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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雁沙] [我愛芳鄰][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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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3-4-1
  依山比鄰而居,他們是一對令人稱羨的金童玉女,
  彼此不敢透露的愛意和傾慕,讓他們雖然近在咫尺,卻只能隱忍蝕骨的相思意。

  三年後,她從一個涉世未深、天真無邪的少女,蛻變成一個內斂沉穩的成熟少婦;
  而他深情依舊、執著依舊。
  這一次,他將大膽表白、留住至愛?抑或是獨自咀嚼長駐心頭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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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7:54: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又是一天的開始,何紫玉自床上向外望去,縷縷的山嵐以片狀集結的方式向這幢小木屋快速的襲來。

  她跳下床,順手用被單裹住自己,迅速的打開那三個牢靠的大鎖頭,向外衝出去。

  「哇!好甜的空氣、好棒的山嵐,真幸福!」她滿足地連吸幾口氣後,大聲地向著天際說。

  她的寵物,一隻混有數種血統的大狗,蹦蹦跳跳的用它大大的嘴及參差不齊的牙,咬著她的被單。

  「皮皮,不要頑皮!放開我的被單,不然不讓你跟我去晨跑囉!」她輕輕地叱責著它,看它用兩隻前腳蒙住眼睛時,又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

  「好啦,別裝了,帶你去就是了。」她愛憐地用手去搔它的下巴,而它也很享受地躺平在地上,舒適地左右晃動,搖頭擺腦。

  她拉緊身上的被單,哼著歌走進房去,尾隨著她的寶貝狗——皮皮。

  呂希晨放下望遠鏡,他皺著眉頭的點上一根煙。

  又是那個女孩!她每天都發神經似的對著山谷鬼叫鬼叫的,絲毫沒有考慮到別人可能還在睡覺,譬如說——他。

  每天晚上他都工作得很晚,天剛破曉時他才剛要上床。但是自從這小妮子搬進他隔壁那幢小木屋後,每天他都得延遲上床睡覺的時間以避開她的鬼吼。

  這些小木屋位於一個平緩的小丘上,原先是計畫做為度假小木屋用的;可是因為規畫得不太合適中國民情,所以就只好賣給一般人當純住宅了。

  當初他之所以選擇住進這裡,就是因為它遠離塵囂和清靜,可以躲開一些煩人的雜事,任性地優遊自在。誰知道,自從隔壁有人搬進去後,他的理想世界就在一夜之間沒有了。

  首先是那只醜得可以的大狗,除了它的耳朵、眼窩、鼻頭以及尾巴一截是黑色外,其餘全身都是說黑不黑、說自不白的灰花點雜毛。沒事就將舌頭叨在嘴外,而且是標準的瘋狗,只要看到人,也不分生面熟面的,立刻一撲而上,舔得別人滿臉口水的。

  狗的主人也是個異品。他估量她大約二十四、五歲,個頭不太高,身材倒是蠻勻稱的,有著一頭黃褐的長髮,而且總是編成長辮的垂在身後。平常老是一件長袖T恤配條不長不短的闊腳短褲、加雙白布鞋——不穿襪子,在這平靜的山林中,和她的寶貝狗呼嘯而過。

  他曾和她在村前的小店碰過幾次面,她的皮膚頗為白皙,眉毛粗濃,杏眼又圓又大,亮晶晶的十分有神:而她的唇薄又小巧,上翹的樣子有如未語先笑般的惹人愛。

  他實在想不透,像她這樣的女孩住到這荒郊野外幹什麼?除了偶爾會看到她駕著那輛鮮紅的吉普車下山外,她的生活圈子似乎就只有那只叫「皮皮」的狗和這片廣闊的樹林。

  歎口氣,他將煙按熄,再次往床上躺平,但是好奇心又引得他拿起望遠鏡站在窗前看。他不認為自己是偷窺,因為他是在屋內的一方。所謂偷窺,應該是由外向內的,起碼他是這麼認為的。由鏡筒中他又看到她蹲在那塊空地上按著泥土了。他有些好奇,她搬來四天了,每天都看到她蹲在那裡按著泥土,而且一蹲就是大半天的,真是奇怪的女孩子!

  她今天仍舊是那一身T恤短褲,頭髮則像是洗過未乾似的垂在腦後。她一面挖,一面放進一顆種子,口裡唸唸有詞的,然後拿起旁邊的濺水壺以近乎神聖的表情灑著水,有如正在進行某種儀式。

  這女孩會不會是精神異常或是個靈媒之類的女巫?他有點失神地想,隨即啞然失笑。「我到底在想什麼?」

  他不經意地透過鏡頭往外看,卻看到她正對著自己這個方向扮了個鬼臉。他一愣,手一鬆,望遠鏡立刻掉在地上。

  「該死!這下子損失慘重了。」他懊惱的看著摔壞的望遠鏡。

  紫玉得意的用拇指點了點皮皮的鼻子。「你看吧,那個傢伙又在偷看了,真是噁心!」皮皮的反應是悶哼兩聲,朝那幢屋子吠了兩三聲。

  「真受不了,這裡這麼的美好,竟然住個不正常的人,太可惜囉!好啦,種完了這些草莓,明天再種剩下的鈴蘭跟三色堇好了,進去吃早餐吧!」

  一打開那扇漂亮的雕花木門,溫馨的擺設立刻令她心神開朗。兩房一廳的格局,套房式的設計,看來很簡潔。厚重的沙發就佔了大半的面積,那是她父親買的;她的房內有張KINGSIZE的大床,那是她母親買的。她的父母自離婚後,就如同競賽般的在物質條件上寵愛她。

  除此之外,只有一些零星的小擺設。占最多地方的大概就是那張書桌,那是她請一位木匠幫她釘的,比一般的桌子還大,幾乎佔了房間的大部分空間,而桌上卻擺滿報紙、雜誌、筆記及凌亂的稿紙。雖然桌上雜亂不堪,但除書桌外的地方,都是整整齊齊得一塵不染。

  看到她拿起那包狗糧,皮皮興奮得用兩隻後腿站了起來,口水沾得紫玉滿腳背。「皮皮,你有點形象好不好?坐下,我來幫你裝水。」她在它碗裡放下滿滿的狗糧,到後面的浴室裝水。

  等不及她裝滿水回來,它已經開始吃了起來。

  「你喲——要是我不把你撿回來,你現在搞不好都餓死啦!」她輕輕拍著它的頭說。

  看皮皮吃得這麼開心,她也愉快地走到小小的廚房打開冰箱,取出半斤多士和草莓醬,想想,她又拿出兩隻雞蛋。

  她用平底鍋煎著雞蛋,又走回冰箱旁拿出鮮奶。皮皮解決完它的早餐,又躍躍欲試的覷著她手中的牛奶。

  「別想,你再吃下去得減肥啦。」她堅決的從它期盼的眼神走過去。

  皮皮發出幾聲哀鳴,她氣餒的轉向它。「好吧,看我說得多不近人情。住在這山上,你的活動量也比較大,可能會需要更多的能量吧!」

  她自言自語後,在它碗內倒滿牛奶,再回到廚房,翻動平底鍋上的荷包蛋;然後將香香嫩嫩的荷包蛋盛在盤中,麵包也正好從多士爐中跳出來。

  坐在餐桌前,她仔仔細細的計畫好今天要怎麼過之後,這才開始在多士塗上厚厚的一層牛油及草莓果醬。瞄了一眼流著口水的皮皮,她撕下小角的多士丟給他。

  呂希晨在半夢半醒之間掙扎著,陣陣食物的香味隨著清晨的涼風鑽進屋內,直入他鼻孔,喚醒他的五臟六腑。歎口氣,他閉著眼睛爬起來在床頭摸索著、好不容易撈到個餅乾盒,卻是空的!

  另一股香味又傳了過來,他可以想像出香嫩爽口的荷包蛋及剛烤好的多士,尤其是濃濃的牛油味,更令他忍不住的食指大動。

  咒罵著,他跳下床,套件舊牛仔褲剪短褲管而成的短褲。配件背心,順手摸摸下巴的鬍渣,他決定暫時先填飽五臟廟而不去管狼狽的外表。他拿起錢包,穿上拖鞋,懶懶散散的朝村前那間雜貨店走去。雖然他的名字叫希晨,但是他可不怎麼喜歡早晨,這可能跟他的工作有關,他個作家。他有兩個不同的身份,一個叫呂正,是報紙社論專欄的執筆人;另一方面,他又以林映萱的筆名出版了不少的愛情小說。

  在經過隔壁時,他從敞開的窗口往內瞄了一眼,果然不錯,那個女孩正神清氣爽地坐在桌前大快朵頤。她潔白的牙齒咬在多士上,金黃色的蛋液自多士中溢出,流洩在她手指上,她放下多士,專心的舔吸著自己的手指。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二百年沒吃過東西了!

  但是那女孩吸引人的神情令他邁不開腳步,他又駐足的看了一會兒,直到那只可能是「花癡」的狗撲到他身上為止。

  它來勢洶洶的往他身上一撲,沒有防備的他,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以極不雅觀四腳朝天的方式倒了下去。

  他掙扎著要脫離那隻狗濕抹布般的舌頭時,聽到腳步聲響起,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啊!你壓到我的草莓了!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呢?我剛剛才種下去的耶!」

  她吱吱喳喳的在他身邊念個不停。

  他舉起雙手,頭則為了閃避那隻狗碩大無比的舌頭而左右晃動。「小姐,你可不可以先把這個恐布分子移走?我快被它的口水淹死了。」

  紫玉輕輕的叫聲「皮皮」,大狗立刻一躍而起的蹲坐在她腳邊。她雙手抱胞的盯著他看,等著下文。

  呂希晨用手抹把臉,濕濕黏黏的口水沾在臉上,使他有股毛骨聳然的感覺。他往眼前看,先映入眼簾的是形狀完美的腳背,漸次而上的是結實而勻稱的小腿,然後是那件寬大而毫無美感的闊腳短褲。

  「可惜!」他忍不住說了出來,並在腦海中想像她的腿大概也長得不差吧!

  「對啊,很可惜,這些草莓我才剛種下去,你就把它們壓扁了。你說,你要怎麼辦?」她冷冷的盯著他問。「草莓?」他猛一抬頭,看到她的表情微微地動了一下。他站起來,往下看,泥土堆中根本就沒看到任何綠色的東西,更何況草莓——為了更確定沒看走眼,他乾脆蹲下來仔細的觀察,順便盤算待會要怎麼解釋才好。

  紫玉在他迎著太陽向她綻開笑容時愣了一下。阿波羅,太陽神阿波羅,那是第一個鑽入她腦海中的想法。他很高,大約比她高一個頭,劫黑而且強壯,有點像是常從事戶外活動的人。他的頭髮有些松,可是又不像是燙出來的,因為它們是那麼的不馴地堆在他頭上,在清風吹過時,有意無意地擺動著。

  他的五官相當端正,濃眉大眼,但是卻有一圈濃濃的黑眼圈,鼻樑相當挺,但是有斷掉過的痕跡,唇則非常的飽滿厚實;最吸引人的是他笑起來臉上竟然有酒窩。紫玉羨慕的看著他那深陷的酒窩,從小她就夢想自己會有酒窩,但事實上,她只在嘴角有兩個可愛的小梨窩而已。

  他再三的確定自己沒有眼花後,站起身子面對她。

  「呃,小姐……」他這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她的姓名,也未自我介紹過。

  「我姓呂,雙口呂,叫希晨,希望的希,早晨的晨,我就住在隔壁。」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屋子。

  「我知道。」紫玉一頷首,這才發現皮皮已不在腳邊了。

  「皮皮!」她拔腿往屋裡跑。

  呂希晨莫名其妙的也跟著她往她屋子跑,他根本就沒仔細想,只是看她那麼緊張,他不由自主的就跟著她跑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那隻大狗站在椅上,上半身則踩在餐桌上,正舔著盤中的蛋,忙得不亦樂乎。

  「皮皮,你太過分了。怎麼把我的早餐吃掉嘛,你太壞了!」紫玉站在餐桌前,用手指彈著它的鼻子。

  皮皮的反應則是傻呼呼地咧嘴一笑,呂希晨敢發誓,那只丑狗真的在笑!它那個表情就像個傻頭傻腦的傻小子被抓到偷吃東西時的神情。

  「算了,下去吧。我再重新弄一份好了,你哦,頑皮狗。」她搖搖頭的往廚房走去,順手將桌上的盤子放進廚房的洗碗槽中。

  呂希晨跟在她背後,看到那個小巧的廚房時,眼睛為之一亮。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他看著她忙碌地在平底鍋前打著雞蛋、烤多士,肚子不由得又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呢,我想……呢,我……」他期期艾艾地開口。

  突然紫玉一失神,整籃雞蛋砸在爐子上。

  「該死!」她尖叫的將籃子自鍋子上搶救起來,無奈的看著大約七、八隻雞蛋在鍋中滋滋作響。

  呂希晨非常自動自覺地上前幫忙,七手八腳的將雞蛋殼撈出來,然後很順理成章的,他自動的將那些雞蛋炒成一大盤的炒蛋。

  「我想,這是我家、我的蛋、我的廚房吧?」紫玉瞇著眼睛地瞪著他。

  他抓抓頭。「小姐……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已經自我介紹過了」他邊說邊將雞蛋端到餐桌上,瞪了一眼目露饞光的皮皮,然後倒了杯鮮奶,自己。

  「何紫玉,紫色的紫,玉珮的玉。」她滿心不情願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何小姐,我想你這些雞蛋糟蹋了也是可惜,而我也還沒吃早餐,這樣吧,我付錢給你好啦。」他灑脫地說。

  「反正我也吃不完那麼多,你吃好了。」她悶悶地說完,自己動手把牛油塗在多士上。

  皮皮聞到香味而又蠢蠢欲動的,紫玉低哼一聲後,它乖乖的縮回餐桌下。

  「你這隻狗長得蠻大的。」他客氣地說,盯著她手中的多士。紫玉順著他的眼光,看著手中的多士,想想,將手中的多士遞給他,自己則只喝著鮮奶。

  「你剛搬來?我這幾天才見到你,所以你應該是這幾天才搬來的……」他沒話找話的東拉西扯。

  紫玉冷眼的看著他自拉自彈自唱的,等他將盤中所有的炒蛋:包括紫玉的那一份及多土、鮮奶都解決後,她才開口。

  「你要怎麼賠償我的損失?」她氣呼呼地問,站起身子收拾。

  「損失?一頓早餐,兩百元夠不夠?」他掏著口袋說。

  「早餐?我指的是我的草莓。你知不知道草莓很脆弱的,只能埋在三——五公分的淺土中,還要注意水分及陽光,你剛才一躺,可能把我的草莓都壓死了!」她有點(原文遺失)

  「這種種子包是自日本傳進來的,商人是看中了現在許多人都喜歡在露台、頂樓摘些園藝,所以發展出這種產品。這每一袋種子包中,大概只有七、八顆種子會發芽,這樣才會刺激消費者的購買慾,產品的銷路就會很好了,這也是生意人的一種手段。」他笑著說。

  「那我應該到哪裡去買呢?」她疑問地歪著頭看他。

  他呆呆地看著她,窗外亮亮的陽光透過窗上的白紗窗簾投射在她臉上,晶瑩的膚色在陽光的投射下彷彿吹彈得破;她歪著頭的神情,配上剛毅的下巴稜線,益發使她的臉散發出一股獨特的味道。

  他得費很大的精神才能將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剛才的話題。太不可思議了,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對自己竟然有這種吸引力,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久沒有社交生活了。

  「哦,哦,你應該到山下的種子農藥行買,他們的種子品質比較好。」他努力的擠出這句話後,趕緊站起身子,掏出三百元交給她。

  「這就算是我的早餐錢及賠償你的草莓的錢。」他將錢塞進她手中。她笑著搖搖頭,將錢又推還給他。「不用了,我想你教我種花,我們就算扯平了。」

  「你真的不要嗎?那我收起來囉!」他笑著將錢塞回褲袋,大步的向外走去。他得趕緊走,這女孩子對他的吸引力正在與時俱增,再不快些走,他怕自己就要賴著不走了。

  紫玉揮揮手。這個奇怪的男人渾身散發出一種危險的味道,使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刺激感,她詫異的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微微地顫抖著,立刻將手藏在背後。

  「不用啦,就當我們扯平好了!」她微笑地說。

  「那我走了。」他的腳跟似乎並不想離開似的,千斤重般的舉不起來。

  「嗯,再見。」紫玉輕輕地說。

  「那,那再見啦!」他困惑似的看了她一會兒,才像下定決心似的轉身離去。

  紫玉看著他向村前的雜貨店走去,這才想起自己的早餐才喝了杯牛奶及啃一口三文治。她看著皮皮正在草地上追著一隻蝴蝶,自己玩得不亦樂乎,她搖搖頭,歎口氣的往房內走。

  呂希晨懶洋洋的在店前順手拿起一個籃子,慢慢地沿著貨架撿取自己要的物品。

  即食麵、蝦子面、罐頭、冷凍水餃、饅頭……在手觸到雞蛋時,心念一轉,他多拿了一盒雞蛋。

  雜貨店的老闆娘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洪亮的嗓音配上肥肥短短的身材,典型的媽媽形象。

  「呂先生,好幾天沒見到你啦,還以為你下山回台北去了呢!」老闆娘一邊敲著收款機的數字鍵,一邊扯高嗓門跟他閒聊。

  「沒有,最近趕稿子,所以比較少出來。多少錢?」他急急忙忙的掏錢,想盡快離開這裡。因為老闆娘是出了名的「傳聲筒」,又是嘴巴碎得可以的三姑六婆。老闆娘突然靠近他身邊,壓低嗓門地低語著:「呂先生,你家隔壁那幢房子有人住了,你知不知道?」

  「嗯。」他微微地一頷首。

  「聽說是個千金小姐哪,搬家那天是坐著平治車來的。聽我老頭說啊,是輛什麼加長型的豪華房車哪!那麼有錢的小姐幹嘛一個人住到這裡來呢?你說是不是?現在的有錢人啊,真是奇怪!」她將東西放進購物袋中,笑瞇瞇地遞給他。

  「也許人家想圖個清靜也說不定,多少錢?」他心不在焉的塞張千元大鈔給她。

  「二百六十八元。來,找你七百三十二元,謝謝喔!」她笑容滿面地說。

  「再見。」他揮揮手,趕緊的逃回自己的屋子。

  他在離開雜貨店的同時,還可聽到老闆娘的喃喃自語:「哪裡不好住,住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有錢人就是愛作怪。」

  回到臥室,大概是肚子的飢餓已經擺平了,睡意如潮浪般的湧上來。他頭一沾枕,立刻沉入夢鄉中,只是夢境中總有一個長髮女孩的身影飄飄蕩蕩的,還有一隻叼著舌頭的大混血狗。

  紫玉悶悶地坐在書桌前,瞪著桌上一盤盤的種子。到底要藏到哪裡呢?她剛才發現皮皮竟然連花台都不放過,它喝水的同時,也將種子一併吞下肚去,教她好傷腦筋!

  皮皮是她住台北時在路上撿到的野狗,渾身髒兮兮的,長長的毛糾結一起成了毛球,畏縮在紅磚道上,睜著那對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往來的人們。

  紫玉先是被它的眼睛迷住,然後才注意到它那可怕的外表。當它搖頭晃腦她跟隨她回家時,她就愛上它了,可是一看到它那麻煩的一身髒亂,只好小心翼翼地將它帶到一家獸醫院,把它交給院方,大肆整頓一番;等她再見到它時,煥然一新得令她發噱。

  它的長毛因為糾結得太厲害了,所以都被剪得有如男人的三分頭般短短直直的:

  爪子也修剪過了,大大小小林林總總的預防針打下來,也著實讓她的荷包元氣大傷。外加一大堆的毛背心、頸圈、狗食罐頭、餅乾、骨頭及洗澡用的許多玩意兒,她可是花了大血本的。尤其她為了要照顧它,還買了好幾本的寵物飼養方法之類的書。

  最重要的是,由於皮皮的出現,使她平靜無波的世界充滿了新奇和災難,而皮皮那似乎永遠填不飽的肚子,使她有一種被需要的滿足感。每天晚上,當她要睡去時,皮皮必定守在她床尾,一有動靜,立刻動如脫兔般的向聲音來源撲去,無比英勇的樣子,和它白天那種懶洋洋的模樣,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她不想丟掉皮皮,可是她很想要有一個漂亮的花圃,所以只好坐在那裡對著一盤盤的種子發愁。最後,她靈機一動,將種子盤疊在一起,放進冰箱中,然後才興高采烈的牽著皮皮出門、四處探險去。

  這個地方是她從一本舊雜誌上發現的,整個社區猶如月曆上所見的那種外國社區:白色的小木屋、配上紅色斜頂的造型,最重要的是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有一大片的空地,除了可以停車外,還有餘地可以運用,所以她打算將這剩下的空地,闢為一個小小的花圃。

  她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總覺得自己似乎一事無成。從小喜歡唸書,但是不喜歡到學校上課;高中畢業後,到一家專科學校混了兩年,想想之後自己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和金錢在終其一生也不能去做的事上,於是輟學在家。

  父母都是那種所謂的文明人:爸爸在一家大企業擔任要職,母親自立門戶,是親朋好友眼中的女強人。但是身為獨生女的紫玉,卻絲毫察覺不出擁有這對傑出的父母於她有何影響,唯一的好處,大概只有經濟上的充裕。

  輟學後,她陸續換過幾份工作,也曾去補過托福試,想出去看看,但最後都打消念頭。

  由於她自幼就喜歡塗塗寫寫的,倒也練就一手的好文筆,所以現在她試著往寫作的領域去闖。也許她不能有任何的佳績,但這總比永遠沒有機會去嘗試的好吧!這是她用來砥礪自己及說服父母的理由。

  離婚後的父母仍保持著友好的關係。為了紫玉的事,他們傷透腦筋,因為她的個性是如此的獨特,而且如此的躍躍欲試,他們只好在有合約的條件下讓步。他們各自為紫玉開立一個戶口,按月的匯入生活費,而紫玉也必須按月的將生活狀況及進展向他們報告。紫玉的母親堅持為她買輛車,她父親則毫不通融的買下這座小木屋給她。雖然這有違紫玉一貫獨立自主的原則,但是在親情的壓力下,她只好不太情願地接收了。

  這片小山城規畫得十分完善,社區位於一座緩丘之上,鄰近的兩、三座小山上也是屬於這片山城的社區資產。建造商將這些小山丘及其上的樹林,都依不同的特色,或保留或增建而成兩、三座風格迥異的森林公園。

  搬到這裡後,她預備給自己一星期的時間去熟悉環境。她發覺自己最喜歡的是右邊的那座名叫「綠霧」的公園,這三座公園由右至左分別被命名為「綠霧」、「晶霞」及「杜鵑城」,因為它們各有各的代表性植物;如綠霧是遍植竹林,晶霞則是秋天楓紅遍野、似野火般的紅葉,杜鵑城則是著墨在陽春三月杜鵑紅滿山頭。

  綠霧中的竹林,種類非常的多,而且長得很茂密,在沿著山坡而上的步道旁,辟有許許多多的休息涼亭。她常和皮皮一起躺在涼亭的長條石板椅上,看著天空中飄飄蕩蕩的雲,唱著歌,或是小憩一下。有時山嵐突然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自她們身上掠過,有時突來的雷陣雨,也會將她淋成「落湯雞」:這時候,她會跟皮皮一起快步地衝回家,洗個熱水澡,然後端著一大盆的爆谷窩在電視前看錄像帶。

  今天她也想這樣懶散的過日子,但目標改在那座叫「晶霞」的公園了。她戴上耳筒收音機,怡然自得地漫步在紅磚小徑上,皮皮則是興奮過度得東聞聞西嗅嗅的。

  小徑直通到一個廣大的草地上,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們在那裡,有曬著太陽打盹的小娃娃,也有鉤著毛衣的老太太,還有一些步履蹣跚的老先生。幾隻原本在草地上玩耍的狗在見到皮皮後,很快的便混在一起玩了。

  紫玉找個人比較少的角落,坐在石板椅上無聊的踢著腳下的小石子,收音機在播放柔和的音樂,她愉快的伸伸懶腰,最後整個人在石板椅上躺直了。她在昏睡前告訴自己,今天一定要想好小說的題材,但在她的思路來不及運作之前,她已經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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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呂希晨吹著口哨將自己所有的「戰備貯糧」都放進廚房的冰箱中。由於一隻奇醜無比的大狗三番四次的驚醒他,他只好放棄入睡的希望,爬起床來做些家事,以撫平自己有些振奮得怪異的神經。

  看到多出來的那一盒雞蛋,他突然察覺到自己為什麼睡不著了!絕不是那條大狗的關係,以前他見過不知多少比它更大、更醜陋的狗——他是為了它的主人,那個冷漠又神秘的女孩而難以入眠的。

  他閉上眼睛沉思幾秒鐘後,一躍而起地向外走去,腋下夾著那盒雞蛋。他不是個逃避問題的人,現在他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個叫何紫玉的女孩對他有十成十的吸引力,雖然他不太明白是什麼,但是他想去找尋真相。

  他慢慢的走到隔壁,敲著門,邊瀏覽門前空地上的磚頭,在中間有一個用碎磚角排列整齊的星形花圃,而挖鬆了的泥土透出一股濕濃的土香。等了半晌,猶未有人應聲,他繞到旁邊,從敞開的窗戶向內望夫!沒有人。回到前門,試著轉動門把,沒想到門一應而開,她竟沒有鎖門。

  他打開冰箱,正要放進那盒雞蛋時,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層層疊疊的盤子夾在其中,衛生紙上鋪陳著許多的種子。他啞然失笑地瞪著那些種子。

  「她想幹什麼?冷凍胚胎,不,應該說是冷凍種子。這樣能發芽嗎?」他自言自語的將盤子都取了出來。

  把一盤盤的種子一字攤開的擺在桌上,有如白絨棉布上灑滿黑芝麻般的別緻。他大略的察看環境,一如早上最初的印象,整潔、清爽,透露出女孩子特有的性格。他好奇地推開那扇半掩的門,房內是柔和的嫩綠色系裝潢,一張龐大的書桌佔去大半的面積,小小的梳妝台孤孤單單地坐在角落。除了書桌上,其它地方倒也是一塵不染。

  他拿張紙,草草的寫下一些注意事項後才微笑地離開。

  紫玉不知是她自己肚子餓得受不了而醒過來的,還是皮皮餓得受不了而吵醒她,總之,她一覺醒來已經將近中午了。也該是補充養分的時間啦,她自嘲地想想,雖然每天告訴自己要早點想出個題材,好開始寫小說……但是,天天都是這樣,說歸說,還是沒有做!

