頭。

  呆楞了不曉得幾刻,江老大的臉孔終於也被看得發紅,被握著雙手傳來的燙,燒遍了她全身。她不自在地脫離了他的掌握,向後拉開距離,於笑道:「你別開玩笑好不好?我看你是飢不擇食,餓昏頭了,連我這種混——這種老女人都要?。回神回神!」

  她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說是為了拉回他的清醒神智,其實也為了揮散他那忽來的灼熱視線,他——正經得嚇人。

  為何她會如此輕賤自己?子夜的雙瞳這回更是陰暗,情緒複雜的面孔上,光彩突然黯淡了下來。

  「連你也不要我。」他轉過頭去。瞥了瞥河水;「那我——還是死了乾淨。」說完,他作勢欲往那溪流跳下。

  「喂喂喂!你瘋了.啊!等一等!」江老大拉住他的後領。

  「不要拉我!讓我死!」他的聲音吸泣著。

  「等一下!聽我說完,你再考慮要不要跳!」江老大叫道。

  「你說。」他悶哼。

  「這河水不過只到你膝蓋,淹不死的,跳長江還比較快。」她正經八百道。

  男人楞了一下,點點頭小:「好」「等一下!」江老大拉住欲轉身而去的男人後領,「我隨便說說的好不好,你別當真。既然教我碰上了你,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他的身影還真高大。江老大提著他後領的手,向上拉得發酸。魁梧身子轉了過來。「我說要死,就要死!

  反正死的機會這麼多,你拉得了我,一時,拉不了我一世。」

  他打算長期作戰,為了死?不行不行!江老大緊緊抓著他後領不放。「反正今天之內,在我見得著的範圍內,我就是不准你死!」她霸道地宣佈。

  誰理她!

  他一揮手,拍開她的手。掙脫她的掌握,舉步離去。

  「等等!你要去哪裡,不准去死!」江老大衝上前大叫,擋住他的去路。

  「去解手,」他面無表情。

  她尷尬地地摸模鼻子讓路,看著他下了橋,走放林怎麼回事?去這麼久?江老大來回踱步,漸漸有些不耐。就算晚膳吃了十斤米,拉也該拉完了。她皺起眉頭,瞪著那叢將他隱沒的林子。

  不對!這傢伙口口聲聲嚷著要死;不會真的趁她不注意時尋死吧?江老大意念一動,衝了過去,一進林內——

  不得了!「喂!你幹什麼?」她衝著他那試著將脖子套進有腰帶的頭喊著。腰帶繞著樹枝,結了個死結,他正要——懸樑自盡?

  「給我下來!」江老大怒吼一聲,在他剛套進脖子,剛吊上不多久,她一躍而上,緊抱著他那粗壯結實的腰,十手用力將腰帶扯離他的脖子。

  這傢伙是吃了多少米糧,人長這麼高大?年紀輕輕的,要就這麼死了,他爹娘豈不白養他了?江老大抱著他,低聲詛咒著。

  好不容易,終於救他的脖子遠離束縛,「碰——

  一聲,兩人應聲落地,接著「唉喲」一聲,江老大那嬌小的身子,已淒淒慘慘地被那身子骨結實的男人壓了個死緊。

  痛死他老娘我了!好硬好重的棺材板!江老大仰天大叫,奮力地扭動著,正打算扳開他千鈞重的身子,開口罵人,很不湊巧地,她突然發覺不太妙——

  那男人緊密地覆在她身上,頰與頰相貼,肌膚因相觸面溫溫熱熱地,胸與胸相連,兩人心跳像一同起舞般,紊亂而急促的太不像話;還有,兩雙腿竟還交纏著——這樣的親密姿態,不但扳動不了他半毫;還讓他吃盡了豆腐。

  難能可貴,江老大又臉紅,今天的第二回。

  「喂!你給我起來!」她慌張地吼完;一發狠,動手重擊了他肩膀,逼他吃痛而起身,有了空隙,她又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向他的胸膛,教他徹底地離開她的身體,向後跌坐在地。

  男人悶哼一聲,知道碰上了練家子,什麼抱怨也沒有,手撫著胸道:「既然你會武功,一掌打死我算死再不,剛才就別救我,何必管我死話?」

  江老大狼狽地起身,拍拍身上泥土,氣憤地放話「我說過了,今天你別想死,你竟敢趁我不注意跑去上吊?好!那我就教你這輩子除了無疾而終、壽終正寢,不能有別個死法。」

  她說了什麼?—男人豁然起身,一小心冀翼問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嫁給我,寸步不離的待在我身邊,守著我?」無望的人生,無趣的生命,全因她的一句話而絢爛。

  「別想!」江老大一口氣斷絕了他的希望;「這段期間內,我會先打消了你輕生的念頭,然後再幫你娶個老婆緊跟著你,教你沒機會死。」這個方法不錯。

  「好霸道的女人!她以為她可以為所欲為地操控別人的生活?男人沉思不語。

  「咦,你的褲子怎麼回事?」江老大皺眉他腰部一眼,看著他失落了腰帶的鬆垮褲子,緩慢地——移動著,然後——滑了下來。

  「啊——」一聲尖叫,直衝個雲霄,驚動了林裡好眠中的蟲鳥走獸。

  還好上衣擺寬鬆地散在外頭,蓋住了重要部位,只露出他毛絨絨的一雙腿。

  男人有些靦腆,也覺得有些好笑。她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原來還是有弱點的——怕看光屁股的男人,呵呵……

  江老大又吼又罵,掩飾著剛才的失態。尖叫在眼裡是弱者的行為,她這輩子只懂得吼叫咆哮,幾時也像個瘋女人一樣尖叫過?可惡!這個男人竟讓她尖叫出聲,失了威風!不可原諒。

  男人默默地扯下樹枝上的腰帶,回過身去,重新穿好褲子。他沒說一句話;但嘴角抹不去的那絲笑意,有種詭計得逞的狡獪。

  但求得佳人相伴,哪管他醜態畢露。

  只可惜,指天罵地的江老大什麼也沒察覺。

  「車小子,你抬頭挺胸著點,要看起來有點氣魄,這樣姑娘們才會喜歡你,知道嗎?」

  他說姓車,她就叫他車小子,要他稱她江大姐(逃難期間不能叫老大,她就勉為其難當個大姐),也不管他肯不肯,全讓她一個人霸道的決定。而被喚作車小子的車步石,從天一亮起,就這樣被她揪上了街去,說是要執行她的一連串改造計劃,沒有商量的餘地。

  吃過了飯,車步石被抓去換裝,弄了個清爽俊秀的新模樣——頭梳單鬢,身著滾了黃邊的白色絲質長衫,手上還無可奈何地接著江老大硬塞給他的緞面扇,以符合她口中翩翩公子的模樣。

  如果再從容點就更像了。江老大笑點頭,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接著我們要去哪裡?」車步行悶悶問道。

  「要想將你改造成女人心中的理想男人,讓你找個好老婆,除了外表呢;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項。你說過只喜歡你未婚妻?那你是不是從來沒正眼看過其他女人?」

  「你怎麼知道?」他的聲音很小,心中卻警鈴大響。

  江老大賊賊地笑道:「這就對了。你沒見識過多少的女人,所以才會拿你未婚妻當寶,見了我又昏頭轉向的說要娶我,可見你不太正常。不過沒關係,我有辦法讓你恢復止常。」

  對眼前的女人有好感,想娶她,叫做不太正常?只忠於一個女人,不把別個女人放在眼裡——也不,正常?

  連步石突然覺得自己的前途黯淡無光。

  「你要怎麼做?」他消極地磋唉。

  江老大漢說話,隨意找了個路人,輕聲低語地不知在談些什麼,那人帶著怪異眼光,本來不太想理睬,直到江老大塞給他一錠銀子,他才有些不情願他說了些話。

  車步石靜靜站在一旁,不多久,江老大談完了並卻沒有明顯的動作,也不知等些什麼,似乎是刻意地混到了黃昏,才又拉著他不知要上哪兒去,問她她也不說,直到他們站在一家名為「花滿樓」的酒樓前一—「這裡是哪裡?你不會要我——」車步石沒什麼力氣的聲音,突然有力地激動了起來。原來她剛才是在向路人打聽這種地方,難怪那人一臉怪異。

  「沒錯!花滿樓,方圓百里之內,最有名的妓院,進去吧!」江老大扯著他。

  「我不要——」他的抗拒在她霸道的態度下,顯得無力又可憐。

  江老大不理會他,扯著他,在門口被擋了下來。

  老鴇敷衍道:「兩位公子和姑娘,這兒是只容男人來的,你們著想風流快活,就回自己家去,再不去客棧,這兒不適合依們,對不起。」

  江老大伸手入懷,摸了張百兩銀票塞給老鴇。她曖昧地以眼神示意,「這位大娘,我這老弟呢,今年都二十五了,還沒開過葷,連女人都沒碰過,他就快成親了,不知怎麼辦才好,你找個高明一點的姑娘教教他,事成之後;我重重有賞。」

  老鴇見有錢拿,笑開了一雙狹長的丹風眼。雖然江老大看來明明比車步石年幼,卻自稱是姐姐,她聰明地忽略掉。

  「沒問題;令弟一表人才,身子也挺壯的,我找個最漂亮的姑娘;保證—次就會,讓令弟的洞房花燭夜,過到日上三竿;不知東方之既日。」她—臉淫笑,對著車步石流口水。可惜她年紀大了,不然她會親自下海吃這只童子雞。

  老鴇將他們迎人花廳。

  「不會吧?你帶我到這兒來,是要我——嫖妓?」車步石驚恐道。

  「怕什麼,等會兒保證你連未婚妻叫什麼都給忘了,出了門又是一條好漢。」男人啊!江老大見可多了,她手下那班賭徒們,大都是這副德行。

  老鴇點了幾名姑娘,自成—列任車步石挑選,可惜他看也不看,只怔怔地望著江老大而不說話。江老大當他害羞不好意思,親自為他點了個名叫翠翹的美貌姑娘。

  「你真要我跟她上床?「車步石面無表情,問話突然直接起采。

  江老大不疑有他,點點頭,笑嘻嘻的拍拍他,「去吧!以後你就不會只為了你未婚妻而傷神,一會開開心心地去相別家姑娘,—早點娶個新婦,也省得整天自尋短見。」

  車步石氣悶在心裡,他撂下話兒:「好!我這就去風流快活,來日,你不要後悔。」他喜歡這個女人,所以向她求婚,而這個女人卻絲毫不把他放在心上,才會帶他來嫖妓而面不改色。車步石越想越氣,當著江老大和眾人的面,攜了那根本不知叫啥名字的女人的手,上了樓。

  就如了她的願吧!反正她不在乎,他要了誰都是一樣無意義的。

  風求凰,癡心反成驢肝肺,不如斂翅舔傷去,就算烏鴉水烏相伴也罷,總勝過面對無情女。

  江老大為他臨去時的憤怒眼神所震。她是好意,何以他一點都不領情,還砸過她一身的怨氣?眼望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盡頭,江老大心中突有一絲怪異的聳動,不安且——不快。

  那對攜了手的俊男美女,突然變得很刺眼。

  老鎢望著坐立不安的江老大,精明地猜想著,他們.八成是鬧彆扭的小情人,女人帶著男人來嫖妓,一點也不吃醋,男人氣極了照辦,女人又後悔了,不過,她可不能讓到手的銀子飛了。

  老鴇賣力地招呼著江老大,可惜店裡的龜奴保鏢沒一個比得上車步石俊帥,她只好整桌美食酒絆住她,讓她沒空去後悔,免得她上樓打擾他們。

  江老大悶悶地灌著酒,突然有種戴了綠帽的感覺。

  女人戴綠帽?哼,無卿!

  那車小子玩他的,她惦記個屁!

  惦記——惦記著展翅飛去的鳳,另覓伴侶,留她伶丁孤影,失落無限——

  失落?她可不會承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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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花滿樓,花香飄滿樓,男人倚紅假翠,女人柔情似水,此刻誰人不醉?

  樓上有車步石,樓下有江老大。

  一雙鳳與凰,振著卓然出眾的彩翼,各自分飛。候在一旁的眾禽鳥,無一不傾慕,無一不覬覦,只眼鳳與凰的身畔,那空出來的位子,將自由個幾填上.目送了車步石上樓,眾女暗自歎息,而花廳上,眾男人的目光沒離開過江老大半刻。

  身著青衣勁裝,黑巾包鬢,埋頭喝酒的江老大,是花廳中的異數。她乾淨俐落的衣著和她那明朗的美貌,自成一格的清艷,令她成了萬花叢最引人注目的女人,將花廳上一干華服濃妝的眾鶯鶯燕燕給比了下去,只要是男人,誰不想知道她的芳名,她的來歷?

  她渾然不覺。

  她狠辣的灌酒,讓一旁想親近的男人們,皺了眉,卻了步。

  她用袖口抹嘴的粗野樣,可惜沒能匹配得上外貌的斯文秀氣,似乎是個江湖女。

  她獨據一桌,身旁沒有男人,只有陪笑的老鴇,又是一大疑點。

  眾男人誰都垂涎,卻礙於她濃重的江湖氣息,一臉肅殺的神氣,沒人敢上前,只好摟著懷中的女人,遙望著那碰不得的人兒;身在曹營心在漢。

  左右攬著兩名女人,享盡溫柔艷福,全鶴聲本該是心滿章足了,但,自片刻前見了江老大,他不由得兩眼一直,滿懷的軟玉溫香,罷時成了石子糞土.再也沒有了吸引力。

  是她!那個七年多前讓他金鶴聲吃鱉到家,吞掉他揚州和長江以南賭館地盤的女人—江老大!

  她還是一樣美,一樣的辣呀!只是似乎有些——醉了?出現在這脂粉陣裡,不知是何緣故?賭國之後要兼營妓院麼,他摩攣著下巴,不理會懷中的美人們嬌嗔地埋怨他的冷落,細細想著。

  金鶴聲招來老鴇,指明要她,老鴇歉笑著搖了搖頭,何必得罪江大女財神,忙解釋她不是花滿樓的姑娘,名花無人能采。

  金鶴聲掏了張千兩銀票,在她眼前晃了晃。

  千兩哪!更有錢的財神哪!老鴇雙眼發光,什麼也顧不得了,忙安排個上等房,請他立刻帶人上樓,管這男人是菲頭還是賊人,只要他擺得平江老大,她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便他去。

  金鶴聲得到默許,甩開兩名女人,大刺刺在江老大身旁坐下,放肆地摸了摸她滑嫩的頰。

  「你他爺爺的不要命了?」她爆出吼聲,重拍桌面,粗話罵出了口。

  桌子震動,杯盤也齊齊跳了一下,連帶驚悸了人心。

  金鶴聲不覺得奇怪,老鴇和眾人倒是嚇壞了。廳上一干望著她而心猿意馬的眼光,有一半以上即刻收回,重新落到身畔柔順媚人的女伴身上。還是溫婉的女人好,那種潑辣雌虎,還是少招惹為妙。

  想是這麼想,眾尋芳客不一會兒,依然不由自主地又朝她望去,誰教美人奪目,戲又精彩。

  金鶴聲笑意中帶著陰狠。這雌虎還是一樣難馴,他想得手,恐怕還要費一番功夫。也罷,若能征服她,連帶她手上長江以南所有的勢力也將歸他所有,這些利益遠超過一切,他沒理由試也不試,便將送上門來的好東西推拒以於外。

  他極不溫柔地抬起江老大的下額,跟著擋住她那意料之中揮來的粉拳。

  醉是醉了,還是有幾分力道,真是天助人也,要不是她醉了,他還討不到便宜呢!金鶴聲欣賞了不久,便毫不留情地與她動起手來。

  基於昔日的經驗,金鶴聲不敢輕敵,便盡全力將她撂到,讓她順勢癱軟在他的杯中,抱了個滿懷。

  隨著江老大的落敗;眾人的心情跟著迭宕起伏。就要便宜了這個男人了!眾尋芳客扼腕歎息.為什麼不是自己?

  金鶴聲意氣風發地哈哈大笑,低頭瞧著江老大昏迷中的容額。瞧著瞧著,又忽一動念,伸手扯開她那包鬢的黑巾和束髮的繫帶,任她一頭烏亮青絲滑散了下來,平添了兒許嫵媚,—干的看熱鬧的尋芳客也跟著掠呼『出聲。

  真是人間絕色啊!沉睡中的雌老虎斂去爪子,褪去凶狠,野性猶在,柔媚又起,換樣是既狂野又優美,眾尋芳客又羨又妒,眼睜睜看著金鶴聲抱著美人上了繡樓。

  老鴇在一旁敲著邊鼓,直誇郎才女貌。天曉得,金鶴聲年近四十,一看就是個下流壞胚,哪及得上車步一分一毫。

  只不過,老鴇圖的是錢財,眾人看的是熱鬧。所以無人出面阻止。

  青樓,充斥的是酒色財氣,浮誇與虛偽推砌成山,義理如革芥般不堪,想見人行俠仗義,那裡不如放把火燒了花滿樓較快。

  鳳兮!鳳兮!何處去?美人有難啊!

  翠翹自從進了這間繡房後,白使了不知多少手段,終於宣告放棄。

  「公子爺,您不要翠翹陪伴,那又何必花銀子上這兒?」她的聲音充滿了挫敗,再也沒有初見車步石時的溫軟柔媚,沒用!他只曉得喝著悶酒,理也不理會她,連個問候或笑容也沒有,教她初被點中時的雀躍之心,歸於平淡。

  這樣俊美的男人不是天天可以見著的,更別提成為她的入幕之賓,翠翹當然懂得好好把握,只是,她的好運似乎只能看不能碰。

  「賠我喝完這壺酒。」車步石談淡道。

  翠翹不是傻瓜,她好歹也是花滿樓數一數二的名花,見識過的男人也不少;車步石競無視於她的存在,若不是對女人沒興趣,便是心有所屬,而車步石重視江老大的程度,讓她不得不懷疑。

  「你不想碰我,是因為你的——大姐?」她的聲音平和,沒有了妖媚,只有好奇,令車步石彆扭之意稍退他忽然興味昂揚,好奇地問:「她看起來很像我大姐?」

  翠翹見他終於肯同她說話;且是討論著另一個女人,她也不介意了,總比悶聲對坐著,「她看起來比你年幼,不大像你大姐。她是你鬧彆扭的媳婦?」.說到江老大;車步石不禁面有笑意,「她與我同年,是我未過門的媳婦。」他已認定了,這輩子就不會改變;

  嘎?天下有哪個女人可以大方到期未婚夫來嫖妓,就連花滿樓的姐妹們偶爾也會為客人爭風吃醋,更何況是有了婚約的正牌未婚妻?翠翹不知實情,所以全信了車步石。

  「您的媳婦還真大方啊!」她於笑著掩飾詫異。

  「連你也認為她大方?」容步石波動不大的表情開始有了怒意。

  「不是大方,就是——腦子過於呃——」翠翹中途改口「過於敦厚,但也沒有女人能容許丈夫當當面偷腥的,更何況還——親手促成。」她很小心地修飾措辭。

  「有。還有一個理由:她根本不想嫁給我—!」車步石臉泛寒意。她一人留在廳上,八成在吃香喝辣,根本不會對他有一些些的在意吧?

  翠翹大驚,「似公子這般人才品貌,她為何不肯嫁?」男人上這兒不偷腥,可以算是聖人了,何以別人眼中的美玉,那女人卻毫不希罕。

  「我也想知道.你能告訴我嗎?」車步石盯著她,傻氣地想求個答案。

  翠翹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她絕對數不出任何一個拒絕嫁給此人的理由,除非江老大的腦子有問題。

  就在他仍問答之際,車步石忽然一楞,眼珠子一轉,不安地豎起耳朵:「樓下怎麼回事?」他好像聽到打鬥聲。

  「什麼?會不會是公子聽錯了?」翠翹道。

  不好!車步石想起江老大落了單,片刻前的怨忽之心即刻轉成憂慮。他真不該為賭一口氣而將她丟下,雖然她功夫不弱,但在這種煙花之地,出了岔子的恐伯是難以預料的嚴重。

  他放下杯子,不理會翠翹的呼喚,急急推門而出。

  「唉!這樣如花似玉的潑辣美人,白白讓個鄙夫給糟蹋了。真有些可惜啊!」—個惋惜不已的男人聲音,傳人車步石耳中。

  「小聲點,你不要命!那男人似乎也不是好惹的,別給聽見了。你這冤家,有我賠著你,還不滿足?偏偏去想別的女人!哼!」這回是一個媚而哆的女聲—,裝模作樣的責備。

  一雙男女正巧經過車步石的房門前,而他倆的對話,不禁令他起了疑心。

  「你剛剛說的美人是誰?」車步石一把揪住那名看完熱鬧而剛上樓的男子。

  「咳?你不是陪那青衣美人個起來的人嗎?我說的就是她啊!」那男子見他目光兇惡,連忙答道。

  「你說誰糟蹋了她?」車步石溫文的面孔霎時鐵青,咬牙切齒地瞪著那倒楣的過路男人。

  「別別別——別這樣嘛!」一旁的女人試圖打圓場,「你去風流快活,她一個人也挺寂寞的,當然也要找個伴嘛!她輕跳地拍了拍車步石,一副盡在不言中的模樣。

  「胡言亂語!她不是那種女人!」車步石大吼,扭住女人的手腕,「說!她人呢?」

  「不知道——」大約是怕了車步石那臉凶神惡煞樣,那女人收起輕薄言行。

  「這麼多間房,誰曉得她現在入在哪間!」那男人眼見女伴被欺負,連忙為她開脫。

  車步石重重甩開女人,不再理會他們。

  花滿樓,處處藏春色;每間房裡是個什麼樣的光景想也不必由想,車步石憤怒而急切地撞開一間間房門。

  拚命似的,一間一間的找。

  終於,找到了。車步石遲疑了許久,才伸手至被下,盲目摸索,仔細為她穿妥衣衫。雖然碰了她的身子是有點不該,但總比她醒來時再疑神疑鬼來得好吧?

