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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雁沙] [天雷尋找大地火][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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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9:27: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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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日期:1997-3
到底是誰對誰下了蠱?
他們大可去玩「王子和王子」的幸福遊戲,
而且......干卿何事!
但那不知是1號或0號2號的「傢伙」卻對她猛送秋波,?
害她熊熊的忘了自己是男是女!
醒醒吧!自己可是身負「重任」的呢!
台上她巧笑倩兮的炫惑人心,
台下她躡手躡腳的尋找「A君」------
那個讓她姐迷途不知返的「圈內」人!?
愛當然可以沒有道理,
但若使她姐莫明的消失便萬萬不行;
調查「牛步」的進行,
偏偏「那傢伙」還在瞎纏要當她的蟑螂老公,?
搜尋「A君」沒消息,
這個蟑螂竟為愛她揪出B、C、D君?!
ABCD狗咬豬,這可引爆了「男配男」的三不管地代....

前言


                     藍雁沙

  一直很傾心於這句「十世修來同船渡,百世修來共枕眠」。想想看,芸芸眾生中竟然就有那麼一個人,無論是紅繩系足或是名列三生石上的約定,就在這世間的某處,正殷切地期盼著我,就如我疑疑地等著他的出現般!

  同船共渡尚且需要苦修十世,那麼,歷經百世的心神系念,這才成就的緣分,靠的是何等的疑狂和誠意啊?時光荏再,從夢幻的青澀中走過,愛情它以各種面貌,或狂濤巨浪、或涓細小流,在我眼前展現出各種玩疑愛戀。

  大情大愛的烈焰炙人、速食愛情令人無法踏實的將彼此生命中最感動的那一刻,在最恰當的時機、送給最適合的人選。亂了、散了,溫婉的你儂我儂,也被下一個男人會更好的觀念所取代。現代男女最大的悲哀,或許就是在於什麼都要追求效率,所以喪失了品嚐愛情內涵的機會。

  愛情它不只是草草找個人為伴即可,它蘊含了彼此對各自生命的期許,以及對週遭生活的融合或期待。所以愛情它可能以各種方式存活於你我之間。有老少配、有本省外省、中國外國、甚至同性之婚嫁。難道,你我可以如此輕易地否決掉別人的真情真意?我深深不以為然……

  或許我們所處的世界太虛偽了,也可能是因著我們太空虛。所以,我們如一顆顆的棋子,在拘泥了性情的棋盤裡,人云亦云,或者墨守成規一步步地遵循前人的步伐而前進。因為,這是最安全也最被認可而不會出錯的途徑!

  但對那些願意用這世間的人所珍視的名聲及將來做賭注的人們,除了掌聲,我們能否發自真心地送上祝福?

  我懷疑這其中有多少人是懷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等待著可以說風涼話、放馬後炮的機會到來。而後,洋洋得意地以大多數的姿態,將那群少數族群打入谷底,驅趕到不見天日的深淵。

  這封信的目的是要告訴那些少數自以為高尚的人士,雖然你們的聲音很猛烈,那也不代表你們就是對的。這世間並非聲音大的就有理,嗓門高的就非麻不可。人家愛男人或女人,這是他家的事,為何你們非要吹縐一池春水,到底干卿底事?

  我並非如你們所質疑的──是位同志。也不是像那位似乎恨不得殺盡天下同志的頑劣份子所言;浪費了太多的同情心!我,很單純的只是將每個人都看成有完整人格的個體,連我的寵狗都有神聖難以侵犯的「狗格」(特別是它正在吃狗食或玩它的玩具時),我為何要去批判別人的生活方式,如前所言,那是他們家的事,與我何干?

  醒醒吧,氣死是驗不出傷痕的。何必呢!天高地闊,處處好風光,讓咱們盡情悠適有情世界,別再浪費時間在這麼沒力的話題啦!

  雖然還沒撿到最適當的石頭,但我仍衷心祝福所有的有情人,尤其是在這歲末天寒之際,無論你是誰,我都愛你,也深深約為你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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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9:2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夏末慣有的午後雷陣雨,路旁停滿了違規橫陳的機車或汽車,熙熙攘攘的行人穿梭在濕潤的人行道,不時躲避著橫衝直撞的摩托車或有市虎之稱的公車。

  韓小瑜低著頭默默地往前走,絲毫沒有理會那些因燈號已經改變而頻頻按著喇叭的駕駛,她挾緊腋下的資料袋禺禺而行在熱鬧非凡的台北街頭,臉上表情卻是冷清而茫然。

  站在那間有著朱白色雕樑畫棟般的門面、偌大玻璃門內層層壘嘻都是繁複且散發著昂貴氣息的蕾絲紗幔的店門口,小瑜調整好背包的帶子,深深吸口氣後,伸手推開那扇如有千萬斤重的門,迎向一室淡淡馨香。

  「什麼?她說什麼?可以,我就不相信沒有了她尹蒂,我的秀就撐不下去。告訴她,愛來不來,十五分鐘內沒有出現的話,我就換人。要告我?很好,去告吧!」摔下電話,那名虎背熊腰的男人氣呼呼地來回渡步,不時翻翻一旁那些忙著縫製衣裘的女郎們手裡的針線活兒,再粗聲粗氣地吆喝著另一享正在試穿新衣的女郎們。

  「拜託你們多花點精神,這場秀對我們或泥程都非常重要。」他拍拍手掌,在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後,環顧所有人,他緩緩地說。「雖然他現在不在」「泥程已經失蹤五天了……」有人細聲地咬著耳朵。

  「對啊,有人說他是因為江郎才盡,所以才躲起來,搞噱頭而已……」也有人仰頭喝著檸檬汁,大剌剌地說著。

  「是嗎?但是我覺得泥老師的作品還是很跟得上時代啊,會不會是有人惡意中傷?」更有人持不同看法。

  「不曉得呃,你們想想看,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而且又有那麼多的年輕設計師出來搶市場。泥老師這一輩的老設計師大都不是科班出身;又沒有什麼大獎賽的金環,本來就是會吃點虧。」高舉著只手任裁縫們為她量著身,有著棕紅髮絲,眉毛剃光用咖啡色眉筆描出兩條高聳眉室的模特兒,嗽著塗上冰藍唇膏的肩,不以為然地大發謬論。

  「嗯,話是這麼說沒有錯,但是依泥老師的名氣,那些所謂的新銳設計師哪比得上。別的不說,光是那些官夫人跟企業家少奶奶們,還有杜交界名女人們的捧場,泥老師再混個一、二十年都不成問題。」

  「是啊,反正那些人穿來穿去不都是那幾個樣子,旗袍、改良式旗袍、晚禮服、空前空後、露胸露腿,連我都會設計?」咬著芹菜棒,有個渾身抓不出三兩肉的女郎笑道。

  聽著那些模特兒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泥程,段詠文,身為泥程重金禮聘,亦是因為彼此交情頗深,所以特地從繁忙的公務中抽身來跨刀相助,出任這次泥程個人生涯二十五週年慶大秀的藝術總監,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眾所周知泥程已經失蹤五天了,消息是由他的管家阿滿報警而洩漏出來的。雖然已經是四十二歲而過了不惑之年,但泥程卻一直保持著孩童般的赤子之心,是流行界有名的老頑童。

  事情發生在五天前的傍晚,向來都有在晚餐而散步習慣的呢泥程,在交代阿滿準備他嗜吃的清蒸螃蟹後,即獨自走出他位於海濱小丘上的別墅。

  服侍泥程已經十七、八年的阿滿,一直以為這是主人如常的例行散步,所以只是認真地烹著主人朋友迭來的大閘蟹,並沒有想到去注意主人的行蹤。

  等到阿滿想到去找主人時,已經是她自三個多小時車程的小鎮回來之後的事。拾著大袋小包的家用品及食物,當阿滿打開保溫鍋,看著裡頭已無熱度的螃蟹時,心裡打了個突,逐漸覺得怪異起來。

  就像有些有名的藝術家必然有些獨特的怪癖,泥程這位著名的服裝設計師的癖好也是廣為所知。他絕不在清早起床,必得在床榻上賴到日上三竿,並優雅地在床上用完豐盛的早餐,然後再在一、兩個鐘頭梳洗,才肯正大光明的見人。

  他另一項常被人引為茶餘飯後閒聊的,即是他對於吃的講求。非當季食材他不取,新鮮之外還要趁熱食用,最嗜吃螃蟹,嘗說死也要吃:尤以大閘蟹,更是視之如命。早些年還常常遠赴港九去大快朵頤。

  對自翔為美食家的泥程而言,暴殄天物是最要不得的事。這也是當阿滿發現那隻大閘蟹仍好端端地窩在鍋子裡時,會感到奇怪的原因。因為在她蒸煮螃蟹時,泥程即不時地渡到廚房詢問,似乎等不及要享用這珍貴佳饌了。

  心裡感到詫異,阿滿隨即拿起手電筒,開著泥程的車四處尋找著泥程。

  夏末秋初的夜間,涼風習習,放眼望去,連綿的沙沫上只有些匍匐蜿蜒的植物橫臥其間,阿滿在沙灘上來來回回地喊叫著。但隨著夜色越來越深,風也逐漸銳利起來。

  等了許久仍沒有泥程的蹤跡,阿滿心想或許他已經回家了,所以放棄了搜尋回去。泥程那棟法國式的別墅仍是空空如也,懷著恙忑的心情挨到天亮,阿滿才在無可奈何下向警方報案。

  由於泥程是知名人士,加以失蹤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四小時,所以警方並沒有很重視這個失蹤案。倒是因為立法院剛開議,除了互貶為黑道份子外,立委們一時之間還找不到藉口可以吵架打架,使得這件失蹤案,在記者們缺乏新聞的情況下,竟被炒上了頭條。

  隨著立法院開會情況的平和黯淡,記者們只有在泥程的失蹤事件上大著筆墨。有些人忙著探討他和某些名女人之間的曖昧:也有人幾乎是斬釘截鐵的暗示著這位年逾不惑的王老五是玻璃圈內的同志:更有些記者,捺著性子想盡辦法將泥程自幼到目前為止的點點滴滴都編寫成一則現代傳奇。

  無論新聞怎麼炒,泥程就像是平空自這世上消失了似的,不但沒有絲毫訊息,對他興致勃勃地策畫了許久的二十五週年紀念秀也沒有任何交代。雖然在段詠文的監控下,所有的細節流程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但缺席了的主人,卻使這一切都顯得特別詭異。

  每天穿梭在泥程那間巨大的巴洛克宮殿式的服裝原創公司,抽空還得到警局接受警方人員的訊問,不時驅車到泥程的別墅尋找蛛絲馬跡,可以說已經夠段詠文忙的了,再加以他自己那業務蒸蒸日上的事業,給結實實地把他繃得更緊了。

  而這場秀的重頭戲,就是那名叫尹蒂的模特兒所要展示的純手工刺繡珍珠禮服,是泥程親自一針一線地縫綴完成的。當初是在尹蒂自己苦苦哀求之下,他才向泥程極力推薦讓她扛下這最光采的一角,沒想到這女人卻只打通電話來,說是要替花花公子拍裸照,所以不參加這場秀了,令段詠文措手不及。

  天殺的!泥程,你究竟是躲到哪裡去了?搔搔早已被他撥弄得凌亂不堪的發,詠文將腳往長長的工作抬上一扔,拿起他慣用的大保溫罐,懊惱地望著裡頭已經快見底的余漬,貪婪地嗅聞著殘留的咖啡香。

  「喂,哪個人做做好事,幫我泡杯咖啡。」看到那個佇立在那裡盯著一套滿是蕾絲的維多莉亞時代禮服的女孩,他覺得相當眼生,可能是新來的吧!他想他不想他伸手將保溫罐塞進她手裡,自己則是腳不停步,緞續地檢查著物品。

  莫名其妙地瞪著手裡的保溫罐,小瑜訝異地看著那些身上只穿著簡單的內衣褲、卻相當自在地走動著的模特兒們,很自然地對她指點著廚房的方向。

  抿著唇在流理抬上下四處翻找著,好不容易才找到罐頭大的咖啡粉,也不曉得該放多少,瓶罐上密密麻麻似英文又不像英文的字母,在她眼前宛如雨後被水漫淹漂流出洞的蚯蚓般扭曲。

  看到自己放在一旁的資料袋,小瑜的心一栗,總算憶起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的原因。坐在那張有些晃動了的高腳凳上等著水開,小瑜打開資料袋,看著裡頭那個跟自己一點都不像的女郎。

  若非是孤兒院院長的親口證明,否則連小瑜自個兒也很難置信:她跟照片中那位明朗得如太陽般耀眼的人會是親姊妹。

  從有記憶開始,小瑜即聽多了人們對她們姊妹的評論,姊姊韓□苓,較長五歲的她有著圓圓的笑臉,鼻上幾點明顯的雀斑,活潑樂觀的個性,使她有著極好的人緣。

  而對於小瑜,評語就較趨於兩極化。據說長得較古典的她有著標準的鵝蛋臉,因為較內向羞澀,也可能是因為一向都是有姊姊在前頭抵擋挫折困難,所以養成小瑜靜默的個性。

  平常姊姊曾不止一次邀小瑜到她所任職的服裝公司玩,但生性傭懶且害怕見生人的個性使然,使小瑜總是拖延而至從未來過。如今回想起來,她頗為後悔,若是以前能積極些,或許今天也就不會這麼茫無頭緒且棘手了。

  翻看著那些姊姊所遺留下來的日記和書信,小瑜咬著下唇地努力回憶姊姊是否曾說過公司內的什麼事。奈何想了許多,記憶中的片段幾乎全都是姊姊對自己的噓寒問暖,這令她為之沮喪不已。

  水壺的笛音淒厲叫醒了沈思中的小瑜,她慌慌張張地跳下凳子,手忙腳亂地想打開罐子,用力過猛之餘,滾了一地的深色粉末。既要顧及刺耳的壺音,還得東張西望地找些東西來處理這滿地狼藉,小瑜在慌亂中,只有先關掉瓦斯再說。

  「你到底在幹什麼啊?」冷不防背後傳來的斥責聲,使小瑜嚇了一大跳地旋身面對那個皺著眉佇立在門口的男子:是捧著滿懷簡報的段詠文!

  喏孺得說不出話來,小瑜下意識地往後頭一縮,手臂上立即傳來一俾椎心之痛。

  在她沙啞的尖叫聲裡,段詠文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粗魯她扳過她的身子,細心地觀察著她手臂上那片深紅的色塊。

  「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快過來,待會兒要是冒出水泡就糟糕了,難道你不知道水壺是會燙人的?」二話不說地拖著小瑜,在那些模特兒們或是職員們的尖叫連連中,將小瑜拖進一間雜亂無章、像是剛被閒空門的偷兒們好好地翻箱倒櫃過,或是世界大戰後的廢墟般的房間。

  一進房內,他大腳一端,便將那有層層抱枕和書報所堆積的椅子上的所有物,全踢下地:把小瑜安置在椅上。

  他迅速地自櫃子裡找出醫護箱,像受過專業訓練的醫療人員,並冷靜的為小瑜塗抹清涼的藥膏,再覆蓋清潔的紗布,繼而以繃帶紮好。

  頭一次小瑜如此靠近地觀察著這個報章雜誌及第四台談話節目的寵兒。汗珠緩緩地自他額頭上滑落,舌抵在雙唇間,他神情專注得彷彿正在做件偉大的藝術創作似的。

  說起段詠文,相信許多關心時尚流行,或是常常開機守著電視的人,應該都不會太陌生。自從「新好男人」這個名詞開始流行後,大部分的男人皆以受封這稱號為榮。

  然而這位媒體風雲兒,卻在某次上那位以女性柔媚形象、在總統大選中成功地顛覆媒體、以強勢的手法將自己推銷進全台港人心目中的政壇黃金女郎的節目中,堅決反對她將這個封號硬冠在自己頭上。

  「我不是什麼『新好男人』,我也期許自己能做到『好男人』的境界,在我以為,好男人沒有什麼新舊之分,只有假象與真相之分。」帶著自信的笑容,他炯炯有神的正視著螢光幕,顯得一派的溫文儒雅且義正辭嚴。

  在主持人擅長的揭風點火之下,觀眾忙著callin的熱線不斷湧入,雖然有幾個是批評他的臭屁自大,但絕大部分的來電卻都是一面倒的支持他。

  針對許多人的不以為然,他談笑用兵地以四兩撥千斤的口吻,很輕易地化解那些尖銳的批判。

  「我並沒有批評所謂『新好男人』的意思,我認為是不是個好男人,各人心裡自己明白,何必非得跟個流行用語扯上關係才算數呢?」大大不以為然,詠文笑道。

  「哦?依段先生所設定的『好男人』,最基本的定義是什麼呢?」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那位頂著全台港最引人注目的黃金女郎,笑吟吟她揚了揚塗著佯紅蔻丹的手,嗲聲嗲氣中不難看出她試著挑起觀眾熱情的企圖。

  見招接招拆招,一路激辯過來,詠文也己摸清無論是這位嗜血鯊魚般的主持人,或是守在電視機旁隨時準備callin的觀眾的心態,他輕輕鬆鬆地往後一躺,雙手在胸前交叉,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依我之見,所謂的」好男人「就是認真的活著:努力地追求自己和別人之間關係的圓融;對於兩性之間的互動,抱持著成熟的態度,最重要的是能有足夠的寬容胸襟,不會嫉妒比自己成功的女人。」

