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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亞力還想說些什麼時,竹影溫柔地握住亞力的手,微微地笑了笑。
「亞力,既然大哥都這麼堅定的認定了裕梅,那麼我們這些局外人又有什麼好說的呢?你忘了當初我們愛得有多苦了嗎?」竹影說著還有意無意地瞄了瞄蘭生和菊生。
「呃,姊,當初我們還不是為了你好,怕你被登徒子給騙了。」菊生振振有詞地為自己辯著。
「是啊,竹影寶貝,這就是我們當兄弟的義務跟責任。如果沒有把你保護好,我們怎麼跟爸媽交代?」蘭生喝著咖啡,慢條斯理地跟腔。
「我不企求你們的贊同或支持,因為那並不是我所在意的。」梅生頓了頓才再說下去,「我愛她,當她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因為我丟不開她,即使她一再找麻煩,讓我疲於奔命地收拾爛攤子,我還是沒辨法不去管她,這大概就是俗話說的——命中注定!」
聽到梅生如此誠懇地解剖自己的心聲,蘭生感到有些羨慕他。不同於梅生開朗的個性,較為陰柔的蘭生向來都是選擇將心事深深地理在心底,享受沒人瞭解的孤獨。
「好啦,既然梅生決定要裕梅當咱們象的媳婦,我說孩子們的媽啊,咱們可得好生地照顧裕梅。」於爸爸放下眼鏡,拍拍妻子的手背。
「我知道,竹影以前也是個有心臟病的孩子,我都能把她拉拔得這麼健康的長大了,裕梅的事兒,你們就放心吧!」於媽媽攏攏腦的小髮髻,含笑地保證著。
於是裕梅住進醫院,在經過了一連串的大小檢查之後,醫生終於決定了開刀的日期。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轉眼間裕梅開刀的日子就在明天。在蘭生的安排下,她被排在第一個進開刀房,是林醫生的第一刀。
「裕梅,不要緊張,林醫生一定能將你的心臟醫好的。」看到裕梅若有所思地盯著天花板,蘭生傾身地安慰著她,為她打氣,「想想看,過了明天之後,你就是個健康,全新的人了。」
「希望如此。」裕梅強打起精神擠出個笑臉。他為什麼還不來呢?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二十四小時後就要進開刀房了,他為什麼還沒來探望?
「咦,二哥,老大到哪裡去了?他不是說這兩天都會到醫院裡來陪裕梅的嗎?」菊生自他沉迷的電動玩具中抬起頭,訝異地詢問蘭生。
注意到裕梅黯然的表情,蘭生微微的對菊生使使眼色,佯裝輕快地看看表,「現在還不到中午,老大的公司到十二點才下班,再塞個車,沒那麼早到。」
「喔,裕梅,我要到外頭吃午飯,要不要我幫你帶些東西回來?牛肉麵啦,還是其它什麼東西?」菊生將電動玩具遞給裕梅,伸伸懶腰地問道。
「我不餓,於媽媽燉的雞湯還有一大碗呢!你去吃飯吧,不用擔心我。」裕梅輕輕地說著,臉上看不出有任何波動。
等菊生和蘭生一塊兒走出去之後,裕梅將電動玩具放在床頭櫃上,坐在床頭用手臂圈住雙膝,下巴抵在膝蓋上發呆。
為什麼一顆心這麼焦慮不安?這是從來都沒有的經驗啊!是因為明天的手術嗎?還是因為他……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然將梅生大哥的出現視若理所當然,彷彿才在不久之前,哥哥將自己托給他,可是卻好像已經對他依賴很深了。
他明白她收集水晶玻璃動物的動機,這是不是表示他也能體會那自幼即緊隨著的孤寂感?
