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774|回覆: 9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凌塵] [愛你不關你的事][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5-31 14:26: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自被表哥退婚,她這清麗佳人一夕貶值,成了徵婚路上的常敗軍,
看來那些當她是笑話的蜚短流長一時半刻不會了,只好自我放逐江南,圖個耳根清靜。
  那個「樵夫」她一見傾心,再見卻傷心!原來他心裡早有個心愛的香囊主人,可是「死會也可以活標」
啊!死纏爛打的結果,方知跛腳的他──來歷不凡,更輕惹不得……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5-31 14:2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氣真熱!

  關中的天氣不過剛入夏,炎陽火燙的強光便殺得人昏頭轉向,提不起勁,該幹活的人少了精力,有錢有閒的人也沒了享樂的活力。這該死的關中炎陽,真教人氣結,指天大罵後,又不得不唉聲歎氣、低聲下氣地求祂收斂些,好歹下個幾斤幾兩雨。誰教天生萬物以養民,雖然民無一物以回天。

  飯館中,飲茶避曬兼閒聊碎嘴的人們越來越多。熾熱鎖得住人們的四肢百骸,鎖不住四肢百骸之外,那道軟趴趴舌頭……人們將炎陽下僅餘的力氣,全集中在那張嘴上,藉以宣洩無處可去的悶氣。

  唯獨她袁環秋例外。

  悶悶地坐在飯館中獨飲,茶是甘美抑或苦澀,環秋既嘗不出也不在乎,只是將心思由舌頭移至腦袋,靈活地轉動著。

  她灌了不少茶了,一壺又一壺。店家一壺壺地送上來,心裡也覺納悶,上飯館不吃飯,光喝茶?也不找人聊天嚼舌根,這女人是不是有毛病?瞧她身子細瘦、容貌秀曬,竟像個水桶般能喝,真教人不能小覷。

  最教店家奇怪的是,環秋竟然指定用冷水沖茶!打從他開店到現在,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客人。店家搖頭。就算天熱也不能這麼喝,冷水哪能衝得出好味道,弄不好還會衝出毛病!剛開始他還懷疑自己聽錯了,一再問明確認後,才滿頭霧水地下去沖茶。

  這年頭的人真奇怪,尤其是女人!店家心中咕噥。

  環秋根本沒心思理會他。她一心只想將心智澆冷,好冷靜地想些問題,所以叫了冷茶,一口口、一壺壺灌著。

  她今年二十一了,尚未出嫁。距離她上一次訂婚不到半個月,今天就得知被退婚的消息,按理說她應該悲傷才是,這對一個姑娘家來說可是奇恥大辱,可是她卻只冷冷地灌著冷茶,冷眼旁觀。

  她爹痛罵退婚的王家公子。王家不過是關中一戶小康人家,王公子人品亦平平,與財勢雄厚的袁家結親己算高攀,袁家不但沒要聘金,還附贈一筆可觀的嫁妝,加上環秋少有的傲人美貌,袁父怒不可遏地痛斥對方有眼無珠,袁母只是在一旁流淚,兩個弟弟則用同情的眼光看她。

  袁家等於是將面子、裡子全拋去了,只盼能求得這門親事成功,結果仍舊落得這樣的下場,怎不令袁家人嗟歎!

  吹皺袁家一池春水,活該干她家人底事?環秋對憂傷的家人略有歉意。

  算算這是今年第四次被退婚了吧?環秋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這些年來被退婚都退到麻痺了,她的爹娘卻認為婚姻才是她的幸福所在,執意為她找丈夫,儘管她不只一次表明過今生無意婚嫁。

  果然又被退婚了吧!環秋有著自己的笑話,將冷笑隱藏在茶杯內,彷彿事不關己,這是第二十次!不必她去記,家中兩名隨時會提醒她這些年來訂過多少次婚,然後失敗多少次;上回是誰,這回又是誰;東家公子俊秀,西家公子良善,要她好好把握,然後勸她安分地準備出嫁,沒有例外!每回都是袁家主動對外結親,而看上袁家財富的人家其實也不少,訂親後卻每每因男方當事人後悔而落得退婚的下場,原因其實大家都清楚——

  她是關中名聲最壞的女子。

  自從四年前與她的表哥——觀海山莊主人倪夙潮——解除婚約後,她就背負著「棄婦」的醜名。倪夙潮被稱為「關中之神」,他的妻子劉小莫有「關中第一才女」之稱,兩人的結合雖也有些風風雨雨,但仍是關中津津樂道的佳話,倪夙潮棄環秋而就小莫,在外人眼中便理所當然。

  十七歲時的這紙婚約無疾而終,從此她的身價跟著一落千丈。四年來,她爹為她找對象的條件一次次降低,嫁妝一次次提升,近來活像是賤價拍賣般,但仍然流標。

  流標倒好,她樂得輕鬆自在,反正天下男人雖多,既然僅有表哥能讓她看得上,嫁不著喜歡的人倒不如不嫁,只是爹娘不顧顏面地對外求親、對內逼婚,令她心煩至極。

  環秋甩了甩頭,氣悶地吁了口氣。

  愛過一個堪稱天下第一的男人,教她如何再將其它男人放在心上?

  觀於海者難為水。身為觀海山莊主人的表哥,本身可不就是那浩瀚無垠的大海,教她再也難將身旁的污水清水看在眼裡。

  偏偏,那海可不是兼容並蓄,來者不拒;弱水三千,他只取劉小莫一飄飲,氣煞一干「閒雜水等」,包括環秋。

  怪表嫂麼?不。劉小莫是個才貌雙全的女子,連環秋都深深傾倒於她的丰采,心生仰慕,在思想上進而受到她的影響,跟著活絡、反叛起來。

  也只有那獨一無二的才女,才配得上她那舉世無雙的表哥吧?環秋的釋然仍帶著點悵然。

  他們也曾力圖為環秋挽回名聲,不過她並不介意。一次次的退婚令她從默然到漠然,令她的閨譽雪上加霜,更令她習以為常。

  當一件件外人眼中天大地大的事情,陸續因著她而發生,如果沒有習以為常的本事,教她如何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

  環秋又喝完了一壺茶。她搖晃著傾斜的茶壺,試圖將最後一滴茶水送進杯裡,奈何滴水皆無,只得放下空杯子叫了店家,再要過一壺,無言地繼續灌。

  如今,是吹縐多少池春水,都不干她底事。

  「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消息……」一個故作神秘的聲音自鄰桌響起。飯館、客棧乃是非之地,多的是無聊碎嘴人,環秋意興闌珊。

  「聽說袁家這次又被退親了呢!」又是剛才的碎嘴聲音。

  話題竟與她有關!環秋讚歎消息之快。她也是剛剛才從家裡得知的呢!原本少得可憐的好奇心,終於稍稍被挑起那麼一丁點。

  「這回是哪家公子?」

  「西寧街張公子吧?」

  「不對,應該是凰束街李公子,張公子不是上回就退掉了嗎?」

  「我說是南基巷林公子。李公子條件好,怎會看得上袁環秋那老姑婆?」

  「不會吧?那姓林的癆病鬼也配稱公子?」

  一場混亂開始了。

  環秋平日深居簡出,偶爾會出來喝茶透氣,露面的機會並不多,即使出門,也不帶隨身侍從僕婢,衣著也寒酸隨便,絕少人知道袁環秋的真正模樣,加諸她身上的形容詞便越來越難聽,才導致今日的局面。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三姑六婆,三公六伯,居功厥偉。

  「這是第三十回了吧?」

  「才十八回而已啦!」

  「沒那麼多也沒那麼少,二十五?」

  「而這袁環秋竟然還有面目活到現在?」

  環秋忍不住笑了赴來。她有多久沒笑了?這些人竟令她突然有大笑的興致,她的家人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感激他們的碎嘴,感激他們讓她綻露久未現世的笑容。

  她好頭好臉,為何無面目活到現在?環秋不自覺地摸著右臉頰。

  「她今年又是多大歲數了?」

  「二十八吧?老姑婆一個。」

  「我看不只吧?怕有三十了。」

  「反正袁家財大勢大,她遲早嫁得出去啦!只是不知道是哪個男人倒霉而已。」

  「誰都可以倒霉,反正只要不是我就好。」

  「其實看在嫁妝的份上,我倒想娶她,反正只要娶回家供著,另娶幾個妾補償、補償,也挺划算的。」

  「得了吧!袁環秋再沒人要,袁家還是會有最起碼的要求,一般小老百姓想娶到她委實也不容易。你呢?就別作發財夢了。」

  「唉!有錢真好,再醜再怪也有人要。」

  「嘿?別扯開話頭,我半個月前跟你賭這樁婚事不到一個月會吹,我贏了,五兩拿來。」

  接著又是一陣催討賭債的混亂。眾人七嘴八舌,爭相報著自認靈通的第一手消息。環秋在一旁幾乎將茶噴出!

  這些人其是有閒情逸致啊!對別人家的事情這麼有興趣,還藉以打賭,比她這個當事人熱中。這年頭的人都這樣有錢沒地方花嗎?那不如借幾兩銀兩來花花吧!雖然她家境富裕,並不缺錢。

  說做就做。環秋帶著淺笑,起身靠近那幫人,興致勃勃地加入他們的談話。

  「我可不可以也下個注呢?」環秋拿出五兩銀。

  「當然可以!」眾人異口同聲,將視線從捏著銀兩的纖纖玉指,沿著手腕、手臂、肩膀、頸項,一路往上瞧,直到那張臉……

  哇!哪裡來的大美人?眾人的眼睛直勾勾地瞧著她,被炎陽殺得渾身奄奄一息的死細胞立刻又甦醒過來。

  「我說呢,袁環秋今午「只有」二十一,這回退親是今年第四次,歷年來第二十次,對象是宣莊王公子。總共四十兩銀。你們全輸了,拿來。」環秋一口氣說完,笑吟吟地伸手將桌上銀兩納入荷包。

  「等等!怎知你說的就一定對?都還沒求證呢!」美人笑得讓人骨頭酥麻,可是事關銀兩,茲事體大,總算還有人清醒著,記得阻止她。

  「不必求證,因為我就是袁環秋。」

  這是她四年來首次發自內心暢快的笑,笑的再美不過了。「你們放心,不管哪家公子倒霉,怎麼倒霉也輪不到你們,千萬不要害怕喔!」她巧笑倩兮地豎起食指在眾人面前搖了搖。

  平常冷若冰霜的面孔,今日乍現笑容,如同春風吹拂冬雪,驟化嚴寒,更將斗室照亮,說不盡的清麗嬌媚,教一群人看得呆了。

  環秋滿意地掂掂重量,收好荷包。這些銀兩正好當旅費。她打算離開關中,邀游天下,這是剛剛下的決定。至於那些拿她終身打賭的無聊人,贏他們點銀子,一點也不必愧疚。她的笑話可是很貴的。

  「你有何證據證明你是袁……姑娘?」一人結結巴巴地問道,打死也不敢相信。

  飯館中適時出現的袁家僕從此時趨近環秋,恭敬地請她回去,證實了她的身份。

  眾人面色青一陣白一陣,怎麼也不相信竟有女人拿著自己的終身當笑話來賭!

  然而,她是笑話嗎?關中所有人的眼睛都長在哪裡?怎麼沒人說過她是個大美人?

  早知道就碰碰運氣上門提親去,說不定這個美人現在就在懷裡了!眾人仰天長嘯,為「人財兩失」而飲泣。***

  沿著運河而下,環秋輾轉換了幾趟客船。

  選擇走運河也是臨時起意,她的一生大半在陸地上度過,鮮少有機會搭船,既然要離家,就要過些不一樣的生活;既然要過不一樣的生活,便從坐船開始;既然坐上了船,乾脆就一路坐到最遠的地方去。

  於是輾轉幾趟,登上了前往揚州的船,一路欣賞著迥異於北方陸地的山光水色,享受流水搖晃之樂。

  暫時,她可以不必去煩心家裡逼婚的事。她留書出走以明志,渴望逃離婚姻枷鎖,雖然此舉不孝,但若不如此,總有一天,她將在心不甘情不願的狀況下,莫名其妙地登上花轎,嫁給一個只圖她銀兩和美貌的魯男子——依她目前的行情有來,這是最有可能的下場。

  沉寂這麼多年,並不代表她已安於自己的命運,她一直有股離家的衝動。自從與表嫂日益親近後,「見見世面」這個念頭便在她心中扎根,一日日茁壯。

  客棧那些碎嘴客,不過是催化劑而已。

  但,畢竟是個北方人,環秋終究不習慣長時間坐船。她迷迷糊糊地中途下船,想稍作休息,下了船才知道來到了龍蟠虎踞的帝王之都——古城金陵。

  井底之蛙的日子過久了,令環秋恨不得將天下盡收眼底,能來到這,也算是個不錯的意外收穫吧!她拎著簡單的包袱,進了金陵城。

  繁華的金陵城內,隨便一家客店都是客朋滿座,她飢腸轆轆地站在一家客棧前,為難地看著僅剩的幾個空位子——十成十得和陌生男子同桌。誰敢這年頭出門的女子仍是少數,客店內極少有女客,尤其是她這樣的單身女子。她要嘛走人,要嘛只得留下同桌。環秋考慮著自己的孤僻習性能否接受和陌生人同桌吃飯。

  正好一桌人用完飯,空出了一大張桌子,環秋鬆了口氣坐了下來點餐,暗自慶幸不必空著肚子再找下一家客棧。

  才點完餐,她看到了個背著柴薪的男子,一拐一拐地走進門。

  「喔?阿清你來啦?柴先送進柴房裡,出來再領錢和吃的。」掌櫃的只抬頭看了他一眼,以手指著客店內部,又埋頭打著算盤。

  男人拐著步子入內,客棧內也無人理會他。

  環秋很難不去注意到這個男人。他的身材魁梧,在一群南方人當中顯得特別突出;

  衣著雖粗劣但還算乾淨,頭髮隨意束在頸後,兩頰和下巴留有短短鬍髭未剃,氣質陽剛但不威猛;背著一大捆看來絕對不輕的柴,穿著草鞋,拐著腳步,像是隨時會跌倒,教人替他捏把冷汗。

  他是個瘸子!看著他雖顛簸但熟練的步子,環秋發現了這點。可惜了,他的長相不差,氣質更是特別……有股說不出的特別,初次見面使教人印象深刻。

  有誰能將陽剛的氣質控制得如此恰到好處?過與不及,都將教人惋惜。這樣的人竟是個瘸子?!她在心裡歎了口氣。

  環秋緩緩吃著飯,不一會又見他拐著腳步出來。

  「來,這些吃的拿去,這是二十文錢,你找個地方坐著,別打擾我的客人。」掌櫃隨手拿給他兩個饅頭、一壺清茶,和二十文錢。

  環秋睜著疑問的眼看著他。這男人有病啊?那一大捆上好的柴,沒有兩百文也有一百五,他才只拿二十文和兩個粗糙饅頭,以及一壺看來比自己的冷茶好不上哪去的茶水?她開始同情這個顯然不太聰明的瘸子。

  瘸子似乎餓了,找了個靠門的空位坐下。同桌的一人不悅道:「喂!不要坐在大爺面前礙著大爺的眼。」

  瘸子面無慍色,看著隔桌空位。

  「滾開!滾開!」另一人跟著呼喝趕人。

  環秋皺著眉看他受盡欺侮。

  瘸子拿著糧食起身,默默地走開,顯然對這種待遇很習慣。

  環秋心裡為他不平;真是個連脾氣都沒有的人,是呆還是老實?

  他四顧瀏覽,那些同桌有空位的人見了,皆嫌惡地咒瞪他一眼,以防他走過來;

  瘸子雖看到了環秋的桌空了好幾個位子,卻視若無睹,識趣地走到牆角,就地坐下,吃著他的食物。

  環秋的同情心很少這麼氾濫過,此時卻難以抑制地澎湃起來。她起身趨近他:「你叫阿清是嗎?」不介意他對自己視若無睹,她誠懇道:「我那桌有很多空位,要不要到我那坐?」

  阿清抬頭望了她一眼,表情渙散無神,不久又低下頭繼續吃他的東西。

  近距離與他對視,環秋不禁心頭狂震;好完美的眼眸!好瀟灑的面容!如果去掉那些鬍髭,這是個相當英俊的臉孔,這樣的男人竟是個瘸子?她再度為此感到惋惜。

  阿清對她的友善淡漠以對,反倒是鄰近桌的一個年輕小伙子巴巴地湊上來:「哎喲!人家不想理你呢!姑娘,不如我來陪陪你吧!」話氣相當輕浮。

  環秋不理會他,仍對阿清道:「這樣說吧,我請你幫個忙,坐到我那桌去。你也看到了,如果不這樣,我恐怕很難安穩的吃完這頓販,他們似乎都不太喜歡靠近你,就請你照應我一下,替我擋走這些人,可以嗎?」她改以求助的方法。

  阿清淡漠地看了看她,凝著眼珠好一會兒,終於默默起身,走到她的桌前。

  「哎喲!這位姑娘請得動阿清哩!敢情阿清今天看上了人家大美人?」

  輕浮的小伙子見環秋不理他,竟去理會一個瘸子,尖酸地高聲譏諷。

  阿清平時沉默寡言,因為長的不差,雖是個瘸子,偶爾也有姑娘向他示好,常招其它男人嫉妒,但阿清心高氣傲,誰也不理會;今天他坐上美人的桌,立刻有人眼紅。

  客店裡許多人投射過來好奇的眼光,阿清神色自若地低頭吃著。反正他吃的快,吃完就走人,他就幫到這為止;到時她再有什麼麻煩他可就不管了。阿清心想。

  環秋也視旁人如無物,只對著他道:「你知不知道那捆柴不只二十文?其實你可以索到超過一百五十文的價碼。」她實在看不過去了,好心提醒他。

  阿清淡淡瞄她一眼,並不領情。

  「二十文跟一百五十文有什麼差別?一樣都是過一整天,要多了又沒用,剛好就好。」他首度開了金口,聲音相當低沉而散漫。

  環秋愣了一下。「你要是喜歡這樣的日子,那我就無話可說,恕我剛才多言。」

  她碰了釘子,也不惱怒,只對這阿清的性子更感好奇——他是看得開還是完全不會算?

  「沒關係。」阿清看也不看她,逕自吞嚼著,彷彿粗糙的食物相當美味似的。

  「可是,你這樣子怎麼養家活口?不怕餓著了妻兒?」環秋看他年約三十一、二,理當已娶妻生子,而這種生活方式只怕會委屈了妻兒。她皺眉想著。

  「一人飽,全家飽,孤家寡人餓不著誰。我沒娶親。」話氣仍然單調冰冷。

  喔?這倒奇了,年過三十仍未娶的男人還真不多見,不過,比不上她年過二十仍未嫁來得少見。跟他的瘸腿有關嗎?不會吧?他除了貧窮和瘸腿,相貌不差,人品似乎也不壞,不至於因此娶不到老婆吧?環秋暗忖。

  「那你沒打算存些老婆本嗎?這麼攢錢要攢到幾時?等你存夠了,你老婆已經垂垂老矣,等不及你要了。」環秋搖頭,對他的生活態度不表贊同。

  「這是我的私事,不勞姑娘費神。」阿清語氣更加冰冷,不知是不是已動了氣。

  「好吧!算我多嘴,真是抱歉。」環秋沒什麼誠意地道了歉。阿清不表意見。

  「嘿!阿清!你怎麼可以獨佔美人呢?輪我和美人聊聊吧!」剛才那個小伙子索性也坐到他們這桌來了。

  環秋微微不滿,也不好趕人。

  「這位姑娘不知怎麼稱呼呢?在下齊仰天,你可以叫我一聲齊哥哥,嘻嘻!」小伙子自彈自唱,涎著臉對環秋道。

  她忍無可忍地瞪了他一眼。齊仰天不知死活,還動手握上她的柔荑:「我這輩子還沒見過你這等大美人,今天一定是咱們的大日子,老天安排咱們相識,你說是不是!」噁心到極點的話毫不臉紅地自他口裡說出。

  「放手?」

  環秋怒極,憤憤抽回玉手,凌厲地怒視他,讓他有些膽怯;豈料,阿清竟也抬頭,以極嚴峻的目光掃他一眼,齊仰天似乎聞到血腥味。

  「算了?大爺我不玩了。」齊仰天摸摸鼻子走人。

  「他好像很怕你?」環秋看出了端倪。這個阿清究竟是個讓人欺負的料,還是個狠角色?一會兒人欺他,一會兒人怕他,到底他是個怎樣的人?

  「欺負人也是有限度的。」阿清喝了口茶,又道:「超過我的忍耐範圍,就是找死。」他口氣平淡,表情也很平淡,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平淡。

  金陵許多人都知道他阿清可欺,是因為他不在乎!但若是欺到他在乎的地方,他就會全力反擊。三年前有不知死活的傢伙嘲笑他的瘸腿,令一向好欺負的他火起來,狠狠揍了這人一頓,揍到斷了肋骨、鼻樑,差點出了人命,也嚇得這人再也不敢嘲笑阿清的跛,而金陵人也有好一段時間見到阿清跟見鬼一樣。後來大家漸漸發現,只要不惹到他的痛處,阿清還是很好欺負的,就逐漸恢復了以前的態度,唯獨不敢再嘲笑他的瘸腿,其餘的,照欺不誤。

  這就是齊仰天只敢說風涼話,眼見阿清面色不對,就乖乖閃一旁去的原因。

  旁人也是。他們雖敢驅走阿清,卻不敢靠過來接近與他同桌的環秋,縱然美人令人垂涎。

  欺善怕惡,見風轉舵,乃小人生存之要則。

  「那麼我最好知道一下你忍耐範圍在哪,免得超越界線,自找死路。」環秋想把氣氛弄輕鬆點。剛才阿清幫了忙,令她寒如冰雪的心中流過一絲暖意。

  「你不需要知道。」阿清吞下最後一口饅頭,放下杯子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已經說了太多話了,這不是他的習慣。女人,還是少惹為妙。

  環秋看著他的背影,也不挽留。這個阿清的一切,她太有興趣了,儘管她的好奇心一向低,卻被眼前這個瘸子阿清點燃至前所未有的高點。

  因為,環秋自剛剛那道嚴峻的目光中,意外地讀出了他應該不會有的東西。

  怎麼可能?環秋自問;看似如此卑微的瘸子,為何能在他身上找到幾許唯我獨尊卻內斂含蓄的氣勢,一種極少數人才有的特質王者的特質。***

  環秋對外在事物若是不感興趣,她的態度會如同千年寒冰裡的石頭,又冷又硬;

  如果相反,她會卯起全身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金陵既有個阿清,她就暫時留了下來。她也不太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對是錯,畢竟天生王者極少,她尚且不敢斷言阿清是否為此流。

  她打聽到阿清以砍柴賣柴維生,偶爾也打些獵物餬口,生活平淡刻苦,性格乖僻,是很平常的樵夫獵戶,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喔!有一點滿奇怪的,那就是沒人知道他住的地方在哪,就這一點而已。

  這些消息讓環秋有些失望。是自己看錯了嗎?

  入夏的金陵和關中差不多炎熱,環秋忍著,坐在客店守株待兔,希望能等到阿清。約莫三天之後,才等到阿清又背著一大捆柴薪而來。比上回更大捆的柴,還是二十文、兩個饅頭、一壺清茶?環秋看著阿清拿了同樣的報酬,終於相信,這人顯然不是笨,而是壓根懶得計較。她的目光緊追直接走去角落就地而坐的阿清,再次迎上前去。

  「阿清你好,又見面了。」環秋故意製造不期而遇的驚喜:「我剛剛叫了桌酒菜,一同吃飯如何?」

  「謝謝?我自己有吃的。」他說完,咬著饅頭嚼了起來。

  「別這樣,我剛才一時貪吃,多點了些菜,恐怕自己吃不完,丟了又浪費,所以邀你一道,吃多少算多少,好不好?」環秋盡量讓自己的態度和善謙卑如交友,而不是驕傲自大如同情。

  阿清看了看四周,猶豫了許久。

  環秋知道他的意思,不過她可不會輕易罷休。

  「難道你擔心瓜田李下,怕人說些什麼?我一個小女子都不怕了,閣下一個大男人又有什麼好擔心的?」王者自尊是不容挑戰的,環秋試著引出他的個性。

  阿清笑了笑:「你怕不怕於我何干?我擔不擔心又關姑娘何事?酒菜吃不完,倒到餿水桶裡或我肚子裡,又有什麼差別?」笑容令人如沐春風,語意卻無情而嘲諷。

  環秋失算了,他沒生氣,甚至一副置身事外的淡然。他並不在意被女人輕視,也不怎麼輕視女人,這令環秋有點高興;她原本以為他是個刻苦節儉的人,沒想到他只刻苦但不怎麼節儉,這是一般樵夫的性子嗎?環秋狐疑地想。

  「當然不同。」她收回思緒,微微一笑:「倒到餿水桶裡,喂的是豬的肚子;倒到你的肚子,喂的是你。除非你壓根把自己看成豬,才會認為沒什麼不同。」她試著捋虎鬚。

  阿清哈哈大笑:「豬就豬,當豬不見得差到哪去,當人也不見得高明多少,只除了豬吃不了人,人卻吃得了豬,不過如此差別而已。」

  他替這個女人著想,不想同桌招惹閒言閒語,她卻大剌剌地公開挑釁!有趣的女人,阿清稍稍起了點興致。

  第一次見他笑,環秋震盪著心情,勉強自制,試著將遺落的魂魄找回。「這差別可大了!當人,可選擇吃豬或不吃;當豬,被吃或不被吃可沒得選擇,你說這差別不大嗎?」

  「吃或不吃,被吃或不破吃,差在一條命操控在誰手上。豬之命操於人手,人之命操於天;而一條賤命何時丟掉,因何而丟掉,同樣是丟掉,在我而言沒有差別。」

  阿清說完跟著抬頭,首度正眼仔細瞧了環秋。

  眼前女子穿著如同村姑,素淨著一張臉,脂粉未施,荊釵布裙,乍看相當平凡,然而她水靈般的清幽氣質與雪膚麗容,與衣著截然不搭軋,難怪要引起登徒子的注意,阿清為她不懂保護自己而感到有些生氣。

  環秋接收到他那玩味而犀利的目光,熱力逼人,那一瞬間,她彷彿有被看透的錯覺,渾身冷熱交替,不知所措地抽離視線。

  阿清收回目光,拍拍屁股起身就坐,不客氣地吃著酒菜,將方纔的對視甩在一邊。

  環秋定了定神。捋虎鬚雖無效,但還是邀到他同桌,她的心情愉快不已。

  「你應該多笑,你笑起來很特別,好像天下盡在你手中,任你擺佈一樣,自信得特別好看。」她不掩飾地道出對他的欣賞之意。

  阿清對她直言不諱的稱讚有些不自在,岔開話題,「姑娘不像是金陵人士?面生的很。」他隨口問道。

  這個女人不同於一般小家碧玉,與陌生男子同桌也不害羞忸怩,亦無世故造作的模樣,落落大方,妙語如珠,很引人好感。

  「我是關中人。這回出外遊歷,湊巧到了金陵,就多留了幾日。」環秋可不敢告訴他是為了他而留下。

  「姑娘一人出外遊歷?妥當嗎?」阿清奇道。這女人看似嬌弱,膽子倒不小。

  「也許有些不妥。但於我來說,目前順順當當,也許我還挺懂趨吉避凶的,沒碰上過什麼麻煩。」環秋笑道。這男人沒有鄉野匹夫的粗魯樣,談吐不差,相當特別。

  兩人暗暗打量對方許久,琢磨著對方難測的斤兩。

  「小心一語成讖。」阿清笑著搖頭:「聰明的還是別把話說的大滿。世事難料;

  誰曉得下一刻又將發生什麼事?凡事小心為上。」

  環秋頗表贊同,笑著點點頭。

  阿清相當孤僻,朋友不多,與女人也不甚親近;而環秋自然的態度既不看輕他,也非對他心懷遐想,中性的角色漸讓他降低防備。

  環秋本性也屬孤僻之輩,好惡尤其分明。她對阿清此人有興趣,才刻意接近,平常對人則是一概不搭理;話匣子一打開,環秋發覺他的裡外實在不協調,心中疑惑漸深;能人隱於朝市,他該不會有什麼特別的來頭吧?