  「你是指嫉妒?嘩,這可是個相當嚴重的指控,以段先生的說法:男人有可能會對比他成功的女人嫉妒?」

  「不錯。不但是在事業方面,事實上在許多地方,譬如家庭的經營,或是親子間的圓滿與否。對許多男人而言,甚至包括我在內,都是相當困難的一環,但對大部分的婦女而言,這卻全是她們生活中的例行公事,她們像陀螺般地在這些場合中奮鬥,而且恰如其分的做該做的事。很多男人一味地貶低女人的地位,但實際上在他們內心世界中,他們是嫉妒的。嫉妒女人能如此完美地扮演每個角色,而自己卻只是部越來越無趣的賺錢機器而已!」

  在段詠文這些擲地有聲的言論一播出後,連接著是讓電信局機房三番兩次當機的連續callin電話熱。

  隨著這個衛星電視節目的一再重播,段詠文的溫文儒雅,配上講話時不所揮動雙手加強語氣的肢體動作,在導播偏愛的特寫連連下,使他在最短時間內,成了最受歡迎的「新新好男人」,而這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將繃帶和藥品都收回藥箱內,段詠文這才有時間好好地打量眼前如受到驚嚇的兔子般微微縮著頭、紅著眼眶的女郎。

  這樣標緻的娃娃,泥程是打哪兒挖到的寶喔!就只這樣匆匆地打個照面,詠文心裡已經是驚歎連連了。

  但看她眉眼如畫,鼻似懸膽,菱墜兒般的唇瓣欲語還休,清朗明秀的粗眉下,那兩顆晃漾著螢光似的瞳孔,正快生生地回望著他。

  雖然是國內首屈一指的服裝設計師,但泥程對女人的評比標準,向來都是令人大為意外的,端看他目前所用的模特兒們即可見一斑。

  沒有令人驚艷的臉孔,也沒有瘦比飛燕的瘦削身材。柏反的,泥程的模特兒們有貴妃般圓潤的,也有平板得一如發育前的小男生,更有比例遠離所謂黃金比例的人。

  有的模特兒滿臉座瘡癩痕,有的是滿臉雀斑,更有人是身體殘缺,但他們都興高采烈地出現在泥程的秀場上。

  不斯有人批評泥程的做法是譁眾取寵,但針對這些不同的聲音,泥程沈住氣地以連辦十場嘉年華會般的服裝秀,來回答那些懷疑的浪潮。

  「我的哲學就是設計出適合平常人穿的服飾,長久以來,服裝設計師都將重心擺在少數那些所謂」標準身材「的客層身上,但其他」非標準身材「的人怎麼辦?難道他們就必須忍受將身體擠進過小的衣服、鞋子的酷刑嗎?不,今天開始不再有這種情況發生了,因為我泥程,要展開革命,為那些受壓迫和捆綁的身體找回穿衣的快樂與自由!」

  在泥程的解放宣言之後,這種柔軟舒適的全棉或純麻紗、毛料系列的服裝開始成為當紅商品,將原已略微走下坡的泥程,重新推回國內設計師大老的地位。

  但看看眼前這位粉雕玉琢似的精靈般清逸女子,詠文可以肯定的是,這八成是泥程這幾天以來,所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因為這位靈秀女郎,這場秀非成功不可。看多了各式各樣的模特兒,他很少看走眼,而面前的這巧人兒,他敢斷言,她必然會是個空前絕後的「舞颱風雲兒」!

  「你試過衣服了沒有?」看她在自己的注視下,不安地扭著衣角的樣子,詠文嘴角往上一弩,露出個優美的弧度。

  「衣服?」摸摸手臂上的紗布和繃帶,小瑜茫茫然。

  「嗯,既然你的手受傷了,我想我們總不能讓你包著紗布走貓橋〔catwalk,即伸展台〕……其實,如果泥程在這裡的話……哈,我幾乎都可以看到他故作神秘地磚著眼珠,然後一彈手指,說:『有何不可,我就要她這樣上台,這樣比較自然,不是嗎?』」帶著興奮的表情,詠文往後退了幾步,打量著小瑜幾秒鐘之後,突然大叫道。

  嚇了一大跳地抿抿唇,小瑜半信半疑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兩個拳頭在背後握緊又鬆開,然而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撩成兩隻緊得看得到青筋的拳頭。

  怎麼辦,他誤以為我是這回走秀的模特兒了。盯著他那被譽為中國近代最俊美的臉龐,小瑜心裡志忑不安。

  會混進這個跟她的學生身份完全不搭軋的地方,最大的原因也是為了他!想到這裡,小瑜趕緊低下頭掩飾自己眼裡差點奪眶而出的淚珠。

  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愛哭的人,但自姊姊也跟泥程一樣地平空消失後,她再也不敢這樣想了,因為這短短幾天內,她所流的淚已多過她這二十一年來流過的淚水了。

  小瑜和姊姊□苓是被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送到派出所,他操著濃重的口音,老鄉長、老鄉短的敘述在河邊的堤防畔撿到這兩姊妹的經過。

  拾荒維生的老流浪漢在河堤上用撿來的木板搭起個簡陋的木屋棲身,那天清早在一陣嬰兒啼哭聲中,他探頭自老灌進冷風的縫隙閒望出去,只見年約五、六歲的□苓正不知所措地想哄騙揮手踢腳啼哭著的小瑜,放眼望去,清晨濃霧的堤防上,除了這兩個孩子,沒有別的人存在。

  問了老半天,較大的□苓只會將那個寫有姊妹倆出生年月日的紅紙袋交出來,其他的一問三不知。問半天她只會說爸爸跟阿姨把她們放在這裡,說有人會帶她們去玩。

  流浪漢面對這麼小的孩子和奶娃兒一籌莫展,尤其在那個奶娃兒還張大了嘴、不停哭鬧著的情況下,除了把這兩個女娃兒送到警察局,他還能怎麼辦,

  被送到孤兒院的□苓和小瑜,三番兩次的刊載在報紙的尋找親人版面上,但卻一直找不到□苓口中的爸爸和阿姨。而她們也就在孤兒院裡,孤單且相依為命地長大。

  早熟活潑外向的□苓,向來都是院裡孩子們中發號施令的老大。獨立的她在國中畢業後,即考上職業學校的服裝設計科,課餘則由學校推派給泥程,而到他的工作室打工,半工半讀地完成學業,並賺錢供給小瑜唸書。

  於是乎在小瑜懂事後,都不曾為經濟傷過任何腦筋,直讀到大學,都沒有感受過任何生活上的壓力,而這些,全都是樂觀開朗的姊姊努力的成果。

  由於此只剩對方可依靠,使得她們姊妹間情感十分親密。雖然都在台北這個龐大雜亂匆忙的城市中活動,但她們並沒能常常聯繫。小瑜已是大四的學生,在即將畢業前,她有太多的事要做:補習英文、電腦,還有□苓要求她去補的高普考。以□苓自己也沒閒著,雖已升到泥程店裡首席助理的位置,但她仍不放過任何充實自己的機會,補日文、英文、會計,再加上繁重的工作量,使她們像兩盞忙碌的走馬燈,雖知道彼此的存在及路徑,卻找不出時間相聚。

  在泥程失蹤的消息傳出後,小瑜還打過電話相詢。電話中的□苓似乎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地敷衍幾句後,即掛斷了電話,自那以後,小瑜就再沒有她的消息了。

  過了幾小時,泥程店裡的秘書打電話到小瑜租住的宿舍打探□苓的行蹤。依她們的說法。□苓在接過幾通電話後,即匆匆忙忙地外出,起初她們並不以為意,但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苓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接下來的幾天,對小瑜而言其是度日如年,為了能在第一時間內得到姊姊的消息,她蹺課、沒去補習,甚至連出門吃飯都賺浪費時間,只窩在小小斗室內吃泡麵、啃餅乾。直到今天早上,一翻開報紙看到那個令人心驚膽跳的標題,小瑜再也按捺不住焦躁的心情,立即直奔姊姊租屋處,而後來到這裡。

  乍看到那個萬人迷般的段詠文時,小瑜腦海裡立即浮現在姊姊日記和塗鴉本中的片段,更是對姊姊的失蹤感到百思不解。

  是不是因為他,所以姊姊……可是有可能嗎?但……會是他嗎?各種揣測想像在小瑜腦海裡不停地回湯,再抬起頭看著正在接聽電話的段詠文,日記中那些泣血般的話絮,如同變形蟲般的在她眼前越變越大。

  由於在姊姊租住的套房內枯等了許久都等不到人,小瑜在忍受不住焦急和好奇心的雙重煎熬下,索性自行在那約莫六、七坪的房間內,搜尋著任何可以解開姊姊失蹤謎團的答案。

  在見到那本上頭有姊姊用拼布縫綴出各式小巧花樣的日記時,小瑜著實□曙了好一陣子。因為跟姊姊雖然很親近,但日記這種東西畢竟是非常私人的記錄,該不該看呢?但是,如果裡面有著姊姊失蹤的原因的話……

  猶豫再三後,小瑜終於悠著氣、微微顫動著手指,打開那本像有千萬斤重的封面。而裡頭所有的內容,卻宛如萬花筒般的令她膛目結舌。

  泥程是個頗有名氣的設計師,拋開他的本業不談,影視界或政壇也有不少名人,都將他們對外形象的設計,全交給泥程打理。而身為他首席助理,□苓也都能在有意無意間,得到這些名人為外人所難以窺見的一面。

  津津有味的翻閱著如同現形記般的日記,小瑜逐漸察覺到姊姊正飽受著困擾;而最大的原因是那個被她稱之為「A君」的人。

  看起來是姊姊很辛苦地暗戀著這位依她所說,英俊、成功、體面的男人。

  連連略過不少的篇幅,都是很浪漫的描述,看樣子□苓真的用情很深,她連撿到A君的一根頭髮,都要欣喜萬分並且仔細保存。每天她最大的期盼就是能見到他、聽他說話、看看他即好,若有一天沒見到她心目中的A君,她便要失魂落魄,無心工作了。

  掩上書,小瑜難掩自己所受到的震撼,想不到姊姊的心頭是這麼的苦悶!回想起每次姊妹問好不容易湊到一塊兒時,成天吱吱喳喳,不時發出爽朗笑聲的姊姊,沒想到在她愉悅的外表下,卻包裹著如此淒苦的心。

  越看下去越令小瑜感到心疼,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他究竟有沒有意會出姊姊的心意?長長的好幾篇都是姊姊哀怨的心聲:自卑於自己不起眼的外貌和普通的學歷,最令她在意的,還是自幼被親生父親拋棄的陰影。在她的日記裡如此寫著他不在乎我是應該的,因為他所接觸到的都是那麼美麗、嬌柔,有錢有勢的女人,我跟她們比起來,人算得了什麼呢?唉,別再疑心妄想了,不可能的事,又何必再自我折磨……但是,我已經將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他身上,我該怎麼辦?

  閉上眼睛仔細想想,小瑜為自己的自私感到汗顏,我在那裡?當姊姊痛苦得找不到人傾訴時,我又在哪裡?

  繼續看下去,小瑜吃驚得連嘴都圈成O形,眼睛睜得老大,直到幾乎要撐裂般的痛楚傳來,她才趕緊揉了揉眼睛,並且呼出那口一直敝在胸口的氣,休息一下。

  原來,那位「A君」竟然是個同性戀者!□苓似乎飽受刺激,她寫到為了這件事她已經連醉三天了,但心裡卻還是雪亮地痛苦著。

  接下來的篇幅裡,小瑜就像眼睜睜地看著姊姊的心路歷程:她從最初的不願相信,到試圖改變A君對性別的觀感,而後是一連串失敗使她的情緒跌到谷底。最後,她選擇妥協,接受A君是個同性戀,一輩子也不會有她所希望的愛情,那個由A君而傳送給她的絕望事實。我試著瞭解,但天啊,這對我而言是何等殘酷的事,他說他愛我,但只能止於兄妹或是朋友問的感情。因為我是個女人!就因為我不是個男人,所以他知道、也明白我是如此的愛他,也無能為力。我該怎麼辦……

  日記本上有著點點滴滴的水漬,將姊姊偏好用的綱筆字跡模糊地擴散成一片汪洋的藍色染跡。這是淚嗎?是姊姊的淚吧!小瑜輕撫著娟秀的字跡,沈默地自忖。

  接二連三的大片淚痕,令小瑜心裡像是有塊巨石壓住,悶悶地幾乎要令她窒息。她抬起頭眨回眼底的淚珠,再翻到最近的篇幅。我再也不能忍受這種日子了,每天看著他在鏡頭或生活裡假扮大眾情人的角色。看到那些崇拜他的女人們眼裡的激情,我就感到很荒謬,為自己,也為她們。想起自己以前曾為這些女人而吃醋嫉妒,看到她們為了要能更靠近他而惡言相向的搶位子,甚至大打出手,真是悲哀!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真的是弱者!

  在這頁的下方,有一幅小小的插畫,晝的是一幅小小的房子,很平常的畫;就是一棟斜頂瓦屋立在青青草地上,屋旁有樹、有花,有河有山,但□苓卻用筆在書上頭以螺旋狀的筆觸,將之塗毀。告訴A我要走的事。他以為我要自立門戶,或者被其他設計師挖角了。可笑、真是可笑,為什麼他就完全體會不出我的心情……累了,實在是沒有力氣再跟他耗下去,既然他這輩子都不會愛我,也拒絕跟我結婚以掩飾他的真實性向的提議,我也不認為自己還有留下去的必要。原以為,他可能會為了掩人耳目而跟我結婚,那麼,只要能在名義上成為他的妻子,我也就滿足了。沒想到他卻一口回絕,寧可這樣偷偷摸摸的……

  震驚地合上日記,小瑜得費很大的力氣,才能平緩自己的心情。這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姊姊竟然可以為了這位A君,接受有名無實的婚姻關係!

  稍稍喘了幾口氣,小瑜這才有辦法再幾續看下去,而日期也已經來到姊姊失蹤前幾天。他不願意放我走,但又沒辦法可以給我留下來的理由,我告訴他,即使我離開這裡,仍會為他保守秘密的,一切都會跟我在這裡時一樣,但是他不相信……

  日記至此嘎然而止,望著其後空白的頁面,縈繞在小瑜腦袋裡唯一的疑惑就是──誰是那位A君──翻前翻後找了很久,小瑜很肯定這裡頭並未提到A君的任何資料。

  像是從一個謎團跳進另一個更大的謎團,小瑜眼光在室內四處搜尋,而後將抽屜裡所有的信件或速描本都搬了出來,有幾本摺了角的雜誌引起她的注意,也一併取下。

  將所有的書及雜誌都采放在床上及地板,小瑜看著每一頁中那個笑得令人移不開目光的男人─段詠文。看樣子姊姊真的很注意他,不但將有報導他的雜誌都買了回來,甚至還做了一本厚厚的剪報,裡面大都是段詠文和泥程工作時的報導或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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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9:31:11 |只看該作者
 是他吧!那個令姊姊如此傷心的人就是他吧!心不在焉地翻開姊姊的速描本,在看到那個簡單幾筆的速寫後,小瑜已經可以肯定的說,就是他!