  她看著皮皮一馬當先的衝到門口坐著等她。門前的空地上,她已經排列好星形的花圃了,現在就等她的種子們萌芽,然後她就會有一個漂亮的星星花園了。從小生活在破碎的家庭中,或許在外人眼裡,她是個幸福的獨生女;也許所有的人都羨慕她有昂貴的衣物,以及最高級、最時髦的洋娃娃。出門隨時有豪華房車接送;但是有誰知道,內心深處她最盼望的,還是能有個平凡溫馨和樂的家庭。

  這也是她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住到這裡的原因:她要擁有一些實在的東西。在這裡沒有人知道她有能幹的父親,女強人般令人敬畏的母親,在這裡的人只知道她是——何紫玉,而不是何敬堯或李昭文的女兒。

  星星花園是她從小的夢想,自幼住在高樓大廈中,她渴望有個屬於自己的花園已經很久了,現在,她終於可以有自己的花園。她微笑的想像著有朝一日欣欣向榮的情景,一邊伸手去開門。

  門竟被鎖住了,她詫異地再試試看,門鎖住了,她手足無措地瞪著門,繼而又後退幾步,確定這是她的房子沒錯。她懊惱的坐在門前的階梯上,她從沒有鎖門的習慣,除了晚上睡而或是她要到台北外,一向都是任由門戶洞開著,頂多也只是關上,從不上鎖的。因為在這個小社區中,大部分都是退休老人或是上班族之外的人住,有點兒與世無爭的味道,何必鎖呢?況且她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讓人家偷的!

  問題是她出門前並沒有鎖門啊,現在為什麼鎖住呢?是不是有小偷?想到這裡,她不禁毛骨聳然的向窗內覷了一會兒。但馬上她又打消這個念頭,哪個小偷這麼好心,偷完東西還幫主人鎖門的。

  皮皮已經不耐煩的在她腳邊徘徊半天了,想想也沒別的法了,她脫下鞋子,攀住窗緣,努力的往上蹬。等她能安穩地坐在窗台上後,她才發現自己離地有多高,不論如何,她是絕沒有膽量往下跳的,所以她決定還是找鎖匠來開門好了。於是她只好扶住窗緣、小心翼翼的往下踩著腳……

  呂希晨在寢寐之間好像聽到一陣狗吠聲,他翻個身用枕頭摀住耳朵,狗吠聲仍沒有停歇,反而更大聲的鑽入他耳膜中。他咒罵著拉開窗簾,卻見到他的芳鄰正險狀叢生的掛在窗緣上,而那些吵鬧的吠聲就是她那只寶貝狗所發出的。

  他連拖鞋都來不及穿,急急忙忙的往外衝,途中還撞翻了垃圾桶,弄得一塌糊塗。

  他緊張得來到她背後搓著手,皮皮則像發現救星般的繞著他打轉兒。這時,紫玉的手一鬆,整個人如斷線風爭般的往下墮。在紫玉的尖叫聲中,他不顧一切的衝過去,伸手想接住她下墮的身子;不料,他撲了個空,整個人往旁邊一斜,他先摔倒,紫玉才落在他身上。

  「你沒事吧?」他關心的扶著她,卻忘了自己腳上的刺痛感。

  她停止尖叫地瞪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作了個手勢要她站起來,因為腳上的刺痛使他齜牙咧嘴的說不出話來。

  紫玉急忙的站直身子,俯視他越來越扭曲的臉。

  「你沒事吧?」她詫異地看著豆大的汗珠自他額頭滴落,天氣應該沒那麼熱吧?

  「我……可不可以麻煩你先將這頭猛獸奔走?」他垮著臉指指撲在他身上、舌頭像自動雨刷似的在他臉上擺動著的皮皮。

  紫玉一聲令下,皮皮停止舔他的動作,但也沒有離開他身上的意思。它只是睜著圓亮亮的眼睛,遲疑地瞪著他,又猶豫的望著紫玉。

  「皮皮,你不聽話了是不是?起來!」紫玉困窘得大叫,自己的寵物不聽指揮,她耳根子都紅透了。

  「老兄,可不可以麻煩你把爪子弄離我的胸脯?」他歎口氣,認命的對著皮皮說。

  皮皮鼻子聳動著向他靠近,在它鼻子碰到他鼻瑞時,它迅速的朝他臉上舔了下,咧咧嘴才跳下去,蹲在紫玉的腳畔。

  「你這隻狗幹嘛一天到晚朝我笑?」他扶住門框,忍著痛站起來,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

  「笑?皮皮會笑?我怎麼沒發現?」紫玉好像當他神經不正常似的瞪著他。

  他揮揮手,忍痛的向前走去口「算了,我要回去啦。別再亂爬亂攀的,我可禁不起太多折騰的。」

  她這才突然想起自己爬窗的理由。「我怎麼知道嘛,出門時候明明沒鎖門的,回到家裡竟然鎖住了!」

  他緩緩的露出一個小心翼翼的表情問:「你從來都不鎖門的嗎?」

  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反正我又沒什麼東西可以讓別人偷。」

  「難道你父母沒教導過你,壞人也可能躲在屋裡等你回來的?女孩子要當心點、注意自己的安全。」他聽完她的回答禁不住怒氣往上衝,這個女孩子的父母是少根腦筋,還是沒把心放在女兒身上?在這個犯罪率高張的社會,竟讓一個女孩子單獨且不設防的住在這荒僻的地方。

  被他一頓搶自後,她也漸漸的有氣。「你管我!不知道是那個白癡把人家的門鎖上的。」

  他乍聽之下以為她指的是自己,腳上的刺痛此時又再傳來。

  「好吧,就算我是白癡好啦,也是好心好意的幫你注意門戶,守望相助!」他有些怨恨起自己的多事。

  「原來是你!我沒帶鑰匙,你怎麼可以把我的門鎖起來?」她恍然大悟地說。

  他乾脆坐下來,抬頭看著她。「所以你就爬窗子?」

  「對啊,不然怎麼辦?」她也坐了下來,因為站在坐著的他面前講話,好像有點奇怪。「你有沒有聽說過有種人專門幫人家開鎖的?」他捺著性子地說。

  「有啊,我爬上去時就想到了。」她看他一直咬著牙的揉著腳。「你的腳怎麼啦?很痛嗎?」

  「大概是扭到了。」他小心地觀察越來越腫的腳掌。「給跌打師傅推推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站起身子,跛著向兩公尺外的電話亭走去,紫玉則尾隨在他身側,直到快到電話亭,她才開口。「你要去哪裡?」她低聲地問道。

  他沒好氣地看她一眼,拿起話筒。「打電話。」

  她看著他撥一組很熟悉的號碼。「那個鎖匠搬到山下住了,現在他的電話改成……」她很順口的報出一個電話號碼。

  他很驚訝地望著她。「有時我真的想不透你。」

  她垂下眼瞼、微微地一笑。「何必要完全瞭解別人呢?畢竟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也許也能相交會而互放光芒,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他隱隱的察覺出她的冷漠及抗拒,輕聲地說。

  她聞言震了一下,這才幽幽的吐出一句話:「我早就習慣「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滋味了。」

  說完,她臉上的灰暗神色換上開朗的笑容。「你不用打電話給鎖匠,現在他在睡午覺,不接電話的。」

  他低下頭沉思一會。「那就只有兩條路了,第一、爬窗子,當然是我爬……」

  紫玉看著他腫脹變形的腳,急忙地搖搖頭。「不行,你的腳受傷了。」

  「第二嘛,你就先到我那邊休息,等鎖匠睡午覺醒了再通知他。」

  紫玉眼光游移地躲閃著他目光的搜尋。

  「如何?」他催促地問。

  「我在這裡等就好了。」

  「那怎麼行?太陽越來越大,而且你跟那條大狗也沒東西吃,還是到我那邊等吧!

  小丫頭,我不會吃了你的。」他笑著說。

  「可是,可是……」她仍然在猶豫著。「沒什麼好可是的,走啦。我的腳要快點冷敷,快走吧!」他朝她招招手。

  紫玉想也沒想的走過去扶著他,兩人慢慢的朝他的屋子走去,皮皮那隻鬼靈精早已坐在他的門口等著他們了。

  紫玉扶他進入他的屋中,整潔的室內是典雅流暢的原木傢具,到處充滿了男人的粗礦氣息。

  客廳有一個小小的吧台,幾張高腳凳環繞著。一列由地面直達天花板的書架排滿五花八門的各類書籍,整組的視聽音響矗立在沙發前,整個空間是柔和的灰色調,電話旁的桌面上則擺滿了相框。

  他在沙發上坐下,將腳伸直地跨在桌子上。「坐啊,可不可以請這隻大狗離我還一些?」他指指又賴在他身上不走的皮皮。

  紫玉含笑的看著要跟他玩的皮皮,「你不喜歡它,對不對?它只是一隻小狗而已。」

  「小狗?」他皺起眉頭。「你是說它現在只是小狗?它多大了?」

  「四個月。」

  他以不可置信的口吻大叫。「四個月?四個月就長這麼大,它大概有七、八十公分高了吧!」

  「八十五公分。」她微笑地說。

  「這還叫小狗,它為什麼老是喜歡膩在我身上?」他痛苦得大叫。「它會不會咬人?」

  「它大概肚子餓了……」看到他瑟縮了一下,她於心不忍的解釋著。「皮皮不會咬人,它只是要找你玩,或是吵你去弄東西給他吃。」

  「那好,廚房還有些牛肉罐頭,麻煩你去弄給他吃。對了,你想吃些什麼?」他看著她走進廚房,跟在後頭大叫。「即食麵。」

  「什麼?」他踩到痛腳,大吼了出來。

  他的吼聲嚇了她一跳。「我想你有即食麵吧?」

  他背倚著冰箱,瞪著她。「你是要告訴我,你都吃那些沒有營養的東西過日子?」

  她囁嚅地回答:「我只是偶爾吃……」

  他立即轉身從冰箱中取出一鍋白飯、蔬菜、火腿、雞蛋、香腸,拖著腳走到爐子前,熟手熟腳的開始炒著飯。

  「別站在那裡,把青菜洗一洗,切些豆腐,煮鍋青菜豆腐湯。」他用下巴朝洗碗槽上的青菜豆腐點了點。

  「就一頓飯而已,要那麼麻煩嗎?」她有些不情願地問。

  他放下鍋鏟,轉身看著她。「看看你,瘦得皮包骨的,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一個人住比不得在家中有父母疼愛,凡事謹慎些、多照顧自己,省得家人操心。」

  她放下洗到一半的菜,瞪著他看。「你真的很喜歡訓人耶,你知不知道?」

  他繼續炒著飯,將摻有火腿、粟米、雞蛋、蘿蔔的炒飯盛在盤子裡。鍋裡的水滾後,他去下豆腐及青菜,稍微調些味道,隨即熄火。

  紫玉帶著欣賞的眼光看著他利落的身手。自幼她父母忙碌,小時候家裡有傭人及保母;長大後,家裡只有一個菲律賓女傭,可能是國籍的關係,這個菲傭吉蒂煮的菜總是不合她的胃口,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麵包、即食麵、餅乾混過三餐。

  就她記憶中,似乎從沒看過男人下廚,而且印象裡廚房內的事,好像都是女人較拿手的……

  (原文遺失)

  腳痛,沒有力氣跟你計較那麼多。吃過我動手煮的東西的人,向來都讚不絕口的,麻煩你多少吃一點吧!」

  紫玉不好意思的伸伸舌頭。「對不起,只是……只是我吃即食麵吃習慣了,這些好像太豐盛了點。」

  他撥撥盤中的炒飯。「我看你這樣不行,身體會弄壞的。」他是真的有些擔心她,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

  「沒關係,我自己會小心的。嗯,你炒的敬很好吃,好香喔!」為了引開他的話題,她很快的連吃幾日,開始滔滔不絕的誇讚著。

  他像是洞悉她的意圖似的,很快的低下頭吃著自己的飯。在彼此有意的沉默下,他先吃完,點了根煙,注視著她。

  「你吃東西吃得不多。」他像是要下結論似的說。

  她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不會啊,我的食量很大。」

  他懷疑的看著她盤中剩下大半的食物。「我先去洗個澡,你慢慢吃,也可以端到客廳去吃,看看電視或錄像帶。」他說完起身回到房間去。

  看到他走遠,皮皮立刻躍上紫玉的膝蓋,哼哼啊啊的叫著,舌頭叼在一邊,口水滴溜溜的不停往下滴。

  「皮皮!看看你,口水又把我的衣服弄濕了。等一下嘛,我弄給你吃。」

  她將盤中的炒飯都撥進它那早已空底朝天的盤子裡,心滿意足的看著它狼吞虎嚥的吃著那堆如小山般的食物。

  「皮皮,這個呂先生很好心對不對?而且好能幹,竟然能煮這麼好吃的東西,甚至比媽媽煮的還好吃。你看,爸爸跟媽媽還那麼操心,其實到現在為止,我碰到的都是很好的人,對不對?」她用食指點點皮皮的眉心,皮皮也不時的自炒飯堆中抬起頭,應和她兩聲。

  「我覺得很奇怪,好像跟他很熟悉的感覺,心裡一見到他卻又怪怪的,這是怎麼回事呢?會不會我以前就認識他,或者他是爸爸跟媽媽的朋友呢?哎,不懂!」她搖頭晃腦的對著狼吞虎嚥的皮皮說。「你說我會不會太懶散了?這麼多天過去,我卻還沒有靈感;也許我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天分,也許我寫不出東西,也許……」越想越恐慌之下,她雙手支著下巴的瞪著皮皮看。

  皮皮吃完所有的東西,舔舔嘴,歪著頭的看著她。

  「原來你的食量是這樣算的。」呂希晨邊擦著頭往這邊走過來。一見到桌上的空盤時,他就證實了心中的想法——這女孩的食物大概三分之二以上都進了那隻大狗的五臟廟了。

  突然的出聲嚇了她一跳,紫玉面紅耳赤的站起來,眼睛不敢直視他,只敢盯住桌上的某一點。

  「嚇著你了嗎?我道歉,只是我想我明白為什麼你的狗會特別壯碩的原因了。」

  他點起煙,透過裊裊的煙霧,看著她蒼白的面孔。起先他以為的白皙,現在仔細端詳之下,發現竟有些倦態的蒼白。

  他突然感到有種東西流過心底,是心疼吧!他想。這麼柔弱的女孩子,不懂得照顧自己,隻身和一隻好吃且沒啥護主觀念的狗住在這種地方。他徐徐的噴口煙,瞇著眼的覷著她和那只忙著咬他拖鞋的狗。

  「你有什麼目的嗎?呢,我是說,你怎麼會搬到這裡住呢?」他打定主意要插手管閒事。

  「沒有什麼目的?」她簡單的回答。

  「養病?」他刺探地問。

  沒有任何反應,他繼續的追問。

  「度假?」

  她的嘴仍開得像蚌殼般的緊,只是用清澈而深遂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看。

  他氣餒的聳聳肩。「好吧,等你想告訴我時再說好了。」紫玉張開嘴正想說話時,一眼瞥見他的腳。「我去拿冰塊幫你敷腳。」

  他舉起手制止她。「不必了,我這是老毛病,久病成良醫,剛才我已經料理過了,現在比較好些。」

  「哦。」

  他拿起放在褲袋中的表。「現在才十二點多,鎖匠八成還沒起床,要不要看電視、錄像帶?」

  見她連著搖頭,他沒轍的攤攤手。「不看電視、錄像帶、不聊天,那我真的不曉得要怎麼辦,我很少跟你這種小朋友交往。」

  「我喜歡看書。」紫玉輕輕地說。

  他一拍掌,喜形於色。「太好了,自己去拿吧,要看什麼書自己去選。」他指整面的書牆。

  「謝謝。」紫玉興奮的跑到那書架前,高興得流連不去,因為她打不定主意要看哪一本。

  他看著她在書架前走來走去。「怎麼了?沒有你想看的書嘛?」

  她猛然回頭,頭髮在腦後飛揚成一個優美的弧度,她的臉頰因興奮而染上紅暈,兩眼也晶亮起來,盈盈蕩漾,分外惹人。

  「才不是呢!是每一本都想看……」

  「不知從何下手是嗎?」他微笑地替她接下去說。

  她興奮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拚命的點頭。

  他似乎也感染到她的欣喜,一躍而起的走到她身旁。「這樣好了,你先告訴我,你喜歡看哪一個作家或是哪一類的作品。」

  紫玉的眼光不斷的在書架上梭巡著。古典詩詞很不錯;諾貝爾文學獎全集也很好;克莉絲蒂的小說很有名;史蒂芬京的恐布小說和希治閣的懸疑小說也很棒;新晉小說家的文筆也是該學習的對象……

  隨著她心思的轉換,她的眼光不停的在書架上流過,忽然林映萱的名字躍進腦中。

  「我想看有個作家——林映萱的小說。」她熱切地說,期盼地望著他。

  呂希晨默不作聲地看了她一眼。「你為什麼想看林映萱的小說?」

  他在心裡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哪個書迷,故意來接近他;或是記者想來刺探他或他家人的隱私,當新聞來炒銷路。

  想到這裡,他的表情不自主的冷峻了起來,對她的好感也逐漸的降溫。

  「我說出來你不准笑喔!」她瞪著自己的手指,就像自己的手指突然多了一根似的。

  他強迫自己的聲音保持鎮靜。「說,我不會笑你的,也不會為難你的。」

  她用雙手捧住雙頰,低垂眼瞼吶吶地說:「人家想當作家嘛!而且我最喜歡的是林映萱寫的小說。她寫的書都很感人,而且文筆很優美。」

  「你想林映管會是怎麼樣的人?」他不動聲色的繼續盤問她。

  「她可能是個很溫柔又很漂亮的女孩子,有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巴、高皙又苗條的身形,而且很有才華,是個才女吧!」紫玉帶著夢幻般的眼神說。

  「你見過那個林映曹嗎?」他有些好笑地問,這小妮子是從哪裡得來的印象,竟然將他想像成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

  紫玉訝異地搖搖頭。「沒有,可是我想她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呂希晨莫測高深地看她一眼。「有些時候,光憑想像及表面去臆測一個人是很危險的事。」

  「可能把!可是既然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她,那我就乾脆把她想像得完美一些,這又何妨呢?」紫玉聳聳肩地說。他轉身自架上拿下一疊新書,全都交給她。「你想看哪一本,自己拿吧!」

  她雀躍的捧著那一堆書。「哇,你可以都借給我嗎?我保證一定會好好珍惜的。」

  他無所謂的笑笑。「這些送你吧!」

  紫玉瞪大眼睛。「送給我?這,這……」

  他推著她的背要她回到沙發坐定。「我的職業關係,常常有出版社將新出版的書送給我,這些書既然你喜歡就送給你。」

  「你的職業?」紫玉一頭霧水的瞪著他。

  他從架上拿下一本厚厚的社論結集,遞給她。「這是我的書。」,紫玉大略的看了一下封面,燙金的字體龍飛鳳舞的躺在墨綠色的底紙上——呂正評論集,她訝異的搖起頭來,一股崇敬之色升上眼底。

  「你就是呂正?你很有名耶!」

  他謙虛她笑笑。「這也沒什麼。」

  「哇,那你為什麼要住在這裡呢?你不是應該在報社上班的嗎?」她好奇地提出心中的疑問。

  他指指一旁架上的傳真機。「我只要將稿子在截稿時間前傳過去就好了。」

  「哦,你一定很棒。像我就很笨,想寫都寫不出來,所以我很欽佩作家們。」她以崇拜的語氣說。

  她的話觸動了他心底的某種情愫。這個女孩就像個從天而降的精靈,任性的佔據他所有的思想。事實上,從昨天最初認識起,他的思維就一直圍繞在她身上,這在以前是從來沒發生過的事。對她,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受,這女孩的言行舉止,在在吸引著他的視線,使他禁不住的想去接近她。

  「想不想學寫作?我可以利用早晨的時間教你。」他決心將她擺在自已看得到的地方,或許不太光明磊落,但是在愛情的領域中,又有誰能絕對的公正無私呢?他悚然一驚!愛情!他真的用了這個詞彙了嗎?心中逐漸的雪亮起來;是了,就是這個女孩,令他有那種鍾愛一生、守候一世的意圖,只是他會是她心目中那個生死與共的人嗎?

  紫玉渾然沒察覺到他心裡的翻騰洶湧,她為他的話而睜大圓亮的眼珠子。

  「你願意教我?」她興奮的直點頭。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她可以跟著名評論家學習寫作。

  「那麼明天開始,你種完花就可以過來啦。」他看看表,拿起話筒。「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幫你聯絡鎖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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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7:5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紫玉和呂希晨垮著臉的看著皮皮興高采烈的舔著桌上的盤子,盤中是形狀不一、大大小小的種子。

  「怎麼會這樣?我明明放在冰箱……」她狐疑地收抬著盤子,喃喃地說。

  「你把種子冰在冰箱裡,很難發芽的。」他頓下來。「我買了盒雞蛋還你,看你把種子都冰進冰箱裡,所以自作主張的把種子都端出來。」

  紫玉嬌嘖的白他一眼。「都是你啦,人家就是怕皮皮把種子吃光才放在冰箱的。」

  呂希晨錯愕的瞪著她。「你說什麼?你為了怕它吃掉才放進去的?」

  「對啦,皮皮什麼都吃,那我只好把種子放進它找不到的地方嘛!」

  他以打量的眼光看著皮皮。「看來,你要教導這隻狗。」

  紫玉七手八腳的收拾好一地的狼籍,捧著那些種子,發愁的東張西望。

  得找個安全的處所才行,她看了看皮皮,此刻它正叼著舌頭盯著她的手。

  什麼地方都行,除了廚房及臥房,她告訴自己,皮皮會把這兩個地方弄得一塌糊塗的,客廳?也不行,沒有夠高夠隱密的地方。她氣餒的看著皮皮,考慮要不要放棄以種子育苗,直接去買花苗算了。呂希晨看著她臉色時而舒緩,時而緊繃:又見她一會兒盯著皮皮,一會兒又環顧四周,搖搖頭盯著皮皮,似乎有什麼難解的困擾。

  對這個女孩子,他有一股衝動想去接近她,她可能是個很特別的女孩,也可能只是他生命中的匆匆過客;但是他不想任她自他生命中就此溜走,事實上,她非常的令他激賞。他出社會太久了,人得連自己都變得市獪且虛偽了起來,有時,午夜夢迴時,他會懷疑起自己,這也是他避居到這山嶺的最大原因。

  初見紫玉時,他是被她清新洗練的氣質所吸引;隨著時間的加長,他越發覺得她的不造作是他所少見的。

  她有著初生之犢不畏虛的勇氣,坦白誠懇,當著他的面,承認自己的夢想——想當作家。他見過太多年輕人言不由衷的捧著他,只為想找一條迅速成名的快捷方式,意圖利用他的聲名,當作踏腳石。

  這個女孩,還有她那隻大狗,短短幾天之內,已經使他的思緒大亂,他不知道要如何處理自己對她的感覺,眼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怎麼啦?這麼難決定嗎?」他體貼的問一句。

  紫玉抬起頭,兩眼亮晶晶的。「我在想……」

  「想什麼?」

  「我想……也許我應該放棄用種子育苗,直接去買花苗好了。」她有點赧然地說。

  他挑挑眉。「為什麼呢?你不是已經把種子都放在盤中育苗了嗎?只要等種子都發芽,就可以移植到你的花圃去,為什麼要放棄呢?」他指指她手中的盤子。

  「都是皮皮啦,我找不到地方放種子,放到哪裡它都有辦法偷吃,而且弄得一團糟。」她笑著說,語氣中沒有絲毫的埋怨。

  靈光一閃,他伸手接過盤子。「放在我那邊好了,皮皮總不會跑到我那邊找吃的吧?」

  「這……不太好吧!」紫玉有點遲疑,這個陌生男子為什麼要這麼熱心的幫助自已呢?