  事實證明,環秋不但猜對了,還對的離譜。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5-31 14:28: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來了?來了!鐘家放糧賑災的人馬已經到了,聽說這回每人可領二石米,每戶超過五口者還可多領一石呢!」一個冒冒失失的聲音由店外傳來。

  「長江氾濫,大伙收成不好,多虧了洞庭鐘家,屢次出面幫忙,讓我們這些窮老百姓有口飯吃。明日我就要去替鐘家公子立個長生牌位,保佑他多福多壽、多子多孫,繼續造福大家。」

  「聽說今天鐘家公子會親臨這兒,我打算現在就去向鐘公子道個謝。」

  「鐘公子要來?那我也要趕著去,小二算帳?」

  這日,飯館中傳來陣陣的討論聲浪,環秋獨自坐在店內,聽到了這個消息。年歲不好,人人自顧不暇,難得有富人慷慨解囊,她不禁對這位未曾謀面的鐘公子起了敬意。

  阿清不知會不會去領糧?算她多事也罷,不如她也去一趟,替阿清多領一份,別讓他再每天吃粗糙饅頭,順便看看這位鐘公子。

  主意打定,環秋立即雞婆地動身,跟著人群走,來到鐘家放糧的地方。

  放糧隊前,人人手上拿著鍋碗飄盆,面露喜色地排隊等著米糧,只有她四處搜尋著阿清,與人群目的不同。

  「排好隊?排好隊!不排的沒糧可領。喂!你這老頭子擠什麼擠?又不是餓死鬼投胎?」

  遠遠地,前頭傳來這樣的聲音。

  話傳至環秋耳中,令她有說不出的厭惡。她踮起腳尖張望,瞧見放糧隊中,有個男人正趾高氣昂地操控著全局,方饞的話似乎是他所說。

  他就是鐘公子?環秋皺眉掃了他一眼,心裡實在失望。沒想到難得一見的大善人不過是個財大氣粗的暴發戶,仗著有幾個錢,做了件好事,便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施恩嘴臉,活像自己是個偉大的皇帝似的?環秋嫌惡地看著那人。

  「看什麼看?不想排隊就快滾,還有一大堆人等著領糧呢!」那個男人再度不耐煩地開口。

  環秋看著一個老人低著頭,隱忍著怒氣,而四周圍的人亦是敢怒不敢言的態度,不禁起了火。原來鐘公子竟是這副德行,這糧也不必領了,不如歸去!

  她憤憤地轉身。

  「真是可惡!為什麼每回鐘公子都要派這牛總管來放糧?教咱們每次都要受盡惡氣!」身邊一中年婦人怨道。

  「是啊!可惜鐘家一世英名,全教這姓牛的給毀了,更可歎鐘公子永遠也不知道這牛總管的真面目。」另一名老者跟著歎息。

  原來他不是鐘公子?

  「難道沒人告訴鐘公子嗎?」環秋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道。

  「誰敢說啊?大傢伙等著領糧,誰也不敢得罪鐘家的人,要是惹惱了牛總管,等鐘公子前腳一走,誰能保證牛總管不會懷恨在心,對咱們不利?」婦人搖著頭,似乎在怪環秋不懂事。

  「照您這麼說,就去告上那牛總管一狀,這鐘公子如果是明理人,他應當能明辨是非,處置那牛總管才是,又何必顧忌這麼多?」環秋疑惑道。

  「這你就不知了,牛總管是鐘家常駐在金陵的事業副手,而鐘公子卻久久才來一次,相較起來,牛總管像是這兒的土皇帝,鐘公子遠水救不了近火,大家反倒怕的是那牛總管。要是弄巧成拙,沒把牛總管鬥垮,倒霉的就是大家了。」老者無奈地搖頭。

  「豈有此理!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嘍囉,還敢拿著雞毛當令箭?」環秋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忍不住惡狠狠地瞪了那牛總管一眼。

  囂張跋扈的牛總管一向眼鼻朝天,不以正眼瞧人,不巧今天意氣風發之餘,掃視人群,無意間對上環秋那雙含怒的殺人眸子,背脊涼了涼。

  「唉!算了!誰教咱們有求於人呢?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起碼有糧可領。」婦人勸著環秋。

  「是啊!聽說等會鐘公子會到,到時領了糧也見了他,你就不會那麼發火了。這鐘公子實在是個好人,見了就讓人火氣全消。」老者點頭讚道。

  一群人跟著點頭微笑。

  環秋收回目光,對他們的稱讚有所保留。一個任手下胡作非為卻被蒙在鼓裡的大善人,不就跟個耳根子軟的昏君沒兩樣?她等著看這昏君是什麼模樣。

  約過半個時辰,環秋站的有些腿酸,終於讓她等到了前呼後擁的鐘家人馬,而也差不多快輪到她領糧了。

  鐘家人馬中,站出一位器宇軒昂的偉岸男子,容貌清秀俊雅,沒有環秋以為的昏庸懦弱樣,眾人見到他,崇拜與感激的表情滿滿訴說對他的仰慕。

  他就是鐘公子?環秋目不轉睛地凝視他。

  祥和寧靜,溫婉斯文,哪像個一方富豪?倒像個書香子弟。環秋對他的成見稍有消褪。

  「讓我來。」他自哈腰作揖的牛總管手中接過勺子,親手為排隊的百姓添上米糧。

  環秋見他神情誠懇,對這位鐘公子又回復點好感。

  「謝謝!謝謝鐘公子!」環秋前頭一個乞丐模樣的男子感激萬分地道謝,捧著糧歡天喜地地離開。

  接著是兩手空空的環秋。

  近看這位鐘公子,環秋不禁暗暗喝采;真是個卓然出眾的一方之主!風範神采俱是上上之選,可惜駕馭手下的能力似乎有些不足……她放肆而大膽地打量他。

  鐘泉流舀了滿滿一勺米,正準備倒入眼前人的容器內,意外發覺對方兩手空空,他尷尬地楞住。

  「姑娘需要個瓢盆或麻袋裝米嗎?」

  鐘泉流注意到眼前的綠衫貧女兩袖清風,手中毫無可裝米的容器,不經意流露出同情神色;竟有人窮到這般地步?待他的目光接觸到環秋清麗秀美的臉孔,呼吸驟然停頓了一下。然而,環秋評分似的目光令他稍感侷促不安。

  「好啊!謝謝公子。」她微笑道。

  鐘泉流忙差一旁的牛總管找出個可裝米的容器。

  牛總管認出了環秋。方纔她那殺人般的譴責神色,令他心中大大不快,他站在鐘泉流身後,面露不屑之意,朝她做了個不雅的無聲動作,然後扔給她一個二十寸見方的小麻袋。

  狗奴才!好大的膽子!環秋肚裡暗罵,微慍地接過來,並不打開袋口。

  鐘泉流一勺米停在半空,詫異地不知如何自處。

  「姑娘?」他出聲詢問。環秋怒視牛總管,滿臉忿慨;那牛總管丟給環秋一臉輕鄙之色,他的主子卻完全沒瞧見。

  「姑娘,你怎麼了?」鐘泉流手持勺子再度出聲。

  「算了!」環秋將麻袋往牛總管臉上一甩,冷然道:「本姑娘不食嗟來食,這糧不領也罷!」她怒氣衝天地轉身要離開。

  「站住!臭娘們,給你臉你不要臉!」牛總管怒極,一手揮掉麻袋,忘了主人在一旁,便要上前對付環秋。

  「牛總管!住手!」鐘泉流出聲制止後,轉向環秋:「敢問姑娘,不知牛總管有何得罪之處,還請姑娘明示。」他不明白眼前麗人之怒所為何因,在場眾人也跟著嘩然。

  「我說過了,不食嗟來食。既然鐘家人是如此高高在上,又何必紓尊降貴地親自放糧?不過是沽名釣譽,惺惺作態罷了。」環秋下巴一昂。論驕傲,她袁環秋的眼睛便在頭頂上,要跟她比跩?哼!

  鐘泉流眉頭緊皺,心中微微不快:「我鐘家人自認無愧於天地,行於所當行;若是行善亦要被人稱為沽名釣譽,今後還有誰敢行善?」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隱約流露出王者俯視天下的優越態度,有點討人厭吧?還好不太嚴重就是。環秋打量他,凜然一笑:「鐘公子雖稱謙和,難保手下也有相同的胸襟。

  在鐘公子跟前,您的手下便是如此猖狂,若是鐘公子一離開,誰能料到您的手下會是何等囂張?」她將矛頭指向牛總管,瞟了他一眼。

  一旁的牛總管臉色已難看到了極點,人群中已有人開始叫好。

  「這位姑娘,若是手下有怠慢之處,遠望海涵。」鐘泉流一揖。雖然他沒注意到牛總管對她的行為及態度,但也聽了他剛才口出惡言,又聽到人群叫好聲,心知有內情,趕忙先道歉。

  「海涵不敢。」環秋斂首,對他謙恭的態度又起了一分好感。「不論公子本意多美,若是行善美意遭手下扭曲,實在教小女子心生不忍。」

  「姑娘之言,鐘某將謹記在心。」鐘泉流心中微微顫動。

  「僅供參考,鐘公子聽聽便罷,其餘的請自行琢磨,小女子不便多言。告辭。」

  環秋轉身想走。

  「姑娘請留步。」鐘泉流急道,「無諭如何,這袋米請收下。」聲音是萬分謙遜。

  環秋回過頭來,猶豫了一下,見他誠惶誠恐地雙手奉上米糧,終於笑著點頭,收了下來。

  「謝謝!」她誠心地謝道。

  「姑娘,在下鐘泉流,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鐘泉流見她欲離開,忙問道。

  「我姓袁,袁環秋。」

  她微微點頭示意後,飄然而別,獨留名字飄蕩於風中,教鐘泉流咀嚼再三,牢牢記在心上。

  鐘泉流目送伊人離去,神為之奪,沒見到身旁牛總管眼中怨毒的目光,陣陣投射在環秋窈窕的背影。

  近日的金陵,注定多事。***

  環秋揉著酸疼的腳,一面想著。

  阿清曾約略提過他住在鐘山谷底,怎麼會是這種鬼地方?她找了快一個下午還沒找到一間住屋,恐怕是迷了路。

  這鐘山谷底到底有多大?人說宛如迷宮,路雜而難行,荒僻到近乎全無人煙,那阿清何以甘願住在這種地方?難怪無人知曉他的住處正確所在。

  乖離之人住的荒僻,倒也可以諒解。

  天氣越來越糟了。山問的霧氣並不因為夏季而消褪,反倒盤踞谷底,久久不散。

  環秋兩隻細瘦的小手交疊在雙臂上撫著,想藉此多得一些溫暖,陰陰細雨卻非常不捧場,越下越猖狂,綿綿雨絲漸漸轉變為豆大的雨點,淋得她渾身濕透。

  活該她多事,自找麻煩。

  最近她乾脆就住在那家客店守著,等著與阿清碰頭,然後一同吃飯。環秋自認表現的並不明顯,不像是刻意製造相遇的機會,阿清應該沒察覺,所以常聊的忘我。上回他走時太過匆忙,瘸腳被人拐著,不料身上落下一隻香囊,環秋拾起要還給他時,阿清已消失在人群中。

  那香囊已無氣味,顏色稍褪,顯然年代久遠,上頭繡了一個「雲」字,似乎是個女子所有,怎會在阿清的身上?該不會是他的心上人的?

  似乎如此。見他如此珍貴地帶在身上,環秋決定,還是早點拿去還給他的好,再等下回碰面大概要過三、四天,這段期間內他一定很急,不如就連同上回那袋米,親自送上門去。

  環秋打聽了路,便入鐘山谷地尋找。誰曉得天色都要黑了,雨也愈下愈大,還沒找到半幢住屋。

  谷地裡相當荒涼,偏僻的不像有人煙,不但雜草叢生,碎石散佈,加上泥地濕滑,小徑說多難走就多難走。

  環秋揉了揉酸疼的腳踝卻因不適應泥地的濕滑,重心一個不穩,竟然滑倒於亂石小徑之中。

  凹凸不平的小徑與傾斜的坡度,讓環秋弱小的身子沿著斜坡而滾,不一會便跌入溪裡。

  溪不深,不足以淹死人。糟就糟在環秋竟一頭撞上溪邊山石石,痛得她失去知覺,渾身沒了力氣,整個身子也跟著埋入了溪中,濕了個徹底。恍惚中,呼吸越來越困難……***

  環秋因左額的劇痛而醒來,跟著便感到渾身一陣濕冷,身子也起了戰慄。

  她悠悠地睜開眼睛,發現身處一個小屋內,躺在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

  環秋低頭看了看一身濕衣,知道了戰慄的原因,而身旁的一堆火光距離雖近,卻不能給她多少溫暖,她覺得昏昏沉沉,頭疼欲裂。

  這裡是哪裡?

  「你醒了?快把濕衣服脫下來,身子擦一擦,否則病情加重就糟了。」阿清走近床邊,宣告此處是他家,給了環秋解答。

  他遞給她一件舊襖,示意道:「你跌進溪裡,渾身濕透了,我不好替你換衣服,只好在這等你醒來,不過這一耽擱,你恐怕要生上兩天的病。這件衣裳你暫時將就一下先穿,快換吧,我出去等你。」他拐著腳步欲出門。

  「阿清!」環秋叫住了他:「你救了我?」

  「沒什麼,只是把你撈起來而已。快換衣服吧!換好叫我一聲。」阿清笑了笑,出了門。

  沒什麼?她方才栽倒在溪裡,差點溺斃!幸虧他經過,湊巧他又識水性,懂得救人方法,花了好大功夫才挽回她一條小命。她怎能這麼不小心呢?要是他晚了那麼一丁點,她可能就因此沒命了!阿清心有餘悸地想。

  不過,不能告訴她他救過她的命。阿清想到其嚴重性;方才為了救活她,免不了用唇碰了她的唇,用手觸了她的身體,雖說救人如救火,但若讓她知道了,他倆日後如何坦然來往?如果她想賴上他,要他負責,可就更糟糕!

  阿清想到這,驟然啞然失笑;怎麼可能呢?看袁環秋的談吐舉止,出身應該不低,怎可能看上他這個瘸子?得了吧?別杞人憂天,自作多情。他嘲笑自己。

  心思一落到這,免不了又胡思亂想起來。剛才忙著救人,什麼都沒注意到,現在回想當時旖旎情狀,她的唇還真是柔潤甘甜,胸脯也挺溫軟豐滿……

  該死!

  阿清重擊一下自己的頭。想哪去了?這些日子以來,環秋當他是知交好友,他怎能對她有非分之想?真是的,一定是自已太久沒有女人了,才會有這種失常的反應。

  可是,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女人了,為什麼多年來他一點事都沒有,偏偏今天就失了控?

  這個問題他暫時不想深究!此刻更沒空深究!煩!

  而屋內——

  環秋穿著阿清的舊襖,將渾身裡的密實,又用薄被覆住雙腿,確定沒有一絲春光外洩的危險後,才叫阿清進門。

  「哈啾!」環秋打了個噴嚏。看來的確著涼了,身上雖已擦乾,體溫卻冷熱交替,頭疼也跟著起哄,傳來陣陣不適,病情看來不輕,這下糟了!

  「你還好吧?先把衣服交給我,我幫你烤乾,等會你就不必穿我的舊衣服了。」

  阿清進門便道。

  長髮如瀑飛散,略顯凌亂,蒼白的面孔平添幾許柔弱美感,不合適的舊衣絲毫無損她的美。阿清不著痕跡地以目光讚美了她。

  美人毫不知情。舊襖下伸出只白皙纖細的青蔥玉手,遲疑一會,才將濕衣遞給他。

  「謝謝。」環秋有些不自然地逃避與他對視。

  阿清接過去,就著剛才升起的火烤了起來。火光照著他落拓瀟灑的側面,陰影跳動,表情分不清喜怒哀樂,深不可測。

  好逼人的俊!環秋歎道。阿清的面色似乎是一年四季永遠陰沉,很少笑也很少說話,僅能偶爾從他不經意流露出幾許唯我獨尊的氣勢,猜測他也許有過意氣風發、飛揚跋扈的過去,只可惜自己不曾躬逢其盛。

  是狂風暴雨之後,再也難起波濤?抑或從來便是一攤死水,漣漪也嫌多餘?

  他低頭烤著衣服,默默不語,環秋抿著唇斜眼偷瞄他,心裡有股奇怪的滋味翻攪起來。柴火燒灼的劈啪聲顯得格外刺耳。

  何必這麼注意他呢?環秋問著自己。

  「你怎麼會到這來呢?」阿清邊烤著她的衣服邊問。

  「我想你丟了這樣東西,一定很急,就幫你送來了。」環秋從床角裡找出香囊交給他。還好剛才沒被溪流沖走。

  阿清見那香囊,現出驚喜之色,正反面細細翻看,才滿心歡喜地放入懷裡。

  「謝謝你。」他由衷道。

  「不客氣,舉手之勞。」環秋雖然客套,心裡卻難抑一股錯雜紛亂的迷離感覺,不知為何,見他如此重視香囊,就是覺得怪怪的。

  「還有一袋米也是要給你的,不過不曉得掉到哪去了。你看到沒有?」環秋以問句掃去心中的異樣。

  「這個嗎?」他自角落中拿出那袋米:「給我這個?我每天吃食固定,這袋米我恐怕也吃不完,你送別人吧!」阿清覺得有點哭笑不得。送米?

  「這是我排了好久的隊,狠狠罵了鐘家總管,又幾乎跟鐘家公子翻臉才弄來的,收下吧!」環秋勸誘。

  「鐘家公子?你是說你遇見了鐘泉流麼?」阿清淡漠的臉孔突然有了生氣,興致大起地問道:「他看來如何?你又為何幾乎跟他翻臉?」

  「鐘公子是個不錯的人,不過就是不夠精明,教手下蒙蔽了都不知道,我當著他的面罵了他的總管手下,還好他沒生氣。」

  環秋想想,蹚這淌渾水還真是有點大膽,鐘公子畢竟財大勢大,要是他發起火來,她一個身處異鄉的弱女子恐怕就完了。

  不過,那樣溫婉柔和的男人,想發火也不容易吧?也許就因這點,她才會如此大膽地建言於他,不是嗎?環秋微笑著想。

  阿清沒注意到她突來的笑,因為他也落入了更深的思念洪流。「他是個善良的人,所以有時下手不夠俐落,未必是不精明,這是他的優點,也是缺點。」

  「你認得他?」「金陵人都認得他。」阿清簡單的推托,轉題道:「既然這是鐘家的糧,那我就收下了。」

  環秋很高興他沒有拒絕,不過突來的暈眩不容她高興太久。她伸手摸了摸額角。

  「你不舒服嗎?」阿清看出她的面色不對。

  「沒關係,我休息一下應該就沒事了。」環秋揉揉太陽穴,躺了下來。

  「那好,你睡一下,我去打點野味,給你補補身子,很快就回來。」

  阿清拿起獵具,又看了看環秋才出門。

  「哈啾!」環秋揉揉鼻子起身。

  身上沒穿衣服光蓋著件襖,空空的不夠密實,還是先把衣服穿起來吧!環秋掙扎著起身,將烤乾的衣衫穿上。

  穿了衣衫,裡頭鬆鬆的,還是冷。環秋從角落裡撈出濕透卻未烤的內衣肚兜及裡褲。剛才不好意思讓阿清幫著烤乾這幾件,藏了起來,如今他出門,此時不烤更待何時?

  她爬到床尾,捧著衣服就近火堆。雖然距離有點遠,她又偷懶怕冷,不想下床,只好就這麼死命伸長手臂,拎著衣服烤著。

  時間也不知多久後,環秋虛弱的手臂感到酸疼了。

  「袁姑娘,小心啊!別燙著了。」阿清的聲音傳來。

  環秋抬頭見到阿清站在門口,手上提著只野雞,臉上充滿關懷之色。

  她意識到自己不自然的高難度動作,掙扎著要爬起身,誰曉得一個重心不穩,跌下了床。

  「哎喲!」環秋在跌落地之前,阿清實時上前接住了她,兩人霎時楞住。

  這個姿勢相當曖昧。阿清實時撈住她後,才發現左手攬住的是她的纖腰,右手竟一把抓住了她的胸脯。胸脯!?……

  觸手處隔著薄薄的衣衫,隱約可感覺到她飽滿豐盈的胸脯,很顯然並未著裡衣,阿清以豐富的經驗判斷。隨即,他像是著火般,猛然縮回了手,當然,懷抱中的軟玉溫香這回免不了跌下床的災難。

  「唉呀!」一聲慘叫。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阿清尷尬地猛道歉。為讓她跌地而道歉,為觸及她的身體而臉紅。

  環秋以唉疼來掩飾羞意:「你想摔死我啊!」她揉揉幾乎跌成兩半的屁股,聞到了燒焦味。

  環秋想起她的衣服!

  「我的……」環秋見到火光中的衣服,張大了口:「啊——」

  阿清隨著她的視線望去,見到火堆中的那片布,想也不想,伸手便往火裡迅速抄起那塊紅色的燒焦破布,趕忙撲滅黏上紅布的火焰。

  他檢視了一下。紅破布當中已燒了個大洞,其餘部分也焦黑殘破了,可憐,看樣子她很喜歡這條手絹,他實在幫不了多大的忙了……

  等等!手絹怎麼會有細帶?好像還不只一條?阿清清醒了過來;這東西好眼熟,他絕對不陌生,他曾經見過、碰過不知多少件,各種樣式、各種顏色都有,這東西的名稱叫做——

  肚兜!

  阿清幾乎也要大叫起來。他睜著無辜的眼睛看著環秋,嘴張得大大的,又看了看那片「布」,終於決定丟給她處理。

  「對——對不起!」阿清從來沒這麼連連道歉,這個女人真是讓他徹底掃盡威風。

  不過是稍稍的親暱與些微的曖昧,還不及他往日的狂浪放縱,何以他像個未經人事的少年,為此感到陣陣戰慄?

  環秋看著他從火中救起她的肚兜,看著他張著大口像塞了個蛋,看著他臉色紅熾像火,然後急遽轉為青白,如見了鬼般一連串滑稽可笑的動作,一反他以往的冷靜沉穩,她實在忍不住了。

  「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

  環秋抱著肚子,狂笑了起來。笑的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笑的腸子打結,眼角流下了淚。

  她笑瞇了眼,沒看到阿清見她狂笑而不知如何自處的窘樣,否則她會笑的更嚴重。

  真的很好笑!她拍著床,不掩飾也不誇張地誠實表達心情,但也藉著笑,有些心虛地逃避著方才親暱的尷尬與剛剛才察覺的情意。

  她喜歡上這個男人了!老天!

  環秋一向不輕易表現情感,不懂得撒嬌耍賴,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安靜得讓人忘了她的存在,就像這些年來,她不曾出面駁斥關中的流言,靜靜承受一切。

  不過,一旦讓她認定了目標,她就成了耳聰目明的獵人,極具耐性地接近並捕捉她的獵物:像她守候了多年的表哥,雖然四年前並沒有成功。

  如今她發現了新的目標——阿清。

  她被那落魄卻迷人的外貌吸引,接著又隱約發覺他氣質與身份的不協調,進而誘使她一探究竟。短短的一陣子相處,到目前的接觸,從好奇到傾慕,她死寂多年的心湖開始微微翻攪,泛起陣陣漣漪。

  該說他倒霉,還是她慧眼獨具?她盯上他了。***

  「吃藥了。」阿清端著辛苦熬了好幾個時辰的藥,小心地湊上前去。

  「可不可以不喝?」環秋垮下了臉。連續兩天喝這種苦藥,都喝了好幾斗了,她實在受不了。「我明明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床也不必喝藥,為什麼還必須待在這裡跟坐月子一樣動都不能動?」

  「坐月子喝的藥就更多!」阿清有耐性地道:「你只是著涼,喝完這一碗就讓你下床,不必再喝,如何?」

  環秋聞言,火速地將藥咕嚕咕嚕喝完,根本忘了剛才抱怨的苦,然後愉快地跳下床,讓阿清不禁失笑。

  「天決黑了,我送你回客棧吧!」他望著她纖細的身影道。

  什麼?她病一好他就趕她走?環秋如朝陽初升的愉快心情罩上了陰影。

  「不好吧?這山區路難走,你的腿又瘸,恐怕陪我走不到客棧,天就黑了,還是明天再走吧?」環秋打著算盤,想多賴一刻。

  她並不知道觸犯了阿清的禁忌。她可以說他的腿「不方便」、「不良於行」,但他就是聽不得「跛」、「瘸」兩個字,這是他的心病,尤其當對方是惡意嘲笑時。

  阿清鐵青著臉,一掃溫和沉靜的神色,像是瞬間戴上了面具,教人膽寒。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也知道她沒有惡意,但是心頭的自卑難以控制地引出他的怒火。

  「那你明天自己回去吧!請自便!」他惡狠狠地強壓幾乎狂爆出的火氣,拐著異常迅速的步子,「砰」一聲關上門,丟下環秋一個人。

  怎麼回事?他生氣了嗎?環秋眨著眼問自己,她說錯了什麼話嗎?

  如今是可以多留一晚了,但身邊沒他陪著,有什麼意思?環秋遙望著緊閉的門,怔怔發起愣來。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5-31 14:28:4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日上三竿,將近中午,濕濺濺的霧氣均已蒸發散去,曖洋洋的陽光也因正午即將到來,似要為雪恥昨日被烏雲大雨搶了鋒頭般,威力漸漸強盛起來。

  環秋依然沒有見到阿清的影子。他在外晃蕩一晚嗎?一個晚上沒睡覺?要是遇上了野獸怎麼辦?環秋輾轉反側,擔心了一晚,將要天明才入眠,醒來依然見不到阿清人影,不禁惶然。

  門此刻有了動靜。

  「阿清!」環秋驚喜地看著他進門,見他形容有些憔悴,忙問道:「你昨晚一晚沒睡嗎?」她看到他眼下的黑眶。

  「我送你回客棧。」阿清面無表情道。

  「你昨晚生氣了嗎?」環秋輕聲地、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不弄清楚是不會善罷干休的。「沒有。你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啟程。」阿清避著話題。他也覺得昨晚突來的怒氣十分不該,但又不願開口道歉,板著的臉孔十分不自然。

  「我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走吧。」環秋靜靜道。她的眼睛始終離不開阿清,始終找不到與他對視的機會。他在逃避!

  阿清迅速掃視她的容顏一眼,又心虛地避了開。

  一路上,兩人懷著重重心事。阿清不想多說話,但環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執拗脾氣,不甘問題就這麼擱著,死命追問著,逼得阿清直視問題的核心,逼得他不好意思再將無故的怒氣留在心裡,反對她衍生出重重歉疚。

  「我想我該道個歉。」環秋突然道。

  阿清不解。明明該道歉的是他啊!