  雖僅是簡單的幾筆,但姊姊掌握到他容貌上的特點、神韻,使人一眼即可認出他來。而令小瑜這麼有把握的一點是,速寫旁那個大大的「A」。再翻開後頭,姊姊可能是在為泥程畫素描,裡頭有泥程許許多多的表情和動作的速寫,栩栩如生得幾乎一如親見。

  抱著日記及那些找到的證據直奔到泥程的店,一路上小瑜一直以為只要找到段詠文,就可以解開姊姊失蹤的謎,但在見到也是找不到泥程和姊姊的段詠文之後,她也不敢再抱奢望了。

  「嗯扼,小姐?小姐?」收了線,詠文將大哥大順手扔進身旁的文件堆裡,好整以暇地盯著眼前這位神態迷離的女郎。連喚幾聲她都沒有反應,詠文詫異地在她眼前揮揮手。

  其實仔細地看看,她的長相並不是那種令人驚艷的美,但卻有種味道,令你會忍不住多瞧她幾眼,有幾分類似英國名模凱特摩絲那種空靈的清純,但卻沒有像凱特那種空洞得如同沒有靈魂的頹廢,起碼眼前這女郎身材適中,總比凱特平板得像小男生似的身軀好多了。

  「啊,什麼事?」被他的手勢打斷沈思,小瑜狼狽地趕緊堆起滿臉笑容,心裡卻在為如何詰問他而茫然。

  陣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來,恰巧提供了她所要的答案。

  「段先生,我們已經聯絡過了。境管局那邊也沒有泥程出國的紀錄,至於小韓,我是說泥程的助理韓小姐,也沒有出境。很奇怪,我們是很習慣泥程偶爾失蹤兩三天的怪癖,但小韓……她不是這種會把工作扔一邊而避不見面的人。以前她連出國去玩,都還要打電話回來詢問工作的事,況且過兩天就要舉行大秀了……」

  「有沒有聯絡過她家裡的人?」

  「她是個孤兒,只有個妹妹,還是個大學生。不過,她好像也不知道她姊姊的下落。」

  「男朋友呢?」搔搔頭,詠文皺起眉問道。

  「男朋友?小韓好像沒有男朋友,起碼公司裡從來沒有人聽她提起過。」

  欲言又止地看看聚集在身畔的員工們,詠文重重地歎口氣,揮手要他們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

  「那怎麼辦?泥程不知去向也就罷了,連他的助理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唉,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平白無故的扛這個重擔。算了算了,牢騷歸牢騷,事情還是得做。你們繼續跟警方合作,務必要在二十五週年秀之前找到泥程,畢竟這是他的舞台。OK?」煩不勝煩地交代完那些個憂心忡忡的員工,詠文伸手托住小瑜的背,示意她跟著走。此時電動門一開一合之餘,有個婢婷綽約的人影,像陣風似的台了進來,筆直地朝詠文飛奔而來,親親熱熱地擁抱著他,在他頰邊上飛快地連琢幾下。

  「哈羅,Jeff,你好嗎?呼,台灣其熱。我剛下飛機,就直接從機場過來,咦,泥程呢?」以手為扇揭著風,那個頂著滿臉無瑕彩妝的人,故做小女兒嬌態地捲著自己的長髮,如日本少女漫畫中人物般地睜大眼睛,做出一副可愛相。

  在週遭的人竊竊私語和指指點點中,小瑜恍然大悟地打量著眼前這位顯得嬌柔嫵媚萬分的修長「女郎」。原來是DannyLee,那個以男扮女裝聞名的……究竟該說他是什麼,至今仍是娛樂界記者們所頭痛的問題。

  說他是人妖嘛,他又還沒有去動變性手術,並且不曾否認自己的男人身份,只是平日他總以女性化裝扮現身,精心描繪的五官,配上他碩長結實的高姚身材,加以刻意放柔壓細的嗓音和身段,他甚至常令某些不明就裡的男人們上當,個個勇往直前的追逐著他。

  但事實上,Danny是個同性戀的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因為他蓄意的隱瞞過去,所以大眾也就對他越來越好奇,而這也使得他在短短時日內水漲船高,寫了幾本異色的同性戀小說,便晉身名人作家之林。

  冷眼旁觀著他們之間的親匿舉止,小瑜越發地確定,都是因為這個段詠文,所以姊姊才會這麼傷心。此刻Danny正挽著段詠文的手臂,口沫橫飛地述說著他在紐約或舊金山,或是洛杉磯的奇遇,而大部分的內容,都不脫跟同性戀酒吧有關係。

  就是為了他嗎?小瑜難過地垂下頭,想起善良的姊姊所受到的折磨,心裡忍不住有股氣拚命往上湧。再看著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還在那裡自吹自擂,炫耀自己在同性戀酒吧裡受歡迎的程度。

  感到難以再忍受下去了,小瑜轉身立即走人。

  「喏,等等,你等一下,Danny,抱歉,我還有事要做。泥程失蹤的事,我相信那些朋友們應該已經告訴過你……」邊說邊追著小瑜,在門口他眼明手快地拉住小瑜的手臂,而在他身後,踩著約莫四寸高的長筒馬靴的Danny,則是緊張兮兮地揪住了詠文的衣領。

  「泥程還沒有回來嗎?」一時之間忘了壓低嗓子,Danny那粗嘎的嗓門立即原形畢露。

  「嗯,現在不只我們在找他,連警方也在幫忙找。」

  「喲,這小子是在搞什麼花樣啊?他每回「失蹤」了不起三、兩天就會出現,這次是怎麼回事?」眨眨眼睛,故意揭了捐長而捲翹的藍色長假睫毛,Danny搭著詠文的膀子,唆聲侈氣地說著,並且不時地瞄瞄一旁面無表情的小瑜。

  重重地吐出口氣,詠文將他那修剪得尖銳且塗滿蔻丹的手指,從自己肩膀上移開。「我不知道。Danny,我其的不知道,這些日子來我也一直在問,尤其現在是他個人最重要的二十五週年紀念秀的最後階段,我不明白他這樣失蹤是代表了什麼意思。找不出理由可以解釋他是自己要失蹤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天,是不是被綁架,還是謀殺?天哪,真可怕,我一直以為只有在紐約才會有這麼可怕的事情,沒想到連在台灣……我的天,好可怕喔!」雙手捂在胸口,Danny呼天搶地的驚叫連連。

  不耐煩的盯著還扯著自己的段詠文,小瑜試著甩脫他,但他卻俐落地朝那個猶在那裡喋喋不休的Danny揮揮手,被他逮到在腮幫子上又嘖嘖連吻幾下後,這才能拉著□瑜逃出那個哎哎不休的Danny。

  踏出用柔和的燈光和裝潢所構築出來的金粉世界,小瑜連連眨了幾下眼睛,這才能適應外頭白花花的日光。瞇了瞇眼一轉頭,卻正好見到他目不轉晴地盯著自已。

  「好啦,現在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我們可以好好他把這場秀的排次來口頭綵排一次。」示意小瑜跟他一起走進間裝潢詭異的咖啡廳,點了咖啡後,段詠文兩手架在下領,朝小瑜露出個極富魅力的笑容。「很抱歉,我沒辦法給你正式走一趟的時間。既然你是泥程找到的,我想關於酬勞那些問題,他應該已經跟你談過了。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尹蒂因為簽了新的經紀公司,所以她不能來上秀,幸好她的身材跟你差不多,所以你就頂她的位子吧!」

  不斷地有人來來去去,絕大部分都是那種化妝化得很妖嬈,從背影挺難辨認出性別的人物。他們來到小瑜他們所坐的桌子旁,二話不說樓著段詠文的頸子,在他兩側的腮幫子上,如晴蜓點水或磨磨踏踏地連吻數下,才依依不捨地放開他。

  送走接二連三來打招呼的熟人或朋友們,端起咖啡,詠文面對小瑜那不以為然的眼神,下意識地摸摸自己濕濕黏黏的臉頰。

  「他們都是朋友,來Say Hello的。」

  抿著唇盯著他看半晌,小瑜這才皺起眉頭望著他。「他們好像是同性戀……」

  訝異地挑起左眉,詠文緩緩地放下杯子。「你……對同性戀有什麼看法呢?」

  聳聳肩地盯著自己的手指,小瑜想了好一會兒才正視他。「我沒有什麼預設立場或想法,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不是男人就是女人。不愛男人就愛女人,同樣的道理,找不到自己想愛的女人,轉而求其次去愛男人的人,那都是他們的自由,只是……」

  「只是什麼?」被挑起了趣味,詠文傾身向前凝視著因為專注說話,而顯得十分秀氣的小瑜。

  無所謂地搖搖頭,小瑜嘴角浮現個苦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的感覺!各人頭頂一片天,每個人的想法跟做法都末必相同,但是,最起碼的一點,我想應該以不傷害到無辜的第三者為底線。」

  低著頭把玩著桌上的胡椒罐,詠文深思了幾分鐘,而後他一彈手指,撫掌而笑。

  「唔,我想你說的很有道理。那麼,我們這樣做好嗎?尹蒂這次參加的八個小主題裡都有很吃重的份量,全都轉給你……呃,抱歉,我還不知道你貴姓芳名……」

  「我姓韓,韓國的韓,小瑜,草字頭加個必須的必,瑜是周瑜打黃蓋的瑜。」故意一字一字的解說清楚,小瑜希望能在他臉上看到些反應,畢竟他都能拒絕姊姊結婚的建議了,兩人之間應該不會太陌生才對。

  但顯現在詠文臉上的,卻是一派平常的樣子。小瑜仔仔細細地觀察他,卻看不出他有任何詫異的表情,這令她更是火冒三丈,想不到他竟然這麼絕情,連姊姊的名字都記不住:

  「小瑜,唔,很別緻的名字。那好吧,小瑜,我現在必須到會場去逛逛,你可以直接到公司找打點服裝的小伍,看看有哪些衣服是需要更改,趁現在還來得及趕快改改,省得到時候出差錯。」招來侍者,在對方所拿來的帳單上簽了名,詠文突然衝著小瑜露齒一笑,而後逕自往外走了出去。

  還在舌尖回味著紅茶裡略微苦澀的檸檬汁,小瑜無所事事的東張西望,眼神在穿透玻璃窗、看到泥程那間裝飾非常繁複的店門前、兩個糾結成一團的人影時,自胃裡湧上來的那股噁心,立即流遍全身。

  雙手捂著臉,小瑜在心裡為姊姊的疑心感到不值得。但好奇心終究我勝了她道德面的不齒,於是乎她自疏張的手指間往外瞄。

  只見那位身著香奈兒最著名的黑格子花紋套裝的女子,踩著極高的高跟鞋,手腕裡勾著這季最流行的小牛皮包,也跟那位Danny,或者咖啡廳裡那些來來去去的人們一樣,抱住了段詠文後,獗起了紅灩灩的厚唇,在他的臉上如母雞琢米般的連琢數記。

  咬著下唇瞪著她們看,小瑜的嘴角不自覺地露出個扭曲的笑容。怎麼回事,全世界,喔,至少是全台北的人都已經被西方人同化了嗎?看他們輪流在段詠文的臉上點點沾沾,就好似他的臉是印泥台,而他們的唇是印章,大夥兒在他臉上沾了沾之後,再去蓋在別人臉上:想像這幅突梯滑稽的畫面,小瑜忍不住撲嚇一聲地笑了起來,在咖啡廳裡眾人分不清是詫異或好奇的眼光裡,小瑜只得趕緊起身,再度走進耀眼的陽光下。

  踏出咖啡廳後,迎向那陣燥熱的薰風,想起剛才還殘存在腦海裡的印象,這令她忍俊不住地又笑了起來。就這樣越過了那對引起她連番笑意的男女,笑盈盈地晃進泥程的店,去找那位小伍。









第二章


  華燈初上的台北街頭,人潮由東向西湧過去,立即又有一波再繁亂地湧過來。揉揉僵硬得如被用釘子釘過的頸子,詠文皺起眉盯著窗外那枚銀圓般的月。

  只剩三天了,再三天後,這場將是泥程個人生涯,也是台灣流行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二十五週年紀念秀就要展開了。

  將工作時才掛上的眼鏡拿下來,他揉捏著眉心,緩緩地活動筋骨走出泥程偌大雜亂的工作室。遠遠傳來一陣悠揚的旋律,還有小伍精確的數拍子聲,詠文心思一動,快步地朝那間韻律教室走去。

  「……二三四,轉,很好,現在你的視線要往前飄,露出點笑容,寶貝,穿這件好幾萬的禮服,還要板著張臉的話,我們的泥大師會被你氣得跳樓的!」數完拍子,將音樂又倒回開始的地方,小健示意小瑜再重走這個片段約合步。在他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股濃重的香氛氣。

  「可是他不是失蹤了嗎?」拖著長長的擺裙,小瑜扯扯那裡得緊緊的魚尾裙,費挺大的勁兒才走回起點。

  「嗯哼,那又怎麼樣?二三四,轉,好,很好,再走一吹!」按著收錄音機的鍵,小伍心不在焉地說。

  「既然泥程不在,那這場服裝秀……」

  「雖然泥程不在,秀還是要舉行。因為他說過這是場風雨無阻、天塌下來都要辦的秀。」

  「可是……」困惑地抬起頭,小瑜為這裡的人的態度感到怪異。「難道你們不擔心他,或者是……他的助理?我聽說他的助理似乎也失蹤了。」

  「你說小韓啊?她失蹤是奇怪了點,但也不是沒有過。」收拾著那些小瑜已經穿著練習過的衣服,小伍將披垂在肩上的軟尺拿下來,若有所思地捲緊。

  「你是說她也……」乍聽到這消息,小瑜的反應是大大的吃了一驚。

  「嗯,小瑜,我還挺喜歡這樣叫你哩!其實我們對泥程的失蹤並不是很大驚小怪,因為那是他常玩的把戲。說穿了都是噱頭,為的大概是炒炒新聞。我記得幾年前有一次要發表第二年的春夏裝時,他也是失蹤了好一陣子,不少人……呃,你也知道這是個競爭得很激烈的行業,當時就有不少同業買通記者,都說泥程已經到了瓶頸,再也無法突破,所以才跑去躲了起來。」

  「哦?」首次聽聞這消息,小瑜大感詫異。

  「但結果是,他露臉之後,作品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變,更年輕也更有吸引力,我一直忘不了當時預期他已經江郎才盡、坐在台下貴賓席、等著喝倒采、看泥程出糗的那些設計師們的臉色,個個都像被去了一舵狗屎。」興高采烈地說著,小伍忍不住眉飛色舞。

  「這跟他的助理失蹤又百什麼關係?」按兵不動地將披在腰際上的長紗巾掛在那裡,小瑜緊張地問道。

  甩甩垂落眼前的長劉海,小伍把那絡淡褐半黃的髮絲塞進頭上綁著的海盜式頭巾裡。「誰?噢,你說小韓啊,在那以前可能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呃,這麼說似乎也不太對。我們都很喜歡小韓,因為她是個很平易近人的女孩子,或許是因為大夥兒太好了,所以我們都只看到她和善的那一面,沒有人去注意到她的才華,直到那一次……」小伍說著眼神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她的才華……」聽著他的話,小瑜陷入了長思,若說外向活潑的姊姊有什麼獨特之處,那就是她的美術天分。自小小瑜就常著迷般地看著姊姊□苓,三兩下就可以在紙上,以寥寥數筆,畫出繽紛漂亮的娃娃或素描。

  「……是啊,那次很奇怪的就是泥程一回來,馬上將小韓升為他的首席助理,雖然大夥兒都覺得奇怪,但因為小韓向來人緣就不錯,誰也沒說話。只是……有些流言就一直在公司裡傳……好像是說泥程跟小韓之間的關係有點特別……小瑜,麻煩再去把那套珍珠禮服套套看好嗎?」

  被小伍推進那扇用層層布幕所繃成的屏風後頭,小瑜雖然急著想再詢問些細節,但盯著眼前的禮服,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像是童話中的美夢全都顯影了,那件用許多不同長度白紗所構成的篷裙,閃爍著萬千晶瑩的亮光,在她面前矮進地揮灑開來。

  低胸削肩的線條,由細緻的絲料所裁製,束腰而下後,便是長長短短的荷葉迸做長條紗料,精工細制的紗弧緞彩上,是巧妙鑲縫著的各式花紋。

  更甚之的是連在紗緞的邊緣,都還釘滿了精緻的蕾絲花邊。看得出來這套禮服的製作,是花費甚多的心血。

  偌大的韻律教室裡,冷氣像是突然變強了似的肆虐著。迅速地褪下身上那套帶有西班牙佛朗明哥風味的禮服,小瑜很快的套上那件晶瑩燦爛,像有無數星光流轉的禮服,顫著雞皮疙瘩地踏出屏風畔。

  「唔,看樣子還是應了那句老話:衣服是看人穿的。這套禮服是泥程近年來少見的結婚禮服,當初尹蒂試穿時,我老覺得垮垮的,但就是說不出具哪兒不對勁。現在我知道了,是氣質的問題。」嘖嘖稱奇地為小瑜扯順裙擺,小伍忙著用大頭針固定必瑜略顯鬆了點的腰身。

  「呃,請問……你剛才說有流言……是關於泥程跟他的助理?」視而不見地盯著鏡裡那個蒼白面孔的女郎,小瑜咬著下唇等著小伍的答案。

  「流言?噢,是有人在傳,不知道是不是泥程有什麼把柄被小韓逮到了:要不然泥程怎麼會被小韓吃得死死的。其實我倒不覺得情況是這樣,只是……怎麼說呢?情況比較像是,泥程跟小韓之間像有什麼協議。要不然就是他們或許是呃……呃……你也知道的嘛……」小伍兩隻手在空中上上下下的翻滾著,眼神不時的朝小瑜瞟了瞟。

  困惑地斜歪頭瞧著他半晌,在他那越來越曖昧的眼神中,小瑜終於恍然大悟。

  「你是說他們……」

  「嗯,要不然泥程是何等人物,怎麼會忌憚一個小小的助理呢?你說有沒有道理!」指揮著小瑜順著地板上那條白線來來回回地走動著,小伍將筆夾在耳朵後,動手收抬其他的物品。

  被這絡繹而來的消息所震懾,小瑜坐在那張絨布椅上,愣愣地瞪著忙碌的小伍。

  「好啦,今天到這裡就好,小瑜,我們都很歡迎你加人我們這個大家庭。呃,既然你不想讓我們知道你的名字,那也無所謂啦。以老大哥的立場,我要好好的勸你:在這行裡,要爬上去不簡單;要摔下來更容易。自己要睜大眼,有些人能敬而遠之的就避得越遠越好,免得連累了自己摔得鼻青臉腫。K?」拍拍小瑜的臉頰,小伍吩咐她將衣服換下放回服裝間後,即趕別的通告去了。