  「沒什麼,只是借個地方給你放這個盤子。況且,你的花圃我也欣賞得到,我又不必花力氣,何樂不為呢?」他輕快地說。

  「好吧,那就放在你那裡了,謝謝你。」她只好連聲道謝,看來是自己太多心了。這位芳鄰只是熱心助人,大概是鄉居的人都比較有人情味,自己實在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沒什麼,那我先回去,明天別忘了。」他隨口交代幾句,隨即回自己的屋子。

  紫玉略微的收拾一下屋子,按下電話錄音機,父母的聲音隨即流洩屋內。

  「喂,紫玉,我是爸爸,住得習不習慣?還是要搬回台北?爸爸幫你安排,打個電話給你可憐沒人愛的老爸,好嗎?」

  紫玉莫可奈何的搖搖頭,她這個老爸,天生就是樂天爽朗派的,一張嘴,套句媽媽的話——是石頭都能讓他膩出油來的甜。

  「嗶」一聲之後,是她媽媽權威又急促的聲調。

  「吱,紫玉,我是媽媽,明天我就要出國去歐洲參加商展了,預計二十天後才回國。有事可以找我的助理,她會幫你處理的,拜!」

  紫玉拍著抱枕的手停了下來,媽媽又要出國了,算算她一次在台灣的時間也沒幾天。她坐在沙發上發呆,這到底算什麼家庭嘛!

  接下來的幾個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朋友或同學們,但最後一個引起了她的注意力,仔細聽完後,她跑進臥室。不一會兒,她拎了個小皮包,帶著皮皮,駕著她那輛鮮紅的吉普車,同山下而去。

  呂希晨睡了個好覺,迷濛中醒來,往隔壁一瞧,竟然沒有燈光!他拿起床頭的鬧鐘,七點,她總不會這麼早就上床睡覺吧?

  他打開燈,再次向隔壁看去。奇怪!他跟上拖鞋,踱到她門前,才發現她的小車子不見了。

  「可能去買東西或出去玩了吧?」他釋然的轉身向屋子走去,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使他心情頓時跌入谷底。

  有別的男人嗎?這個念頭在他心底一直擴大而成一個漣漪,使他有點不由自主的妒意往上衝。

  妒意?他手搭在門把上,啞然失笑。他對一個才搬到隔壁四天的女孩有這麼強的佔有慾!天啊,他真是有點瘋了。

  他仔細的用山泉水澆著那一大盤的種子。說實在的,這麼認真的呵護著還沒有生命跡象的東西,對他而言真的是破天荒第一遭。

  草草的用麥片粥加上即食麵裹腹後,他坐定在靠窗的書桌前。大略的翻翻今天的報刊雜誌,他打開計算機,很快的敲著腦中的文思,一字字的輸進檔案中。不時的停下來搜集資料,當完成時,只需按下一個鍵,這篇明天早報的評論文章就整齊的印出來了。

  他將稿子放入傳真機中,在傳真機上按下熟悉的號碼後,拿出大疊的稿紙,他提起筆,沉吟的望著對面的房子;已經九點多了,她還沒有回來。反常的,他腦中似乎充滿迷霧,與他平常文思泉湧的情況差太多了。

  傳真機「嗶」的一聲將他自冥思中驚醒,他放下筆,手不由自主的拿根煙,正要點燃時,卻想到他的家裡到處都貼滿禁煙標誌。他頹然的放下打火機,瞪著面前為了一半的稿子,歎口氣,緩緩地踱到門口,坐在台階上。

  他瞇著眼睛望著天際的星群,稀稀疏疏的星星向來都能令他心神開朗,這也是他選擇在此落腳的原因。但在此刻,好像每顆星星都有著一個叫紫玉的女孩的容顏。

  「天哪!我在想什麼?」他駭然的坐正身子。「我竟如此迷戀陌生如她的女子!

  虧我還是個羅曼史小說作家,我竟也如此的易陷入這種迷情漩渦中。」

  活到三十五歲的他,不是沒有經歷過男女情事,只是一向都是女性對他投懷送抱,他也明白她們的目的不過是想借用他的名氣;而他則是為了打發無聊煩悶的活,調劑忙碌的工作所帶來的壓力。

  他之所以用林映萱這個筆名從事愛情小說的創作,一大半也是為著他內心深處浪漫。他肯定的相信一見鍾情的傳說,大抵在他筆下的男女也都是依循此一原理,書中演盡愛恨纏綿,因此,他的愛情小說向來都是排行榜上的常勝軍。

  他坐回書桌前,將那半本稿紙收起,另拿起一本全新的稿紙,下筆如神的寫下他的心情。他想念她,可是又不確定自己對她的感覺是何物,他慢慢的鋪陳出一個大綱,一個作家愛戀鄰家少女的故事。

  電話鈴聲叫醒凝神專心寫書的他,他漫不經心的拿起電話。

  「嗅,我是呂希晨。」他將電話筒夾在耳下,手仍不停歇的寫著。

  一個與他相似的聲音傳了過來。「希晨,我是大哥。我上次要找的那個填詞人已經找到了,所以不必麻煩你下山來幫我填詞啦!」

  「喂,他為什麼又回心轉意願意跟你合作了呢?」呂希晨放下筆,笑著說。

  呂希雲是他唯一的兄弟,是歌壇有名的作曲家兼錄音師,他和他的前妻——王如荷,是歌壇最具份量的詞曲作家。另希雲專長擅長作曲,而王如荷則擅於填詞,只是由於個性不合,他們已協議離婚快兩年了。

  這近兩年的時間,王如荷已找到一群新生代的歌手協助她創作;而呂希雲則仍在尋覓中。前一陣子,他高興的告訴希晨,已經找到一個叫「何文堯」的年輕人了,只是那個年輕人行蹤飄忽,不易找到人;即使找到人,那個何文堯也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我也不清楚,不過我剛才跟她見過面了。很年輕,家境相當富裕,這年頭的年輕人真是天之驕子喔!喂,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希雲又犯老毛病了,連珠炮似的讓人插不上嘴。

  「還不是老樣子。你有沒有跟大嫂聯絡?小咪最近怎麼樣?」小咪是呂希雲和王如荷的獨生女,今年才四歲,卻是小滑頭一個,十足的人小鬼大,她現在跟著王如荷。

  「昨天才通過電話。小咪要我加加油,別老是輸給媽媽了。她還要我轉告你,你還欠她兩頓麥當勞跟三客的三色雪糕,月底前不趕緊還的話,就要加倍了。」希雲無可奈何的笑著說。

  「我會找時間去看她的。」希晨翻著桌歷說。

  「別寵壞她了,這小妮子總還是個小孩子。」

  「我知道的。」希晨圈起月底的一天,註明「小咪」。

  「那好吧,沒事我收線了。」

  「嗯,再聯絡,再見。」

  「再見。」希雲很快的收了線。

  放下電話,呂希晨的視線不自主的又投向隔壁燈光全黑的房子。她到底上哪去了。

  紫玉無聊地撥弄著橙汁的吸管,眼前的山珍海味怎麼也引不起她的食慾。

  「好,好,王董事,那就明天,明天早上啦,嗯,好,再見。」何敬堯收起「大哥大」,含笑的望著嘟著小嘴的紫玉。

  「怎麼啦?丫頭,怎麼嘴巴翹得半天高?」他和藹的摸摸她的頭。

  「每次都這樣,教人家陪你吃飯,自己卻一直講電話。」紫玉扁扁嘴地說。

  「好,老爸不接電話了,專心的陪我的乖寶貝女兒,好不好?」何敬堯笑著和一位熟悉的客戶點過頭後,笑瞇瞇地說。

  「你自己說的喔,不許賴皮!」她盯著他,臉上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神色。

  「那當然,我要是得罪了我的小丫頭,以後她都不理我這個老爸,那我不是太可憐了?」

  「少來了,爸,今天那些阿姨們沒空陪你啊?」她笑謔地回嘴。「你這丫頭,老爸現在老囉,哪有阿姨喜歡一個又老又酸的糟老頭子呢?」

  「爸,少來了啦,誰說你又老又醜的?你永遠是最年輕最帥的男人!」紫玉不以為然地說。

  何敬堯很高興的舀了一大匙的蝦仁給她:「這就是老爸喜歡你陪的原因,快趁熱吃吧!」

  紫玉在父親低下頭啃著蟹腳的同時,仔細打量他。何敬堯今年五十歲了,身材保持良好,品味高雅,總是紅光滿面,談吐幽默風趣,很有女人緣。

  而她的母親,李昭文,比何敬堯小五歲,早婚生下紫玉後,在丈夫的支持下出國攻讀學位,回國後自創事業,倒也做得有聲有色。嬌小白皙的母親一向是紫玉崇拜的對象——能幹、獨立、果斷又有魄力。唯一的缺點大概是能力太強了,反而使夫妻個性不合,終至離婚。

  「怎麼樣,想不想搬回來跟老爸住?」何敬堯又再次提起話題遊說女兒。

  他和妻子離異後,兩人都力圖使對紫玉的影響減到最低程度。紫玉堅持住到山上,他是沒有異議,只是總不太放心她離自己或她母親太遠了。

  「不。你跟媽媽說,我也不想搬到她那邊住,我現在自己住得很好,而且鄰居們都很友善,山上風景好,空氣也好,我想可以刺激我的靈感。」紫玉滔滔不絕地說道。

  「我跟媽媽都會按月匯錢到你戶口的。」他讓步地說。

  紫玉眼光閃動地看著他。「爸,我已經賺到錢了,你看。」她向他展示張三萬元的支票。

  何敬堯看了看,確定不是假的之後才還給她。「怎麼賺到的?出書了嗎?」

  「不是。爸,人家連靈感都沒有,怎麼出書嘛!是我以前填的一些歌詞,有人買了三首,所以我賺到三萬塊了。」她得意地說。

  「喔,這真是個大好消息,咱們家丫頭作的詞可以賣錢了。哪個歌星唱的?老爸非買來聽聽不可。」何敬堯的興奮不下於紫玉。「還沒確定啦。爸,我用的是筆名,叫「何文堯」,用媽的「文」跟你的「堯」。」她喜不自勝地說。

  何敬堯的眼眶微濕,女兒的心思他怎麼會不明白?她用他們的名字當筆名,表示尊重他們,教他怎能不感動?

  「爸很高興,我想你媽媽一定也很高興的。」他拿出手帕指著眼角。

  「那麼,今天這頓飯就算是我請客囉。」

  「胡說,你第一次賺到錢,當然是老爸請客。你的錢拿去給自己買些漂亮的套裝、裙子,別老是穿襯衫、牛仔褲的。我們把你生得這麼漂亮,都被你糟蹋了。」

  「襯衫牛仔褲也沒什麼不好哇!」

  「是沒什麼不好。你也二十五了,該交男朋友囉!成天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怎麼嫁得出去?」何敬堯親膩的捏捏她鼻子。

  「我嫁不出去方可以留在你身邊陪你嘛!」紫玉撒嬌地說。

  「算了,你早些嫁出去,我跟你媽也好了一樁心事。你李伯伯的兒子,最近要從美國回來了,他的博士學位已經拿到手,哪天有空……」他翻著自己的記事簿。

  紫玉一把將他的記事簿蓋起來。「爸,我沒空,我很忙的!」

  「忙!你在忙什麼?」何敬堯充滿興趣地問她。

  「我,我在忙著混日子啊!」紫玉理直氣壯地說。

  何敬堯苦笑的搖搖頭。「你這丫頭,真拿你沒辦法!跟你媽一個樣!」

  紫玉哼了哼:「媽媽每次都說我是跟你一個樣,那我到底是像誰嘛!」

  「好啦,你這丫頭,都像我。這下高興了吧?」他慈愛的拍拍她的腮幫子。

  「嗯,我要回去了,皮皮自己在車上,大概餓壞了。我走啦,爸,你結帳哦!」她在何敬堯臉上吻一下,揮揮手,很快的站起身子。

  「開車小心。還是要到我那邊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他關心地問。

  「不啦!我走了,拜!」說完她拿起剛才要侍應打包的骨頭及剩菜,很快的跑出去。

  紫玉一路上小心地開車,還要躲避皮皮那條濕濕黏黏的長舌頭。

  「皮皮,下去,我在開車,別鬧啦。我知道你想我,可是別舔我的臉好不好?」

  她用空出來的手擋開皮皮湊過來的大腦袋。

  皮皮總算安靜的坐在旁邊,叼著舌頭的望著她。

  「皮皮,你知道嗎?爸爸打算把我介紹給李伯伯的兒子耶,拜託,我又還沒老到那個程度。」她淘氣地皺皺鼻子。

  皮皮在她手臂上舔一下,鼻子在她手腕上摩擦著。

  「我想闖出個名堂再說,況且這年頭流行單身貴族,我幹嘛眼巴巴的急著嫁人呢?對不對?」

  過了紅綠燈,她將車子開上那條山村社區的馬路,在路口的柵欄警衛檢視過她的車後讓她進入。

  「皮皮,我們家隔壁的那個呂先生不知道睡了沒有,也許應該說是起床了沒有?

  他很有名耶,你知道嗎?而且他寫的評論都好棒。」

  她將車子停在門口的停車位上,一打開車門,皮皮已經迫不及待的往下衝了。她抱起在超級市場買的大包小袋東西,顛顛皺皺的掙扎到門口,掏半天才掏到鑰匙。

  一打開門,皮皮立刻跑到它的碗邊,期望的盯著她看,口水又一滴滴的掉在地板上。

  「你這貪吃的小孩,我馬上幫你弄吃的。」她拿起它的狗餅乾倒了大半碗在碗中,再將剛才吃剩的骨頭及剩下的肉都鋪在上面。

  看著狼吞虎嚥的皮皮,一股滿足感漸漸的湧上心頭。她蹲在它面前手指點著它的額頭。「皮皮,我多包了一份火腿炒飯回來,你說我要不要送給隔壁的呂先生?他明天開始就要教我寫作了,這樣做好嗎?」她有些猶豫地問。

  皮皮充耳不聞似的繼續啃著一根肉骨頭。

  「我想,這樣應該可以吧,請他吃一客炒飯,就當做是謝謝他教我寫作嘛!」她自言自語說完,並將冰箱中的炒飯放入微波爐中加熱。

  呂希晨聽到門鈴響時嚇一大跳,因為他正埋頭寫著他的小說。伸伸懶腰,他驚訝的瞧見隔壁的屋子燈火通明。他穿著拖鞋,拉開門。

  「咦,有事嗎?」他詫異的看著雙手端著一盤炒飯的紫玉。

  紫玉有些赧然的伸伸舌頭。「我想你可能會肚子餓,所以帶一份炒飯給你當消夜。」

  呂希晨感動的接下那盤炒飯。「呃,要不要進來坐一下?」

  他有些口齒不清地說,因為感動而使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擋在門口隨意地問,半是期待她會入內坐坐,卻又不知道該與她說些什麼。

  「不了,我要回去準備睡覺了,晚安。」她輕聲地說,轉身帶著皮皮就走。

  呂希晨愣愣的看著她越走越遠,才如大夢初醒般的大叫:「謝謝你的炒飯,晚安。」

  紫玉回過頭朝他笑笑,快步的走進屋內。

  呂希晨仍捧著那盤炒飯坐回書桌前,抬頭望向滿天的星斗,感覺夜色分外的美麗起來了。吃著炒飯,他腦海中不停的組織著一些凌亂的資料。就是她!他告訴自己,他下本新書的女主角將以紫玉為藍本。

  在另一棟房子內的紫玉,穿好睡衣窩在床上,膝上攤開的是她的日記。

  親愛的存話筒:我今天認識了一個男人,他是個很有名的作家,最重要的是他很體貼,願意讓我的種子寄放在他家。今天好高興,我的詞賣了三首呢!今天好幸福喔!他叫呂希晨,他真是個好人。

  自從看了一本書,書中的少女將她的日記取名為存話筒後,紫玉也學著這麼做,就好像有個很要好的密友般的感覺,於是她也養成天天寫日記的習慣。

  皮皮在門外悶哼的聲音令她心軟,她走過去拉開房門,皮皮立刻跑到床前的踏腳墊上躺下,頭枕在兩隻前爪上看著她。

  「好啦,讓你睡裡面。晚安,明天還要松土呢!」她說完,幾乎頭一沾枕就被睡神攫住,但是她夢中老是出現一個高高瘦瘦、手上捧著一盤炒飯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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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7:59:1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遠處山居人家傳來陣陣雞啼聲時,呂希晨揉揉有些酸澀的雙眼。放下筆,他套上運動鞋,打開門先做做體操,這才沿著門前大道跑了起來。

  昨夜他的文思可以用泉湧來形容,幾乎下筆不能罷休的寫了厚厚一大疊的稿紙,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有一陣子,他完全沒有創作的慾望——使他自己都在懷疑「林映萱」是不是已經江郎才盡了。

  但是,現在他又有創作的能力了。他微微的笑著和擦肩而過的人打著招呼,在這不小的社區住著許多各行各業的人:企業家、畫家、退休的銀行主管、教師、軍人,形形色色,由於喜歡運動的關係,他也認識了不少人。

  或許是他對文字敏銳的感受力又恢復了,或者,是因為那個新成為他鄰居的女孩,想到這裡,他停下腳步,慢慢的朝回程走去。

  如果照他書中的男主角,此刻一經選定目標,自然就是全力以赴用所有的心力去追求那位目標……可是,他卻不確定自己要怎麼辮;是以銳不可當的凌厲攻勢去瓦解對方的心防呢?還是用細水長流的溫柔攻勢,使自己慢慢融入她的生活中?他開始懷疑自己所寫的那些羅曼史小說,會有人像那些男主角千方百計去贏取美人心嗎?他搖搖頭。回到家中,飛快的洗個澡,躺到凌亂的床上,思緒仍如海潮般一波波地擊拍著他的神經。

  他又想到,他書中的男主角要如何向女主角示愛?這向來都是難不倒他的,常常他只是信手拈來的一段話,就能博得書迷及書評的讚譽。但是,只要將女主角的角色由紫玉代入,他竟想不出適合的言語,只能說些言不及義的話,連帶的也使他的男主角缺少一點吸引力。

  「總不能就此放過這個機會吧。」他自言自語地說。

  他不是個外向的人,但也並非內向得沉默寡言,只是由於他相當的重視心靈世界的交流,所以他一直尋尋覓覓那個能與他心意互有靈犀的人。

  雖然他有一副足以擔任模特兒的外貌,但是他向來都不注重外表,他比較重視知性的魅力。而紫玉所吸引他的絕非是她的外表;她的臉形是圓方的,鼻子稍嫌塌了些,嘴唇又薄了些,但總體而言,有一種獨特的味道。

  呂希晨歎口氣,爬起來摸到廚房,倒杯鮮奶、煎了兩隻荷包蛋,匆匆嚥下後,這才感到有些睡意,望著窗外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知道,離天亮還早,定好鬧鐘,他很快的沉入睡夢中。

  紫玉在皮皮的悶哼中醒過來,她打開門讓皮皮出去解決它的生理問題,正好看見隔鄰的燈光熄滅。她披件外衣,赤腳的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山上清晨的霧氣重,到處一片蒙攏景象。

  她支著下頷看著皮皮在草地上追逐一隻昆蟲,空氣中充滿著一種說不出的清新味道,好像使人的肺腑都洗滌過般的舒暢。

  張大嘴巴極不文雅的打個呵欠,她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安穩,夢中老是有他這個芳鄰的影子。突然的靈機一動,她站起來,奔進屋內,很快的攤開稿紙,振筆疾書起來。皮皮好奇地隨她入內,歪著頭的看著她。

  「皮皮,我想我已經找到小說的題材了;我要寫一個女孩子暗戀她家隔壁鄰居的故事,男主角就借用隔壁呂先生當模特兒好啦!」她邊寫邊告訴皮皮。皮皮似乎覺得沒趣的趴在她腳邊,自顧自的舔著它的爪子,一點也不理睬她的喃喃自語。

  「他的長相……嗯,不是很帥,可是要很有個性,高高瘦瘦的,但是要很健康、體貼,而且要熱心助人。哇!跟呂先生幾乎一模一樣……然後女主角呢?小小的,很可人的那一類型,可是平凡又沒有才能,也不漂亮……皮皮,這個女主角好像我喔!

  」她看看自己擬的大綱。

  她忽然用雙掌掩住自己羞紅了的臉蛋。「哇,這樣好奇怪,好像我在暗戀他一樣!不好,換個故事吧,我要讓男女主角在雨中邂逅,夠詩情畫意了吧。」

  寫了許多,她又揉掉數張稿紙。皮皮漠不關心地盯著眼前的小粉蝶,那是自她未關緊的窗戶飛進來的,它只有在紫玉揉紙時對噪音的來源豎直耳朵傾聽一會兒,又再次垂下耳朵,閉上眼打著瞌睡。

  紫玉氣餒的擱下筆,重重的歎口氣。「怎麼寫都寫不出我想要的感覺,是不是我的文筆真的不行?還是我的生活歷練不足?」

  她咬著原子筆蓋,沉吟的眼光四處遊走,最後她的眼光專注的定在那一大疊林映萱的書上。

  「我怎麼這麼笨!我應該先參考別人怎麼寫啊,對不對?皮皮,你睡著了嗎?」

  她趴在桌上輕聲地對著皮皮說,使皮沒精打采的回望著她。

  她很快的跑到廚房去,從冰箱中拿出西紅柿、牛奶、多士,在看到那盒雞蛋時,心思又不由自主的飄向那個高高瘦瘦、有著和善笑容的鄰居。

  皮皮興奮的用後腿站起來,舌頭老早就叼著在一旁,口水又氾濫成災的四處蔓延。紫玉曾帶皮皮去檢查它為什麼老是將舌頭叼在嘴外,而且口水滴個沒停;獸醫表示,這是由於皮皮的下巴太短而舌頭太長了,沒什麼有效的補救方法。

  「好啦,知道你想吃東西啦,下去,我給你裝些水。想不想吃些炒蛋?或者你只想吃狗餅乾?」她在它的淺碟中倒入八分滿的牛奶,再慢慢的打著蛋花、炒蛋、烤多土、抹牛油,心不在焉的結果是掉了一大團的牛油在地上,皮皮則當仁不讓的舌頭一卷,都送入它的五臟廟了。坐在餐桌漫不經心的喝著牛奶,這位呂希晨對自己有著莫名的影響力,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她用叉子撥著炒蛋。

  她雖然不是美若天仙的那種類型,但是追求她的還是大有人在,只是她往往搞不清楚那些人是真心與她交往,或者是為了接近她的父母而利用她。

  許多人在一開始與她交往時,都能帶給她快樂,但是一等他們獲悉她那對燦爛耀眼如明星般受人矚目的父母後,她的生活即不再平靜,她也不再是單純的何紫玉,人們只會在她身上貼著一張卷標——何敬堯或李昭文的女兒。

  看看天色已經大白,她想趁太陽還不太熱之前,將門前花圃的那塊地再鬆鬆土。

  將餐具放入水槽中、擦擦手,她拿著小錘子開始按著土。

  邊按著土邊想著心事,她向來都喜歡這種單調的勞力工作,因為這樣她可以同時做兩件事,譬如現在——她同時想著心事,又能把泥塊挖鬆,可以節省不少的時間。

  她專心的構思著她的小說,皮皮則不時的躺在草地上打滾或追逐著翩翩飛舞的小粉蝶。

  陽光逐漸地炙熱起來,她揉揉後頸根,打算就此歇手。她緩緩的向著大門走去,在此時,一輛白色的豪華房車停在隔鄰的大門口,她瞇著眼睛望著那個身著粉紅色套裝的小女孩。

  「爹地,開門!」小女孩站在門前,拍著門扯直喉嚨的大叫,嫩嫩的嗓音在寧靜的清晨顯得特別瞭亮。

  「爹地?他結婚了?」這是第一個躍入紫玉腦海中的想法。關上車門後,一位身材修長、容貌艷麗的女人,皺著眉頭地輕聲叱責著小女孩。

  「小咪,不可以淘氣,小淑女怎麼可以這樣頑皮?」她拉拉小咪身上皺掉的套裝。

  「媽咪,爹地是不是不在家?」小咪甜甜軟軟的嗓音有點膩得令人捨不得對她大聲說話。

  彷彿感受到她的凝視似的,那位媽媽轉過頭向紫玉微微地一點頭。

  「你早,新搬來的嗎?小咪,叫阿姨。」她低下頭扯扯注意力早已經被皮皮吸引住的小咪。

  「你早。」紫玉趕緊點個頭即想進去。

  小咪掙脫媽媽的手,飛舞著一頭鬈發,向皮皮奔來。

  「媽咪,狗狗耶!」小咪站在皮皮面前,蠢蠢欲動的想伸手去摸皮皮的臉。

  「小咪!」她母親驚慌得大叫,立刻衝上前來。此時皮皮已經用她長長的舌頭,舔得小咪一臉的口水。

  「媽咪,好好玩喔!我可不可以帶它回家?」小咪以企盼的語氣、央求地說。

  她母親拿起面紙將她的臉拭淨,戒心滿滿的盯著皮皮看,好像皮皮隨時會一口吞下她女兒似的。

  「對不起,皮皮不會傷人的。」紫玉微笑地拉住皮皮的皮帶,將它關進屋內。

  察覺自己的失態,她歉然地指指皮皮。「實在是那隻狗太高大了。」

  「沒關係的,再見。」紫玉只是冷淡地打聲招呼,隨即躲入屋內。

  紫玉悶悶不樂地將鏟子放入工具箱中。原來他已經結婚了,還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女兒。她站在洗手盤前,瞪視著鏡中的自己。「我真是個大傻瓜!像他這樣的青年才俊,結婚是很正常的事,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認定他還是單身的,我真是有夠無聊!」