  「你不喜歡別人談論你的腿吧?」環秋的腦袋還算靈活,一推敲就差不多有了答案。

  阿清無言地看她一眼,算是默認。

  「獅子沒了牙,沒了爪子,依然是獅子;風光雖然不再,餘威猶存,萬獸之王的地位,誰也改變不得。我這個柔弱的小動物,是不該在太歲頭上動土。對不起!」環秋雖是道歉,卻帶著無畏的眼眸與尖峭的反諷。她在試探。

  阿清心頭顫動,勉力維持平靜無波的表情。環秋的話像把直射入他心底深處的利刃,狠狠地割開他極力掩藏的瘡疤,令他慚愧又難堪。

  環秋再度進逼:「是什麼原因,讓你自甘斂去爪子,拔去牙,安然伏於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她竟然看透了他!阿清氣自己,也氣她。

  他冷冷道:「你在說些什麼,我沒聽懂。」

  「我在說你。不要裝傻,你清楚的很。」環秋看著他受傷的表情,有些不忍,但對剛才的試探並不後悔。

  她知道了什麼?阿清壓抑著恐慌,決裂地厲聲道:「你憑什麼胡亂猜測?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受傷的心再也掩藏不住。丟下忿恨自卑的一瞥後,阿清飛快地大踏步離去。

  我錯了嗎?不,我想我說對了!可是你氣我不該揭你瘡疤、拆穿你,是不是?環秋自問。

  漸漸縮小的背影當然不能回答她小心啊!不要跌倒了!環秋依戀地望著他顛簸的腳步,傷心地責問自己、責問阿清……***

  當等了好幾天,該出現的人依然沒出現,就應知道對方是擺明不願見到自己了。

  環秋在客棧一連等了好幾天,等不到阿清前來賣柴,明瞭他是刻意避著自己,心裡悶極了。

  她坐在牆角一隅獨酌,如同往常,避著人群,只為了等一個人,一個自放棄表哥後,等了幾乎好幾年才出現的人。

  是嗎?他會是那個她等了好幾年的人嗎?或者僅是她一廂情願,情絲胡亂纏繞,見人就縛?

  前思後想,找不出阿清會來見自己的理由,環秋漸漸疲軟了。他知道她會在這守株待兔,便不再上這賣柴,那麼,上何處去呢?還是那麼傻的任人欺負?

  顯然她打擾了他。金陵一行,發現了阿清這樣不凡的隱者,她好奇之餘,沒料到會打擾他隱居的生活,更沒料到自己會進而喜歡上他。他如果知道,應該只會覺得麻煩吧?她從來就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

  想去鐘山谷地找他,又提不起勇氣。他是不是討厭自己?就像當初表哥討厭她一樣?……

  想想看,除去了外貌和財勢,她還有何可取之處?活該她這些年來,仍未能看清自己的份量。表哥不將袁家財勢放在眼裡,所以不愛她;阿清不知道袁家的財勢,一樣不理她;上門結親之人看在袁家財勢份上,最後仍然放棄她;果真是除了外在條件,她毫不可取?

  反求諸己,黯然銷魂,感傷癒甚。

  「袁姑娘,別來無恙。」一個語調欣喜的男聲傳來。

  聲音令環秋一震。

  「鐘公子?你好。」她抬頭看了來人,心中的喜悅立即低落下來。她還以為阿清來了呢!聲音還真像。環秋幽幽想著。

  「姑娘住在附近嗎?他日也許在下可上門一敘。」鐘泉流興奮地攀談,想知佳人所居之處。

  環秋隨口道:「我不是金陵人士,我是關中人。」語氣與鐘泉沛的熱絡比起來,相對要冷漠多了。

  「何故到此?隻身一人嗎?」難怪只見她獨來獨往。

  「外出遊歷罷了。」對於陌生人,沒必要把避婚之事告訴他。環秋反問:「鐘公子家居金陵嗎?」

  「不!我是洞庭人,做的是船運買賣。」鐘泉流喜孜孜道:「那日被姑娘一番言辭點醒,便開始清查身邊的人,沒想到原來牛總管一手遮天,做出許多魚肉鄉民之事,如今他已被我趕走了,今後的金陵城再也沒有他撒野的餘地,說來還要感謝袁姑娘提醒。」

  「鐘公子客氣了。」環秋淡淡喝口茶,又道:「那麼,鐘公子何故滯留金陵而不歸洞庭?」

  「我大哥在此失蹤已有四年。每回我藉著賑災,總會多停留幾天,想搜尋他的蹤跡。只是,朋友說他四年前墜崖,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我也曾親自前去谷地尋找,只找到了當年朋友為他立的墳,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我早已不抱希望了。不過,沒見到屍骨,總是有點不甘心;每回上這來,還是忍不住要多待幾天,好找大哥。」

  沒想到這次,鐘泉流還多了個停留的理由——袁環秋——他找了她好多天了。

  崖?谷地?環秋心生一念。這些地點讓她聯想起阿清。

  「姑娘何以一人出外遊歷?隻身的女子恐怕有所不便,會在金陵久待嗎?」

  「應該不會。也許過幾天就離開,也許再過十天半個月,總之不會再待下去了。」

  環秋沒理會他緊追不捨的問題。若告訴他她的訂婚史,只怕嚇壞了他。

  雖看著鐘泉流,環秋卻暗暗想起阿清,莫名地感傷起來。照這情形看來,他是不會再與自己見面了,也許該合計下一個地點。

  想傾出所有,但對方避不見面,教她芳心何處寄?不如將心揉擰,早早丟棄了吧!

  「要回家麼?」鐘泉流繼續探測。

  環秋搖頭。

  「那麼要往何處?」鐘泉流屏息等著答案。

  環秋又搖頭。「不知道,任何地方都可以是去處,也可以都不是,水往哪兒流,葉就往哪兒飄,再說吧!」「在下不知可有幸與姑娘一道?」鐘泉流鼓起勇氣邀請。

  環秋不解問道:「我要去哪你就跟著去?不會吧?」

  放逐了的心,看不清另一顆傾心於她的心,真個情牽不到此心中。

  問者無心,聽者有意。鐘泉流被環秋的話戳中心事,面頰微紅,趕緊掩飾:「不!

  我的意思是,姑娘若沒有特別的去處,何不與我鐘家客船同行?」

  環秋探問:「鐘公子要去哪?」

  「揚州。姑娘可隨時在途中下船,轉往他處。」鐘泉流微笑著邀請。

  揚州?聽來不錯,這本來是她打算去的地方。不過,平白無故跟個萍水相逢的男人同行,恐怕不太好吧?環秋思忖著。

  見她遲疑,鐘泉流又道:「或者姑娘不往揚州方向?只要走水路,在下一樣可命鐘家船隻護送。」

  「這倒不用了。」環秋搖頭道:「我一路走走停停,鐘公子毋需遷就我的腳程,也不必麻煩人送我。因為我隨時有可能改變去處。」

  雖然她原本打算往揚州去,但此時既因阿清的出現而耽擱,誰又料得到來日是否會有其它狀況發生,再次耽誤了她的流浪旅程?她說的是肺腑之言,並沒有推辭之意。

  於他人卻是推托之辭。

  「這樣……」鐘泉流失望地緊睇了她一眼,維持有禮的笑容道:「那……往後有緣再見囉?」他試探著環秋可有與之相同的依依離情。

  「有緣再見。」環秋微微頷首,笑著離開。

  毫無留戀!纖細優雅的背影給了鐘泉流答案。

  心無處寄的,又何止是她?***

  又過了兩天,阿清仍然沒出現。

  這些天他是怎麼過活的?過的還好吧?沒餓著吧?胖了?瘦了?睡得可安穩?心裡可有一點點想她?

  環秋灰心之餘,站在岸邊,眼看著鐘家字號的客船,人潮來往,客貨上下,差點因心灰意冷,一時衝動,貿然登船,想找那答應送她一程的鐘泉流,同他往天涯海角任一處,隨他而去。只要不必待在金陵,妄想著阿清有朝一日也許會來找她解釋,讓她懷著夢想與希望,再次因夢醒而失望;真的,只要不必這樣,就好……

  何時她也這麼畏縮溫吞了?不對!這不是她的作風。猶記得她曾是為了所愛,不擇手段的,是因年長而世故?還是因膽小而退怯?總之,她漸漸不像以前的她了。

  不甘心!

  四年前的不甘心,她施了詭計,設計表哥與她同床而眠,雖然什麼事也沒發生,徙惹風風雨雨,更賠上她的名聲,表哥仍沒娶她,她也不後悔。起碼,她試過了,徹底知道了表哥不愛她。今日呢?

  今日的不甘心,可會稍稍收斂些?不!她要去見見阿清,把話問清楚;問清楚他到底是討厭她,還是僅只一時氣憤?只要不是討厭她,她就有耐性等,等著讓他愛上自己。就算失敗,不過再一次的挫折而已,又算什麼?

  環秋朝鐘山谷地走去。

  夏日炎炎,谷地悶熱異常,環秋頂著烈日,顛簸著來到阿清所居的小屋前。

  那是?……

  她停下腳步,不確定屋前那個背影是誰所有。

  華麗的藍色長衫,梳整的頭髮,乾淨的鞋後跟,雖然身形同樣碩長,但那絕不是她要見的阿清。

  什麼人?跑到這來有何事?他背對著她,似乎正面對著一個……墓碑?怎麼之前她從沒發現過那個地方藏了一塊墓碑?誰的?

  她想靠過去招呼那人,還未張口,身子一傾斜,已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扣住纖腰,推倒在草地裡,跟著一個溫熱粗糙的巨大手掌罩上她鼻下半張臉,龐然身軀壓將下來,覆在她身軀之上,令她動彈不得,也出聲不得。

  這僅是一瞬間發生的事。環秋在被制住後,恐懼地以為受到暴徒襲擊,開始扭動身軀,掙扎著想脫離魔掌,甚至想向那個背對著她的藍衫男子求救。

  風吹得草叢窸窣作響,沙沙地與他們的倒地聲唱著雙簧,成功地騙過那藍衫男子。

  「不要動!是我!」

  一個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以近的不能再近的距離,送入環秋耳中。她抬頭看著距離她的臉頰不到三寸的那張臉,心頭猛跳。

  阿清!他想做什麼?

  環秋看清來人,心頭一定,放棄了掙扎。但驟猛的心跳隔著她的胸膛敲打著他的胸膛,提醒她兩人間不當的親密距離,令她渾身燥熱不已。

  更提醒她,她的心仍在——在他那兒!只要見了他,就找得回。

  他那緊覆在她柔潤的唇上及溫暖鼻息下的手,感受到她優雅迷人的馨香氣息,阿清心頭微微蕩漾,心也背叛了他而狂跳起來。

  該死!怎麼又有這種早就不該有的迷離困惑?阿清氣惱地皺眉。

  糟糕!環秋發覺自己的臉頰爬滿熱氣,擔心熱辣了阿清的手掌,讓他察覺自己的羞窘,連忙又掙扎起來。

  只是,這次是想逃避那磨人的尷尬,而不是剛才的恐懼。

  「不要出聲!求你!」

  那低沉的聲音再度附著她的耳朵,送入指令,連同他惑人的氣息呵癢了她的耳、她的心。為什麼?她無言問著,漆黑的眼,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阿清一喜,輕輕放開她的唇、她的腰,翻身鬆開對她的箝制,警戒地注意那藍衫男子的動靜,逃避她眼神的詢問。

  如他所願,環秋悶不吭聲。她看著阿清憂心忡忡地盯著那藍衫男子的背影,目光隨著他進了那間小屋,又出了小屋,再度面對著石碑,背對著他們。

  原來是鐘泉流。環秋看清那藍衫男子的臉,心中存疑:他來有何事?

  阿清靜默而略帶點哀傷的眼,緊緊黏住鐘泉流不放,環秋更是疑惑:他們相識?

  鐘泉流朝那石碑拜了拜,不捨地又撫了撫石碑才轉身,一路又屢屢回頭,直至看不清石碑上的字後,才大踏步離開。

  阿清和環秋躲在草叢中,身形被密又長的草叢擋住,加上蕭颯的風聲,掩蓋掉他們的身影,教鐘泉流自始至終無從察覺他們的存在。

  「你和鐘公子是什麼關係?」一待鐘泉流影子消逝無蹤,環秋開口便問。

  「沒有關係。」阿清淡淡道。

  「那他為何來找你?」

  「我不知道。」

  「那為何要躲他?」

  「我不想外人打擾。」

  就這麼簡單?好牽強的理由。環秋直起了身子,同那墓碑走去,墓碑上龍飛鳳舞夫鐘清流之墓妾劉氏蔚雲立鐘清流?這是鐘泉流的大哥嗎?……劉蔚雲……好熱的名字……字跡給了環秋一些聯想,她整理著思緒。

  阿清走近她,面無表情道:「快走吧!不要再來打擾我。」

  環秋思緒被打斷。打擾?他認為她打擾他?心中莫名地被這話刺痛,她強忍屈辱望向他:「是嗎?你剛才還巴著我的身子,佔盡便宜,轉眼就翻臉不認帳,當我是什麼?」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還是要說,她袁環秋絕不讓人白佔便宜,更何況是她鎖定的目標。

  阿清不自在地臉色微變,訕訕道歉:「一時心急,不想讓人發現我的行蹤,所以……得罪了。」如果讓她知道,當初為了救她,還有過更進步的接觸,她一定會氣壞的。

  「那你自己躲好就好,為什麼拖我下水?」

  「他一定會問你這屋子住的是誰,我不想冒險。」

  「他一樣可以向外人打聽到你啊!」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這屋子正確位置所在,只有你。」喔!還有兩個人,他埋在心底深處的那兩個人,他們如今過的幸福美滿吧?阿清忘神想著。

  原來如此。環秋因阿清這句「只有你」,心中甜絲絲地竊喜,縱然阿清別無他意。

  人總有作夢的自由吧?環秋理直氣壯。

  「你還是快走,天快黑了,這裡不方便留你。」阿清回神,冷冷地下逐客令。

  環秋飛舞中的心,被冷箭射落。「我也在這住過幾天,也沒瞧你不方便啊。」她壯膽道。

  阿清的心震了一下,勉力道:「那是非常時刻,你生了病離不開,不能和現在相提並論。」

  「是嗎?」環秋微揚嘴,道:「現在也是非常時刻喔!想想看,那位鐘泉流可是認得我的,偏偏我又剛好認得你,要是他又碰上了我,我嘴巴閒來無事亂磕牙,告訴了他這個屋子有個叫阿清的人住過,你再看看他會不會來找你。」

  阿清慍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你要這麼認為也可以。」環秋無視他恚怒的模樣。

  阿清沉默一會兒,才道:「你這麼威脅我,有何目的?」

  環秋回視道:「應該問你自己;你這麼躲著鐘公子,這麼怕和他碰面,是何緣故?」她才不信他那個「不願受打擾」的薄弱理由。

  「我已經說過了。」阿清避開她逼人的視線。

  「鬼才相信。」環秋靠近他,雙眼直視他雙眼:「你一定認得鐘泉流,甚至那個躺在碑下的鐘清流……喔!不,不一定是在碑下,不管是死是活,反正你應該知道他的下落,對吧?然後又為了某些因素,不能讓人知道鐘清流的下落,所以你才躲鐘泉流躲這麼勤,他來過多少次都找不到你。我說的對嗎?」她的思緒一連貫,就毫不費力地牽出了來龍去脈。

  阿清震動了一下。「你別胡亂猜測。」

  環秋揚揚眉,不認為自己是胡亂猜測。

  「這鐘清流目前人在哪裡?能告訴我嗎?」環秋柔聲問道。自從遇上了阿清,什麼事都變新鮮了。

  她忘了幾日來錐心的苦痛。

  阿清悶聲道:「我不知道。」

  環秋並不意外獲得這個答案。她別的沒有,有的是時間與耐性。女人的青春之於她,反正已經耗的差不多了,餘下的那一些些光陰如果還不夠用,就砸下她後半生又何妨?總有一天會讓她打探出來的。

  「你來此有何事?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恕我不招待。」阿清狠下了心道。縱然,見到她是件雀躍之事。又來了!環秋的清靈美目閃著狡獪之光。

  「我來這是想問問你:若要當你老婆,需要什麼樣的條件?」

  阿清突兀地瞧著她,滿臉不可置信。原以為她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怎會說出這等驚人言辭?那些曾以眼神言語暗示挑逗他的女人們,不論是良家婦女或是風塵煙花,還沒有一個及得上她的膽大。

  他愣愣地同她對視當場。縱然他曾橫行情場多年,也不知如何收拾這個局面;他似乎碰上了個史無前例的大麻煩!

  環秋僵直著背脊,勉強地維持無懼的面色,不願露出退縮之意。笑吧!隨他愛怎麼笑都行!她愛他,任誰也不能阻止,就算是他也不能。

  切斷心中的電流,阿清斥退尷尬:「我不記得賦予你這樣的權利,過問這件事。」

  環秋那抹捉弄意味十足的笑容,教阿清頭皮發麻,想忽視也難。她甜甜媚笑道:

  「不必你賦予我什麼權利,我只是問問而已嘛!因為……」

  她湊上前趨近阿清,幽香隨之入侵他的理智。

  阿清為之狂顫,身心皆是。

  她那壓低的聲音沙啞又足以蠱惑人心:「我愛你,但,這關你何事?」

  話比聲音更具威力地炸了阿清一頭金星。他竟有昏倒的狂想!他一定是聽錯了!

  太瘋狂了!怎可能有女人會對他做如此的表白,然後再告訴他不關他這個當事人的事?

  她常常對男人說這種話嗎?

  阿清的喉舌打結,開始覺得:他平淡的日子,恐怕難以繼續,甚至,將離他越來越遠。

  他的心跳也越來越超出熟悉的頻率……***

  不知所措的阿清,默默地任環秋佔據了他的住處一晚,沒趕她走。

  他奇怪著環秋說了那句話之後,便直勾勾地盯了他一晚,不再開口;讓給她睡的床,她拿來當椅子,然後別有深意地看著坐在一旁打算趴在桌上成眠的他,整整一晚,不嫌累也不嫌悶。

  詭異!

  阿清感受到她灼熱的視線,將他的頭皮燒沸,怎麼也無法漠視她的存在,安然入眠;他坐立不安地避開床上人兒的美目,悶不吭聲。

  若在往日,他早就毫不客氣地拉她出門,今日面對她咄咄逼人的親近企圖,他竟然這麼有耐性地一聲不吭,任她宰割,隨她而去?他吃錯藥不成?

  環秋的眉宇間儘是挑戰神氣。

  比耐性?很好,她有的是耐性!她就這麼跟他耗上了!他不開口,她也不開口,就這麼把他那張臉看個飽,也是賞心悅目之事。環秋微笑著想。

  阿清那隨意束在腦後的不羈髮絲,有幾絡不聽話地溜出控制範圍,垂落有臉頰旁,將他剛毅的左側線條襯的更是瀟灑英挺,陽剛味十足。環秋瞧得心跳不已。

  原來男人也可以俊的如此有理!她在心裡讚歎。多年來,表哥的斯文俊美是她心中永遠的完美表率,如今認識了阿清,竟教表哥的影子一點一滴被腐蝕、被取代。

  活生生的心上人擺在眼前,不是夢中的影子,也沒有另一個女人前來同她分享,說是人生一大快事也不為過。

  環秋那微有笑意的眼眸,教阿清躲也不是、看也不是。也有幾次,他的眼睛禁不住那蘊藏無限柔情與堅定意志的美目吸引,悄悄脫軌,飛向床上人兒,與她的交纏片刻,旋即又清醒地將意識拉回,將視線收回,徒惹錯亂的心跳,一陣疾速慌張。

  有目的的女人一向令人厭惡,他一直這麼以為,但為何就是討厭不了她,還微微為她所吸引?他喜歡的女人是純真羞怯而惹人憐愛的,就像他懷中香囊的主人,不會是這種積極親近男人,不懂羞恥為何物的前衛女人。

  但為何,她一點也不可鄙,甚至還有些可愛?伸手入懷,摸摸一直放在胸口的香囊,希望它能助地想起往昔那個令他愛戀了四年之久,並打算放在心上一輩子的女人,轉移他對床上人兒的注意力。

  模糊!

  香囊主人的影像連凝聚成形都難!這是怎麼一回事?

  心跳,又亂了頻率……

  見到他的舉動,環秋逼人的目光中有些瞭然,也有些黯然。

  美目的光彩收斂,而後渙散……

  兩人像吃了啞藥,一個不言,一個無語。

  呼吸聲也嘈雜得突兀。

  直至天明,她連道別也無——無聲離去。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5-31 14:29: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又是忙碌的岸邊,熙來攘往的人潮,川流不息的貨物,與承載不知多少重量的鐘家船。

  環秋嘴角微諷地揚了揚。

  笑世人的庸庸碌碌?不,她笑自己像只縮進殼中的龜,老是搞些自欺欺人的可笑把戲。

  每回對阿清絕望時,就想到這兒來看看,想找那鐘家公子幫忙,請他實踐他的諾言,帶她隨意前往任何一個沒有阿清的地方,避開他的冷漠與排拒,藉此凍結繼續惡化的心傷。

  早就猜出他的心裡有別的女人,從她撿起那個香囊開始;直到面對她的告白,他伸手入懷而證實。怎又因一時情動而忽略了事實,還是失了理智地栽了進去?

  他可一點也沒去惹過她、勾引她、追求她、撩動她……從來沒有!就這麼一頭熱的愛上了他,無異自討苦吃。

  罷了!反正也已經讓他知道,愛既然收不回,就愛吧!沒有結果也無所謂,她習慣了。

  沒有到鐘泉流,也不曉得目前他人在何處,環秋茫然地站在岸邊,久久不知何去何從。

  她漫無目的地離開了岸邊,離開人群。

  走進危機之中而不自知。

  待她發覺失去了方向,想要回頭時,迎面一個猙獰的面孔擋住去路。

  「好久不見了,袁姑娘,終於找到你了。」猥瑣的教人作嘔的聲音,擾人聽覺。

  環秋倒抽一口涼氣。是牛總管!

  「我和我兄弟們找了你好久呢!大伙聽說有個美人可以親近,都高興的不得了,你可別讓大伙失望喔!」牛總管那陰邪的笑,教環秋一陣咽心。

  她機警地環顧四方,尋找逃生路,四個壯碩男子存心要她絕望般,涎著臉湊上前來,連同牛總管,個個帶著邪笑,步步逼近。

  環秋知道要糟了。她冷靜地問道:「你們想怎樣?」

  牛總管恨意直衝雲霄,咬牙道:「報答你到鐘泉流嚼舌根的恩情,馬上你就知道了。」

  狠話一放,四名男子爭先恐後地湧上。環秋再也沉靜不住,驚懼地連連倒退,想拔腿逃開;四名男子輕而易舉地一個拉住她的右腕,一個箝住她左臂,一個從背後摟住她的腰,更有一個大膽的一把摸上她的胸。

  天地將要毀滅於這一瞬?環秋有這個錯覺。

  屈辱地掙扎,徒勞無功。恍惚間,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依稀看見牛總管站在一旁,得意地欣賞她受折磨的表情。

  「放開我!救命啊!…….」「叫啊!叫的越大聲越好、越有勁,然後你就知道,何謂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哈哈哈……」牛總管幸災樂禍地嘲諷。

  四名男子興致高昂地跟著大笑,打算更進一步時,一聲聲悶哼取代了笑聲。

  兩名男子一個撫著腹部、一個揉著肩膀,另兩個也警戒地盯著來人,暫時忘了對環秋不利。

  「你是誰?」牛總管喝問。

  身軀重獲自由,環秋虛軟地晃了晃。一瞧見來人,恐懼被欣喜取代,直覺想上前投入他的懷裡,卻被他一句話喝住腳步。

  「別過來!」

  阿清隨即拳掌齊飛,斜劈了一人頸項,揍歪了一人鼻樑,右手肘拐進一人腹部,一腳將一人踹倒;出手之快,教他們來不及拿環秋做威脅,便一一仆倒地上,哀叫著爬不起來。

  牛總管見到阿清一拐一拐朝他而去,緊張得額際冒出了汗,絲毫不敢看不起他那不良於行的腿——眼前就有四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誰敢看不起這個瘸子,誰就要倒大楣。

  牛總管剛要出口求饒,仔細看清來人的臉後,開了的口卻發不出聲音。

  發散於鬢邊,甚至遮住了些半邊臉,那不乾淨的胡碴,粗鄙的衣衫與草鞋,讓牛總管一時沒認出那張邪惡得近乎完美、霸氣的超乎凜例,曾經翻騰整條長江的臉。

  是他嗎?該不會是看錯了?真像!牛總管忍不住揉揉眼睛。

  猶記得上一次見到他時,自己不過是鐘家門下的一個小船員,連同他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這些年來他下落不明,傳聞已經死了,不料此刻竟然活生生站在他眼前!

  不會是他吧?如果是就糟了!惹惱了此人,不要說連金陵都待不下,恐怕連命也沒了!牛總管想起此人過往的狠辣手段,全身顫抖的連胃都疼。

  相較於他,只趕他走的鐘泉流絕對要厚道的多。牛總管深深明瞭:識時務者為俊傑。

  「大……」

  「還想活命的話,就快滾!」阿清冷冷地堵住牛總管將要出口的話,刀刃般的銳利目光掃視了猶在地上掙扎的四人。

  有活命的機會!「快走!」牛總管一聲令下,四人勉力爬起,踉踉蹌蹌撫著傷處離開。

  他們一走,環秋強撐的身子一放鬆,便軟綿綿地跌坐在地,像洩了氣的球。隱忍著的委屈,找到了宣洩的出口,終於無可抑制地爆發出來,在阿清面前。

  聽見她的抽咽,阿清緩緩步至她的身旁,伸出一半的雙手,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抓住她細弱的雙臂,將她虛軟的身子扶了起來。

  「嗚……哇……」

  面對阿清,環秋再也忍不住,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中,放聲大哭,雙手搥打他的胸膛,像是要一口氣發洩掉方纔的委屈,又像是責怪他先前的不理不睬。

  阿清被她的眼淚弄的心慌意亂,想伸手摟抱,又頓在半空遲疑許久,才向自己的心投降,輕輕攬住她,撫著她的如雲秀髮,柔聲安慰。

  「不要怕,已經沒事了,不要怕。」

  沉緩的聲音不再散漫,彷彿能穩定千軍萬馬,又像溺水人之浮木,教人無限信賴與依戀。良久,環秋漸漸緩住抽咽,止住了淚。

  「你若再晚一點,我就當不成你老婆了。」

  環秋賴在阿清懷裡,吐出驚人言辭。抬頭面對著他的臉,眼眶仍有淚,眼角卻帶著笑。才不過一會兒,她竟然又恢復了昨夜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脾性,可真快啊!

  阿清苦著臉,不知該為她恢復的速度高興,還是該為自己恐將顛覆的未來擔心。

  見他依然不表意見,環秋任性地宣佈:「我說過了,我愛你!要當你老婆!你可以拒絕我當你老婆,卻不能拒絕我愛你,所以——我愛你,不關你的事!」

  這是哪門子鬼話?阿清再度瞠口結舌地看著她。

  環秋為他不知所措的反應,得意地笑笑。起碼,他不再是冰冰冷冷,連根寒毛也不動,而是將她的話聽進了耳裡;即便仍未接受她,有個小小的突破也好。

  阿清怔忡地仍在消化她的宣言,環秋卻更加大膽地環住他,靠緊著他寬闊堅實的胸膛,嘴角揚著甜蜜的笑。感受到他輕撫於背上秀髮的雙手,她的心奏起鼓舞笙歌。

  因為,此刻他的手正忙著撫她的發呢!根本沒空伸入懷中去摸那勞什子的香囊,縱使撫摸她的發只為了安慰她。

  她也有奪去他所有注意力的一刻啊!呵呵……所以,她怎能不戰而敗呢?她連香囊主人的面都還沒見過呢!怎知一定會輸?

  枯竭多年的情感,原來不是完全頹萎,只要遇上了那命定的甘霖,就會再吐新芽,重現生機。

  而今,她確信阿清就是屬於她的甘霖。

  於阿清來說,是否亦如此?

  今日的相救,讓環秋原本已灰心的意念,再度活絡奔放起來,這是阿清始料未及,卻也不得不面對的。今早一時難以自己,難捨她無言離去時,那一抹受傷的情淒,不知不覺地牽動了他的腳步,尾隨地出了谷,才教他碰上這件麻煩事。

  他無意推拒她的親近,是不忍,也不捨。

  他發覺,他很難將環秋的安危置之不理。今後他是否會依然如往常那般,仍只為了那香囊主人而活?