  望著冷冷清清的韻律教室,小瑜突然有股衝動地按下錄音機的鍵,在柔婉的「銀波」樂聲裡,像只幽雅的白馬,翩翩起舞。

  身上那套禮服上頭垂懸著的垂鑽、水滴狀珠子,或是磨亮的珍珠碎片,在她舉手投足間,幻化出顆額七彩的光芒,劃過靜論室內的每一片黑暗。

  推開門,詠文並沒有側身進人那間飄揚著小提琴柔美音符的韻律教室。他的手拉住即將彈出去的門扇,著迷地看著那朵纖細得如同浮在雲端上的白蓮。

  音樂宛若潺潺流動的水,將這位模特兒忽沈忽載地擁抱在澎游的感情中。他斜倚著門柱,雙手抱在胸前,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女郎奮力旋舞,汗珠頓時四迸飛灑。

  重複著的旋律告訴小瑜,該是曲終之列。她以腳尖為軸,輕盈地轉兩圈,但在第三圈的起始時,卻因為眼角瞥見個影子而使地分神,一時之間腳步亂了,長長的裙擺也橫掃到她的腳尖,順勢跟跆地連翻了幾圈,跌坐在地上。

  「啊,要不要緊?有沒有受傷?」根木沒有時間思考,詠文立即衝了過去,伸手要撬扶她。

  閃躲著詠文的手,小瑜掙扎著自繁複層層堆陳的紗網中站起來。「沒事,謝謝你。」

  看著她拖著長長的裙擺就要離開,詠文情急之下,仲腳踩住了她禮服的裙擺。

  「等等,你要到哪裡去?」

  莫名其妙的盯著他的舉動,小瑜沒好氣地兩手一攤「我要去換衣服,可不可以麻煩你高抬貴腳?」

  「如果我說不可以呢?」說不上來為什麼,但詠文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頭,總想要逗她多說幾句話。

  聞言先是一征,繼而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小瑜緩緩地湊近他。「先生,你………有幾條命呢?」

  「嘎?這跟有幾條命有啥關係?」

  「你沒有聽說過『蠱』呢?」

  「蠱?」懷疑地瞄著她像是非常認真的表情,詠文低下頭,瞪著還不到他肩膀高的小瑜。「你是說那種用來對付負心漢,苗女的騙術?」

  「騙術?這麼說你是不相信羅?」

  「呃,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凡事眼見為信嘛。」

  「如果我說這是千真萬確,一點兒也不是騙人的呢?」被他那輕率的態度所激,小瑜昂起下巴嚴肅地說。

  「啊哈,我發現你真是有意思極了。其不曉得泥程是打哪兒把你挖出來的!小丫頭,那些個什麼『蠱』、『毒』、詛咒,都是一些文人騷客閒扯淡,用來騙銀子的。說什麼苗女下蠱,說穿了還不是怕漢人或其他族的男人始亂終棄,所想出來的把戲。那只是利用人,總有良心不安的時候,穿鑿附會出來的邪術傳說。」揉揉小瑜的頭,在接觸到她那不以為然的眼神時,詠文更是爆出大笑。

  挑挑眉,小瑜瞪著他那只踩著她裙擺的腳,便璣理呱啦地念了一串奇怪的說是音樂也不像、說是語言又聽不懂的短促音符,而後唇畔浮現一朵詭異的笑意。

  「你在念些什麼啊?」有所防備地盯著她瞧,詠文戒慎地間道。雖說他向來不忌神鬼,但這女郎的神情:「沒有哇,我只是在下個小小的『蠱』而已。」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猛然地縮回腳,小瑜綻出一抹慧黠的笑容。

  「你下了什麼蠱?」緊張地連聲追問,在看到她眼底的那道頑皮光芒後,詠文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中了她的小計謀。

  俐落地以腳勾起拖地幾尺的裙擺,小瑜正打算以漂亮的姿勢退場時,那由於是試裝而借穿的過大的高跟鞋忽然應勢而飛出去。令她尷尬地佇立在那裡,愣愣地呆梓而說不出話來。

  燥熱立即如排山倒海地向她湧過來,而在詠文那饒富趣味的目光注視下,小瑜更是渾身不自在,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算了。

  在她狼狽地抱著那一大團的紗緞、試圖對準目標拾取那只該死的鞋的同時,詠文已搶先她一步,撿起那猶如艘擱淺的船般的鞋,帶著一抹壞壞的笑容,單膝屈跪在她面前,朝小瑜揚起他濃密的眉毛。

  「唔,看樣子還是由我來為你效勞吧!」食指勾著鞋左右不定地晃動著,詠文吊而郎當的笑中帶著孩子氣般迷人的魅力。

  「啊,不……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我自己……」話還沒有說完,小瑜整個人晃動了一下,因為詠文已經老實不客氣地拉起她的腳,使之踩在他屈起的膝蓋上。

  像是欣賞一件絕佳的藝術品,他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小瑜秀氣細長的腳背和趾頭幾秒鐘之後,才輕輕地、溫柔地為她套上鬆垮垮的鞋子。

  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分鐘,但在小瑜的感覺裡,卻像有幾世紀那麼長。一等詠文放開手,她立刻迫不及待地縮回腳,逃也似的飛奔回那扇看起來實在不怎麼保險的布質屏風後,顫抖著身子地抱緊了自己。

  我的天,他是在幹什麼?挑逗我嗎,還是……就像姊姊說過的:在這個圈子裡的男男女女,多多少少都有那麼點自戀,喜歡無時無刻地放電,以證明自己的魅力。

  脫下那襲金光銀彩晃漾的衣裳,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竟然一直悠著那口氣,悶得胸口發疼。用力地抒發令自已難受的情緒,小瑜拿起自己的衣服,很快地套上身。

  瞪著那面由地板直鋪陳到天花板的鏡子中,面色緋紅、唇瓣不住顫抖著的自己。

  怎麼回事?我在慌些什麼啊?他只不過是個在這裡遇到的人而已。忘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了嗎?心裡有個聲音不停地縈繞著,這使得小瑜煉然一驚,臉色也突然變得蒼白。

  拿起梳子將長髮刷了刷,再熟練地編成一根長辮子,再度走出屏風的小瑜,已恢復她學生的清純風格。

  低著頭往前走,小瑜所有的心思已全部轉向姊姊的失蹤事件上頭。這也就是為什麼段詠文出聲時,會令她飽受驚嚇的原因了。

  「喂,你換衣服的速度倒是挺快的嘛。」站在寬闊的鏡面前,段詠文雙臂抱在胸前,低沈雄渾的嗓子,在他關掉大部分燈光的室內,有如天鵝絨般的溫柔。

  「嚇,你還沒有走?」雙手拍拍胸脯,小瑜驚魂未定的猛然轉頭,朝他的方向望去。長長的辮子,像有生命般的在空中甩出幾道優美的弧度。

  「你沒忘了剛才對我做了什麼事吧?我總得弄清楚你究竟對我下了什麼蠱,免得到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嗯?」他說得一本正經,但任何人都可自他那閃爍著幽默的胖子中,看出他的戲譴之色。

  「噢,你不是不相信這種『邪術傳說』的嗎?」靈機一動,小瑜決定跟他再攀談下去,說不定還可以得到些她所想要的情報哩!

  「唉,我是不怎麼相信,但是人家說寧可信其有嘛!要是瞎貓撞到死老鼠,成了有史以來的第一人,那多冤枉啊!」

  在嵌在天花板兩側,各呈四十五度角的嵌燈投射下,段詠文碩長的影子,在長長的木質地板上,更顯修長。

  想起自己隨口念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長恨歌」片段,小瑜忍不住撲嚇一聲地笑了出來。

  「噢,你說那個啊,真是糟糕,我從小就少根筋,師父教我唸咒語時,我老是念得牛頭不對馬嘴,顛三倒四的。我現在也已經忘了剛剛念的咒,到底是要你離我遠一點,還是讓你永遠逃不開我。真的很傷腦筋咄!」兩眼四處亂瞟,就是拒絕看他,必瑜心裡有著小小惡作劇的快感。

  抿著唇,幾乎要看直了眼地盯著她頰上若隱若現的梨渦,詠文幾乎要移不開自己的目光。朝陽!這個念頭突然躍進詠文思緒中,他深深地吸口氣,強迫自己露出個無所謂的表情。

  「那也沒辦法啦,反正你剛剛念的是什麼咒語都無所謂。因為啊,你這輩子已經玩完啦!」聳聳肩兩手一攤,詠文背過她,緩緩地朝門口艘去,在小瑜所看不到的另一面,他的唇角漾成一彎上翹的月芽兒。

  聞言大吃一驚,小瑜原有的得意,像退潮般地迅速褪去,不由自主地追上前去。

  「你……你說什麼?我這輩子為什麼玩完了?喂,你別走啊!」

  在門口來個漂亮的大轉彎,使得煞車不及的小瑜,一頭撞進他寬厚的胸膛。她雙手撐在詠文的胸口,說不出是尷尬還是生氣,漲紅了臉的仰頭瞪著滿臉玩世不恭表情的詠文。

  「喲,這麼等不及要逮住我啊?雖然依據傳統習俗,你那可愛的小腳丫不但被我瞧見,還被我摸到了。照理說是非嫁我不可,但我又沒有賴帳的打算,你大可不必衝動,稍安毋躁嘛!」俯下頭湊近小瑜,看到她的臉因自己的話而越來越紅,詠文的心不知不覺地快了好幾拍。

  被他一頓搶白調侃得面色如徘,小瑜努力地板起臉,面無表情地越過他,以神聖如女王般的架式向外走去。

  「喂,怎麼?沒有話說了是嗎?放心,我不會始亂終棄的,所以,何不把你那個莫名其妙的蠱給解掉呢?」三分開玩笑、三分好玩、三分預備閒扯,外加一分的緊張,詠文拉住小瑜的辮子,翻著白眼道:「嗯,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剛才下的咒語是什麼?我會變成什麼?烏龜還是青蛙?」

  嘟起唇瞪了他一眼,小瑜用力地自他手裡搶回自己的辮子。「哼,我希望你變成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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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9:51:26 |只看該作者
 說完推開那扇透明的玻璃門,在詠文還來不及反應前,身著淺藍吊帶褲的小瑜,已經像只翩翩彩蝶般地飛遠。

  「蟑螂?哈,其虧你這小丫頭想得出來……」搖著頭失笑地向外頭尾隨她而去,只是在經過那面明亮的鏡牆前,他總要忍不住地覷上前去,仔仔細細地觀察著自己。

  蟑螂?唔,起碼這玩意見丑歸丑,卻也是這個星球上最死皮賴臉活著的動物!他自嘲地大笑三聲。

  抱著送洗收回的衣服,詠文一面辛苦地捧著滿懷被大塑膠袋套著的衣物,腳下遲疑地探索著他所住的大廈的階梯,一面仲長脖子,遠遠地瞄向手裡拿著的那一大壘郵件。

  垃圾、垃圾,都是垃圾!看著那些郵購公司和信用卡公司所寄來的郵購DM,還有大廟小寺所發的樂捐勸募信,更別提一大堆什麼藥丸、健身器、兒童美語錄音帶的推銷信,他重重地歎口氣,站在自己家門口,手忙腳亂地在衣物和信件間,掙扎著掏出鑰匙。

  「Jeff,你回來啦!」冷不防有個影子竄了過來,在詠文還末回過神來之前,已經親親熱熱地搭著他的膀子,濕膩的唇在詠文臉上逗留了比平常多的時間。

  「Danny,你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剛自驚嚇狀態中恢復,看著這不男不女的傢伙,由自己手裡搶走鑰匙自行開門,大剌剌地癱在他最心愛的皮沙發上。詠文將那些衣服掛進衣櫥裡,斜靠著門,盯著正興高采烈地玩著電動玩具的Danny。

  「唉啊,這次回來其是沒趣極了。泥程不知道又躲到哪兒去,你還要忙著秀的事,想要找個人談心都找不到,我已經快悶壞啦!」呈大字型般地溜下沙發,Dan-ny整個人直挺挺地躺在地毯上,眼睛則是眨也不眨的盯著螢光幕上閃動的畫面。

  「嗯,我不相信憑你DannyLee,會混到人生乏味的地步。」故意不理會一臉哀怨狀的Danny,詠文遠遠地避著他,逕自在一旁吧怡的高腳椅坐著,等著Danny的下文:「嗯哼,說得也是。起碼我現在有兩個節目要主持,一個專欄,還要灌唱片,年底之前又要再出一套書。我真是怕死了!但是,你也是知道的,我是個注重心靈世界的人,受不了沒有文化氣質的精神生活,所以……」兩隻手指上掛滿各式各樣誇張怪異的戒指,在詠文面前揮舞得今他的頭都要暈了。

  「停,停!Danny,麻煩你,說重點好嗎?」舉起雙手引起他的注意後,詠文這才言簡意咳的提出要求。

  「呃……」猛然被打斷,Danny失神了好一會兒,這才像突然又想起似的接下去說:「呃,Jeff,你也是知道的,我這個人啊,必須一直保持在戀愛的狀態,才會有靈感,激發出創作的火花。但是我回到台港已經兩、三天了,感情方面就像沙漠中枯萎的花朵,極需要愛情的滋潤。」

  抬起眉,兩眼也順勢瞪得如銅鈴般大小,詠文表情像是剛被迫吞下一大堆毛毛蟲的樣子。「呢,Danny,你應該知道,我……我並不是……你知道的,嗯,我雖然跟泥程很熟,但是,我……」

 看著詠文期期艾艾的滑稽突梯模樣,Danny獗起唇,對著桌上那個貓形的不銹綱雕塑,一層又一層地往唇上塗著有亮光效果的金屬紫色唇膏。

  在詠文擠半天也辦不出個所以然的情況下,Danny將唇膏收好,扔進他隨身背著的小背包裡,一骨碌地盤坐起來,撩撩他及肩以下的長髮,撫媚地斜脫著詠文。

  「喲,哥哥,你在緊張些什麼啊?我知道你不是個Gay,嘖嘖,真是可惜,要不然依哥哥你的相貌,還有一級棒的體格,你一定會成為同志們頭號的夢中情人的!」

  渾身不由自主泛滿雞皮疾痞,詠文牽動嘴角,露出個不太自在的微笑。

  「謝啦,但我對這類的名號實在沒啥興趣。言歸正傳,你今天應該不會只是到我這裡閒話家常吧?」

  「嗯,哥哥,我就是欣賞你這點,乾淨俐落,絕不拖泥帶水……你是知道的……」以手指捲繞著髮絲,Danny露出個夢幻般的笑容,口頭禪又溜了出來。

  無可奈何地揮揮手,詠文為自己調了杯加冰塊和苦艾汁的馬丁尼,百般無聊地準備洗耳恭聽。

  因為這個Danny不但生得男人女相,甚至連個性都有些三姑六婆的雛型,經常是口水多過茶,令人招架不了,這些年來相處的經驗法則之下,詠文明白最上策還是讓他自己說個夠!

  「……我前兩天才在想紐約的BAR是既多又好玩,台灣不知道有沒有這麼多的地方,可以讓我認識帥哥……」嬌滴滴地按摩著逐漸「中廣」的小腹,Danny有意無意地瞟著詠文。

  雙眉越挑越高,詠文捺著性子,依他對這傢伙的瞭解,Danny已經在縮小範圍,快說出他的重點了。

  「人家昨天晚上在天母一家PUB裡面發現好多帥哥喔,但是大部分都是外國人,他們都不太搭理我……唉,我真是好煩惱噢!」以析求的眼光望向紋風不動的詠文,Danny的神態裡,有著詠文太明白了的小詭計。

  伸手搔搔凌亂的頭髮,詠文重重地歎口氣。「Danny,不是我不幫你。你看,每次你要我到PUB裡去為你穿針引線認識那些同志,我哪一次不是捨命陪君子?但是,你都是女裝打扮,看上的又全是雄赳赳、氣昂昂的人物,他們會到那種PUB裡去,表示他們是不會對女人,或是女性化的同類感興趣。所以,即使他們會被我吸引,也未必會想跟你進一步交往啊!」

  一頓話說得Danny臉色越來越陰霾,雙手枕在腦袋下頭,他躺在那裡盯著天花板發呆。

  忙碌地磨豆子沖泡咖啡,詠文也沒有時間去理會他。這已經是雞生蛋或蛋生雞的問題了,只要Danny一天不放棄妖燒的女裝打扮,這情況恐怕會一直持續下去。

  基本上同志圈內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脈絡可循,既然會主動現身到圈內人才懂門路的PUB裡去消磨時光,順道獵尋可能的同伴,他們才不會費勁兒去理會世俗加諸於他們的任何評價,也不會為了掩人耳目,而去找個女性裝扮的同志來掩飾。

  一方面是出於好奇,另一方面則是受不了Danny的苦苦哀求外加死纏爛打,詠文還真的陪著Danny,跟著識途老馬的呢程,闖湯過不少的同志酒吧。

  幾趟下來,使得泥程感到不耐煩,每每錨羽而歸的Danny則是越挫越勇,至於詠文,為那些接踵而來的愛慕或惡意騷擾而困擾不已。

  在傳播電訊如影隨形地侵人每個家庭的今天,有著俊挺外貌、機智幽默口才,經常是談笑風生地出現在螢光幕前的詠文,在一般人的刻板印象中,幾乎已經成了同性戀的同路人。

  並不會十分排斥這些在性向方面和一般人有要的族享,但詠文相當清楚自己的感覺,他不會是他們其中的一員。或許是早年曾在美國某些以同性戀著稱的都市居住過,對這些光怪陸離的現象,他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雖然現在有愛滋病的陰影,使人人視同性戀族群為洪水猛獸,但詠文卻站在一個更超然的立場,對他而言,所有的人生而乎等,只要是人類即有著同樣的地位,至於他愛的是要是女,就好比有人愛吃肝腸肥肉、有人嗜吃鮑魚連榴槤,各有所好,干卿底事?