為什麼他要這樣的照顧和關心自己呢?甚至半玩笑半認真地向別人宣示她是他的妻子。玩笑會有結束的一天,但在他越來越令她迷惑的行徑中,她找不到跳脫出去的著力點,就像處在龍捲風的風柱裡,寧願被風掃落而粉身碎骨;她也不想離開他。
如果哥哥回來了,他是將她交還給哥哥然後互道別離,還是……還是……
「在想些什麼?怎麼把眉頭皺得這麼緊呢?」不知何時進來的梅生,伸手將她眉際的皺紋撫平,「他們呢?」
「沒什麼。菊生去吃飯了,蘭生還有會要開。」裕梅避開他的眼光,定定地盯著床單淡然地回答他。
鬆開領帶,梅生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瞅著她。「怎麼啦?你似乎悶悶不樂的,在擔心明天的手術是嗎?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很順利成功。」
「我不是在擔心手術的事情,人都已經住到這裡來了,再擔心也沒有用。無論命運要怎麼對待我,除了接受還能怎麼辦?」裕梅說完之後咬著唇地躺回床上。
梅生揚起眉地盯著她。他搞不懂她的心思,天可憐,真的是弄不懂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女孩子。有時候她就像個無所畏懼的水手似的,就像她膽大包天的想當不婚媽媽的事兒,但大多時候,她只像個虛弱的洋娃娃,認命的等著接受命運的撥弄。
「我那天已經請歐洲方面的朋友幫我找裕鬆了,可能這兩天就會有結果。」他想想,還是決定告訴她實話。「根據我的朋友調查,裕松可能跑到某個鄉下的別墅去尋寶,所以目前暫時還聯絡不上。但是裕松這次跟的考古團的成員中,大部分是美國籍的,所以還算有些保障。」
「嗯,我哥哥要是沒有找夠他想要的東西,他是絕對不會現身的。」裕梅一點也不意外的想起哥哥在看到骨董時,那種全身細胞立刻放電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想不想吃點東西?」梅生見她心情似乎有些好轉,檢規著床頭几上的雞湯詢問她。
「不想,但是有點想聽故事。」裕梅半側著身子望著梅生說。
「故事?唔,我好像對說故事並不在行呢!」梅生有些苦惱地用拇指和食指摸著下巴,為難地努力回想自己所能記得的故事,白雪公主跟七矮人?不成,我忘了白雪公主被後母趕出去後發生的事。
灰姑娘?到底是老鼠變番瓜,還是番瓜變成馬匹了?小木偶呢?這也不行,我忘了木偶叫啥名字了……
「真的啊,那我說個故事給你聽好嗎?」裕梅難掩臉上的失望,沉吟了一會兒,她突然興致勃勃地說道。
梅生如逢大赦地連忙點頭,將椅子拉近她床畔,坐得直挺挺地等她說故事。
「這個故事是我小時候,媽媽告訴我的。她說月亮上頭有一輛漂亮的銀馬車,每到滿月之夜,天堂就會有位快樂的王子出現,他用魔杖輕輕一揮,老鼠們就會變成一匹匹的白馬,灰馬拉著那輛銀馬車,王子會到每個人家的門口停一下,把乖的小孩都接上馬車,帶他們橫越天空,送給他們幸福願望。」她說完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才再歎口氣,眨眨眼睛地看著梅生。
「我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好,常常不能去上課。哥哥又大我十五歲,根本玩不到一起。我常常躲在柱子後面偷看哥哥跟他的朋友玩、聽一大堆我聽不懂的音樂。那時候我常常在想,我的王子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呢?我不會向他祈求別的東西,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要有一顆健康的心臟而已。可是連這個願望似乎都有些奢侈呢!