  這麼看來,他還算是個正人君子喔,如果不去計較地方才耗了多少時間為她穿衣的話。

  汗顏啊!車步石羞傀地承認,其實,他真的很想。

  禁不住滿腦子遐想,他緩緩低頭,湊近那令人垂涎欲滴的櫻唇。

  「唉喲!我的天哪!這是怎麼回事?」殺風景地,又尖又刺的女聲自外傳來。

  情慾隨之一掃而空,那臉溫柔頓時消失無蹤。「滾出去!」車步石惱火又心虛,頭也不回地將話丟出。

  「我這屋子被你弄成這個樣子,你——」老鴇站在門口,試圖入內。

  「閉嘴!出去!」車步石看也不看目標便扔出了一樣東西,阻止了老鴇將要闖人的腳步。

  老鴇那雙狹長丹風眼,在見了嵌入門板邊的一錠金元寶後,睜得比滿月還圓。

  「好好好——這間房就讓給你們,你們愛過多久便過多久,沒問題!沒問題!」她見風轉舵地陪笑著,費力地將元寶挖出,再差人將門板扶正,總算勉強遮住房內的一切。

  今天的財神爺真多啊!老鴇滿心歡地退下,並且吩咐任何人不准打擾。這回管他們在裡頭幹了什麼,天塌下來她也作沒看見。真看不出那個溫文的男子原來生起氣來,還挺嚇人的,那金大財神爺可真是踢到鐵板了。

  在她眼裡,誰給的錢多,誰就是大爺;再加上這位大爺的拳頭又硬,老鴇這回更是不敢怠慢。

  車步石沒去分神多看一眼只是靜靜地守在江老大身邊,安分地看著她,不敢再有逾舉的行為,總要教她心甘情願地投入他的懷抱,他們才能長長久久。否則,妄自碰了她,反而會將他們原本就微細如絲的一縷良緣,斷得更乾淨。

  她不是會為了貞潔而屈服男人的性子,他若越了雷池一步,情況會更糟。

  只是,無情江水,奔流到海不復回,可憐了他,癡情可比江邊石,千年不轉情意,只能怔征望著江水,癡癡的等。

  江流石不轉?他的宿命啊!

  離開了花滿樓,鶯燕不再環繞飛舞,百花不再四處飄散,耳根子清淨了,氣息也清新了,車步石鬆了一口氣。

  「車小子』,你覺得那翠翹姑娘如何?』江老大神秘地眨眨眼,好奇地問;一覺醒來,她又是生龍活虎的老大。酒醉之後的一切宛如夢境,一覺醒來,天氣正晴朗著呢!她壓根沒得察覺殘夢中曾刮過的疾風驟雨。

  「哪個姑娘?」車步石裝糊塗。離開了花滿樓,他早忘了翠翹的臉孔。

  「就是我幫你點的姑娘嘛!怎麼樣?現在你對女人產發興趣沒?」江老大興致勃勃問道。她甚至不復記得目送他上樓時的苦澀。

  車步石聞言,俊俏的臉孔罩上了層陰霾。又來了!

  「不怎麼樣—」他氣悶地停下腳步。

  「那換一個好了。下回多找幾個姑娘給你相相,這回可要相老婆了,我會幫你留意留意,包管溫柔賢淑,漂亮又體貼,怎麼了?」

  江老大看他氣鼓鼓地就地坐下,像是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忙蹲下哄問。雖然往西的路上,人煙稀少,但就這麼坐在路中央,實在太難看了,枉費她苦心為她了營造翩翩公子的形象。

  「我要回家找我未婚妻!」車步石鼓著腮幫子,負氣不動。

  「你那未婚妻有什麼好?」江老大皺眉,提起那個沒眼光的女人就不太爽快。「天下女人那麼多,我就不相信找不出一個讓你喜歡的。就是那個翠翹姑娘好了,雖然是風塵女子,但人甜嘴甜,長的也漂亮,勝過不知多少女人——」

  「可是她腰不如你細,屁股不如你大,皮膚不如你白,長的也不如你漂亮,我寧願要你不要她!」車步石大聲打斷的稱讚。

  江老太一驚,連忙左顧右盼,發覺沒什麼人後,敲了車步石的頭罵道:「車小子!路上這麼大聲嚷嚷,你瘋啦!未婚妻跟人跑了,也不要打主意打到我頭上來!

  老娘已經老了,就算面孔好,身材好,老蚌難生珠,你趁早死心吧!」說著說著,她也不自禁大聲起來。

  「可是,你不像老蚌嘛!看起來新鮮好吃的很。」車步石委屈地癟癟嘴。

  這樣的恭維實在粗俗了點,江老大委實哭笑不得,她裝模作樣地怒斥:「瞧你一臉文質彬彬的模樣,講的話比我還粗魯難聽,好話還有這樣說的?難怪你娶不到老婆。」

  車步石頓時洩氣,一張俊臉接著意興闌珊,歎道:

  「那你說,我的未婚妻離開我,應是嫌我說多的太難聽?」

  見他又擺出一副厭世模樣,江老大忙招手道:「不是不是!我開玩笑的;你說話是真的了點,我說話直了點,咱們說的都不難聽,都不難聽。

  「那麼,你說,她是不是也像你一樣,喜歡說話好聽的男人?」車步石盤坐著,睜著子夜雙眸。他還以為江老大這樣不拘小節的江湖女人,喜歡豪爽大方的江湖漢子哩!看來猜錯了。「倒不一定是說話好聽。」反小路上沒人,江老大索性也跟著坐下。她一手支著下巴,邊想邊道:「就像男人大都喜歡溫柔秀氣姑娘家,而女人呢,當然也較欣賞斯文有禮的翩翩公子羅!

  這是人之常情。其實你看起來真的不賴呢!就是傻了點。」江老大瞄了他一眼。

  仔細想想,她的意中人君上華正巧符合這樣的條件,溫文儒雅,滿腔經綸,原來她中意的是這種類型,奇了!她討厭酸餒氣卻偏愛酸餒男人,要是嫁個酸餒相公,夜夜同寢,渾身的酸餒氣可怎麼洗得掉?她還有老大的威風嗎?這倒是從沒仔細去想過的。

  她更沒注意到,她無意中透露了女兒L家心事,在這個車小子面前。

  車步石見她沉思不語,微測的面孔閃著幾許夢幻光華,美麗清艷,」不禁令他瞧得癡迷起來;直想抱抱她,旋即他又因她嘴角的微笑而動念:不對!她可是有意中人?她在想誰?

  他負氣將妄念化做行動,伸手將她抱了滿懷,不偏不倚地,於空中攫奪了她的唇。

  「晤——」江老大措手不及,睜看服睛看著貼進自己的那張面孔,天上沉醉地閉著雙眼,以唇揉搓著她的……唇?

  沒能清醒地思考,她反倒因他綿而加深的吻,緩緩垂下眼睫,不知不覺也也跟著回應,身子用因著他越來越緊的擁抱而溫燃起來。

  石步車撬開她的齒,滑膩的舌頭喚回了江老大一絲理智,她倏地睜開眼,在震撼與驚嚇中用力推了他一把,自己也因身子骨軟去,喘息未停地伏跪在地。

  車步石慚愧地想,他有何資格吻她?她那驕傲的自尊心怎麼心受得了未經允許施的親密?根本是侮辱了她!

  見她不發一語地站起身,滿目赤紅的朝他走來,車步石有了了心理準備,也起身面對。她要揍就揍吧!

  這種登徒子行徑是該挨揍!剛才他甚至還想就地要了她的呢!都怪他沒管好情慾,隨隨便便吻了她;要是她不發火揍揍他,遲早有今天他會更寸進尺地,進一步佔了她身子,然後,他們的姻緣會斷得更徹底。

  他很清楚,如果沒能得到她的心,就算吻了她,抱了她,甚至佔有了她,她也不會因而屈服於他,乖乖的嫁他,而會想辦法殺了他;再繼續過她一個人太平日子。

  忐忑不安地見她著在自己面前。

  江老大未預警地,一把扯住他的領口,橫眉堅目地咬牙道:「我說你有點傻,嫌你太溫吞,可沒你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隨時可能進出入來的路上,這麼直接的動手又動口。要這麼對別的姑娘,不是把人嚇跑,就是被人當成採花賊追著砍死。幸虧你今天碰上的是我,大姐我不要你負責,也沒被你嚇壞,但你下回若要練習追求女人,不要找我!聽清楚沒?」

  一口氣說完這些,江老大紅著臉頰透著威脅,怒氣蓋過了羞意,看不出她的一顆芳心經過怎麼樣波濤洶湧的翻動,只有天知道。

  高明!縱然她對吻的震撼不於他,回復的速度卻比他快的多,裝傻的本事也比他高竿。明明他倆對這一吻皆尷尬得想鑽洞了,她還可以巧妙地為她卸,也為她自己找好了台階,好個老練圓滑的女人。!

  要得到她,真不容易。車步石順勢繼續裝傻。他咧嘴一笑,執起她的手,「大姐一席話,如醒酗灌頂,曙光乍現,令小子茅塞頓開,快意暢然:大姐恩同再造。

  小子結草啣環,無以為報;而今而後;小子各自待自重,以報大姐當頭捧喝之思。」他像背書一樣,說了一長串,笑嘻嘻將吻後的尷尬輕鬆掃去。

  江老大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怎麼了?」車步石忍受不了她的沉隊出聲問道。

  她的表情不是片刻的醉人模樣,而是皺眉且懊惱。

  「沒有。」江老大掙脫他的手、舉步而走,她也突然覺得茅塞頓開,喔不!是毛骨悚然。

  還以為車小子扮豬吃老虎,趁機揩她的油,可恨她竟然還傻傻地暗自動了春心,她發癲啊!根本是看錯原來這車小於是個瘋子,所以他的夫婚妻才不要他。

  她也該找個機會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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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8:10: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十三歲,即將脫離孩童身份的年紀。

  昔日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個小小姑娘,小男孩則是長成個小小年郎;十三歲,尷尬而敏感的年紀。

  「喂,你是石小子?」小姑娘斜瞬著他。

  昔日的小男孩,今日一見,已較她高了半個頭,不能再讓她據傲地居高臨下,隨意看扁了。

  可恨啊!才過三年,跟她一樣才十三歲哪!離他及冠之日還早,而她的及筍之日就快到了,這石小子伊然是一副小大人模樣,她卻依舊矮不隆冬的,比起當年沒什麼長進。這樣,當壞女人怎麼會威風呢?

  小姑娘滿懷敵意,瞪著她喚作「石小子」的少年。

  哼!他看起來依然是一臉膿包樣,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她才不要嫁他!

  「小江,這麼久不見,你怎麼還是這樣叫我?」少年不悅。原本以為三年後再度碰面,他和他的小未婚妻應該可以重新開始的,豈料,情況還是跟十歲時一樣糟糕。

  床上那氣若游絲的男人,跟著無力地責備:「是啊!……

  小江,他哪裡不好,十三陵歲起就讓你到現在,再過五年你們就要成親了,爹恐怕是看不到了……咳咳……」他已是風中殘燭,就待此刻交代後事。他的女兒卻還是這副孩子心性,教她掛心不已。

  「爹!」小姑娘怒氣橫生的小臉,霎時慌張起來,急急跪在床前。

  「江兄,你還好吧?」少年身邊的男人也急忙開了口。

  「江伯伯!你要不要緊?」少年跟著問道;

  床上的男人虛軟地喘氣,拉看少年道:「孩子,我已經不行了。今天找你和你爹來;是要商量婚事的。

  「爹!你不要說了,休息一下吧!」小姑娘吸泣著。

  他搖了搖頭,續道;」小江,你叫什麼名字?」

  「江流。」小姑娘心不甘情不願道。打從她念了這輩子唯一首詩,就恨了這個名字到現在。

  男人轉向少年,「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石不轉。」自他讀書識字起。便曉得這個名字對他的終身大事有極大的意義。他臉龐浮顯堅毅之色。

  男人點點頭,很欣慰孩子們都很瞭解他們名字的來龍去脈。他轉向他的朋友,「石兄,我不行了,大限之日恐怕到了,這個丫頭今天就托給你……至於咱們以「八陣圖』結的婚盟,要不要遵守,決定權在你……你也看到了,我這丫頭是越來越不聽話,越來越不像話了,今後請你多擔待著點……如果決定讓他們成親,小江滿十八歲的那天,別忘了讓他們到我墳上讓我瞧瞧,我要看著女兒出嫁,親眼見到他們喝下交杯酒……」

  「沒問題!一定讓你瞧見;少年的父親沉痛地應聲。

  「我還沒說完;:床上的男人喘了口氣,又道:「其實,我這丫頭是配不上阿轉的;你石家不要她我也無話可說……這丫頭自小沒娘,野的很,不好照顧,如果咱們無緣結成兒女親家,也請你照顧她,直到她出嫁之日,至於嫁給誰家小子,也由你決定……」男人又咳了兩聲。

  「既然訂了婚約,石家一定會遵守的,說這是什麼話?」少年的父親鄭重推翻老友的話。

  床上的男人點點頭,安心了,握起小姑娘的手,「小江,爹要走了,要去陪你娘……還好臨走前完成這件大事,我也可以放心了;今後你要好好聽石伯伯的話,知道麼?……咳咳……」

  小姑娘淚珠滾滾地點頭,看著父親綻開今生最後一個笑容,嚥了氣。

  大小三人同聲大哭,哀威中完成了後事。

  「阿轉,你喜歡小江麼?」

  小姑娘自父親走後便悶不吭聲,任石家父於怎麼安慰也無動於衷,石父心裡不忍,這天找來了兒子問話;

  「我……討厭她討厭我。」少年老實回答。

  「石父心頭一沉,不安地阿道:「那你可願意娶她當媳婦?」

  「剛知道婚約的時候,我就發了誓一定要小江嫁我,可是,她好像一直不是很喜歡我,嫁我,對她來說,會不會太勉強了?」少年小心冀翼道。

  除去那一點點賭氣成分;他是挺喜歡她的,十一歲那年如此,十三歲再見到她時亦然,他這三年來讀書習武,文韜略武略無一不用心;就是為了讓她刮目相看,可惜她沉浸於喪父之中:正眼也不瞧他一眼。

  「她性子烈,你就讓著她點,婚約都訂了,既然你也不反對,就對她多用點心。當年兩家指腹為婚,你們出生後,確定是一男一女,咱們都樂壞了,因著兩家婚氏,爹靈機一動,才提議給你們兩起了這樣的名字,你江伯伯疼女兒,還言明了不希望你娶妾,就怕小江受了委屈,我也答應了。石家人信守承諾,不做毀約背義之事,你既然接受了就要做到,知道嗎?」

  「知道,小江好可憐,我會好好對待她的。」少年起了護弱之心。

  「很好,爹還擔心你會因為她不怎麼賢淑而嫌棄她,既然你這麼說,爹就放心了。就等著到十八一到,和小江在你江怕伯墳前完婚吧!」石父笑摸摸兒子的頭,甚感欣慰。

  父子達成了協議,協議中的正主兒卻怒恨交心地看著這一幕。

  好啊!當她是什麼?沒人要的狗,所以才讓他們勉強收留是麼,小姑娘匿狀在一旁,無意聽到石家父子的談話,銀牙咬磨欲碎,身軀搖搖欲墜。

  「如果我不娶她,她會被人笑話的。」少年初知人情世故;明瞭他若毀婚,對小姑娘是個其次的傷害,這層利害關係加深了他的責任感。

  卻加深了她的恨意!

  她的終身竟要靠他的良心與責任來施捨?氣到極點,她一怒之下,提起裙擺,悄悄離開了石家,來到他父親的墳前。

  「爹!我好可憐?是嗎?連人家娶我都是因為同情!

  你為什麼要為我我訂婚約?人家打心底不要我哪!」小姑娘嗚咽著。

  「我壞;我不夠賢淑,他們嫌棄我,我要感激他們嗎?爹!我不要哪!我不要就這樣嫁個心不甘情不願的丈夫,我寧願不嫁,也好過仰人鼻息一輩子!爹!

  你告訴我的,江家人不向人低頭,為什麼要我乖乖的臣服他們?」

  涕淚縱橫地敘著心中憤怒與苦楚,小姑娘抹了抹眼淚。石家人既然覺得勉強,她也不為難,她會她們省卻這個大麻煩,消失得一乾二淨,教他們眼不見心不以為淨!

  她可自己照顧自己,不勞石家人費心!

  「小江很可愛的;我喜歡她,誰說她不夠賢淑?我就是喜歡!」真摯的心聲,出自於少年半生不熟的嗓子,雖是青澀也動聽。

  當晚,小姑娘背著石家人離開,沒留下隻字片語,而少年的這句真心話,她也沒來得及聽見,就此錯過?

  事後,石家父子尋她不著,急壞了,老友之托,婚姻之盟,難道就此作罷?石父為難。

  少年更不願!十八歲的約定,他等著,就算找不著她,他也要等她出現。畢竟,他的未來岳丈,也就是她的父親,臨終前所交代的遺言,她豈能違背?就算她無意履約,也該親自與他有個了結。

  如他所願,滿十八歲那年,小姑娘生日那天,她果然出現,然而背棄婚約,沒能趕上的卻是他!

  對於她,雖不是日思夜夢,也是心懸了千斤,動不動便無端的沉痛,伴著心血涓滴。恨的是,命定的伴侶,無端成了擦身而過的陌生人,皆是因他的失約所致。

  命運作弄人啊!

  石小子沒消息了。

  江老大毫不費力地打聽到了揚州的現況,從她興慶分號的手下那裡。

  很顯然,她的勢力確實已經廣大到長江似南分號處處,消息才這麼靈通。若在往日,她一定是得意洋洋,暈陶陶個半天,而現在她可設那個心思。

  他既然敢上門提親!嘿!這造訪過揚州後,理應被他那如雷貫耳的斑斑劣跡給嚇壞,夾著尾巴逃了吧?自十歲起,她刻意變得頑劣,離開了石家後,她更染了身江湖氣;果然因如了兒L時的願,做了世人眼中不安於室的那女人,混江湖又開賭場,她就不信石小子受得了!

  嚇跑了也好,趁早滾了,也省得她回去面對他。但為什麼,她的喜悅不如預期;反倒是為懸在心上的這樁婚約,顯得更沉重了……

  逃避,畢竟是飲鴆止渴,越逃越心虛,越逃越無力。

  她皺眉苦思的模樣,教一旁的車步石看提興味盎、然。囂張狂妄的她原來也怕有麻煩事上身?這麻煩又是什麼?誰有本事給她添大麻煩?

  「既然你老家在揚州,那為什麼不回家呢?有什麼事耽擱了?」他約略聽到了一些她與手下的談話。

  「債主上門,我躲債。」欠債對她來說;—是要人命的,偏偏她真的欠了。

  「欠了多少?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車步石很夠義氣地拍拍胸脯。跟她在一起久了,那種江湖氣味地他也沾染了點。

  「欠了我這輩子。永遠還不清的,還不起的。」婚債,要賠上她整個人哪!車小子可是個男人,怎麼替她還?除非那石小於好男色;江老大漫不經心瞄了車步石一眼。

  「債主走了嗎?有什麼債是還不清的?到底欠了多少?」他沒注意到江老大算計他的眼光,忙著細算身上所有的家當。

  江老大不願多辯。她心煩地停下腳步,一舉首,正對上了個字畫攤。

  喔哦!會扼殺她老大威風的地方,遠離為妙。

  江老大正打算離開,車步石卻興高采烈地上前,自顧自的挑起一幅幅字畫來了。

  「喂!車小於,你慢慢看,我到一旁去。馬上回來喔!」江老大小小聲地打了個招呼。打了招呼,可就不算不告而別哩!

  她越來越不想面對這個瘋瘋癲癲的石小子,此時不溜。更待何時?這一去,她可是不打算回頭了。

  「等一下!」車步石笑嘻嘻地撿了幅畫靠過來。

  「江大姐,你看這幅漂不漂亮?有河流,有石頭,溶草有樹,還題了首詩呢!」既然她表示過喜歡斯文的公子書生,那他當然也要表現了他受教的很。

  江老大開溜失敗,勉強接過那幅字畫,左右翻轉起來,咐晤了半天,想做個樣子,偏偏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無趣地將字畫塞回給車步石,「這字認得我,可是我不認得它啦!」她連名字都不會認,就連她的帳本,還是以數字和圖像所寫哩!

  車步石嘻嘻笑的臉孔僵在當場,成了無言的苦笑。

  好吧算他倒楣!沒料到她不識字。

  擺畫攤的老闆見買主上門,忙道:「兩位好眼光!