  一個鯉魚翻身,Danny坐正身子湊近詠文,滿臉神經兮兮的表情。「Jeff,你好不好再陪我去PUB玩玩?」

  「Danny……」為難地看著他,詠文苦苦思索著該用什麼理由去拒絕他。

  「泥程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突然想起了什麼事,Danny伸手在背包裡掏啊掏地,掏出了張皺巴巴的傳頁紙。「喂,Jeff,泥程這回又是在搞什麼把戲啊?我在飛機上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想不透他怎麼會寫這種東西給我,這不像是他泥程的風格!」

  聞言連忙搶過那張傳真,詠文一看之下,心立即拚命地往下沈Danny:我完蛋了,泥程完完全全完蛋了。辛苦這麼多年所建立的事業全完了,其實多拖了這幾年,我也該知足啦,珍重!

  泥程

  沒頭沒尾,就這樣寥寥幾句,但詠文卻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字裡行間的悲觀,因為太瞭解他的為人了。泥程是那種神經質得近乎有潔癖的人,他的潔癖不單表現在他的日常生活,更充斥在他的作品中,線條簡潔俐落,用色單純豐富,絕不混雜污穢或是低俗。

  顯現在他個人方面,向來由一絲不苟的髮型到素淨的全黑或全白打扮,更在他的言談間充分展示出他對一貫淨潔之追求。

  譬如說『鑰匙』,他忌諱與『要死』諧音相近,不但自己禁用,連他身旁的人也都被他要求避免;再者如晚上結束營業時間,他也不許員工使用『關門』或是『打烊』的字眼兒,只能用『休息』來代替。

  試問這樣一個小心翼翼的人,又怎麼會沒事兒淨用些諸如『完蛋』或『完了』的字眼來形容自己的事業呢?

  「你是什麼時候接到這封傳真的?」說不出來心頭那股不祥的預感,詠文沈吟了幾分鐘才開口。

  「呃……大概一個星期了啦,可是那時候我剛好在酒吧邂逅個很帥很壯的……的」朋友「,我們開車出去玩,所以等我回到公寓時,已經過了幾天……」

  「除了這封傳頁之外,還有沒有別的?」

  「嗯……有例,電話答錄機裡有錄到很奇怪的聲音……好像……好像……」

  Danny期期艾艾的回想著道。

  「好像什麼?」將傳真紙揉成一團,詠文急急地問。

  「好像泥程在哭的聲音……」Danny越說越小聲。

  「哭?誰?」想到以諫諧風趣著稱的呢程會哭?詠文皺起了眉頭,印象中他只見泥程掉過一次眼淚,那是幾年前,當泥程陷人事業危機,那些在他公司內羽翼甫豐而自立門戶的小設計師們,一起聯合舉辦場大型的發表會,報上有幾個對泥程不甚友善的專欄作家或記者,紛紛在文章中攻詰泥程已走下坡、江郎才盡。

  當時泥程仍維持良好的風度,但在幾杯醇酒下肚後,他背對著詠文坐在陽台上的吊籃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著。醉釀釀的詠文在酒過三巡後,這才發現在泥裡的眼眶中,有幾滴淚光閃動。

  「Jeff,這些人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惡毒?說我過氣、江郎才盡,我知道近來的作品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受消費者的讚賞。那是因為現在所流行的那些發亮的塑膠材質,跟我的設計理念不合,我……難道我其的已經不行了?」仰頭舉杯邀月同欲,泥程悵然不已。

  而在那場月夜長談後,泥程便失去蹤跡,他的親朋故舊動員了許許多多的人力財力,但泥程這麼個深受矚目且身為爭議性話題的人物,卻彷彿水面上的泡沫,一眨眼就找不到,直到他自己願意現身為止。而那已經是距他神秘失蹤半個多月後的事了。

  那次的記憶猶新,但詠文卻找不出可以令泥程再一次避不見面的理由,至少在最近沒有!

  沈默地在地板上踏著步子,詠文將這回泥程找他來幫忙籌畫這場秀的前因始末仔細想了一遍,還是想不出原因,他禁不住地停下腳步,快速地衝到電話旁。

  「喂?小伍,你記不記得在泥程失蹤前,公司裡有什麼異於平常的情況?」抹抹臉,詠文開門見山地問道。

  「沒有哇,太伙兒都跟平常一樣上班下班,頂多就是因為大秀的服裝件數比較多,所以忙一點……噢,還有就是小韓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使得大家比較群龍無首。」

  「小韓?」詠文詫異地揚起眉。

  「嗯,她是泥裡的首席助理,很多的企劃構想都是由她設計,以前都是她負責佈置會場的,泥程很倚重她。」

  「她是什麼樣的人?」

  「唔,很大方很認真的人,跟大夥兒都處得不錯。」

  「你說她也失蹤了?」

  「是啊,因為她幾乎已經成了公司的7-Eleven,很少休假,所以我們才覺得奇怪,她這次怎麼休這麼多天的假,尤其又是在這節骨眼上!」

  「有沒有試著找找她?」或許她會有泥程的消息。

  「找不到,因為她是個背景很單純的人:在孤兒院長太,只有一個還在念大學的妹妹。」

  「找不到……」端著電話在客廳裡鍍方步,各種猜測不時地浮上詠文腦海裡。

  「Jeff-」已經自行倒了杯Xo在那裡吸飲的Danny,眼見詠文所有的心思都已圍繞在失蹤的泥程身上,他立即轉動著略微腫泡的眼眸,磨磨蹈踏地湊近詠文。

  但全部注意力已集中在目前僅有的線索上,詠文心不在焉地朝他揮揮手,勾起披在椅背上的外套,匆匆忙忙地衝了出去。











第三章


  莫名其妙的一場大雨,像是撒豆成兵,傾盆而下的沙沙撤撤聲,令懷著罪惡感的小瑜,更是渾身不自在起來。在累死人的試衣和台步練習之後,現在她最渴望的,莫過於是安安穩穩的躺在溫暖的被褥裡,好好地睡上一覺。

  但在泥程公司裡混上幾天後,她越來越肯定姊姊的失蹤必然有很大的內幕存在其間。接連幾天她都得以暢行無阻的進入姊姊的房間尋找蛛絲馬跡,但今天下午,當她一如往常向警衛索取鑰匙時,卻被告之上級指示不可將鑰匙交予他人的命令。

  各種揣測在心頭逐漸蔓延,憑著心裡那股不服氣的衝動,她弓屈著身子,在打著瞌睡的警衛疏忽下,懾手懾腳地爬過那座不小的打卡鐘,而後偷偷摸摸地將鑰匙自警衛背後的掛勾串中取下,飛奔上樓開門,再以最快速度把鑰匙送回去。

  深深地吐出那股一直悠在胸口的氣息,緩緩推開那扇姊姊住了數年之久房間的門,小瑜將背靠在掩上的門靡,試著以最冷靜的心情、最仔細的態度,再次搜索自己所想要的答案。

  打開手電筒,小瑜先瞧瞧已經找過幾遍的抽屜,還是些瑣碎的雜物,沒有什麼特別的。衣櫥裡是一些簡單的衣物,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小瑜抱著腦袋苦苦地思索。

  再也找不出任何可疑的地方,但為什麼姊姊會這樣無緣無故的失去聯絡?

  自遠而近的腳步聲,使小瑜慌亂地自椅子上跳了起來。她的眼光在室內來來回回的穿梭著,四處找著可以藏身之處。而門在此刻已然悄悄地被打開了:「你確定沒有人再進來過?」黑暗中傳過來頗為熟悉的嗓音,隨著咄咄咄的幾聲,所有的燈光都被點亮。清晰的光線照射在高大的段詠文和一旁緊張得唯唯諾諾的警衛身上。

  「沒有,沒有,自從段先生吩咐過後,我們就把門鎖起來,不給任何人進來。」

  拈拈手裡的鑰匙,警衛不安地將重心由左腳換到右腳。

  「嗯,那我自己看看就好,你回去忙你的吧!」打發走警衛,詠文站在房間正中央,不停地朝四面八方打量。

  拉開抽屜、衣櫥,都是些女孩子應有的物件,推回抽屜,詠文苦惱地坐在椅子上,眼光流轉到摺壘整齊的床鋪,他順手一掀,意外地看到一個鼓脹的牛皮紙袋,自被他隨手一提的床單中跌落地面。

  他不解地看著照片中所有自己和泥程近百來張的相片,有些他都得很努力地回想,才記得起來那是什麼時間、地點、場合:為什麼在泥程的助理這裡,會有這麼多我跟泥程合照的照片,而看這裡面的神態或表情,可以明顯的證明,這是在我們沒注意的情況下拍攝的!

  靈機一動,他乾脆將整個床全翻了過來,冀望能再找到些什麼可以解釋這些照片的東西。但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除了那袋照片,什麼都沒有。

  煩躁得起身在室內鍍著步子,他大剌剌地坐在床上,視而不見的瞪著那曾照片。

  這時在書桌下的某一個移動的物體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訝異地輕輕往那方向移挪。

  小瑜捉著唇,悄悄地往書桌和衣櫥間的縫隙爬過去。

  是段詠文!她才剛溜躲進書桌底下,就看到先後進來的段詠文和警衛,聽到他們的對話,使小瑜不得不慶幸自己的機警反應,當下立即往桌下鑽。

  但……抬起頭,她的眼光被卡在抽屜和牆壁問的東西所吸引,她伸手緩緩地將那看起來挺厚的一大疊東西,小心翼翼地抽動著,但實在卡得太緊了,使得地拍起來還挺費力氣的,用力過猛之下,使那疊紙全落了下來。

  眼明手快地伸手去接住那疊紙,就在小瑜正暗呼好險之際,冷不防卻被只厚實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在驚呼聲中被拖出藏身之處。

  他沒料到是個女孩子,更沒料到是個這麼輕盈的女孩子!這是當詠文被撞個滿懷,護著懷裡柔弱的嬌軀,被迫在撞到衣櫥和床頭櫃之間做選擇時,唯一閃過腦海的念頭。

  電光石火的一剎那,詠文巧妙地褸著那個女孩子的頭,讓著她免得被尖硬的衣櫃角撞傷,連翻兩、三個根斗後,他們滾到床畔,他感受得到背脊撞擊床時的疼痛。

  「你沒事吧?你……」揉著隱隱傳來痛楚的背部,詠文得先深呼吸幾次,這才挺得過而直起身子。

  而面前的長髮女子將披散到臉龐的髮絲全攏到耳後,露出清秀的臉龐。此刻卻根本理都不理詠文的詢問,逕自將她手裡的東西攤了開來,神情凝重地盯著發呆。

  「你不就是那位叫……叫小瑜的模特兒?你在這裡幹什麼?」拐著還不時抽摺著的腿,詠文訝異地朝她走去。

  「奇怪……怎麼會是這樣?」像是沒有聽見詠文的話,小瑜將拇指投在唇瓣上,喃喃地自言自語。

  「你是叫小瑜是吧?我記得……」

  「小瑜。」心不在焉地說著,小瑜又連翻了好幾頁。

  「什麼?」

  「小瑜,我是說所有認識我的人都叫我小瑜。」

  「噢,小瑜。那麼,小瑜,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個房間是……」

  「是我姊姊的房閒。」面無表情地平視他,小瑜可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有任何錯。

  「你姊姊……你是小韓的妹妹!」

  「沒錯,我姊姊叫韓□苓,我叫韓小瑜。我一直向泥程的公司查我姊姊的事,但你們總是支支吾吾的,逼得我只好自己來查了。」理直氣壯地宣示著自己的動機,仰起頭看著比自己高了一大戲的段詠文,小瑜這才開始有些心虛的感覺,但騎虎雞下的情況,她也只有硬撐下去啦。

  「唔,聽起來似乎挺合理的解釋,但是你已經犯下很嚴重的罪行了。」看她那攢緊拳頭,戒備滿滿地扯著她那冠冕堂皇的理由,詠文突然心中一動,興起了逗逗她的念頭。而這,竟也令他感到有幾分期待的雀躍。

  「嘎,罪行?」陡然地睜大明媚杏眼,小瑜緊張得連聲音都高了八度。

  雖然覺得自已這樣嚇個小女孩,有點殘忍,但詠文就是管不住自己心頭暖烘烘的激昂情緒。板起臉,他故意沈吟著來回玻著步子,製造出懸疑的氣氛。

  在覷著這個叫小瑜的女孩子被自己的態度弄得六神無主且臉色發白之後,詠文這才決定收手。

  「嗯……你沒有經過我們的同意就偷闖進來,這叫非法侵入:而且你又拿了沒有經過主人同意的東西,這是偷竊。」說著便自因他的話而愣在那裡的小瑜手裡,強行取走那些東西,他才一看之下,便也征住了。

  「這……」他快步衝到書桌前,將那些印刷精美的圖片和厚厚的資料捷開,一一比對著。

  資料實在是太多了,多到連床都鋪滿後,還有一大會被詠文隨手扔在椅子上。眼前的現象使他感到極度迷惑,雙手抱在胸前,不發一言地沈思著。

  「這是我姊姊的簽名沒有錯,而且把名字簽得像只蝴蝶般地嵌在她畫的圖書裡,也是她的習慣。但是……我不明白,泥程的發表會……」她來來回回地比較著簡單線條和色樣所標示出來的服裝設計畫,和華麗舞台的燦爛燈光下,斗大的「泥程發表會」的字樣閃閃發光,而照片中俊男美女模特兒身上的華棠,赫然跟□苓所書的圖案一模一樣。

  「如果是臨摹的話……」詠文沈吟了幾秒鐘後,才一開口,他便知道不對,因為□苓的書上頭都有註明日期時間,而且跟泥程的發表會時間,有著先後長達半年以上的時間差。依常理推斷,即使身為泥程的首席助理,□苓也沒有可能在半年多前即得知泥程的最新一季,甚或明年準備推出的時裝款式。

  因為泥程是那種講究美學生活的人,非到十全十美,修到無處可改的地步,他絕不讓設計曝光,更何況是在大半年前!

  這個方向行不通,那剩下的推論……他頭皮發脹的轉向也是迷憫地望著他的小瑜。艱困地吞吞口水,詠文視而不見頹然在床畔,因為這個想法如果被證實的話,那委實太驚人了!

  眾所周知,泥程一百在國內流行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如果在此時傳出他的作品都是由他人捉刀,甚至更糟糕的是,割奪了別人的創意。這不啻是敲響了泥程的喪鐘,更會在流行圈內捲起很大的風暴,至於泥程個人的事業就此結束,自然是不在話下,而他的中、下游廠商,那些依賴他維生的人們……

  推斷出這個可能像,詠文雙手抱住頭,連想都不敢再想下去了。

  同樣也想到這一可能性的小瑜,則是比他積極多了,她像瘋了似的將那疊資料全攤放在地板上,一張張地比照著,不一會兒她已經可以確定一件事將近五年以來,泥程所發表的時裝或是皮包、鞋子,那些掛著泥程燙金NC標誌的產品,全都是姊姊□苓所設計的!

  為什麼?姊姊為什麼會甘願將她的心血結晶任由泥程抄襲,再掛著他泥程的名字發表?我永遠忘不了當姊姊到泥程的公司應徵錄取時,那麼欣喜若狂的樣子,她從小就常說,當個服裝設計師是她此生最大的夢想。

  而將自己絞盡腦汁所設計的作品拱手讓人,姊姊她會甘心嗎?這其中又有什麼原因?會不會……會不會跟姊姊的失蹤有關連?