  懷中傳來的秀髮幽香,佔滿阿清所有的思緒空間,而香囊早已無味。他不再那麼肯定了……***

  多事的金陵,正當多事之秋,都是她——多事的袁環秋!

  環秋將遇襲的罪過,歸之於當日的多管閒事,得罪了小人卻沒提防,當日她才說過自己懂得明哲保身,沒多久便出了事,果真是一語成讖!

  幸虧有阿清。

  身畔多個人陪伴,他人再怎麼囂張,也不敢上門欺負,縱然陪伴之人不言不語。

  環秋才經襲擊,心猶有餘悸,阿清為了她的安全,自動護送她一程。雖然沒有開口安慰,卻以行動表達了關心,縱然他不言不語。

  岸邊,依舊是繁忙景象。

  泊駛靠岸的鐘家船已不是方才環秋所見的那艘,上下的旅客也換了面孔,環秋想登船離去的心,此刻也因阿清陪伴在旁,有了異動。

  才幾刻鐘呢!去留之間,幾刻鐘之內就可以草率決定?人生的旅途也是這麼波瀾無數而難以逆料麼?環秋看看身旁沈默的阿清。

  冷靜過後,她的腦袋恢復動工,嘿……又讓她抓住了個把柄!原來他是個練家子啊!就這麼兩下就可以讓那些鼠輩嚇的屁滾尿流。不過,似乎那個牛總管怕的不只是他鬥毆的本事,而是見了他像見了貓的老鼠,難道他們認識?…….環秋胡亂想著。

  這個阿清的來路委實詭異,卻教她意亂情迷。

  她對人生沒有什麼偉大的期許和特別的見解,不過,她清楚的知道,她的人生可以為這個男人而改變,不管這個改變是好是壞。

  阿清有意無意地低著頭,穿梭於人群之中,速度越來越快,教環秋走亂了腳步,幾乎跟丟了他。

  「走慢點好不好?為什麼走這麼快?難道你欠人錢,要躲債啊?」

  環秋笑怨著,想藉此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靜。

  「要是他們跟上來,你不怕嗎?」阿清模糊不清道。

  環秋一愣,哈哈笑道:「我看是他們怕你才對吧?既然他們怕你,你又在我身旁,我還有什麼好拍的?」語氣中有全然付出的信賴。

  疾步終於因情動而緩住。阿清尷尬地閃躲:「我只能保你今日,不能保你一生,你最好盡快離開金陵,那牛總管是個小人,今日不得逞,往後他還是會找你麻煩。小心點!」

  「你對那牛總管很瞭解?」環秋試探著。

  「金陵人都對他這個小人很瞭解。」阿清熟練地避開:「我替你擔心,你倒像個沒事人。」

  環秋對他語氣中的關心,甚感窩心。

  「所以我最好從現在起與你寸步不離,才不會讓他得逞,你說是不是?」她的眼裡閃著無數暗示的光芒,儘管之前已經徹徹底底明示過了。

  阿清正想著如何閃躲她的暗示,隔著人群,他遠遠看見一個熟悉至極的藍色身影,暗道聲不妙,連忙轉身要走。

  「咦?是鐘二公子來了!怎麼這回公子逗留金陵這麼多天啊?」岸邊一個船夫道。

  阿清傾耳細聽。

  「昨天才聽說公子又跑到鐘山谷裡去上大公子的墳,可能這次還要待上個把月吧!

  好像谷裡有什麼線索似的。」另一個鐘家船夫道。

  環秋有些責備地看著阿清。明明他知道鐘泉流大哥的行蹤,為何就是不肯透露?

  阿清若無其事地又瞧了遠方的藍色身影。個把月?他從來沒停留過這麼久,難道是發現了什麼?

  看樣子,金陵是待不下了。「請問……」阿清朝那兩個船夫道:「鐘公子要搭這趟船嗎?」

  那兩人有些詫異地看著阿清。「不搭。你問這做啥?」

  阿清心裡一寬。「沒什麼,我想搭這趟船,剛好聽你們提起鐘公子,極想結識,隨口問問而已。」

  說謊!他躲鐘泉流都來不及呢!環秋不知阿清這麼說有何目的,不過她還是裝做無事,沒去拆穿他的謊言。

  船夫之一道:「那就快點登船,船要開了。」

  「謝謝。」阿清頭也不回的跨上舷梯。

  「你等等啊!為什麼突然要搭船?」環秋提起裙擺,跟了過來。

  「你回去吧!回你關中的家鄉,乖乖找個男人嫁了,勝過一天到晚在外奔波,不守婦道。」阿清冷冷將話丟給身後的環秋。

  以前,他總認為女人應該守著家庭、守著子女,才是可愛的女人;為何自從碰上了這個老愛在外頭遊蕩,追著男人跑的袁環秋,他竟難以自己地欣賞起她的古怪行徑及少見的勇氣,難道是他改變了對女人的胃口?

  不行!他再怎麼欣賞,依舊不能接受?活該他的後半生只該為一個女人而活,為那香囊的主人,為她送上自己後半輩子——贖罪!

  所以,他只有口出惡言,出此下策了。

  不守婦道?他竟然如此說地!環秋氣紅了眼,將裙擺撩的更高,更快步地緊跟著阿清登上舷梯。

  上回,他僅只對她單獨出遊感到訝異,勸過她小心;今日竟然罵她不守婦道?環秋覺得不對勁;阿清講話不會這麼刻薄的,雖然她真的有點不守婦道……

  「別想丟下我一個人走,等等我。」她要問清楚他這是什麼意思。來往的行人,個個面色怪異地看著這個在大庭廣眾下,追著男人大呼小叫的女人,環秋卻沒有多餘的精神去分心注意他們。

  「喂!剛剛那個打聽鐘公子的朋友,我家公子就在這兒,你不是要見他嗎?我們可以引薦,下來吧。」岸邊傳來剛才那兩個船夫的聲音。鐘泉流是他們敬重的主子,沒什麼架子,有人想結識,他們也樂於幫忙。

  阿清負了眾望,一溜煙進了船艙,環秋跟著也沒了蹤影,只留下兩個莫名其妙的船夫對看著。奇怪?他不是想見鐘公子嗎?何以聽見鐘公子在,卻跑的比什麼都快?

  鐘泉流怔怔站在一旁,兀自朝漸遠漸去的船發愣。好熟悉的背影啊?雖是穿著粗布衣衫,一閃即逝,那魁梧挺拔的身材,他卻再熟悉不過,是看錯了嗎?有可能是他嗎?他原以為早已死去的人,他的大哥——

  鐘清流!

  他瘸了一條腿?

  而那女子……

  「這船開往何處?」鐘泉流問。

  「回二公子,揚州。」船夫道。***

  「你不是想見鐘泉流嗎?人家等著引薦給你認識,結果你溜的比誰都快!莫非你心裡有鬼?」

  鐘家客船已離岸。環秋似笑非笑看著阿清,似在嘲笑他躲躲藏藏的懦夫行為。基於剛才阿清冷酷至極的諷刺,她這個仇可報的一點也不客氣。

  「你為什麼跟上來?」阿清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無事樣。

  環秋回道:「你明知道!這不重要。我問你,剛才為什麼說我不守……不守……

  」即使她真的有點不守婦道,她依然是受過嚴苛閨訓的大戶人家千金,要她親口承認,還真是難以啟齒。阿清自知話說的重了些,但那是為了打發她走;沒想到她根本不受打擊,還追上來問,真是低估她的韌性。然而,再教他出口傷她,卻又於心不忍。

  「你很介意旁人這麼說?」阿清微帶笑意看著她:「你的年紀不小,也夠聰明,什麼可做、什麼可說,你心裡也有譜;既然你膽敢這麼做,應該是考慮清楚了,自認無愧天地、無愧自己,還怕我這個旁人說些什麼?」

  知己!環秋雀躍地認定,閃著明亮雙眸道:「不錯!而且,沒想到你這個旁人,倒是考慮的比我還仔細,想必你比我更有譜,比我更不把旁人言辭放在心上,是不是?」

  阿清不置可否,對那閃閃眸光起了戒心。

  環秋進一步道:「這也就是說,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認為我無須愧對旁人,對不對?」

  阿清睜著眼,聽她說著瞎話。

  環秋繼續道:「而你這個旁人,站在我這邊替我說話。換言之,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你都可以接受,對不對?」

  越說越不像話。阿清聽的皺眉。

  環秋毫不放鬆,哄誘著他道:「結論就是:你接受了我說的,接受了我當你老婆,對不對?」明眸中的狡獪神氣終於浮現。

  又來了!阿清對她這自說自話、指黑為白的本事,徹底歎服。什麼話都讓她說去了,他還有什麼話好說?幸虧他近來已不好辯,否則大概要為這個話題翻臉。

  阿清苦笑道:「我什麼都沒說,你也能說成這樣,我要是說了什麼,可不知又會被你說成怎樣。」

  環秋自知理虧,笑道:「開玩笑啦!趁機推銷一下自己,你聽聽便罷;不過,若是你要把它當真,那就更好。」為了嫁他,她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阿清失笑。他偏過頭去,搔搔頭,假裝瀏覽著船艙。

  密閉的空間強迫他意識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壓力,增添他對眼前玉人兒無限遐想,他深呼吸一口,走出船艙,來到甲板。

  她是如此難以教人拒絕啊!他又何其有幸能得此佳人傾心相愛?阿清遙望遠方,不敢看身後尾隨他而來的環秋。那雙隨時會浮現狡獪神氣的美眸,眸光閃閃,已經越來越有吸引力了,他擔心一對上,就會黏死他眼睛,將他釘在當場,跟著,他壓抑的情感也會立即原形畢露。

  「這船開往何處?」環秋學著阿清,攀著船緣,將視線拋向無邊的天空。

  阿清笑道:「你不知道,還貿然跟上來?」

  「跟著你最安全嘛!天塌下來也是你這高個子頂著。」環秋笑望著阿清。

  「高個子瘸了條腿,站不穩,頂不了太久,你不會安全到哪兒去。」阿清神情又有些冰冷。這話是變相的拒絕,為了拒絕,他不惜親口吐出這個最討厭的字。

  環秋不以為意。「那簡單,我在一旁幫忙撐著,要是撐不了,大不了天把你壓扁,你再把我壓扁。」她大有與君同生共死之意。

  世故的阿清,被這話嚇了老大一跳。她是有意還是無心?多露骨的調情言辭啊!

  說得他心猿意馬,這是考驗他的意志力嗎?他面孔微熱地轉頭看她。

  「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紅?我說錯了什麼?」環秋不解地問道。

  還有救!總算還曉得自己說錯了話,雖然不知道錯在哪裡。阿清歎了口氣,收回遐想,語重心長地朝她道:「同男人講話時,最好小心點。有些男人天生愛自作多情,又控制不住自己;你要是不小心說了些什麼,他們都能齷齪地想歪去,然後趁機佔便宜,再推說是你勾引他們,把責任推的一乾二淨。」

  環秋回想方饞的話,紅著臉醒悟。她訕訕問道:「也包括你嗎?」

  「也包括我!」阿清大方的承認,丟下極受震撼的她,獨自回艙房。

  他是個徹底的壞種,他要她認清這個事實。

  環秋吸著淡淡的風中水氣,整理著被吹縐的心湖。這回,她沒敢再跟上前去。***

  自從知道這艘船的目的地是揚州,環秋就明顯感到阿清有些焦躁不安。

  他整日悶悶不語,不再對她的大膽親近產生任何反應,不排斥也不動心,當她是個透明人,一徑沈浸在思念洪流之中,對想介入者無動於衷。

  揚州到底有些什麼,會讓如此沉靜甚至冰冷的阿清不安到這等地步?環秋永遠也難忘她第一次看見阿清真正的驚慌模樣時,所受的震撼。

  她不過是將打聽來的,這船直達揚州的消息說給他聽而已,當時,他不但將杯中的茶濺出杯緣,又倏地起身,手中的茶杯被他隨手一丟,連站都站不穩,便滾倒在桌上,茶更是爬滿桌面,濺了他一身,他卻恍若未見,只是喃喃念著:「揚州……」

  揚州到底有些什麼?她一定要查出來!

  連續幾日下來,環秋不耐久坐,開始出現不適的症狀,阿清倒是挺習慣的,什麼症狀也沒有。環秋以為他長年深居谷中,應該和她一樣不諳坐船的,看來似乎不是。

  沁涼的風吹散了盛夏高溫的威力,空蕩蕩的甲板上,只有他們倆並肩而立,儼然是個兩人世界。

  環秋悶悶看著遙望遠方的阿清,為此等靜謐而歎;可歎這兩人世界的空間雖然不大,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是無限遙遠。

  「喂!快到揚州了,跟你賭揚州現在的天氣如何?」一個擾人沉思的粗嘎聲音傳了來。

  賭徒還真到處都是!環秋瞟了不遠處,打擾這片靜論的是兩個剛走出船艙、模樣粗壯的男子。

  「沒事賭天氣做啥?要賭也賭些有意思的。比方說:賭下了船所見到的第一個姑娘,穿什麼顏色的花裙子。」另一個亂人聽覺的聲音跟著傳來。賭這也叫有意思的?環秋差點失笑出聲。

  「沒意思!賭老大下船時,哪腳先著地好了。」

  這個更沒建樹。環秋心想。

  「等等!既然要賭老大……」那聲音突然壓低,卻依稀可以聽清楚:「不如賭老大幾歲出嫁,怎樣?」

  「小聲點,你找死啊!賭這個?要讓老大知道了,不把你剝層皮才怪!」

  哦?敢情他們口中的老大還是個女的?看樣子還是個跟她一樣惹人爭議的老姑娘,才會有人拿她的終身來賭。真是的!到哪都有這等賭人終身的無聊人!環秋對這未曾謀面的老大,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

  一個嬌嫩的女聲傳來,傭傭懶懶,像是午睡剛醒般愜意自然,教人心曠神怡,跟著一個苗條纖細的青衣女子雙手抱胸,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出現。

  那兩個賭徒聞言,如同聽見喪鐘聲,立即僵直了身子站好,口閉的死緊,臉上帶著尷尬。

  青衣女子笑的像隻狐狸:「真愛賭啊!在賭坊裡賭不夠,賭到本老大頭上來了?」

  「老大……小的不敢!」兩人異口同聲道,頭一齊低下,不敢與她相望。

  青衣女子伸出纖纖玉手,各賞了兩人一記爆栗,哼道:「要不要跟我打賭,賭我馬上就嫁給你們兩個?」

  兩人嚇的牙齒打顫。不會吧?誰吃了態心豹子膽敢娶老大,這輩子可就難過了!

  兩人幾乎哭出聲:「老大饒命,下回不敢了。」

  環秋在一旁忍俊不住。這女子真有趣,以嫁給他們當威脅,竟還可以嚇得人求饒?

  環秋仔細地打量這位女「老大」。

  其實這位「老大」的容貌算得上絕美,只不過年紀似乎已不輕,大約二十有餘,也不怎麼打扮就是了;但若說要嫁人,單論外貌,那聲調、那容顏、那體態,仍是相當有吸引力的,怎麼也不至於讓人怕成這樣吧?環秋瞧著她,思忖著這位「老大」令男人退避三舍的原因,琢磨的津津有味。

  莫非,她也跟她一樣,有著什麼特別精采的理由?像是退了二十次婚之類的……

  更有趣的是,還威脅一次嫁兩人?看她那副老大模樣,大約是個不拘小節的江湖人,才壓根不把「烈女不事二夫」這等閨訓教條放在心上,還堂而皇之拿來開玩笑。

  那女子瞪著那兩名男子道:「下次再讓我聽見你們談起老娘婚事,我就嫁定你們兩個,然後讓你們倆做一輩子烏龜王八,半夜起來數黃豆!不是跟你們說著玩的,聽到沒?」

  「是……」聽到那嬌嫩的嗓音吐出的狠辣威脅,兩名男子囁嚅著,似乎連聲音裡都嚇出了汗。

  女子一揮手,示意他們滾蛋,兩人才如釋重負地吁口氣離開。

  只聽說過寡婦才半夜數黃豆的,要這兩個男人數黃豆?是嚇唬這兩人,要讓他們帶綠帽,寂寞一生?還是詛咒她自己早死,讓他們倆當鰥夫?

  「哈……」環秋看見他倆狼狽離開的模樣,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聲音很輕很輕,輕的沒驚動身旁神遊太虛的阿清,卻引來那青衣女子投過估量的視線。

  環秋連忙裝做無事,又將視線丟出藍藍的天外天。

  還是別惹是生非,給阿清流麻煩吧!雖然那名女子不像歹人。

  青衣女子注視她半晌,又看了看她身旁目光呆滯的阿清,當下將兩人歸為不具威脅性的善良百姓之列,帶著無所謂的笑意離開。

  環秋卻是看著她的背影,良久良久,離不開視線。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5-31 14:30: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再度與那青衣女子正面相對,是三天以後的事。

  這艘船的空間不小,搭船的人卻不多,加上環秋和阿清行事低調,大半時間都安分地躲在船艙裡,又沒有同人打交道的習慣,與船上其它乘客少有往來,和那青衣女子交鋒的時刻便晚了許久才到來。

  交鋒?會這麼說是有原因的。

  這晚的風有些涼意,引來幾個旅客月下乘涼,環秋和阿清也在其中。一整天的悶熱成功地謀殺了一身的活動力,好不容易有個涼爽的夜晚,誰不趁此好好享受一番,恢復白天被蒸烤的差不多的精力?

  只是,月下的他倆,心思不只是乘涼那麼簡單。

  阿清的心不在她身上。

  說更正確一點,應該是:從來就不在她身上,只不過從上了這艘船後,阿清忽視她的態度更嚴重,相形之下也更令她難以忍受而已。

  環秋知道這是事實,雖然很傷人。她站在角落,嬌快的影子被隱沒在暗夜中,與阿清那罩在明月下的魁梧身形相較,湊巧是個明顯對比。

  「怎麼啦?小倆口吵架了?」一個嬌嫩的女聲自身邊冒出。

  環秋一愕,轉身見那青衣女子笑吟吟地瞧著她,也不知是何時靠近的,毫無聲響。

  那女子又瞟了阿清那沉默的背影,對她道:「是他哪兒對不起你麼?」

  環秋又一愕。「沒有。」她搖頭道。

  「那麼是你對不起他?」青衣女子有些詫異地指著阿清,好像環秋很愛紅杏出牆的樣子。

  說到哪兒去了?環秋好笑地又搖搖頭。

  終於笑了!美人兒不笑,冰冷著一張臉多可惜啊!青衣女子欣賞地看著環秋:

  「那你這麼哀怨的躲在這兒瞧他,他又那麼哀怨的站在那兒看月亮,是什麼原因?」她的表情,似乎是見不得人哀怨的模樣。

  「呵呵……」她還真會逗人笑!環秋忍不住又笑了。「看到我站在這兒「哀怨」的看著他「哀怨」的看著「哀怨」的月亮,姑娘你看的也很「哀怨」麼?」

  環秋很技巧地,將責怪對方多管閒事的情緒,包裝在風趣的回答之下。吝於開口的她,除了面對阿清,少有如此多話的一刻,這青衣女子相當引人好感。

  「哈哈哈……」青衣女子不以為意,誇張地指著自己鼻子:「我哀怨?我只會搞得天怒人怨而已,哀怨的永遠不會是我。哈哈哈……」

  環秋被她爽朗笑容感染,也跟著放開了眼眉。

  「還有,」青衣女子停止了笑,鄭重道:「別叫我姑娘,我聽不慣,也別叫我姊姊妹妹,那會讓我想到窯姊兒間的手帕交,老娘不幹那行。」

  那該叫什麼?環秋一臉錯愕。這個青衣女子還真難伺候。

  看出她的疑問,青衣女子拍拍胸脯,豪氣干雲道:「我姓江,大家都叫我江老大。」

  雖然早就聽過人叫她老大,由她親口說出,還真有說不出的怪。江湖中人都喜歡擺這種派頭麼?環秋滿腹狐疑。

  「江——老大……」她勉強招呼。

  「嗯!」江老大滿意地點點頭,隨口問起環秋的姓名來歷,不多久話題又繞回阿清身上,顯然,她對他們倆之間的故事較感興趣,這也才是她搭訕的重點。

  「偷偷告訴我,那小子跟你有什麼不愉快螞?」江老大神秘兮兮地靠近環秋低聲問道。

  瞧她的模樣,好像環秋一定、必須、最好要和阿清有不愉快的地方才對得起她似的。

  「沒有。」環秋有些哭笑不得。

  江老大不滿意如此簡單又無戲劇性的答案。她加緊追問道:「那你和他是情人?

  夫妻?別告訴我是兄妹,我才不相信!」這種騙人的鬼話她可聽多了。

  美人通常身負複雜的糾葛情事,才符合人性常理。江老大這麼認為。

  環秋遲疑地回視江老大。交淺言深的談話不是她的習性,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等不到答案的江老大,直接下了結論:「難不成你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還真準!的確什麼都不是。環秋無奈地點點頭。

  「那是什麼?你站在這兒含情脈脈的看著他,他在那兒對著月亮發呆,你們之間哪有可能什麼都不是?」江老大搖著頭,懷疑地打量阿清,眼裡儘是不信。

  似乎感應到有兩雙溫度截然不同的視線黏附在他的背上,阿清在刻意忽視許久後,終於忍不住回頭。

  他接收到的是環秋的深情視線,以及她身旁的江老大銳利的估量目光,好像將他當成了猴子一樣觀賞。阿清躲開出環秋視線織成的密密情網,不悅地瞪視江老大——

  就是多了她如此具有侵略性的目光,才教他坐立不安;否則,他大可略過環秋的存在,對她的深情佯作無知。

  「有意思!有意思!」江老大嘖嘖出聲。

  這男人光看背影,蒼涼又孤僻,正面一瞧倒是不差,她還以為環秋小美人的眼光有問題哩!不過嘛……這男人帥是帥,就是瞪著她的那雙眼睛藏了太多大多的東西,深沉了些。

  「他看起來還不賴嘛!作何營生?幹哪行的?」江老大問身旁的環秋。

  阿清被江老大那明目張膽的研究企圖,弄的心中無名火起。他不願隱私受侵犯,但很明顯地,江老大正朝環秋打聽他的事。

  「樵夫。」環秋簡單扼要道。

  「樵夫?」江老大不可置信地提高了聲音。她搖頭道:「我不信!這傢伙怎麼看也不像樵夫。」倒像……她搔頭想著。環秋自始就不信。阿清不願多說,她也就不多問。

  阿清見環秋即將開口喚他,他冷冷撇過頭,目中無人地舉步離去。

  望著阿清一拐一拐的背影,江老大現出驚訝之色,脫口驚呼:「他他他……他的腳?」他是個瘸子?

  不好!但願阿清沒聽見。環秋流了身冷汗。

  彷彿響應她的疑問,阿清停下了腳步,回了頭,惡狠狠兩道目光投射過去,砍人於無形,江老大渾身冷颼颼地,打了個咚嗦。

  短暫的戰慄過後,江老大回復正常。她目送阿清顛簸而去,心有餘悸,疑惑自心中油然升起,不再以輕鬆玩笑的神情看待他們倆。

  好傢伙!他是混哪兒的?

  「他是誰?」這回江老大以不容敷衍的語氣質疑道。

  環秋感受到江老大進逼的壓力。「我也想知道。」她穩住心神,搖頭笑道。

  江老大將環秋的面目輪廓及身形衣著看了個仔細,若有所思地挑眉問道:「那麼,你是誰?」

  呃?環秋不知所云地笑了,像是江老大問了個可笑問題似的。她無辜地道:「我已經說過了啊!」

  一個家境小康的姑娘,在出嫁前,四處遊歷,增長見識,這樣的身份應該沒有什麼好疑問的吧?環秋自認並無可議之處。

  江老大放過對環秋的疑問,將矛頭轉向阿清。「那你認為它是誰?」她玩弄著拳掌,忽然笑問。

  環秋理所當然地搖頭。

  江老大也不覺得意外,自顧自道:「他很像唱戲的……」她摩挲著下巴,苦苦思索那個角色。

  「唱戲的?」環秋張大了嘴巴。

  「對!想起來了!」江老大拍掌,「戲裡的西楚霸王!尤其像……自刎於烏江之前,身負重傷的模樣。不過,他瞪著我的樣子,倒像是把我當成了劉邦。」她兩手攤平,一副挺無奈的樣子。

  受傷的西楚霸王……那沉重而顛簸的步伐,有說不盡的痛楚與蕭索,環秋不得不承認形容的相當貼切。她又看看眼前這個自翔為劉邦的江老大——草莽英雄?只除了她是個女人外,的確很像。夠自負,夠威風,也夠……無賴!環秋想起她對付手下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敢笑她?江老大像能透視環秋的心情般,有些幸災樂禍地,帶著報復的口吻道:

  「只不過……你似乎不是他的虞姬。」她玩味地看了看環秋。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吧?

  環秋踉蹌地後退一步。

  好狠啊!這樣無情地揭穿事實,一點餘地也不留。環秋強撐著,怨懟地朝江老大道:「當他的虞姬有什麼好?終究紅顏薄命,陪他一起死,誰稀罕當他的虞姬?」

  虞姬啊虞姬,如果阿清是項羽,她倒寧願是虞姬,陪他生、陪他死,紅顏薄命也無悔。

  很明顯這是反話,江老大內疚地看著環秋,自責出口太過傷人。她忙道:「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環秋落落寡歡道:「玩笑也罷,你說的一點也不錯,形容的很貼切。」末了,又強笑道:「你不當老大,去說書也成。」

  江老大忙要補償般道:「你和他之閒有什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儘管開口。」

  環秋誇張地演起戲來,故意用挑戰的口吻道:「你認為,西楚霸王會接受漢王援助嗎?而且,就算我不是虞姬,還是與他同一陣線,漢王你可是我的敵人喔。」

  江老大好笑地感到置身戲中。環秋旋即又改了口氣,有些哀求意味,又像是演戲般,半真半假道:「請不要再找他的麻煩吧!他已經被你擊中痛處了,難道你真要眼睜睜看著他自刎於烏江,看著我這不是虞姬的虞姬,陪他一起死?要是逼急了我們,重演一次楚漢相爭,說不定改寫了史冊,得利的未必是漢王你啊!」

  她很大方地承認對阿清的情愫,明白地表示站在阿清那邊。

  江老大愕然。

  荒腔走板的楚漢相爭,竟然是被項羽置之不理的虞姬,代他和劉邦談判?這是什麼戲碼?兩人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如果她真是漢王,這個真性情的虞姬,她可是要定了,楚漢相爭將不是為了江山,而是為了美人。江老大看著心事重重的環秋,有些疼惜又有些欣賞。

  唉!有眼無珠的項羽啊!***

  「你該回去了。」

  下了船來到揚州,阿清這麼說道。

  多日來盼他開口說句話,終於盼到了,豈料第一句就是轟她走?環秋忍著淚,咬著下唇。

  「你呢?」

  「揚州這麼大,肯定有不少樹可以砍,找個林子住,我餓不死的。」阿清語氣不怎麼認真。

  「你要住在這裡?不回金陵了?」環秋有些吃驚。

  「對我來說,哪兒都是一樣的。」

  環秋大著膽子,小心翼翼問道:「揚州不一樣吧?那位雲……姑娘,可是住在揚州?」從她認識阿清以來,最能牽動阿清情緒的,唯有那只香囊而已,想必那香囊的主人,對阿清非常重要;而香囊上又有個「雲」字,可想而知,香囊主人的名字中應該也有個「雲」字,而且,正住在揚州。環秋推測著。

  她隱約中感到有個重要環節未解,一時卻想不起來。

  阿清的臉驀地抽去血色,慘白地嚇人。

  「你知道了什麼?」他的聲音也危險地嚇人。

  環秋喃喃道:「只是猜猜而已。我好像猜對了?」看到阿清的表情,環秋並不為自己猜對了而高興,那表示未曾謀面的情敵就在揚州。

  她在哪裡?環秋和阿清站在渡口,心裡想著同樣的問題。

  「兩位來到揚州,打算往哪兒去啊?」江老大那嬌嫩的銀鈴聲,隨著風傳了過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朝她望去。

  江老大帶著兩名手下,大搖大擺地來到環秋身邊,親暱地道:「虞美人,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到我家裡坐坐?」她還真當環秋是虞姬哩!