  這字呢,字是字,畫是畫;就像這位公子說的,有草有樹,有河流石頭,美景好詩,只識貨的人懂得啊!」

  車步石高興地點點頭;準備掏銀子,一旁一個聲音插口道:「老闆,字是字,畫是畫,字跟畫是一點也不相干,這種字畫也能賣錢?」

  老闆警戒地看了來人,是個穿著灰舊衣裳,年約二十出頭年輕人,不修邊幅,相貌卻俊秀瀟灑,生平之僅見,穿著普通但氣質出眾,像是個落難狀元,一撲看就知道是個踢館的高手,不好!

  恐他壞了這樁生意,老闆忙道:「瞧瞧,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夫吞吳」這江水向東流;一旁襯著石頭,活脫是「江流石不轉」誰說字畫毫不相干?

  聽到這裡,江老大重重地咳了一聲老天!原來這幅字畫是八陣圖?真是悔氣!車小子要是敢買,她就找機會偷偷燒了它!

  「我看這字由也不怎麼樣,你就別買了吧!」江老大當然極力贊同踢館者,「這……」車步石一臉猶豫,老闆則在一旁猛煽動。

  為他的生意奮鬥。

  那俊秀的年輕人接著道:「筆工是還不錯,但題意則差了千里遠。八陣圖歎的是請葛孔明的蓋世功業不得長久,遺恨千古難收,就連石頭,指的也是八陣圖內陣之石,顯然您這幅圖是應應景罷了,公畫江石,跟三國曲故毫不相干,字由字,畫歸畫,這也是能賣錢,就太說不過去了。」他這基於路見不平而插口。

  咦!她跟那石小子的名字,不也只是套著兩家姓姓氏罷了!跟八陣圖的真實意義也無關嘛!江老大歪起頭想。

  老闆賣賣畫專賣些附庸風雅之輩,不賣識貨人,遇上這種踢館的,他頂多東西收一收,不賣了,恐怕這筆生……

  他正哀悼著生意完了,又一樁要泡湯了,誰曉得,賣主大人車步石笑嘻嘻道:「江水和石頭,相看兩成趣,我看江不多嬌,江水嘲笑我癡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捱,誰要諸葛孔明或其他人來湊熱鬧?我就是喜歡這字畫,賣我吧!

  老闆見有轉園餘地,忙將字畫捲起,仔細綁好。交給車步石,收了錢,不連連讚他有眼光反正貨物出門,概不退換,他可以安心了。

  那年輕人好心不被接受,也沒發火,只是仔細琢磨了車步石好半晌,才又笑道:「說的好!識貨的未必識貨,不識貨的未必不識貨,我笑君癡情,諒君亦笑我情癡,想來是:癡情自有癡情好,情癡亦有情癡妙。你有睛,我有理,咱們各得其所,不過,終究是我多事了。」

  他自認是個識貨人,好心勸車步石,憑的是個理字,不希望車步石被騙;沒料到車步石不是不識貨,原來是甘願被騙,樂在其中,所以顯得自己多事了。

  何以甘願被騙,聽車步石自比為石,又說對江水有情,字畫正巧合了他的心,不免教人玩昧而有些好奇;

  年輕人聽出了車步石的弦外這音,難得起了欣賞之意,不禁對他產生了興趣。「敢問朋友,如何稱呼?」他挑了挑俊秀的眉。

  「車步石。」

  石?俊眉姚得老高,瞭然於心。年輕人轉而望向江老大,笑問了她:「請問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江老大毫不客氣:「叫我江大姐好了。你又是癡情的,該不會也跟著這車小子一樣,正在犯相思吧?不要緊!我正在為他物色老婆,也可以順便幫你我一個,打起精神來。」

  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暗暗喝彩:真是一個賽過一個的俊,又是一個美男子!他還需要物色老婆嗎?不被女人追著跑就不錯了,不過他的酸餒氣還真重啊!

  酸的連車小子也給染上了,跟著有點兒門道。起來,有古怪。

  姓江?果然哪。那年輕人一笑,俊逸絕美,直比天上仙人還要燦爛奪目,可惜了他是個男人。

  「有趣!車兄好辛苦,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倒也罷,流水若是根本不知情,那還真苦了你啊!你可要加把勁嘍!」他向車步石眨眨眼。

  聽著他的啞迷,車步石笑了,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不到幾句話,就可以把他和江老大之間的關係猜八九不離十,這種智慧的交鋒,言語間的一來一還真是暢快淋漓!

  「閣下又如何稱呼?」車步石忙問。此君只應天上人間難得幾口見,結交為先!

  「莫寄情。」

  又是一記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看得車步石和江老大目不轉睛。他是老老天爺派下界來勾魂使者嗎?

  男人們惺惺相惜,車步石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暫時拋下這幾天來,「流水不知情」的失意,他邀這位新朋友同行。

  「流水真的不知情嗎?他們興高采烈之際?一旁江老大卻卸下了笑臉。

  莫寄情這人是什麼路數?

  他的容貌之俊秀,早超越了性別界線,舉世無人能及。

  這第說絕對不過分。

  他笑起來迷人,凝思的模樣賞心說目,靈動的眼裡藏著智慧,一副天下事瞭然於胸的自信。舉手投足,顧盼之間,像是幅瀟灑寫意的潑墨山水,雖然不拘小節。

  卻又不失高雅,若要人相信他只是個浪跡天涯的旅人,實在很難。

  如果哪天他自稱是哪家的王孫貴族、江湖世家之後,江老大也絕對不懷疑。

  車步石這人是什麼路數?

  他的雙眸漆黑明亮,勝過午夜,傻的有引起執拗的性子辜負他那文雅帥氣的目的為何。話說回來。雖是裝傻,他卻在言談之間,總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一些些他並不傻的訊息,搞不懂他裝瘋賣傻;到底是打算讓人相信他傻,這是讓人懷疑他不傻,或者他終究是真傻?

  天外仍有天外闊,一山還比一山高,即使習慣了高處不勝寒,莫寄情也不敢看輕了車步石。

  江大姐這人是什麼路數?

  明艷爽朗的美貌,生在一副江湖脾氣的軀殼之外,活脫脫是男人的噩夢,簡直騙死人不償命!

  年紀是真的不小了,有二十五、六。脾氣火爆得像才十五,辨認、手腕老練圓滑的卻像本十五六矛盾嗎?不!她以三十五、六的圓滑手段,處理她那十五、六的火爆脾氣,像是熟讀兵法的老頭小子,又像吃了炸藥的老軍篩,深思熟慮又手段狠辣的佈陣,威力十足十!

  相處越久,車步石越是不可自拔,他知道,想得到她的心不是簡單的事,攻守之間,她的手腕極為高明,要攻下她的心,的確是場硬仗。但說了要娶她,卻也不是隨便說說就算,這決心可是矢志不移的啊!

  客棧裡,把酒言歡間,三人各懷鬼胎地互道姓名和來歷。

  莫寄情,四處遊歷的浪人,與朋友相約,到來這兒等人。——車步石,逃了個未婚妻的可憐男人,幾近了無生趣。

  江大姐,好心地斷絕車步石尋死念頭,幫他物色新對象,古道心腸。

  三人的簡介各有幾分真實性,只有天知道。

  「依我看,既然你的未婚妻逃了,而江大姐又未婚,兩人湊合湊合,也是美事一樁,何必捨近求遠,去相別個不熟識的女子?」莫寄情對著車步石建議。他小了江老大一步,就順理成章叫了大姐。

  車步石感激萬分的點點頭。「對啊!我也這麼想,可是江大組不想嫁我。她說她老了,又說我太傻,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那麼惹人厭?說著說著,車步石睜看閃閃發亮的子夜雙眸,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可憐樣,只差淚水沒巴答巴答掉下來。

  莫寄情揚起嘴角,以眼色詢問江老大。只見江老大,瞪了車步石一眼,勉強解釋道:「我這是為你車家著想哎!因為啊!搞不好我連顆買下不了;要是嫁了你,連個子兒都繃不出來,。你車家豈不絕後?」

  莫寄情憋著口氣,忍住了笑,一旁車步石沉不住氣,哇哇叫道:「你才二十五,又不是七老八十,又是練武的人,怎麼可能生不出來?你沒跟我試過又怎麼知道。就算真的生不出來,那就算了,大不了我再娶個小老婆嘛!」

  莫寄情一張俊臉已經變了形。他發覺要忍住笑聽他們的談話,實在需要得道僧人的定力。

  有人好笑,也有人好氣。江老大瞇起眼,惡狠狠道:「我告訴你!我討厭男人三妻四妾,你休想!」

  車步石不但不生氣,反而兩眼發光,「這麼說來,你是已經答應要嫁給我了?好好好!只要你肯嫁。我一定不娶小老婆!」

  「你——休——想?」江老大這口從鼻子哼道。

  「休想?休想什麼?休想不娶小老婆,。遵命!我要娶幾個就娶幾個。」車步石涎著臉,明擺著癡傻,其實幾近無賴。

  這車小於是在考驗她的耐性是麼?「去娶阿珠阿花;

  休想娶我!」江老大悶聲低吼,差點又要拍桌子。客棧之內,已經有不少人頻頻投過來好奇眼光。

  道兩人真能磨!莫寄情磕著花生。喝了口茶,優閒的看著兩人鬥嘴。

  車步石一臉不解,「阿珠阿花是誰?誰的名字這麼長,姓阿,名珠阿花?」

  「你……」這傢伙大概姓傻,名瓜笨蛋!

  「咳,兩位!」這樣下去大概不會有結果,莫寄情忍不住打斷,「聽來聽去,在下猜想,江大姐不肯下嫁的的原因無非是因為年紀大了,怕不能為車兄添子嗣,又不願意車兄娶妾,是以乾脆不嫁,是不是?」他的語氣彷彿什麼問題到了他口裡,都能如此有條不索。

  江老大細細思考後點點頭。他的話沒什麼不要,好像也沒錯。

  莫寄情續道:「車兄又說了,只要江大姐肯嫁,他就不娶小老婆,可見車兄應該不在乎車家有沒有子嗣,只要能娶江大姐,可不計較這點,是也不是?」

  車步石猛點頭。車家有沒有於嗣與他無關,反正他也不姓車,就連名字也是假的,就算真的無後,那也是天意難違,他爹不會怪他的,能娶到她才是要事。

  「你到底想說什麼?」江老大突然覺得:情況似乎對她越來越不妙!為什麼她必須坐在這裡,跟著兩個男人討論「她是不是生得出孩子」』這種問題?

  「既然有沒有子嗣不是問題,不曉得江大姐是否還有不能下嫁的原因?」莫寄情一個問題釘死了她。

  江老大眼睛,「好哇!原來你想幫著他逼婚?」一個瘋瘋癲癲、死不要臉的車小子已經夠難纏了,再加上這個狗頭軍師,她哪天說不定莫名其妙上了花轎,生完了孩子,半夜醒來發覺身旁多了今個人,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哩!「促成一段良緣,也是功德一件。」莫寄情不慌不忙地笑了,「除非江大姐討厭車步石,或者有了心上人,否則,江大姐似乎沒什麼理由不嫁給車兄,是麼?」

  「這……」聽起來她好像沒什麼理由不嫁他,可是這話似乎有破綻,而破綻在哪裡,江老大.一時傻眼。

  看來,她如果不找個有說服力的借口,今天她大概非點頭不可了。

  好吧!自斷—臂,棄車保帥。

  「真是對不起,我早有心上人,恐怕這輩子車小於是遲定了,下輩子要報名請早,失陪。」

  江老大鼻子朝天,傲然轉身走人,鎮定地退出戰場露了這個底雖然不是她所願,不過,總比點頭嫁人好吧?先溜再說。

  「若她說的是真,這可棘手了。車兄,你可曉得對手是誰?」莫寄情目送江老大背影。這兩人的情況,似乎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單純。

  「不知道,不過總比連有沒有對手都不知道的好。

  謝謝你!」

  他也算幫了車步石一個小忙。今後仰仗他的地方可能更多,在他的面前,車步石也就不再裝傻了。大家心知肚明,心意相通,又何必繼續做這表面功夫?

  不過,以為命定的伴侶,早已心繫他人,原來全是自己一廂情願,情何以堪!滿腔熱情情就像頓時關了閘。

  物換星移,十數載歲月過去,誰能擔保他們之間,果真「江流石不轉」她的心已有旁人進駐,原也無可厚非啊!

  從墜至谷底的心情中強自振作,車步石意興闌珊看了眼前的莫寄情一眼,又跌回了失落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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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8:12: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年頭真是越來越怪了!

  江老大起了個大早.還沒坐下點任何東西,掌櫃的一見著她,就滿臉堆笑迎了上來,言明她今後的吃住完全免費。

  完全免費?!掌櫃的沒認錯人吧?江老大一臉莫名其妙,神情戒備。

  想當年她十三、四歲,流落街頭時,不是到處被轟便是挨罵,好一點的,對方冷著張臉不理不睬,不罵人就不錯了,更別提給個好臉色看,L可就沒碰過這麼好的事,可以讓她白吃白住。況且,她看又比以往闊綽不到哪裡去,一樣寒酸巴拉的。看就搾不出什麼油水,沒道理這麼禮過她啊!

  今天是什麼怪日子?

  江老大問明原因,掌櫃的忙著端東西上桌,沒空詳述,只隨口說了句:有人請客。

  「有人情客?那大概是莫寄情吧!若是他,表示這人還算不錯,昨天得罪了她,今天就懂得來賠罪了,所謂「知過能改,善莫大焉」,孺子可教也』,她搖頭晃腦,頗為自得。

  不過,說來豈止得罪而已?江老大自得意中清醒,一想起便咬牙切齒,.他可讓她栽了個大觔斗!

  那天逃之天天後,江老大越想越不對勁,她並不討厭車步石,不代表她一定要承認喜歡他啊。

  她喜歡他?喔!不不不!她不是這個意思,想也別去想,那太荒謬。

  可是,不喜歡他,也不代表就是討厭位啊!

  就算真的討厭他,也不一定非用心上本來堵塞他不可吧?

  她可以說她無意婚嫁,或者誆他她其實是個守節寡婦(雖然怎麼看也不像),以前說沒嫁是騙他的,甚至直說並不討厭他,但對他也不動心,無意於他云云,總之,「不喜歡」與「沒興趣」甚至「討厭」之間的模糊地帶如此多,她又何必自掀底牌;承認她的秘密?

  可惡的莫寄情!狡猾的傢伙!

  江老大想通後,滿心的不甘,現在又一個莫寄情,似乎是專幫車小子克她的,輕而易舉就耍了她一記,這可怎麼得了?

  本來想腳底抹油;一定之的,而現在——

  哼!此仇不報非君子—江老大氣得歪嘴斜眼。如果真是他…想起了那俊美的笑容,她不但沒感到心神蕩漾,反倒開始心底發毛。此人神秘莫側,若是他請的客,這菜會不會有問題,她瞪著連連端上桌的一盤盤好萊。

  摸摸腦袋,頭上只包了條黑巾,腦後一束長髮紮實地捆了條細黑繩,沒戴首飾。江老夫只好伸手入體,摸了錠銀子出來,然後對它哈氣,仔細擦了個晶亮,偷偷放進其中一盤菜當中——

  「客倌你在做什麼?」似乎很忙的掌櫃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嚇了江老大一跳。

  她沒戴銀簪,所以改用銀子試毒,這可不讓掌櫃的知道;江老大賠笑道:「沒什麼,這是給你的賞錢,謝謝你請客倌?」

  沒毒小但銀子不是純銀,還混了其他金屬,不曉得會不會因而失了準頭?掌櫃的一臉古怪,還是勉強收下了那沾了菜汁的錢,然後忙他的生意去了,只留下江老大一個人,瞪著一桌菜發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早餐可有例外?江老大的肚子咕咕叫,一臉垂涎。

  「一大早,叫了這麼多好菜不吃,瞪著就能飽麼?

  寄情那低緩的聲音傳來,徐徐幽竿優美如絲竹慢行,傳進江老大耳裡年勝過鬼臉索魂。

  只見他悠然愜意地在她面前坐下,舉著便挾住菜往嘴裡送,一點兒也不客氣,也沒有害怕的跡象,江老大心下疑惑:難道這菜不是他叫的?

  「有個莫名其妙的人請我客,我不沒搞清楚這桌菜是不是有問題,你就這麼囫圇吞棗,當心吃出毛病!」

  江老大存心嚇嚇他,最好嚇掉他那臉憂閒鎮定,嚇歪他的嘴。

  「喔?」莫寄情劍眉一挑,嘴角微笑,「那人呢?「莫寄情失笑凝望她,「誰會費這麼大力氣下毒害人,你麼?」

  「我?」江老大指著自己鼻子,「我要是你的敵人。

  才不這麼厚待你,讓你吃香喝辣,然後又莫名其妙的死,死的不痛不癢如果我是你的敵人,你的命在我眼裡大概值不了一兩龍霜,拿來害你還嫌可惜,不如去毒老鼠,我會想個最簡單省事又不虧待自己的方法,找你的喳…咦?說了半天,你是真不怕還是假不怕?」江老大洋洋灑灑地發表對付他的「高見」又叫又威脅的,見他依然笑意不減,忍不住問道。

  「想嚇誰啊!「怕,怕菜有毒,都吞進肚子裡,要是穿腸毒藥,也該發作了。」莫寄情邊笑邊吃。

  「你真的不怕我?」『江老大亮出猙獰面目。

  莫寄情搖頭而笑。見江老大一臉鐵青。他又笑嘻嘻,「大姐貌美如花,親切可人,一笑如沐春風,再笑傾城傾國,三笑能引起萬國征戰,小子我親近都來不及。何以言怕?」明知她對自己沒意思,他就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江老大不吃這套。「不管怎樣,你插手我跟車小子的事,也不管我發不發火?」她傾身向前,逼近莫寄情。

  他聳聳肩道:「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你跟他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的得完的關係,我反正搞不清楚?扯也扯不出個所以然,也沒有能力改變什麼,你又何必緊張?」

  是嗎?瞧他一臉無辜,真讓他插手也無害?天曉得!

  但是他說得頭頭是道,把江老大想歸給他的罪,輕鬆推了個乾淨。江老大心有未甘,他仔細細地端詳著他,忽而開口,「你說過,你才小我一歲?」好個聰明膽大的傢伙,她這個老江湖都快招架不住了呢?

  莫寄情點點頭,吃著他的好菜。

  江老大繼續凝視著他。像莫寄情這樣的天人之姿,恐怕任何女人都要被比了下去,他這輩子可看得上哪家姑娘?不論誰有這個命,當他的妻子肯定很辛苦,丈夫美過自己,有哪個女人受得了?即使是不重外貌的江老大也不免免報然。

  不過,奇怪的是,他渾身的酸餒昧也不淡,怎麼她不會像面對君上華那般而心生仰慕?這是她最喜歡的典型哩!

  江老大一想起君上華便悵然若失,又想起了車步石而嘴角微揚,再看看眼前那張回視著她而莫測高探的俊臉,不免心頭一震!

  不是為那絕世容額,而是為那了然一切的深沉笑臉。

  就是這個!她最無法忍受的就是這個!她無法世上有任何不在她掌握,又膽敢耍她的人!

  莫寄情不受她威協,反倒一切全像在他控制中般自信且自然,才令她心生警戒而不生情愫,鐘清流屢次將她玩弄於肌掌之間,所以才令她見了就討厭,更別提煩心於他!她不愛難以捉摸的男人,不管他們多麼吸引人。

  風吹雲,但不戀雲,戀的是厚實的土。

  她是不願的風,不受戀莫測的雲,她很漂泊,渴望的是腳踏實地的安穩。

  就因為這樣,—碰上正直的單純的君上華,她才一面倒的戀上他,即使他心有所屬,也因為這樣,那傻傻的車小子才能攏起她的興趣。一路相至今而不令她排斥甚至讓她起了一些些異樣的心情,這是她無法否認的縱然那車小子也開始有一點點變質了……

  如此一想,連那幼時的玩伴石小子,也因老實溫吞而受她特別多的欺負只可惜他……

  江老大不知不覺中,順手也動起了筷子。

  「怎麼,不怕有毒寡了?」莫寄情好笑地提醒她。江老大那張臉,短短幾瞬間變換過不知多少種面貌風情,看得他津津有味,倒不如是她在想些什麼。

  「你說,你都已經試過,要出事早出事了,不會囑了大半還能在這裡跟我說些瘋言瘋語。」江老大回神,邊嚼邊道。

  就在此刻,似乎忙完的掌櫃靠了過來。

  「兩位,這桌萊是有位客官特別請兩位的,請客的人,說是跟這位公子約好碰面,大概近日就到,請公子等他。」他朝著莫寄情道。

  「我知道了,謝謝你。」

  莫寄情停了下來,憂閒自然的俊美臉孔,變得有些侷促不安,也的些懊惱,但更奇怪的是,那雙俊目竟然隱約瘠起了期盼的光芒,亮麗無限。

  輪到江老大盯著他發怔的臉讚歎了。

  亮麗?這麼形容男人很怪,但江老大就是看的心曠神怡。也不曉得他到底是高興、懊惱還是害怕,是那掌櫃的話造成他的異樣?什麼,他的這位朋友她可不能錯過,她要知道,是能讓這個一深不見底的英男子失了從容。

  連續幾天,江老大天天都有免費好萊可吃,連帶也對莫寄情越來越好,嘿……這種好日子不知可以混多久,他那朋友也不知幾時會到,還是晚點到的好!見了他,也差不多該是她回揚州的時候了。

  是為了好菜,她才耽擱的,絕不是為了什麼人,尤其不是為了車小子!江老大心中的三百銀壓得沉甸甸卻偏要說,「此地無銀三百兩,可笑啊可笑。

  莫寄情情緒漸漸有了大波動——他常常會無緣無故一個人發笑、發癡,再不喃喃自語,整天心不在焉,不再找江老大的麻煩,也不拆她的台子,看起來活像是個沉醉愛河的人,失魂落魄的。

  來人該不會是他的心上人吧?