  手忙腳亂地將剩下的幾個牛皮紙袋拿了起來,其中有一封特別引起她的注意。那是個很普通的牛皮紙袋,怪異之處是它信封上的韓□苓三個字是用剪貼的,歪歪斜斜且深淺不一,大小有異看得出是自報紙或雜誌剪下的字所拼湊出來的。小瑜立刻將裡面的東西倒出來,急急忙忙地閱讀那張用同樣方法剪貼的信。

  韓小姐:泥程和你之間的小秘密我們已經知道了。為了主持正義,我們會站在你這一邊,向社會大眾揭穿泥程的真面目。

  站在你這邊的人

  秘密?這究竟是封什麼含意的信件,小瑜咬著下唇,任由詠文自手裡抽過那張信。

  「這是要勒索嗎?」前前後後反反覆覆地看著貼待至歪斜斜的信,詠文禁不住自古自語。「泥程的秘密……」

  「勒索什麼呢?信裡根本沒有提到錢……」

  「既然如此,這封信的用意何在?」

  兩個人背對背地往房間的兩端鍍步子,而後各自轉身,再鍍回原地。突然之間,兩人都像想到了什麼,不約而同地抬起頭。

  「啊!」小瑜陡然瞪大雙眼。

  「我……」一彈手指,詠文的表情甚是興奮。做了個要對方先說的手勢,在僵持了幾秒鐘之後,詠文舔舔唇,搓搓手走近小瑜。

  「或許,會不會是泥程跟你姊姊之間還有別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如果曝光的。,會使你姊姊也受到影響」「不,我不這麼認為,我姊姊一不接觸財務,二沒跟別人有過節」「你還是認定是泥程那邊有問題?」雙手抱在胸前,詠文的表情透露著他的不以為然。

  「否則,信為什麼不是寫給泥程呢?」不自覺地雙手攬住自己,小瑜直截了當地頂回去,但同時有個想法卻逐漸地在她腦海中成形……她望著似乎也頓悟了的詠文兩人幾乎晏同時間脫口而出。

  「泥程!」

  「不錯,泥程的家。」

  興奮地抓起了小瑜的手腕,詠文一時之間也沒想到男女大防這回事,拖著臉色有異的小瑜,他仗著人高馬大的優勢,幾個大跨步就要到電梯門口了。

  像只被拾著頸子毛皮的小貓,小瑜掙扎著半跑步,這才可以勉強追趕上他的腳步。雖然被這個還只能說是個陌生人的大個兒這樣拖著四處跑,但心裡卻沒有她認為自己應有的生氣、憤怒,或是覺得被冒犯了的情緒。

  相反的,她心裡卻如同被過度搖晃了的香檳,等不及找出開瓶器,已經泊泊地往上直冒泡,令她整顆心如浮在雲端,綿綿密密地找不到著力點。

  神經病,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低著頭鑽進詠文為她拉開的車門,在被關上的玻璃窗內,她喃喃地問著自己。

  繞過車頭,詠文突然盯著自己的手猛瞧。天,我怎麼會這麼魯莽?她只是個……

  只是個……她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又有什麼差別呢?現在我們就像在同一條船上,她要找姊姊,而我要找泥程,目的是一樣的,這樣就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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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9:53:12 |只看該作者
  將車風馳電掣地往泥程家開去的一路上,詠文一再地如此告訴自己。

  遠遠地看到那棟盞立在海濱的屋子,小瑜忍不住傾身向前,整個人都要趴在擋風玻璃上,著迷地盯著那像用五彩光束蓋起來的巨宅。

  房子的設計很難將其歸類,它不像一般常見的那種沒營養的暴發戶台灣人的最愛──四四方方的水泥盒子式房屋。

  可能是因地制宜的結果,或者是屋主的特殊喜愛,屋子是方型的外觀,但大量運用澄透的玻璃,和採取許多露天陽台參差配置的組合下,呈現出一種混合南歐熱愛光亮,和美國式廣闊的巨宅景象。

  屋子的外牆是漂亮潔淨的白色大理石貼片,被埋在地面的投射燈,一盞盞地往上頭投射出數股暈黃光線,在漆黑如天鵝絨的夜幕裡,閃爍著如盈盈水鑽的星斗,襯著光和繁星,及那陣陣捲向岸邊的浪花,構成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風景。

  車漸行漸近,小瑜這才發現離屋子越近,這棟白色的屋子更是大得離了譜。不但有著廣大的花園和停車場,沿著海濱起伏的沙丘選迄到海灘畔。甚至在和波動的海接壤之處,有個簡單用不銹鋼架子所搭成的小碼頭,正泊著一艘小小的遊艇隨著波濤湯漾。

  雖然自很遠的地方就可以看到屋子,但車子還是以極快的速度,在曲折蜿挺的新路上飛馳了很久,才能逐漸看清屋子的細部裝飾。它優雅得如同是風景月曆上的圖片,整棟屋舍,像是艘巨大的游舫般停泊在起伏不定的岸漫。

  「好漂亮……」喃喃自語地尾隨詠文下車,小瑜抬起頭不由自主地發出讚歎聲。

  「很感謝你的讚美。當初草圖剛畫好的時候,有些人說它是個怪物!」伸過手來攙扶著小瑜踏上浮動著的小小露台,詠文莞爾地道。

  「你是說……這房子是你設計的?」黑暗像層厚實的網,小瑜很慶幸由於夜色的掩護,使她得以低著頭,利用被風拂亂了的發,遮去她條然緋紅的雙頰。

  「嗯,在我初回台灣時,泥程突然來找我,他把他夢想中理想的生活方式告訴我,也帶我來看過這塊他祖上留給他的地,有一天我在聽拉赫曼尼諾夫的船歌:是用雙鈉琴演奏的。靜證的午後,聽著飄忽蒙攏的銷琴聲,靈感自然而然地湧現,不一會兒我就畫好草圖了。」牽著她略微冰冷的小手,詠文突然感到心中充滿一股難以言喻的舒暢,使得心情也都自這陣子緊繃的繁重壓力中解脫。
  靜得聽聞不到一聲雜音的天地間,只有海潮一波波地拍擊著沙灘和寥寥無幾的岩塊。稍微使些力道,佯裝要仔細看清楚遠處晶瑩的萬家燈火,小瑜掙開了詠文的手。

  「你想泥程會在哪裡呢?」雙手背在身後,小瑜盯著遙遠的那顆星問道。「我想不通,姊姊是個很疼愛我的好姊姊,這些年來她像是我的媽媽、我的朋友,雖然我們並不常見面,但她從來不會出門而沒有先告知我。」

  「嗯,我相信你們姊妹之間的感情很好。泥程是個很隨性的人,老實說我們也不知道他人在哪兒,但依我對他的瞭解,他大概不用太久就會出現,或許這只是短暫的情緒低潮而已。」

  浮游的露台隨著海水前後晃動,小瑜跟在他背後,慢慢地往那扇如海貝般緊閉的大門走去。在按了不顯眼的某個鈕之後,貝扇向兩旁迅速地滑開,露出充滿熱帶氣息的裝潢。

  加快腳步跟進去,小瑜訝異於自天花板到地面,綠色植物覆蓋了每個空隙,卻又如此恰如其分地將氣氛凝聚得優閒且清爽。

  識途老馬般地在眾多的傢具間穿梭,詠文不時會停下腳步,等著被一盆盆奇形怪狀,或是巨大得遮蔽視野的熱帶植物搞得頭昏腦脹的小瑜。

  「這些都是泥程收集的植物,基本上他在心態上還是個鄉下孩子。」像是要為必瑜介紹似的,詠文一面撥開那些寬闊的葉片,一面娓娓道來。

  抿著唇地在葉片和蚊蟲騷擾中前進,小瑜心裡唯一的念頭卻是這跟我姊姊的失蹤又有什麼關係?

  望著前頭越走越快的詠文,小瑜忍不住要替他惋惜,多可惜啊!有著如此優越的外表、專業的技術,更別提他那接踵而來的名聲、地位,誰又料想得到,他竟然會是個只愛男人,不愛女人的同性戀!

  莫可奈何地將那些迷陣般的巨大植物葉片自眼前撥開,詠文輕聲地咒罵幾聲。自從泥程到亞馬遜河去旅遞過後,他即發神經的幾乎要把這棟房子,給結實實地變成亞馬遜叢林般的雨林景觀。

  而這說起來,還真是得感謝泥程旅途中邂逅的那位日籍華裔混血的情人─伊能秀──頂著個熱帶生物學家的頭銜,伊能秀經常由企業或政府贊助,領隊到罕見人跡的蠻荒探險。

  他是個約莫四十餘五十初出頭的典型中年紳士,就像為人所熟知的日木歐裡桑,他溫和多禮,有時矯情得令人要起雞皮疫蓓。略微灰白的短胡胡,總是修剪合宜的鬢腳,身著整潔的卡其狩獵裝。開口「斯米麻謝」、「阿里阿多」、閉口「阿諾……」,「可勒哇……」在國際間小有名氣。

  尤其是他在亞馬遜河叢林裡的原始人種部落中,發掘出某種稀有的植物種子後,更是聲名大噪。那是一種史前巨形的植物,那幾顆種子在個石盒中被深埋在地底下數千年,由於地殼變動,使得如石棺般的盒狀石柵皆被源自地底的動力往上推,碰巧在伊能秀的研究小組附近出土。

  被送至實驗室中培育的種子,在科學家們殷切的期盼下萌芽抽出粗壯的莖幹。而後在媒體的注意下,這幾棵史前某種蓮花的始租,婢婷地出現世人眼前。

  正由於伊能秀的聲名遠播,所以當他再吹宣佈要再次強進更蠻荒的雨林深處時,立即一呼百諾,即刻成團,而泥程也是那批聞風而來的文化虛榮者之一。對於泥程那異於常人的愛慾,詠文從一開始的排斥,到慢慢的接受他,而後是根本視而不見。對詠文而言,他交的是泥程這個朋友,別人傳了半天泥程是同性戀云云的流言,從來都進不了詠文耳裡半句。

  歎口氣推開那扇用上好白柚木所做成的門,詠文定定神,滿腹心思的盯著凌亂的擺設。

  「這裡就是泥程的房間,我們:「隨手翻翻那些他早已翻過不下數百次的東西,詠文的話末說完,被那道突然自床畔厚厚帷幕中竄出的影子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詠文沒好氣地瞪著那個落腮鬍爬滿腮幫子、吶吶地雙手垂落身畔的男子。」泥程!你在這裡?這些天你該不會都躲在這裡,任我們翻天覆地的找你吧?「捉住了泥程的肩頭,詠文越想越生氣地吼道。」詠……詠文,你不要這麼激動嘛!我……我有我的苦衷,而且,我也沒有一直待在這裡,我……我是昨天晚上才偷偷溜回來……「抱著頭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泥程聲音裡撬雜了苦澀和痛苦。」昨天晚上?「詠文一聽之下,嗓音立刻高了數度。」你昨天晚上就回來了,而且竟然沒有跟我們聯絡?你叫我不要激動……我的天,我的肺都要氣炸了!「乍見泥程的驚訝褪去之後,小瑜馬上推開像堵牆般擋左面前的詠文,飛奔到泥程的面前。」你回來了,那我姊姊呢?我姊姊呢?「焦急地拉著泥程,小瑜連聲追問。」你姊姊?你……你是誰啊?「被小瑜的反應搞得一頭霧水且不知所措,泥程慌了手腳地看著詠文。」我叫韓小瑜,我姊姊叫韓□苓!「聽到小瑜的話後,泥程像是被幾萬噸的炸彈炸到似的,突兀地自椅子上彈跳了起來,神情如活見鬼般的驚駭。」韓□苓……小韓……「殺雞般的尖叫,泥程陡然連連地退了幾步,仲出食指顫抖著指點著小瑜。」不錯,我就是小韓的妹妹,請你告訴我,我姊姊究竟到哪兒去了?「往前蹲了一大步,小瑜緊緊地蹴著他。」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什麼都不要問我!「雙手悟住自己的耳朵,泥程尖叫著要躲開小瑜,覷著空隙就想跑掉。雖然沒有及時拉住泥程,但在看到詠文急急忙忙拖住泥程時,小瑜還是大氣不敢喘一下的追了過去。」泥程,如果你知道小韓在哪裡,告訴我們!」「是啊,求求你,只要告訴找她在哪裡就好,拜託你!「抿抿唇,□瑜哀求道。為難地來來回回看著詠文和小瑜,泥程支支吾吾的低著頭,沈吟了半天就是不發言。」泥程……「詠文忍不住出聲催促他。」求求你……「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小瑜都快哭了。欲言又止地看看他們,泥程站起來又坐回去,只是連連地搖頭歎著氣。」她:她現在很好,很平靜,我只能告訴你們這些了,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能說。」「她在哪裡,為什麼都不跟我聯絡?「根本不能理解地猛搖著頭,小瑜皺緊了眉頭。」我說過了,她很好、很平靜。她不要我透露她人在哪裡,否則……」「否則什麼?」「否則……反正她很好,請你放心。等過一陣子她把心情整理好,就會你聯絡了。」「心情整理好?她……有什麼事發生在她身上,使她感到不安的嗎?「訝異地挑高眉,小瑜詫異地追問。摸摸鼻子,泥程將鞋子往地上一周,逕自地躺在他寬大的席夢絲床墊上,閉上雙眼。」你……你別睡啊!你還沒告訴我,我姊姊她在哪裡,你別睡啊!「想要撲上前去搖醒他,但小瑜卻感到背後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她轉身見到詠文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莫名其妙地被詠文拉出泥程的房間,小瑜不滿地瞪著他,滿臉都是山雨欲來的陰霾。」你為什麼不讓我再問清楚一點?說不定他接下來就是要說出我姊姊的下落了。」「不可能。泥程一旦下定決心不說的話,打死他都不會說的。」「可是……」「相信我,我認識他已經快十年了。「磨著牙斜脫著他,小瑜說什麼也不肯相信。」現在他回來了,你們的秀可以繼續下去。可是我姊姊呢?她現在人究竟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我……「雙手無意識地在空中揮動著,小瑜說到後頭,都已經紅丁眼眶。」噓,噓,不要哭。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你姊姊的,我保證。「情不自禁地將她攬進懷裡,詠文拍著她的背,輕聲細語地一再呢喃。」真的?「抽著鼻子,小瑜仰起頭可憐兮兮的問道。」當然是其的,看到那枚月亮了沒有?我對著月亮發誓,你應該可以相信了吧?「瞇起眼睛看看那輪銀幣般的球體,又懷疑地瞄瞄他,小瑜疑惑的問他:「為什麼?」

  「咦,身為會下蠱的用毒高手,你們這種巫術或蠱教不是都祭拜月亮的嗎?」像是理所當然似的,詠文擁著她,往燈火通明的另一端走去。

  「噢,那個啊!」經他提起才猛然記起,小瑜莞爾地笑了起來。但想到行蹤成謎的姊姊,她的淚光又滿漲了。

  「是啊,那個。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而在這裡向你發誓呢,你總該笑一笑了吧!」拍拍她單薄的背,詠文卻越來越感到沈重,因為要自泥程的嘴裡挖出他不想說的事,那不啻是虎口拔牙,困難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我也想知道這其中的內幕啊!看看被自己逗得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的□瑜,他的心情真是苦不堪言。

  望著那面耀眼的銀圓,小瑜選擇閉上眼,聆聽著呼嘯而過的海風低吟。姊姊,你到底在哪裡,唯今之計,我也只能靜靜地等著他的幫忙了。姊姊。這樣好嗎?

  像是宮廷裡的御膳房,小瑜雙手撐著臉龐,滾著活靈活現、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身系白圍裙的詠文,手腳俐落地在泥程豪華別墅裡、媲美雜誌上漂亮的開放式廚房的爐具前:不出幾分鐘,已然料理好不少的美食,全放在她面前的大理石抬面備餐怡上頭。

  「你確定你不想先吃點東西?泥程的胃口向來都很旺盛,而要使他的心情好到足以今我們問出想要的答案,美食是絕對不可或缺的!」將磨菇和蛋炒成如金黃色的蛋餅,鏟進已鋪好翠綠生菜葉的英國骨董磁盤裡,詠文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這倒是挺特別的!」搖著頭自言自語,此刻小瑜的頭如被三萬噸的巨百撞打著般的刺痛。昨晚在詠文的勸說之下,她乾脆借宿於泥程這怪怪的巨宅,眾多客房中的一間。

  不是房子的錯。因為住慣了簡陋租賃屋子的小瑜,乍見用輕柔的淡綠色系佈置的這間名為「綠晶」的房間時,便立即愛上了它。試想有誰會不喜歡那柔軟如初春新生鵝絨般綿細的被窩,還有輕盈得幾乎要感覺不到重量的絲質睡衣?

  也不會是窗外那輪明月的錯。在多少孤寂的歲月,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夜晚,亮汪汪無私的月,曾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更不會是整夜不停誨歌壯闊歌謠的潮浪的錯。事實上,時而狂吼嘯天,間或沙沙細語的浪花,像是她記憶中依稀有過的搖籃曲,不時撫慰著她孤單無依的心情。

  教她失眠的是有著壞壞眼神,總是吊而郎當地揪著她瞧的段詠文。無論她翻來覆去,或是在床鋪上輾轉反側,腦海裡充斥的總是他。起初是為著行蹤不明的姊姊而憂心忡忡,但在那歷歷在目般的夢境裡,段詠文親切而又認真的勸著她,並且允諾盡快為她找到姊姊的承諾,卻便她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寬心。

  但接下來的情況卻逐漸脫序,而顯得有些離了譜!

  她是在被那陣急促的心跳所驚醒時,才發覺自己的夢是多麼的荒誕怪異!