  她草草的洗個澡,坐在書桌前,東摸摸西弄弄的,就是靜不下心來。心中總不由自主的閃過一個人影,弄得她心煩氣躁的。最後,她放棄了,拿了本小說,懶懶的躺在床上,隨手翻著看。

  王如荷拉著小咪的手,猛按著呂希晨的門鈴。昨天晚上小咪從她父親呂希雲的口中得知她的乾爹——呂希晨,想找天帶她出去玩後,小咪整晚都興奮得睡不著覺,直吵著要到山上來找她的爹地。

  「誰?」呂希晨在睡夢中被吵醒,呵欠連連的猛力拉開大門。「爹地!」小咪像只小貓似的直撲入他懷中。

  呂希晨愣了一下隨即很高興的將她抱在懷裡,他上上下下的甩著她。「待爹地看看,嗯,爹地的小寶貝有沒有長大呀?」

  「哈,有啦,我長大了!」小咪銀鈴般的笑聲傳遍室內,每次她跟呂希晨見面都要重複這個動作。

  「大嫂,你最近好嗎?」他將小咪放在自己腿上,招呼著王如荷說。

  「還不錯。這小傢伙最近開始偏食,不肯吃蔬菜,每餐都吵著要吃那些即食麵……」王如荷微笑地說。

  呂希晨低下頭看著面有愧色的小咪。「嗯,不聽話喔!上次爹地怎麼說的?要聽媽媽的話才是乖小孩,怎麼又調皮了?」他寵愛地捏捏她的鼻子。

  「爹地,那邊有一隻狗狗耶!」小咪俯在他耳畔,悄悄地說。

  「你看到皮皮啦?」他用手梳梳她凌亂的頭髮,愛憐地拍拍她紅通通的雙頰。

  小咪出生後一直跟他較親近,因為她出生時,正值她的父母自組工作室之際,使得照顧小咪的工作大都落在當時和她父母同住的呂希晨身上。自幼她就非常黏呂希晨,甚至叫他「爹地」,而只叫她父親——呂希云「爸爸」;在憐惜她的情況下,呂希晨也收她為乾女兒,親上加親一番。

  「那隻狗真是大得可怕,都快跟小咪一般高啦,舌頭那麼長的叼在嘴邊。」王如荷心有餘悸地說。

  呂希晨微笑地圈住小咪。「那隻狗只是貪吃了點,倒也還算溫馴。」

  王如荷眉尖一挑。「聽你這麼說,你是認識那隻狗的主人囉?」

  「她叫何紫玉,五天前搬來的。」他以平緩的語調清楚地說,但是他眼中閃爍的光芒並沒有逃過王如荷的眼睛,她以一種瞭然於心的目光看著他。

  王如荷嫁入呂宋時,呂希晨仍是個毛頭小子。俗語說:「長嫂如母」,在那個叛逆不羈的年少時代,幾乎都是因著王如荷的寬容及愛心,才使他度過那一串狂飆的歲月;也因此,只要他一挑眉,王如荷都能意會他在想望什麼。

  「爹地,我要吃雪糕!」小咪嘟著小嘴叫道。

  他趕快從冰箱中拿出一大盒的雪糕,他這盒雪糕根本就為了小咪而準備的。這個小滑頭——安靜不到三分鐘的小野貓,只有雪糕能治得了她。

  「大嫂,要不要來點雪糕?香草口味的。」他不待她回答隨即挖了一大瓢給她。

  「你這小子,明知我最不能抗拒香草雪糕的,還要誘惑我吃,我該減肥啦!」口中雖如此說,她還是按過那杯雪糕。

  將小咪安頓好,讓她乖乖的坐在一邊吃她的雪糕,他才自己也端一杯的坐在王如荷對面。

  「大嫂,你是麗質天生,不用減肥就夠標準的了。」他帶笑地說。

  「哼,別岔開話題。那個女孩子,怎麼樣啊?」王如荷樂不可支地說,哪個女孩在聽到這種誇讚之詞會不眉開眼笑的?

  「沒有怎麼樣。」

  「真的,我看沒這麼簡單吧,你看看你自己,一副喜上眉梢的樣子,這德性就只有你大學想逗那個女子時看到過,還不給我老實招了!」

  呂希晨困窘的抓抓頭。「哎,我就知道瞞不過你的。」

  「知道就好,你這小子的哪根毛長錯了,或是毛孔長歪了,我會看不出來?」王如荷食指在他前額一戳,老神在在地說。

  「她叫何紫玉,想學寫文章,我想我總夠資格教她吧。很有勇氣的一個女孩子。

  」他含著一口雪糕讓它在口中慢慢的溶化。

  王如荷放下雪糕。「你確定她安全嗎?會不會是那種小雜誌社的記者,或是想出名的小明星?」王如荷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以前呂希晨就碰過不少次。記者總喜歡圍著他這種有錢有名的單身漢打轉,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般,而有些別有用心的女人則是利用他的名氣,以達到她們成名的目的。

  「我看不像。看她的舉止就像是富有人家出來的女孩,況且她好像也不知道我就是「林映萱」,她只知道我是「呂正」,很純的女孩子;而且我想我快「淪陷」,不對,是已經「淪陷」,快要「陣亡」了。」他幽默地說。

  「這麼快?她不是才搬來五天?你已經淪陷了?怎麼搞的,你這次陷得這麼快?

  」王如荷詫異地問。

  呂希晨交叉著雙手支在下頷。「大嫂,你記不記得你以前告訴我,你第一眼見到我大哥的情形?」

  「我當然記得,就是那種感覺——就是這個人。我一見到你大哥時,腦袋中就一直響著這句話,眼中就只看到他,其它的人、事、物都不存在了,彷彿全世界就只有他的存在。非常的有震撼力!」她帶著回憶的笑容,緩緩地說道。

  「就是這樣,當我第一眼見到她時,簡直就沒法子將眼光從她身上移開。」呂希晨自嘲地說。

  「那就對了,你好自為之吧!對這種事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這些旁人也幫不上忙的!」王如荷感慨地說。

  「你跟大哥還有聯絡嗎?」呂希晨小心翼翼的問。

  「彼此都忙。不過他常打電話給小咪,就算我們真的見面了,恐怕也是相對兩無言。」

  「我最近擬個新的小說題材,你要不要先看一下,順便給些建議?」他將目前寫的那些稿子遞給她。

  「我哪敢在大作家面前班門弄斧喲!倒是可以先睹為快。」她笑著的開始看稿子。

  在室內管絃樂中,王如荷津津有味地看稿子,呂希晨則是閉目養神後,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紫玉正看到精采處時,皮皮卻坐立不安的抓著門,口中不住的哼哼吼叫,一副想出去的樣子。

  「皮皮,你想出去上廁所嗎?」她邊看著書的打開門,這時,一個粉紅色的身影衝了進來。

  「皮皮。」小咪甜甜的嗓音很怡人地響起。「阿姨,我可不可以跟皮皮玩?」

  「陳,你自己一個人過來的?有沒有告訴爸爸媽媽?」她關上門,看著乖巧坐在沙發上的小咪。

  「我喜歡皮皮。」她親熱的摟著皮皮,認真地說:「我想要隻狗狗,可是媽咪說不行。」

  「為什麼?」紫玉坐在她身邊,這個聰明伶俐的小女孩非常討人喜歡。

  「媽咪說我們住樓上,狗狗沒有地方散步會很可憐,可是我想要狗狗。阿姨,我好喜歡皮皮。」她將頭靠在椅背上,雙手仍緊緊的摟住皮皮。

  「皮皮也喜歡你,你叫小咪對不對?要不要吃東西?想吃什麼呢?」紫玉拉開冰箱門,小咪的小腦袋已經鑽到她和冰箱之間。

  「我剛才有吃雪糕喔,爹地給我好多雪糕,還有給媽咪吃。」小咪比手畫腳地說。

  紫玉故意忽略心中一陣騷動。「嗯,那你現在要吃什麼呢?吃朱古力蛋糕好不好?」

  「好。上次我生日的時候,爸爸跟媽咪帶我去玩,也有吃朱古力蛋糕。」小咪興致勃勃地說,眼睛盯著蛋糕上的忌廉及糖花。

  紫玉切著蛋糕,卻也沒仔細地去分辨小咪話中,「爹地」和「爸爸」的分別。

  小咪用短短胖胖的手指挖起一塊忌廉,舔了舔又很夠義氣的給皮皮舔了一口。

  「阿姨,你好漂亮喔。」「真的嗎?」紫玉牽著她到沙發上坐好,再遞給她蛋糕,然後再倒小杯的牛奶給她。

  「對呀,你比我們幼兒園的陳秀霞老師漂亮。」小咪嘴裡塞滿蛋糕地說。

  「謝謝。」紫玉帶著趣味的看著她把那一小塊蛋糕及牛奶吃完,拿起面紙幫她擦去滿臉的忌廉及殘渣。

  「好好吃,謝謝阿姨。」她乖巧的坐在椅子上,像個小大人,紫玉靈機一動。

  「要不要跟阿姨去躺在床上聊天?阿姨床上有很多狗狗玩具喔!」她想繼續看完那本「林映萱」的小說。

  起先她只是翻著看,可是卻逐漸被它豐富曲折的情節所吸引,所以又重頭看起。

  「好啊,我要去。」小咪自動拉起她的手。紫玉倏地一驚,這種感覺令她心裡頭滿滿的想哭,有一個小小的個體,如此全心全意的依賴你,真是件美好又奇妙的事。

  一進臥室,看到床上擺滿大大小小的絨毛玩具及洋娃娃,小咪自動的踢掉鞋子,一骨碌的爬上床去。她將長頸鹿及小白熊把滿懷,又毫不鬆手的去拉另一條比她還大的玩具狗。

  「阿姨,好棒喲,好多玩具喔!」她興奮得整個臉紅撲撲地大叫。

  紫玉躺在床上,拿起看到一半的小說,她拍拍枕頭,小咪也有樣學樣的打著枕頭。

  「阿姨要看書,你自己玩好不好?」紫玉很想把她送回去,可是又實在很喜歡有她陪伴的感覺。

  「好,阿姨我想睡覺了,我抱長頸鹿睡可不可以?」小咪滿臉興奮又疲倦的神情說著。

  紫玉拉過薄毯子蓋住彼此。「睡吧?」

  不一會兒她們一大一小已然熟睡,紫玉壓根兒就忘了要送小咪回去的這檔子事。

  王如荷抬起頭東張西望的尋找著小咪。

  「咪,你在哪裡?咪咪。」她找遍每個她可能去的地方,卻都找不到人。

  「怎麼啦?大嫂。」被吵醒的呂希晨睡意濃郁地問。

  「小咪不見了。剛才沒注意到她,才轉眼,人就不見了?」她焦急的說。

  呂希晨抹抹臉。「在這裡她不會丟掉的,山下有警衛,而且二十四小時都有社區的安全警衛巡邏。」

  「那她會上哪裡去?」王如荷的眼眶已逐漸紅了起來,她不住的扭著自己的手指。

  「我出去找找看好了。你先別急,她大概自己跑出去玩。」他連聲的安慰著她。

  「要不要聯絡你大哥?」她輕聲地問。

  他拉開大門。「先不用,我先出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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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7:59: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呂希晨納悶的坐在公園的石板椅上。奇怪,他找遍三座社區公園,到處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小咪!頹然的掏出煙,正要點燃時,突然一個線索躍進他腦海中。

  皮皮!他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線索?小咪的脾氣他是一清二楚的——只要引起她的好奇,她才不會這麼輕易善罷干休的。想到這裡,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紫玉家,當他伸手按鈴時,仍然氣喘不已。

  連接幾聲都沒有響應,原想離開的他,被紫玉的開門聲嚇一大跳。

  「找哪位?」她閉著眼問,沒有得到答聲才睜開眼睛。「哦,呂先生,你是要找你女兒小咪嗎?」

  呂希晨喜出望外的握住她的手。「她在這裡?」

  紫玉紅著臉的想抽出手,但激動的他並未察覺她的不安,紫玉只好任他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而走到臥室,一看到熟睡著的小咪,他整個心情放鬆的舒口氣。

  「原來她在這裡,我幾乎找遍全社區了。」此時他才發現她的忸怩不安,連忙放開她的手。

  紫玉為掩飾自己的尷尬,假裝很忙的收拾著已經夠整潔的屋內。「你現在要帶她回去嗎?」

  呂希晨也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剛才一急之下,他也忘了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只是一股衝動的拉住她,可是內心深處卻有著一種甜蜜的異樣滋味。

  「可以讓她在這裡睡醒了再回去嗎?看她睡得這麼熟,真不忍心吵醒她的好夢。

  」他愛憐地攏攏小咪汗濕的額頭,一本林映萱的小說凌亂的被夾在那一堆玩具之間。

  「好啊,等她睡醒了我再送她過去。你是不是該去告訴你太太,小咪在我這裡。

  」紫玉送他到門口,隨口的叮囑他一句。

  呂希晨吃驚的瞪著她,「太太」?她到底在說些什麼?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望著她。

  紫玉沒理會他怪異的神情。「小咪的媽媽大概會很擔心,你快回去告訴她吧!」

  「你……我……」他正想解釋自己和小咪及王如荷的關係時,一陣香氣襲來,不用回頭也知道,王如荷已經到身後,因為這是她最心愛的Dior香水味。

  紫玉有些不是味道的看著那個艷麗的女人手搭在呂希晨的肩上,他們站在一起還真是郎才女貌!而且看樣子,她與呂希晨之間的感情非常融洽,畢竟人家是夫妻啊!

  她默默的告訴自己。

  「希晨,找到小咪了嗎?」王如荷憂容滿面的問。

  「她在何小姐房裡睡著了,等她醒過來我再來抱她回去。」呂希晨小心翼翼的扶著王如荷躲到屋簷下,以避開越來越強烈的陽光。

  王如荷虛弱的身體一直都沒有好轉,這也是她和呂希雲離婚的原因。當初她不顧生命危險的生下小咪,使得陪她生產的呂希雲心疼不已:而後她又想再生育子女,使得呂希雲震怒非常,終於因為這件事而導致他們離異。「何小姐,謝謝你。我想進去看看小咪,可以嗎?」見到紫玉點點頭,她轉向呂希晨。「你的出版社打電話來過,要你快點回電。」

  「我立刻回去打電話。紫玉,我大嫂跟小咪就麻煩你先照顧一下了,我馬上過來。」他說完匆匆跑回自己家去!

  紫玉呆了半晌,過一會兒她才找到自己的舌頭,她茫茫然的瞪著王如荷。

  「大嫂?」似乎有一點什麼不對勁,但是她捉不到自己心中的感覺,是高興還是疑惑?

  王如荷冷眼旁觀的看著眼前這個清秀佳人,現在她明白為什麼希晨這小子會對她如此著迷了。

  脂粉末施的她有著一種小女兒的嬌態,而緊抿的唇線卻洩漏出她堅毅的一面,明亮圓瑩的眼睛及濃眉搭配下,帶出她吸引人的性感;是那種明朗、健康,而非造作或染有風塵味的。

  「我是希晨的大嫂,小咪是我女兒。」王如荷笑著的伸出手。「我是王如荷。」

  紫玉遲疑的伸出手。「你是那個寫詞的王如荷?」她不敢確定地問。

  「嗯,小咪的爸爸就是呂希雲,你大概聽說過我們吧?」王如荷微笑地說:「可以進去坐坐嗎?」

  紫玉這才如大夢初醒般的讓過身子。「對不起,請進來坐。」

  對呂希雲她何止是聽說過……她昨天才跟他見面,賣了三首歌詞的,只是,她一直沒有將呂希雲和呂希晨連想在一起……

  紫玉招呼王如荷在客廳坐走後,倒了杯冰水出來。王如荷是呂希晨的大嫂,那小咪又為什麼叫呂希晨為爹地呢?她納悶地盤起腿坐在王如荷對面。

  好似看出她的疑問,王如荷拍拍她的手背。「你一定很奇怪,小咪為什麼喊希晨為「爹地」。」

  「呢,這跟我沒有關係。」紫玉趕緊揮著手否認自己的想法,但臉卻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小咪是希晨的乾女兒。從小咪還是個小BABY的時候就最黏希晨了,你不要看希晨是個大男人,他帶起小娃娃倒也很有一套。希晨體貼我身子不好,所以小咪幾乎是他一手帶大的。他很喜歡小孩!」

  「喔。」紫玉津津有味的聽著。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對有關呂希晨的事都非常感興趣。

  王如荷壓低嗓音的靠近她。「告訴你一個秘密,希晨甚至已經想好以後他的孩子要取什麼名字。」

  「真的?他結婚了嗎?」紫玉幾乎是屏住呼吸的等著她的回答。

  王如荷有點好笑地暗中觀察她的反應,看樣子這兩個年輕人是彼此都有感覺,而非只是希晨自己單相思。

  「沒有,就是這樣才好笑!連女朋友都還沒有,竟然想到孩子去了。」她注意到紫玉那舒了一口氣的表情。

  紫玉竭力忍住自己雀躍的心跳,她垂下眼瞼。「可能是他條件太好了,所以眼界比較高吧!」

  王如荷心生一計,故意歎口氣。「是啊,我也勸了他好幾次;年紀慢慢的大了,條件就不要再開太高。你知道他怎麼回我?」

  「他怎麼說?」紫玉傾身向前,急急地問。

  「他說啊,他要等到那個能讓他一見鍾情的女人出現,他才要結婚。」王如荷故意意興闌珊地說。

  紫玉感到洩氣的往沙發背上一靠。「哦!一見鍾情。」想想自己不起眼的外表,她整個心都沉了。

  「聽他講最近遇到一個很不錯的女孩子,讓他驚艷得茶不思飯不想的……」

  紫玉沒有心思再聽下去,她站了起來。「我去看小咪。」王如荷看著她急急忙忙的跑進房去,她莫名其妙的想著,紫玉到底聽懂自己的暗示了沒有?

  紫玉查看了小咪仍睡得很熟,她坐在床頭征征的想,原來他已經有意中人了。-股哀傷逐漸自心底升上來,自己是只永遠的醜小鴨,除去父母財富名聲之外,她什麼都不是,連喜歡一個人都喜歡得這麼悲哀。搖搖頭,她拉回自己的思緒,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繼續下去的,不是嗎?

  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同學說過的一句話——「暗戀也是一種幸福」,她告訴自己,就當作是暗戀吧!只要能見到他,這也就夠了,她又能強求什麼呢?也許哪天他會遞給她一張結婚喜帖,到時候即使是含著眼淚,她也要帶著微笑祝福他。

  她突然為自己的想像力豐富而啞然失笑起來。「我在幹什麼?真是閒著沒事幹!

  」她決定要將已經作廢的那些稿子再繼續寫下去。

  回到客廳,王如荷正翻著雜誌。「小咪醒了嗎?」

  「沒有。你寫的歌詞都好棒,好有感情。你是怎麼寫出來的呢?」紫玉虛心地問。

  「我不知道耶!」王如荷側著頭的說:「「飛雲千里夢」是我在洗衣服時想到的;「殘月訴情」是有一次在幫小咪洗澡時,靈感突然就來了。」

  「你好厲害!」紫玉似佩服的語氣說道。

  王如荷哈哈大笑。「這我倒不認為,其實每個人都偶爾會有些靈感閃過去的,只是我碰巧拿筆把它記下來而已。」

  「你太謙虛了,你是全城最有名的作詞者,我記得你領過不少獎。」

  王如荷面色突然的凝重起來。「那是以前,我跟我丈夫,應該說是我前夫——呂希雲合作時,倒是真的得了不少獎。分開後,兩人倒也沒什麼特別好的作品出現。」

  紫玉也跟著默然的低下頭,她依稀還記得這件事在當時是影劇界的頭版大新聞。

  因為呂希雲和王如荷是協議離婚的,沒有第三者也沒有金錢糾紛,在事業如日中天之時,卻各分東西。「不過,最近聽他說找到個叫何文堯的新人,功力不錯。」王如荷微笑地說。

  「這樣也好,有競爭才有進步。畢竟夫妻一場,我也不希望他過得不好;他是個很有才華的人,應該還有更好的發展的。」

  紫玉恍然的看著她。「你很愛他。」既然離了婚,還如此的掛念對方,一心只盼對方能過得更好,這是怎樣的一份深情呵!她不禁深受感動。

  「啊,我該回去了,晚上約朋友吃飯的。小咪吵著要到這裡住,所以我專程將她送過來。我走了,有空希望能再見面。」她友善地拉著紫玉的手說。

  「你不等小咪醒過來嗎?」紫玉詫異的問。

  「不了,我明天就來接她回去口她在這裡待太久,希晨會被她煩死的!」

  「那再見了!」紫玉打開門送她出去。

  送走王如荷,她回到臥室,小咪紅嫩的小臉蛋吸引著她。有些片段、不整齊的詞句突然閃過去,她趕緊坐到桌前,努力的想記下些東西。

  玫瑰般的容顏是我生命最初的悸動猶如四季對花朵的承諾愛情似晶瑩朝落尋覓天涯亦無蹤任愛情悄然淡去只為你最美容顏寫完後,紫玉左看右看都不好,她有些灰心地放下筆。瞥見玩偶堆中林映萱的小說,她乾脆放棄這首詞,專心的看小說。

  正當她只剩下最後幾頁,就要到結局時,一陣急促的門鈴聲響起,她皺著眉頭前去應門。

  「哪位?」她以為是呂希晨要來帶小咪回去,打開門卻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堵住門口。「請問何紫玉小姐在家嗎?」他操著有些異樣腔調,禮貌地問著,臉上掛著一副最流行的雷朋金邊太陽眼鏡。

  紫玉小心地打量著他。「我就是,你有什麼事嗎?」

  那名男子咧嘴一笑,將身後的手向前伸來,一束粉紅色的玫瑰直抵紫玉懷中。

  「你,你是誰?」紫玉莫名其妙地大叫。

  他拿下太陽眼鏡。「忘了我啦?我是李安德。」

  紫玉大呼一聲。「安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高興得抱著他大叫。

  「今天早上。我到現在時差都還沒有調整過來呢!讓我好好看看你,嘖嘖,你還是一樣嘛!洗衣板。」他笑謔地說。

  紫玉的臉紅得像著了火。「討厭!一見面就這樣說人家,自己還不是都沒變,像只大猩猩。」

  「喉,小姐,現在大猩猩已經是計算機博士囉!你呢?混出什麼名堂來啦?」他率先走進去,舒適的往沙發上一攤。

  紫玉把冰箱中整罐的冰水拿出來,加個杯子遞給她對面的安德。

  李安德是她父親好友的兒子,從小兩家是鄰居,一直到安德畢業後出國留學。以前她和安德是無所不談的好朋友,因為都是家中的獨生子或獨生女,加上安德大她四、五歲,所以他就像是哥哥般的親近。

  昨天她父親才提及李伯伯的兒子最近要回來,今天安德就來報到了,爸爸的動作可真快呵!她謎著眼睛想。

  「幹什麼?又用那種眼光看人,又想跟誰吵架啦?」安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著問。

  紫玉露出甜得淹得死人的笑。「安德,誰給你我這裡的地址的?」安德會意的拍拍她的頭。「小傢伙,別想他們,大家都是關心你。」

  「嗯哼,七早八早的想把我嫁掉。想不到他們連你也要算計。」紫玉無可奈何地笑著說。

  安德扮了個鬼臉。「其實我也不想那麼早被綁住,可是父命難違!」

  紫玉驚駭地大叫。「安德,難道你真的要乖乖的聽話?這不像以前的你耶!」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一下飛機就來找你商量對策。」安德揮著雙手,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你不要嚇我,事情有多嚴重呢?」

  「也沒多嚴重啦!我老爸警告我,再不交個固定的女朋友,他就要押我去相親了。」安德哭笑不得地說。

  紫玉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安德,論體型李伯伯絕對押不動你的。」看著安德的表情,她努力的想忍住笑,但卻徒勞無功的越笑越大聲。

  「何紫玉!」安德無奈的大叫一聲。

  「對不起,但是安德,我只要想到那個畫面就好想笑,對不起!」她用手摀住自己嘴巴,含含糊糊地說。

  「算了,反正本來就是個笑話。」安德自己也笑著說。

  從小安德不聽話,李伯伯就威脅著要押他去警察局,長大則是要押他去坐牢。事實上,從念高中起,安德的塊頭就已經比李伯伯壯了,但是他仍喜歡恐嚇安德,要押他去哪裡的話,而安德也頗吃他父母這一套。

  「阿姨,我要PP。」一個柔懶的聲音在後頭響起。

  安德驚訝地看著那個粉紅色的小人兒。「紫玉,這小孩怎麼會在這裡?」「要上廁所是不是?來這邊。」紫玉牽著她,帶她去上完廁所回到客廳,安德仍是一臉的怪異神色。

  「小咪要吃什麼東西嗎?叫叔叔。」紫玉拿著梳子慢慢的流著小咪的頭髮。

  「叔叔。阿姨,我媽咪呢?」小咪乖乖的坐著,小小聲地問。

  「媽咪回去了,待會兒阿姨送你回你爹地家。」

  「好。阿姨,我想吃餅乾。」

  紫玉正忙著和幾根打結的頭髮奮鬥。「安德,你幫個忙好不好,冰箱上頭有盒餅乾。」

  安德很快的將餅乾拿來交給小咪,他像著迷似的看著小咪小口小口地啃著餅乾。

  小咪從盒中拿出一塊餅乾遞給他,他拿在手上打量時,皮皮的大舌頭一卷,立刻無影無蹤。「天哪!你上哪去弄這麼大的一隻狗?」安德嚇一大跳地問。

  「撿來的,小咪是隔壁呂先生的乾女兒。好啦,小咪的髮質好細好軟,都打結了。」紫玉擱下梳子將小咪抱在懷中。

  「你還是老樣子!愛東撿西撿的,我記得以前你就常撿些貓呀、狗的回家。有一次撿了只癩痢狗,結果你腿上也傳染皮膚病。」安德打趣地說。

  紫玉高興的指著膝蓋上的一塊疤。「你還記得啊,那隻狗還咬了我一口呢!」

  「誰不知道何紫玉是出了名的收破爛大王!」

  「哼,還不是因為有你幫著我,我才會越收越多!」紫玉不甘示弱的頂回去。

  兩人回想以前的種種趣事,忍不住笑成一團。

  呂希晨在門口停住腳步,從虛掩的門縫中,只瞧見面對門口坐著的紫玉眉開眼笑,而背對著門生的則是一個身材壯碩的男人。

  小咪正坐在紫玉的懷中吃著餅乾,他突然有點嫉妒起小咪來了。

  他想也不多想的推門而入,心中卻隱隱有股怒氣慢慢的形成風暴。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生氣的,他一再地如此告訴自己,但是,他卻有種最心愛的東西被搶走般的心如刀割。「我簡直快得神經病了啊!」

  「爹地,我有餅乾。」小咪先看到他,高興的揮舞著手上的餅乾。

  呂希晨彎下腰從紫玉懷中抱起了小咪。「有沒有謝謝阿姨?你這隻小饞貓。」

  「謝謝阿姨。」小咪乖巧地轉向李安德。「謝謝叔叔。」

  「乖。」紫玉笑著拍拍她的小臉蛋。「我剛剛才想待會兒送她過去呢!」

  「你有客人,不用麻煩了。這位是……」他有些敵意的望著李安德。

  這種微妙的感覺,安德立刻就發現了,他爽朗的笑著伸出手。「我叫李安德,是紫玉小時候的玩伴。」

  「對呀,安德是我最好的朋友兼大哥哥。他今天才回到台灣的,他是計算機博士了耶!安德,這位呂先生是個很有名的評論家,他的筆名叫「呂正」。」紫玉驕傲的為呂希晨和安德彼此介紹著。一個是她的玩伴,現在是計算機博士:另一位是有名的社論家,又是她所欣賞的人。

  「呂正?久仰久仰,美國也有中文報紙,你所寫的社評在那兒一向都頗受好評呢!」安德以仰慕的語氣說。

  「不敢當,小小淺見而已。」呂希晨客套的應對著。他對這位李安德沒啥好感的,可是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也只好客客氣氣的。

  安德嗅出他的敵意,看看紫玉卻仍是少根腦筋似站在那裡傻笑。他不禁在心裡咕噥,這男人對她的意圖這麼明顯,這傻瓜可能還沒發現吧!要不然她不早就嚇得逃之夭夭了!