所以我的王子始終都沒有出現。」她沉默下來,一動也不動地望向他,「直到你的出現……」
神經質地笑笑,她低下頭用手指無意識地在床單上畫著大大小小的圓圈圈,「我一直以為這輩子除了哥哥,再也沒有人會願意花時間陪我,但是你卻做到了。我今天跟你說這些話的意思是要先謝謝你,因為我知道明天的手術還是有風險在,不,你別說話,聽我說完。蘭生告訴過我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捱過這麼長的麻醉和手術,所以必須先向你道謝。」
「裕梅,別再胡思亂想了,手術一定會成功的。」梅生一邊勸慰著裕梅,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著蘭生的多事。
「於大哥,或許你是因為我哥哥的關係才對我這麼好!也可能是因為你心地好才這麼照顧我。但是對我而言,你是我這輩子最喜歡的人,我不知道別人會怎麼看我、我並不在乎,從小脆弱的身體只提醒了我一件事——把握住所有目前能把握的——不錯,我喜歡你,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知道那種可怕的感覺嗎?就像走在下面沒有掛網的高空鋼索上,何時會掉下來,沒有人知道。就像我的心臟,有如一顆不穩定的炸彈,我時時刻刻的等著那一刻,你會明白等待死亡的滋味的。」裕梅因為太激動而微微地喘息著,她嘴角帶著悲哀的笑意,半撐著身子地揮動著手。
「裕梅,裕梅,你為什麼要逼自己去想那麼多呢?我們誰又不是每天庸庸碌碌地等著死亡的降臨呢?」梅生感慨地捧住裕梅的臉龐,在她青春的臉孔上,蒼白和明題的黑眼圈,在在說明了她的虛弱。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還沒有愛過人,也沒有嘗過被人珍愛的感受,我不甘心就這樣結束我的生命。我這樣虛虛浮洋地存在又消失,有誰會知道我?有誰會記得我?」裕梅輕輕地搖搖頭,「我原以為生個我自己的孩子會是個很好的主意,他由我而出,代表我曾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但是,我又開始擔心,如果我死了呢?誰來愛我的孩子?誰又會記住我?而我的孩子卻又必須重複我孤寂的生命過程,想起來我還真是個自私的人。」
「不,你並不自私,這是每個人的義務跟權利,繁衍族群,讓更好的下一輩來實踐我們所沒能達成的願望。」說不出來為什麼,梅生將她攬進自己懷裡,輕輕地拍拍著她的背,「裕梅,你太敏感早熟了,別想太多,那些如此嚴肅的事,留給那些忙著勾心鬥角的政客們去操心吧,你只要好好的把身體養好就夠了。」
「是嗎?為什麼我總是不能安心地只過眼前的日子呢?是不是因為我一向都知道自己可能沒有明天,還是我心底一直都在奢望不屬於我的愛情?」裕梅長長地歎了一聲,柔順的長髮似絲線般地加水瀑般的滑落臉龐。
梅生低下頭在她額頭輕輕地印下一個吻,「裕梅,我答應你,手術過後你再也不用這麼黯淡地過日子;我要給你最光鮮燦爛的生活,補足你過去這二十幾年來所缺少的歡樂,好嗎?」他說著將個銀灰色的小方盒放入她手中。
裕梅訝異地抬起頭,望進他充滿情愫的眼眸中,她惶然失措地瞪著手裡的方盒,心中有如被石子波動了平靜湖面,泛起圈圈向外散去的漣漪。
「這……」她既驚又喜,只能訥訥地說不出半個字。
「打開它,它不會咬人的。」梅生含笑地抓住她的手,輕輕地打開那用彈簧鎖的盒蓋。
在裕梅的驚呼聲中,梅生拿出了那枚戒指。在燈光的投射之下,由五顆鑽石所組成的梅花圖形戒面正散發出五彩光芒展現在他面前。
「我想了很久一直想不出來該怎麼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後來是在某家珠寶店看到這枚戒指,它的價錢並不是最高的,但是我認為它是專為你我而鑲造出來的,因為它代表了你的「梅」和我的「梅」。」梅生說著將戒指輕輕地套進裕梅左手的無名指,「以前的歐洲人認為左手的無名指是直通心臟的,現在我將我所有的信心都注入這指環中,希望它能庇佑你安然度過明天的手術。」
所有的感情化成淚水似乎無止境的滴落,裕梅哽咽得無法說話,她只能抱住梅生的頸子,任淚珠滾落。
「我愛你,裕梅。我原以為這輩子我不會對任何女人許下這句承諾,但是裕梅啊,你已經這麼任性又自在的佔據了我的生命,我又怎麼能放開你呢?」梅生將手伸進裕梅織錦般的髮絲間,輕柔地撩撥著她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表白我內心的感覺,忽喜忽悲,既期待又害怕失去的,這不是我所習慣的感受。於大哥,如果這就是愛的話,我願意讓它把我淹沒,讓我滅頂。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寄托,你使我對明天有所期待。這……是不是就叫愛呢?」裕梅偏著頭,帶著疑惑地表情嚴肅地看著他。
梅生托起她的下頷,在她唇上流連不去地輕吻著,「我想是吧!我並不想逼你,裕梅,你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的去思考這個問題。現在,你只要安心地接受手術,我會在你身旁陪著你。」
裕梅閉上眼睛,屏住氣息地感受他柔膩似羽毛輕拂過唇瓣的吻。這就是愛情嗎?令她如此平靜又充滿了安全感的面對生命中的拂逆。天啊,讓它是愛情吧!她衷心地盼望著。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裕梅謹慎地盯著他問道。
「當然,一直都在你身邊守著你。」梅生應允且欣慰地看到她眼神中的憂鬱褪去而笑逐顏開。
他摟著裕梅,靜靜地凝視著窗外浮在灰暗天際的雲朵,為這難得的情感交流時刻而感動——明天,只要過了明天,一切都會不同的!