  因為在她那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幻夢裡,自己竟然如此地貼近段詠文,和他攜手悠遊在山嶺水湄。這使得她在驚醒之後,遲遲無法再入睡,只有睜著銅鈴般的大眼,百般無奈的撐到天明。

  當她掛著兩圈黑輪,像只大熊貓般地鍍出房門時,只見段詠文也張著烏青的眼眶,雙手抱在胸前,正若有所思地倚在她房門前的白牆,似乎正在等著自己的出現。

  「嘿,早啊,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叫醒你。」平鋪直敘的,詠文還是滿臉明朗的笑容,但小瑜卻清楚地看進了他眼底的疲憊。

  「早,泥程起來了嗎?」跟著他一起往彎曲如S型的階梯往樓下走,小瑜發現自己很難不去注意他那輕搭在自己背上的手。

  「呃,可以說起來了,但也未必盡然啦。」

  詫異地轉過頭去,小瑜的全部注意力都投注在他身上。

  「你是什麼意思?他該不會又跑掉了吧?」盯著詠文,小瑜一字一字地自齒縫間擠出聲音。「我昨晚就想要問個水落石出,都是你阻止我的!如果他又不見了,我………我……為了這件事,我會恨你一輩子!」

  「嘿嘿,放輕鬆好嗎?一輩子可是很長的時間呢!我既然答應你把他看好,就不會讓他有機會自我眼前溜掉。我守了他一整晚,現在人還在床上起不來呢!」朝廚房做了個請的手勢,等小瑜半信半疑地跨進去後,詠文這才尾隨她進去。

  看著小瑜低垂著的長辮子,詠文費了很大的自制力,才能阻止心頭那股想要將之打散的念頭。那會是多麼誘人的畫面呵當我想像著自己的手在她滑潤的髮絲間穿梭的情景,那源源不絕的慾望,馬上傳遍全身。

  甩甩頭想要甩脫那不該有的綺思,詠文將鍋子裡已經捲曲赤焦的培根剷起來,攤在金黃色的蛋上頭,和白色的磨菇相映成趣。

  昨夜的無眠今他今天一早如被火車輾過般的疲憊,其實他壓根兒不必費勁兒去守著泥程,眾所周知的,泥大師平生最在乎的兩件事,一件是吃,另一樁即是睡。

  講究養生美學的泥程,即使是天塌下來,也得先吃飽睡飽再說。但昨兒個夜裡,當詠文踏進泥程房間裡時,枯坐在床前地板上發呆的呢程,卻使他嚇了一大跳。

  神容萎靡,喃喃自語著天曉得是哪國話的泥程,凹陷的眼窩和唇畔雜生的鬍鬚,身上是套優閒的朱白套裝,此刻骯髒凌亂如鹹菜乾般地掛在他略微枸樓的矮胖身軀上。

  「泥程,你是怎麼回事?這些天跑到哪裡去了,也不跟我們聯絡,你知不知道全台北的人都忙著找你?」坐在泥程面前,詠文開門見山地直指問題核心。

  但泥程卻宛若沒有聽到他的話似的,仍然直勾勾地盯著前面,那視線,像是已經飄到九霄雲外了。

  「泥程!你清醒一點好嗎?泥程……」

  「完了,全都完蛋了。我從來沒有料想到,她竟然是這麼的絕情,我……我……」被詠文猛烈搖晃後,泥程緊緊抓住他的手,相當激動地說得口沫橫飛。

  「誰?那個他是誰?」

  「一切都破滅了。詠文,我這輩子的心血全都完了……其實當初我就該預料到的,只是……只是我太需要她了!那時候的我就像漂在海上等人援救的落海者,只要有一根麥桿,我死命也要抓住!」握住了詠文的手,泥程臉上仍是耶副老頑童般的神態,只是此刻已全被濃郁的焦慮所遮蔽。

  深吸了口氣,詠文兩手搭在泥程雙肩上。「泥程,我實在沒法子理解你所說的意思;你最好慢慢的從頭告訴我,有什麼問題,我會盡力設法幫你解決的。好嗎?」

  但泥程卻發出一陣短促的尖銳笑聲。「怎麼幫?你能畫出那些充滿設計感,又穩穩引導流行的服裝畫嗎?你有辦法先預測出下一季的時尚走向嗎?」

  訝異得說不出話來,詠文往後跌坐在自己的足踝上,他連連搖著頭。「我不明白。泥程,你到底在說些什麼?設計服裝、引導流行,這……這些不都是你的工作嗎?」

  黯然地抬起頭,泥程欲言又止的疇路了一會兒,然後咬著才地迸出一串話:「沒錯,那些都是我存在的意義。但是,我已經厭倦總是當在最前頭行前鋒的人了,我也受不了必須小心翼翼的隱藏起自己的真面目的日子。所以找打算慢慢的淡出這個圈子,但那些虎視沈沈的記者,跟等著頂我位子的人卻不肯放過我。他們非得把我給扯下來才甘心!所以,當她願意把她的作品提供給我」參考「時,我想他沒想的就答應了。我一直告訴自己: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但就像飲鳩止渴一樣,我卻越陷越深!」

  將他的話思而想後,又跟在他助理小韓家裡所發現的圖稿和照片都聯想在一起,詠文駭然地盯著他。

  「你是說,這些年來你的設計……」

  「不錯,全都是她的創意。我原只是想參考參考,但是,或許我真的是已經到了江郎才盡的地步,每次見到她畫的稿,我的視線就沒辦法離開那麼優秀的作品。漸漸的,我再也想不出什麼東西,只有一張張的採用她的設計。」苦笑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泥程抬起頭,臉上的神情滿是落寞淒涼。「可是,我曾經一再的告訴她,等我做完了二十五週年秀,我會宣佈退休,把她拱上設計師的位子,但她卻拒絕了我!」

  「哦,為什麼?」訝異地睜大眼,詠文連連追問。

  「因為,因為她想要的不是這個。她……她……」

  「那她想要什麼?錢?」想起了那封由報紙剪貼成的勒索,或者說是恐嚇信,詠文皺起了眉頭。

  索然地搖著頭,泥程眼底儘是悲哀。「她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樣,錢和名氣、地位,在她眼裡就像狗屎般的不值得去爭取。或許,是因為地出身孤苦的關係,她一直很渴望有個健全溫暖的家……而這,卻是我所不能給她的……」

  「慢著,你是說她……難道她不知道你是……」

  「她知道,她比誰都清楚。但是她覺得無所謂,她甚至願意跟我維持有名無實的夫妻名分。」苦惱地以雙手撐住額頭,泥程語氣中有著深沈的無力感。

  震驚地坐在那裡,過了許久詠文才用力地合上嘴唇,萬分艱辛地提出心中的疑惑。「那……你答應了?」

  迅速地抬起頭,泥程的臉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我………就算不顧慮到自己的感受,我總得替人家女孩子盤算,她就這樣跟著我耗一輩子,即使她願意,我都還會良心不安哪!」

  「那,她怎麼反應,還是,找人恐嚇勒索你?」

  「恐嚇勒索?不,她不曾是那種人,□苓縱使有千萬的委屈,她都是默默的忍下來。」

  聞言抿了抿唇,詠文自口袋裡掏出那張摺疊得很整齊的信,遞給滿頭霧水的泥程。

  看著上頭密密麻麻,分明是自報章雜誌五顏六色的字體所拼湊出來的紙條,泥程百思不解地陷人沈吟中。

  「這,這看起來不像是要勒索,但,信上所說的秘密是怎麼回事?」自問自答似的,泥程沒有理會詠文。

  「依我推想,會不會是指韓□苓跟你」合作「的事?」將信收回口袋,詠文雙手搭在膝上,好整以暇地說。

  更加茫然的注視詠文俊俏的外貌,泥程似乎費了很長的時間,才將詠文所說的話一點一滴地滲進思維裡。「但我跟她之間的事,跟寄這封信的人又有什麼關係?」

  「既然這信上說什麼主持正義……這會不會是哪個你所說虎視耽耽的記者或同行干的?」

  「我不知道,站在這個位子將近四分之一個世紀,我太明白自己身邊的敵人永遠多過朋友。人們會來到我這裡,大多數都是有求於我,或是分沾我的名氣,或是希望藉由我的包裝,使他們的形象更趨於真、善、美。你問我會不會是記者或是同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嘖,這樣就麻煩了,我們摸不清這封信的來意……對了,泥程,小瑜的姊姊呢?你那位助理韓□苓呢?」

  一聽到□苓的名字,泥程立即變得十分不安,他的眼神在房間內濃濃北非沙漠風味的裝潢中亂瞟,就是拒絕看詠文。

  「她……:她……」連聲說了十來個她,就是沒下文。

  「她現今人在哪裡,她妹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如果你再不說出她的下落,那不就太不厚道了。」

  聞言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冤屈,泥程猛然抬起頭,張開嘴喏孺了幾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任何字眼兒。

  「泥程!你一定知道她在哪裡的,對不對?」

  「我累了。」泥程拉開他米白的純手工羊毛毯,說著就要鑽進被窩裡,但被詠文緊緊拉住。

  「泥程!」

  「詠文,我真的好累,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說好嗎?我保證,明天天一亮……你就會得到所有的答案。」

  看樣子再逼他逼不出個所以然來,詠文只得放手。「泥程,明天,明天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好,明天,就明天吧!」喃喃說著,泥程閉上眼。

  快然地往他所要住的那間取名為藍泉的藍色系裝潢客房走去,詠文心裡沈重得如被滿車的混凝土所灌堵住,尤其是在經過名為綠晶的客房,想起住在裡頭的小瑜時。

  舉起手在敲到門板前,他猶豫再三,而後終究還是垂下手,就這樣靜靜地佇立在那裡。有著高聳透明天窗的長廊,大片大片的玻璃窗將屋外誼寂的天空和不停席捲而來,又迅速退去的浪花映入眼廉,整個世界恍憾間,如畫片上般的充滿張力且吸引人。

  默默地盯著那扇雕飾著海貝的門半晌,而後詠文輕輕地吐出一句話,轉身朝著「藍泉」而去。

  空氣中,只有那句話淡淡地融人夜色中「晚安,小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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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9:55: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睡神整夜都未眷顧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詠文終於按捺不住地坐起身子,無言地盯著天花板上成串的嵌燈發呆。

  睡不著!儘管他的軀體明明白白地顯現出生理上的疲憊,但他的神智卻還是持續地保持清醒。並且全都圍繞著那個叫小瑜的女郎打轉兒。

  出社會已經久得有時會今他錯以為自己一生出來就已經這麼老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太多也瞭解太多了,身為公眾人物之後,對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們,也習慣不去加注感情和注意力。因為,他太明白那種潮來潮去熱鬧過後的空虛感!

  但自一接觸到這個有雙受驚小動物般眼眸的女郎,他卻不由自主地想放下自己嚴密防守的盔甲,而去接近她。說不上來什麼原因,但她似乎有某種特質,使我幾乎要無法克制自己,總想緊緊抓住每個可以跟她共處的時刻。

  或許是她的自然吧!渡到窗前,凝視遠處海上升起的薄霧,將天與地,海天一色全染了層薄紗般的靜藍。

  向來跟他接近的女人可區分為兩類:一種是在他面前矯揉做作、費盡心機想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希望得到他的青睞。另一類則是故意漠視他的存在,或是乾脆以敵對的態度挑□,處處逞強爭鋒,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藉以引起他注意的手段!

  一直以來,在面對異性朋友、同事或是聞風而來的書迷,以及仰慕的電視追星族,詠文都竭力以一種冷淡有禮的態度,將彼此的關係定位在很單純的公事範圍。尤其在因為上了那位萬人迷般話題人物的黃金女郎的節目之後,如何□清現實和傳播媒體所塑造出的自己,成了詠文最重要的課題。

  離開了電視螢幕所架構出來的框框,詠文讓自己成為一個隨性的生活者,也因此他不忌憚交遊的對象,不論販夫走卒和顯貴政要,在他眼裡都一視同仁。但也因著他開放的胸襟,反使他更透出道特殊的光環,更加炙手可熱,處處受人歡迎。

  但在這種假象之下,他的心靈卻是越來越感到空虛。日日夜夜周旋在言不及義、熱鬧卻貧乏的酬詐中,他越來越想有個簡單的生活方式或是伴侶:

  初見小瑜時,詠文毫不諱言自己是被她充滿古典韻味的外表所吸引。但隨著斷斷續續的接觸,他卻開始期待每次與小瑜的見面,身為大秀的藝術總監,詠文有太多的機會見到參與這場盛事的每一份子了。

  她安靜、認真地做著筆記的樣子,著實今詠文印象深刻,許多已成氣候或仍在往上爬的模特兒,往往只負責將自己部分的台步及位置背牢,其他的便交給服裝人員及秀的指導員。但詠文曾不經意的注意到,小瑜是唯一從頭到尾做筆記的人,這令他為之激賞不已。

  再來就是她對這場秀的重視,在求好心切的導演和製作人的要求之下,她可以面不改色一遍又一遍的重來,直到攝影師拍到了滿意的宣傳照為止。

  而在所有的工作人員累得人仰馬翻之際,她會在應觀眾要求下,來段精采的翩翩起舞,或是很體貼地為大夥兒泡壺仍然拿捏不準比例的咖啡。像朵解語花般的惹人疼愛!這是詠文聽了不下數百次,泥程工作室員工們所做的評論。

  想起她所說蠱時的俏皮逗趣,詠文忍不住輕輕地笑了出聲。此時隱隱約約傳來的低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循著異樣的聲響來到泥程門外,詠文心裡打了個突,輕輕地敲著房門,敲了許久都沒有反應,詠文詫異地推開門。

  「泥程,你想幹什麼?」見到泥程手裡那條睡袍的衣帶,詠文只覺得血液一下子自他血管裡全都消失了。

  幾個箭步衝過去搶下已懸一半在床架頂端橫貢上的衣帶,詠文怒氣衝天的伸手將泥程推倒在床上。

  「你在幹什麼傻事!這樣能解決任何問題嗎?」

  「詠文,你不要這麼生氣,我……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看到詠文鐵青的臉色,泥程慌了手腳的叫道。

  「你這麼做實在是太不負責任!想想看那些員工們,為了完成你紀念二十五週年的秀,他們這樣沒日沒夜的趕工,一遍又一遍的排練,即使你失蹤了,他們還是沒敢偷懶,他們為的是什麼?是為了你,泥程,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你啊!」將衣帶纏繞在手腕裡,詠文憤怒的來回渡步,氣憤使他的聲音都不能自抑地帶著抖音。

  「我知道他們都是一群很認真的小朋友,只是,詠文,我再也沒法子去面對這該死的嘉年華會了。因為,那些都是假的,根本不是我的光榮。相反的,那反而赤裸裸的提醒我,自己是個多無能的窩囊廢,我扯不下臉來承認自己已經才華枯竭,我貪求著不該屬於我的光彩,要這樣剽竊別人的創意,苟延殘喘地維持虛名。」

  「胡說!泥程,你還沒到稿木死灰的地步。也許你只是短時間的低潮而已,說不定過些日子你就會恢復到你以往的水準。」

  「別再安慰我了,詠文,我自個兒心知肚明。我的風光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我唯一怕的就是隨著時間消逝,人們會忘記我,忘了我泥程。」嗚咽地低語著,泥程雙手插進自己微禿的前額,又搔動著凌亂不堪的長髮尾。

  「所以你想一死了之?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使人們記住你?」板起臉逼近他,詠文真想狠狠地撞他幾拳,看能不能打醒他。

  「我……你看那些有名的人,像瑪麗蓮夢露、詹姆士迪恩,甚至貓王,他們哪一個不是在最璀璨的時候走進死亡,如果不是這樣,現在又有幾個人會記得林黛、樂蒂,還有阮玲玉。」低著頭嘟膿了半晌,泥程這才抬起頭認其異常的說。

  「記得了又如何?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些人繼續活下去的話,或許他們現在的成就不只於此!自殺是儒弱的行為,泥程,我不認為你會是這麼儒弱。我印象中的呢程是不可一也,是優雅驕傲得一如炫耀的孔雀,像這樣戰敗公雞般的泥程,不是我所認識的泥程。」

  被詠文一席話講得啞口無言,良久良久之後,泥程擠出個扭曲的笑容。「詠文,你知道要維持孔雀般的約爛得花費我多少心思?為了要保護形象,我得虛情假意的跟所有的人爾虞我詐,我……甚至為了形象,我也沒有勇氣承認自己愛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你為什麼要活得這麼辛苦?錢,你已經賺得夠多了;名氣,於你也無需再錦上添花。泥程,我著實不明白,到底你還在眷戀些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我所擁有的都太不實際了,所以找反而更想牢牢地抓住些什麼……我不知道,或許我該好好的想一想……真的,我應該好好的想一想了,我好累……真的好累了……」像個困惑的小孩,微偏著頭,泥程斷斷續續的說著,連連揉著泡腫的雙眼。

  拍拍泥程的肩膀,詠文協助他鑽進被窩裡。「既然累了,那就好好的休息吧!什麼事都等明天再說吧!」

  看著泥程安然地沈人睡夢中,詠文卻說什麼也不敢離開一步,就這麼盯著他,百到遠處傳來雞鳴陣陣,他才稍事梳洗後,滿懷心事的做著早餐。

  現在,面對滿臉期待又焦慮的小瑜,詠文不由得感染到她的不安。想起了昨個兒夜裡泥程的話,詠文的心不禁越來越凝重。照目前的情勢看來,無論孰是孰非,泥程都會是最大的輸家!