  環秋臉紅地看著納悶的阿清,道:「我們要去找人。」她代替阿清回答。

  江老大大聲道:「那簡單!揚州就這麼點大,你要找誰,說一聲,我千名手下任你差遣。」她威風八面地炫耀著自己的勢力。

  江老大的話引來阿清側目。在揚州有上千名手下,勢力不可謂不小,這女子是何來路?

  「真的?」環秋偷偷瞄了阿清一眼,企盼他會同意。這樣一來,就可以多得一刻與他相處的時光,可以名正言順地賴在他身邊不走。

  「當然是真的。」江老大瞥見環秋有些動搖,趕忙道:「你想找誰,包管三天內把他送到你面前。」這話吹噓的就有點誇張了。環秋問阿清道:「你怎麼說?」

  阿清沉默不語。他的確想找人,但仰仗他人之力,不是他的作風,更何況,他還沒決定要不要見那香囊主人。他們之間的過節不淺,貿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也許會打擾她多年來的平靜生活。阿清猶豫著。

  「別想這麼多啦!先到我家坐坐,再決定要走要留。要找人,不管十天半個月,還是一年半載,住我家等消息也無妨,反正也吃不垮我;不找人,喝杯茶就走,也行;

  如果想摸個兩把,還可以送你們幾百兩銀子,到我賭坊裡玩玩。有吃有玩,還不去?

  」江老大哄誘著。

  沈默的阿清開了金口,質疑道:「姑娘,素昧平生,何以如此相助?」

  環秋也有同樣的疑惑。

  「別叫我姑娘,叫我江老大!」她鄭重道:「這不是相助,是預約人情債。今天你欠了我,改天我省不了要討回來。我喜歡特別的債務人,這樣我這個債權人可以討的好處也才特別,你不否認,你是個特別的債務人吧?西楚霸王?」

  阿清感受到她明顯的挑釁。

  她也朝環秋道:「還有你,你也是,如果欠了我人情,可別想逃掉!虞美人。」

  江老大那不懷好意的笑容,陰惻惻的,哪是個樂於助人的善士?倒像個精明的生意人。「至於我可以撈到什麼樣的好處,就是留你們的原因。我可以正面觀察、反面觀察,上看、下看、轉著看,總有給我找出好處的時刻。你們怕不怕啊?」

  請將不如激將!眼前這對男女,絕對不只表面這麼簡單,想幫他們,湊合他們,順便觀察、接近他們,交這兩個朋友,不如以話相激,好戰的人吃硬不吃軟。江老大精明的鼻子聞到同類的味道。

  「帶路。」阿清淡淡出聲。

  環秋和江老大大喜過望。環秋為能與他相處而喜,江老大則為能與他較量而喜。明明是個很普通的瘸子,卻讓她有棋逢敵手的快感,究竟是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她倒想看看楚漢相爭,孰勝孰敗?還有他們之間,誰是瑜、誰是亮。

  阿清明知江老大另有目的,但這樣光明正大的下戰書,和她高人一等的對陣手腕,已經勾起他沉寂多年的鬥毆本能。叫他西楚霸王?她還真看得起他這個瘸子!而且很顯然地,她斗上他了;而他,也很想會會她。

  阿清轉朝那「虞美人」望去。稱環秋為虞姬?……是啊!如果說他是西楚霸王,她可願當那虞姬,與他同生共死麼?如果說江老大勾起他沉寂已久的鬥毆本能,那環秋便是解凍了他冰封多年的情愛本能,而這樣的本能,該喚醒麼?他還能再愛一次麼?

  可以嗎?回復從前那個愛恨極端的他。***

  江老大的家位於揚州東面——最熱鬧的市區中。江家四大賭坊,圍繞在江家四周,天天熱鬧滾滾,刻劃揚州人揮金如土的生活面目;居中的住家則優閒自在地臥於喧囂中,上好的建材及寬大的空間,隔離不少沸騰的吵鬧聲,使得江家雖然沒有世外桃源的幽靜,也還算安寧。

  「你要找的那對夫妻,我實在很難幫你找到。」江老大沒好氣道。找了幾天,雖找出了尖庠,但沒一對是阿清所要找的,簡直有砸她江老大招牌的危險,所以她有些不快。

  環秋也幫腔:「對啊!連他們的名字都沒有,住在哪兒也沒線索,只約略知道兩人形貌,就算江老大的手下再多,也跟大海撈針一樣難。」

  阿清沉默無聲。

  他只提供江老大幾個線索:男的俊俏,約二十七、八;女的美麗,約二十四、五,兩人是夫妻,住在揚州。就這樣。

  「既然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能有什麼特別的交情?你幹嘛這麼想找他們?」

  江老大奇問。

  阿清岔開話題。「找不到也沒關係,也不是真的非找到他們不可,無所謂。謝謝你的幫忙。」

  江老大哇哇叫道:「你這不是耍我?不行!非幫你找到不可!」她一向說到做到,這次也不能例外。

  環秋插口問道:「難道沒有再多一點的線索?」

  「沒有。」阿清淡淡開口。

  有!只是他不願多說而已。阿清雖然極想見見他們,看看他們如今過得好不好,看看記憶中的她如今是怎生模樣,但內心深處卻也怕見到他們,挑起往日情仇,才會模稜兩可的只給了這麼點線索。

  他那要找不找的態度,令江老大不悅地皺眉。

  她突然想起:「對了!你要找的人沒找到,倒是得了一個消息;你們認得洞庭那個大善人鐘泉流嗎?他在找你們呢!」這兩人來歷果真可疑,居然跟那個水運帝王鐘家扯上關係?

  環秋代阿清開口:「我們和他沒什麼淵源,見過幾面而已。」其實阿清到處躲鐘泉流,說沒有淵源才有鬼哩!她代他掩飾。

  泉流在找他?阿清警覺道:「是啊?我們不太熟。你是怎麼聽說他在找我們?」

  「昨天才聽說他在揚州放話,說要找袁姑娘和他身邊的一個人。」江老大答道。

  事實上,鐘泉流說的是「袁環秋姑娘和她身邊一個不良於行的男人」,不過江老大大約也知道阿清對這個形容滿敏感,就沒照著說。

  泉流怎麼知道他們來到了揚州?鐘家雖然消息靈通,但他們從金陵到揚州,才這麼十幾天而已,這消息未免也傳得太快了吧?阿清想著。

  「他人現下在揚州?」環秋也覺得奇怪。

  江老大搖頭:「不知道,話是鐘家手下放出來的。我不曉得你們跟鐘泉流有什麼關係,所以沒回復鐘家人,不過如果你們要見他,我倒是可以托人轉告;如果你們要躲他……」江老大眼中精光四射,環秋和阿清不自在的閃避。

  她笑得有點壞心腸,續道:「我這賭窟也很安全啦!只要虞美人你不是背夫私奔,鐘泉流不是你老公,而西楚霸王你也沒誘拐人家老婆,那就安心待下,有我罩著你們啦!」阿清哼了一聲,算是答覆;環秋則紅了臉,連連搖頭表示沒這回事。

  沒這回事?就算沒有,大概也相差不遠了吧?江老大那張明艷照人的臉,這回笑得陰陰的、壞壞的,像是日正當中飄來烏雲一片,就是讓人安心不起來。

  阿清和環秋懷疑:他們是不是誤上了賊船?***

  環秋之於鐘泉流,其實沒有躲藏的必要,但看在阿清似乎有難言之隱的份上,就順了他的意思,盡量避免和他碰頭。

  只不過,天下雖大,人與人間的緣分,就是那麼難以割捨。再大的空間,再遠的距離,在有心人的安排下,這些似乎都不成問題。

  所以,環秋和阿清才會張口結舌地一同站在江家大廳內,手指著鐘泉流,眼瞪著江老大。

  罪魁禍首江老大則一臉無辜樣,眨著無辜的眼睛。

  「只不過幫你們引見一個老朋友嘛!既然你們不是姦夫淫婦也沒背叛鐘兄,那麼見見面又有何不可?」真虧她說得出口。

  她的前半輩子大概都在大賭小賭中度過,想挖這對男女的秘密,她也下了賭注;

  她賭他們和鐘泉沛的關係匪淺,而很顯然她賭對了。

  從進門到見著阿清,鐘泉流的臉上儘是驚喜與激動。

  沒錯!真的是他!那陽剛的俊逸臉龐、銳利逼人的眸子、偉岸的身軀……雖然衣著打扮與往日是南轅北轍,獨樹一幟的霸氣也斂去許多,也……跛了條腿,但是錯不了,是他沒錯!「大哥!我想你想得好苦!」

  鐘泉流凝視阿清許久,終於激動的大喊。嘶啞的聲音吐出,跟著便是熱淚滾滾而下。

  大哥!環秋驀地轉望阿清。鐘泉流那日說過,他的大哥因墜崖而生死不明,她一直以為知道鐘泉流大哥下落的唯有阿清,卻怎麼也沒想過:原來阿清就是他大哥!

  阿清見著鐘泉流,沒有像往日那般急急閃躲。看到他真心歡喜的感動模樣,阿清如何也狠不下心否認,也捨不得否認。多年來,與手足相隔兩地,見著他也是避不現身,思念親人的感傷屢屢揮之不去。今日,就順水推舟認了吧!

  「二弟……」他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你你你……」江老大跳起來指著阿清,給結巴巴道:「你是鐘清流?!」

  江老大原本優閒地在一旁看好戲。她最初還以為就算不是背夫私奔的戲碼,起碼也是複雜的三角關係,大概會有場精采的風月傳奇可看,天曉得原來她猜錯了!大錯特錯!正解是:鐘泉流和阿清原來是兄弟!那個西楚霸王原來是洞庭帝王,真是始料未及啊!

  阿清點點頭,苦澀地承認。「鐘清流」這個名字,背負了多少血腥,今日一認,往昔的罪惡感也油然升起。

  「這下我看我是討不了人情債了。」江老大歪歪嘴角,自我嘲諷:「要想討鐘清流的人情債,除非是想找死,說不定還可以討個棺材用,我真是不自量力。」

  鐘清流叱吒長江時,她江老大還不知在哪個小賭場裡混呢!竟妄想幫他找人,好當他的債權人?算了吧!

  「言重了。」鐘清流淡笑道:「謝謝你近日的援助,我的確欠你一份情,來日有何差遣,必當竭盡所能報答。」

  江老大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當真。」鐘清流點頭。「促成我兄弟相逢,泉流也欠江老大你一份人情。」鐘泉流眼眶紅紅地道。

  「太好了!哈哈哈……能讓洞庭鐘家人欠我,還真是人生一大快事。」江老大意氣風發之餘,看看他們兩兄弟,高興的摩拳擦掌。有了這兩人的交情,這條長江更加暢通無阻了,她可得意的不得了。

  「你們敘敘,我不打擾了。」她興高采烈地揮揮手,瀟灑離開。

  「大哥,這些年來過的可好?」鐘泉流握著鐘清流的手道。

  「從來沒過的如此清心寡慾。」他微笑道。

  「如果說,沒有那塊石碑和那個香囊伴著你,才是名副其實的清心寡慾吧?」一旁的環秋酸澀地插口。

  一直未能解開的環節就此有了答案。香囊的主人應當是立石碑之人——劉蔚雲,是他的妾,也是他深深愛戀的女人吧?而那個女人,如今已嫁做他人婦,便是他要找的那對夫妻之一麼?

  她背叛了阿清?

  「不要妄自揣測。」看著一旁目光閃爍的環秋,鐘清流心裡的痛,不知是為了她的話,還是為了她。

  「袁姑娘原來是我大哥的朋友?」鐘泉流朝環秋訕訕問道。他終於注意到她的存在了。「萍水相逢,湊巧一同來到揚州罷了。」鐘清流忙撇清關係。

  環秋的心情因著他的話而更加低落。他對她而言,是生死至交般的重要,但她對他而言,原來只是萍水相逢的關係?

  「是啊!萍水相逢,什麼也不是。一個飄零江湖的女子,哪裡高攀得起洞庭鐘家的人?」環秋幽怨地將怒氣徐徐吐出。

  縱然她也有傲人的家世背景,但那對她而言,沒什麼可炫耀的,反倒令她感到無限沉重的壓力——因她敗壞的名聲而帶給她家人恥辱的自責壓力。鐘家兄弟同時倒抽一口氣。

  鐘清流的心莫名被刺痛。她沒有理由如此看不起自己!若是往日,他也許會這麼以為,但今日,她已悄悄烙上他的心,怎能容許她說出這樣自貶身價的話?

  鐘泉流為這直言不諱的怨懟嚇了一跳。很明顯,這個他一見就已傾心的女子愛上了他大哥,並且毫不掩飾她的感情,說是大膽,但也大膽的可愛。這是他們兄弟第二次同時愛上同一個女人,上次是劉蔚雲,這次……輪到他大哥還是他呢?看樣子不會是他了,或者兄弟兩人再度同時淪為輸家?

  「我這瘸子,才是真正配不上你。你這是在挖苦我?」鐘清流冷冷地反將了環秋一軍。「我沒這個意思。」環秋叫道。

  鐘泉流想緩和氣氛,卻被鐘清流一拉扯,扯出了江家大廳,只留環秋一人孤零零地立在那兒,獨嘗自卑與痛心的苦果。

  是誰說「女追男,隔層紗」的?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5-31 14:31:0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鐘二公子,你可知……令兄去了哪兒?」環秋遲疑再三,終於開口問道。

  自從阿清回復了鐘清流的身份,與她的隔閡一下拉開了無限遠;如果說,以往她和阿清的距離是一條河,如今便是汪洋一片,教她望之也興歎。

  這夜,鐘泉流被環秋逮個正著,也不知該喜該愁。雖然知道她喜歡的是他大哥,偏偏他大哥似乎對她無意,他又傾心於她,也不知該不該表態;見她如此急切探聽他大哥,他是又喜又愁。

  喜的是大哥無意,愁的是她對自己無意。

  爛帳一筆!「大哥這幾天出門,從不吐露行蹤的,恕鐘某不知。」鐘泉流心虛地歉笑。

  「他可是去找劉蔚雲?」環秋臉色暗沉地問道。

  鐘泉流驚問:「你……怎知?」

  「你也知道?」環秋凝著他。

  「既然姑娘知道,我也就不瞞你了。」鐘泉流歎口氣。「其實憑鐘家勢力,只要一聲令下,十個劉蔚雲也找得出來,偏偏他不准我插手,堅持要親自找,也不知是為了什麼。相隔數年,我真是越來越不瞭解他了。」

  「她和你大哥的關係是……她可是改嫁?」環秋皺著眉問。

  「這你該問我大哥。」鐘泉流搖頭不願說明。

  「你見過那位劉蔚雲嗎?」環秋的心撲通跳著。

  「多年前見過。」鐘泉流點點頭。

  「是何模樣?」環秋的眼中眸光閃動,起了一較高下之心。

  「唔……絕美中帶稚氣,柔婉甜膩,清新可人。」鐘泉流想到昔日相會,不禁悠然神往。

  環秋瞧他癡迷模樣,幽幽歎了口氣。「這就是你大哥念念不忘她的原因?」

  「這是我念念不忘她的原因。」鐘泉流垂首承認,笑道:「至於我大哥和她……

  那可是說來話長;而能不能說,卻不是我能決定的了。」他大哥的往日情事,他這個做兄弟的不論清不清楚,都沒有資格代他說給外人知曉。

  「連你也對她念念不忘?」環秋微微驚訝。他這樣出眾的一方之主,也和他大哥傾心於同一人?

  其實論才智手腕,鐘泉流是及不上他大哥的,但鐘清流多年來心灰意懶,自甘平淡,即使今日承認了他那鑲金鍍銀的非凡身份,對外仍是那般散漫隨便,不改隱居時的態度,裝扮也依舊粗鄙,因之在環秋眼裡,鐘泉流儼然較其兄鐘清流出眾。

  「她早已嫁做他人婦,就算我兄弟倆再怎麼念念不忘也沒用。她是個極難讓人忘記的女人,不論我日後是否系情他人,總之是忘不了她的,只會淡去一些思念而已。

  我想大哥也是吧!」鐘泉流中肯道。

  「那麼你大哥呢?有可能淡忘她,系情於他人麼?」環秋面有喜色。

  知道她在探問他大哥的心思,鐘泉流朝她呆望片刻,避重就輕道:「我抓不住大哥念頭,怒難答覆。」

  「連你也不知麼?」環秋低低道:「也難怪,他的心思一向難懂。」

  「你真是有心人。」鐘泉流癡癡道。

  「他卻是無心於我。」環秋的聲音更低了。

  「我若是他,無心也會變有心。」鐘泉流凝望她:「大哥的人才出眾,縱然稍有殘疾,也不改本色。日後,就有勞姑娘照料了。」

  「呵……」環秋苦笑道:「他對我是什麼心思還不曉得呢!你說的太早了。」

  「你們再相配不過,當真天上一對,地上一雙,會成的。」鐘泉流一眛的稱讚和祝福,想忽略心中的酸澀。

  環秋紅著臉啐道:「你越說越離譜了。沒口子的捧他,倒把你自己貶低了。」她誠心讚他:「其實,你在我眼裡,要較你大哥完美許多。」

  「哦?」鐘泉流見她讚美自己,怦然心動。

  環秋微微一笑:「論相貌,他不修邊幅;論脾氣,他冷漠孤僻;論健朗,他身有殘疾,樣樣及不上你,你又何必老去捧他?」

  鐘清流的名聲正隆時,環秋一心愛著她的表哥,從沒去理會過南方有個名聲與表哥並駕齊驅的鐘清流,才會以為今日的鐘泉流便是理所當然的洞庭之主,不知道他哥哥的往日聲威遠勝過他。

  「即便如此,你喜歡的卻是大哥吧?」鐘泉流盯著她。環秋的臉熱辣辣地,默認了。

  「所以,再如何完美,你的心思也不會落在我身上,我說對了嗎?」鐘泉流大膽表白。「這是兩回事。」環秋皺著眉,紅著臉答道。

  雖然她認為泉流勝過清流,但她早已愛上了鐘清流,且愛的是他的人,而不是才智手腕、外貌家世這些條件,只是因緣巧合下,單純被他的氣質吸引,一步步戀上了他,終至於再也難將其它男子放在心上;而未對他死心前,即使出色如鐘泉流,也難動搖她一分一毫。

  無可取代的深情,卻也要人命的執著。而這種執著之苦,她已經不是第一次嘗。

  本以為不會再嘗,二度面臨時,卻執著依舊,毫不考慮地掬起苦盅就灌,只求得苦楚當中能有半回甜。何是,有嗎?

  鐘泉流問道:「那麼是我多言了?」

  環秋尷尬的勉強道:「二公子之出眾,不會因為環秋而有所消長;大公子的心思,更不會因環秋而有所改變吧?環秋何德何能,哪有這許多本事來影響你們?」

  「看來的確是我多言了。」

  如何能同大哥爭呢?他們兄弟感情一向好,即使環秋愛的是他,他也不能為了她壞了手足之情吧?更何況她愛的根本不是自己,他更沒有理由爭。鐘泉流怔怔想著。

  環秋心生一計,開口道:「有事商求,請你幫個忙好嗎?」

  「請說。」鐘泉流下意識回道。

  「你大哥不願你插手幫他找人是嗎?」

  美目盼兮,令鐘泉流失了魂。

  「是的。」他反射般回答。「那若是我請你幫忙找人呢?」狡黠的眸光閃閃發亮。

  「這……」鐘泉流遲疑著。

  「是我要見那劉蔚雲,你幫我找,可不違背兄弟之義吧?」環秋的雙眸越說越亮:

  「更何況就算我見了她,只要不去告訴你大哥,自然不算是你插手幫他找的,不是麼?」

  是這樣沒錯,但這方法還真狡猾。鐘泉流怔怔瞧著環秋心裡兀自癡想;以如此黏膩的情絲織成的綿密情網,大哥可逃得過?為何偏不來網他?

  若換做是他,他甘願自投羅網。***

  「江老大,你要帶我去認識什麼樣的朋友?」環秋問道。

  午後的陽光還算溫和,用來打瞌睡嫌浪費,出門串門子倒正好。江老大拉著環秋,說是要介紹幾個揚州朋友給她,也不管她答應沒,拉了便往外跑。

  「咦?鐘清流人呢?」江老大突然停下腳步。

  「這幾天都不見他人影。」環秋的眼神像黯夜。

  「嗯……提起他,我才想到,幫他找人找了幾天,他又莫名其妙說不要我幫忙,本來我暫時把這事擱了下來,竟然忘了身邊就有一對符合他條件的夫妻,只是一時沒想到罷了。」江老大沈吟。

  「在哪裡?」環秋忙問。

  「剛好就是今天要帶你去見的朋友,就是不曉得是不是鐘清流要找的人。不管是不是,總是要介紹你們認識的,你跟著我去就是了。」

  環秋跟著她來到城西。城西較市集僻靜,商店舖子少,更沒有賭館酒樓之類龍蛇混雜的地方,離城郊也近,住在這兒倒可圖個清淨。環秋精神一振。

  幾個從六、七歲至十二、三歲不等的幼童,有些衣著華麗,也有些衣衫襤褸,從她倆的面前嬉笑而過,模樣天真,也讓寂靜的街道上有了幾許生氣。

  「追不到!追不到!哈哈哈……」一個孩子邊跑邊笑。

  「不要跑!把我的功課還我!」另一個孩子急道。

  「借抄一下嘛!先生總說你文章作的好,我要看看哪裡好。」他兩手藏在身後,似乎拿了什麼東西。

  「小偷!偷抄人功課!」孩子漲紅了臉叫道。

  旁觀的幾個孩子拍掌助陣,也不知是幫誰的忙。那拿人東西的孩子玩鬧地躲到了環秋身後,以她為掩護,讓那著急的孩子繞著追。環秋走也不是,站也不是,看著兩個孩子圍著她轉,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幾個啊!上課的時間都快到了,還在這兒鬼混,小心我去告訴君先生,罰你們多抄一倍的功課,多背一倍的書!」江老大故作猙獰面目吼道。

  「啊!是江老大!江老大好。」一個年紀稍大的孩子叫道。

  孩子們見了她,個個停下腳步,有些驚喜又有些害怕,「江老大」長、「江老大」短的喚個不停,她也笑咪咪地摸摸孩子們的頭。

  環秋面對此景,感到有此一意外。真難想像江老大和這群孩子是如何混熟的。

  「江老大,別告訴先生好不好?」那個拿人功課的孩子忙將東西還回,苦著臉求「可以,同文文道個歉。」江老大扠著腰道。

  孩子悻悻道了個歉後,不一會又興高采烈地開口:「江老大,我長大後可不可以也到你家的場子工作?」那孩子帶著崇拜的神色問道。

  「胡鬧!先生是怎麼教你的?讀了書還想當賭徒?」江老大板起臉孔。

  沒想到江老大身為賭場老闆,雖然沒讀幾天書,是非還分的清楚。她身在江湖,氣質卻不粗鄙,反稱俊秀,是這個原因吧?可是,讓小孩子也稱她老大,這也太……

  她還真喜歡耍老大威風,連孩子也不放過?環秋覺得好笑。

  「可是,如果可以像江老大你這麼威風的話,那我情願不要讀書,當賭徒就好。

  」那孩子挨罵,仍怯怯地為自己辯護。

  「可是,賭徒那麼多個,出人頭地的就只江老大一個,其它人不是傾家蕩產,就是一事無成;反觀那些讀了書的,就算不登三甲,也教人敬重,也比賭徒強上許多。

  不是嗎?」環秋在一旁插口。

  江老大岔了氣。當賭徒也算出人頭地?更何況,她可不是故意走上這條路。環秋這番吹捧,聽起來還真給面子,不過,她可不認為這種出頭方式很光彩。

  「漂亮姨,你說的話跟漂亮師母好像喔!」那孩子道。

  漂亮師母?那是誰?環秋心想。

  「先生和漂亮師母到了嗎?」江老大問道。

  「先生應該到了,師母可能一會兒才來。」孩子們齊道。

  「那你們先去上課,別耽誤時間。」江老大哄道。

  孩子們齊聲道別,蹦蹦跳跳地上課去了。

  「這些孩子好可愛,說到讀書,一點也不皺眉頭。」環秋讚道。

  「那是這兒的夫子教的好,孩子們才聽話。」江老大道:「我今天要帶你認識的人,就是這位夫子和他的漂亮老婆,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夫子?環秋一向對老老的道學先生沒什麼好感,而這江老大竟要介紹個夫子給她認識?萬一當那夫子曉得她年過二十仍小姑獨處,就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來對她曉以大義一番吧?環秋暗暗抹汗。

  江老大領著環秋來到一傢俬塾。此時,孩子們已經乖乖就座,聚精會神地看著書,江老大不願打擾他們,拉著環秋遠遠地站著,遙望那俊雅瀟灑的年輕夫子。

  那夫子年紀還不到三十,溫文儒雅的模樣,像個世家公子,氣質瀟灑脫俗,也沒有道學先生的酸餡氣。他精神奕奕地教著書,相當引人注目。環秋一直以為夫子就該是鬍子一大把、滿臉皺紋的老先生,誰曉得這個夫子這樣年輕出眾,著實少見。

  喔!她也來了。江老大心中一喜,示意環秋注意一個自右而來的黃衫女子。

  環秋隨之望去,見到一個風姿綽約的佳人,翩然而至。那黃衫女子似乎不願打擾孩子們上課,同那夫子使個眼色後,使逕自走入內室,將她那介於少婦與少女之間的純真之美,瞬間也收了回去,徒留一絲悵然,教人回味無窮。

  那是孩子口中的「漂亮師母」吧?

  環秋口不轉啃地瞧著,瞧癡了。她以為無人能美過她的表嫂,而這位「漂亮師母」,那耐人尋味的柔婉,有著另一股風情,較之她表嫂絲毫不遜色,令人讚歎。

  江老大拍拍她,笑著看她,像是在問:漂亮吧?

  環秋正要開口,江老大神色一凜,打了個噤聲手勢,朝她比了比左邊。

  環秋隨著她的手勢望去,差點驚喊出聲。

  是鐘清流!他站在她們左近一棵樹後,神情癡癡迷迷,緊盯著私塾之內,顯然也在注意那位夫子的舉動。

  他注意的是夫子?不對!環秋的心一沉。他那失魂落魄的模樣,該不會是為了剛才那位驚鴻一瞥的「漂亮師母」吧?而這對夫妻便是他要找的人?

  江老大扯了扯她的衣袖,環秋會意,點了點頭,兩人便躡手躡腳地離開,沒敢驚動鐘清流。

  臨去時,環秋猶依依不捨地又睇望了鐘清流一眼,只可惜那略帶責怪與哀怨的翦翦秋波,落入了江老大眼中,卻沒能落入鐘清流的癡迷目光之內。***

  親眼見了鐘清流要找的人,環秋的心裡——五味雜陳。

  「你能告訴我,那對夫妻是什麼來歷嗎?」環秋苦澀地問江老大。

  「唔……本來今天就要介紹你們認識,沒想到半途殺出個程咬金。

  明天再帶你去見他們好了,希望明天那小子不會出現。」江老大打哈哈。

  「那麼你先告訴我,他們怎麼稱呼?」環秋又問。

  「唔……你稱他們君先生和君夫人就成了。」江老大含混道。

  環秋瞇起眼睛,直視江老大。她覺得她似乎在閃躲什麼,容色閃爍,言語也不那麼乾脆,有古怪!