  至於那車小子,好像也不怎麼纏她了,還會想找死?不會了吧!這些日子沒幫他相著個老婆,也不曉得他心裡會不會失望?

  江老大隨意向窗外一探,正好瞧見車步石一個人,癡癡站在後院中,瞧著她二樓房間周的窗子口。

  哧!江老大不禁倒退一步,還以為他這幾天收斂了些,不會對她說些想娶她的瘋話,大概已經死心了,見到這光景,她再也難等閒視之。

  他是玩真的?

  由於她人站在二樓迴廊的窗前,控的是迴廊的窗,所似沒和車步石對上眼,而天也剛即暗了下來,迴廊內光朦朧,窗外盡倒雖光閃閃,將車步石魁梧的影子拉得更長,也將他那白而飄逸的確良外形徹底徹底照亮,車步石完全沒看到她,卻教她看得一清二楚!

  江老大心神不安,週身發熱,心頭也怦怦而跳。車步石那張平日裝瘋賣傻的臉,如今是一副深情愁怨的模樣,直教人看了心頭不忍。她是知道他喜歡她,但總以開玩知的成分居多,還沒到非卿不娶的地步,偶爾罵罵他,教他清醒些就是了,誰會想到他竟是這麼的認真!

  她又倒退了一步。不行!她不能因而心生憐憫,進而動心,她婚債沒解決,就算解決了,也不要車小子來擾亂她的生活。她的天空這麼廣,才別從一個泥沼爬起,沒必要急找個火坑跳下。

  縱然她對他……是人一點點動心啦!但是只有那麼一點點喔!更史,才剛發了芽的地,要刨除可以趁早,她可不想因此放棄目前所有的一切。

  江老大把心一橫,扭頭離去,決定放逐他在自己心中的影子。

  「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我了?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呢!」

  行經迴廊,一個有些低沉而嗅怨的聲音,從那虛掩的房門內傳來。很熟悉的聲音。男聲?女聲?

  那是?江老大一轉頭,兩眼一瞪,那是莫寄情的房間?

  「我發了瘋才會同意和你打這個賭,」活該教我一個月見不到我的娘子!想得我心發疼!只有這一次了。我不會再同意玩這種遊戲,什麼小別勝新婚,我寧可天天新婚,年年新婚,也不必大江南北追了不下千里,磨死我了!今後定要把你綁在身邊,不讓你離開一步!」

  這是個柔和的中音,一個相當好聽的男子聲音,語中強烈的眷戀和佔有慾,不必看他,也可以體會到他濃烈的情感。

  江老大聽得臉發了紅,莫寄情的房裡怎會有一對夫妻?雖然說非勿視,但是……她按接不住好奇心,悄悄貼近那僅餘一道門縫的房間,向內一瞧——

  呢?!她的兩頰跟著更加燥熱。房內兩人影緊緊相擁,那高大的身影懷裡抱著個纖細修長的人兒,只是,兩人都是——男的呢?江老大忘了迴避,提了口氣繼續看下去。

  那高大的男人僅露了半邊面,但看得出側面剛毅而俊朗,一臉深情款款更是不容忽視,他小小翼翼捧起懷中人的臉蛋,細細凝視膜連一個月的容顏,就像大地,間僅行剩這張臉孔吸引得了他的視線,其餘皆是不重要的。

  看得江老大也跟著有些醉了。

  在他懷裡的人兒跟著輕笑,「找現在想到處跑也不行了,我這身子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你就要—當爹了!」

  那柔緩緩的聲音,由她嘴裡吐出,教門內外兩人同時一震!

  「你說什麼?我要當爹了!」那男的聲高示穩,聲音也急促起來。成親都要五年了,終於有了子嗣,教他怎不欣喜。只見他用力抱緊了她,渾身遽抖。

  那女人?那是莫寄情?聲音及臉孔配在一起,江老太太楞,瞬間釋然。

  也難怪,莫寄情那張俊美雖然美得過火,倒是挺自然的,身形又修長,高了她半個頭,言行舉止也看不出矯揉造作的痕跡,顯然她很習慣扮成男人,也難怪她就這個老江湖沒能識破。

  得知她的性別,江老大也跟著起了相惜之心,更為她有了身孕而替她高興。她頭一回碰上這樣的女人,一個可愛可敬的對手;可惜她就要回揚州去了,否則,定可和她結個朋友,多斗幾天嘴的,可惜!

  只聽那男人的聲音突然又變得緊繃,近乎咬牙切齒道:「你有孕還到處跑?老天!你想嚇我?從現在起,求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你太會惹事了!」

  「這回依你。我也不跑出差錯!這孩子是咱們盼了四年多得來的,我一定讓他平安出生。中安長大。」莫寄情那低緩的聲音,此刻聽來是絕對柔媚的女聲,如果她用這樣的語氣同她說話,江老大相信自己不會認不出來的。

  那男子無奈地向道:「你曉得嗎?幾天前我就找著你了,只是見你身旁那兩人有些古怪,特地花了些時間調查他們,所以才等到今天。如果早知道你有孕,我哪管他們是誰:就直接來接你回去了,才不多等那幾天!」

  門外的江老大屏住了氣,這男人是誰?可查出了什麼?

  我也覺得他倆有些門道;是挺特別的,你說說看,我倒想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莫寄情伏在丈夫寬闊的胸前。吸取也熟悉的氣息。

  那男人吸了口氣,鄭重道:「那女子是揚州土皇帝,人稱長江以南、甚至全國第一人的的財務國之後,人人叫她江老大,真名無從得知。她為機智巧詐,頗有些俠義心腸,武功高強,年逾二十五而未——」說著說著,不免笑了出來。想他妻也過了二十才嫁他,已經夠晚了,這江老大還更勝一筆呢!

  有意思!莫寄情嗤嗤笑了,催促道:「那車步石,呢?」

  「提起他,那男人的臉更形凝重;「他也精彩著!

  他不叫車步石。」

  江老大心中一沉,有不祥預感,忙細聽下去。

  「他的發跡也真是個傳奇。他赤手空拳的打下黃河以北的陸運江山,去年才和南方的洞庭鐘家談成了合作,他助鐘家住北發展水運,鐘家助他往南發展陸運,現下和我也有生意上的往來,我是久仰他大名了,不過,這還是我頭一回見著他的面。」

  江老大所得額角冒出了汗。這個際遇不就是那……

  「喔!我知道了,我所過他的大名。不就是那洛陽的石不轉……咳?石不轉?江流石不轉?難不成那江老太原名便是江流?」莫寄情笑出了聲。這就是那「車小子」對八陣圖情有獨種的原因?

  「你這聽誰說的?」那男人也笑了,這下所說的話,江老大完全沒聽進去。

  他們的輕聲細語在她的腦海裡持續嗡嗡響。

  石不轉!騙得她好苦哇!……

  他在洛陽。這些年來的名聲日益隆,她不是沒有耳聞,只是,既然他們的婚約已因他的失約而算了,這麼多年了,就沒有必要出面尋他來說個明白,『就當世上沒了他這個人,她既看不到她沒聽說,好友問起婚約,就推說對方厭惡她的聲名狼藉,沒敢上門提親,草草帶過就罷。她懷著僥倖,活到了二十五,躲到了二十五,自以為神不知鬼不知覺,突然聽說他上門要求履行婚約。嚇得發瘋似的逃,誰曉得他原來化成個傻子追隨她身的將她耍得團團轉!可恨哪!

  江老大捂著口,以免氣得破口大罵,驚動屋內人。

  她小心翼翼為他們拉緊了門,輕著腳步而擊。

  氣死她了!江老大覺得自己像個傻瓜。逃了大半天,原來事實和要躲的人一起?真真是背著石頭躲冰雹,不砸得她滿頭包,也壓得她跑不了。天下還會有比她更蠢的人嗎?她真想揍自己一頓!

  江老大怒氣沖沖出了迴廊,不了樓,來到後院,見了那仰頭的白色身影,她頓時煞住。

  他不在!還在那兒癡癡瞧著她的窗口……江老大止住腳步,遠遠地看著他,頓時有了主意。

  車步石感到旁人的靠近,四處梭巡,面對的是僵在那兒的一張怒臉。神複雜地著他。

  有他些驚愕,跟著大喜,朝她問候:「你找我?」

  那張面孔的真誠,江老大真不想懷疑,但也懶得去相信。她緩緩走向他,眼睛沒離開過他的臉,腦子想的是狠狠揪起他,車步石遲疑地叫了她。

  「江……大姐?」見她不出聲,車步石遲疑地叫了她。

  江老大在他面前停下。細看那張臉、原本就是眉清目秀的聰明樣,她怎會當他是個傻子?隱約中其實也看出他有些古怪,但怎麼也沒想到,他原來就她的未——

  婚——夫!

  想起他坐在橋頭,泣訴著未婚妻無情,想起他們光天化日,當路擁吻,想起他對著那幅「八陣圖」,情有獨鍾,想起他在花滿樓內,要她來日不要後悔,想起他動不動就求婚;想起他……

  老實說,一切皆有跡可尋,且處處令入回味無窮。

  江老大放緩了臉部肌肉,立刻又繃得死緊;眼裡閃著異樣光芒,一把掀起車步石的衣領。

  「你說你喜歡我?要娶我……」她依然是一臉惡狠狠的模樣,哪個男人敢娶她,無非是吃了熊心豹子但。

  但車步石早習慣了她那虛張聲勢的假凶狠勁。

  雖覺得她問得突然,他仍忙不迭地點頭,這是毋需懷疑的事實,他早承認過的。

  江老大靠近他的臉,月光來回梭巡他的眉、眼、鼻、唇、臉部每一個角落,試圖強出他作假的蛛絲馬跡。怪了,看不出來?

  人心隔肚皮?這種事怎麼看得出來呢?江老大提醒自己。

  「你可願意嫁給我?」他屏息以待。這幾日怕惹毛她,他不再動不動便開口求婚,現在既然她主動問起,那他便順口再問一次。反正他有被拒絕的準備,被她拒絕也不是第一次,沒什麼好丟臉的。

  江老大沒回答他,反倒微微一笑,笑得一臉狡猾,教車步石身子一僵?

  她在他的驚楞中,大刺刺地伸出兩臂,緩緩纏上他的頸於,軟綿綿的嬌軀也貼上了他的胸膛,緊緊嵌進他的懷中,嚇很他心跳速增,動了不敢動、這艷福未免來得太突然了!

  月光拉長兩人的影子,還是拉不近兩人間的差距,仍是一長一短。瞧那雙相依相偎的影兒,更顯得她嬌弱而惹人憐。

  她的氣息吹上他的臉。車步石惑於她的突來之舉,捨不得也不敢動,就怕她生氣,但如今這局面。她似乎比生氣不要讓人不安……

  她索性閉上眼,送上她的唇。黑暗中,只聽到他一聲悶哼,她還是穩穩吻上目標,觸上了他溫熱的唇.應該說,他終於受不了她的誘惑,俯首而就,順勢吻了她,再順勢伸手將她圈個死緊,柔進自己懷裡,好讓他與她更貼近。

  他們早已嘗過彼此的唇,那時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如今卻是在星光夜裡,吻的味道,似乎有了那麼點不同。

  他變得更加狂野!;

  她感受到他大膽的舌又想攻城掠地,只是這回,也許是夜的催化,催得她想報復的心也軟化了,化在他逐漸蠻橫的吻裡,任他嘗到了她口中的芬芳,任他投起了她理智的旗幟,和他一同暈眩在長吻裡——

  醉得誰也不想清醒……

  也不知幾時分開的,江老大只覺得四肢發麻,四虛軟,無意識地攀著他的肩膀,勉力支撐著癱軟的軀,她茫然抬頭,望著車步石同樣好不到哪去的腫雙唇,燙得她雙頰火紅,敲得她更心悸的是,撲在臉上灼熱而深沉的慾望。

  他是真的想要她?!

  車步石喘著氣,攬在她腰上的手依戀不願離去。他抿了抿唇。似乎嫌她的潤澤仍然不夠。他依然口乾舌燥的緊,直想要的更多。

  車步石虎視眈眈地凝視她美麗的臉寵,老實的面孔彷彿換了張臉,極具侵略性。在她沒回神前,他屈服於自己的渴望,再度將她攬人懷中,吻個徹底。

  情慾開了閘,不達目的誓不休!吻到癡情處,他得寸進尺地將吻移了開,不自覺轉向她白嫩的頸子,將慾望印了上,才得到她的一聲驚喘,然後,他便被一掌推開。

  「你瘋了!」江老大在這一刻清醒,掙脫出他溫暖的懷抱,溫熟的唇吐出自己也慚愧的冷酷指控。根本是她先發的瘋啊!

  車步石試著火速平息自己的慾望,以求清醒的同她說話。他深呼吸一口夜的涼氣,勉強平靜道:「我當然瘋了;只要見了你,我就想要你,想得發瘋。」

  他控制得很好的平靜語氣,全因他毫無遮掩的表白而出烈火紅星,熔惑灼人,光芒萬丈。

  卻燙得江老大退了一步。「我不會再相信的,你休想讓我相信」她搖了搖頭。

  不管這個吻嘗起來多真實,多令人心蕩神馳,他就是休想騙她,休想再一次毀了她的希望。她寧可沒有希望,也不要希望剎那即毀,嘗那心神懼碎的失望之苦。

  「我沒有騙你。」他和身軀眷戀地驅使他上前,作勢又想抱她。

  「不要過來!離我遠點!」江老大怒吼,吼住他急切的腳步。

  「「為什麼拒絕我?」他一臉絕望。

  「不要靠近!不准靠近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她遙指著他,連到退未了,終於像是逃離什麼,消失在他的面前。

  他沒有騙她!他是真的想要她!而她為什麼會口口聲聲說不會再相信他?

  緊闔的門扉被推開,自內走出一雙壁人。

  江老大迎了上去,想笑,卻笑不出來。還是莫寄情先開的口。

  「江大姐?你看起來似乎精神不是很好?」

  「告訴我,如果我現在就要出發回揚州來日能在哪裡遇見你呢?」江老大凝視著那張美顏,猜測著她到底是何來歷。

  莫寄情同身旁的男人對望一眼,那男人笑著點頭,顯然也樂見她們之間的來往。她應當是個值得結交的江湖朋友。「我回關中的家裡,來日.你就上觀海山莊宋找我,就說找倪夫人即可。」她笑著亮出身份。

  倪夫人?!江老大微張嘴,一臉楞然。莫寄情以為她對自己女人的身份感到驚詫,便笑著進一步解釋:

  「對不起,我是女人,不是有意騙你的。出門在外,我習慣這麼打扮。」

  江老不久前已得知她的性別,所以不覺什麼,倒不曉得莫寄情竟然是觀海山壯倪夫人,這才令她咋舌不已;她屏息而問:「劍小莫?」

  如雷貫耳啊?這個名字。原來這傾國的容顏,是屬「關中第一才女」所有,她可是久仰了。

  劍小莫點頭微笑。

  那他是……江老大鎮定地轉向那男人,「倪鳳潮?」

  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偏僻的小鎮上,能遇赫赫有名的「關中之神」。江老大細細看了他瀟灑閒適的外貌。

  倪鳳潮也點頭微笑,「你好;江大姐。」

  欣逢如此大人物,還如此容易地就讓結交上了。這可對她賭館副業的北進大有益處。江老大興高采烈拍著胸脯自我介紹:「叫我江老大吧!」早知兩人已知道,她乾脆就先招了。

  倪氏夫婦忙道著久仰云云,「江老大」可也不是個無名之輩。

  客套一番後,劍小莫笑望著她,「要走了?我們才剛「認識』了彼此,你不覺得可惜?」

  「我這個混江湖的,事業做得太大,不能離家太久,免得賭館讓人贏了去,我就喝西北風了。對不住!」江老大隨口找了個理由,卻沒以她這是在孔夫子面前賣文章,不過,這對厚道的夫婦沒去說她什麼。

  劍小莫呵呵一笑,忽然道:「你真讓我羨慕。

  「什麼?」江老大一楞。她沒聽錯吧?還是她說錯了?

  「你把我想做的,——實現了,開賭場、混江湖、逾齡未嫁。甚至不嫁,依然追逐自在,我想過你這樣的生活。」劍小莫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

  又來了!他老婆嫁他這麼多年,依然如此不羈。這話說得倪鳳潮心裡大歎:有誰會在丈夫面前說自己不想嫁的溯的?那不擺明後悔嫁他嗎?

  江老大搖搖頭,「我可以說你知好歹嗎?你有蓋世的才華,絕世的容貌,有愛你的丈夫,享譽天下的美名,你這天人倒來羨慕我江湖人?」

  倪鳳湖不由自主地跟著點頭。這話太合他意了!

  「自由!這是你有而我沒有的,雖然我甘於放棄,但心中總像少了點什麼。至於我有的,你也一樣不缺,只要你肯,車兄隨時等著成為你的丈夫」「事情沒這麼容易!」一提起他,江老大什麼交情都不想套了。她雙眼一瞇,口出惡聲:「麻煩你告訴車小子……喔!該叫他石不轉,告—訴他,若想娶我,叫他親自到揚州,提——頭——來——見!」

  恨恨丟這句話,江老大頭也不回地搖手道別。本打算下樓,頓了頓後,又不願和石不轉碰頭,她轉而走向前院的窗口,攀著窗沿一躍而下,飛身離去。

  她自小到大,總以聰明而自豪,天曉得,如今她是被揉捏著耍!

  莫寄情是個女人,如今成了的朋友也就算了,車小於根本就是石小於,而且,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被他耍,他不會再有第三次的機會!

  越窗而走的江老大,讓人聯想不到穿窗之輩,倒像振落了漫天彩雲的凰鳥,沖天飛去後,徒留散落一地的片片絨霞;引人低回不已。

  倪氏夫婦張口結舌的望著那空蕩蕩的窗子,許久許久,才像作了場夢,終於清醒。

  倪風潮佯怒著開始算帳。就算老婆只是隨便說著玩,但是當著他的面對著外人嚷著不想嫁,也太不給他面子了。

  「你剛才的意思是,你寧願逾齡末嫁,甚至不嫁,只求消遙自在的過活?你這是嫌棄我,怨我阻了你的自由路?」他故意擺出凶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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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8:18:23 |只看該作者
 他老婆性好漂泊,一大到晚想一些花招理由離家,甚至和他打賭,賭她離家一個月之內,不會讓他尋著云云,平白讓他嘗盡相思苦。此刻她有了身孕,他可不會再准她離開自己一步!太危險:她走到哪兒,麻煩就惹到哪兒,前些日子甚至冒死捅了對頭仇家下刀,想同歸於盡……幸虧沒出事,不過,再要讓她這樣下去,佃可是會提早去見閻王:

  劍小莫從容地笑了笑,「羨慕,不代表會身體力行。

  沒有你,那樣的日子當然好;有了你,那樣的日子也不見得不好。但是只要有你,不管什麼樣的,都好。」

  溫言軟語,濃情蜜意,教那怒氣霎時化為柔情,雪也融成水,連華水晶也要相願失色。倪風潮動情地吻上她的頰,將什麼「江流石不轉」的丟在腦後。

  她老是愛嚇他,老是氣飽了他後又哄得他心花怒放。唉!倪風潮苦笑著抱她入懷。

  「有了你,才是真正的好。」他低訴著。








第七章


  「白銀賭坊」內,人聲鼎沸;吆喝、擲段、碰牌九,熱鬧如常。賭客們手中的銀子光茫熠熠,不曾因為來來去的生面孔而稍有失色。

  江老大置身,習慣性地想找回往日對「白銀」的狂熱,沒料到她那雙眼睛,見了銀子卻依然黯淡,教身旁亦步亦趨的手下,感到不可置信。

  多日沒上賭坊,老大見錢眼開的性子似乎變了?

  王老六看著意興闌珊的江老大,不因銀子當前、骰聲棄耳而有所提振,不免暗暗吃驚。

  江老大打個呵欠,步履滯重,散漫地在場中晃著。

  此時此地,「白銀」突然令她感到陌生無比;暖違兩個多月,再度踏入「白銀」,竟有恍若隔世的幻覺。場子是她最愛來的地方,銀子是她最愛看的東西,骰聲是她最愛聽的聲音,這熟悉的一切,如今可比嚼蠟失了趣味個中緣由,她自己很清楚,但以為之藏嫁題已。何必耿耿於懷地那石不轉——都兩個多月了,依舊不曾上來?