門口有幾個人躡手躡腳地走了開去,直到走廊的盡頭,他們才敢稍微發出聲響,但相同的是掛在他們臉上的笑意。
第五章
手術室的紅燈持續地亮著,於家人在等候區或坐或立的各有所思。菊生和蘭生都低著頭,菊生忙著打電動玩具,蘭生則是翻若他厚厚的藥品字典。
於爸爸眼睛盯著報紙的社論,另一隻手則不時地拍著的於媽媽的手背。拿著佛珠的於媽媽唸唸有辭地轉動佛珠呼著佛號,眼睛總是落在那扇緊閉的門上。
竹影打著毛衣的手不斷地停了下來,她看看眾人再看著手術室門口的那盞小紅燈,然後再低下頭繼續打毛衣。亞力則是將厚重的公文箱中的文件,一疊又一疊地拿出來,看完簽上名再放回去,像在他辦公室中辦公般的忙碌著。
將背直挺挺地抵在牆上,梅生閉上眼睛地在腦海中的想著裕梅痊癒之後,彼此將有更多的時間相守。是啊,只要她的身體復元了,他一定要帶她遊遍世界,遊歷所見的名山大川,補足她生命中向來的寂寥……
匆匆忙忙的腳步聲打斷了所有的人的心思,他們愕然地看著那個滿臉于思的男子,一把抓住梅生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
「於梅生,我妹妹呢?你怎麼可以讓她接受手術?你到底是跟她說了些什麼?她的身體太虛弱了,不能接受這麼辛苦的手術,你知不知道啊?」聲若洪鐘的他,不由分說地將梅生摔靠在牆上,掄起拳頭就要向梅生揮去。
在於媽媽和竹影的尖叫聲中,蘭生眼明手快地攔住那一拳,而菊生乾脆由後面整個人抱住了那個男子。
「裕松,你冷靜一點,裕梅正在裡面動手術呢!」於爸爸示意兒子們放開裕松,但裕松仍抓著梅生的衣領,蘭生和菊生世還是戒心滿滿心盯著裕松瞧。
「於伯父,我不知道梅生到底跟我妹妹說了什麼,我將妹妹托給他才兩個多月,怎麼我人還沒回來,他竟然就讓裕梅去動手術,他……他……」因為過於焦急,裕松的一口氣梗在喉嚨中而說不出話來。
「裕松,裕梅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了,她經常昏倒,人也越來越虛弱。我們也是考慮了很久,正好蘭生提到現在有新的方法可以醫治裕梅,所以我們……」梅生稍稍掙脫裕松的箝制,誠心地向他解釋著。
「所以你們就這樣自做主張的讓她動手術?我是她唯一的親人啊!你們甚至沒有經過我的同意……讓她在沒有親人在身邊的情況下進手術房!」裕松仍氣沖沖地咆哮。
「裕梅的身邊並非沒有親人,她有我,還有我的家人。他們也都是她的親人啊!」梅生向前跨了一步,平視裕松的眼睛。
「你……你在說些什麼?裕梅跟你們一家人非親非故的,她開刀跟你們有什麼關係?」裕松瞇起眼睛瞪向他。
「不,她跟我們有關係。」梅生深深吸口氣對他說:「我已經向裕梅求婚了,而她並沒有拒絕。」
「什麼?」裕松的反應就好像被燒紅的鐵燙到了般地幾乎跳了起來,他突然伸手就是給梅生一拳,「可惡!」
沒有料到的梅生結結實實地被那一拳給打得摔向一旁的椅子,幸好被蘭生和菊生攔住,才沒有摔得四腳朝天。
「於梅生,枉費我跟你這麼多年的交情,想不到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動我妹妹的腦筋!哈哈,真是可笑,沒想到我竟然將自己的妹妹推到你懷裡!」氣急敗壞的裕松就像頭被困在籠子中的野獸般,不停地來回踱步著。
「裕松,我並沒有占裕梅便宜的意思,事實上我跟本想不到自己會愛上她,只是……感情就這麼發生了。」梅生不顧家人的攔阻,他誠心誠意地站在裕松面前。