  「告訴我他們的名字。」環秋冷冷進逼。

  「唔……君上華,君……我不知道君夫人本姓,我叫她雲兒。」江老大仍然面有異色。她的這兩位朋友來歷甚奇,定居揚州用的是化名,雖說要介紹他們認識,但沒有他們的同意,她不宜擅自透露他們的真實身份,只是環秋那似乎洞悉了一切的銳利眼神,教她坐立難安,怎麼也平靜不下。

  環秋和鐘清流兩人,跟她兩個朋友有過節麼?

  「雲?」環秋深吸了口氣:「劉蔚雲?」她從牙縫裡吐出這三個字。

  「你知道她是誰?」江老大下巴幾乎掉地。那怎會僅知其名,不知其人,見了面還要問她?

  「果然。」環秋並不回答江老大的疑問,只是喃喃自語,神遊天之外。

  即使是嫁作他人婦,那劉蔚雲依然收去了兩顆男人的心,她的本事,她自己知不知道?

  「你是怎麼知道她這個人?」這回輪到江老大急了。

  環秋懶懶地,連眼皮也沒抬。

  「這不是鬧著玩的,快告訴我啊!」

  環秋勉強將意識拉回。「她是鐘清流的朋友,我知道有她這麼個人,但今天才首次見了她的面,隨口猜猜而已。」他們很顯然不只是朋友,環秋略有保留道。

  「這樣?」江老大狐疑地看著環秋。「他們既是朋友,那鐘清流又何必躲在一旁偷看他們,而不乾脆上前打個招呼?」找個時間,她一定要問問雲兒,她和鐘清流可真是朋友?

  「也許他……」

  環秋隨口想敷衍幾句,一道魁梧的影子出現在她們面前,令環秋停下了舌頭。

  「阿清,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環秋高興的招喚著。還是覺得叫他阿清比較親切,鐘清流這個名字太神秘了,她招架不住,也高攀不起。

  只不過幾天不見而已,也叫「好久不見」?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吧!江老大在一旁會意地微笑。

  這聲招喚,卻只得到他冷冷一瞥。

  環秋不死心地上前拉著鐘清流。「阿清,我有話跟你說,你現在可有閒空?」

  「沒有,我正要出去。」他淡淡道。

  「出去?」環秋叫道:「天都黑了,你才回來就又要出去?吃過飯沒?」

  「與你無關。」鐘清流的聲音冰的一點熱度都沒有。

  「你……」環秋幾乎穩不住搖搖欲墜的身子。他竟這麼同她說話?

  「喂!鐘清流,你也太過分了吧?人家虞美人好意關心你,你這是什麼態度?」

  江老大看不憤而插口。

  「與你無關。」這回他是對著江老大說的。

  江老大氣的哇哇大叫:「你這是什麼意思?」

  鐘清流冷冷地,默不作聲地回過頭,舉步離去,將她們的不滿遠遠拋在視線之外,眼不見為淨。

  何必如此?想避開的只有伊人一個,他卻決絕地一次得罪了兩人,不留一點情分。

  他管不了這麼多了!怪他吧!他沒忘了自己是個差勁透頂的渾蛋,是個爛得徹底的壞種,不值得伊人留戀。

  「等等!我有話要說!」環秋捲起袖子,撩高裙子,擺出一副「我跟你誓不甘休」的模樣,倉皇追了出去。

  直是不擇手段的窮追猛打啊!

  江老大收了聲口哨。乖乖隆地咚!真精采的風月戲。看情形故事似乎不太單純,除了鐘泉流,再加上雲兒和鐘清流的「朋友關係」,可有好戲看了。

  不過,這會是喜劇還是悲劇?這些人都是她的朋友,她不希望這是出悲劇,悲劇不是她期待的好戲。

  江老大興奮的心情,又緩緩低落了下來。***

  「喂!阿清?你等等!」

  幸虧江家園林寬廣,環秋來得及在鐘清流踏出江家大門前將他攔住。

  她喘吁吁地追上鐘清流,伸手擋在他面前,阻住他的去路。管他是洞庭帝王、天皇老子,就算是閻王爺也一樣,她要留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讓開。」

  「不要!」

  鐘清流加重了口氣:「讓開!」

  「這麼晚了,你還要去見劉蔚雲?」環秋瞪著他。

  鐘清流那兩道劍眉幾乎皺在一起,像要互相砍殺一番,怒氣已被點燃。「你是怎麼知道的?」他並不是要去見她,而是氣憤環秋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今天看到你站在私塾之前,偷看人家夫子的漂亮老婆。你羞不羞啊?」

  環秋的不滿也被挑起,氣憤之餘,將白天所見搬了出來。

  「你跟蹤我?」鐘清流的額角爆出青筋。

  環秋為自己喊冤:「沒有!人家夫妻是江老大的朋友,我們正要去找他們,誰曉得你鬼鬼祟祟躲在一旁,不巧被我看見。誰跟蹤你!」

  鐘清流怒氣稍緩,隨即便要離開。

  「等一下!你寧可去見那有夫之婦,見了我卻想跑,我就這麼不堪?還是你跟她舊情未了?」環秋終於眼眶淚花汪汪。

  「不要瞎猜,我跟她沒有關係。」他不自覺聲音柔了許多。

  「沒有關係?你的「墳」上還留著她的字呢!難道她以為你死了?所以改嫁?」

  環秋抹抹眼淚。

  阿清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心思隨著她的淚花而顫顫擺動,蕩氣迴腸。

  「說對一半。她是以為我死了,但她從來沒嫁我,不能算改嫁。」不知不覺間,他洩漏了死守多年的心事。

  「那何以她自稱是你的妾……」環秋淚未流盡,好奇心便忙著甦醒。

  「聊慰我為了救她而墜崖,生死不明,好讓我這癡人癡夢,能有所報償。」他忍不住越說越多。

  「所以你至今未曾出現在她的眼前,他們至今仍不曉得你還活著?為了什麼?你怕成為他們夫妻間的阻礙麼?」環秋敏銳地分析。

  鐘清流背脊發涼地聽著她說話。

  「不對!看他們氣韻不凡,不家是小量之人,就算你曾經戀慕過劉蔚雲,也可以化情意為友誼,不至於不敢出現在他們面前吧?除非……」環秋往很壞的地方想去。

  鐘清流閃爍冰冷極光的眼睛,漸漸起了怒火。她有何權力猜測的這樣準確?

  「除非你和她「關係匪淺」!」環秋咬著牙道:「除非你們之間的過往,深得足以動搖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她步步進逼,嫉妒與失落隱藏在怒意之下。

  「住口!不許誹謗她的清白!」鐘清流忍不住吼道。

  環秋刻意忽視他的怒氣,她早已被自己的怒氣吞噬。

  「也不對!你不是會將心愛女人拱手讓人的君子。」環秋瞄著眼睛琢磨他:「如果她和你有了什麼,你應該會不擇手段的將她奪回,甚至不會管她是否已經嫁人。」

  這點,似乎和她有點像。

  鐘清流的怒意漸漸被恐懼取代。這個女人是神是鬼?何以事情竟如她親眼所見,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樣的瞭解他?

  「除非……你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或者,她根本不愛你……」環秋繼續深探。

  「不要猜了!」鐘清流大叫。

  幽靜的江家園林,空曠寂靜,傳來的只有風聲,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園子裡的這對男女,正在挑戰一段不堪的過往情事。

  心愛的人不愛自己,被旁人點明,是既難忍受,也難堪透頂的事。鐘清流那受傷的眼神,令環秋湧起同病相憐的歉意。

  「真對不起,我太多話了。」

  只可惜,悶壓已久的怒氣,一鼓作氣地爆了開來,既火燙又灼人。他聽不下任何道歉。「這輩子我只允許自己愧對一個女人,愛過一個女人,你是何方神聖,竟敢妄想探測我和她的關係?想取她而代之麼?」鐘清流的臉龐,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決裂,腳下步步朝她逼近。

  這決裂,諷刺極了。環秋雖然早已表明心意,聽他這麼當面提起,還是不自禁地紅了臉頰,心中隨之忐忑。他驀地伸手提起她的下顎,將之抬高,正對他的臉。

  「就憑你?」

  說完這句殺傷力十足的話,鐘清流無預警地攬進她的纖腰入懷,將她貼緊他的軀體,而後低頭狠狠攫奪了她紅艷溫軟的唇,並強迫她張口迎入他的舌。輕蔑地、霸氣地,與她抗拒的舌殺伐交戰著,沒有一絲溫存愛意,儘管她的唇是如何的甜美。

  嘗她的唇,這不是第一次。前一次是性命交關之際,但同樣教他意亂情迷,教他捨不得放開。

  在還來不及沉溺於她的溫暖深情前,鐘清流終究還是清醒地推開了她。

  「如何?知道自己的斤兩了吧?」他輕佻地用手背抹抹唇,不知是故件曖昧還是不屑。

  環秋撫著胸口,尚未平息狂亂的心跳,又被他冷酷狠毒的話打碎了心。她踉蹌後退一步。

  「我要什麼女人沒有!就算得不到劉蔚雲,也輪不到你這生澀又不知羞的女人來暖我的床,懂了吧?你連我的肩都暖不了呢?」鐘清流對她再下猛藥,強迫自己也跟著吞下。

  「你好樣的!你夠狠!鐘清流,我恨你!」咬牙切齒也不足以形容環秋的怒氣,說裂心撕肺,也不過如此了。

  扭過頭去,將那可惡的容顏甩在背後,可止得了痛?

  環秋咬著下唇,提起裙擺,倉皇地狼狽逃開。捂著口,她一路逼自己不要哭出聲,任淚水從指縫間滑落,點點滴滴灑落於地,混作翌日無名朝露。

  她再也受不了了!他還能怎樣惡毒?她到底愛上的是個怎樣的魔鬼?一次次拒絕她不說,還如此狠心地重擊傷害她,存心將她打入地獄,又忍心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真夠絕!也夠毒!

  這便是以往的鐘清流麼?簡直陌生得教人害怕,毒辣得讓人寒心。而她竟然還愛他愛得如此神魂顛倒,幾乎想傾盡其心!癡兒怨婦也不過如此!

  心傷了,可恨的意識依然清醒。環秋飛奔回房,腦子依然該死的轉著,教她活生生地受著蝕心的痛。

  蝕了的心,只剩個圓框,像個空心的環,可以扣住任何東西,就是扣不住那淙淙清流,只能眼睜睜地瞧著流水,穿越她空蕩如環的心,然後什麼也沒留下,便揚長而去,教她的空心更空心。

  慶辛自已尚未付出所有吧!空心可以用旁的東西填滿的。她安慰自己。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5-31 14:3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來來來,等你好久了,鐘家大公子,幾日不見,愈發俊帥啊!不但又瀟灑了幾分,人也越來越性格了,不賴!真不賴!」

  鐘清流不巧剛出現在他的房門口,眼尖的江老大如獲至寶,假裝沒見到他那不悅神色,盡說些言不及義的客套話,胡亂吹捧著,捧得他莫名其妙後,半拉半推地將他領進大廳。

  廳上無人,作怪也方便。江老大笑咪咪地隨手將一個骰盅遞到鐘清流面前。

  這是做什麼?鐘清流以眼神詢問。

  「來到賭窟不賭個兩把,像入了寶山空手而回,多對不起自己!來來來!現在是消夜時間,跟我賭兩把,當作消夜,勝過水果點心,快樂似神仙!」江老大眉飛色舞地搖了搖骰盅。

  沒事突然找他賭,這個女人腦袋裡在想什麼?鐘清流皺著眉不說話。

  「來嘛!小賭怡情,勝過你整天繃著一張臉,眉頭都能夾死蒼蠅了。跟我江老大賭,不但怡情消遣,兼能佔卜算卦呢!」江老大一臉神秘,食指頂著骰盅底,將骰盅轉的呼呼順手,一副技術高超的模樣。

  跟這種超級大老千賭,就算有一整條長江的家當,也非輸幹不可,他又不是腦袋有問題!占卦?他才不信鬼神之說,更沒聽過有「骰卦」這種卜算之術,騙誰啊!鐘清流一臉不以為然。「不信我的骰卦?」江老大笑的賊兮兮的,不死心地煽動:「這骰卦是我江家不傳之密,看在你西楚霸王鐘清流的面子上,今日免費為你卜一卦,靈不靈都不要你的錢。來吧!」

  鐘清流意興闌珊地定著,不當她的話是回事。

  「喂!開始啦!你說個願望我聽聽。」江老大催促著。

  「沒有。」

  「沒有?那我幫你想想……」江老大自顧自念著:「算發財嘛!你鐘家本來就富,長江以南,我還想不出比你姓鐘的還要有錢的,偏偏你就愛穿這麼破。」她數落著鐘清流那件破舊灰袍子,忘了她自己那一身勁裝也體面不到哪兒去;江家賭場賺來的銀子,顯然也沒用到她衣服上。

  「也不能算你幾時破產……那有違骰卦的良善本質。」江老大歪著頭。

  用骰子卜卦還能有什麼良善本質?鐘清流別過頭去,不去聽她的胡說八道。

  「算陞官嘛……聽你老弟說,你悶不吭聲躲了四年,這種性子,不是官場中人本色,就算當了官,哪天可能皇帝老子翹頭了,你大概也不知道。當隱士還差不多!」

  江老大繼績念著。

  鐘清流眉頭皺的更緊,抄起茶壺,自己倒了杯茶,打發他被迫坐在這兒的無奈。

  「算你幾時紅鸞星動,幾時娶老婆,幾時當爹好了。」江老大高興地拍掌一聲:

  「有看是先娶老婆還是先當爹,會不會有兒子,男娃娃生下來像不像你。」

  鐘清流一口茶便在喉嚨,竟然吞不下去!他有沒有聽錯?

  江老大似乎沒看見他氣岔的模樣,逕自將骰盅遞至他面前道:「就卜這個!你心裡想著問題,再搖幾下,我來開。」

  鐘清流依然興致缺缺,看著她自說自話。還是別聽她說下去,否則沒完沒了。他舉步欲走。江老大伸手擋著他,故作驚訝道:「你不會?好吧!那我來代你搖好了。」她乾脆當他是個腦子不太靈光的呆子,拿起骰盅搖了起來。

  「天靈靈,地靈靈,賭神在上,賭徒在下,請問鐘清流何時會遇見他的心上人?

  開!」江老大「碰」的掀開骰盅——四顆骰子清一色是四點,紅花花的,她故意大叫了一聲,表情興奮不已。

  「滿桃紅,全四點耶!好兆頭。這是說嘛……」她單手支著下頷,故意將話拉長,偷偷觀察鐘清流的表情:好傢伙!真沉得住氣。

  不能被打敗!江老大提起精神道:「滿桃紅嘛!顧名思義,就是你這個人桃花太多,紅粉知己滿天下,可惜知心無一人……」她裝模作樣地搖頭歎息。

  鐘清流無動於衷。

  不准?見了他的反應,江老大有點沮喪地續道:「還有別個解釋;四顆都是四點,表示你真正愛上的女人曾經出現,或是將會出現,時間在四年前或四年後……」不管了!亂扯吧!

  鐘清流的眼睛微微閃爍了一下,可惜江老大沒能抓住這一瞬。

  她不灰心地繼續扯:「不過呢!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我算,我算不如不要算……所以剛剛說的那些全是廢話,你別放在心上。不管四年前還是四年後,人最重要的,就是把握現在。你瞧瞧身邊的女人,一定有現成的合適人選可以當你老婆的。

  考慮考慮吧!」咦?怎麼像在推銷自己?

  她朝鐘清流望去。接觸到他那臉怪異神色,嚇得她倒退一大步,連連搖手:「別看我!我可沒說我自己!我不算!」

  誰都可以下地獄,就她不可以!

  「她要你來做說客的?」靜默半晌,鐘清流低聲問道。受了他殘忍的對待之後,她仍是癡心如昨?

  「不下不!別誤會,她根本不曉得,是我多事,想牽個紅線。怎麼樣?」江老大滿懷希望問道。

  這個「她」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鐘清流低著頭,默默瞧著地板,有些感謝,有些感動,也有些感傷:感謝是對江老大,感動是對環秋,感傷是對劉蔚雲。

  親眼見了劉蔚雲幸福的模樣,他感傷多年不變的癡心,無處可歸。

  對環秋的感動是早就有的。昨晚說了狠話,他內疚得徹夜難眠,聽了江老大胡言亂語的卦,他更是心疼地到了骨子裡。她還好吧?為了他這個乏善可陳的瘸子,她實在沒必要這麼傻。

  至於江老大的熱腸子,他很感謝,但敬謝不敏。他的感情歸所,今生不願任何人插手與駐足,也只有辜負她們了。

  「代我對她道個歉,不要再浪費她的精神和心思在我身上,我……對她沒興趣。

  」鐘清流違背良心道。

  「真的、假的?」江老大一臉不可置信:「那樣出色的大美人你不要,你還要誰?

  該不會……你另有心上人?」不會是她的好友雲兒吧?私塾前的那一幕突然鮮明起來。

  「是!所以你們就別費心了。」如果這麼說可以就此斷了她作媒的念頭,那就這麼說吧!

  「唔……」江老大搖頭晃腦,若有所思道:「真的不喜歡她?」

  「真的!」

  「不後悔?」

  「……不後悔!」他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如此。

  那……她也沒什麼好說了。江老大懊惱地歎口氣。***

  是這樣?原來真是這樣?環秋在江家迴廊間疾走,耳浬迴盪的是那幾句話:

  「我對她沒興趣……」

  「另有心上人……」

  「別費心了……」

  「真的不喜歡她……」

  「不後悔……」

  字字如刺,句句如鋸,又扎又割的。

  是她自找的!乍見江老大和鐘清流進了大廳,她不該因一時好奇,尾隨其後,偷聽他們的談話;如果不是這樣,也不至於落到這般傷心斷腸的地步。

  話說回來,不偷聽可會好點?不會!昨晚的傷依舊斑斑駁駁,傷痕像割肉見骨,疼的不能再疼,已經夠她痛上一輩子了,少聽那麼幾句話,也不會因而好到哪兒去;

  就算多聽那麼幾句,傷痕也不見得更深鏤幾分吧?

  割肉、見骨、流血……再也分不出哪樣較痛、哪樣較輕,傷痕的深與淺又有什麼分別?痛的盡頭一樣都是麻木!

  「唔……」鼻子猛遭撞擊,環秋跌入了一個寬闊硬直的胸膛裡。

  環秋下意識掙脫開。她抬頭,看不清來人,影像糊糊的,晃著、蕩漾著,像打爛了的水鏡,還有漣漪呢!

  「袁姑娘,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聲音挺驚惶的。環秋眨了眨眼,兩行淚水滑了下來,清掉了眼睛障礙,她看見鐘泉流帶著關切的神色,兩手緊緊扶著她不太安穩的身子。

  「我心情不好,哭一哭,清清眼屎,沒什麼。」環秋吸吸鼻子,伸出袖子拭去眼淚。「是什麼事情惹你心情不好?」鐘泉流的聲音柔的跟羽毛床一樣軟,讓人忍不住想跌進他的溫柔裡。

  「你說呢?」環秋的聲音冷硬:「你認為還有什麼理由能讓我隨便隨便掉眼淚?

  」沒正面說明,但也夠明顯了。

  「又是我大哥?」鐘泉流皺起眉頭。他以為這兩人總有結親的一天,環秋為他傷心雖不是第一次,但遲早可以打動他那鐵打的大哥;可是,讓她傷心成樣……他要重新評估他倆的可能性,重新考慮是否該拉攏這兩人。

  他不要見她如此,那不如換他來疼她、愛她!

  淚隨著他的話滾出她的眼眶,證實他沒猜錯。他心疼地將她擁入懷裡,不帶一絲遐思地,提供她一個安穩的休憩避風港。

  「好好哭一場吧!不要憋著,哭完了會舒服點。」鐘泉流悄聲道。

  環秋輕輕靠著,順理成章地接受了。她好累、好累?追逐鐘清流的這些日子以來,數不清的挫敗羞辱,她倦極了,是該休息了,他的安慰,她沒有理由不接受。

  滿庭芬芳,寂然更入香。兩人靜默著,園林裡的百花香,顯得更入味,他們幾乎要為此安寧靜謐而陶醉。

  就此定案了?

  那一拐一拐的步子不是很穩,但很輕;那魁梧偉岸的身影雖在移動,但很緩;相擁的兩人,因而沒去察覺他們掙扎與心碎的來源——鐘清流,已經將這一幕看在眼裡。

  他悄立遠方,凝直了身子不動。

  情盡傷人,誰嘗苦果?是他斷了、絕了、盡了她的情,教她對他的情盡,終究導致所有的人,連同他也一起受傷——是情盡傷人吧?

  他眼睜睜瞧著他的兄弟擁著他愛的女人。他愛的女人?不錯!他承認愛她,只不過他認為,現在她所倚靠的胸膛,比他這個殘廢的更合適。

  親眼所見,更覺如此。「喂……」江老大縹緲到谷裡的聲音,不知又從哪兒冒了出來。她拍上鐘清流的肩膀,低低道:「上前去搶,還來得及。」

  他搖搖頭,示意她他不想搶,根本不想,他好像不久前才說過了。

  「嘿……搖頭是不想搶,還是不敢?」江老大賊賊道:「少唬我了!本來我還相信你的話,相信你不愛她,這回教我捉姦在床……呢……」說錯了!她可不是他老婆,沒資格捉姦,更何況這裡也沒有床,兩人衣服也還穿的好好的。「教我抓到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十成十是為了她,我才不相信你剛才說的那些鬼話。我就說嘛!我怎麼可能看走眼?」

  江老大很為自己的眼光而自豪。

  鐘清流料到,那相擁的兩人必要為江老大的輕聲細語所驚動。他搶在他們發現他倆之前,想也不想,伸手將那壞事的江老大的腰枝攬過,靠著他緊緊的,算是報復她的多舌,也是……為他的偷窺行為掩飾,更是……教那對相擁的人兒徹底安心地相愛,他不再是他們們的威脅。

  「大哥……」

  「阿清……」

  環秋和鐘泉流膠漆的身影分離,雙雙瞪著他倆驚呼,怎麼也不敢相信,鐘清流和江老大此時會以這樣的關係出現在他們面前。

  江老大愣住了有段不算短的時間。等她想起自己落入一個男人的懷裡時,掙扎著要脫身,卻得到這樣的警告:

  「乖乖不要動!信不信我當場吻你?」

  鐘清流這話是就著她耳朵說的,有著說不盡的曖昧,在旁人眼裡是如此,入了江老大耳裡也是如此。她漲紅了臉,試著撬開他那鐵鉗般箝住她腰的巨掌,不但徒勞無功,又得到他再度的警告:

  「我說到做到,不要挑戰我的警告!」江老大心跳急劇地,看著他靠著她的耳朵放話,紅暈再度散滿她所有的肌膚。他那近距離而隨時可能實現的威脅,教她心慌意亂,不再掙扎。

  也是鐘清流力道不小,武藝高強,他那翻覆長江浪、撫平洞庭波的經歷與威儀,不是她江老大可以比擬的;也是她年歲雖已不小,依舊未經人事,不曾與男子有過這樣親密的接觸,她慌了、亂了,想掙脫也掙脫不開,就這樣平白無故地,陪他扮了假鳳虛凰。

  「大哥,你們是怎麼回事?」

  鐘泉流的震撼不比江老大低。他怎麼也不能相信,他的大哥不肯接受環秋,原來是為了江老大?

  「不就是和你們同一回事?」鐘清流懶懶道,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是盯著江老大紅紅的臉,不敢回視他們,努力鎖住他的真感情。

  環秋自始至終,只覺天旋地轉,剛剛才穩下來的世界,瞬間又風雨飄搖、雷電交加。她控制不住自己,也任眼睛起了豪雨,顫聲道:「你肯愛她,肯愛有夫之婦,肯愛任何一個女人,就是不肯愛我?」

  她連聲音都在發抖!鐘清流不看也知道她如今落淚的淒楚模樣,他勉強自己不去瞧她,只是瞪著江老大,以防她蠢蠢欲動的解釋。

  他對著江老大,回了環秋的話:「你已經有人愛了,不要不知足!」

  得到他的回答,環秋踉蹌退了一步,淒然道:「好!好一個不知足!你從來就沒注意過我,關心我要的是什麼,自以為為我做了好安排,然後怪我不知足!好!你果真沒有真心愛過我,我相信了!我相信了!」

  跟著她嗚咽出聲,回身而逃。她是真的想逃,逃離這醉心斷夢的魔域,逃離那狠心摧夢毀的魔鬼!

  話兒絞殺了所有人的心腸。

  鐘清流的手軟了,軟的再也制不住江老大,也終於讓江老大等到這一刻。她猛然襲擊他的手腕,跳離他的箝制,確信一時半刻間沒有被吻的危險,她揚聲朝遠方叫著:「環秋!不要相信他!他愛的是你!他是騙你的——」

  聽見沒?她聽見沒?江老大瞧不見環秋早就閃忽而去的影子,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回頭朝鐘清流吼道:「你這個渾帳,拖我下水演的是什麼爛戲?想騙誰啊?騙她還是騙你自己?你不如去死了乾淨!」

  說說還不過癮,江老大揮了拳頭,狠狠朝他的臉揍了一拳,賞了他結結實實的一記鐵餅吃。

  鐘清流毫無知覺地承受下來。這一拳遠不及環秋的淒厲指控,他依舊迷失在她痛心絕望的淒淒淚眼裡,不願清醒。

  所有人都沒了分寸。許久後,首先想到去追迴環秋的,還是冷靜的鐘泉流,只不過他的冷靜也很勉強,只是比起暴躁憤怒和失魂落魄的另兩人,稍稍好了些而已。

  「天已經黑了,我去找她。」鐘泉流瞪著鐘清流:「大哥,你……真的太過分了……」原來他們只是演戲,這戲可真是要人命!

  鐘泉流留下淡淡指控,便疾步尋人去了。

  「搞什麼鬼!信了你胡扯的人沒聽到話,聽到話的,卻偏偏清醒的一塌糊塗,真是亂七八糟,亂的沒有道理!」江老大憤憤又罵了起來。

  鐘清流依稀聽到許多指控,許多責罵,他無神地看著鐘泉流遠去的方向,倏地有了精神。

  「我去找她。」

  急死了一干太監,他這皇帝終於開口了,一開口就是重點,很好。

  望著鐘清流遠去的影子,江老大終於有點滿意了。她喃喃自語:「這還差不多!」

  幸虧她沒愛上這個渾蛋!這個混蛋還真是該死的迷人!江老大想起方才驚險的逼吻經過,以及他那寬厚的胸膛,要人命的男子氣息,不由得心跳了起來。

  幸好幸好,幸好她早就有了意中人,才沒像環秋一樣丟失了心,才沒被他傷的體無完膚。這男人根本是閻王化身,誰愛上了他誰倒霉!幾時命沒了都不知道!

  還好還好,還好她沒愛上他,還好她早把心交了出去,即使她愛的人早已是有婦之夫,即使她愛他不能言明,近八年如一日,也總比愛上這個渾蛋好!

  他爺爺的!她怎麼跟這愛上有夫之婦的渾蛋一樣沒出息?江老大賞了自己一巴掌。***

  找不到人?為什麼找不到人?

  鐘清流不曉得有多少人幫著找,他沒有一絲線索,越找越心慌。

  環秋以往單獨行動,已經出了兩回事了,她太容易出事,兩次都是他救了她。這回不要……千萬別出事啊!

  他冀望旁人快些找到,更恨不得環秋立刻出現在他眼前!

  如果……如果……能讓他找到環秋,如果……如果……環秋平安無事,那麼他一定好好待她,不再傷她的心。管他是瘸子、瞎子還是啞巴,他都要了她,只求她平安無事,同他往後攜手白髮,共度今生,全依了她,也就此順了己意,不再同自己的愛慾拔河,將她推向別人懷裡。

  就算推向兄弟懷裡也不行!