  她不得不承認,她真的相當在意,還在意了兩個多月。

  喔!也許更長,更早前便已開始。

  十八歲,父親墳前棄絕約定;十三歲,離開石家,十歲,初次知曉婚約,甚至更年幼時,她與石不轉青梅竹馬……往事一椿椿從她腦海裡浮略過,向前回溯,件件悠揚細數,她找不出石不轉究竟是何時便存駐於記憶深處,完全沒有驟然貧人的痕跡,好久好久了,久到隨手拾掇,全有石不轉的影子!

  甚至連隨意一瞥,都能把湊巧瞥見的男人,當成了石不轉!

  江老大的目光,落在一個賭客身上。

  有點像,真的有點像!他那微笑著的嘴角,那雙眼,那面目輪廓,是有幾分與石不轉神似,怪不得她怔住了!

  江老大瞇了眼細看。

  確實像!原來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把別人當作了他,而是那人真的像他。

  江老大鬆了口氣,又難掩失望之色。

  不是他,他的年紀起碼老了石不轉二十,歲以上。那男人也瞥了江老大,但沒敢多看一眼,大約也曉得她是這個場子的大老闆,那個赫有名的江湖女混混,他惹不起。

  江老太太踅了幾圈,期間悄悄看了那男人幾眼,沒讓人知曉,終於還是退了下去。場子已經引不起她的興趣了,能引起她興趣的,是那男人,神似石不轉的男人。

  不!應該說,是石不轉。那男人只是沾了他的光而已。

  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卻偏偏又冒出了頭,此時此地,未免……太不妥!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江老大吹熄了燭火,躺上床,兩臂交抗於腦後,怔怔向上瞪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目不視物,她知道今晚又將是個無眠的夜。

  剛回到揚州時,她還可以一邊對著君上華痛罵石不轉;一邊又偷偷雀躍地期待。她的生活仍算正常,日子照過,錢照賭。但,隨著一一天天的過去。意料中會上門賠罪的石不轉並沒有出現,她的日子開始亂了步伐。

  白天無心事業,夜裡失眠,亂七八糟得像行屍走肉。

  「時間在孤寂中穿梭,她忍耐著熬過。江老大漸漸體會到,也許這又是場無效的約定,是她單方面定下的,對方一樣可以不當回事。既然十八歲那年他已毀了一次約,如今再來一次,也不算什麼。

  這算是又一次耍了她嗎?第三次了!

  她越想心越冷,冷得驟然察覺到身旁有人時,渾身也起了寒顫。

  床邊!床邊有人!江老大候地直起了身。

  黑暗中,她才剛出手,手腕已被人扣住。

  「誰?」江老大沉聲喝問,心難以抑止地起了慌亂。

  來人功夫不弱,而且相當大膽!是江家哪個對頭?誰有這個本事能潛入江家,近她的身而不被她察覺?

  「是我,讓你久等了。」

  隨著那聲音飄進她耳裡,江老大心一定,跟著暖烘烘的似要化了,被扣著的僵硬手腕也放鬆下來。

  「誰……誰在等你?「……你怎麼可以夜半闖進我房裡?」江老大壓低聲音質問,不知是怒是喜。

  她的手腕跟著被放了開。許久,沒得到回音,回應她的是一室光亮。

  她轉頭迎向那不速之客——石不轉。

  來者愕然,旋即滿臉不捨,柔聲道:「你哭了?為什麼哭?」

  面對著他的,是張爬滿了淚水的臉,石不轉揪了心。他盼了兩個多月,回了家一趟才上揚州,不敢像上次一樣登門提親,便在今日易容混進賭場,見她一面,聊慰把濫成災的相思;知道她討厭自己公然出現,他又忍不住夜裡摸黑進了她的閨房——一個簡陋得不太像女子閨房的閨房——見到的,卻是一張淚流滿面的臉,沒有欣喜。

  她不高興見到他?

  她哭了?江老大不自覺摸模臉龐,感到困窘與生氣。是睡前不自覺想起他,還是見了他才落的淚?不論是何原因,她怎可在他的面前流淚?這是向他示弱!不可以!她還威脅想要他的人頭哩!

  慌忙將淚撩了擦乾,再度迎向他那溢滿關心的臉。

  好傢伙!他過得似乎不錯,只是少了點傻氣,依然風采不減,穿的底當時她為他選的白色衣衫;夜裡潛入江家,如無人之境,還敢穿著白衣?好大的膽子!

  「你還敢來?」江老大板起了臉。

  「遵照你的吩咐而來,卻怕你再次逃了,只好夜半上門,唐突了。」石不轉側過頭,不敢正眼瞧她。

  見他神色有異,江老大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低頭看了身子,連忙抓起被褥遮身。她習慣衣著涼快地睡覺,即使天涼亦如此,反正沒人瞧見,該死的石不轉來的真不是時候。

  「轉過去!」她命令著。除了那張微紅的臉,看不出一絲羞態,與一絲軟化或妥協。

  石不轉乖乖遵命,回身過去,既是懊惱又是心跳。

  唉!他們連婚約都有了,他還吻過她、抱過她、甚至還看不該看的,他卻仍是一點娶到她的把握都沒有。

  算是他苦命吧!依照禮教,她早該是他的人了,偏偏她不吃這套,早八百年前,她大概就因言行出軌而嫁了別人,也輪不到他今日上門提親。

  隨便抓了件衣服套上,江老大瞪著背對著她的石不轉,心跳急促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轉過來吧!」她鎮定地冷冷道。江老大斜坐在床上,那頭長髮散落肩上並末束起,亮麗嫵媚至極,俏臉氣得發寒,美目如怨如慕。石不轉呆呆地望著,想起在花滿樓內,她昏迷那回,也是這副俏模樣,無意間再次見著,不禁令他心族動搖,目眩神述起來。

  「喂!該叫你車小子還是石小子?」見他失魂地盯著自己,江老大不自然地清清喉嚨。

  「隨你,反正都是我。」石不轉訥訥道。反正都是小子,一樣沒價值,唉!

  「不是叫你提頭來見嗎?」江老大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凶狠,可惜面對石不轉,她原本已嬌柔的腔調更像是虛張聲勢。

  當天劉小莫轉告他知曉,石不轉便知道自己要糟了。江老大莫名地投懷送抱,他雖竊喜,但也知道可能出了什麼差錯,再聽了劉小莫的轉告,改稱他石不轉,顯然已東窗事發,大事不妙了。

  他化名接近,為的是化去她的戒備,伺機攻佔她的心,再慢慢暗示她。說服她,讓她習慣他,最後順理成章地接受他。他打的是這個如意算盤,提早暴了光也『就等於玩完了。

  相處一段日子,江老大的脾氣他也摸了個大概,他淮備要面對一場風暴。

  「石不轉項上人頭在此,你要『取』便來『取』吧!

  或者,你願意讓我『娶』你?」那雙子夜黑陣閃著希望,熠熠發亮。

  「嘩!裝傻裝了這麼久,這回倒是聰明起來,懂得狡詐了。石不轉,石小子,車小子,管你是誰!咱們的婚約已經毀了,你難道還搞不清楚?」江老太冷冷凝視他。

  「你是指十八歲時我失了約?」他的聲音緊繃。

  「你我之間,除了這個要命的約定,還有別的?」江老大冷言諷刺。

  「記得嗎?我騎著馬,你身穿紅衣,過了子夜時,交錯而過,」既然她介意,那就說清楚。

  見他說得正經,江老大側頭想著,整理陳舊的記憶。

  「是你?」她驚楞地想起那一幕,往事歷歷,那時她無心去細看馬上的人,倒沒注意他是石不轉。

  「是我。」將該解的結一次解開,好減少她的抗拒。

  「那又如何?過了子時,你逾時了。」江老大的語氣仍不放鬆,心卻軟了一分。

  「我病了,去時耽擱了時辰,回程時更加重了病情。」石不轉談淡解釋。

  「你的事。」語氣無情,心又偷偷軟了兩分。

  石不轉聽她事不關己的語氣,不禁氣結。他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定床邊,逼近縮人床角的江老大,低聲咆哮:「你還要我怎樣?條件一次開出來吧!我這輩子娶不到你,也不會娶別的女人,我十歲發過誓!十三歲發過誓!十八歲也發過誓!二十五歲的今天,我再發誓!

  一樣不改!我不會放過你的,你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別以為逃得過他那張俊雅斯文的老實面孔,如今又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激動地漲得紫紅。江老大感受到他逼近,低聲喝道:「你先別靠近我!離我遠點?」

  石不轉收回攻勢,直挺挺地坐在床邊,緊盯著她不放。

  「謝謝你願意遵守婚約,娶我這個揚州最老的姑娘。」江老大平息慌亂,緩緩道:「收回你的同情心吧!

  我是個不需要婚姻,還可能會少更好的女人,從十三歲起就是。更何況,混江湖這些年,除了是女人,不能嫖,我什麼事沒幹過,你石家最好招子放亮點,免得娶我回去,辱了你石家門楣,連累你受人恥笑。」

  石不轉拳頭握得死緊,怒氣升起。

  「何必這麼貶低自己?你若不是故意走上這條路,也沒人能逼你。想藉機逃掉婚約?我不會同意。石家也不會同意,岳父在天之靈更不會同意!」

  江老大的心陡地彈跳了一下。

  「岳父!叫的挺順口的,可惜我沒同意!」她別過臉,又道:「而且,石伯伯要是見到今天的我,也許會更後悔!」

  他未免弄得太清楚了,清楚地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學壞,故意撒潑,存心要他打嫁堂鼓。自從知道有婚約這回事起,她人就變了,以逃避嫁給他為目的,這些年來也沒想過要改;而唯一一次動過想嫁他的念便是十八歲生日那天,偏偏這唯一一次的機會讓他給毀了,從此她恨在心裡,更不將他視為未婚夫。

  而後她愛上君上華,一心一意地。雖然嫁不了他,卻從此陷落泥沼,不可自拔,那屬於石不轉的幼年記憶便更淡了。如果他不出現,她還可以繼續追逐,繼續愛慕君上華,繼續過她酸甜苦辣在心裡的日子。

  一切全讓他毀了!

  她怨忽在心,石不轉也像打了場敗仗,垂了雙肩,擰了眉毛,再次逼近她。

  「你以為這兩個月我跑哪兒去了?我回家向爹請示,爹臨終前……還一再告誡我,既然有了你的消息,要我別守喪,盡快娶你過門!他沒有後悔!他只後悔沒能見你一面!」

  雖然不願表示出對他消失一了兩個多月的在意,但江老大對他的解釋,釋然之餘又帶點驚惜與不忍,她再也難裝作無事。

  「石伯父過世了?」

  「嗯!我這趟回去,正趕得上見他最後一面。」石不轉聲音低落。

  江老大也難過了起來。看著他沉戚模樣,她雖不忍心,但也難掃疑慮。

  父命!婚約!他要娶她的原因?唉!

  「回去吧!如今沒有人見證兩家的婚約,你大可當作沒這回事,不要勉強。」

  「沒有勉強!你要如何才肯相信?」石不轉氣急敗壞地板過她的身子,低吼著:「如果得了你的人」就可以得到你的心,那我會毫不考慮地在這裡要了你!」

  她到底要怎樣才點頭,拿婚約壓她不行,拿他的真心也不行,他真想來硬的!

  「你……你別想!」江老大震了一下,彈退至另一邊床角,「你若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宰了你!」

  她說到做到,石不轉不懷疑她的威脅是假。

  「我不會那麼做。我發過誓,要你心甘情願的嫁我。」石不轉望著別過頭去『的她,心中為著她的逃避而湧起倦意。他悶悶站起,負手而立,轉角背對著她,想著心事。白色的魁梧身形矗立於床前,背影孤寂蕭索,讓江老大也跟著心疼起來。

  但是,她的嘴並不放鬆。

  「男人發的誓,就像吃飯喝水,家常便飯,你隨時可以反悔,反正我也不介意。」

  她故意將他的誓言說得相當不堪,侮辱到了極點,石不轉怒然回首」心痛到了極點。

  「你何必呢?我若有錯,在此向你道歉,請你原諒;

  我若有不合你意之處,條件開出來,我為你做到,沒必要如此踐踏我的真情吧?」石不轉那雙子夜黑眸,已經不如以往閃亮了。

  「你似乎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江老大無視於他受扭曲模樣。

  「什麼事?」石不轉有不祥之感。

  江老大緩緩下了床,來到他跟前,直視著他,「我愛你嗎,你愛我嗎?」

  「我愛……」

  石不轉脫口而出的話,被江老大出手制止。

  「別說你愛我!不管愛不愛我,你超過我愛你嗎?

  這麼多年了,我走遍大江南北,見識過多少男人;你認為我不曾心動過,不曾愛過任何男人,就這麼死守著婚約?」江老大嘴角那朵微笑,美麗而殘酷,「你做得到我未必做得到啊!」

  江湖兒女,不受禮教束縛,這麼多年了,她有男人也人之常情,他若有其他女人,她也可以理解。但是,石不轉拒絕相信。

  「「江湖中人講的是信義,你難道當兩家的婚約是兒戲?」記得她的確承認有心上人,總以為是搪塞他居多,就算有,她該也不至於背棄婚約而出軌。難道……

  「就算有約吧!十八歲時也毀了,既然沒了婚約,我就不能另找男人,代替你的位置,就算今天你告訴我,你並未毀約,也遲了點吧?」江老大歪著頭看他,那臉情笑,又美又可惡。

  她的話亦真亦假,說的煞有其事,教石不轉心生寒意。她愛過君上華,全心地愛,如果不是對方已有摯愛的妻子,她早就不顧一切地誘他雙宿雙飛了,不會平白讓石不轉等到一個二十六歲的老姑婆未婚妻。她並沒有說謊,只是,她也沒照著做就是了。

  但,她的話中之意,讓石不轉想偏了——她存心的。

  「你還是未嫁之身吧?」

  江老大無謂地點點頭。是又怎樣?但她可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喔!

  「那就好,我還是可以娶你。不過,既然你有男人,我要會會他!」

  石不轉伸手提起她小巧的下巴,趁著她驚愕地的他神,就著她紅艷的唇,深深印上屬於他的印記,傻氣地想洗去其他男人的氣味,只留下自己的。往昔敬她、愛她,怕唐突了她,貿然吻她後往往跟著起了罪惡感,但是,此刻他妒恨交心,他需要一個真實的憑情,好消除她的恐懼。

  江老大將悶哼聲吞下,將戰慄藏起,看他緩緩地離開自己的唇,那雙子夜黑睜帶著受傷神色。

  江老大心軟了。「何必呢?我不值得你這麼……」

  石不轉厲聲打斷,「你的男人是誰,我遲早會弄清楚。轉告他,我要奪回我的女人!我的老婆!」

  江老大被他挑戰的火氣嚇著,慌得隨口扯道:「他不在!現在不在揚州!」

  「我會再來,來找他。」石不轉凝視她,深深地,癡癡地。許久後,二話不說地掠過窗,飛身而出,劃下道白影,為夜空添上瀟灑飄逸的一筆。

  江老大來到窗前,目送那道白影竄去。

  她似乎低估了石不轉的執著了。

  他不來,怨他!他來了,氣他!她到底要他怎麼她又要拿自己怎麼辦?

  為什麼,他為什麼能這麼死心眼?而她,為什麼又狠得下心,傷他至此?

  也許,她膽小,她伯吧?習慣了一個人的日子,習慣了一廂情願的癡戀,突然得到如此毫不保留的深情,肥令她退卻。

  江湖兒女,不怕刀口舔血,怕兒女情長?好笑吧!

  她到了這個歲數,原本就造就了不少笑話,連她自己都想笑哩!

  有人守株待兔,等著目標物出現;有人不明就裡,無端送上門,成了獵物。

  石不轉整日無所事事,公然在她賭館裡閒晃。總之,四大賭坊就圍繞在江家四周,她出入一定經過,省不了要與他打照面,他盡可守株待兔。

  見過石不轉的江家手下,既不悸問,也不敢趕他走,就任他整日在江家四周晃來晃去,也不悸告訴江老大。前車之鑒猶居目前,老大對未婚夫敏感,甚至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但既然是老大未來的丈夫,就很有可能成為江家之主,他們不敢得罪,也不敢上前與他打交道,伯老大怪罪,只好睜只眼、閉只眼,由他去。

  於是,石不轉更囂張了。

  有時他坐在江家屋樑上,笑看著江家人;有時吊在江老大窗邊樹上,癡望著窗內人;有時站在江家大門前,有時混在賭館裡,江家人視而不見,江老大也不去理會他。照樣過她的追逐好日子,只有警戒在心底。石不轉在搞什麼把戲,她曉得。他公然出現,還無所不在;帶著那副嘲諷的笑容,為的是警告她安份些,順便找出「她的男人」,與他一較高下。因之,為了她的手下著想,她不能任他們被欺負,只得小心翼翼地與他們保持距離,免得讓哪個倒楣蛋成了代罪羔羊。

  至於君上華,她更不想去見他,他雖是正主兒,他也是過氣的正主兒,他們現在可是交情真誠的好朋友是他那副溫文儒雅的氣質外貌,要是讓石不轉看了一眼,立刻會被當成對手第一人。

  唉!君上華是個斯文人,是個官家子弟;石小子雖斯文,但他混了江湖這麼多年,生意做得興隆,手段也不比常人,要真讓他們卯上了,君上華不會是石小子的對手,她得小心。

  她再怎麼小心。也難免顧此失彼。第一個送上門的倒楣鬼,就是鐘泉流。

  洞庭之主鐘家,掌控內陸水運,富貴可比帝王之家。鐘泉流身為現任的洞庭之豐,.因緣際會與江老大結交為友。經過揚州時,他總不記前來打個裕呼,也隨便看看君上華和雲兒。不過,當他踏入江家大門時,他就知道,他來的不是時候了。

  「鐘泉流?鐘二當家;久仰久仰,在下洛陽石不轉,以後請多多關照。」

  石不轉笑嘻嘻地拱著手,陰陽怪氣地對著鐘泉流作揖,笑得鐘泉流一臉莫名其妙,江老大在一旁冷汗直流。

  石小於現在一臉傻相,但可不是省油的燈,她已經領教過了。

  鐘泉流來的真不是時候!他雖比君上華多了些手腕,但不曉得氣勢夠不夠?壓不壓得住裝瘋賣傻的石小子,江老大心中忐忑,頭一回希望泉流的大哥——她那死對頭鐘清流也在,他那副囂張霸道的帝王氣勢,肯定可以嚇跑石小子的。

  「原來是石兄;久仰久仰,能見到閣下,是泉流有幸。」雖然覺得不太對勁,他仍是有禮地客套一番。

  「江大姐,鐘二當家真是人中龍風,人品俊秀的緊,你說是嗎?」石不轉皮笑肉不笑地,一副捉了包的樣子,滿臉醋意。

  江老大頭痛不已,有氣無力道:「是啊是啊……」

  鐘泉流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唉!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石不轉笑嘻嘻道:

  「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小子不才;欠歷練,恨不得『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二當家不知有何嗜好與擅長,可願作陪?」「石兄說笑了。泉流泛泛,無甚可提的。」鐘泉流笑而謙謙。「哪裡的話!所謂:君子無所爭,必也『死』乎!」一讓就沒份,哪能贏,其爭也君子(注)!嘿嘿!……」石不轉咬牙切齒地念著,不懷好意地笑著。

  鐘泉流笑僵在當場;他跟他有仇嗎?

  「等等!石小子,我有話和他說,你站那兒等一下。」

  江老大聽用弔書袋,聽得一頭霧水,但見鐘泉流一臉驚愕,恐怕大事不妙,嚇得她再也不敢袖手旁觀,連欲出言打斷,拉著鐘泉流到一旁。

  「他剛剛說些什麼?」江老大迫不及待問道。

  鐘泉流悶聲反問:「我和他是今天第一次見面吧?」

  「應該是吧?你自己最清楚的,還問我?」江老大奇道。

  「我不記得見過他,應該也沒得罪過他吧?」看石不轉的樣子,鐘泉流懷疑自己做過什麼罪惡滔天的壞事「你的意思是?」江老大麻了頭皮。

  「他要和我決鬥,可能還是生死。」鐘泉流無辜,地看田江老大。

  哦!天!石小子未免太過分了吧?

  「別理他!」江老大深呼一口氣,遙遙瞪著石不轉。

  在她的地盤上對付她的朋友?哼!江老大原先對石不轉的一絲絲愧疚之意,如今全因鐘泉流無端背黑鍋消失。太可惡了!這些天來因為心虛而不去理會他,沒想到他會得寸進尺到這等地步,干涉她與朋友的來。哼!

  石不轉那臉賊今今的詭笑,見了喁喁私語、狀似親密的兩人後,不禁扭曲了形,又成了嘲諷的冷笑。

  就是他了!江老大眼高於頂,鐘泉流的確也是個人物,他們之間有曖昧;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沒想到身為正牌未婚夫的他,竟然必須「理解」這個事情,然後為了捍衛自己的未婚妻,再和她的夫做殊死鬥?

  可笑啊可笑!石不轉諷刺地想。

  「談完了嗎?」他忍不住出聲,棒打那對刺眼的「交頸鴛鴦」。

  江老大上前代鐘泉流出頭。

  「泉流是我的朋友,你不必胡思亂想,將他當成了假想敵;我和他之間沒那回事!」

  「什麼?石兄以為、在下和江老大有……有什麼嗎?