  「這樣吧,今天晚上我請客,呂先生就請你當陪客吧!好久沒跟這丫頭好好聊聊了。」安德手搭在紫玉肩上笑著說。

  呂希晨用控制過的聲音,平靜地說:「這怎麼敢當!應當是我們為你洗塵才對。」

  「對嘛!安德,你是我的客人,應當是我請客才對。」紫玉連忙搭腔。「呂先生要教我寫作,算是我的老師,所以應該是由我請你們兩人的。」

  安德打量了一眼臉色陰霾的呂希晨。「好吧,但是下次要由我請客。」

  紫玉好笑的搖搖頭。「沒見過有人像你這麼愛請客的。安德,你真是怪胎耶!」

  「彼此彼此。何紫玉,咱們是五十步笑百步!」安德笑瞇瞇的回答。

  呂希晨僵硬的看著他們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忽然有股想揍一頓眼前這個男人的慾望。他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

  小咪扯扯他的耳朵,提醒他她的存在。「爹地,我要喝水。」

  紫玉很快的倒杯牛奶給小咪。

  「我們現在就去嗎?已經快五點了,太晚出門會塞車的。」她拿著杯子讓小咪就著杯子喝牛奶,與呂希晨這樣接近的站著,令她的背脊升起一陣戰慄感。

  「我沒意見。」安德說完重重地往沙發上一躺,懶洋洋地說。

  看著這個男人在紫玉的屋子內如此的安祥自在,好像就在他自己家一樣,不禁令呂希晨恨得牙癢癢的。他強迫自己裝出友善的態度,但總是不成功。

  「我先帶小咪回去洗澡換衣服好了。」他得先回去平息一下自己不平衡的心理。

  「好哇!那我們等小咪一洗好澡就去吃飯。」紫玉很高興他要離開片刻,因為光只是站在他身旁,都有一股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一等他們父女倆離去,她端起開水想要潤潤喉,卻被安德的話嗆到。

  「紫玉,嫁給我吧!」安德一本正經地說。時間霎時凝住了,空氣裡有一股怪異的氣氛瀰漫著。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什麼?咳咳,你說什麼?」

  「你聽見了。」他仍是正經非常的,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我請求你嫁給我。」

  紫玉小心地將杯子放在桌上。「安德,你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呢?」她雙手無意識的揮舞著。

  自幼她就將安德當成她的大哥哥。爽朗友善的安德總是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她眼前,只是那是一種友愛的感情,而非男女之間的情愛,她疑惑的瞪著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德,你應該明白,我們只是兄妹般的感情……我實在沒辦法……你知道,我從小就把你當成我最尊敬的一位大哥哥……」她攝哺地說,盡量和緩口氣,深怕稍一不注意傷了安德。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明白,可是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安德痛苦地用手摀住臉。

  「安德,出了什麼事?」她有種不祥的預感,但是卻只是朦朦朧朧的感覺,捉不到頭緒。

  她關心地蹲在安德面前,扳開他的手。「告訴我,安德,我才能知道到底該如何幫你。」

  他站起身子迴避她眼光玻到窗前,兩手按在窗抬上,低聲地說道:「我得了絕症。」

  紫玉快步向前。「安德,現在醫學這麼發達,癌症已經可以治好大半的病情了。」

  她心疼地拍著安德的手。他正年輕,正要開始一展身手,卻罹患這種病症,連她也不禁為他不平。

  安德目光呆滯地看著她的手。「是AIDS,不是癌症。」他平平地說。

  「什麼?」紫玉驚駭得抽起手。不!不!安德怎麼可能會得AIDS呢?一定是他又在捉弄她了,從小他就愛逗她,這回一定也是的。可是……可是……這非同小可,是攸關人命的大事啊!

  看到安德受傷的目光,她才意會到自己的失態,笨拙的試圖解釋。「我……安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安德淒涼地笑笑。「沒關係的,不能怪你,這是二十世紀黑死病,任何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

  「安德,你怎麼會得到這種病的?」紫玉有些艱難的開口問。

  他搖搖頭。「你難道還沒猜出來?我是個GAY,也就是說我是個同性戀。這也就是為什麼我父母要將我送出去的原因,他們怕我在這裡丟他們的臉。」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紫玉強迫自己鎮定一點。「他們知道你得病的事嗎?」

  「不知道,所以他們一直逼我早點結婚,但是我怎能故意去害別人呢?紫玉,我保證絕不碰你,只是要給他們一個交代,等我死了,你就自由了;而且我會補償你的。求求你!這是我目前僅能想到的辦法了。」他說到最後,聲音已逐漸哽咽起來。

  紫玉神情大變地瞅著他,沒料到安德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她絕不能任他這麼天真。於是她冷靜地分析說:「安德,你應該告訴他們實情的,而且現在不是有一種特效藥出現了嗎?」

  「ATZ它只是抑制而已,還沒有辦法根治。」他神色漠然的搖搖頭。

  「那麼中藥呢?你可以試試看。」她依稀記得在某一篇報導上看過中藥也能治療愛滋病。

  他慘笑著。「紫玉,現在我只求能瞞住我父母。以前我已經夠惹他們傷心了,目前只想完成他們的心願。紫玉,我從沒有求過你,就請你幫我這一次吧!」

  紫玉六神無主地瞪著他。「我想幫你,可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

  如逢救星似的,安德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謝謝你,紫玉,我只是有陰性反應,還不會傳染的。真的謝謝你,我立刻告訴我父母。」「等一下,」其實她還拿捏不準,到底要不要幫安德這個忙。她是信得過安德的人,如果事實真如他所言般嚴重的話,照他們的交情,她是該義無反顧的答應;可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讓她來不及仔細分析狀況,做最適當的考量。

  「要這麼急嗎?」紫玉看著他撥著電話,乾澀地問。她希望能稍稍延緩,畢竟這攸關她的婚姻,她的一生幸福啊!

  他放下話筒,正色地看著她。「再過一陣子,我的病就可能會發作了,那時就來不及了!趁現在病症還沒出現前趕快辦好,省得他們更傷心。」

  他投給紫玉一個感激的眼神,隨即撥著電話。接通電話後,他裝出輕快的聲音向他的父母說出這件「喜訊」,紫玉卻在他空洞的眼神中看到一抹悲哀。

  「該你了。」他將電話交給茫然的她。「你也該告訴你的父母。」

  紫玉木然的撥著號碼,果然又是電話錄音機的聲音。曾經有那麼幾秒鐘的遲疑,地想告訴安德放棄這個愚蠢的辦法,另想他法;但也只是幾秒鐘而已,心一橫,她只是簡單的說出她要跟安德結婚,隨即掛掉電話。

  一種奇妙的情愫在心底升起,她現在掛念的居然不是安德,而是那個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會怎麼想呢?

  「謝謝你,紫玉。」安德第一次在她面前流下眼淚,他伸手抹抹臉。「我欠你的來世再還了。」

  紫玉惶恐地望著他。「安德,答應我一件事。」她的淚水也如斷線珍珠般往下墜。

  「你說,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照辦!」他鄭重地說,眉宇之間儘是凝重神情。

  「千萬不要放棄治療,只要有一丁點的希望都不要放棄。」她斷斷續續地說,一口氣也抽搐得不平整。

  「我知道,謝謝你。紫玉,我虧欠你太多了。」

  一時之間千頭萬緒,兩人也不知該再說什麼。

  「別再說了,先治好你的病要緊。」她帶他到洗手間去梳洗一番。稍後當呂希晨牽著蹦蹦跳跳的小咪出現時,客廳中的兩個人已經是神態自若的聊著天了。

  「阿姨,你聞聞看我香不香?」小咪將套裝掀得老高的要她聞。

  「嗯,好香喲!來,阿姨抱一下。」她率先抱著小咪出去。

  她抱著小咪站在呂希晨車旁等著他們。呂希晨的出現仍給她帶來那種有些興奮又有些刺痛的感覺,但是剛才安德帶給她的衝擊令她的心情仍有些不穩。

  一路上小咪不停的唱著幼兒園教的兒歌,紫玉和安德則木然地望著窗外飛逝而去的車流。

  呂希晨詫異地望著他們,剛才遠見他們高高興興的談笑著,此時卻各繃著一張臉獨坐兩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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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8:0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到了餐廳,安德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拿出一副紙制的餐具。紫玉明瞭他的苦處,微笑地向侍應解釋。

  「這位先生剛從外國回來,他很注重衛生的。」看到眾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才鬆了口氣。

  上菜後,紫玉在安德開口前,即要求要「公筷母匙」,使得安德對她投以感激的神色。

  她忙亂的餵著小咪,腦海中卻一直浮現電視報導中那些愛滋病患,衰弱而無神的眼神。她望一眼食慾顯然不很好的安德,感到自己的神經快要崩潰了。

  「李先生要在台灣定居嗎?或者只是回國探親?」呂希晨禮貌地問著。

  「呃,探親,下個月就回美國了。」安德瞥了一眼臉色蒼白的紫玉。

  「現在美國的景氣如何呢?計算機界應該還不錯吧?」呂希晨滔滔不絕的問著他。他只是想多瞭解這個男人一些,可能是因為李安德參與了紫玉的過去吧!他如此的告訴自己。

  「還不錯,現在貿易和經濟的景氣都慢慢復甦中,計算機界在股市中呈現很強的走勢。」安德拿起紙杯,住口中放了三顆藥丸,很快的就著果汁吞下去。

  「你身體不舒服?」呂希晨關心地問。

  安德和紫玉對看一眼,他才含含糊糊地說:「嗯,腸胃不好。」

  一頓飯就在沉悶中度過。

  飯後,一回到山上,小咪和皮皮在客廳玩著小咪的積木,安德則是匆促的告辭,隨即駕著暫供自他父親的平治車下山。

  「你……要不要把你的稿子先拿出來讓我看看?」呂希晨對著魂不守舍的紫玉說。

  「哦,好,你等一下。」她光著腳的跑進房裡,拿出一大疊有著揉過痕跡的稿紙。

  「寫得不好,本來想作廢的!」紫玉有些靦腆地說。

  呂希晨仔細地看了看那些稿子。「不錯啊!為什麼不繼續寫下去?這個開頭很平順,女主角暗戀她的鄰居,這是很好的題材。這種壺蔻少女的心態你描寫得很好,只是你要加強人性的深入切換。」

  「真的?」她羞澀地問。

  「嗯,這裡——當她見到他的未婚妻出現時的劇情張力可以再強烈一些——她可能感到傷心、絕望,也可能當場就死心了,或者也可以說她決定將這份哀愁深藏在心中。」

  他頓了頓。「大抵而言,這篇文章寫得還不錯,蠻能捉住那種稚愛的表現。」

  「謝謝你。」她很快的將稿子放回房內。呂希晨有些希望那份稿子中描寫的是她自己的心情,大多數的作者在寫作的當時,都會不由自主的將自身投射到作品中。

  他決定要盡快的向她示愛。那個李安德是個不容忽視的對手,在吃飯時看見他們頻頻交換親密的目光,令他坐立不安得食不知味。

  紫玉回到客廳,還煮了壺咖啡及一杯給小咪的牛奶。

  「嗯,紫玉,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他小心翼翼的找尋開場白。

  正端牛奶給小咪的紫玉,震了一下,她低下頭。「可以啊!」

  「那你以後可以叫我希晨,不要叫我呂先生了。」他有些期待地說。

  「嗯。」紫玉仍背對著他,但卻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熱烘烘。

  「從我一見到你就有種感覺,好像等你很久的感覺。這些日子以來,這種感覺越來越深刻,好像我們很有緣,很熟悉的樣子。」他娓娓道來,低沉的嗓音在寧靜的蛙鳴蟲吟聲中特別吸引人。

  紫玉回過頭,臉上充滿訝異神色。「你也有這種感覺?我還以為只有我……」她羞紅臉的低下頭。

  他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正視著她。「這麼說,這種感覺是互相的!你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好好的認識你嗎?」

  紫玉正想點頭時,一個人影卻躍入心中。安德!她已經答應安德了,來不及了。

  她淚眼迷茫地望著他,任由心底的痛楚逐漸蔓延至全身。

  「對不起,我想沒有必要。」她很快的揩乾淚水,快步走開。

  「沒有必要?為什麼?我們彼此都對對方有感覺的,不是嗎?」他疑惑地說:「就算是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吧!」

  「沒有必要了,因為我就要跟安德結婚了。」她用顫抖的聲音說,目光躲避著他。

  我必須幫助安德,現在是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我絕不能拋下他不管,不只因為他是她童年的玩伴,更為他能如此信任地告訴她實情,她一再地這樣告訴自己。

  「什麼?」呂希晨的表情活像被判了死刑。

  「我就要嫁給安德了,可能會跟他一起到美國去吧!」她故意以輕快的語氣說著,但心底卻是無限的悲哀。

  「金龜婿是嗎?」他被自己語氣中的譏誚嚇了一跳,後悔的看著她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不錯。這是每個女孩子夢寐以求的金龜婿,我也不例外。」她咬著才說。

  他面色鐵青地看著她。「很好。我原以為……原以為你跟別的女人不同……」他很快的收拾著小咪的玩具。

  「爹地,要回去了嗎?」小咪打著呵欠問。

  他抱起小咪。「嗯,跟阿姨說再見。」

  小咪將肥胖的小手在嘴上親個響吻。「阿姨,BYE-BYE!」

  紫玉露出一個空洞的笑。「嗯,BYE!」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抱著小咪拎著那一袋玩具,很快的消失在她眼底。

  紫玉木然的鎖好門窗,拿出她的日記簿,還沒下筆,淚水已悄然的爬滿臉。

  親愛的存話筒:

  今天是我最快樂也是最悲傷的一天。安德回來了,並且要我嫁給他;

  希晨他要跟我做更深入的交往。我快瘋了!安德竟然會得了那種病,我應該幫他的忙的,從小他是那麼的疼愛我、照顧我。可是希晨說他也有那種很熟悉的感覺——現在他一定認為我是貪圖享受,才要嫁給安德的吧!我又不能對他說出真相,我好害怕,安德會死嗎?天啊!我不要他死,他是這麼好的一個人啊!天上的神啊,請保佑安德。擦乾眼淚,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天明。

  呂希晨捺著性子的將小咪弄上床,這小妮子可能是玩得不盡興,仍纏著他要他說晚安的故事。他左思右想,只得又將講了千百遍的「小紅帽」又搬出來。

  「爹地,你每次都講「小紅帽」。人家媽咪都會說別的故事。」小咪嘟著嘴地說。

  他強忍住到嘴邊的叱責,一言不發地拿起一卷錄音帶放入錄音機中,按下鍵後,他雙手抱在胸前的看著小咪,小咪則是滿臉的委屈。

  一陣兒童唱遊聲之後,甜美的女聲開始念著一個故事。他心不在焉的翻著手上的書,抬頭一望,小咪早已經背對著她最親愛的爹地,摟著她的玩具熊睡著了。

  探身看看小咪睡熟後,呂希晨小心地熄了燈離開房間。看來今天又要失眠了,他自嘲地咧嘴笑笑。

  倒杯酒,他極懶散地斜躺在沙發上。直到現在,他彷彿仍能看到紫玉那空洞的眼神。安德的出現是個很大的疑點,如果他真是紫玉的未婚夫,為什麼他們之間是如此的不親密?從下午以來,紫玉和安德之間頂多只是像朋友般的熟稔,絲毫沒有情侶間的親膩感,為什麼?

  還有,紫玉自己也承認她也同樣地對他有股異樣的感受,這證明了一點——他們是互相吸引的!那她為什麼要嫁給安德呢?為什麼?

  仰頭喝光手中的酒,他又為自己斟了一杯。在月光下,紫玉的房子如鍍上銀光似的,他夢寐以求的佳人就在那裡,可是他卻只能坐在這裡喝悶酒。他無奈的飲下琥珀色的液體,心中卻是苦不堪言。

  紫玉大清早就被鈴聲吵醒,睡眼朦朧地拿起話筒,媽媽的聲音傳入耳中。一聽到媽媽的話,立刻使她清醒了過來。

  「紫玉,你跟安德準備什麼時候結婚?」隔著話筒,清楚的傳來翻動紙張的聲音。「也不能太趕啦,否則禮服來不及做。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每件事都得好好安排。

  還有啊,咱們的親戚朋友大部分都在外國,得早點通知他們,人家才好安排行程。還有,我……」

  紫玉翻著白眼。「媽,不要那麼麻煩好不好?」

  「哪會麻煩的?放心,媽媽一切都會幫你打點好,絕對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進李家。」李昭文胸有成竹地說。

  紫玉慌亂的跳下床。「媽,我跟安德……」

  她的話未講完即被興匆匆的李昭文打斷。「昨天我一知道這事兒沒多久,你李伯伯跟李媽媽就掛電話到香港給我。我們也沒料到真的能結成兒女親家,從你小時候我就一直挺鍾意安德那孩子的,現在正好,我可以在香港幫你買些結婚用的東西。我馬上要出去了,我會盡快趕回台灣的,拜!」李昭文急急忙忙的掛斷電話,留下紫玉對著嗡嗡作響的電話發呆。

  結婚!這個字眼帶給她的只有沉重的壓力,一點也沒有尋常女孩子應有的喜悅。

  想到安德的哀求,她不禁頭皮發麻!這是安德的孝心,也是他所能完成的最後心願。

  她突然有些惶恐,那種仿如坐在過山車中的不踏實感。她突然用雙手將自己抱得好緊,茫然地瞪視牆上的月曆。

  「老天爺,我到底將自己的生活捲入什麼樣的漩渦中?」她茫茫然地吐出心底的恐懼。

  刺耳的鈴聲在寂靜的清晨分外擾人,她很快的拿起話筒,連連餵了好幾聲都沒有回音,她這才警覺到那是門鈴而非電話鈴聲。她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拉開門,她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卻都齊聚在門外。

  何敬堯率先地大步走了進來。「紫玉,怎麼這麼久才來開門?」看了她凌亂的頭髮,他會意的點點頭。「你剛起床是吧?」安德的父母笑望著她。

  「我……」紫玉手忙腳亂地收拾著沙發上的報刊雜誌,卻見到安德也笑瞇瞇的過來幫著她。

  「敬堯啊,是咱們來得太早啦,現在才七點多哪!」李正民,安德的父親笑著說。「李伯伯,李媽媽。」紫玉紅著臉的打著招呼。

  邱玉枝,安德的母親親熱地拉著紫玉的手。「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叫我李媽媽。」

  「玉枝啊,你見面禮還沒給人家,就要人家小姑娘喊你一聲媽,你不覺得太對不住敬堯啦?」李正民洪亮的嗓音迴盪往室內。

  「喲,你瞧瞧我這記性。」邱玉枝笑吟吟地從手提袋中拿出一個小錦盒,錦盒中是枚圓亮晶瑩的珍珠戒指。

  紫玉心中百味雜陳地望著那枚戒指,低著頭瞪自己的腳尖。她不敢抬頭,害怕自己的眼睛會透露出心中的恐懼。

  「看看喜不喜歡,不喜歡我再買別的當訂婚戒指。」邱玉枝將戒指交給安德,讓安德幫紫玉套上。

  「我跟昭文提過,紫玉長得白,珍珠最適合她不過啦!不過咱們也不能太寒酸的委屈紫玉,所以結婚時的首飾就讓紫玉自己去挑,看她喜歡什麼樣的,自己去決定,我只負責付錢。」邱玉枝滔滔不絕的說著,李正民也同意地點著頭。

  「咱們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打小時候你們就疼我家紫玉,怎麼可能會委屈她呢?