  環秋,你在哪裡?

  鐘清流一身冷汗,隨著時間愈晚也愈驚惶。他不能慌亂!他強迫自己穩住心神,理智地想想,她究竟去了哪裡。揚州她人生地不熟,除了江老大家裡,她沒有什麼其他去處,還有哪裡?

  鐘清流忽然有了個念頭,難道……難道她去了雲兒那裡?

  想起她曾說過:她和江老大一同去過私塾,也在那兒湊巧見到了他,剛剛還質問他是否對人家有夫之婦有意,他也當場承認……

  鐘清流吸了口氣,閉了眼睛,喃喃祈禱,不要真是在那兒吧?他還沒決定要見他們夫妻,不會就這麼為了環秋,提早要他們碰面吧?他沒有見他們的打算。

  可是,如果環秋真是在那兒,不也安全了?他也就不必在這兒像只沒頭蒼蠅似的亂轉,提心吊膽大半夜。瞧天已經暗的不像話,連星星也不見一顆,月亮更懶,連半邊臉兒都沒有……

  如果她在那兒,他是可以安心,可是,他得去確定她是不是在那兒,才有安心的理由啊!

  環秋的安危,和不願見他們夫妻的顧慮,飛轉著,交戰著,壓搾他已緊繃了大半天的心神。

  去吧!鐘清流提醒自己,畢竟,環秋的安危,比起對他們夫妻的歉疚,和因畏懼同他們正面碰頭的心虛,來的重要多了。***

  從東面往西面,路途並非咫尺。

  環秋會跑這麼遠來?要是真來了,又是為了什麼?

  鐘清流頭痛了起來。環秋嫉妒雲兒,是顯而易見的,難不成她來找雲兒麻煩?

  環秋那不擇手段的性子一起,還真有可能做出任何事。鐘清流覺得他似乎還算瞭解環秋,她不會傷了雲兒吧?

  他徐徐靠近了私塾門口。近深夜了,初更都要到了,上課的孩子們也都早早回家去了,是人們安歇的時刻,私塾裡仍留了抹微弱燈光,有人在?

  私塾門應聲而開,走出了一對璧人。夜色昏暗,瞄不清他們容貌,只是那對相依相偎的身影,不言自喻的優雅氣質,與他們怎麼也抹不去的有禮舉止,依舊標明了他們不俗的教養,果真是那私塾先生和他的漂亮老婆!

  是他們!他最怕見的兩人。鐘清流隱隱覺得手有些抖,該上前去問問嗎?

  他們優雅的舉止,此刻隱約有些慌亂。鐘清流依稀聽到他們的談話。

  「翔兒現在不知怎麼了?我又離不開,如何是好?」那女子急切道。

  「在大夫那兒昏迷了兩個時辰,我派人知會你,你也不到,所以就立刻趕來了。

  你真不能走?」那夫子道。

  「我也很想去看翔兒啊!」那女子幾乎要哭了出來:「可是那幕姑娘狀況不太好,需要人照顧,現在又昏睡過去,我怕我不在,她會出事……她的情緒不太容易穩定,萬一醒了……」

  「帶她去大夫那兒?」

  「請大夫帶翔兒過來?」

  就在他們討論不休時,鐘清流的影子罩上他們倆的面容。

  「啊!你是……」那女子見了來人,驚呼出聲,俏臉在夜色下依舊可見泛白的速度。他的腿……

  「鐘清流!是你!」那男子好聽的聲音變了調。

  「先別管我是誰。我想問你們,屋裡的姑娘是誰?」鐘清流壓下滿腹見了他們想說的話,只問了這個要緊的問題。

  「我不知道。晚上她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只是哭著問我:「為什麼他會愛你?」、「為什麼他不愛我?」之類的,又哭又笑,也沒說她是誰,我想她大概認錯人了。」

  那女子道。

  鐘清流確定屋內的就是環秋?她還真跑來找雲兒了!

  「那沒錯,她是我要找的人,你們有事就先離開吧!我來照顧她就行」他直言道。

  「這……」他們面面相覷。一切來得太突然,他們該相信眼前的人嗎?

  「依我過去的紀錄,是不太容易讓你們相信我。不過,求你們讓我見她吧!我是為了她而來,不是為了你們,真的不是。」

  「真的是你?」他們異口同聲問道。「真的是我,我沒死。」

  他倆同聲吸了口氣,對望了一眼。那女子道:「你會怎麼對她?」就如往日他曾對她做出不可原諒的恨事一般?

  「我不會再犯錯了!她是我愛的人,是我最不想傷害的人,求你們讓我見她吧!

  」鐘清流低聲懇求。

  他們有沒有聽錯?鐘清流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對他們這樣低聲下氣?

  那女子直視著鐘清流。為什麼再次見了他,她一點也不覺得他可怕?甚至還願意相信他?

  她點頭道:「那好吧!就交給你,我們暫時離開了,你們……好生保重。」

  鐘清流肯定地點頭。

  他們收拾了紛亂的心情,暫時將一籮筐的疑問擱著,趕忙離開,去看看他們病危的孩子。

  鐘清流的事,他們來日再問。

  送走了他們,鐘清流迫不及待地入內找尋,終於在燈火闌珊處,見到那為他憔悴的伊人。

  環秋躺在一張床上,身子覆上層薄被,面容相當蒼白而疲倦,眼睫垂闔,已經沉沉入睡。

  鐘清流輕巧地坐在床邊,小心地不去驚動她。

  她的眼角還有未干的淚呢!看看他對她做了什麼好事,教她傷心成這樣!鐘清流伸手輕抹去她的淚痕,越看越是自責。

  沈睡的身軀,不安的翻動了一下。

  好好睡吧!我會守著你,等你醒來,然後,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要我的心、我的情、我的命,我都給!只要你別再……離開我。

  鐘清流對著熟睡中的美人,在心裡起了誓言。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5-31 14:32:1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頭很痛。

  像是有千軍萬馬在她腦袋裡踩過猛烈奔放的步子,活似要踏穿她薄弱的腦殼,痛得腦子幾乎要迸裂了。

  喔!不是!不是千軍萬馬!她試著撥開那團迷霧。

  好像……好像只有一兵一卒而已?

  也不是!她賣力地試著瞧清楚;是一個人,看他的模樣,不像是個士兵。

  是……是誰?

  他穿著件灰灰舊舊的袍子,束著一頭有些不羈但還挺好看的發,鬍髭有些稀疏,兩眼光是傭懶而渙散,突然又犀利的刺人,飛揚跋扈的劍眉如果不是被兩鬢亂髮截住,勢必要飛上了天……

  這些特色,組合成一個陽剛氣重,重的怡到好處而特別好看的男人形體。

  喔!那份君臨天下、囂張霸道的模樣,真讓人恨的牙癢癢啊!

  可是……可是……為什麼一看到他的臉就心痛?她不記得識得他呀!

  她試著問他是誰。

  男人滿不在乎地笑著,說他是西楚霸王。

  西楚霸王?那她是虞姬囉?那股心頭悸動,糾纏得難捨難分的傾心與痛心,暗暗提醒她,他們之間關係不淺,她應該是虞姬的。

  男人搖了搖頭,說他不要虞姬,他要的是其它的女人,天下所有的女人,就是不要虞姬!

  那……虞姬怎麼辦?她難以抑制地恐懼起來。

  霸王笑了,笑的陰涼涼的,隨口要她去死吧!怎麼個死法都行,反正他就要死在烏江了,她的去處他才懶得理會。

  他是說真的?他不要她生同衾,死同穴?

  霸王仰天狂笑,縱馬而去。她哭了,大叫著求他留下來,霸王的笑聲和馬蹄聲送了她一臉灰,接著聲音漸漸的收斂,遠去了,安靜了,留下飄揚的風沙圍繞著她,問她怎麼還不去死?

  是啊!她怎麼還不去死?沒有了霸王,地獄是最好的歸處,霸王清楚得很,早就為她安排好了去處才這麼告訴她的,不是麼?

  她從袖子裡掏出了匕首。她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才隨身帶了把匕首吧?

  不必去想這麼多了,她頭痛的很,心更是痛的都麻了。渾渾噩噩地抽出匕首,反握刀柄,鋒端反轉,她咬著牙朝心口刺去……

  「環秋!環秋!你醒醒!快醒醒!」

  這個聲音好像是霸王,他又折回來麼?

  她的視線漸漸捕捉到一個清晰影像。是霸王!他清楚的輪廓映照在她的面前,沒有剛才的迷濛,她的頭,也忽然不痛了……

  她也瞬間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這一切是夢啊!她已經睜開了眼睛,將霸王那影像和鐘清流那張臉疊合在一起。

  「你作惡夢了?」惡夢的罪魁禍首,一臉關切。「有你在我夢裡,當然是惡夢!」

  環秋冷冷撇過頭去,不想再碰觸那張心動得讓人心痛的容顏。

  這個夢,是夢嗎?既然是夢,就該是個聊慰相思的好夢,何必將才發生過的事,忠實的又在夢裡演上一回,讓她再痛一次,連睡也不得安穩?

  那麼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不如說,是命運之神警告她別再犯錯!是唯恐她再度落入這沉痛深淵裡,才將這一切重新地在夢裡演上一回,好要她徹底記住如此浸膚入骨的痛,警告她別再愛他,別再自討苦吃,是吧?

  奇怪?何時她這麼相信宿命了?她一向不好此道的。

  就在她沉淪於幽遠冥思時,鐘清流那溫熱的手,輕輕抹上她肌膚細緻的眼角。

  夢裡流了這麼多淚也不知道?鐘清流心疼的為她拭去紮了他心的美人淚。

  「別碰我!」環秋嫌惡地拍開他的手。

  鐘清流不以為意,溫聲道:「我很擔心,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幸好你沒事。謝天謝地!」

  「不必謝!」環秋冷冷指控:「天有什麼好謝的?地有什麼好謝的?如果天地真這麼值得謝,就不會讓我這麼倒霉的碰上了你!」

  喔……她的怒氣不輕呢!火爆的近乎偏執的程度了。鐘清流知道,要挽回她,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我卻很感謝天地呢!」鐘清流笑著:「地雖摔破了我的腿,天又安排我識得了你,能不謝嗎?」在他的面前,「跛」不再是個禁忌詞彙。

  環秋被他語氣中的笑意吸引,忍不住回過頭看他。她已經很久沒見到他笑了呢!

  「哼!我的痛苦,卻是你的快樂!」環秋氣不過,心卻已漸漸融化,兀自死鴨子嘴硬。她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麼?」鐘清流龐大的身軀靠近了她。

  「我來,求你愛我,求你要我,求你當我老婆!就算你要當我老婆不關我的事,你愛我也不關我的事,可是還是要知會我一聲啊!然後,我就隨你愛了。」他握緊她的手:「原諒我吧!」

  他的聲音好柔、好柔啊!從來沒聽過他用這種語調講話,環秋幾乎暈陷了。

  「想的可真容易。」環秋猛地驚醒,哼道:「你說愛我就愛,你要我嫁我就嫁?

  」那多沒面子?她深吸一口氣自持,免得被他勾了去。這遲來的告白,雖然是她夢裡也想的,可是……

  哼!受了那麼多的苦,此刻不拿喬,太對不起自己!

  「那你要如何才肯嫁我?」鐘清流忙道。

  環秋瞪著他:「剛剛我作夢,夢到又被你拋棄了一次,可見天意不要我嫁你!你死心吧!」這回,什麼理由都輪番搬上來,難他一難。

  「去他的天意!」鐘清流咒罵了起來。

  「你才剛謝完天又謝地的,不要這麼快出爾反爾。」環秋譏他。

  鐘清流本就不是個信鬼神的料,剛剛謝天又謝地,只是順口和環秋鬥鬥,沒料到環秋這回竟拿天意來堵他!真是……

  要比來比嘛!

  「你真相信這套?那好,聽說占夢之術,有種反夢占法,夢裡所顯示的,和現實正好相反。正所謂好夢不吉、惡夢大吉,你聽過沒?」這是多年前他三妹曾經提過的,當時他才不信這些,雖然如今還是不信,這回不得不借來反駁。

  「哼!誰相信這些?」環秋強迫自己冷著臉,藏住笑意。

  鐘清流趁勢道:「那你還相信天意要你離開我?」嘿嘿嘿……上當了!

  瞧他那臉詭計得逞的模樣,環秋心裡可火了。哼!她是愛他,又怎樣?她是很想原諒他,又怎樣?並不代表此刻就必須依他的意思,乖乖答應嫁給他。雖然她是很想嫁他啦!但就這麼輕易饒了他,這些日子受過的苦,不就太廉價了?

  「不說天意了。依你之意,你不是喜歡江老大,喜歡人家有夫之婦,就是不喜歡我嗎?」想起來就有火!

  「那是……騙你的。」鐘清流小聲道。

  可惡!環秋惡狠狠道:「哼!我不要見到你!你走開!」十年風水輪流轉,轉不到幾個時辰,這回就輪到她發威了。

  「是天意要我走開的,還是你?」鐘清流挺直了腰桿,那張曾經傲視長江洞庭的臉孔,這回淒淒慘慘的。誰教他對不起她!

  癡嘖愛恨,全在這一刻湧了上來,環秋有個很瘋狂的念頭。「是天意要你走的,至於我嘛……」她用眼角瞟了他一眼。

  「怎麼?」鐘清流屏息看著她。

  「過來、過來。」環秋笑咪咪地示意他靠近。

  鐘清流見了美人展露笑容,連忙照辦,雖然這笑來的詭異了些,但,教他赴湯蹈火也沒問題。

  「我嘛……要你留下來。」

  環秋環上他的脖子,湊上唇,吻上他一臉驚愕,學著昨晚他吻她的方式,同他的唇舌廝摩著,纏綿著,軀體也愈來愈靠近,靠的愈來愈緊。

  幽靜寂夜,燈火闌珊,心儀的美人當前,朱唇傳來無限溫柔……

  她是在誘惑他吃了她不成?

  鐘清流不想抗拒,一點也不!可是他曉得要是再這樣下去,不管關不關他的事,環秋今晚就會成了他老婆!「不要挑逗我!」他忍著狂奔的情慾,分開兩人的唇,艱難地開口。

  哼!才不如他的願!他讓她不好過,他也別想好過!環秋的眼裡,有著狡獪,也有股挑戰,更有報復,於他的眼裡,全成了媚感入骨的風情。他再度被她封了嘴,稍縱即逝的理智,也瞬間被心甘情願代替!

  很奇特的感覺。她從來不知道親吻會有這種樂趣,也從沒想到要試過,昨晚他那侮辱的吻,絲毫嘗不到有什麼美味,今天純粹是想嚇嚇他,報復他,就學著他的方法……他的響應是熱烈而充滿渴望,完全不同於昨晚,她不再感到手足無措,反而有一種……被需要的幸福。

  天旋地轉啊!暈船也不是這種滋味,那種浪濤翻搖的暈眩,怪教人不舒服的;攀著他親吻的昏然,卻比飄飄欲仙的滋味還要美。

  鐘清流也吻上了癮。禁慾多年,不是刻意的,只因嘗過了真心愛人的至情,對於沒有愛的女人再也起不了情慾,甚至連正眼都不想瞧,就這樣一路孤獨至今。

  愛上了環秋之後,那股熟悉的慾望,才一點一滴甦醒。數不清多少次,他曾暗暗想像同她翻雲覆雨的滋味,渴望是一次比一次灼熱,要他難以否認愛她的事實,而環秋這個致命的吻,像狂洪烈焰,熱騰騰翻滾著,放肆又火熱,教他按捺不住,直想俯首稱臣,就此要了她。

  為愛俯首稱臣,是往日自視甚高的鐘清流從來不願屈就的,如今卻覺得再自然不過。

  環秋迷迷糊糊地,不知何時躺倒在床上,被他壓制在身下;更不曉得抗拒那雙邪惡的手,傻傻地任他脫去她一身累贅的衣服。肌膚乍露,她身上得他吻的眷顧也越來越多;吻催眠了她,教她跌入綿團裡,軟綿綿地爬不起來,也忘了爬起來。

  「該死!這裡是別人的地頭!」

  環秋朦朦朧朧地聽到鐘清流含糊說了這句話。

  對喔!這裡是私塾,不是她的房間,也不是他的房間,怎麼能同他在這裡……萬一那對夫婦回來了怎麼辦?

  她掙扎著推開身上的鐘清流,欲起身穿衣。「你要去哪兒?」

  鐘清流氣極敗壞,從後摟住環秋不著寸縷的腰。

  兩人赤裸的肌膚再度相觸,甫清醒的環秋紅透了臉。何時他們都脫了個精光?

  「這裡是別人的家,我們不該在這裡……」她囁嚅的低下頭。剛剛還火辣辣的,現在可知羞了。

  「管他這裡是哪裡!」鐘清流將她拖回床上,再度壓上她的身子,「你以為男人可以隨隨便便就停下來嗎?」他的眼睛迸出火花。這個女人是存心想折磨他!

  「不行嗎?」環秋怯怯問道。活了這麼多年,還是個未經人事的處子,不能怪她不太清楚。

  鐘清流悶哼:「我不想停!」可以是可以,只是會要了他的命!可惡的女人!

  「那……」

  才掙扎了一個字,環秋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鐘清流火速吞掉了她唇,攻佔她的肌膚,將他們之間的溫度,回溫到方纔的火熱,將距離一次拉近。

  冰冷性子的兩人,原來同是一個樣,悶熱在心裡。像是包了火的雪塊,一經對方的引燃生溫,忙不迭火速融化;瞧他們此刻,比任何爐子都要火熱啊!

  環秋羞怯地迎入他的佔有,有些刺痛,有些亢奮,有些……舒服,說不出的莫名滋味,奪魂攝魄;她更確定了自己此刻起,終於是他的老婆了……

  許久,鐘清流終於滿足的離開她的身子。看著她紅潮未褪的肌膚,他忍不住囓了她的削肩,輕輕印上了他的齒痕。

  「我們……我們快走吧!」環秋低聲提醒,悄悄拉過薄被,緊緊覆住身子,怯懦軟柔的模樣,沒了剛才針鋒相對的剽悍。該走了吧?再不走,被人發現了……羞也羞死人!

  她那迷死人的嬌怯,教人恨不得一口吞了她!鐘清流的慾望再度被喚起。

  他笑的滿臉歡暢,將她蔽體的薄被一把掀開。

  「還沒完呢!」睽違已久的邪氣與霸氣,光明正大地飄上他傲人的嘴角:「要想當我的老婆,最好先適應我的需索無度。」

  嚇!需索……無度?

  環秋連悶哼都沒有,就被他再度壓制身下,動彈不得,像是宣告了她將永無翻身之日。

  情絲無形地繞纏著兩人,線亂成一團,打了不知多少死結,似乎再也見不得他倆分離,存心將他倆纏上生生世世。

  他們的擔心並沒有實現,私塾的主人這晚沒有再折回,有意教他倆溫存個夠似有時候,天意也是很合作的。***

  晝寢是個不可饒恕的過錯!會被孔老夫子罵成朽木糞土的。

  可是……雖沒有婚禮,但這相當於洞房花燭的第二天早上,即使都快正午了,還是可以例外一下吧?

  環秋微微睜了眼,瞧瞧閉合的窗子;陽光在敲她起床了,有樣子時辰已經不早,她是怎麼睡的?睡到海枯石爛了?

  眨了眨眼,腦子還有些渾沌。咦?身後似乎有什麼灼熱的龐然物緊靠著她的背……咦?她的頭怎麼枕了條手臂?好像還是男人的手臂?

  啊?環秋的渾沌腦袋清醒了,嚇的坐起了身,連蔽體的薄被如何滑下胸前,也沒能注意。

  鐘清流被她驚動,也張開了眼,迎入眼前春光旖旎的美景。

  「老婆,怎麼這麼早就醒了?不多睡一會兒?」他倒是鎮定的很,腦子似乎也比環秋清醒,只是聲音沙啞了些。是美人的胸脯美景在前,喚醒了他的。

  老婆?他叫她老婆?環秋紅著臉看到鐘清流赤裸著上半身。僅憑碰觸,她也曉得他那緊靠著她的身軀,除了薄單之外什麼也沒穿。

  而她……似乎也是。她懊惱的扯了薄被蔽體。

  這可真糟糕!昨晚她和他幹了什麼好事?下身隱約還有酸疼的感覺,提醒她別想混賴掉!她是同他有了夫妻之實。

  「我們是不是該回江家了?」她就隨便找話說吧!

  「不急,還沒跟主人打個招呼呢!」他也隨便應付啦!

  那多丟人!她可不想做了這檔子事還讓外人知道。

  「改日再來,一樣的。」環秋催促。

  鐘清流啞然失笑,看出了她的困窘。「你真的不想再多休息一會兒?真這麼快就適應我的「需索無度」?」許久不曾說這些風言風語,他燦過蓮花的舌頭依然出色。

  環秋意外的沒空去臉紅,她想起一件重要事。

  「說到這,你以前就是這麼「需索無度」麼?」喔!妒婦開始清算了。

  鐘清流實話實說:「我以前是有過不少女人,多得數不清,我也記不得了。」他有過無數寵妾,現在卻連一個面孔也記不起來。原來,沒有愛的露水關係,是這樣的易被歲月蒸融,當初那種征服女人的樂趣,今日卻連回味也不想。

  比不上眼前的真愛——雋永悠長啊!

  環秋醋意熏天,瞇著眼問:「那我是什麼東西?」

  「我老婆!唯一的老婆!」鐘清流趕忙道:「那些女人我已經多年不碰了,真的,日後就只有你一個。」這樣會不會越描越黑?

  「真的?真的沒有一個還掛在心上的?」哼!看樣子他是個風流壞胚,她才不信呢!「呃……」他承認那香囊主人還活在他心中。「是有一個真心愛過的,只是她不曾愛過我,我也很少想起她了。」但願環秋不要介意,認識了她後,想起她的次數遠遠要多過那香囊主人,是真的。

  怎麼跟她一樣慘?不過她可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也好,教他嘗嘗同樣的滋味,誰教他這樣大剌剌地在她面前承認他的女人,不會稍稍隱瞞一下啊?

  可是,偏偏也為他的坦白而暗暗歡喜。她還真是……無可救藥的矛盾!

  「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環秋故意哀戚地低了頭:「我也曾有個心上人,他也不曾愛過我。」

  「喔!日後不會了,我定會傾盡真心待你。」鐘清流愧疚地將她摟了過去。

  他還以為說的是他哩!環秋暗暗笑在心裡。只是,說給他聽不曉得會不會嚇著了他,氣壞了他?

  「我不是說你,我是說我表哥。」環秋故意小小聲地,丟下這個地動山搖的訊息打擊他。

  「什麼?你說真的?」鐘清流的劍眉皺成一團,剛剛的愧疚也躲了起來納涼,臉色此刻灰的像土。「那麼你現在……?」

  「跟你一樣,日後,我只有你。」環秋堅定道。

  他的臉色稍霽,環秋又咬著牙,故意道:「不過,氣人的是,當初我爬上了他的床,他卻連理都不理我!」她一副受盡委屈,泫然飲泣的模樣。

  「什麼!?」他遲早會被她的駭人鬼話嚇的心跳出口。

  環秋賊笑了會兒,才正色凜然地,將那段年少荒唐事告訴他。故事是,當年她才十七,戀慕表哥已經多年,苦於對方無動於衷,她捉著了他醉酒的機會,爬上他的床與他同寢,儘管什麼事也沒發生,她卻故意製造誤會,才訂下一樁婚約,但依舊敵不過表哥愛嫂子的心,婚約還是取消了,她什麼也得不到,只平白落了個棄婦醜名,直至今日。說來她是挺活該的,不過這也好,嫁不出去才能免了草草出嫁的後果,今日才能遇上他。

  「你還敢要我嗎?」雖是挑戰的眼神,卻是警告鐘清流,要他後悔趁早。她可以不要他負這個責任,如果他在意她早已毀壞的名聲與驚人之舉。

  「荒唐啊!荒唐!」鐘清流喃喃搖頭。怪不得對她無法抗拒,怪不得當他奇怪自己愛的一且是柔順女人之際,卻莫名其妙地愛上了她這個不擇手段的女人。原來呀——「原來我們是一丘之貉。」

  鐘清流恍然笑了。他也說了個類似的故事給她聽,是他跟一個叫雲兒的女人的故事。認識她那年,正是意氣風發的二十五,人生無往不利,可惜人家有了心上人,不可一世的他氣不過,輸不起,想拆散他們,教她死心塌地跟了自己,自恃條件不輸人的他,想用強,卻礙於自尊又中途打住,只是與她同寢一晚,一樣什麼也沒發生,也是故意製造了誤會……多類似的故事啊!

  果真是一丘之貉!也難怪他們相看兩對眼,原來是惺惺相惜……喔!說臭味相投更合適。

  「你很差勁哩!」環秋輕輕罵道。

  「你也一樣。」鐘清流也輕輕反駁。

  「以後不許這樣喔!」她警告他。

  「你也是。」他也警告她。

  達成共識。

  很好!原來他這樣差勁,不會再有哪個女人來跟她搶了,誰會像她一樣沒眼光呢?

  呵呵……獨享一個男人,獨佔一顆心與兩情相悅的滋味,是這樣美妙啊!終於教她嘗到了,呵呵……

  可是,怎麼……怎麼鐘清流那戲謔的笑容裡,回視給她的,一樣是那副志得意滿,胸有成竹,彷彿賺得了無數好處的模樣,就像……就像自己心頭打的算盤,全清楚地映照在他的臉上?

  哎呀!她的臉,是不是也成了他的帳本,教他的心思也現了形?

  一丘之貉啊!***

  狼狽地離開私塾,不告而別,是有點不禮貌,更何況還將人家的家當成了洞房了。

  咳!真是丟臉,作夢都臉紅。環秋懊惱地敲敲頭。

  隔了幾日後,兩人說好了上門去道個謝,謝謝他們那晚照顧了環秋,也為當日不告而別道個歉。

  或許,更該謝謝他們借了個房間,促成他們的好事……鐘清流邪笑著,讓環秋白了一眼。

  也該是出發的時候了,這會環秋又上哪兒去了?

  「你……」鐘清流眼前一亮。環秋一身淡黃薄衫,錦袖羅衣,明珠簪在烏髻上,白玉珥飾垂吊腮邊,臉居然還施了淡淡脂粉,難得是副大家閨秀模樣,迷煞人也。要這麼出門嗎?

  「怎麼會想這麼穿?新娘子應該穿紅喔!」鐘清流調侃。他不認為她會是個平凡的小戶人家女子,不是沒錢打扮,卻特愛一身粗衣,跟他是同一個調調,今天這麼個穿法,一定有特別意思。

  「哼!在你過去的女人面前,我豈能示弱?」

  鐘清流仰天大笑。女人的妒意,到了她身上,淋漓盡致的可愛。

  「準備好出發了?」環秋問。

  「等等!泉流人在哪兒?」鐘清流停下笑。

  環秋大約說了個地方,鐘清流忙要她等會兒,便頭也不回地找人去了。

  奇怪,突然要拉他兄弟也去麼?兄弟倆一起去見同一個昔日心上人,一個有夫之婦?兩兄弟在想什麼啊!

  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環秋幾乎不耐煩時,一個銀白色的身影擋住環秋發怔的視線。那是個俊秀中帶著陽剛,瀟灑中藏威儀的男子,頭梳了簡單的髻,下巴光整無罷,像是個耀眼奪目的……君王!

  「你這是做什麼?」環秋愕問。

  亂髮、鬍髭、粗衣、草鞋……全沒了,除了長衫下隱約可見的一拐一拐步子,根本沒有那個落拓浪子阿清的影子,哪裡是印象中的他?環秋眨著疑惑,似是在問:這是往日的你?