  別開玩笑了!」好脾氣的鐘泉流,也不免為了這莫名扣下的帽子而辯解。跟江老大那!好……好……好可怕啊!他一臉烏青顏色,難看的很。

  「是嗎?」石不轉壓根不信。

  「泉流,你別理他。你不是還有事嗎?我先送你。」

  江老太朝鐘泉流使了個眼色,忙先將他送走,免得遭到石不轉毒手,她救也不及。

  石不轉看著他們離開,不一會兒又等到了江老大返回。

  挺快的,沒有依依不捨?他苦澀地揣測。

  江老大一進門,劈頭就罵。

  「你是什麼意思啊?我和哪個男人沾了點邊,你就以為我和那個男人有一腿;那你乾脆殺光揚州所有男人算了。揚州所有的男人都和找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包括你!」她忘了是自己造成這個局面的。

  「其他男人也許我可以相信。但是鐘泉流,我不信!

  他是個人物,既然你、有男人,他是最有可能的合適人選,」石不轉緊盯著她。

  江老大氣結,「就算我有男人吧!不管是哪個男人,你也該先衝我來吧?」

  石不轉漾出了笑,子夜雙眸精光四射,「好!既然你這麼維護他,就得代他和我決鬥!」他打算孤注一擲。

  「要打架?好啊!」江老大爽快答應。

  石不轉搖了搖頭,「打贏了你,打輸了你,都一樣得不到你。不如打賭吧!」

  「好啊!你要賭什麼?提到賭,有誰賭得過她,江大摩拳擦掌。

  石不轉心中微微一振,知道機會來了。「賭什麼都時間,地點,你決定;但是賭注,我決定。」

  「可以,先告訴我賭注是什麼?」

  「以你我的婚約為注,賭你的人。」那雙子夜黑眸,興奮地閃著。

  「什麼意思?」江老大起了警戒,心頭猛跳。

  「你贏了,婚約化為白紙,你我從此形同陌路,我不會再來打擾你;若我贏了,你就得履行婚約,當我石不轉的老婆。」說到夢寐以求的願望,石不轉不禁聲音沙啞。

  江老大呼吸停頓了一下。他是真的不管她和別的男人有染?到底是因為婚約。道義還是責任,可以讓他這樣義無反顧?

  「你玩真的?」她小心冀冀地問。

  「對你,我從來沒有玩的意思。」石不轉肅然。

  「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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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8:18: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子曰:「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引爭也君子。」(論語八佾篇)

  三個多月前的這一天。

  旭日初升,晨光熹微,揚州沉睡在煙塵之中而未醒,人們也混賴在暖被窩裡;街上冷冷清清,不適合早起的鳥兒,適合早起的蟲兒。

  石不轉,今年二十五,洛陽人士,初次來到場州。

  這天他無意起了個太早,包袱一背,正準備提前啟程回洛陽陽老家去。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但沒想到,「碰——」地一聲響,送上來的不是蟲兒,而是一團肉球,飛至他的面前面擋他的路,停下他的腳步。

  天外飛來橫「肉」?石不轉咕噥。不管是肉是蟲,起的他可都不吃,送上門來的這團「肥肉」,也未免可觀了。石不轉低頭望著那團「肉球」發出殺豬似的哀號。

  「你們……你們這群吸人血的,不得好死!」

  吸人血?早起的水蛙嗎?石不轉想伸手去扶,但一打量所在的位置似乎是賭場之前,幾個彪形大漢一字排開地站在門口,雙手環抱著瞪眼,個個陷神惡煞的模樣,事情似乎不太單純。

  石不轉沒多事,悄悄退至一旁。

  「哼!既然要賭,願賭就要服輸,輸了光耍賴,算什麼英雄好漢?」一名三十多歲的粗壯漢於朝那「肉球男人」罵道。

  「江老大!聽說你的場子公正,沒詐賭,我這才上門的,但是,你若做了什麼看不見的法。豈不要了我們這些老實百姓的命,我已經連賠二十把了!這太說不過去吧?你出來評評理啊?」

  隨著那肉球男人的咆哮,從幾個凶神惡煞的男人之間,走出一個嬌小玲球的青衣女子。

  「你賠了幾把,那是你的事。我的場子沒人敢詐賭,我的莊家也沒人敢出老千。來者是客,但你要是不守江家場子規矩,在這兒大吼大叫、影響我的生意,就別怪我不客氣!」

  原來是群早起的賭鬼?喔!說不定是通宵賭吧!不能算早起。石不轉的視線為那名青衣女子所吸引,她的身子嬌小,聲音清亮,容貌秀氣明艷。除了那身勁裝,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江湖中人,而且她……很面熟!神似他日思夜夢的佳人!石不轉的心猛擊著胸膛。

  「你……你狗仗人勢!仗勢欺人!」肉球男人結結已巴地指著江老大。隨著天愈亮,四周圍風的人漸多,卻無人聲援他。

  江老大好整以暇地問道:「我仗誰的勢?你的?」

  「不是!可是……」她依侍的是自己,那男人無話可說。

  江老大緩緩又問:「咱們做的是正當買賣,也沒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上門來賭,是麼?」

  「是!可是……」

  江老大伸手打斷他,「江家賭坊求過你上門光顧?」

  「沒有!可是……」

  江老大又打斷道:「咱們賒過你賭本;耍你前債末清,後債又欠?」

  「沒有……可是……」他的氣息漸漸有點虛弱。

  江老大撫著下巴;「你抓到我場子出老千?誰,怎麼個出法?」

  「我要是知道,那還叫老千嗎?」那男人被江老大質問得招架不住,忍不住大叫。

  「死不隔日是吧?」江老大訓道:「既然這樣,江家沒對不起你!輸了錢就乖乖回家去,回家仔細多少本錢可以賭:有閒錢的人才賭,沒錢了就安份點,不要拿活命錢來跟自己肚子過不去。既然賭了,願賭服輸;輸光了也是你沒那個命,不要說我場子有老千,在這擋我賭坊的生意!」

  那青衣女子說完,也不等那男人辯解,一點也不留情地示意身旁幾人,把那男人給轟走,並且下令,永遠不讓他踏進江家賭坊一步。

  好個潑辣厲害的女人!石不轉轉驚愕地看著她人內。

  她的容貌神似當年那名紅衣女子,那脾氣更是教人不敢領教,可是,石不轉卻依稀看到幼時那個倔強得讓人心疼的小女孩。

  「那就是江老大?第一次見到她的面,真看不出采她是個賭鬼,混江湖的。」圍觀的旁人插嘴。

  「是啊!都二十五了還嫁不出去,混江湖的,長得美也沒人敢要啊!」另一個人的話中有著貶抑之意。

  石不轉淡淡掃了碎嘴的兩人,嚇得他們立刻哄聲。

  偷偷說個兩句沒關係,但要是讓江老大知道,碎嘴的他們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她是筋赫有名的江老大?太像了!

  石不轉在洛陽久聞江老大的名號,踏入揚州更是不入耳也難,卻怎麼也沒想過她有可能是江流!

  她會是尋了多年的未婚妻嗎,有可能。江老大的年紀相貌處處都像……近來名聲大噪,偏偏名字就是個迷,極有可能是江流刻意隱瞞,要不是見了她的面,他永遠也不可能懷疑到這位「江老大」的頭上來,也不會想到疑往昔年幼的十二歲小女孩,今日會是個囂張狂妄的賭場首領?

  誰又想得到當年嬌弱堪憐的紅衣少女,原來已成了晚噬風雲的江湖頭子?

  自十八歲錯過十約定後,他便致力於揚名立萬。只手建立了屬於他石不轉的陸運王國。為的是希望他消失的未婚妻,能因聽到他石不轉的名號而出現,也可以藉著運輸的管道,方便尋查她的消息;怎麼也沒想到,原來她在江湖中揚名立萬,猶在他之前,且恐怕早聽說過他石不轉的名聲,卻故意不去理會!

  許多年不見。她已走上了江湖路……石不轉心中有幾許不安與遲疑與柔腸百轉千她為什麼溫江湖?吃過了多少苦?

  她還記得他嗎?為什麼避不見面?

  石不轉站在角落反覆斟酌,仔細搜索:印象中關於江流的傳聞,心裡有著忐忑、心疼、猶豫、振奮與柔腸百轉千回,五味雜陳。唯一不變的是,多年後再度仍然迅速地奪走了他的心.良久,確定已用最快的速度,習慣了這位「賭徒混混」未婚妻後,石不轉終於鼓起勇氣,笑著上前叩了江家大門。

  他決定試試看,賄賭自己的運氣;看看早起的鳥兒是否真的有蟲吃,而江老大是否便是那早起的蟲兒。

  石不轉這一叩門,讓江老大從此展開了為時一個多月的逃婚生涯,車步石這個角色也因應而生。

  滿十八歲那年,石不轉意外失了約,如今都過了二十五,可是挽回的時刻到了?

  「鐵皮賭坊」今日有場重大的賭局。

  江家賭坊上下,幾天前就奔相走告,—聽說他們的大老闆江老大與洛陽石不轉之間,將有今場豪賭。

  「鐵皮賭坊」向來生意清淡,近乎沒有利潤,但只要一有人上門,大家莫不好奇地猜測這回又要賭些什麼怪東西。今日江老大與人一賭,競在此地;更增添賭局的神秘。

  賭注是個謎,但肯定不是賭錢,「鐵皮」場內不賭錢,事以物賭物。可惜江老大下令清場,也沒告知賭博內容,讓眾人心癢難搔,想一探究竟。

  正午吃過飯,江老大和石不轉進入「鐵皮」後,鐵門深鎖,謝絕旁觀。所有人遠遠站在「鐵皮」之外,等著江老大出來,想知道鹿死誰手。

  好了,現在連蒼蠅一隻也飛不進來,可以開始了。

  江老大抱著胸,瞪著石不轉。和他的婚約賭注,她可不想宣揚,所以禁絕了所有的人參與。否則,她是很想在眾人面前展露她高超的賭技,殺殺石小子威風的。

  「怎麼賭?」石不轉乒笑著,心裡卻是緊張的。能不能娶到江老大就看這一役了,他當然有所忐忑。他的賭技……唉!他根本沒碰過賭,有賭技可言嗎?只有見風轉舵,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會賭什麼?讓你決定好了。」江老大斜眼了他。

  不是她自誇,除了他那乞丐師父,這麼多年來她還沒輸過一回,這石小子不要說贏不了,恐怕連怎麼賭都有問題哩!

  石不轉看看面前琳琅滿目的一堆賭具,有些茫然他不好賭,不熟此道,偏偏自我麻煩,要是輸了,可不就全完了,只怪他鬼迷心竅,一心想娶她,有了要機會就鑽,沒秤自己斤兩。

  「什麼都不會……就這個吧!」他隨手指著一張團。

  「陞官圖?好啊!你會玩?」江老大懷疑地問。

  「不會。你解釋給我聽吧!」石不轉苦笑著。

  江老大凝眉看他,似乎有些怪他不知死活。

  「陞官圖還算簡單。從文武出身份仁途,到頭來比官位。你選文選武?」

  「「選文。」

  「好;仔細聽了。從秀才起。經三試,中狀元,榜眼、探花、進士,或者名落孫山從頭來;接著發配職,從地方官一路。府、州、軍、監、縣,到中央十吏、戶、守、兵、刑、工,有本事你就爬到棚位,或者封個郡王、親王。從起點這兒擲段,四點算有德超連升三級,六點有才,升三級,二、三、五點有功,升一級;遇上麼,算貪贓枉法,降一級……」

  石不轉凝神聽著,突然心升主意,「就這樣?」

  「什麼意思,嫌不夠精彩?太過簡單?」、江老大白他一眼。

  萬不轉笑嘻嘻道:「倒不如再插點彩頭,怎樣?」

  那臉傻笑,又讓她見到了當初那個傻小子車步石,江老大微怔了一會。

  「好啊!你賺錢多,想多輸一點,也行。」她隨口掩飾「期間加賭單回,每擲一次,就插賭一次,行麼,賭多少?」

  「我賭錢,一次一百兩,你賭東西,一次一樣,如何。」

  「你要什麼?我身上有啥好東西?」江老大摸摸懷裡似乎除了錢,也沒什麼好輸的。

  「我的手絹啦。銀耳墜子啦。空的荷包袋子啦……

  都可以。」石不轉似乎打算賠本。

  「你有毛病?這些東西加起來也不值一百兩,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江考大可是精明的很,這麼佔便宜的好事肯定有詐。

  石不轉那臉傻笑,轉為緩和,子夜雙瞳閃爍著,深深凝視著她,「如果到頭來我輸了,婚約無望,這些東西也好伴我一生,做個紀念。你可願成全?」

  江老大怔住,胸中一暖,差點被他的深情淹沒,卻強作無事道:「好吧!反正不值幾個錢,你這麼愛收破爛,就收吧!前提是你得贏得了才行。」

  石不轉猛點頭,滿面的笑意。江老大躲著他的注視,清清喉嚨,「開始了。你先擲吧!」

  「你先,我好見習一下。」

  江老大不置可否,順手拿起鑷子,卻猶豫了那麼一下才丟出。

  天意!面對這個時傻時精明的石小子,她著實狠不下心欺負他,佔他這個不懂賭術人的便宜,而他那臉企盼更讓她覺得,要是耍了花招,便是勝之不武。

  「麼點,鄉試不過,要重來了。江老大從沒輸過,但頭一回插賭是輸定了。

  石不轉丟了個三,直接跳過會試中了舉,好運氣!

  他高高興興地伸出手來,朝江老大討東西,「給我!

  的銀耳墜子。」

  江老大無謂地聳肩,伸手欲取下銀耳環。這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飾,但是值不了幾個錢;送他無妨。

  「等等!讓我來吧!」這兒沒鏡子。你自己弄,小心受傷。」

  .石不轉阻住了江老大手,伸手便輕輕緩緩地撫上她小巧的耳垂,為她卸下耳環。他沒碰過這類東西,是以小心冀冀,怕傷了她。

  江老大來不及阻止,他溫熱的手已觸上她的耳和她的臉頰,麻癢了她的肌膚,一顆芳心微微而蕩,呆呆地任由他。

  他的動作極緩,呼吸聲近在咫尺,清晰可聞,男子氣息繚繞在她頸側,江老大想推開他又不敢輕舉妄動,怕弄疼了耳,他是否故意和她如此親密呢?

  「好了。」石不轉收回滿腔柔情,盯著平躺在掌中的雙銀耳環,再慎重其事地收進懷中。

  江老大看在眼裡,動盪在心裡,咳了一聲道:「繼續吧!」

  她撈起骰子,這回擲了個二,終於過了鄉試,登了才,但離舉人還有一步。

  石不轉輪著一擲。

  「喂!榜眼。這算是也跳了一級,咱們插賭平手?」

  石不轉笑問著。

  江老大翻翻白眼道:「不!殿試分四級,舉人中進算是升一級,探花在進士之上,算升二級,榜眼算升級!狀元四緞!」她惡狠狠咬著牙道。好狗運啊!這小子!

  「我要你的手絹。」石不轉剛著嘴笑,又伸出手。

  江老大摸出一條白色素帕丟給他。

  沒關係!賭局還長著呢!她安慰了自己。

  再度擲骰子,這回江老大也過了殿試,登上進上。雖差了石不轉兩級,但是插賭算是連跳兩級,還算不錯,江老大終於有點笑意了。

  然而,石不轉這回僅只封了個地方縣令。榜眼只封了個縣令,算是倒楣吧!不降但也不算升級。插賭算輸!

  他無可奈何地摸了張百兩銀票交給江老大,看著她眉開眼笑地收進懷裡。

  可惜江老大的好運卻是曇花一現,輪到松式被誣告舞弊,削去榜眼,削得她的臉色青綠。

  石不轉跟著升推官,得了江老大的荷包袋子。

  禍不單行今日行,江老大連著一路輸;福無雙至卻也今日至,石不轉偏偏一帆風順,奇了!

  他接著又升了巡撫,江老大摸了懷裡半天,掏出瓶金創藥,「這個行吧?你要嗎?」

  她身上竟有這個玩意?江湖中連女人都是如此?石不轉在驚楞中照單全收。,當石不轉爬上四品諫議大夫時,江老大仍被流放地。方坐冷板凳,僅有的狗皮膏藥也輸掉了。全身上下除了錢,懷中已空空如也。

  「我要你系發的黑頭繩子。」

  石不轉剛開口,江老大眉頭也不皺,伸手往腦後一捆,拉下那條黑繩,發已有些散亂地披散背後。

  「拿去吧!這爛繩子你也要?」她嘲諷著。

  石不轉接了過去,凝視著她那烏亮髮髻,心發著熱,很清楚接下來他要的是什麼。

  然後,他轉任翰林學士,不升不降,但江老大貶謫一年,插賭他還是贏了。

  「我要你頭上的黑巾。」

  石不轉那雙子夜雙眸,黑而愈沉,閃的更亮。他不僅眼明,而且手快,火速地擋住江老大伸向頭頂的手,快地扯開她頭上那條包了烏髻的黑巾。得到他的戰利品。髻一拆,秀髮應聲而散下,流洩了雙肩及背後,閃著亮麗的光芒。映照在他那雙子夜黑陣中,與他的漆黑如星相貼,疊合在一起。

  「你……」江老大感受到他的手順著身後的發輕撫了一下,熱力隨之熨熱她的背,不禁一顫。而他那逼遲她面孔,和著沉迷,子夜雙瞳中映照她的驚慌,映射著她的秀髮四散的模樣,像是卸了她的武裝,格外楚楚可憐。

  她見不得自己這副德行!江老大別過頭不看他的的臉,冷冷道:「東西我已經拿到了,離我遠點。」

  石不轉幽幽歎口氣,不捨地放了開。她的秀髮真美,他想,他會永遠珍藏這份軟柔的記憶。

  「散著發的江老大,緩緩伸手摸了銀子,恢復了平靜。但心中油然生起一陣小小的警惕。她身上的東西已輸得差不多了,不要說撐到賭局結束,下次插賭再拿什麼,她可不知該給些什麼,而好壞石小於到底存什麼心?她聞到了危險!

  江老大穩住心神,打算耍技,她管不了那麼多了,是不得已的。

  「這回你要是輸了,可以讓我親一下嗎?」

  石不轉此語冒出,嚇得她慌張中落了被子——

  麼點!再度貶嫡!

  她還真是背到家了。江老大忍不住洩了氣,他卻興高采烈地擲骰入主禮部,成了禮部尚書,理所當然他又贏了。

  「我要吻你……」

  石不轉趨近她的身子,無視於她的驚憎,在她的耳邊呢喃著,索求他的彩頭。

  江老大僵直著身子,面罩寒霜,卻嚇不退他,石不轉是鐵了心的要吻,不達目的是不放手的了。身為賭場老闆,江老大深知,驚慌中落了段也算數的。雖然她沒來得及反對,但銀子一落,她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乾脆閉上眼,眼不見為淨……

  呃!眼不見,但唇卻無法裝做沒有知覺。她迎上了襲來的溫暖氣息,承了他狂熱的吻,卻迷失了自己的魂魄。恍惚間,她被誘入他的懷裡,任他緊樓著,您意嘗著她的唇,也任自己沉醉於他的柔情之中。

  吻到深處,斷了對時刻的知覺。石不轉強迫自己清醒!

  還不夠,他想要的更多,但是必須光取得她的承諾,否則到頭來她若不認帳,依舊是一場空!石不轉放開她的唇,在她的耳邊放了句柔軟但堅定的話,「下回你再輸,我就要我的衣服了……」

  此話一放,江老大倒抽一口涼氣,握著段了的手微魔著。

  「你……你無恥!」羞跟染紅她的頰,江老大憤而破口大罵,左手「啪—」一聲賞了他一已掌。石不轉是故意的!他才不吃虧呢!原來他想羞辱她!

  石不轉不閃不躲,結結實實地迎上。那子夜雙瞳暗了下來,他低聲堅定道:「我是無恥;但我寧願無恥!在你的面前,我再也不想當君子,因為君子永遠得不到你!」

  江老太低頭閉上了眼,避開他雖陰暗卻侵蝕她心的夜雙瞳,為他的話,也為自己而身心邃抖,分不出是怕還是動情,憤怒還是欣喜。她穩著手,深呼吸一口。

  賭局雖未結束,但下局很明顯將是關鍵,她已輸得山窮水盡了,再輸便要連自己也賠上!

  衣服給了他,就代表她失了清白,石不轉擺明了要她的清白,不管她到頭來是輸是贏,婚約成立或者毀她都只能嫁給他!

  聰明!是她低估石小子了。

  江老大在怒中維持一絲清醒,瞥了石不轉,對上他充滿柔情與慾望的子夜黑眸,她既心懾卻又恐他避開視線。如果她不能扳回這一次插賭,不必輸到底,她已經算是完了.這是背水一戰啊!她再度閉上了眼,平緩顫抖中的手,放下骰子……

  「通敵叛國,抄家……」江老大不可置信地喃喃念著,眼前一黑,跌坐在板凳上。她不懂字,卻將符號背得爛熟,多希望她是背錯了啊!