  」何敬堯正色地說。

  李正民拍拍腿。「這就對了,咱們都只有一個孩子,你女兒就像我女兒一樣;現在結成親家,咱們兩家可說是更親啦!現在我就準備當爺爺囉!」

  「急什麼,人家女兒都還沒進咱們家大門呢,看你急成那副樣子!」邱玉枝好笑地說。三個老人家笑成一團,沒注意到交換著怪異眼光的安德及紫玉。

  交代完一些有關婚禮的瑣事後,李民夫婦及何敬堯連袂的去找場地以及粉刷新房的工程,留下紫玉及安德。

  「對不起。」安德頹喪地坐在地板上,喃喃地說。

  紫玉也盤著腿的坐在他身旁。「為什麼要道歉?」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整夜,」安德直視她眼睛說:「我想告訴他們真相。」「為什麼改變主意呢?」紫玉詫異地問。

  安德慘然地一笑。「為了你。紫玉,我是已經被判死刑的人了,我不能自私地拖著你下水。」

  紫玉正想開口卻被他制止。「聽我說完,我在美國看過太多了。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那你的處境將是非常險惡的;因為你是我的妻子,那意味著你會到處被排斥、受到歧視,因為他們認為你也是高危險群的一分子。」

  「可是,可是你說……」紫玉疑惑地說:「我們不同房的話……」

  「沒錯,我們只是掛名夫妻,可是別人不知道啊!我的病發作之後,你也必須定期去抽血檢驗,還要承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安德低聲地說。

  「我不怕。」

  「你知道嗎?我曾親眼見到一個朋友的妻子,為了要替她兒子買一瓶可樂,卻連店門口都不能進去,只因為我的朋友感染了愛滋病。這種病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特效藥的,你明白嗎?」安德憂傷地說。

  「我知道,可是安德,我願意幫你的忙。」

  「為什麼?」安德驚訝地問。

  紫玉堅定地看著他。「安德,我愛你。雖然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愛情,可是你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好朋友,我願意為你做這件事。」

  安德的眼眶中蓄滿淚水。「紫玉,我不知道換成是我能不能作出這種決定。你實在對我太好了!」

  「安德,我知道的。如果今天情況對調,你一定也會作同樣的決定的!」紫玉摟著她的膝蓋緩緩地說。

  「我想可能吧!可是我想最好還是取消這件婚事,你付出的代價太昂貴了。」

  「安德,已經來不及回頭了。既然已經開始,就不要後悔。」紫玉揚起嘴角,幽幽地說。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了。」紫玉堅持地說:「我們還是要將這場戲唱完的,就讓我陪你一段路,好嗎?」

  「只是這是我的最後一段路了。」安德點點頭,黯然地說。

  「安德,別再想了好嗎?」紫玉難過地別過頭去。

  「我……唉,好吧!」

  安德一臉無奈神情望著紫玉。

  三天後,在眾人的祝福聲中,安德和紫玉在郊區的一座小教堂中舉行婚禮。他們婉拒了彼此父母的所有建議,以最簡單也最迅速的方式完成婚事,然後他們以最快的速度飛往美國,途中在夏威夷停留度蜜月。

  雖然彼此的父母都為這簡單的婚禮而不悅,但是也沒有太過堅持,只是嘮叨幾句後,即釋懷了。













第七章


  呂希晨的評論集最近幾年如火如荼的風靡整個學術界及校園,使得他的知名度也扶搖直上,現在已經是各大媒體及演講會的寵兒。而他以另一個筆名「林映萱」所發表的文藝羅曼史小說,更是排行榜上的常勝軍,甚至常常是未演先蟲動。

  林映萱的小說造成流行的旋風,只有另一本文藝小說可以匹敵,那就是這位叫「何紫玉」的作家。初見到這個名字時,他的心跳彷彿快了半拍。他當時立即買了一本,在車上讀完後,心中只有一股深受感動的悸動。

  他不能確定這位新晉作家是否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但是又忍不住的臆測現在她過得好不好、幸福嗎?某些專欄作家和影視版聯合起來將他和一些知名女星連在一起,甚至有些無聊小報影射他可能是個同性戀,也有人猜測他或許已經秘密結婚了。

  對這些流言蜚語,他是一概不理的不承認也不否認。將近三年的時光,他只是沉默的住在山村裡,閒暇時便整理門前的花圃,或是和皮皮在公園中散步。

  皮皮是在紫玉婚後匆匆赴美時,由何敬堯牽著要離去時,呂希晨一時心軟收下來的。紫玉的小木屋仍屹立在那裡,有個清潔婦人不時的會來打掃,為了請呂希晨幫忙注意門戶,所以何敬堯也配了鑰匙給他。

  今天他跟皮皮就坐在紫玉的客廳,皮皮似乎也在想著紫玉。東嗅嗅西聞聞的,有時對空干哼兩聲;有時則跳上紫玉的床,窩在她的枕頭上發呆。

  「你也想念她,對吧?」他輕拍著皮皮的頭,感慨地說。

  「她應該很幸福的,這樣最好了,不是嗎?只要她能過得好,我們就放心了。走吧!回去吃晚飯,晚上有你愛吃的碎牛肉。」

  皮皮聞言,一個箭步的往外衝。他走出去,望著門前那片星形的花圃,他歎口氣的望著灰紫的天幕。

  「晚安,紫玉。」說完他低低的笑了起來,這已經是他的一個習慣了。雖然只和她認識短短的五天,她對他的影響卻超乎平常人所能想像的深刻。

  呂希晨放下筆,拉開椅子看著毛躁不安的皮皮,他搶過被皮皮叼走的拖鞋,奇怪的猜想她是怎麼了。

  「怎麼啦?想出去溜躂嗎?山上的霧氣越來越重了,也許咱們該搬下山去。她現在可能才剛起床吧!日夜都和我們顛倒,不能跟我們一起看星星的。」他有些感傷地說,皮皮卻自動的叼來他的皮帶,搖著尾巴的看著他。

  「走吧!我帶你出去走走。」他不經意地向外面一看,霎時僵立在那裡。

  燈光,還有人影!紫玉的房裡透著燈光,從蒙攏的窗簾上映出來的影像,他判斷可能是附近的小孩子偷跑進去;最近這附近已經有許多人家被闖空門洗劫一空了。他很快的帶著皮皮,順手抄了根棒球棒,悄悄的接近隔壁。他小心翼翼地從虛掩的門向內望去,此時皮皮卻興奮地大叫幾聲後,同裡面衝去。

  「皮皮!回來。」他低聲地大叫,真為它的安危捏把冷汗。事到如今,他只好跑進去瞧瞧究竟。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刻的,他在心裡告訴自己。那個長髮女郎背對著他,輕輕地、溫柔地摟著皮皮,連串細碎的語音極其優雅的寂蕩在室內。

  「皮皮,你還在這裡?真好,我好想念你。」她的側臉清晰地展現他面前時,他只覺得肺中的空氣似乎在一瞬間被抽乾了般的炙熱。

  「紫玉?」他聽到自己語氣中的顫意,但是激動的他無暇去在意這個小缺陷。

  她聽到聲音詫異地抬起頭。「呂先生,你還住在隔壁?」

  「嗯。」他仔細打量著她。三年的時間並未在她身上造成太多變化:頭髮長及腰、略為清瘦的臉龐有種隱隱的哀傷意味,她變成有著成熟風韻的少婦了。

  「你先生呢?他沒跟你一起回來嗎?」他禮貌地問,好奇地張望著室內。但是室內沒有其它的人,客廳中一隻中型旅行箱孤伶伶地躺在那裡。

  「安德去旅行了,只有我自己回來。」紫玉看著地板,手仍不停地撫摸著皮皮,僵硬地說。

  沉默突然地降臨在他們之間,呂希晨兩手反插在褲袋裡,有些不自在地瞪著她看。

  她有些不一樣了,是他剛才所沒看出來的;晶瑩的眼中仍然深遂有神,但原先那種有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坦白及好奇,已經被一種謹慎的內斂之色所取代。以前總是輕輕上揚露出淺淺微笑的唇,現在卻是抿得如此緊,她不快樂!他在心底告訴自己,但隨即被自己貿然下結論嚇了一跳。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 08: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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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8:01:29 |只看該作者
  「是不是我心底希望她的婚姻不順利呢?」他自責地捫心自問,愧疚地看著她。

  「我……你大概很累了,我先回去了,皮皮就讓他留下來陪你吧。」他說完揮揮手離去。

  她在門口叫住他。「謝謝你,呂先生。」

  他露出一個微笑。「還記得嗎,我是你的朋友,叫我的名字,呂先生、何小姐的,相當煩人也很見外不是嗎?」

  紫玉綻開一朵微笑。「不錯。謝謝你,希晨。」

  他凝視她的笑靨約五秒鐘後才回過神來。「你知道嗎?你應該多笑笑的,比較像以前的你。晚安,紫玉。」

  「晚安,希晨。」她在他背後緩緩地開上門。

  希晨吹著口哨向家的方向前進,走著走著,突然覺得自己的腳步輕快了起來。過了好久,他才發現自己正對著夜空中模糊的星光傻笑,察看四周沒有別人之後,他才放心地朝著村口的小店走去。

  紫玉看著皮皮撒野似的在室內竄跑著,這是它用以表示高興或快樂無比時的方法。

  她將皮箱拖到臥室內,攤在床上,一打開皮箱映入眼簾的就是安德的照片。照片中的他是那麼的健康,笑得有如五月微風般的和煦、友善,這是他病發前的最,一張照片。

  她拿起相片在燈光下仔細地端詳他,淚水忍不住地一顆顆滑落在相框鏡面上。雖然安德已經走了快半年了,她對他的思念卻沒有絲毫的減輕。

  「安德,你現在好嗎?聽得到我、看得到我嗎?」她將相片捧在胸口,低聲地問。

  回答她的只有皮皮的悶哼聲,她淚眼迷濛地望著整潔的室內。這裡的一切都曾是她親手所打理的,可是在與安德共度他生命中最後的八百多個日子後,這裡竟然令她陌生了起來。她摟著皮皮,眼淚更是一發不可收抬的流個不停。

  三年前結完婚,他們就在安德的堅持下匆匆赴美。到美國後她才明白為什麼安德會那麼急著回美國,因為他的伴侶——一個叫亞力的男人,已經病發接近死亡的邊緣了。那時普遍用以治療愛滋病的藥物如AZT和DDI雖然有某種程度的效果,但病毒可以迅速改變而使這些藥物失效。正當此時,耶魯大學的科學家卻發現一種可以抑制愛滋病毒繁殖的藥物:NEVIRAPINE。

  這種新藥的發現帶給安德和亞力極大的希望,但是在等待藥物正式用於人體實驗的漫長時間裡,亞力卻熬不住對死亡的恐懼而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在亞力的葬禮上,聚集許多他們所謂的圈內人,那時紫玉可以深深的感受到他們的悲哀和無奈。安德病發時,她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了,卻仍為安德的日漸消瘦和衰弱而心驚膽跳。

  倒是安德,認命的他為了要補償紫玉,經常帶著她到處旅遊,或是安排她去上短期課程,參加研究計畫。

  「我不要你把時間都浪費在我身上。」在她一再拒絕後,他憂傷地說:「我的身體會越來越差,死亡對我而言只是遲早的事。你盡量不要和外面的社會脫節,我死了你還是要活下去的。如果因為我而使你和社會失去連繫,就算我死了也必然是心懷愧疚的!」

  「安德,我可以看電視、報紙的。」她心疼地說。

  他頑固地搖搖頭。「我指的是人。紫玉,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惦記著那個人,你應該告訴他真相的。」

  紫玉聳聳肩。「多說何益?安德,他只是我的一時迷戀,可能他現在已經娶妻生子了也不一定,我又何苦去吹皺一池春水,再掀波濤呢?」

  剛到美國時,在一次閒聊中,紫玉向安德全盤說出心中對呂希晨的仰慕,從此之後,安德老是提及要紫玉在他死後再回台灣向呂希晨說明這樁婚姻的原委。在他的想法裡,自認只是借用紫玉一段時間的朋友,而非她的丈夫,(原文遺失)

  妻之實。

  安德死後她像吉普賽人般的東飄西蕩,四處旅行流浪,她就是不敢回台灣。害怕面對至今仍不清楚安德死因的公婆及自己的父母,更害怕面對他——呂希晨。

  李正民夫妻至今仍相信安德是死於癌症,紫玉不忍破壞他們心中安德美好的形象,所以只含含糊糊地說他是癌症。她的公婆雖難抑喪子之痛,但仍一再地要她節哀,並且要她把握機會,為自己找個新的伴侶。她的父母則痛惜她年紀輕輕就守寡,在父母殷殷期盼之下,她終於回到這塊她生長的土地。她故意搭晚班飛機回來,沒有通知任何人她的到來,只想好好的整理自己的思緒。她的房子一直都保持得很好,當初出國前,是安德堅持要保留這棟木屋的,或許是他冥冥中已經先預言了自己的未來。

  「很快的,我們就會用到這間房子的。」他有一次愉快地告訴她。「所以我請你爸爸每年都安排工人來粉刷,這樣我們回來時,就不必為住的地方而大費周章了。」

  她將頭髮用大夾子盤在頭頂,很快的洗個澡,穿上寬鬆的大襯衫。拿出皮箱中的稿紙,她歎口氣地又將稿紙丟回皮箱中。

  「算了,今天晚上不寫了。回到這裡,就在他附近我卻反而寫不出東西。」她蜷曲在床上對愣坐在地板上的皮皮說。

  為了排遣她的寂寞,安德一直鼓勵她朝寫作的方面去鑽研。他為她搜集許許多多的故事,為她校稿,也幫她找出版社聯絡出版事宜。他可以說是竭盡所能的要令她快樂。在他的培植下,她的文筆倒也慢慢的進步,而最近她的書已經開始上排行榜了。

  剛開始的寫作是為了遏止心中對呂希晨的騷動,但是漸漸的,寫作成了她與他接近的方法,看著他的書一本本打破銷售紀錄,她總是默默地為他高興。

  他送給她的那些林映萱的小說,隨著她飄洋過海的從台灣到美國,現在又跟著她回到台灣。午夜時分,獨自翻著那些書,心裡想的卻是贈書人。爾後,林映萱所出的每一本小說她都托父母幫她買起來,放在木屋中的書架上,等待她的歸來。

  對於她的書,可說是無心插柳的成果。由於安德的病情特殊,必須長時期地以醫院為家;而基於同病相憐的立場,愛滋病患的家屬之間組成宗教成互相幫助的小團體。在這些小圈圈內,她看到、聽到的感人或令人神傷的故事,都一一的出現在她筆下,經由報紙雜誌的發表,而至結集成書。造成這麼轟動的情況,倒是她所始料未及的。

  皮皮跳躍的在房內慣例地咬她的拖鞋,她含笑地瞪著它那越搖越快的尾巴一眼。

  「你這小壞蛋,又想吃東西了?我去看看還有沒有食物。」她赤著腳的跑到廚房,皮皮則是興奮過度的在她腳邊打轉兒。

  「皮皮,別鬧我了……」她的話在看到洗碗槽上的東西時,便咽得說不出口。一個小小的蛋糕,上面插著三根小巧的蠟燭,旁邊大束野薑花上的卡片,只有四個字:

  歡迎回來!

  她含淚的捧起那束鮮花。「皮皮,我想難過的不只是我一個人而已!」室內充滿花的清香氣息。

  櫥櫃中的牛肉罐頭都換過新的,不是她以前常買的品牌。看皮皮不住滴口水的模樣,她趕緊將牛肉碎塊弄給他吃。望著窗外仍有微光的星星,她輕輕的說了一句:

  「安德,謝謝你堅持要我回來。」

  她醒了沒有?這是當太陽光毫不留情地照在呂希晨身上時,第一個跑進他腦海的想法。

  即使她已嫁給別人,她對他的吸引力仍是該死的強烈。他跑到小店,一眼就看到那束花,滿滿的一把,潔白花朵,配上淡雅的清香,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紫玉。

  無論如何,他都要好好把握與她共處的時光,即使只是一分一秒也好。他現在明白以前一個電視廣告何以那麼受到歡迎了:「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他是不可能擁有她的,退而求其次,現在只求擁有些片段屬於她的回憶也是好的,這就足以讓他滿足了。

  洗個澡之後,他替自己煎了份香噴噴的火腿蛋三文治,他邊就著紙盒喝牛奶時,被窗外的景象吸引而使他瞇著眼睛的望著外面。

  小咪!她何時來的?她該不會又是自己一個人偷跑出來的吧?小咪上學之後,由於班上同學大都是演藝圈中同行的子女,她有樣學樣的一天到晚坐著出租車到處亂跑。她的方法是坐到目的地後,再找大人為她付錢,呂希晨就時常為她付車費而幾乎成了習慣。他們為她的這個行為頭痛不已,還得為了她的安全而提心吊膽的。

  他的視線被小咪身旁的紫玉所吸引而捨不得移開視線。她穿了件寬鬆的白色棉襯衫,可能是安德的,他有些妒意地想。下身是件她以前常穿的闊腳短褲,一身的舒適優閒,拿著鏟子,在花圃上挖著土;皮皮則懶洋洋的躺在她身旁曬太陽。他默不吭聲的走過去,背對著他的紫玉及小咪都沒有察覺到他的來臨。皮皮抬起頭,看看是他,望了一眼又躺回去。

  「我告訴你喔!好多電影明星想嫁給我爹地喔,可是我爹地都不理她們。你說我爹地是不是「帥」呆了!」小咪比手畫腳地說。

  紫玉只是抿著嘴的笑一下。

  「還有喔,我媽咪要幫我爹地介紹女朋友,可是他都不去相親。我媽咪說。爹地自己不懂得把握機會,等機會跑掉了才在那裡後悔。」小咪撇撇嘴,一副小大人樣。

  「也許你爹地有自己喜歡的人也說不定。」紫玉輕輕地說。

  小咪急急地反駁。「才沒有哩!我爸爸說爹地一天到晚悶在這山上,到哪裡去找漂亮的小姐?我還偷聽到爸爸跟媽咪說,爹地喜歡的人是……」她正要說時,冷不防馬尾被揪住。

  「你這小丫頭,怎麼又一個人偷偷的跑上山來了?有沒有告訴媽咪或爸爸?」呂希晨慢條斯理地問道。

  「爹地!你起來啦?」小咪抱住他的大腿,親熱地說;「你不疼我啦?」

  歎口氣,呂希晨抱起小咪晃了兩三圈。「好啦,說不說?再不說爹地要生氣了。」

  小咪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印下個大響吻。「人家今天開始放暑假了,所以媽咪送我來的。」

  「這麼快,你已經要升二年級了?」呂希晨摸摸小咪的頭,感慨地說。

  「對啦,你再不趕快結婚我都快不能當花童了!」小咪嘟著嘴說,然後突然附耳在他耳旁說著話。

  紫玉只見到小咪的眼珠滴溜溜地直轉,希晨的神色則是混雜尷尬,以及不以為然;小咪則是不住的看著紫玉,一邊在呂希晨的耳邊嘀咕個沒停。

  「爹地,好不好嘛!要不然我要告訴她喔!」小咪軟軟膩膩的童音悅耳地響起。「好吧,但是只有這一次喔,炸雞加雪糕,還有一場的演唱會票。」呂希晨莫可奈何地說。

  「兩場啦,爹地。」

  「一場,不然就算。」呂希晨斬釘截鐵地說。

  小咪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嘛!」

  「現在,小姐可不可以請你把自己的行李提到房間裡去?」他指指自己的房子。

  「我要住在阿姨家。」小咪笑瞇瞇地說:「阿姨已經答應了,不信你問她!」

  呂希晨目瞪口呆地望著她,這小丫頭!

  「我想她可以跟我作伴;而且你的工作也忙,我可以幫你照顧她。」紫玉這時趕快的開口,因為小咪已經拚命的朝她眨眼睛討救兵了。

  呂希晨仍懷疑地瞪著小咪。「好吧!小咪那你自己把行李提進去阿姨屋裡。如果你太調皮了,還是要回爹地這邊住,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啦!」小咪不情願地回答,但呂希晨並沒有忽略她轉身前那一抹得意的笑容。

  眼見小咪走遠後,他才將注意力放回紫玉的身上。自然的光線下,她顯得極為蒼白;那種帶有青紫的白,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的脆弱。

  「你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吧?」他關心的問:「我是說,你這麼久才回來,還習慣嗎?」紫玉坦然一笑。「老實說我昨天根本沒什麼睡,因為時差的關係。對了,謝謝你的花和蛋糕。」

  「沒什麼,只是歡迎你回來的一點小意思。李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呢?」他手上忙著除草,不經意地問。紫玉慌亂的則過頭去。「他不會回來的。」

  「那你什麼時候回去呢?他的工作大概真的很忙碌吧,連回家省親都抽不出時間來。」

  紫玉感到一股控制不住的哀傷湧上心頭,別人安慰她的話她都能接受,且逐漸的擺脫悲傷;起碼她是這麼認為的。直到現在,她才恍然大悟,其實她一直未能擺脫失去安德的痛苦。

  這個頓悟令她遍體冷汗淋漓,她晃了晃後便人事不知的昏過去。

  「安德,不要拋下我!安德。」紫玉驚恐得伸出手去,但是安德只是帶著淡淡的微笑,轉身朝一個白茫茫的出口而去。

  「安德,你要去哪裡?」紫玉焦急地大叫。她彷彿迷失在白霧之中,追著在前面急馳而去的安德。不管地怎麼哀求呼喚,安德仍然跨著大步頭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一隻手在拍打著她的臉,紫玉拚命地搖著頭,但那隻手的主人仍不住的拍打著她;她就要追不上安德了,但是這煩人的叫喊聲還是如影隨形的跟著她。

  「紫玉,醒醒!」

  她睜開眼睛,極力的想分辨週遭的環境;是她自己的房間。自己正躺在床上,望著一張充滿焦慮的臉,在他的眼中有種她不確定的成分在裡面。

  「我怎麼了?」她扶著昏沉沉的頭,沙啞的問著。

  呂希晨用濕毛巾溫柔地拭著她的臉。「你昏倒了。」

  「怎麼會?我從不昏倒的。」她自衛地說,她痛恨在別人面前顯現出脆弱的樣子。

  呂希晨將毛巾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你和你丈夫之間出了什麼事?」

  紫玉咬緊下唇,眼神則逐漸由慌亂變成冷漠。伸手拉開身上的薄被,她靜靜的踱到窗前。「你怎麼會這麼想呢?」她輕輕地說,眼睛則視而不見的瞪著窗外偶爾飄過的白雲。

  呂希晨冷眼旁觀地看著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迅速變換著,有如一座石膏像般的佇立窗前,只有抓著衣角的手,如此的緊而洩漏出她的不安。

  「你不快樂,而且你昏倒之後一直喊著他的名字,要他別離開你。你跟他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我想你不會無緣無故的獨自回來。」他的眼神緊緊地瞅著她,為她的清瘦心疼不已。

  「沒事。對不起,我的時差又回來了,我想休息一下,失陪了。」她輕描淡寫地說。

  「你又要逃避我的問題了?」呂希晨的聲音中透著不知名的情緒。

  「我……」她用力咬著下唇,害怕會洩漏出更多的不安。

  「我會等你的,等到你願意談時,你知道我在哪裡的。」他說完,很快的向外走去。

  當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紫玉眉一垮,淚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安德,我要怎麼辦?」她淚眼婆挲的拿起安德的照片,低聲地間。

  照片中的安德抱著笑得非常開懷的她,背景是層層深淺不同的楓葉,那是安德跟她共度的第一個秋天。那時她剛到美國,新奇而陌生的環境衝擊,使她無意、也刻意的忽略了安德的病情。

  安德的病發是她最無助的時候,舉目無親的她對日漸消瘦的安德只有一種深沉的無力感。束手無策的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安德原本健康強壯的身體,逐漸被病魔和藥物侵蝕而衰弱、敗壞。

  雖然有許多的社工人員及慈善團體,還有同病相憐的病友的安慰,她仍常常被心中的恐懼所包圍。那種沒有邊際的空茫感,常常令她在睡夢中驚醒:害怕安德的死訊,雖然明知那只是早晚的事,她仍神經質的除去家中所有能提醒她時間流逝的東西。

  她拆下所有的鐘、日曆、月曆,將安德最心愛的沙漏砸個粉碎。這些當然對安德的病況沒有半絲幫助。在對抗病魔的同時,她和安德培養出一種介乎朋友、情侶和兄妹之間的感情。

  「安德,你現在好嗎?我不好。我很寂寞,我好想你喔。安德,我要怎麼活下去?」她忍不住的嚎陶大哭,強忍許久的情緒一發不可收拾的爆發出來。

  從一開始她就將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在安德和外人面前,她是最堅強的人,也是最樂觀的人。直到安德平靜地嚥下最後一口氣,直到安德的骨灰由她護送抵達台灣,直到看著骨灰磚安置在骨灰塔中,她都將內心的激動壓到最低點。她冷漠的接受那些無可避免的挫折打擊,從沒有在別人的面前流露出內心的脆弱。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那個膽怯的紫玉仍潛藏在內心深處,只是她一直按捺住自己,從不讓自己柔弱的一面浮現出來。

  現在,在她自己安全的窩裡,她無所忌憚的讓自己的情緒發洩出來,把自己的無助和無奈,沒有保留的藉著奔流的淚水盡情流出。

  她抱著枕頭痛快地任傷感擄獲自己,藉著哭泣,終於,心中的沉鬱能加以化解,雖然仍有些刺刺的傷痛,但是她明白,心裡的悲痛已經有所調整了。

  她哭累了,也或許真的是時差的關係,在筋疲力竭之後,她沉沉的睡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有多悲切,也沒有留意到那個一直站在門外聆聽的男人。

  又是嶄新的一天,紫玉伸伸懶腰看著皮皮興匆匆的叼著舌頭望著她。

  「怎麼啦?想出去散步嗎?」她詫異的看著皮皮的碗裡有約半碗的狗餅乾。她記得自己昨天好像哭到睡著了,也沒有想到皮皮的晚餐、早餐。想到這裡,這才感到肚子咕嚕咕嚕的響著。

  正想著早餐要吃什麼時,一個托盤已經出現在窗外。盤上躺著三片烤好的黃澄澄的多士,一杯牛奶及橙汁;漂亮而香嫩的荷包蛋則放在小碟中,配上旁邊的一束小雛菊,真是個美好一天的開始。

  「吃早餐囉!」呂希晨敲著窗子,高聲地說。紫玉無端的感染到他的熱烈,她推開窗子,迎向燦爛的陽光。在刺眼的光線下,有一瞬間,她幾乎分不清映在他頭頂的光芒所織成的光圈,是屬於哪個天使的光圈。

  「好豐盛,你這麼早就起床啦?」她含笑的看著呂希晨自前門端著那盤食物進來。

  呂希晨趁她不注意時瞥了她一眼。「不早囉,太陽早就曬屁股了。我跟小咪都吃過早餐,皮皮也陪我去慢跑了一陣子。」

  她睜大眼睛地瞪著手上的表。「十點!我竟然睡到十點!」

  他笑嘻嘻將餐盤往她面前一堆。「趁熱吃吧!」

  她疑惑的迎向他溫暖的眼神。「這是給我吃的?」

  看到他肯定的點點頭,一股暖流又悄悄地流過她心底,使她有想哭的感覺。

  見到她拚命的眨著眼睛,他不安地站起身子。「你怎麼了?不喜歡嗎?那你想吃什麼,我去買好了。」

  淚水很快地模糊她的眼睛,她搖搖頭。「不,這樣就夠了,謝謝你。」

  見到她的淚水,他好像慌了手腳般不自在的抓著頭。「這也沒什麼,遠親不如近鄰嘛!」

  她擦擦淚水。「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的好心。對不起,我不常在外人面前流眼淚的。自從安德死了之後,我就心情不好到現在,對不起。」

  呂希晨吃驚地看著她,腦海中轟然作響的是她的那句話——「自從安德死了之後……」,他恍然大悟,難怪,難怪她會形單影隻的回到這裡。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的,但是他只覺得一股喜悅直衝上心頭,讓他有些失措的瞪著她。他心中彷彿有兩個聲音在交錯爭論著!一個責備他的喜悅,一個則慶賀著他的喜悅。

  「我,我……」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的意思。

  紫玉揮揮手。「算了,事情已經發生。你不用再安慰我,我已經聽膩了那言不及義的安慰詞,現在我只想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其它都不重要了。只要我能好好的活下去,安德也會高興的。」

  她的話大出他的意料之外,沒有一般年輕寡婦的怨恨,也沒有哭天搶地的怨天尤人,她只是很早靜的接受這件事。反而是他,倒是訕訕的說不出任何得體的話來。

  「我只想安靜的整理自己的生活。對我而言,安德永遠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環:

  但是他已經不在了,我必須將自己安排好。懊,我是不是太聒噪了?」她歪著頭地看著他。

  呂希晨微微一笑,他露出一個最誠摯的表情。「不,我很喜歡聽你說話。事實上,我覺得你很勇敢。」

  「勇敢?」紫玉疑惑地瞪著他。「為什麼?我是說很少有人會把這個形容詞加諸在我身上的。」

  「因為你能坦然的面對失去所愛的人,而且能調適自己。老實說,連我都沒有把握能做得到。」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眼神中是一股她不能確定的溫柔。

  在他專注的凝視下,她感到臉上一陣的火辣。鎮定點,她內心有個聲音一再的命令她,這只不過是個友善的鄰居;但是另一個聲音倏地響起,友善的鄰居會幫你做早餐?會陪著你,耐心的聽你說著痛苦的往事?