  「這是泉流的衣服。」鐘清流扯扯衣袖示意。許久不留穿著華衣,是有點不習慣,他看起來還好吧?

  「去見昔日的心上人,所以不想太寒酸麼?」環秋酸氣沖天地瞪著他。

  鐘清流搖頭。在老婆面前想吸引過去心上人的注意,是傻子才會做的事。

  「我不想自己看起來配不上你。」他深望了她一眼。

  鐘清流承認,過去的自己驕傲自負的過分,瘸了腿後則是自卑自棄的過頭,如今這自卑又自負的矛盾,同時並存在他的心念裡,見了全新的環秋,才有這等舉動。

  他驕傲的那部分要他也展現自己,他自卑的部分要他小心別失去環秋,仔細想想,自卑的成分還是大了些。

  環秋握緊了他的手,暖流流過彼此。

  「說什麼傻話,我就喜歡你一身破爛,那會讓我自傲,自傲我識人眼光不淺,從蒙了灰的一群石頭中,還可以發掘你這塊美玉。」

  鐘清流的心暖暖的,暖的立刻膨脹十數倍。他得意忘形地笑道:「除了這個,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穿個漂亮衣服也有邢麼多理由?」

  「在過去的情敵面前,不能被比下去!」

  輸是輸給情敵,他可不認為條件比對方差。他們一向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就算沒再爭奪同一個女人,多年前的情仇隱約還是在的,那是他今生第一次的失敗!

  所謂情敵,就是那個夫子。

  「過去的情敵?」環秋「咦」了一聲,恍然大悟,佯怒道:「好啊!你還把對方當作情敵?那你是不是還把人家老婆當作意中人?」

  冤枉啊!拐來拐去,還是被老婆以為自己仍愛人家老婆,真是天大的冤枉!都怪他多嘴!

  「好了啦!你去見你的情敵,我也去見我的情敵,大家各憑本事囉!」環秋笑道,玩心大起。

  「好!我一定不會輸的。」

  「哼!我也不會輸的。」

  兩個人像孩子一樣,各賭一口沒人跟他們賭的氣,因為明明人家夫妻還不見得將他們擺在眼裡哩!

  其實,到底是誰輸誰,誰跟誰賭;怎麼越看越像是他們兩人自己對壘的遊戲?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誰也不會輸的,這場遊戲也無人會輸,人家夫妻固然相愛,他們何嘗不是?相愛的兩人間,又哪有輸贏可言。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顧問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SOGO綜合圖區之星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綜圖精英分享家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性感誘惑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激情性愛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西洋辣妹區主題分享達人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5-31 14:32: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還未踏進私塾一步,江老大那陰險的嘴臉,已經遙遙地在環秋和鐘清流面前晃啊晃。

  瞧她那是哪門子笑法啊?唇咧的開開的,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卻恰恰咬合,鼻子都皺掉了,兩眼還散發小人之光……明明是個江湖老大,這回卻像個陰險小人,遠遠地,彷彿還能聽到她「嘻嘻嘻……」的惡鬼笑聲。

  她盯著他們這麼個笑法,到底有什麼企圖?

  江老大大老遠迎了上來。

  「嘿嘿!兩位回來這裡,重溫洞房花燭夜麼?」依舊是耶副小人臉孔。

  果然,一開口就沒好話。環秋臉上染了徹底的紅,鐘清流則「咳」了一聲,掩飾尷尬。

  她是怎麼知道的?

  像是響應他們的疑問,江老大巴巴湊上前去,用低的很可惡的邪邪笑聲道:「你們那天忘了把床單順手牽羊帶走,雲兒收了起來,不小心給我瞧見的。要不要我去幫你們討回來,好當個紀念,慶祝你們新婚?」

  環秋抽了口熱氣,臉沸的要開了,江老大又火上加油:「奇怪了,既然你們這熟飯已經煮的香嘖嘖了,怎麼這幾天還是分房睡?胃口不太好?還是日子不對?」她故作疑惑地瞧著兩人。嘿嘿!難得鐘清流那張有稄有角的冰臉,也開始有點紅紅血色了,哈哈哈……

  江老大江湖混久了,說話不忌葷腥,沒什麼禮教觀念,加上膽子又大,腦子也靈光,挖人隱私的手段可也是上上之選,這種人要是搬弄起是非來,勝過一整條長江所有的三姑六婆,可憐了這兩人了。

  環秋紅著臉啐道:「別胡說好不好?」

  「不好!」江老大大聲道。可給她逮著報仇機會了,可不能輕易放過。她邪惡的笑著,輕佻地伸出玉手,逗弄鐘清流那剛毅的下巴,故意嬌聲嗲氣道:「鐘大當家,西楚霸王,長江第一美男子啊!你那天不是當著虞美人的面,威脅著說要親我,難道這麼快就忘了咱們的姦情,想對我始亂終棄麼?」

  這話可以嗆死一缸子男人。認得江老大的,誰也不敢相信她會用這種嘔心的調調說話。鐘清流皺著眉避開她挑逗的手,不放心地看了看環秋。可別誤會啊!他朝她使眼色。

  威脅著要親她?喔哦……環秋轉了轉腦袋,終於瞭悟。原來那天是阿清威脅著要親人家,才逼得人家陪他演了戲的,活該現在人家要報仇。她開始等著看好戲,也很配合地回給了鐘清流懷疑的白眼。

  「原來你……」她委屈地噘著嘴。

  「環秋……」鐘清流急了。

  他轉向罪魁禍首江老大,黑著臉道:「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哎喲!你想翻臉不認帳?我好命苦啊!虞美人,你要替我主持公道啊!」江老大慘兮兮地叫道。

  「哼!」環秋故意撇過頭去,將難題丟給鐘清流,要他自己看著辦。

  鐘清流定了定神。想在他面前要花樣?好吧!那就試試看誰厲害,大家走著瞧!

  他邪氣地一笑,不顧兩個女人的驚愕,一把握住江老大的纖纖柳腰,決定先解決她,再向環秋解釋。

  「就算你這麼想同我暗渡陳倉,也別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老婆面前啊!總得尊重一下大房的地位,往後你們姊妹也才能相處愉快,你說是嗎?」

  鐘清流將計就計,反客為主的還擊,魅惑的笑進了江老大眼眸,還故意噴了口撩人的氣息在她頸側。經歷過太多的女人,鮮少有人能抗拒得了他的魅力,這點自信他還有,江老大是自掘墳墓。

  喔!我的老天!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怎麼全身虛軟?江老大像掉進了醬缸,一臉紫紅,嚇得跳了開。鐘清流詭計得逞,也由得她逃。

  好不容易離開他的侵襲範圍,江老大吶吶道:「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要本老大當你小老婆?不怕我海派的人馬砍了你?」

  「是你要我認帳的,我就這麼認帳,不滿意麼?」鐘清流好整以暇道。

  「哼!耍我!給我記著!」江老大憤憤撂下狠話,遠遠退到五尺之遙的距離外,顯然是怕極了鐘清流的手段。真是的,想裝個浪蕩女唬唬他,挑撥一下他們的感情,竟然一下就給拆穿了,她真蠢!江老大懊惱不已。

  好笑這紙老虎,明明不諳調情,硬要鬥他這個調情聖手。不過鐘清流也適可而止,正色道:「雲兒姑娘在嗎?」

  「在裡面,我去看看。」江老大狼狠地趁機溜了。

  「怎麼?要收她當小老婆?你有這麼大的面子,罩得住她?」環秋酸溜溜地白他一眼。「你明知道她在破壞我們。」鐘清流笑若攬過環秋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嗯……」環秋靠著他,歪著頭忽道:「其實,你們挺相配的,你不覺得?你們很像,都是不可一世的梟霸,照理說應常是最瞭解彼此的。所謂「同類相求」,你認為如何?」

  鐘清流聰明地搖了搖頭。他若說是,往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一山不容二虎。你沒聽過麼?」他摸摸環秋鬢髮。

  「可是,若是一雄一雌,就能和平共存了吧?」

  鐘清流依舊搖了搖頭。他和江老大從碰頭起,就一直鬥到現在,虎就是虎,王不見王,他們這類型的人,容不下另一個同類,就算是異性也一樣,更何況他愛的不是她,他更不必勉強自己,去容忍一個處處同他相爭的伴侶。

  江老大自然有別的男子匹配,絕不是他。

  「我們也很像啊!你忘了我們是一丘之貉?這也是同類相求啊!」鐘清流笑道。

  「那為什麼我們這種同類會相求,你和她就相斥?」環秋的執拗脾氣又來了,問個沒完。

  她一定要將他推到別人懷裡麼?鐘清流有些生氣,意味深長道:「項羽和劉邦是不可能和平共處的,他的心裡只有虞姬。」他柔情款款地看著她。

  「對喔!」環秋終於滿意地被說服了。即使知道了他們當天是在演戲,環秋仍難掩飾不安,有一瞬間,她真的覺得江老大與鐘清流才是旗鼓相當的絕配,聽他這麼說,才放下她心中一顆石頭。

  得到鐘清流的愛之後,她對這樣的幸福,恍恍惚惚地一直不是很肯定;印象中,她一向不是討人喜歡的姑娘,表面上她不在意,實際上,她的表哥,關中的退婚者,或多或少擊垮了她的信心,才教她一面不擇手段的追求,一面又瞻前顧後,得到了又忽而退縮。

  「走吧!該去見我們的「情敵們」了。」鐘清流道。

  對喔?還有另一顆石頭在裡面呢!環秋笑挽著他,一同入了私塾。***

  「你們沒事了,真好。」雲兒笑看著兩人。她的丈夫仍在同孩子們上課,所以由她接待。早知鐘清流會再度上門來,她也已有了心理準備。

  江老大遠遠站在一旁,笑容仍然陰邪,但就是不敢靠近鐘清流,顯然是心有餘悸;

  經過她剛才的攪和,環秋和鐘清流見了雲兒,訕訕地渾身火熱,全身上下不自在,教江老大看在眼眸,樂在心裡。

  「來來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轟動長江、掀翻洞庭的鐘清流,這位是他的「新婚」妻子袁環秋,叫她虞美人就行了。」江老大刻意曖昧地加重了音調,氣的兩人瞪了她一眼。

  「這位呢,是君夫人,揚州最俊的夫子君先生最漂亮的老婆。」江老大哇啦哇啦道。

  這個講法有語病喔!好像君先生有好幾個老婆,而雲兒是其中最漂亮的一個似的。江老大廢話太多,出了岔子都不知道。眾人暗笑。

  鐘清流忽道:「上官君驊何時改姓君了?禮部侍郎的三公子竟然在揚州當了私塾先生?我沒認錯人吧?」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江老大叫道。「不要緊。」

  雲兒笑著示意:「鐘公子和我們是老朋友,我們相識,猶在識得你之前。」

  「喔!」江老大恍然,插口解釋道:「其實這也沒什麼。聽說你這洞庭帝王,竟然在鐘山谷地裡住了多年,隱姓埋名的當了樵夫,君先生和雲兒改名換姓,也就沒什麼好奇怪了。」

  原來那位君先生還有這樣的來歷,環秋暗暗驚奇。

  鐘山谷地?雲兒凝著鐘清流:「你墜崖之後,就一直住在那兒?」

  「我的腿也是那時摔跛的。」鐘清流點點頭,毫不避諱地說了出來。多年之後再度見著了她,竟然沒有了當初的斷腸情傷,愛恨如船過水無痕,難以置信的雲淡風輕。

  他真的愛了她八年?

  雲兒又道:「在你墜崖之後,我同君驊在谷地連找了兩個月,四年前又去上了你的墳,一直不見你,還以為你已經……」

  「我一直住在那間屋子,四年前也見著了你們,只是躲了起來。」鐘清流低低道:

  「我實在……沒臉見你們。」

  這是個怎樣的故事?江老大和環秋聽的入神。

  「娘——娘——」一個蹦蹦跳跳、眉清目秀的稚齡小兒飛撲過來,投進雲兒的懷裡。

  「翔兒,爹呢?」雲兒抱著他笑問。

  那個四年前襁褓中的嬰兒,如今這麼大了?鐘清流以欣賞讚美的眼光看著他們夫妻出色的孩子。

  雲兒才問完,上官君驊送走了孩子們,也走了進來。

  「鐘兄,真沒想到,我們還有見面的一天。」短短一句話,道盡多少世事難料的感歎。「是啊!上官兄別來無恙。」鐘清流笑道:「八年前蘇州相遇,你、我、倪夙潮三人,同爭「江南第一才女」,八年後的今天,你我竟在揚州碰頭,你成了私塾先生,我成了樵夫浪人,看來只有倪夙潮,依然意氣風發,當他的「關中之神」。」

  不可一世的梟霸,如今雖然自甘黯淡,提到當初的對手依舊得意,難免仍有些在意。他原就不是個平凡之人,能安於現狀,也是相當難得了。

  「你們……」環秋小聲開口,看看鐘清流,又看看上官君驊,小心翼翼問道。」

  你們認得我表哥?」

  「什麼?」所有人回過頭,望向沉靜少言的環秋,突然爆出驚人之話。

  「你是倪夙潮的表妹?」江老大大吃一驚。

  「你怎沒告訴我?」鐘清流也嚇了一跳。他娶了多年前死對頭的表妹?

  反應最激烈的竟是雲兒。

  「你……你是他的表妹,那小莫就是你嫂子了?她現在如何?」雲兒握著環秋的手,高興的幾乎要哭出來。

  「好的不能再好。」環秋簡單回了她,又朝鐘清流道:「你沒問我,我自然就沒說。只是表兄妹的關係,也沒必要交代這麼清楚吧?」

  鐘清流深吸了口氣,差點氣炸了。好啊!環秋說過,她曾經爬上了她表哥的床……這麼說,倪夙潮當初不但同他爭江南第一才女,又曾經得到過環秋的心,這是存心跟他作對麼?醋意一起,什麼八竿子打不著的理由,八百年前的陳年舊帳,都能拿來怨,鐘清流又再度將那遠在天邊的倪夙潮,當成了假想敵。

  只有環秋知道,他那怪異臉色下,吃的是什麼醋。她忙轉移眾人注意:「這麼說,終究是君先生得到了江南第一才女,我表哥和阿清都輸了?」她和江老大習慣稱上官君驊為君先生,只有鐘清流依舊維持當年的稱呼。

  原來她會覺得劉蔚雲這個名字耳熟,就因為她是江南第一才女之故,多年前她的表哥也曾向劉蔚雲提過親,環秋也耿耿於懷許久,事過境遷,她既然愛了鐘清流,就不會因表哥而對雲兒再有當初的怨怒了;不過,雲兒和鐘清流之間的故事,她仍然掛在心裡。「你表哥和鐘公子都沒輸。」雲兒那甜甜的笑容,絲毫不讓人覺得是在勉強安慰人。「天下沒有江南第一才女這個人,那是小莫一手造出來的,我不過頂著個名兒,哪裡是真才女?所以君驊娶了我不能算贏,鐘公子和你表哥也不能算輸。」

  她的嫂子身兼這麼多名頭,從江南風光到關中的內情,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大概很少人知道吧!環秋吃了一驚。

  「各自有了心愛的老婆,你們統統都是贏家啦!」江老大一臉統統有獎的模樣。

  眾人各自望著愛侶,心有慼慼焉。難得江老大總算說了句人話,等會兒不要下雨才好。「你要是不想當輸家,就快快找個男人嫁了;如果真嫁不出去,那就嫁我當小老婆,你一樣也算贏家。」鐘清流不懷好意道。他們之間樑子結的可不小,能整江老大的時候,他當然是不會放過的。

  所有人都因著這話而怔住。環秋重重咳了一聲,鐘清流才得意一會兒,又忙著示意是開玩笑的,免得環秋翻臉,才剛煮熟的香嘖嘖的老婆,又要飛了。

  儘管如此,還是氣著了江老大,她氣的歪嘴邪眼正要罵人,雲兒連忙打圓場。

  「江老大不會嫁不出去的,她還有個未婚夫呢!」

  鐘清流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像見著了鬼。他咕噥著:「好個未婚夫,未婚妻的年紀都二十五了,還放她在外頭興風作浪,遺害世人,他該不會想賴帳吧?」

  上官君驊和雲兒憋著笑,津津有味地看著他們鬥嘴。

  環秋拉拉鐘清流,示意他別胡說。這兩人鬥嘴斗上癮,講話真是越來越沒分寸,還虧他以前還挺沉默寡言,冷的像冰哩!

  江老大哇哇大叫:「才不是!是我不想嫁的,才輪不到他賴。別跟我提那個死小子,我早當他是骨灰,灰飛湮滅了,他敢出現在我面前,我就把他從長江打到黃河去。本老大不嫁!」她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滿面怒火,紅的煞是好看。

  環秋和鐘清流興味盎然地對視。鐘清流發誓,江老大不嫁則已,她要是有幸嫁得出去,出嫁的那天,他可要狠狠的鬧洞房,報今日床單之仇……喔不!報她的多嘴之仇!

  看看環秋那臉色,似乎也跟他有同樣的打算。很好,好個沆瀣一氣的好老婆,一丘之貉的好搭檔!***

  「有了你們如今的模樣,我想,四年前我沒出面說明,四年後似乎也沒這個必要,可是,這話擱在心裡這麼久,不說,對不起自己,也覺得對不起你們」沒有壞事多舌的江老大,也沒有醋缸子環秋,鐘清流獨自入了私塾,同上官君驊和雲兒單獨見面。

  他要說什麼?他倆對視一眼。

  雲兒道:「你我兩家的恩怨,早已隨你墜崖而消了,就像當初我們在你墳前說的,是是非非一筆勾消。你毀了我劉家,又為救我而墜崖,賠上你一條腿,這恩仇糾扯難清,往事沒有必要再提,你不欠我們,我們也不欠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雲兒一向春風滿面的笑臉,此刻嚴肅而不自然。

  上官君驊握著妻子的手,表示立場和她相同。

  「我想,還是得說的,我畢竟讓你們苦了許久。」鐘清流低著頭道:「當初我用強,是想爭取你的心,可是……打昏了你,我並沒有下手,只是製造了個誤會而已,你一直是清白的,騙了你許久,是我對不起你。」

  兩人的臉色微變,這個消息的確有些駭人。

  在成親前,雲兒一直因為被鐘清流奪了清白遲遲不願嫁給上官君驊,害得他們之間的姻緣路波折叢生,鐘清流這個手段,不論是真做還是假做,的確很傷人、很缺德,莫怪他耿耿於懷,怎麼也要出面解釋。

  不過,兩人的驚愕,沒有鐘清流意料中那般的震懾。

  「我知道。」雲兒面色微紅,低聲輕輕道。「你知道?」上官君驊詫異地問。

  「我以為……你沒懷疑過。」他也跟著微微發窘。

  「你也知道?」雲兒紅著臉轉向丈夫。

  上官君驊紅著臉點頭。這麼多年,從兩個不知人事的少年夫妻,到如今孩子都五歲了,床第之間,說沒懷疑過才是假的,只是雲兒將失去清白一事當作毒瘤惡夢,他們誰也沒敢提起,才不知原來兩人心中早有懷疑。

  「其實也無所謂,我和雲兒之間的感情,大風大浪都過了,不會因為這事再有什麼變卦,你說不說,那是一樣的。」上官君驊向鐘清流道。

  「對我而言卻不一樣。」鐘清流鄭重道:「說了,我了一樁心事,也不必再怕面對你們;不說,日裡、夜裡,都是個負擔。」

  一旦證實了多年來的懷疑是真,雲兒瞬間抹去了烙上心頭多年的舊影殘痕。除了高興,而對鐘清流初時那股暗有的芥蒂,此刻也自然卸除。

  「謝謝你告訴我。」這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她誠摯地朝鐘清流點個頭。

  「應該的。還有這個……」鐘清流自懷中摸出香囊,交給雲兒:「它伴了我多年,現在物歸原主,從此我們之間才算沒有情仇糾葛,才是真正的朋友。」

  兩人見那香囊仍完好如初,不得不為鐘清流執著多年的癡情而感動。上官君驊甚至有些懷疑,鐘清流對待環秋,會有對雲兒那樣的真情麼?這是移情?替代?還是真心之愛?他們夫妻會幸福嗎?

  「好好待袁姑娘吧?祝你們永浴愛河。」上官君驊別有所指。

  「哈哈哈……」看到上官君驊那模樣,活像怕他又回過頭去同他搶雲兒似的,鐘清流笑開了臉。「我不會再跟你搶老婆的,上官兄,這種事我已經多年不幹了。」

  雲兒笑道:「不會啦!鐘公子自己有老婆了,怎麼會搶?快別說笑。」她仍是當初那副迷糊天真樣,始終如一,真教人又疼又憐,好氣也好笑。

  鐘清流忍不住同上官君驊交換了眼神。一個是:「天啊!這麼多年了,她怎麼還是這副德行」的驚詫樣;一個是:「我也沒有辦法,這麼多年了,她就是這樣」的無奈樣。

  這就是他們爭奪了多年的女人?

  嗯哼!兩人清清喉嚨。

  鐘清流更加確定,還是他的老婆可愛,他非常肯定如今的選擇。***

  走出了私塾,迎上環秋那笑吟吟的臉孔,鐘清流突然感到,他的老婆是這樣的美麗而動人。

  「怎麼了,這麼愣著看我?和他們談完了?」環秋笑問,打量著他手上那一大個包袱。「談完了,還送給我們一大包新婚禮物。」鐘清流又好氣又好笑。那包禮物是什麼,不用想也知道。

  環秋會意地紅了臉。這個笑話,江老大可要拿來說一輩子了。

  「送了他們一個小小的香囊,他們回贈一大包東西,說來我們還算賺了好處呢?

  」鐘清流笑道。

  環秋睜了眼:「你把香囊還給君夫人了?你捨得?」

  「怎麼捨不得?那香囊留在我身上,如今是一點意義都沒有,送回去才好;繼續留在我身上,以後也不知會丟去哪兒,還是送走的好。」鐘清流握起環秋的手,與她緩步向前。

  「如今沒有意義,那往日可有意義?」環秋抓著了這話,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鐘清流一笑,點頭承認。

  「有。從來沒有真心愛過一個女人,一旦愛上了,執念便深得可怕,深到可以莫名其妙的為她而死,自己也不知追究竟為什麼,也許得不到的便一直是最好的吧!再加上見不著她,執念更是只深不淺,那只香囊便成了寄托,深種了多年的執念。」

  他看著環秋,輕聲道:「如果沒有遇上你,今後,也許我還會繼續保留它,繼續將愛她的執念放在心裡,直到老死。」

  環秋若有所思道:「遇上了我,多年的執念便可以不要?」她真有這麼幸運,可以獲得他全部的愛?

  「單方向的執念,要堅持也容易,要放棄也不難。見著她如今的幸福模樣,是為了別人而不是為了自己,執念便可稍減;有了你,嘗過兩情相悅的滋味,我還要那單方向的執念何用?」鐘清流輕輕親了環秋的面頰。趁著還未回到江家,路上沒什麼人,那個多舌的江老大也不在一旁,此時不親熱,更待何時?

  環秋羞怯地推開他,正色道:「就這樣,執念完全沒了?」

  鐘清流搖頭笑道:「不是沒了,是沒有往日的意義了。她還是個好回憶的。」

  環秋歪了頭想著,突然有些領悟。

  「我對表哥的執念說來也不淺,愛也愛了十幾年,也許是常常見著他和嫂子的恩愛模樣,死心的也快了點,遇上了你,才能輕易的轉移執念吧?」突然又笑道:「說死心的快,其實也沒有,一樣都是過了好幾年才漸漸放下。真可怕的執念!」環秋輕歎一聲。

  「你我都是重情又執拗的人。江老大說的對,誰愛上我們,誰倒霉;誰被我們愛上,更倒霉。為了不讓世人受害,我們兩個可自比周處除害,湊合湊合著別去害旁人了,咱們相愛,自己倒霉就好,禍水不落外人田。」

  江老大說話一向是毒辣無比的,對旁人也許不會太嚴重,對他們倆可就沒這麼客氣,怪只怪她和鐘清流犯沖,狗咬狗一嘴毛,說話亂放炮,但就那席話,還算狠的有些名堂,鐘清流不滿意但可以接受的聽了。

  不過遲早有一天,他等著看江老大那禍水,如何禍害男人,他一定會去幫那可憐男人的忙的。***

  帶著雲兒寫給小莫的信,環秋和鐘清流準備踏上前往關中之路,向環秋的家人提親。江老大很想插花隨行,無奈她賭性太強,路上若不賭,便會一路手癢到關中;若是見賭坊就賭,她會一路踢館踢到關中,然後被長江以北的所有賭坊列為拒絕往來門戶,有礙她江老大的賭館事業北進。除非,有人陪她一路賭到關中……

  她睜著希望之光看著鐘清流,他哼了一聲。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免談!

  她看看好心的環秋,環秋愛莫能助地搖搖頭。她不會賭,怒難奉陪(其實她是和鐘清流一鼻孔出氣)。

  她又看看大善人鐘泉流。

  「賭,源自人性劣根,十睹九輸,回頭是岸吧!」鐘泉流勸道,擺明了不愛載賭客,順便下令鐘家船上所有船員旅客,不准在船上賭,禁絕了江老大生路。

  他們兄弟好像忘了還欠她一份人情的樣子。不行,就讓他們欠好了,鐘家的人情要用在刀口上。

  那就帶一票人一起去?那是不可能的,放任手下遊山玩水不幹活,要少掉多少生意啊!

  所以,江老大只有乖乖留在揚州,經營她的賭坊,解她的賭癮,賺她的銀兩了。

  「見著小莫,說我很想她,很想她……」雲兒握著環秋的手,落下了淚。她也想去,但揚州的孩子們少不了她和上官君驊,只得作罷。

  「代我向令表兄問候,多年不見,希望他安好。」上官君驊也對環秋道。印象中,同他爭奪婚事的倪夙潮,是個可敬的敵手。

  眾人臨別依依。鐘泉流一旁作陪,忙碌地幫他們打點行李和聘禮,好讓他的兄弟能安心娶進美嬌娘。他看看多年不見的雲兒,又望望即將是大嫂的環秋;兩兄弟二度愛上同一個女人,這回終於輪到他大哥了,雖然是為人作嫁,依舊沒他的份,悵然失落是免不了,但做兄弟的還是為大哥有了伴侶而高興。

  「鐘泉流,你記不記得還欠我人情?」江老大哼道。

  鐘家兄弟對望。難道她此刻要討人情?「記得。有什麼需要在下效勞嗎?」鐘泉流問。

  「暫時還沒有。只是問問看,這個人情過期沒?」

  鐘清流出聲示意:「鐘家人情絕不過期,歡迎你隨時來討。」

  江老大滿意她笑笑。有鐘大當家的話,她可以高枕無憂了。

  「開船。」

  鐘泉流一聲令下,船帆揚起,載了岸邊一干人的期望與祝福,朝關中而去。

  船行走了一段時間後,環秋挨近他們兩兄弟:「江老大日後要討人情,你們完全照辦麼?」這實在太危險了,阿清也許騙不倒,鐘泉流就……

  「能力範圍之內,只要做得到的,竭盡所能。」正直的鐘泉流道。

  「能力範圍之內?」環秋微笑地盯著他:「成親算不算在能力範圍之內?」

  鐘泉流愕然問道:「什麼?」

  鐘清流會意,露出同情的神色,看著他可憐的兄弟。江老大是不會看上他這個死敵的,但他「溫良恭儉讓」的兄弟可就……

  「如果江老大要求你娶她,算不算是你能力范圈之內的事?」環秋笑問。

  娶江老大?好……好……好可怕啊!鐘泉流呆愣當場,顯然想也沒想過可能會發生這回事情。

  風呼呼地拍打他的臉龐,像是叫他別怕,鐘泉流猶是怔忡惶惶,算計著這恐怖之事發生的可能性。 [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5-13 17:3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