  從未在賭桌上慌亂過,江老大卻為了石不轉而一再失了手。這個下場是死罪,根本不必再玩下去的,她輸了!石不轉這回不必擲,不戰而勝,撇底贏了!,輸了……江老大喪了氣。那頭烏亮青絲隨著她低垂的頭,跟著滑下肩而披散開,遮住她半邊臉,也為她遮去那交織著恐慌與羞怒的面孔,勉力維持她搖搖欲墜的自尊。

  見她失魂落魄,彷彿受了重擊,石不轉雖為勝利而暗喜,同時也湧起歉疚與自責,他傷了她的自尊啊!這比要她的命還殘酷!他……真該死!

  他的目的雖已達到,但付出的代價恐將不小,她的心卻仍是拒他於千里之外,甚至,她更加的恨他!

  他贏了,可以贏得她的人,但是沒能贏得她的心。

  沉默地望著她許久,石不轉黯然。她的失落、她的憤怒。

  她的無語。訴說了多少她的不願!他今日的所作所為,多像是個三濫的登徒子,無恥的想要染指於她。

  不如,放了她吧!

  石不轉捧著羞愧與不忍。靠近江老大,輕聲道:

  「你不要難過!就當咱們沒賭過,你也沒輸,婚約取消,好不好?是我的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

  江老大那低垂的頭突然抬起,銳利地掃射而去,冷冷的嘲諷道:「你當我是什麼?認為我會耍賴不認帳;還是你根本不想認帳,哼!偏不如你的願!」

  她那怒而倒豎的柳眉J傲然宣示她的決心。她起身而立,在石不轉楞然之中,咬牙解了衣衫。

  腰帶、衣衫、褲子、裡衣……件件飛舞,狠狠擲向石不轉的臉。江老大將怒氣宣洩在衣服上,脫一件便砸一件,恨不得砸死石不轉。

  他驚心動魄地看她火速地褪盡衣衫,件件朝他擲了曰過來。她這是在做什麼?她可知她這一脫,他們這輩子曰永遠繫在一起?不!他不要她賭這個氣。

  當江老大終於停止動作時,身上僅餘貼身褒衣,渾圓的肩頭與修長的雙腿傲然地僵直卻微顫著,褒衣貼著身而曲線畢露,雪自的雙臂緊緊圈在胸前防衛著,長髮散在身後聊勝於無地遮掩著背。她側著身,逃避與他正面相對,卻又驕傲地挺直腰桿,不肯服輸。

  其實她可以耍賴的,她身上的衣服又不只一件,件件可以當籌碼,但是她沒有!對她而言,輸了就是輸了,脫一件和全裸又何分別,一樣是毀了她的尊嚴啊!石不轉在震驚中清醒,屈身拾起散了一地的凌亂衣衫,遞至她的面前,又別開臉以示坦蕩,「穿上吧!我什麼也沒看見,也不會對外宣揚。我說過不算數,就是真的不算數,你不要賭這個氣,好嗎?」他的聲調柔而緩,一面苦心勸她,一面強迫自己把持住動盪不已的心。

  江老大聞言,轉過頭扭過他的下巴,雙手放棄了遮蔽,反揪著他的衣領。

  「看著我!你當我是什麼東西,可以任你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輸了就輸了,是你的人就是你的人,你開口要我又馬上反悔,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此刻的她,像是發了怒的母獅,容貌艷麗卻火爆。

  散亂的髮帶著十足的野性,衣不蔽體的半裸身軀發著灼熱逼人光芒,誘得石不轉心神蕩漾。

  他得先確定一件事才行,石不轉緩著呼吸為她披上衣衫。他把持著最後一絲理智,思索著她的話,斟酌過而開口:「你可願意嫁給我?」數不清這是第幾次開口就數此次最令他忐忑。

  「當然!既然我輸了,願賭服輸,我會嫁給你。」江老大放開他的衣領,理智稍回,將衣服拉緊。

  石不轉非常不滿意。他扳過她的雙肩,與她面對面。

  「這麼說來,如果沒有賭局,沒有婚約,你是不可能嫁給我了?」

  她低頭不語,雙手緊緊捉著鬆散衣預,以防敞開。

  「我尊重你。如果你真的不想嫁,我可以放棄,若強綁著一輩子,對你我來說,都是痛苦。」石不轉強忍下辛酸苦楚,柔聲說著。

  「如果沒有婚約,如果我當年不是死了父親,可憐兮兮的,你還會因為同情而勉強答應要娶我?」江老大冷冷的發出質疑。他說要娶她才是奇怪!不管是同情,還是責任,這樣的婚姻是個包袱,他又何必如此執著,天地良心。也許你那時喪父是很讓我同情,也許幼時的我仍不懂愛,但是,我若不是真心喜歡你,又怎麼可能從小明知會被你欺負,還傻呼呼的跟在你後頭?」

  江老大無意中鬆緩了眉,心頭起了暖意。

  「所以,我是心甘情願的娶你,而你呢?可是心甘情願的嫁我?」石不轉輕柔地勸誘著,盼她點頭。

  江老大被他的深情溫熱了心。

  「呃……我……輸得心甘情願可以吧?」她的聲音鬆緩下來,目光四處飄移,就是不敢直視石不轉。

  「好心甘情願,如果沒輸呢?可願嫁我?」石不轉柔聲逼問。

  江老大燙紅了頰,頭低的不能再低地,偷偷點了點頭,低聲喝著:「我好老了,你這個傻子,要反悔趁早。」

  石不轉呵呵而笑,愛死了她這罕見的嬌態。他在她的耳邊呢喃:「我也跟你一樣老了,但?可不許你反悔喔!」

  男人跟女人的年紀,哪能比啊?

  江老大偷偷抬起頭,小小聲問道:「你真的要我?

  你敢?」話說的秀有江湖味,但軟軟柔柔地,一點也沒有威脅力量,誰不敢?

  石不轉仰天大笑,不顧她的驚呼而扯開她鬆散的衣衫,邪笑道:「就讓你看看我敢不敢!」

  他將桌上所有的賭具全掃至地上,又扯一下她的衣衫覆於桌上,再將楞佐的她磺抱起,放至桌上。動作一氣呵成,她連自己是何時坐上桌的,都沒了記憶。

  不繪她些微空隙,石不轉便開始了他恣意的佔有。

  毫不猶豫、毫不保留,不容她退縮,不讓她有機會後悔,他放肆而大膽地直視著她,狂吻著她,在她的肌膚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聽著她意亂情述的破碎喘息與婉轉呻吟,他也瘋狂地栽進她難得一見的溫柔裡,迷失了自己。

  空蕩蕩的「鐵皮賭坊」內,迴盪著銷魂獨骨的情慾。

  這一場以婚約為注的賭局,輸和贏的界線難以定奪,而恩愛纏綿,也跟著緊緊糾結,沒有容他們遲疑的間隙。

  這年,他們滿二十六歲。她輸了場賭局,在賭桌上付出了自己;而他用他的心,贏得了她的心。

  江水長流,頑不得不改,去他的海枯石爛,情真毋須贅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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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5-29 08:19: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你耍我!」

  石不轉像個負氣的孩子,氣唬唬地坐在賭桌上,癟著嘴巴,一臉委屈,而他的身子……是赤棵的。

  「我幾時耍你了?」

  江老大聲音仍有些沙啞。她蜷曲著腿,長髮分兩邊遮住酥胸,雪白面光滑的肌膚上,隱隱約約仍有激情末褪的紅潮,和幾滴晶亮的汗珠。她也是赤裸的。

  「你欺負我,騙我說你有男人?

  孩子氣的癡傻,又突然轉為深沉陰鴛的進逼,石不轉質問著她。

  與她親熱時,根本忘了她已有男人,只是,一心想要得到她;直到纏綿過後,無意問印證了她的清白,才提醒他她說了謊。

  她說有男人,其實也是合情合理,這麼多年來,他們的婚約幾乎要無疾而終了。不論她是改嫁或者與人有情,都不算過分,江湖中人本就不重這些;然而直到剛才,他才知道她仍是個處子,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說高興嗎?也許,但她騙了他,又算什麼?

  要不是與她有了肌膚之親,他將到死都不知被騙!

  她打的是什麼主意?

  有沒有不都一樣?不就是讓你揀個便宜罷了,你還不是有過其他女人?那個叫翠翹的女人不錯吧?」江老大話是這麼說,心裡可酸死了,她恨死自己當初帶他去花滿樓。

  這算是反守為攻嗎?石不轉啞然失笑,他根本不記得那個女人的名字,不過他記得是有這麼回事,他還因此而負了氣;差點因而鑄成大錯;一想起便自責許久。

  我說過:「來日,你不要後悔。怎麼,現在後悔了。」他饒富興味地瞧著她。

  「我哪有?」江老大抵死不承認,可是……「你確定你沒有,不如我來看看?屁股不比我大?皮膚不如我白,長的也不如我漂亮?」既然都做了,吃醋也均勻用,只要確定認為自己強過別的女人就好。

  還有,來日不准他尋花問柳!沒有下回了!

  「哈哈哈哈……我不確定,」石不轉捧腹大笑一陣,在她面色愈發深沉時停下。他帶著笑意輕撫上她發火的俏臉,「我根本沒碰她,更連她長什麼樣子都忘了,如何比較起?」

  「你?……」江老大又驚又喜,旋即懷疑地打量著他裸著的身子。

  石不轉曉得她那顆腦袋正在想些什麼。

  「懷疑我不是男人?剛才試過了,還懷疑?」他臂攬過她纖細而末寸縷的柳腰,邪惡地捏了她一把。

  江老大滿臉紅暈,發嗔地敲打著他皮粗肉厚的寬闊胸膛。

  他抓住她的手腕,聲音粗嘎:「我要的是你,我的未婚妻;那個聽見我『石不轉』名字就逃的壞女人,不是其他阿珠阿花,所以我守到現在,而你呢?」那臉微笑,不僅癡,又有點當日的傻勁。

  江老大不禁有點慚愧。她支吾了會,承認道,「我沒想過為你守。十八歲以前沒有,十八歲以後更沒有,除了十八歲當天吧!我沒想過要嫁,但也沒排斥將人了任何一個我愛的男人。只是很不巧的,不是人家不要我,就是我不要人家,所以,我為了自己守到現在。」

  至情至性之人,如果率性,就更怕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她將感情看顧得相當緊,不肯輕易愛上一個人,愛了,就怕死心塌地。君上華是個例子,石不轉恐怕又一個。

  「哪又何必騙我,氣得我滿屋子抓姦夫?」石不轉覺自己像個傻瓜」雖然他裝了很久的傻瓜。

  「我怎知嚇不倒你!我從小一路學壞,到頭來都成了個場頭子。你不敢要我,說不得,只好下猛藥,那曉得你還真是死心眼。」江考大白他一眼。

  「初始的佯怒到最後成了薄嗔,軟的一點也不嚇人,卻是風情無限。

  有誰會像她一樣;拿著貞操開玩笑?石不轉氣結。

  「想嚇退我是吧;我等這麼多年,管你是和哪個男人有染,只要沒嫁。我就要定你了!就算我已經嫁了,我也會天天詛咒你男人早死,好娶你當老婆?」他嘿嘿的奸笑,盡情沉溺於她嬌美的嗅怒之中。

  江流的「丈夫」——這個地位是他專有的,他才不會讓別的男人分一杯羹。

  啤!你這個不正經的石小於。長得一副風度朗溯的模樣,笑起來一臉傻樣,說起話來卻是顛三倒四晤……。」

  她罵的還不夠過癮,石不轉已經吻上她,教她停下來了。

  狂吻一陣後,石不轉吹豐好額際的亂髮。

  「還叫我小於?該改口了吧?」『「叫什麼?小鬼?」

  她笑著矇混;被石不轉施以呵癢作為懲罰,驚得她邊叫邊躲避,抱著衣服繞桌逃竄至一旁穿上。

  寬敞的「鐵皮賭坊」內洋溢著兩人的歡笑聲,不識方外塵世之愁,忘卻人間無限憾……

  良久,石不轉穿妥整齊,翻著隨身的包袱,取出他發過盟誓的見證。

  交杯?

  江老大張大了口;驚楞得不能言語。

  石不轉又翻出早已準備好的一壺酒,撥開瓶塞,為兩盞杯滿滿添上酒。

  「我在墳前發過誓,也喝了酒,遺憾的是沒能與你共飲,所以收藏這對杯子許多年,現在;我們重來一次,可好?"原本,他以為今天贏不了了,這壺酒將派不用場,天憐他癡心一片,賜他美夢得償!江老大嚼著淚,笑著點頭,握著杯子與他交纏關臂,喝下那盞交杯酒。他果真沒失約!她終於相信了。不過,失不失約又何妨?她的人,她的心,都已是他的了……」

  十八歲那天孤孤單單地事故下苦蠱,今日有石不轉相伴,陳舊苦楚一掃而光,飲什麼都行,就算清水也遠勝過美酒甘甜。八年前他們雖是各自獨飲,但也是算是成全了她爹的願望啊!算起來他們的婚約未曾斷過聯繫,就像緊繫著兩盞杯的緩結,至今仍縛得一樣牢靠啊。

  才教他們多年後,仍能尋著姻緣線被端的那人。

  「美麗的娘子,你該改口叫我什麼了?」

  「相公。」看著石不轉滿足又得意的笑,江老大補上一句。「只叫你這一回,以後少囉唆!石小於!」

  她口中的石小子,立刻將她撲倒,還以顏色。

  江老大和石不轉踏出「鐵皮始坊」時,已是時刻。

  守在「鐵皮」門口的江家賭徒們,此時已經散去大半,剩餘堅持到底的少數幾人也不禁納悶,老大到底與石不轉斗了多少回合,博了什麼賭注?要這麼久的時間?

  終於見兩人推門而出,幾人同聲歡呼著。

  江老大和石不轉是攜著手的。這點令他們歡呼中拉長了下巴;現他們兩雙眼睛含情相對,傻瓜也曉是他們之間有了什麼。是什麼原因,讓老大一下就改變了態度難道「鐵皮」之內的賭局出什麼事,大夥兒不敢想下去,怕被江老大看出端倪,狠狠教訓他們一頓。因為,誰也難保那張溫柔笑臉不足張狐臉,巧笑使命地正算計著如何宰人。

  「老大,辛苦了?」王老六不顧死活;道德迎上前去。

  「嗯……」江老大尷尬地笑關。辛苦?

  「老大累不累?屬下命人去誰備晚膳,吃頓飽吧!

  樓老四也不落人後。

  「不累……」江老大笑得更勉強。她累死了!

  「老大贏了還是輸了,瞧老大滿面春風,一定是大賭大贏吧?恭喜老大!賀喜老大!」紀老三扯著聲如洪鐘的嗓子,他是最搞不清楚狀況的粗魯漢。

  滿面春風?老天,有這麼明顯嗎:江老大不禁呻吟出聲,有氣無力道:「謝謝!」她才輸慘了。

  南下數月的秦老五,也忍不住錦上添花。豎起拇指;「這麼久不見,老大出落得更標緻了,誰說女人一定要嫁;老大沒有男人,反倒比揚州那些陰陽高和的黃臉婆們更漂亮,一日勝過一日,大伙說是吧!」

  「是啊!是啊!」眾人的應和挺真誠的,粗魯雖是習慣。

  但對江老大他們沒有邪意,只有尊敬。

  「天啊!」江老大真想揍人。怎麼這些傢伙。今天一個比一個愛拍馬屁?而這又是什麼鬼馬屁?

  裡有鬼吧?石不轉那憋著笑的可惡面容;讓江老大狠狠白了一眼。

  只有馮老二憎愛分明地觀察關苦笑著的江老大、什麼話也不說。他知道,他們的老大,已不同是屬於他共有的了,往後她將屬於一個男人獨有。

  馮老二難掩妒意,若有所思地看著石不轉,無言地送出警告—不許負她!

  石不轉朝他暗暗點點頭,送出只有馮老二才看得到的允諾。

  原來,他的未婚妻真的有旁人覬覦,還有別個嗎,石不轉戒力求地一一掃視眾人。

  然而,馮老二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其他的嫌疑犯還未出現呢!

  「閣下是誰?」

  石不轉冷冷地瞪著君上華,那雙子夜般的黑眸,正在冒著火,漆黑染上一片炙紅。太危險!太可疑了!

  君上華不自在地低頭,仔細地左右察持身上是否有何不妥。他覺得自己像是俎上肉,正讓人論斤秤兩。怪了!他聽說江老大的未婚夫出現了,特地帶著雲兒上門來瞧瞧,打個招呼,怎麼反倒立場轉過來,變成了被觀察的對象;

  「我?在下君上華;閣下如何稱呼?」他客氣地道。

  「叫他石小子就好。」江老大懶懶的語氣中帶點不滿。他又開始「抓姦夫」了。

  繞了君上華幾圈;石不轉越看越是心驚。江老大的身邊有這樣的男人?活像專為她的理想打造似的,石不轉想直當天在小徑上,江石不轉曾經坐在地上,偏著頭,說過的意中人典型。他愈想愈發吃味。

  「石不轉。」簡單明瞭,他繼續盯人。

  「石不轉?」一旁的雲兒驚呼。而後又忍不住嗅笑出聲。有人數八陣圖當名字?

  她偷看了江老大那發青的臉,掩袖而笑。

  「喂喂喂!笑夠了沒?我叫江流啦!怎樣,我們兩家老爹都是三國史癡,用這個名字也沒那麼好大驚小怪吧,」江老大出聲抗議。笑石不轉的名字,等於連帶也嘲笑了她,她是為了自己抗議,可不是為了石小子嗯!

  「這位夫人是?」石不轉這才注意到雲兒。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剛才不是說了,她是雲兒,君夫人,你魂飛哪兒去啦?」江老大轉向君上華,「君夫子啊!看好你的老婆,我看這石小子這回是看上雲兒失魂落魄的;小心他半夜摸進你君家採花。」

  右小於專詣此道,江老大倒射他一靶?

  「我沒有!」石不轉忍不住喊冤。他是抓賊的,怎麼反而被當成賊?君夫人雖美,但他已經有了江老大,豈會去偷香。更何況,他呆不想招惹有夫之婦。

  「敢情石公子常常摸黑上女人閨房?」雲兒睜著無邪的眸子。

  石不轉手遮住口,佯裝咳嗽。

  「哼!」江老大裝沒聽見,抱胸望著遠方。君上華尷尬又好笑,看了雲兒一眼。他的老婆……是真不懂還是故意的喔!

  「別胡鬧。」他為雲兒找台階下,忙向兩人道。

  「她開玩笑的,兩位別生氣。」

  兩位在親多久?」石不轉突然冒出了話。黑眸翻著君上華,不知打量什麼。

  「五年吧!」君上華與雲兒對望,柔情穿梭在兩人視線之間。原來,她們在一起有這麼久……

  「可有兒女?」石不轉又問。

  「有個兒子。」君上華道。他身家調查有何意圖?

  「可有妻室?」石不轉緊迫盯人。

  「沒有。」君上華納悶道。他覺得石不轉的問話越來越奇怪了。

  「你應該沒有娶妾的打算吧?」哼!他最好沒有!

  「沒有。」君上華應聲,這是什麼意思?

  石不轉放鬆了眉頭,看來,君家夫妻的感情不錯,君上華應當不會來招惹他的未來老婆才對;他放心了。

  江老大見他那臉如釋重負,認緊繃到放鬆,從戒力求到欣喜,又聽了他那怪異的問話,終於明瞭了石不轉打的是什麼主意。這小子……哼!

  「有時候,明著不修棧道,照樣可以暗渡陳倉!你說是不是?」江老大詭笑。他愛疑神疑鬼,她就想辦法讓他發心:他一定心,再教他疑神疑鬼。嗯!他說過的,她是壞女人嘛!既然他這麼愛抓姦夫,就教他抓個夠!

  石不轉原本主柔了的神色,再度鐵青發紫。

  眾人視若無睹地談笑,假裝沒看著他那張死人臉,江老大慇勤地噓寒問暖,不理會石不轉,而他也對著君家夫妻虛尖著故事,直到送他們離去。

  「你是怎麼了?氣唬唬的,我和人家又沒什麼姦情,你不必自費力氣。」江老大在他們離去後開口。

  「記昨你說過,你守到現在,不是人家不要你,就是你不要人家?」石不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江老大直想咬掉自己舌頭。她什麼話都招了,才讓他這樣拿來翻舊帳!

  「有嗎?」打馬虎眼吧!

  「沒有嗎?這位君公子應該是頭號人選吧?他比鐘公子更合你的口味。」他的笑容越來越奇怪。

  「你怎知道?啊!不!『我是說……晤……」脫口而出的江老大,朱唇被封,身子跟著也騰空,被石不轉一把抱入內室。

  「搞什麼?」他一鬆口,她忙端口氣抱怨。

  石不轉將她輕放至床上,凝視著她的漢瞬漆得烏亮。像是罩住大地的子夜黑幕。

  「你愛過他吧?」他緩緩發問。

  江老大楞了會兒,不得不佩服他的腦子。她是哪兒露了破綻?她與君上華之間清清白白,坦蕩無私,縱然愛過他也是許久前的事,他們之間。哪裡有破綻可以抓,奇怪的是,石不轉竟可以輕易猜出?