  她知道自己應該謝謝他之後,送他出去的,只是,她孤獨太久了,只想要有個人陪她說說話。她歉然地看著他,這樣算不算利用他?

  呂希晨奇怪的看著她臉上快速變化著的表情,他說不出這代表什麼,但是他也察覺到一個事實——他戀愛了。

  老天,他戀愛了!他簡直不敢相信。他,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最出名的評論家,最出色的暢銷書作者;尤有甚者,他還是寫愛情小說的高手。他竟然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墮入情網了,而且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發生的事,久到令他懷疑在她嫁給別人時,為什麼自己沒有心碎而死?畢竟在他小說中的人物都會有這種反應。

  「你知道嗎?我開始寫小說了,說起來還真是要感謝你。聽我的出版社說,我的書還賣得不錯呢!記得以前說過,我的第一本書出了之後,我要請你吃飯的。這些日子來,這件事一直都擱在心裡。」她輕快地說,眼睛盯著手中的叉子,藉以掩飾自己的緊張。

  他的心為她的邀約而雀躍著,但是他竭力的按捺住自己的興奮,以淡淡的語氣回答:「應該是我請你吧,我還沒幫你洗塵呃!」

  「謝謝你,你已經為我做太多了。我堅持我請客,好嗎?」她笑著說。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囉!」

  她站起來將至盤子放進水槽內。「對了,你知不知道那位林映萱最近有什麼新活動嗎?我想見見她。」

  他的笑容消失了一下。但隨即又恢復了。「為什麼?」他環抱著自己,輕聲地問。

  「因為我的編輯要我寫一部關於華僑社會的小說,把他們那種努力想融入美國社會卻總是格格不入的情況忠實的記錄下來,透過小說,使本地的人能更清楚的看到海外華人的生活。」她娓娓道來。

  「這跟林映萱有什麼關係?」他的眉頭有些糾結了起來。

  她為彼此各倒杯開水。「因為我的主編認為我能跟她合作這個CASE,況且這個故事是描寫一個女人的一生,從她的父母貫穿到她的子女、孫子,工程相當浩大。

  我想我自己大概也無法獨力完成的。」

  他皺著眉沉思了半晌。「你想林映萱會答應嗎?據說林映萱向來都是獨來獨往的,從沒有和別人合作的紀錄,你想這次為什麼會例外?」

  紫玉被他的話說得目瞪口呆,她像是個充滿困惑的小孩般歪著頭瞪視他。「我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看著她那種失望的樣子,幾乎忍不住想拆穿自己的秘密——呂希晨就是林映萱。但為了他自己的原因,他只是閉上嘴巴。

  「算了。先不管她的反應了,反正我的主編會跟她聯絡的。我要請你吃飯,你想吃些什麼呢?我離開台北太久了,也不曉得哪些館子比較好。」她歉然的笑笑。

  不知道為什麼,跟他在一起的感覺就是和跟安德在一起時不同。跟安德在一起時,就是那種介乎兄妹及朋友問的溫暖,她可以任意的和他說所有心裡的話;在安德面前,她就像是擁有所有寵愛的小女孩般幸福。可是,一跟呂希晨在一起,她的神經就不由自主的繃得緊緊的,彷彿在兩人之間有根看不見的弦,脆弱又危險,害怕卻又掙脫不了它的限制。

  他露出一抹傭懶的微笑。「我不喜歡到外頭吃東西,事實上,我最喜歡吃的是家常菜。呃,你會做菜嗎?」

  「別瞧不起人!大餐雖然稱不上拿手,小吃可也難不倒我。說吧,菜單隨你開,我保證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她有點志得意滿地說。

  呂希晨有些好笑地瞄瞄她。「就隨便你啦,反正不管你煮出什麼東西,我都照單全收,奉陪到底。」

  「好,就這麼說走了。時間呢?」她一臉不認輸外加躍躍欲試的表情令他怦然心動。

  「明天,可以嗎?」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和,就這麼容易地,他可以和她訂下一個約會。他擦擦手心的汗,有點不相信自己的好運。

  「就這麼說走了,明天晚上我煮大餐請你吃,別賴皮喔!」她嘴巴說著,心裡已經開始為明天的晚餐打著草稿了。

  「好,我先回去睡回籠覺了。小咪已經在我那邊睡著了,下午等她醒後,我再帶她過來。」

  她含笑的目送他走遠,心裡卻為自己的感受而疑惑。跟他在一起的時間總像是飛逝而過,如此的短暫但充實;每次分別的時間一來臨,她就滿心不情願,期盼著能多拖延一些時間,即使只是短短的三、五分鐘也好。

  難道這就是戀愛?她看著陣陣的山嵐倏地自眼前飄過,遠處的屋宇房舍、樹林綠地都籠罩在一片白紗中,她將頭靠在門廊的柱子上,遙遙的看著天際那一邊。

  在安德最最痛苦,最受煎熬的那段日子裡,她不止一次的想念著這一片景致。每天面對著醫院慘白的牆壁,耳中聽著病人、包括安德的哀歎呻吟,她一直夢想能早日再得到這片寧靜。對呂希晨,她有著少女般的癡迷。這個情懷甚至在她嫁給安德、遠居美國時仍時時刻刻地啃噬著她的心,連安德都看得出她對出希晨的情愫。

  她原以為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單相思,但是,歷經這三年的磨練,她不認為自己會看不出呂希晨眼中的火花。就好像是一種生物本能般,她知道,她確實知道——呂希晨對自己有興趣;但她卻更明白一件事——她對他的傾慕正一發不可收拾的與日俱增。

  所有從安德身上學到的只有一件事——生命是如此脆弱而短暫,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好好把握自己的心。

  「等著瞧吧,呂希晨,很快的我們就能知道我們到底能不能成為一對戀人。」她微笑地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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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8:02: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呂希晨扯扯身上的衣服!便服加上長褲,好像不夠正式;他瞟了一眼攤在床上的西裝,那是他剛才剝下來的,又好像太正式了點。歎口氣,他再從衣架上拾下另一件襯衫。

  「爹地,你在幹什麼,時裝表演是不是?」小咪的小腦袋半伸進房內,詫異地說。

  好像做壞事被捉到的心虛少年般,呂希晨發現自己竟然滿臉通紅的收著堆滿床上及桌上的衣物。

  「呃,沒什麼。」他回過神來。「小咪,你要進來之前怎麼沒有先敲門?」

  「誰講的,人家敲好久你都沒有回答;而且你的門也沒有關。」小咪委屈的指著半開的房門。

  他這時才想起自己根本沒有關門的習慣,他走過去歉然的摸摸小咪的頭。「對不起,是爹地的不對,爹地道歉好吧?」

  小咪一副早該如此的表情,隨即她的注意力全被他手上的衣物所吸引。

  「爹地,你到底在做什麼?」她懷疑的看著他又脫掉的第二件襯衫。他張開嘴又馬上合起來,經驗告訴他,別在這小娃兒面前說太多,否則你會被她的問題所淹沒。「沒事。」

  「可是你這樣好像媽咪要出門前喔,你要去約會嗎?」見到他沒有反應,她皺起眉頭。「爹地,你這樣穿,好醜喔!」

  他連忙放下手中拿著的領帶。「丑?」

  「嗯,太不起眼了!這件遠比較好看。」小咪勾起一件被他扔在桌上的襯衫。

  他遲疑了一會兒,拿起那件襯衫。「你確定我穿這件會比較好嗎?」

  「對啦,你穿這件比較「帥」耶!」小咪興奮的說。

  「帥?我這把年紀了,可能嗎?」

  「爹地,你這年紀叫魅力。我同學說的。」小咪坐在床上,兩條腿不住的晃啊晃的。

  「算啦,你這早熟的小毛頭。」他用熟練的手法打著領帶。

  「何阿姨不是要請我們吃飯嗎?你還要出去啊?」小咪用手支著下巴看著他。

  「沒錯。」他簡潔地回答。

  「那你為什麼要穿這麼漂亮?」

  「男人不能用漂亮,要用英俊、帥、瀟灑來形容!」他捺著性子地說。

  「那我要不要去換漂亮的衣服?這樣我就會很漂亮啦。」小咪偏著頭說。

  「嗯,好啊,我打好領帶就去幫你換衣服……」他話未說完,小咪已經一溜煙的不見人影。

  「這小妮子!」他莫可奈何的搖搖頭。

  在另一座屋子內的紫玉,滿頭大汗的瞪著床上的幾套衣服。做好菜後,她急急忙忙的淋了個澡,打開衣櫃頓時傻眼。這件太正式、那件又太隨便了,幾次來回的將衣服塞進掏出的結果,原本整齊有數的衣櫃已經凌亂不堪了。

  「算了,就這樣吧!反正來不及了。」她拿起梳子胡亂的梳一下頭髮,剛點好唇膏就聽見電鈴聲響起。

  「來了。」紫玉在門前緊張的攏攏頭髮、順順裙子上的縐紋,深吸一口氣才打開門。

  「阿姨,你好漂亮!」小咪甜甜的嗓音立即響起,但是她沒有回答,因為她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這個男子所攫取了。

  他穿了件象牙白的絲襯衫,配上灰綠色的長褲,與她平常看慣了的拖鞋、T恤、短褲大相逕庭。這樣打扮的他,看起來更有一股成熟的魅力。

  「請進。」察覺到自己的失神,她立刻讓開大門,小咪早已經自己鑽到餐桌旁了。

  呂希晨沒辦法形容自己的感覺,他簡直就只能目瞪口呆地瞪著她看。紫玉穿了件淡黃色上衣,有荷葉邊裝飾在領口及袖口,下身是件墨綠色的長裙。她的長髮鬆散的披在肩上,臉上是柔柔的微笑。

  「你怎麼了?我有什麼不對嗎?」紫玉被他的眼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呃,沒有。只是跟平常看到的你不太一樣。」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事實上她給了他極大的震撼,這個有著勾魂外貌的小女人已經和他記憶中那個清純可人的少女差太多了。他發覺自己不由自主的直盯著她性感的唇及完美的腰身。

  餐桌上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幾個做好的菜,她牽著小咪走在前面,呂希晨則帶著讚美的眼神看著她款擺有致的背影,隨後的落坐在餐桌旁。

  「今天這些菜希望能合你的胃口。」她禮貌地謙虛著,其實她向來都對自己的手藝充滿信心的。呂希晨緩緩的打量一桌子的佳餚美味,麻婆豆腐、豆瓣魚、蒜茸蒸草蝦、腐乳通菜、干貝芥菜,還有一小鍋的金針肉片湯。他驚訝地看著她,滿臉的不相信。

  「這些菜全是你做的?」

  紫玉笑吟吟地剝只蝦塞進小咪的嘴裡,擦擦手正色地看著他。「不然你認為會是誰呢?」

  他嚥下口中的豆瓣魚。「我只是不敢相信你這麼能幹,川菜、粵菜、江浙菜都會做。」

  紫玉抿抿唇。「你不認為我能做出這些菜?」

  看到她微怒的神情,他趕緊吞下鮮嫩的魚肉。「不是,我不是認為你做不出這些菜的,只是有些意外……一般像你這麼年輕的女孩子是很少會做菜的。」

  紫玉噗哧的笑了出來。「你不要緊張。其實我最喜歡做菜了,看到所有的材料拼拼湊湊成一盤菜,我就滿心成就感。」

  呂希晨放下筷子。「我也一樣,最喜歡做菜了。以前常被我的朋友們嘲笑,因為「君子遠庖廚」嘛!所以我是標準的「小人」!」

  正在吃得烯哩呼嚕的小咪抬起頭。「爹地,我也是小人。」

  「哦,你為什麼是小人?」呂希晨好笑地問。

  小咪理直氣壯地看著他。「你們是大人,那我就是小人嘛!」

  呂希晨和紫玉相顧愕然,然後才對視一笑。這頓晚餐就在小咪的童言稚語中結束。

  (原文遺失)

  哨的走回紫玉那邊。

  晚間的空氣漾著濃郁晚香玉的香味,他想也不想的攀折一朵飽滿的花蕊。這叢茂盛的晚香玉是前任屋主留下來的,他也沒有想過要剷除它。從大門口望進去,紫玉正坐在沙發上垂著頭看書。桌上咖啡壺冒出來的熱氣,好像一幕布簾般的隔離著他的視線。他怔怔地站在門口,突然有個聲音自他心底響起:

  我願意就這樣守候她一生一世。

  他走進去,紫玉仍專心地看著書,沒有察覺到他的來臨,他緩緩的將花遞到她面前。

  紫玉的嘴角漾著一絲甜美的笑容。「好美,好香,謝謝你。」她放下手中的書,呂希晨訝異的看到林映萱的名字映入眼簾。

  「你在看林映萱的書?」這本書是他以紫玉為模板所寫的那本。

  「嗯,我覺得她的文筆很好。」紫玉拿出一個玻璃瓶插花。

  他若有所思的翻著書。「我以為……因為你自己也是個暢銷書作家,沒想到你也會看別的作家。尤其林映萱的風格跟你蠻接近的,一股而言,同行不是相忌嗎?」

  紫玉將花瓶擺在桌子正中間,濃郁的花香立刻擴散至屋內的各個角落。她攏攏頭髮,坐在他身旁,雙手無意識的畫著沙發上的花紋。

  「我倒不這麼認為,事實上我覺得她的文筆好極了,洗煉而又很富感情,情的安排曲折而且不牽強、合乎邏輯。總之,看她寫的書是一種享受。」她緩緩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在心底慢慢形成,呂希晨只覺得似乎有氣泡正在形成,將他的五腕六腑都洗得乾乾淨淨的。從來他就已經對他人的讚美免疫,因為他太明白那種應酬式的對答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只是,這是來自紫玉的口中,所有的形容詞突然之間都有了生命,所有的讚美對他而言有如天籟。

  「你不這麼認為嗎?」她倒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給他,不經意地問。

  「呃、嗯、那個……我沒有看過林映萱的小說。」他吞吞吐吐地說。這也是事實,因為他的稿子一完成交給出版社後,他就再也不管了。

  紫玉露出驚奇的表情。「你沒有看過林映萱的小說?她是現在最暢銷的作家,連我在美國時都知道她。你沒看過她的書?我以為她在台灣應該更有名的。」呂希晨不安的將咖啡由左手交到右手,又從右手移到左手。「她是很有名,只是我不太看她的書。倒是你的書,我看過了,寫得很好。」

  靦腆之色染上紫玉雙頰。「謝謝你,我覺得我的文筆還太生澀了。」她頓了頓。

  「也許有一天我也能達到像林映萱那樣的程度,但是也只是想想而己。」

  他想也不想的將雙手放在她肩上。「紫玉,不要對自己太苛刻了,你是最好的。

  難道你的書蟬聯暢銷排行榜的事實,也不能令你明白自己的才華嗎?」

  她抬起頭,眼中是明顯的脆弱及無助。「我想,那都是因為安德的關係。他幫我校稿、為我找故事……幾乎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安德給我的。」

  「你為什麼這樣的看輕自己,這麼的沒自信呢?」他心疼地問:「即使如此,書還是你寫出來的,你的才華是有目共睹的,甚至在你嫁給安德之前我就知道的。」

  彷彿他的雙手有熾熱感般的,她往旁避開他的手。「不要說了,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在別人的眼中,我只是何敬堯和李昭文的女兒——那個有錢但是腦袋空空的小女孩。」

  他著迷似的看著燈光在她身上投射出一圈暈淡的光影。她是美麗但不自知的雛鳥,有種想要振翅高飛又對自己存疑的孤單。

  「你是何紫玉。就我眼中所見,你是個美麗又有才華的女人;你很有耐心,對小孩也很有愛心。這就是我所看到的,你只是對自己沒有自信罷了。」他誠懇地說。

  她為他聲音中的感情所悸動。搖搖頭,她接著說:「你不可能瞭解我的,我們只認識這麼短的時間。」

  他拉著她倚在窗前,很自然的,他將她擁在懷中。「時間並不重要,在生命中的許多事,時間都是最微不足道的。」

  她靜靜的依在他懷中,聆聽著窗外的蟲鳴及遠處彼此應和著的蛙叫聲。時間並不重要,的確!就像安德,他的生命雖然很短暫,但是他帶給她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呂希晨默默的擁著她,紫玉身上傳來幽幽的淡香和著桌上那朵晚香玉的香味,有種滿足感充斥在他胸中,他多盼望今生今世能這樣的擁著她。紫玉聽著他的心跳聲,她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他懷裡溫暖的擁抱的,但是她的心卻不想離去。那種感覺很微妙,好像漂泊終年的船終於找到可以停靠的港灣般的牢靠,令她捨不得遠離。

  她正想開口時,他濃厚的嗓音卻先響起。「紫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安德才去世沒多久……可是,我真的想和你發展出屬於我們的關係。你強烈的吸引著我,即使是你嫁給安德,和他到美國去;我對你的思念一天比一天強烈。無時無刻我都想著你,想你吃飯了沒有?睡了嗎?他對你好嗎?幸福嗎?想得我的心都要糾成一團了:甚至想買張機票去找你,只想看你一眼。」

  她眼中盛滿了感動的淚水。這個男人呵!如此的深情,教人如何承受他的情意。

  他緩緩俯下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一股令人窒息的熱,控住她所有的注意力,隨即她發覺那是他的唇,如此的溫柔,令她全身幾乎癱軟。她疑惑的抬起頭,被他眼中深深的感情所吸引。

  「為什麼?」她輕輕地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捧著她的臉,凝神的盯著她,然後就像蝴蝶吸吮花蜜般的,他慢慢的啄吻著她,好似她是件稀世珍寶般的疼惜著她,就像恐懼會失去她一般的堅決又深情的吻著她。

  她放縱自己的感覺,閉上眼睛去體驗那種她所沒有過的澎游激動。就像快沉溺在感官的深潭中似的,她忍不住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襟,藉以支撐發軟的雙腿。

  良久良久,他終於放開她。鼻孔仍帶著濃重的呼氣,用嘶啞的聲音輕輕地說:

  「我從沒想到會是如此的甜蜜。我夢裡千想萬想,都比不上這一刻的真實、美好。」

  她眼中仍充滿著迷情,心中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情緒所牽動。安德從沒有吻過她,即使只是友善的一吻都沒有,他只是在她額頭印下一吻後,和她各自回房。

  「生氣嗎?」他勾起她的下巴,沙啞的問。

  「不,我應該嗎?」她疑惑地問。

  他憐惜地撫摸著她的唇瓣。這個女人,身上混雜著女孩的清純及女人的風情。在她眼底他看到那種原始的慾望,強烈得一如他自己,但是,他卻不敢對她有任何的非分之想。對他而言,她就像是天邊最亮的那顆星,是他衷心企盼的目標。

  雖然現在她已身在他懷中,他仍不敢造次,只想好好的珍惜她,守候她。

  她抬頭望著他。「我應該生氣嗎?但是我覺得很快樂。」

  他深深的吸一口氣。「如果這樣的話,那就沒有關係了。」

  「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我告訴你好了。我想要你,想得我都要發狂了!想把你帶回家好好的愛你,想讓你為我生兒育女,這就是為什麼!」他一口氣說完,苦笑地望著她。

  她用雙手摀住自己發燙的臉頰。「對不起,我想我的腦袋中大概有一群鴨子在吵架,因為我聽不懂你的話。」

  他加了些力氣在圈著她的手臂上。「不要想太多,順其自然吧!現在我們有的是時間。」

  他又在她唇上印下一個纏綿至極的吻後,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她。

  紫玉攤開膝上的日記簿。在呂希晨走後,她帶著夢幻般的心情洗澡、換好睡衣,爬上床。

  親愛的存話筒:

  他吻了我。

  這種感覺好奇妙!我想我喜歡他的吻,他說的那些話我還不是很明白……如果安德在就好了。我喜歡他,真的好喜歡他,他大概也喜歡我吧!

  哎,這是我的初吻耶!老天,真刺激,我最好早點睡,別再胡思亂想了。此後,日子就像乘坐過山車般的精采多變。呂希晨總會在她不注意的時候,遞上一朵花、一張卡片,或是出其不意的吻她一下,教她心神不寧老半天。

  她的稿子進行了大半,最令她得意的是她和呂希雲合作的歌曲,由新近竄紅的歌手——紀韋唱紅,也打響了她「何文堯」的名氣。但是另一件事,關於她要和林映萱合作的案子則一直沒有下文,令她沮喪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我只是想見見她,請教她一些事而已,她為什麼要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她像只小貓蜷在他懷裡,嘟著嘴地說。

  他們習慣在黃昏時,早早吃完晚飯,搬張大躺椅,閒閒的倚偎看晚霞。

  「也許她有什麼理由。」他漫不經心的說。他的編輯已經告訴他好幾次了,可是他仍不願意讓林映萱的真實身份暴露出來,不為別的,只是為了想保有自己的隱私。

  但是看到紫玉如此的堅持,他的決心也有點動搖了。

  「會有什麼理由呢?她不願意見我,卻又願意用書信的方式跟我聯絡;最好笑的是要透過出版社轉信!這太可笑了吧!何必多此一舉呢?她直接跟我見面,或者給我她的地址跟電話不是方便多了?」她玩著頭髮發牢騷地說。

  他勾起她的下巴,給了她熱情的一吻。「既然她如此要求,那你就照她的要求吧!」

  「可是,我就是覺得很奇怪,她為什麼不肯見我呢?難道真的是同行相忌?」她沉思地說。

  呂希晨趕緊抓住這個理由。「對,對,也許是這樣,那麼我們又何必硬去碰釘子呃,對不對?」

  「咬,你真的這樣覺得嗎?」

  「對,你也知道有些女人就是心胸狹窄,見不得人家比她好,那我們又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呢?」

  她好像被他說服了似的猛點頭。「好吧!那我明天就跟我的編輯說。」「那就好啦,別氣了。看你氣成這樣我會心疼的。」還有愧疚,他在心裡接著說。

  這時收音機正流洩出一首最流行的曲子,紫玉馬上就從前奏聽出來,那是她和呂希雲合作的作品。由紀韋主唱的「深情記事」,這也是她為安德作的詞。

  紀韋高昂濃郁的聲音流暢的洋溢在室內每個角落,紫玉閉上眼睛細細的聆聽每一句歌詞。從每一個字眼中,她都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和安德更接近。

  「很美對不對?」她對著天際的安德低聲地說。呂希雲完全捕捉住她字裡行間的意思;雖然哀傷,但是卻蘊含有無限思念的情誼。

  「怎麼啦?每次一聽到這首歌就看你發呆。」呂希晨不知何時已經沖了杯咖啡給她,靜靜的佇立一旁,盯著她看。

  她放下盤著的腿,伸伸懶腰。「我只是有點觸景傷情罷了!我在想,安德現在……」她話未說完即被打斷。

  「安德、安德,我受夠了!從你回來到現在半年了,每天你總要將他的名字拿出來念幾回。你要弄清楚,你現在是跟我在一起,不是安德!」他按捺不住的爆發出濃濃的怒氣,看著紫玉突然蒼白的臉,他心疼的看著她抱緊雙臂抿緊了唇。

  「聽我說,紫玉我知道安德對你很重要,也明白他跟你有很美好的回憶;可是,他已經死了,而你還活著。你不能一輩子都活在他的陰影下。」他蹲在她面前,低聲地說。

  紫玉抬起頭淚流滿面。「我忘不了他,他是我的哥哥、我的朋友、我的丈夫,我忘不了他。畢竟,我跟他相依為命的過了三年多的日子。」

  「我並沒有要你忘了他。可是,請你原諒我,我沒辦法去和一個鬼魂作戰。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在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的一席之地,無論我多麼努力;只要一提及他,光只是他的名字就輕而易舉的讓我所有苦心都付諸東流。紫玉,我請求你公平一些,給我一個機會。」呂希晨蹙著眉的說。

  紫玉只能愣愣的看著他。「這不公平。希晨,我從沒有將你和他做過任何比較;

  他是我的過去,而你是我的現在和未來……」他吻住她的唇。「只要他們糾纏著你的心,我們之間就沒有未來。」他忍不住的想以彼此的未來做籌碼,奮力的做最後一搏。

  紫玉哀傷的搖搖頭。「希晨,求求你不要逼我。這個話題我們已經說得夠多了,而且你不瞭解發生在我跟安德身上的事情……」

  呂希晨用手促促一頭已被他搔弄得凌亂不堪的頭髮。「好啦,又卡在這裡。我想我們也沒必要再談下去,我先回去,你好好的想想。想找我時,你知道我在哪裡的!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就走了,留下兀自傷心的紫玉。

  紫玉將頭偎在皮皮長長的毛中,淚水不一會兒就將皮皮背毛弄濕了。善解人意的皮皮不時會用它那長又厚的舌頭舔她一下,安慰她一下。

  「皮皮,怎麼辦?這次他真的生氣了。其實他應該明白他在我心裡的份量,他應該明白這輩子我是不能忘記安德的。怎麼辦?」她無計可施之下只好摟著皮皮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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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8:03: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日子在沉寂中繼續,每天紫玉在早安晨跑時,總要竭力阻止皮皮興高采烈的往呂希晨那邊竄去;皮皮總是在她的吆喝聲中以百思不解的眼光瞅著她。

  同樣的,每天晚上當呂希晨在燈下寫稿時,總會凝視對面房內的幽暗燈光,猜測著她是否睡得好?是否會夢見他?他沒有勇氣再去碰釘子了,難道她還不明白安德已經成為他們之間的絆腳石?