「這怎麼可能呢?你不是一向標榜自己不會對任何女人動心的嗎?況且裕梅她根本還只是個孩子啊!如果說她胡鬧也就罷了,可是你不是小毛頭,你足足比她大上十歲,你怎麼,唉,你怎麼也跟她一起胡鬧呢?」裕松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面色仍是十分凝重。
梅生詫異地搖搖頭,「胡鬧?我不認為裕梅是胡鬧,同樣地我也不是在玩遊戲。」
裕松歎口氣地拍拍梅生肩膀,「梅生,裕梅從小就是愛胡鬧,她的腦袋瓜裡總是裝著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誰也搞不懂她,所以這件事八成……」
「不,裕梅跟我是認真的,否則她也不會答應動手術。因為我答應過她,等她病好了,我要帶她去體驗不同的人生,補足她生命中空洞的前二十五年。」梅生理直氣壯地反駁著裕松,「裕松,你究竟為了什麼反對我跟裕梅的事?她是你的妹妹,難道你不希望她找到幸福?」
「幸福?你知道什麼對她才是幸福嗎?」裕松揉揉太陽穴,「裕梅是個敏感又早熟的孩子,在她腦海裡容納了太多不該她去關心的事,你知道嗎?她從小就特別優異,她是個天才兒童,她用函授的方式已經取得了博士學位,只是這學位不被台灣的教育當局所承認而已。因為她的身體不好,所以我一直只當她是我的小妹妹,不要涉足到男女感情的範疇,我怕她會受不了那些折磨的。現在……唉,當初我是因為考慮再三,覺得你不會對裕梅動心,加上我們的交情你必定會替我看好裕梅,所以才把她托給你,投想到!這……」裕松言談之間,似乎仍對梅生相當的不諒解。
梅生並沒有被他的嚴厲目光所嚇退,他挺起胸膛地走到裕松面前,「裕松,無論你怎麼說,我絕不會放棄裕梅的,我愛她,我是真心的愛著她。」
「不可能的,我不會把我的妹妹交給你的。她還小,需要我的保護。」裕松不住地搖著頭地說道。
「保證?你指的是在你興致一來就跑去尋寶,將她扔給菲傭和她並不認識的人照顧,是嗎?」梅生氣憤地吼道。
「我……」裕松語塞地看了眾人一眼,轉眼就要離去,但於爸爸攔住了他。
「裕松,於伯父有些話想說,你不妨聽聽看。梅生對裕梅的心意,我們是全看在眼裡,當初我們也是不太贊成。一來他們年齡差距大了一點;再者,裕梅的身體狀況,想必你比我們明白。但是,既然他們彼此都肯給對方機會了,我們這些旁人又何苦阻攔他們呢?只能說是他們的緣分到了。」於爸爸委婉地勸說著臉色陰晴不定的裕松。
「伯父,這也就是我所擔心的,裕梅她現在年紀還輕又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她特別地依賴別人。梅生跟我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這件事無論是傷到我妹妹或梅生,我都不會好過的。如果有一天裕梅她想離開梅生了,你說,我到底該幫誰?」裕松歎口氣緩緩地說。
「你當然該幫裕梅,你永遠是她的大哥,至於我,能讓裕梅快樂就好,裕梅的幸福重於一切。」梅生開朗地說著道:「只要她好我就好,老兄弟。」
裕松啞口無言地看了梅生一會兒,然後他慎重地點點頭。
疼痛持續地傳過來,裕梅費盡力氣才睜開眼睛,首先殃入眼底的是天花板上的手術燈。她眨眨眼的辨識週遭的環境,手術室濃重的消毒藥水迎面襲來,渾身像浸泡在寒冷的冰水中,她的牙齒打顫地發出格格格的聲音。