  「憑什麼這麼猜想?」江老大反問,雙臂支撐著欲起身。

  石不轉將她壓下。「你說過;你中意的是有禮的翩翩公子,我拼了命想達到你的標準,卻沒懷疑過,你的標準因何而定?如果正巧有一個心上人,不就可以解釋這個標準?」他微笑,笑得有趣、了然、溫柔、包容,不是懷疑。

  「有你的!」江老大也知了輕咳道:「你是怎麼猜到的?上回就沒有這麼聰明。」上回,指的是鐘泉流。

  「經驗豐富羅!」石不轉又開始動手拆她的烏髻,順口而問:「你喜歡他多久?」

  「大概八年吧!」這段情路一個人走,豈是孤獨一字可以說得完?

  「好久!」石不轉緩緩變了臉,為了她那略綴的神色而心微刺著。君上華是個專情的男人,他讓他吃了許多苦?

  「我第一眼見著他,就覺得威脅,他像是專為了奪你而來的,你對他雖無曖昧,卻是和顏悅色,處處順著,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你的好友,應該便是你的意中人。然而,你對鐘泉流卻不是這種態度,而他似乎也對你有所戒懼,自然不能與君上華相提並論,」猜錯了一次就夠學乖了。

  江老大抓住他的手,「以前是意中人,現在……

  是好友,你別亂猜,給人添麻煩。」

  「那當然。」石不轉撫著她散亂於枕上的發,掏起一絡聞香,「現在,你的意中人是我嘛?」

  這是事實,提起來仍是羞人,江老大沒急著否認,只紅著臉答道「那你何必給人家臉色看?咄咄逼人,還拷問人家家務事。羞也不羞?」

  石不轉終於順利地解開她的衣襟。他不懷好意地撫著她的胸口,感受心跳。

  「他霸佔我老婆的芳心八年,你說,我給他這麼一點點小排頭吃。又算得了什麼?早知道你村了這麼久,我會給他更多難堪!」說著說著,他咬牙切齒起來。「這又不是他的錯!」但是江老大不禁為他袒護而感到貼心。覆在她胸口上的手。跟著熱辣燒沸她的心。

  「我知道不是他的錯。但是,難道你就有錯嗎?妻子受苦,此仇不報非丈夫!」石不轉說完便吻上她,狂熱而霸道。

  「我還不是你的妻子……」江老大才閉眼,朦朧間呢喃抗議。

  「快點嫁給我就是了……」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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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9 08:20: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碰——」一聲一根累細長長的瘦竹竿,自江家「白銀賭坊」大門悄了出來。

  「進砰——」又一聲東行,這根竹竿滾至一個男人的腳前。

  「唉喲——」一聲慘叫,「竹竿」發出了哀嚎,嚇了那男人一跳。

  「江老大!你還我銀子來!」地上的「竹竿」扯著嗓子叫著。

  再度踏上「白銀』故地,就又碰上如此熟悉的光景,男人猜想,大概又是一個賭輸了耍賴的賭徒吧!他看著幾個粗壯的漢子抬起那根「竹竿』,像扔垃圾似地把他扔了個老遠。

  男人微笑了。一年不見,江家賭坊照常生意興隆。

  不到黃河心不死的賭徒們還是多如過江之鯽,而「白銀」依然是最容易搾光賭徒家當的地方,對付賭客一樣是這麼乾淨俐落,一點兒也不留情,卻也算是循著正道而行,講理也講義氣。

  就像江家賭坊的女老闆。

  他想著一年前困於迷途中的的自己。大概,他是少數跌倒了卻能爬得更高的人吧?多虧了她!

  男人的眼睛搜尋著印象中的擠小身影,去年的此刻,他也是個沉迷賭博的落魄書生,然而今日,他已是個新出爐的進士了,赴登州走馬上任之前,他想先來看看那扭轉了他下半輩子的女人,並且答謝她當時的資助,如果可能的話……

  「江老大!」

  男人眼睛一亮;喜孜孜直前,攔住正要踏入賭坊的青衣女子。

  「誰?」她銳利的目光打量著男人。

  男人滿面欣喜道:「在下陳子明,江老大可還記得在下?」一年不見,她容色不但不減,反而更顯艷麗了。

  「陳子明?」江老大歪頭想著—。她不記得有這號人物,一向只有別人欠她的份,她可是從不欠人的,所以不可能是債主;然而欠她的躲她都來不及,更不可能突然早出來攀親帶故,他是誰啊?

  紀老三在一旁提點,「老大,他好像是今年剛出爐的第八名進士哪!如今在揚州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算是咱揚州的光榮。」

  聽到江老大身邊的人這麼讚他,『陳子明不禁飄飄然,氣也壯了些。很難說為什麼,他在江老大面前總感到心虛與氣折,也許是一年前曾被她狠刮了一頓;偏偏他又地她……

  他躬身一揖,「江老大,別來無恙一年前受你恩惠,陳子明今日依約上門答謝來了。」

  恩惠?江老大沒印象。恩惠有很多種解釋,當然也包括了深仇大恨,他說的是哪種「恩惠」?

  礙於對方是個進士,態度也客氣,不好怠慢,她伸手示意,「請進來談。」

  身份地位的不同,為陳子明堆疊了不少自信與氣勢,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但在別人眼裡他雖從容不迫,心裡卻是惴惴不安的。

  一年前被掃地出門,二年後被請人門,前後兩種待遇讓陳子明受寵若驚;他連忙點頭,壯著膽子,跟著踏入揚州風雨最多、備受爭議的江家大門。

  坐定後,陳子明表明來間。

  「江老大,這五兩銀子,是欠你的本金。當初你資助我這窮途末路的賭鬼,阻止我變賣祖產,才有今日改變。」陳子明,這五百兩銀子當作利息,謝謝你當初雪中送炭」並且斷了我的賭路。

  「喔!」江老大記起來了。這麼多年來,被她丟出門賭徒不知凡幾,而讓她資助過的,好像就只有一個,而且還是個秀才?原來哈了,嘖嘖!竟然成了進士,她想想了這號人物呢!

  「我開的是賭坊,又不放高昨貸,利息哪那麼多?

  你還我二兩吧!雙倍的利息。算是很多了。」江老大隨口道。

  「你說過,利息多少隨我給,如今我給五百兩。就是五百兩。其實五百兩尚不足以聊表區區在下的感激之情!請你務必收下。」他的語氣堅定。

  一年了,她也該二十六了,還是沒許人吧?陳子明莫名緊張著,有些不安,也有些期待。

  石不轉卻於此刻冒了出來。

  「對不起!江老大已經收了的聘,一女不受二聘,閣下的五百兩聘金還是收回吧?」他笑嘻嘻地將銀子推回陳子明面前。他一年喪斯即將服滿,眼看下個月,就可娶進老婆了,可不想出付什麼差錯,而這什麼新出爐的進士,捧著五百兩銀前來,一股癡迷地瞧著。他末婚妻。不是想下聘是什麼?

  江老大為這話皺起眉間。石小子又來胡說八道了。

  「你誤會了。」陳子明紅了臉,為自己的企圖被掀而顯得有些狼狽,「在下僅是聊表謝意,豈有非份之想?」

  「那就把五百兩帶回去吧!於我而言,當初只是舉手之勞,不算什麼大恩德,你就別放在心上了。」江老大婉道。瞧著陳子明滿面不自在,她約略也信了石不轉的胡淨,小心起見,還是別給對方太多的違想,小小功德也無須受祿太多。

  陳子明斟酌了會,點頭稱是。也罷,既然她已許了人,若是他堅持要還五百兩,到時起了流言,對她不利。恐伯他也避不了嫌疑。只是……陳子明難抑妒意,留神地打量了石不轉——他是方便,競與他喜歡上相同的女人?更甚者,還可以得到她的青睬,委身下嫁?

  「下個月歡迎你過來喝杯喜酒,石某恭候大駕。」他見陳子明死命著自己,似乎將他當成了較勁的敵手,他就乾脆放話斷了他的念問。

  雖然不至於慚形穢,但石不轉昂藏偉岸的身形與俊朗外貌,的確令陳子明有些,黯然失色——他們是很登對,而他從今以後將要踏上仕宦之路。娶個江湖女有礙他的前途,既然他對伊人一直是仰慕居多,再想想她的老大作風……

  也許娶不到她雖有遺憾,但也不是非她不可。陳子明這麼安慰自己。

  「下個月在下已在登州上任,也許無法親自赴宴喝這杯喜酒,但到財必定差人致上薄禮,聊表祝賀。」陳子明見風轉舵道。

  「好說好說。」石不轉打敗了此人,更顯得意氣風發,但是不一會兒,—顆放上的心卻又上了起來。

  他方才偷空問了紀老三,知道了此人此呈的來龍去脈,驚得他冷汗淋漓,這才冒出頭業「截釘」陳子明,但是……

  還有誰?石不轉此刻無言地相著江老大:她還跟多少人訂了這種「本金一年,利息隨便算,一年後上門還錢」的約定?可怕了,連被她攆過的賭徒都能改頭換面地上江家下聘,而她這麼多年來又攆過多少賭徒」他到底還有多少尚未出面的對手?

  石不轉掐指一算,只覺得前途悲慘、黯淡。

  上門喝喜酒的少了陳於明,並不代表天下太平,因為天字一號的仇家鐘清注上一時了。

  洛陽石不轉今日迎取揚州老大,這喳大事一樁。不論是江湖中人、官場商界。誰不給點面子?誰不想攀上點關係?不但賀客滿門,不家四大賭坊是大門齊開,連開三大「流水賭席」——婚禮前連續三大不抽莊十—除了揚州人外,上門的賀客難免.也去應景,跟著地過賭痛玩幾把;因之,自婚禮前三日起,江家賭坊已是是水洩不通。

  揚州是江老大故居,也是石家上幾代的落腳處。石不轉考慮許久,乾脆將先人墳位遷至揚州,決定在此落地生根,一方面也可討老婆歡心,省得她一天到晚口口聲聲去要傚法那關中的鬼才女劉小莫,四處跑給丈夫追。

  婚禮當天,新郎親娘依禮身穿大紅吉服,但新娘不戴厚重的鳳冠,也不用紅巾遮面,大刺刺露出那嬌靨如花的臉蛋,跟著新郎敬酒,教眾人既愛又恨,一面愛瞧她的美顏,一面又在肚裡暗罵她囂張。總算因為地是江湖中人,平日行徑也就是這麼回事,勢力又大到教人不敢多嘴,大家見怪了一會兒也就不說什麼了。

  新人喜氣洋洋,剛要拜大地,嘈雜喧鬧虧損跟著靜默下來,以至於來人突然於此刻走進大廳,眾賓客剛好可以一眼瞧清楚。

  尋陽方便?大家心頭浮出同樣的疑問。

  來者共有三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間那不怒而威;

  陽剛氣十足的男子。雖然他不修邊幅,衣飾平常,長髮凌亂不羈,鬍髭也末剃乾淨;微跤的步子甚至宣告了他是個跛子,但眾人不約而同被他那強烈的王者之風吸引過去。諾大的廳室此刻寂靜如夜,眾人瞧門口,瞧著他。

  那跋子的身邊伴著個消秀美麗的素衣少婦,依兩人的親近距離來看,應當是夫妻。可惜她的面容冰冷了點,如果不吝惜一笑,將可以緩一緩身旁男人的霸氣光芒,奪走眾人對跋瘸子的大部分注意。

  這時,她偏間——望瘸子,表情迅速柔化,像是暖奮初降,然而她的眸光一離開他,便又是滿臉雪肅寒,教人發顫。

  最後一人,認識他的可就多了屏息了那對男女之後,眾賓客終於把注意力掉向都溫暖和煦的男人;他是現在洞庭鐘家之主鐘泉流,南方的水運霸主,正巧與洛陽石家成了生意上的合作,可惜上回雖是第一次見面,卻被石不轉當成了姦夫,沒說上幾句話中地落荒而逃,以至於他們沒能好好坐下來談談;今日鐘泉流上門祝賀,除了念在與江老大的交情,他也打算與這位生意夥伴重修舊好。

  廳上人們的異樣,使新郎新娘也好奇地回觀望。

  完了!江老大一瞧見來人。腸胃連抽搐發酸,看著那跋子一脈莫測高深的笑,她就知道不好過她故意沒邀他們夫婦赴宴,而這傢伙這樣帶著老婆來,不要是來破壞婚禮的吧。

  她狠狠瞪了那跋子一眼,對方嘲諷地淺笑,不當她是回事。

  而新郎石不轉狐疑地將一切盡收眼底。這是誰?人似乎與江老大熟識,但又不像是舊睛人,說是仇人也沒那麼嚴重;而他和江老大目光相對,較勁的意昧甚濃,是敵是友?

  中斷的婚禮繼續著,新人懷著志念,順利地拜堂入內。

  剛要踏進洞房,巧地,一隻手攔住他們。

  「江老大,成親沒給張帖子,『就這樣悶不一聲地偷偷拜堂,太不夠意思了吧?」那跋子不知幾時來的,竟然先一步擋在兩人,的洞房前,而後,那美麗少婦與鐘泉流這才跟了上來,伴在他身邊。

  哼!她就知道這傢伙會來攪局!他們哪裡是偷偷拜堂啊,光天化日之下,數百賓客,見證哩!—鐘清流分明找碴!

  江老大滿臉虛偽假笑,裝模作樣道:「唉喲!鐘大當家,你逞著老婆雲遊四海,沒有落腳處,我帖子送往哪兒去啊?」她在肚裡咬牙切齒。

  「所以,我一聽說有這回事情,就上門『祝貿」。你了。祝早生貴子啊!江老大。」真難想像這個女賭棍懷孕生子的模樣!那跋子笑得陰側地,一點也不像是來祝賀的。鐘大當家,石不轉從見著那腔子起,便被他股強大的氣勢給吸引住,感到二陣深沉的感脅,直到見了鐘泉流,又聽到「鐘大當家」『這稱呼,他忍不住終於的道:「閣下喳鐘清流鐘大當家?」聽說此人作風狠辣狂放,快意思仇,但已有多年生死不明,沒想到這回他不但跋了,竟還出現在他的婚禮上。

  「喂,你叫石不轉?」他那副脾睨視天下的神氣;哪裡有一絲殘廢的樣子:瞧得石不轉渾身不自在,石不轉作揖,「是的,久仰大當家之名,謝謝您今日賞光,請移步至前廳喝杯喜酒吧!」言下之意,不要來打攏我們偽洞房花燭夜。

  鐘清流充耳末聞。「我向你,你為什麼敢娶這個女人?」他指著江老大示意。

  石不轉一份,一臉不知所云。

  「鐘清流!你這是什麼意思?」江老大叉腰瞪眼。

  好像她糟到沒人要。敢娶她需要莫大勇氣似的。雖然這也是實情啦!但還輪不到鐘清流來說。

  鐘清流不理會她,逕自朝石不轉放出狠話:「你難道不知道,她是我鐘某人內訂的小老婆嗎?」

  嘎?怎麼回事?石不轉不懂。

  「喂喂喂!誰是你小老婆?」江老大哇哇大叫。再任他譭謗下去,石小子可會跟她沒完不了。

  「小寶貝!」鐘清流邪氣地伸手摸向江老大下巴卻被她拍了去,轉眼間,他又露出一股魅惑人的憂愁落寞,垮下嘴角,「你這麼快就忘了咱們的海誓山盟。」說好了一年後就來迎娶你入門的,為什麼你這麼快就反悔,跟這個男人拜了堂?」

  那深情不悔的模樣,看來活像是惡鬼朝她邪笑,他搞什麼鬼。

  「我幾時說過要當你小老婆來著,環秋!」江老大轉向那少婦,「你邊口子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今天淨說些瘋話?」

  素衣少婦也是一臉的失望與不解,「妹妹,你難道忘了,你說好了要嫁我家相公,與我姐妹相稱的?」

  「你……」江老大瞪大了眼,旋即了語,「好啊!你們兩個今天聯手來整我?」此刻她確定,這兩人一搭一合,是串通好了今天來找她麻煩!早該知道這袁環秋跟她丈夫是一鼻孔出氣的,唉!還是雲兒貼心。

  江老大轉抓鐘泉流幫腔,「你來評評理吧!你大哥大嫂存心整我冤枉,你呢?」

  「我什麼都不知道。」鐘泉流兩方都不得罪,乾脆轉過臉。

  「你……在我把你當朋友……」江老大抑著怒火。

  偷看了看石不轉。還好他一臉平常;沒有什麼不豫之色,她放心一半。

  「你說,你這洞房花燭夜該怎麼分配,你不能將咱們的海誓山盟棄之不顧;有了新人忘舊人啊?」鐘清流的聲音越來越沙啞,似乎有能浴敘利亞昧。

  江老大摸摸額間。從來都不知道這傢伙的演技不錯,不去唱戲倒可惜。

  「真對不住!你想鬧我洞房是吧?」一見他就有氣!

  江老大跟他卯上了!

  鐘清流露出詭計得逞的神色,一副「你能奈我何。」

  的表情。

  「我告訴你!」江老大發了狠,欺身對著他放話,「姑娘的洞房花燭夜早儲備百年前就過完了,仍然晚了好幾步,不但沒份,更鬧不著我的洞房!哈哈哈……」

  嚇?眾人同時刷紅了臉色,尷尬地不知該笑還是該說些些話打哈哈。

  鐘清流沒料到江老大竟敢這麼開口。一時之間,他也忘了該嘲笑還是該捧腹大笑,他怔怔然默問環秋,不曉得該不該繼續報他們的深仇大恨。跟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瘋女人鬥法,好像是件蠢事……

  可憐的石不轉,他除了臉色發紅,唇色發青,眼目的地也是搖搖欲墜了。

  「老婆……」他嗚咽著,聲經氣虛地彎下腰,「我不行了……」被她的口無遮攔給打敗了。」

  「還沒入洞房就不行。江老大,你日後幸福堪虞啊!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鐘清流惡地扯後腿。

  「閉嘴!你這……嗯哼……」江老大罵人的聲音中途打斷,人癱軟在石不轉懷裡。

  見他們說的越來越不像話,石不轉不想春宵就這樣耗掉,敲昏了老婆後,一把橫抱起,朝一干人等示意,「這洞房呢!你們愛進就進,愛待多久就待多久,我和我老婆另覓別處,恕不奉陪!告辭!」

  石不轉抱著江老大,火速地一溜煙離去。春宵—刻值金啊!現在都過了多少?這三人擺明鬧洞房的,就讓他們去鬧吧!空的洞房,看他們怎麼鬧!

  「喂——石兄可不要虧待我小老婆啊……」

  鐘清流放的話,悠悠蕩蕩地飄進遠去的石不轉耳中。

  唉!不曉得他老是跟這人結了什麼冤分?不然,怎會一個勁想挑撥他們?玩弄他們?

  今晚他沒因鐘清流的話而亂吃飛醋。實在是因為鐘家夫婦的感情太好,眼神交錯間的綿綿情意,不像是容得下第三人的樣子,所以他才沒信了鐘清流的挑撥之詞。

  看來今晚是泡湯了。唉!石不轉在路邊上,看著昏睡中的老婆,一身吉服未褪,如花容顏著月,美艷不可方物,他瞧得癡了。

  「石小子!不要趁機偷看我。」江老大那雙眸此刻睜開,直勾勾瞧著他。

  她清亮的聲音敲得他清醒過來。

  「終於肯醒來了?」石不轉面帶笑意。敢情他倆也是演了場戲;嘿!鐘家夫妻都能合作無間地整人,他們這對新人豈能相形見絀?所以羅問即才他敲了江老大一拳並示盡力,她馬上會意過來,適時昏倒在他懷裡。

  為了他們兩人的寧靜春宵,為了阻止鐘清流鬧洞房得逞,她喳全力配合。

  「現在卻想睡了,呵——」江老大打個呵欠,懶懶道:「可惜啊!洞房花燭夜在這種地方,想睡個好覺都不行,找個客棧休息吧!」折騰了一大,她開始累了,她不要春宵也不能不睡覺。

  「我們不是早就過完了洞房花燭夜嗎?想重溫舊夢嗎?」石不轉笑得很壞,精神突突地教人嫉妒。他不想再見到其他雜人等,此刻他只想與老婆單獨相處,只要有她,哪裡都是一樣的。

  「不過也罷,我想睡——」江老太低聲咕哦,又打了個呵欠,沒精神跟他周旋。

  「我也想……我迫不及待……我……你?」石不轉的聲音沙啞。

  想調情幾句,竟然見老婆已經呼呼大睡,簡直大殺風景,他不禁面露苦笑。

  真是不解風情!石不轉瞧著她羞紅的面頰,心各憐惜。

  她的酒量不太好哩!想起花滿樓那一幕,石不轉那雙子儲備黑眸便了火。今後可要好好看緊她,不能讓她醉在別的男人懷裡,她的酣醉嬌態,只能容他獨享,不能讓別的男人瞧一眼!

  「晤——我要睡覺——」江老大不安地蠕動身子。

  作夢還嚷著睡覺,她可真是醉昏了,石不轉失笑,乾脆將她抱進懷中,讓她緊靠著自己:他的胸膛做了枕頭,雙臂成了暖被,雙腿妣美軟床鋪。朦朧中的江老大滿足地找了個舒服的位子,安穩地墜入夢鄉。

  這樣相擁人眠,是種幸福吧?雖然有點可惜……石不轉含笑閉上眼睛。

  鐘清流的仇,依然算是報了吧!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就這樣了;

  不過,這樣——也不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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