  他歎口氣,在計算機上敲下幾個鍵。他在回信給她,自從他們不歡而散後,他只有藉著林映萱的信件默默地關懷著她。

  持續約兩個月的冷戰,誰也不肯先開口的情況下,只能僵在那裡。紫玉彷彿把林映萱當成她最好的朋友般,每封厚厚重重的信,洋洋灑灑的鋪滿她的心事;而他也只能以溫和的筆,慢慢的和她維繫一種筆友的關係。

  在她信中他明白她的心情,但是他卻不能苟同她沉溺於往事的做法。沒錯,安德是特別的,但是他期盼自己能取代安德在她心中的地位,即使不能完全取代,最起碼也要能和他相提並論。他用拆信刀拆開一封今天的信。她幾乎已經養成習慣,一天一封信的寫給他,不,應該說是寫給林映萱。

  我很愛他,他是我的第一個情人,不像安德,安德跟他是不同的……

  怎麼說呢?安德是以一個大哥哥似的心來愛我;而他,他是以一個男人的心來愛我。我到底該怎樣做才能讓他明白?安德將永遠在我心中;而他,也會永遠在我生命中佔有最重要的地位……

  我真的好愛他,連在美國時都想他想得心痛。安德堅持要我回來,我回來了,可是我不確定這是否就是我想要的結果,我很迷惘……

  我不該再想他的,可是我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思……還是我應該搬離這裡?離開這裡後,雖道我的心就不會再病了?我懷疑。

  呂希晨放下這厚厚的一疊信紙。他不懂,太多疑問了!紫玉跟安德的婚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從她的信上看來,她愛的人是自己——呂希晨,可是她卻嫁給了安德。

  匆匆赴美後,三年多的時間音訊全無,等她回國後,已經是個寡婦身份了,為什麼?

  為什麼她眉宇之間總像是輕愁無限的樣子,到底她為什麼嫁給安德?

  他在文字處理系統的協助下,敲出兩大張的信,然後在打印機的嘈雜聲中,他站起身想伸個懶腰。念頭一動,他悄悄的跺到隔壁窗外。

  理智一直在敲警鐘要他離開,但是他的心卻在他用備用鑰匙打開大門時雀躍了起來。

  在昏黃燈光中,他毫無困難的來到紫玉的房中,床前的皮皮抬起頭看他一眼後,放心的又趴下去睡。

  他慢慢的走到床頭,紫玉淚痕猶濕的抱著她的毯子熟睡著,想也沒想的,他掀開被子躺在她身旁。

  只要一下子,用來讓他的心安靜下來。他的手自動的將紫玉擁進懷裡,嗅著她的髮香。他突然察覺到自己在幹什麼。老天爺,他罪該萬死!但是只要能這樣擁著她,他寧可萬劫不復。在這個念頭流轉之際,他已經昏然欲睡了。不錯,寧可萬劫不復,他抱緊她柔軟的嬌軀,發出滿足的長呼,然後墮入夢境。

  紫玉被一股溫暖的氣息所包圍,她挪動臉頰,那股溫暖的氣流在她頸畔不斷的騷擾著她。她胸口有個沉重的負擔令她快喘不過氣來。

  「皮皮,不要吵我!」她想翻轉身,但橫在身上的東西令她動彈不得。

  「皮皮,你怎麼又賴上床來了?下去!」她閉著眼睛口齒不清的咕儂,一邊動手去推「它」。

  「皮……」她疑惑的睜開眼睛。天哪!這哪是皮皮,是個男人!她努力調整焦距。看清楚點,她告訴自己。

  呂希晨!她揉揉眼睛。「老天,我一定是在做夢!」她喃喃地說,驚恐的閉上眼睛。

  「你不是在做夢。」沙啞低沉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她猛然睜開眼睛,望進一對惺忪且充滿血絲的蒙瓏睡眼中。「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下意識的拉緊毯子。

  他收緊手臂,讓她的頭安適的枕在他手臂上。「這麼說好了,我受不了不跟你說話的日子,受不了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這樣夠了嗎?」

  紫玉緊張的瞪著他,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你勒得我好痛。」

  他歉然的略為放鬆手上的力量。天啊!她真可愛,在他心中盛滿對她的愛時,她卻仍糊裡糊塗的瞪著他看。看她微征上翹的噘著嘴,他忍不住的以唇覆蓋住她的。

  這原本只是溫和的一吻,但是彼此心中的某一種情愫促使它變質。他只打算吻了她就起床的,但是他沒辦法讓自己的唇離開她;非常震驚的發現自己的慾望竟是如此的強烈,於是他的唇就緩慢而輾轉的膩著她的唇,而後沿著她優雅的頸線而下。他的手已經溜進她睡衣底下,不老實的在她細膩的肌膚上四處竄動著。

  她驚恐的抽氣聲令他有些意外,她就像個少不更事的少女般以疑惑的眼光看著他。

  「我的腳步太快了是嗎?」他強迫自己抽回手,雖然這令他死了幾百個慾望細胞。紫玉只能吶吶的張目結舌,那種感覺就好似他手上有著一束火苗,沿著她軀體點燃她體內的火種,一發不可收拾的令她全身都沐浴在一股說不出的悸動中。

  呂希晨以萬般珍惜的輕柔動作,將她的睡衣拉好。他依然擁著她,不去理會心中那個催促自己起身的聲音。

  「為什麼會這樣?我的身體為什麼會這樣不可思議的發抖?」紫玉慧黠的大眼睛此刻充滿困惑,她喃喃的問出這串話。

  呂希晨訝異地盯著她看,難道安德從沒有讓她有這種感受?他的眼睛散發出一抹深思,然後冷卻下來。他握住她的手,一根根地撥開她緊握的指頭,在掌心落下一個溫柔的吻。「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的身體告訴你的事?」

  她思索了一會兒,衝口說出。「我不明白,我以前從沒有這種感覺。它好奇怪,可是我又說不上來為什麼。」

  這個問題難倒他了。檢視他以往和女人交往的紀錄,從沒有人如她這般的缺乏自覺,偏偏她又是個結過婚的女人!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嚨。

  他盯著天花板聲音稍微不穩的嚴肅地說:「紫玉,我想知道你和安德的婚姻究竟是什麼樣的婚姻。」

  紫玉慌亂的看他一眼,背過身子去。「我跟安德就像一般的夫妻一樣,沒什麼不同的。」

  他放縱自己的手在她身上流連忘返的蠕動著。「難道安德從沒有令你有這種慾望?你們夫妻生活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紫玉直想踢自己一腳。該死,她為什麼沒有領悟到發生在身體內部的感受就是慾望的表態?她別無選擇的只好閉上嘴巴。但是他的手在她身上所引發的熾熱令她難以抗拒,有種快要陷入沼澤中的絕望感。

  他的聲音彷彿催眠般的不停地說服著她。「告訴我,紫玉,告訴我一些安德的事。」

  她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安德是我最好的朋友、哥哥,也是我的丈夫。」「但他不是你的情人。」他是用直述句而非疑問句肯定地說。

  「他當然也是我的情人,你忘了嗎?他是我的丈夫。」一抹防衛之色浮現她臉龐。「希晨,你可不可以起來?我不習慣跟別人一起躺在床上聊天。如果你想聊天,我們可以到客廳去……」

  「安德呢?你也不習慣跟他躺在床上聊天嗎?」他眼中閃動著晶光,沙啞低沉地問。

  「我從沒有……」地想也沒想的便衝口而出。看到他滿意的笑容時,懊悔的咬住下唇。「沒有什麼?告訴我你從沒有什麼?」他用哄小孩的語氣耐心地哄著她。

  她氣餒的瞪著他。「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話,到客廳去說。」

  「不能在這裡說嗎?」他詫異地問。

  臥室裡親密的氣氛令她十分的尷尬,頭一甩,她試圖用冷淡的音調說話。「不行,要就到客廳,不然算了!」說完她才發覺自己的語調是碎得不成樣子。

  他著迷的看著她一甩頭髮所揚起的弧度。「好吧,走!」他伸出手想牽著她一起下床。「不,我要先換衣服,你先出去!」紫玉堅持地說。

  希晨失望的望著她。「可是我覺得你穿這件可愛性感的睡衣……」看到紫玉的白眼,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的走出去,留下紫玉及皮皮。

  等紫玉換好T恤及短褲出來時,希晨已經泡好一壺茶在等著她了;他甚至很自動的找到一盒餅乾及一些下午茶的小零食在等著她。看到她遲疑的腳步,他趨上前去拉著她。將她安置在他懷中後,希晨將兩條腳跨在茶几土。胸口上是紫玉的頭,他的雙手則牢牢的圈住她。

  「說吧!」他將頭枕在沙發背上,閉著眼睛說。「呃,安德,嗯,安德,我……安德……」她吞吞吐吐的找不出開端。

  「我在聽。」他簡短地說。

  紫玉低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安德……安德……」

  他摟緊她。「我幫你開頭,安德怎麼樣?」

  紫玉閉上眼睛,安德死前衰弱的樣子彷彿還在眼前。「安德是個GAY。」

  「GAY?」他疑惑的瞪著冒著熱氣的茶。「你是說,安德是個同性戀?」

  她緩緩的點點頭。「沒錯。」

  「那他為什麼要娶你?或者他是個雙性戀?你嫁給他之前知道嗎?」他不停地追問。

  「我知道他是同性戀的事,安德是個完完全全的同性戀,他甚至沒辦法去愛別的女人:他愛我是因為我從小就是他的玩伴、他的跟班,我就像他的妹妹一樣。」她平靜地說。

  他扳過她的身子,使她與他面對面而坐。「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她沒有看他,只是低著頭的盯著他胸口的鈕扣。「因為那是他最後的心願。」

  「什麼?」

  「安德的愛人,他叫亞力。得了愛滋病,安德也得了。」她平靜地說。

  他的反應是像燒開的水般的沸騰。「他得了愛滋病還要你嫁給他?而你這個小傻瓜竟然答應他?」

  她轉過身子拭去不知何時溢出的淚水。「你不會懂的。」

  他挫敗的抓抓凌亂的頭髮。「我是不懂,你就做做好事趕快告訴我吧!」她淚眼迷離的看著他。「安德在我生命中是很特別的人。從小他就是我唯一的友,而且他總是像個大哥哥似的呵護著我。他知道自己得病後立刻回國,一方面是為聽說中藥可以治療AIDS;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要給他父母有個交代——安德是獨生子,他父母老早就希望他能成家,為他們生幾個孫子。」

  她清清沙啞的喉嚨。「那時安德很痛苦,他的生命逐漸萎縮。即使他結婚生子,他的妻子、兒女大概也難逃死亡的陰影。況且以他的情況,他根本不敢有結婚的念頭。可是他的父母下了最後通牒,替他選好了一門親事,他嚇得立刻回國,不知如何是好。正巧那時候,他父親和我父親在一次商展不期而遇……」

  「然後呢?」希晨催促地問。

  她正視著他。「我們的父母希望能促成我們的婚事,所以他就有了我的地址,在這裡找到我。」

  「你既然知道他有這種不治之症,為什麼還要嫁給他?難道你不怕會受到感染?

  你太不愛借生命了!」一股怒氣湧上心頭,他焦急地叱責她。

  她困窘地清清喉嚨,摸摸鼻子,就是不看他。

  「你還有話沒告訴我,對不對?」他勾起她的下巴,盯著地問:「全說出來!」

  他語氣中有不可忽視的怒氣。

  「嗯,安德說……安德說……」她漲紅臉的扭著衣角,期期艾艾地說不出口。

  他不耐煩的接下去。「安德說什麼?」

  「安德說他不會碰我,我們只是掛名夫妻。」她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後整個頭都快埋進他懷裡去了。

  希晨聽完她的話,兩眼為之一亮:「你是說?他跟你……」

  紫玉害羞的點點頭。「安德一回到美國就發病了,我們幾乎以醫院為家。到最後我甚至連他病房都沒踏出一步,因為他是那麼的衰弱,我好害怕!可是又不能讓我們的家人知道,那段日子心裡真的好苦!」

  「告訴我其它的事。」他鼓勵她說下去。她對他嫣然一笑。「安德知道我想念台灣,想念我的父母、皮皮……還有你。他要我好好的朝寫作的路走下去,他說即使我不在你身旁,但是我還是可以藉著寫作而接近你的。」她握緊他的手。

  「再說下去。」他的眸子充滿了柔情。

  她帶著回憶的笑容說:「我常跟安德拌嘴,但總是很快的就和好了。他總是要我去選修課程、旁聽、參觀博物館,到各個「病友後援會」去幫忙;他不要我跟別人脫節,他還堅持一旦他走了,我要答應他回來這裡。」

  希晨輕輕的歎口氣,安德雖然以不公平的婚姻約束著她,但是他卻將她的未來都規畫好了。

  紫玉偷偷的瞄他一眼。從她說完話後,一種不自然的靜默就籠罩在他們之間。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令她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經過了許久之後,他攏攏她的長髮,在她額頭溫柔地吻了一下。「晚安,紫玉。」

  說完他先四處的為她巡視門窗後,才送她回房。看她躺在床上後,他慇勤的將被子拉到她下巴處。

  「我回去了,你早點睡,祝你有個好夢!」他大步的離去,留下一頭霧水的皮皮和滿心悲哀的紫玉。

  「皮皮,我看他大概不要我了。」她難過得輾轉反側到快天明時才睡著。

  又是一個清新的早晨,紫玉揉揉腫如核桃的雙眼,皮皮正不安分的悶哼著。歎口氣,她帶著半睡眠狀態打開前門讓皮皮出去。

  她關上門,但臨掩上門前的一瞥令她驚呼一聲的打開門。門前的草地上鋪滿了許許多多的花,紅的、白的、黃的,燦爛奪目的排成一個心形的花壇。她確定昨天它並不存在的,那麼它是哪裡來的呢?

  「紫玉,閉上嘴。回去加件衣服免得感冒,我馬上把早餐帶過來。」希晨滿身大汗地說。

  紫玉這才從失神中恢復,閉上吃驚而微張的嘴,慢慢的回房去加件外套。

  等她從房內出來時,呂希晨已經將熱騰騰的早餐端了過來。他自顧自的擺設刀叉,並且倒了滿滿一大碗的狗餅乾給皮皮,然後好整以暇的等著她。

  看到她走近,他立刻慇勤的拉開椅子招呼著她。「坐下,我剛煎好的蛋,法式多士也是剛做好的,嘗嘗看我的手藝。」

  她疑惑的看著他的舉動,百思不解的喝著他倒給她的橙汁。「為什麼?」

  他揚起一邊的眉毛。「什麼為什麼?」

  紫玉指指盤中的食物。「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還有門外的花。」

  「喜歡嗎?」他從她盤中揀了塊黃澄澄的多士,燙手的丟進嘴裡。

  「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她苦澀地說。她們猜不出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是不是他想放棄她了?或者是他認為她仍然將安德擺在他們之間?

  「其實……」她想告訴他,他和安德是不同的:她愛安德是沒錯,但那是種介乎朋友和兄弟姊妹之間的感情。事實上,昨晚她想了一晚上才恍然大悟的。她對安德的感情從不能讓她明白的看清楚,原來她愛希晨愛得如此地深,如此地濃。

  他舉起手阻止她。「什麼都不要說了,趕快將早餐吃完,我還有別的節目。」他想了一晚上才決定的;他要追求她。紫玉這個傻丫頭,她為了安德犧牲這麼大,他想好好的寵寵她。

  紫玉征征的瞪著他。「還有別的節目……」她語音帶著顫抖地說。他是不是已經和別人約好了?她突然覺得口裡的多士硬得有如石頭。

  希晨絲毫沒有察覺她的異狀,他頑皮的玩著他的叉子,吃完自己面前的炒蛋。

  「我先回去換衣服,你慢慢吃!皮皮,走。」

  紫玉淡然的看著皮皮跟在他身後,皮皮的毛太長了,得找時間修修剪剪,再幫它洗個澡。她這樣告訴自己,但是眼神卻仍盯著那個遠去的修長身影。應該死心了,她告訴自己。或許他只是想表現一些仁慈的精神……但是他為什麼要用那麼華麗的方法呢?她倚著門,不解地看著那一叢鮮艷的心形花壇。

  也許他就是藉這個方式向我說再見,她悶悶不樂地想到。到現在她才明白自己陷得有多深,每天她期盼他的身影,他的出現總帶給她甜蜜的驚喜;有時只是在電話中胡言亂語的瞎說一道,但是她喜歡他所帶給她的任何事、物。天天盛滿一顆緊繃的(原文遺失)

  「人家我同學就是用這招,她爸爸才沒跟她媽媽離婚,所以……」

  「所以你就有樣學樣了?你老實說,你逃學逃到哪裡去了?」希晨沒好氣的問。

  「我都躺在圖書館睡覺、吃東西、看漫畫。」小咪伸伸舌頭地說。

  重重的歎口氣,希晨搖搖頭地說:「總算讓你誤打誤撞的撞出好結果了。」

  小咪興致勃勃的趴在椅背上。「阿姨,我要當花童耶!上次爸爸跟媽媽結婚我沒有看到,這次我可以當花童,我還要請我同學來。」

  「小傻瓜,你爸爸媽媽上次結婚時,你還沒出生呃!」希晨笑著說。

  「那阿姨結婚,還有爹地結婚時我可不可以去?」小咪歪著頭問。

  「當然可以,而且一定請你當花童。」紫玉笑著說。

  小咪移過去希晨的背後。「那爹地呢?」

  希晨忙著閃避一輛路肩超車的貨車,他心不在焉地說:「再說吧!」

  到了陽明山上,由於不是假日,遊客不是很多。他們坐在涼亭中,看著小咪和皮皮在草地上追逐。

  「希晨,告訴你一件事。前些日子本來要告訴你的,可是一直沒機會。」紫玉微笑地倚在希晨的懷中說。他們都明白她為什麼沒機會說!因為他們忙著冷戰。

  「說,我在聽。」他的手不停的梳著她的長髮。老天,他簡直要為她瘋狂了。

  「上次我不是說要跟林映萱通信?現在我跟她是筆友了耶!我覺得她是個很有同情心也很有耐心的人,我真的很想跟她見一面。」她的注意力被向她跑來的小咪吸引住,沒留意背後的希晨突然全身一僵。

  「你認為這樣好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她幫小咪將裙上的草根除去。「我想她現在應該願意見我了吧,畢竟我把我的心事都跟她說了,而且她也很親切的安慰我,感覺上我們已經是很親近的朋友了。」

  「如果她不見你呢?我是說,如果她還是不希望曝光呢?」這下好了,怎麼收尾才能不傷害到她。

  「我一定要找到她。做人怎麼可以這麼不光明磊落!如果她不跟我見面那不就自己打自己嘴巴?是她自己說的,朋友之間一定要能彼此信任,不要存心欺騙對方。我這樣的,信任她,她應該不會故意傷我的感情吧!」紫玉不大有把握地說。

  他感受到她的遲疑,雖然他一再的開導她,但是她還是有時會再變回那個沒自信的小女孩。「不會的,怎麼會有人想傷害你呢?」

  「我不知道!不曉得她為什麼不跟我見面。」她皺著眉頭說。

  「是啊,天知道為什麼。」希晨望著天際喃喃地說。真是精采極了,他諷刺地想,現在他一點都想不起當初他堅持不跟她說明事實的借口了。他很不悅的想起有一回和她聊天時,她所說的話……

  「我最討厭別人欺騙我。我覺得欺騙就是欺騙,沒有什麼善意或惡意的差別!」

  「那你要如何處理?別人欺騙你的話,你怎麼應付呢?」他記得那時他還有些好笑地問她。

  「我會毫不猶豫的跟那個人絕交。我信任他,他竟然欺騙我,這種朋友不要也罷!」她斬釘截鐵地說。雖然風和日曬,但是希晨卻只感覺到冷汗涔涔。一定要想法子解決這檔子事,他在心裡告訴自己,但是卻隱隱有股不祥的預感。

  希晨懊惱的放下手中的筆,剛才的那通電話仍令他心煩氣躁。

  「這位何小姐非常堅持要見你一面。我真是搞不懂你,既然決定繼續隱藏身份,那你又何必要跟她通信?要不然在最初你就該告訴她你的真實身份,現在好了,你要我們怎麼辦?」他的主編在他耳邊不停的咆哮著。

  「告訴她林映萱出國了。」他輕描淡寫的語氣遮蓋不了他的焦慮。

  「我說了,她追問林映萱何時回國,她要去接機。我總不能說林映萱一去不回了吧?」

  「這個主意倒也不壞。」他欣賞她的窮追不捨。

  「壞透了!別忘了你的新書下個月初就要出了,到時候,有些文字記者要採訪你。當然依照慣例,他們會替你保密;可是,我可不認為這位何小姐會放棄任何找到你的方法。」

  「我知道。」他無奈地說。

  「問個私人問題。我一直很好奇她究竟跟你有何瓜葛?看你的態度……很重要?」

  主編的聲音中透著濃郁興趣。

  「夠重要了,重要得我不敢造次。」他的語氣中有著他自己所沒發現到的柔情。

  「如果有我所想的那麼重要,我勸你還是早點告訴她,免得將來東窗事發……」

  「我知道,問題是要怎麼說?」

  「你是聰明人,應該沒有問題的。」

  「謝謝你囉,對我這麼有信心。」「咱們是兄弟,不要客氣。」

  「好吧,再聯絡。」

  他拿起手邊的信,那是紫玉昨天寫給林映萱的。她仍然很熱切的期盼能和他見面,她甚至猜測他是不是有什麼殘疾,不願意或不方便見她。他好笑地搖著頭,這個小可愛!

  怎麼辦呢?他沉思許久們想不出辦法。放下信,他抓起外套,匆匆離去。

  目前還是先幫忙呂希雲辦好婚禮吧!呂希雲和王如荷的復合已經是轟動影視圈的新聞,再加上那個最具潛力的新童星——小咪,這個銀色家庭已經可以說是家喻戶曉。

  小咪是在偶然的機會下,陪她父親呂希雲去採個廣告片的班,被導演臨時發掘出來的。接連幾個廣告片打紅了小咪,現在正和電影製片接觸中。

  雖然呂希雲和王如荷只希望有個簡單隆重的婚禮,由於他們夫妻的人緣實在太好了,現在他們是確定會有個隆重的婚禮,但是簡單——呂希晨苦笑地想,要找個容納五、六百個賓客的場地是容易,但他必須考慮到蜂擁而至的大批歌迷、影迷,還有那些記者。

  他忙碌地奔波在酒店之間,每個酒店當然都很樂意承辦這次的婚禮;但是考慮到交通、停車及應變能力後,他歎口氣地畫掉名單上的最後一家。

  在等待紅綠燈變幻時,他支著下頷的看著一位少婦,牽著搖著小屁股搖搖晃晃走著路的幼童。他立刻想到紫玉,他的眼前彷彿可以看到她抱著他們孩子的情景。到現在為止,她仍對他的追求行動抱持著高度的興趣,而他也樂得當她最忠實的護花使者。

  只是有時她們會流露出一股不安全感,這時只要他吻著她,直到她眼中的迷惑消失。通常這時候她對他都是言聽計從,唯獨一件事——她要見林映萱的決心。

  想到這裡他真是有些沒力,後面汽車的喇叭聲將他自沉思中驚醒,他向後面揮揮手,很快的駛離路口。

  直接告訴她我就是林映萱?不,他在心裡告訴自己,她會認為我存心耍她。避不見面?也不行,她的意志力可能比鋼鐵還堅強。透過第三者?找誰呢?他現在漸漸的瞭解這個女人,他發覺她是溫馴的女人;那是在她沒有被激怒的時候。他得想個法子,在不惹惱她,也不波及第三者的情況下議她知道事實。至於他自己——我自找的,他如此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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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3 0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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