身旁可以聽到有許多人在互相交談,伴隨著模糊不清的白色及綠色身影忙碌地進進出出。不時有人用手將她的被子拉高一些,有只冰冷的手每隔相當的時間,就會放在她額頭上,還有翻動紙張的聲音。
「好……冷,我好冷……」裕梅竭力地想分辨出眼前的人影,但不住打顫的牙齒逼使得她只能喃喃地擠出幾個字而已。
那只冰冷的手拍拍她的臉頰,有張秀氣的臉蛋湊到她視線所及的高度,「裘小姐,你醒過來啦,這次的手術很成功喔,連醫生自己都滿意得不得了呢!」
「好冷,我全身都好冷。」裕梅眨眨眼,向親切可人的護士訴苦。
「這是一定會的,你現在還在觀察室,因為麻藥正在消退,所以你的體溫較低,待會兒送你到病房之後,就不會這麼冷了。」護士量量裕梅的脈搏之後笑道。
「還要多久?」裕梅閉起眼睛,體內有如一個冰庫似的,連手背上打進血管的點滴都像是冰水。
「快了,再忍耐一下。」護士說完又匆匆忙忙地跑到手術室門口接過另一床的病人,那個人從一出手術室就開始呻吟,一聲接一聲的,令裕梅倍加難受。
忍耐,再忍耐一下就好了。等一下就見得到於大哥了,只要再一下,再一下……她想著想著又陷入昏睡中。
裕梅原本興高采烈地轉過頭去,但在看到門口的人之後,掩不住的失望濃濃地鋪陳在她仍然蒼白的臉上。
「裕梅,好點了沒有?於媽今天幫你燉了鱸魚羹呢,來,趁熱多吃一點,我聽人家說鱸魚對開刀後的傷口癒合最有效了。」於媽媽一走進來立即笑吟吟地將提罐中的羹舀放在精緻的瓷碗內,端給裕梅。
「謝謝於媽媽。」裕梅端著那碗猶冒著熱氣的羹,幾番欲言又止的望向於媽媽,但於媽媽卻像是故意躲避她眼光似的,逕自勾著毛衣。
快一個月了,自從出手術室快一個月了。連胸口上的那個疤都已愈結成一道突起的小肉痕了,為什麼他還不出現呢?在病房裡當她第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哥哥、是蘭生、菊生、是於爸爸、於媽媽、竹影和亞力,偏偏就少了她最想見到的他——於大哥。
他生意忙所以先走了,這她可以理解;他出國去簽個重要的合約,這她也可以諒解。但是,快一個月了,三十天;七百二十小時;四萬三千兩百分鐘;兩百五十九萬兩千秒,她分分秒秒都在盼著他的出現,他為什麼還不來看我呢?是不是他……
歎了口氣裕梅輕輕地放下碗。「於媽媽,於大哥還沒有回來嗎?」
於媽媽猛一抬頭看著她急切的目光,又很快地低下頭盯著手中的棒針和毛線。「嗯,還沒有回來。」
「他是去哪裡談生意呢?已經去了快一個月……」
「我也不清楚。來,裕梅啊,多吃一點。」於媽媽急急忙忙地把碗重新又塞進裕梅手中。
「於媽媽,難道他都沒有打電話回來過?」裕梅咬咬下唇,期期艾艾地問道。
「有。」於媽媽有些不自然地左顧右盼,眼神卻一直閃躲著裕梅。
「那……他,他有沒有問起過我?」裕梅說完忍不住雙頰緋紅地低下頭。
「呃,有啊,我們告訴他,你的手術很成功。而且明後天就可以出院了。」於媽纏著毛線的動作突然加快,吞吞吐吐地回答她。
「他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玩弄著手指上那枚梅花狀的鑽戒,裕梅心裡喜孜孜地想像他的歸期。因為他在手術前給過她承諾的,只要她的手術成功,他……
「這我就不清楚了。快些喝了這些羹吧,免得等會兒冷了會有腥味的。」於媽媽說著將提罐中的羹又舀了些進她碗裡,並且偷偷地用手指揩揩眼尾。
「嗯,於媽媽,謝謝你這些日子這麼辛苦的照顧我。」裕梅衝動地拉住於媽媽的手,感性地朝她道謝。「如果我媽媽還在的話,她大概也會跟你一樣的吧!」
「沒……沒什麼,你……快些把身體調養好,於媽媽就很高與了。」於婚媽說著淚水又潸然而下。
裕梅拉出面紙輕輕地為於媽媽拭著淚珠,「於媽媽你真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我一定會趕緊恢復健康的,等於大哥回國的那一天,我要去機場接他呢!」她將梅花戒貼在臉頰,像夢囈般緩緩地說著。
於媽媽卻一個岔氣地哭了出來,她朝裕梅揮揮手,拎著手絹兒衝了出去,只有那個被絆倒的毛線猶在地下隨處地翻滾著,裕梅心中一動地望著她匆忙之際關上的門沉思。
有點不對勁兒,雖說於媽媽是很感情充沛,容易情緒激動的人,但是她每天來照顧我時,卻顯得很壓抑,常常話說到一半就哭著衝了出去,今天如此,昨天如此,前天也……慢著,是不是有什麼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手術失敗了嗎?不,每個人都告訴她很成功,連媒體都特別來探訪這在台灣尚屬石破天驚第一遭的首次手術……那她為什麼?
將所有的人這些日子來的態度仔細地回想一番,她陡然地坐正身子。難道……難道……每次在我問起於大哥時,每個人都先不約而同地停住了嘴,然後打哈哈地將話題岔了開去。
這個認知令她的腦袋中似乎有個鈴聲不停地響,又像是有道悶雷捶下,使她晃了晃,手中的鱸魚羹灑了出來。
她茫茫然地搖著頭,不行,她要鎮靜下來,或許,或許事情並不如我所想的,她應該靜下心來,這樣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如果……如果事實真如她所料想的,那她該怎麼辦?
她盯著手指上的那朵梅,渾身感到如在深淵中急速下墜著般無助,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出真相,竭盡所能的找出真相。
「裕梅,等你身體完全康復之後,哥帶你到國外走走。你的護照擺在哪兒?哥拿去辦簽證,你是要去歐洲、還是澳洲?美國狄斯耐、或是到日本的荷蘭村跟豪斯登堡?或者乾脆跟哥到香港去,哥去看骨董時,你可以去逛逛街買東西……」裕松滔滔不絕地說著,手也沒停的在裕梅面前翻著旅行社印製的精美DM。
「我不想去。」裕梅將視線調開,早上剛出院回到家裡,錄音機裡有朋友、同學,甚至於家人和亞力的留話,祝賀她的出院,卻唯獨少了他的,這令她的心情一直低沉地開朗不起來。
「怎麼,裕梅,你有心事?」裕松見狀,將那些DM往床頭櫃上一扔,坐在床沿皺起眉頭地望著她。
「沒有,哥,是誰告訴你我要開刀的事?」
「是梅生托人找到我,我那時候正在布拉格郊區的一棟舊式別墅中看一批沙皇時代的珠寶。」
「你回來之後有見過他嗎?」
「有,在手術室門口,你問這些幹什麼?」
「他有沒有說什麼?」裕梅看著手指上的梅花在光線照射下所閃出各色的光芒,幾乎是屏住呼吸地等著他的答案。
「說什麼?裕梅,他應該說什麼呢?當然我很感激他在我到國外的這段日子照顧你,現在我回來了,他就把你交還給我啦!」裕松走到陽台上,望著遠方淡淡地說。
「就這樣?」裕梅心往下沉地尖聲追問。
「就是這樣啦,裕梅,梅生是我的哥兒個,他肯幫我照顧你,雖說是出於兄弟之間的義氣,但我看我要是再不趕緊把你接回來,那可就太不知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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