  「他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啊?」百般無聊的看著桌上豐盛的菜餚,小瑜忍不住脫口而出。

  揚起眉看著她像只小貓般的蟋縮在大大的籐椅上,詠文不動聲色地將刀叉塞進她手裡。「泥程這一覺非睡到日上三竿不可,咱們先填滿自己的五臟廟,然後再拿些食物去引誘看看他會不會破例在正常人吃午飯的時間前起床。別客氣啊!」

  怔在那裡看著詠文狼吞虎嚥的進攻面前豐腺的荷包蛋和香松誘人的烤鬆餅,小瑜幾乎要難以置信地望向他。「你是說,他一直都是這麼懶散度日?天啊,像我姊姊這麼勤奮的人怎麼會受得了這種老闆?或者,就是因為有這麼懶惰的老闆,所以我姊姊才會時常忙得抽不出空來跟我吃頓飯!」

  聽著她的指控,詠文只是哈哈一笑,但隨著她的問題逐漸變得尖銳,詠文也越來越笑不出來了。

  「你跟我姊姊……似乎很熟?」玩弄著刀又,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小瑜意有所指似的瞄著他。

  「我,嗯,是吃過幾次飯,或者我跟她接觸過挺長的一段時間。你也知道的,她是泥程的助理,有時候我們這班朋友想找泥程都得經由她才我得到泥程。」

  「噢,我姊姊似乎很喜歡一個男人,你知道……」

  「我知道,事實上我也是最近才得知。」

  「你是說你從來都沒有注意到?」

  「呃,這種事總要男有情女有意才行,有時候難免會天不從人願,譬如說……」

  強忍著怒氣,小瑜真是恨不得將手遏那盤漂亮的奶水炒蛋往他臉上砸過去。混帳,全都是混帳至極!姊姊是怎麼回事,有個奴役她的爛老闆,外加個根本對她的真心付出視若無睹的「A」君,姊姊實在是運氣太背了一點吧!

  「譬如說有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同性戀!」她冷冷地逐字逐句幫他把話說完,看到他那大吃一驚的模樣,小瑜更是十足的肯定自已的推測。

  瞪著她足足有十來秒的時間,嘴裡傳來牙齒和舌頭間的壓軋,將詠文的思緒拉回現實。

  「你……你全都知道了?」出乎意料之外的訝異使詠文的思路亂成一團,在第一時間內躍進他腦海的是─她會為泥程保守這個秘密嗎?

  「嗯,只要將前因後果串連起來,很容易就可以導出這個答案。」望著詠文連狼吞虎嚥都十分性感的德行,小瑜不由得在腦海裡想像著他和另外一位「王子」在一塊兒的情景。奈何地想來想去,都只能想到姊姊房間那些照片上的泥程跟段詠文。

  是不是就因為段詠文和泥程的特殊「關係」,所以姊姊願意這麼無怨無悔的幫助泥程,甚至將自己的心血結晶雙手奉上也在所不惜?

  在他們「王子跟王子」的快樂逍遙中,可有人普想到這是姊姊多大的容忍和痛苦所堆積出來的代價?

  想到這裡,心頭的那股怒氣越發的難以平抑,她更加的忍不住疼惜起姊姊的委屈。

  詠文一方面卻被源自心底的那股騷動所動搖。

  一面在腦海中思索著該如何向她解釋泥程跟小韓之間的情況,

  嗚哇,原來她發起脾氣來,可不只是像只小貓般的撒潑,更如顆小小的朝天椒,辣味十足哪!跟詠文向來所習慣的名媛閨秀,或是演藝圈中裝腔作勢的女明星們都不同。瞧她杏眼圓睜,雙頰因為太過氣憤而染成緋紅,詠文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瞧得目不轉睛。

  「咳,其實,在這個時代,同性戀已經不是什麼大不建的事兒了。起碼在我國,早就有斷袖之癖,篆養優伶或蠻童的事。所以……我們也不必以太奇異的眼光去看這檔子事,你說對不對?」由於不太明白她到底知道些什麼,詠文只有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

  靜靜地盯著他幾分鐘,小瑜眼底寫滿了譴責。「我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對同性戀這些人並沒有任何的偏見,我只是受不了不誠實的隱瞞和感情的勒索。」

  「不誠實的隱瞞和感情的勒索……此話怎講?」被她飽含敵意的眼光盯著渾身不自在,詠文不安地挪挪身子,試圖理解她的指控。

  「如果有人不表白自己的身份,等無辜的第三者對他產生迷戀,而予取予求的將她的一切都壓搾光了,再告訴她:自己是個同性戀者,拍拍屁股跟他的「王子」遠走高飛,這種人所犯的罪行,甚至比殺人還要狠毒上千百倍!」

  「呃,會不會是這個人有他難言的苦衷?」

  「還有什麼苦衷可以令一個人如此正大光明的去欺騙玩弄別人的感情?特別是他掌握了一切對他自身有利的資源之際……」□

  瞧著她說得義憤填膺的模樣兒,詠文心裡感到有股不太尋常的悸動,但彼此這樣打著啞謎,總感到不夠痛快,況且這事根本是介於泥程跟那位韓□苓的私事,自己身為泥程的好友,再怎麼也使不上力!

  「我們別再討論這些令人消化不良的話題了。快吃你的食物,然後我們再去看看能不能叫醒咱們的泥大師。」

  「在你的心目申,泥程就是比我姊姊重要,對不對?」恨恨地舉刀用力切割焦香脆薄的培根,一邊想像著那就是眼前這個罪魁禍首的肉。

  他聞言訝異地聳了聳肩。「話也不是這麼說,我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在目前的情況下,先找到泥程,總是教人比較安心些。」

  「是啊,反正我姊姊只是個女人,在你們這些人的眼裡,她根木就算不了什麼!」食慾全消地將那盤原本相當誘人的食物端到水槽邊,小瑜站在那裡瞪著細細涓流的水龍頭半晌,而後轉過身冷冷地盯著他道。

  「我……」我們這些人?天,我又招誰惹誰啦?

  「你們是一群最自私的人,只想到你們自己。我相信,我姊姊必然很後悔認識你們!」

  百口莫辯的詠文還來不及提出異議,門口那軟軟語調的尖叫聲,引起他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

  「不,你錯了,她……□苓她並不後悔,事實上她還祝福我們,要怪只能怪上蒼捉弄人,讓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總是去愛上不該愛的人。」掛著滿身皺巴巴的衣物,泥程像個遊魂般地晃進來,不理會詠文遞給他的牛奶或柳橙汁,他逕自來到吧台前,扭開瓶酒,呼嚕嚕地灌下大半瓶。

  「這就是你唯一的解釋?」將垂落在臉頰的髮絲拂開,小瑜忍不住提高了嗓門。「你身為既得利益者,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對我姊姊有道義責任?」

  「我……我曾經想過要補償她,但她拒絕了。她想要的,是我永遠也辦不到的條件……」抬起頭悲哀地和詠文交換目光,泥程的神情頓時像老了十歲。

  看他們彼此交換著複雜的眼神,小瑜重重地將玻璃杯放在流理怡上,然後走到兩個目瞪口呆的男人面前,碎一聲地雙手撐在桌面,嚴肅的盯著他們。

  「算了,我跟你們怎麼扯都沒有意義,現在我只想找到我姊姊,把她從你們這群只會想到自己的人身旁帶開!如果你們還有良心的話,就快些把她的下落告訴我,這樣也不枉費她還願意給你們祝福的心意了。」鏗鏘有力的說完,小瑜看也不看他們一眼,背脊挺得很直,像個皇后般莊嚴的越過他們。

  「喂,這小丫頭片子真的是□苓的妹子?」搔著腮幫子,泥程又灌了不少黃湯,搖頭晃腦地湊近詠文,瞇起眼的詰問道。

  「恐怕是真的,挺辣的小辣妹一個!」找了個杯子為自己也斟了杯酒,詠文慢條斯理地哎飲著,想到小瑜那像是蘊含無限生機、火山般的脾氣,他唇畔漾出抹笑意。

  被詠文語氣中某種特殊的東西所吸引,泥程抬起頭,專注地盯著他。「等等,詠文,我似乎嗅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氣味啦。你……跟她……」

  將泥程指向自己和小瑜遠遠走去方向的食指扳正,詠文抿抿唇。「別瞎猜啦!你剛剛又不是沒看見她那個態度。她啊,只差沒有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迫你說出她姊姊的下落,我看你還是盡快說出來,省得夜長夢多!」

  「哇,這麼凶悍啊!跟□苓完全不同,這麼多年來,我從沒見□苓發過脾氣,連大聲說話的情況都沒有過,想不到她的妹子卻是個小辣妹。」吃吃地笑著,泥程的笑意卻只是淺淺地浮在皮肉表層。

  「泥程,你別老是顧左右而言他,她在哪裡?」

  「她很好,只是需要時間……」

  「泥程,將心比心,如果今天易地而處在她妹妹的立場,你能不急嗎?換做是我,早就把你大卸八塊了。」

  「呃……詠文,我想,或許過幾天她自己想通了,就會回來也說不定。現在我們把事情宣揚開來的話,記者們一定會追根究柢,那……我擔心他們會把我寫得很難看,所以……所以……」吞吞吐吐地說著,泥程的眼睛閃躲著詠文。

  「總歸一句話,你就是害怕自己的同志身份曝光,寧可讓小瑜這樣沒頭沒腦的擔憂害怕?」看到泥程畏畏縮縮的模樣,詠文真是既好笑又好氣,不知是該一拳打醒他的迷夢,還是可憐他的委屈遮掩度日。

  像是被當頭棒喝一頓,泥程迷茫地看著他。「我承認自己就是看不透名利。詠文,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的世界一直就全是這些虛榮浮華的假象所構成的,除去這些,我恨木就是一無所有……我還能怎麼辦?只有繼續走下去了。」

  煩惱重重地以手指梳過自己凌亂的頭髮,詠文歎了口氣。「老兄,我真的很同情你,但事情不能就這麼樣的「掛」在那裡!所以,無論如何,你都得帶我們去找到韓必苓。最起碼,那是你虧欠她們姊妹的。」

  「啊?」沒料到詠文會這麼說,泥程的嘴巴張得足足有一個碗口般大。「我……我……」

  「我去找小瑜,你趕快去梳理換換衣服,我們馬上就出發去找□苓。」邊走邊朝後頭高聲叮嚀著,詠文迅速地來到那間標明為「綠晶」的房門口。

  抽抽噎噎地拉開門,小瑜在看到門口的那個人時,沒好氣地自鼻孔裡發出聲悶哼,懶洋洋地破了開去。

  小心翼翼地來到她身旁,打量那紅腫如兔子般的雙眼,詠文故作輕鬆地拍擊著自己的手掌。

  「喂,有什麼好傷心的呢,快去洗把臉,然後我們跟泥程一道兒去接你姊姊回來。」

  不出他所料的,當他的話一說完,原木板著臉盯著窗外波濤起伏浪花的心瑜,立即將注意力全轉移到他這邊來,兩顆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地轉。

  「你問出我姊姊的下落了?」

  「呃……也不盡然啦,雖然泥程沒有說出你姊姊的下落,但我們可以帶著他去找啊,總有辦法可以逼他……」外頭突然傳來尖銳的輪胎擦地聲,兩人面面相覷地愣在那裡。還是詠文首先恢復過來,拉著小瑜衝到外頭,卻只見泥程開著他那輛大大的克萊斯勒,正以急驚風般的速度朝路的另一頭殯去。

  「泥程,喔……」眼見泥程絲毫沒有減緩速度或回頭的打算,詠文當機立斷地將小瑜推入他車裡,隨即踩足油門追著泥程的車而狂奔。

  被詠文極高的車速和扭曲約道路顛得七暈八素,小瑜扶著頭,以充滿懷疑的眼光瞪著他。「你不是說我們可以帶著他去找我姊姊……」目光又移回前頭那輛對矮胖的泥程而言是稍嫌大了點的車上,因為自車後頭望過去,渾然看不出有人開車的跡象。

  「呃,技術上是這麼說沒有錯啦!反正現在他不是也正要帶我們去找你姊姊嗎?」暗暗咒罵著擺了自己這一道的泥程,詠文還是不敢稍有怠忽地緊緊追逐著泥程。

  「你最好確定他真的會帶我們去找到我姊姊,要不然……要不然……」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狠招數,真可恨!

  「要不然怎麼樣?你又要再對我下什麼可怕的蠱了是吧?」打趣地挪愉她,詠文發出陣陣爽朗的笑聲。

  被他的調侃說得一時為之語塞,小瑜雙臂交抱地瞪著前面那輛像毛蟲又似蛇行般、彎弩曲曲地朝似乎沒有止境的道路衝了出去的車。

  各種猜測卻不請自來的瀰漫在腦海裡。姊姊到底是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這個泥程要這樣閃閃躲躲?而身邊的這個叫段詠文的男人,他……令我迷惑。

  假如他真像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體貼和善良,為什麼他要對姊姊的付出漠視至此,他跟泥程之間到底有些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糾葛?

  低垂頭,心不在焉地輕撫著自己的雙臂。隨著泥程而奔馳,車子在高速公路競速追趕,一路來到個不同景致的風景中。路的兩旁是白茫茫一片的芒花,夾道的白芒花在風中陣陣拂過時,像煞一匹匹白毯,又如潮浪般生生不息。

  「冷嗎?」將車窗完全關閉,詠文伸手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拉了過來,披在小瑜身上。

  「謝謝。」以最快的速度將衣服穿上身,小瑜發現自己突然陷進了個溫暖氣息所構成的網。有著他身上經常飄來的淡淡卡文克萊CKONE的味道,厚重的毛質軍裝式外套,有股令小瑜不熟悉的安全感,正慢慢蔓延著……

  「看到那些芒草了嗎?台灣共有兩種芒花,一種是這些生長在比較低海拔約五節芒,另一種是高山上的台灣芒。每次看到這種壯觀的生命力,都會使我心悸,感受到造物者的神聖和英明……這大概是年輕如你,很難體會的心情吧!」望向在夕陽金光中散發著溫暖視覺享受的苦在,詠文突然有感而發的說。

  凝視他如銬刻出來,像雕像般的俊朗五官,小瑜沈重地歎口氣。「我很懷疑。有時生命的歷練,並不是非得用歲月為軸而來的。生命它未必公平:但只要發生過的事,都會留下它的影響,在生命裡沈澱出它應有的精華,無論是好是壞,都是生命對歲月的見證。」

  訝然地瞥她幾眼,分心使車稍微偏離了車道,輪胎在路旁分道標上碰撞出刺耳的聲音,詠文連忙將車導回中央。「你很令我驚喜,事實上你的這些話,是我近幾年來所聽過最深得我心的看法。看來,你並不如我想像中的稚嫩,我得好好地對你另眼相看了。」

  理不清是什麼原因,但小瑜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心正快樂得如剛拉開軟木塞的香檳,泊泊然地冒出陣陣喜悅的氣泡!

  是因為他的讚美嗎?不安地挪挪身子,平視著前頭仍在剛鋪設好般漂亮且平整的柏油路上奔跑的克萊斯勒,小瑜心虛地垂下眼臉。我在想些什麼啊!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姊姊,別忘了身邊的這個人可就是罪魁禍首啊!

  「嗯……我們已經追泥程追了快一天了,他到底要到哪裡去?」將頭枕在玻璃窗上,小瑜避著他的眼光,視而不見的皺起眉頭。

  「我也不清楚。不過,有一點我倒是十分確定─他在繞著圈子,試圖擺脫我們。」瞄瞄指針逐漸下移的油表,詠文的心有點不安地回答她。

  聞言立刻坐正身子,小瑜拉拉身上勒得她難受的安全帶,憂心忡忡地絞著自己的手。「那怎麼辦?」

  「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你姊姊的,要不要吃點東西休息一下?我們的油已經要見底了,必須到加油站休息幾分鐘。」將車切進慢車道,緩緩地往加油站滑行,詠文淡淡地向她解釋著。

  「可是,泥程他……」看著泥程的車漸行漸遠,小瑜焦急的叫了起來。

  「沒關係的,只要幾分鐘,我們很快就可以追上他。現在我要你去洗把臉,我去買些東西,我們可能必須在車上吃晚餐了,快去吧!」推推小瑜,看她往廁所的方向跑過去,詠文自已則是拿著地圖向加油站的人詢問。

  以最快的速度解決生理問題,小瑜草草地往臉上潑了潑水,將長髮隨便地用條絲帶綁住,深深吸口氣,她定定地望著鏡子裡那個憂形於色的女郎。

  「快了,我快要找到你了。姊,我就快找到你了!」

  憂鬱地吐出一直積悶在胸口的那口氣,她很快地跑出去,正好見到抱著一大袋東西、另一手拿著個熱狗大亨邊走邊吃向車子鍍來的詠文。

  「喏,袋子裡有吃的跟喝的。我剛剛問過加油站的人,這條路往前沒有加油站,也沒有別的岔路了。這條路是才鋪好的新產業道路,舊的馬路都已經封閉了。」將東西全往小瑜懷裡塞,詠文咀嚼著熱狗和麵包,若有所思地指著筆直的馬路說道。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嗎?前面沒有別的路,也沒有加油站了。泥程的車油箱比我們大不了多少,所以我們只管往前開就好,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他老兄現在已經因為汽油用完了,坐在路邊等我們救呢!」鬆開手煞車,詠文讓車再次滑進車流並不繁忙的車道內。

  面無表情地拿起根硬硬的法國麵包塗上濃濃的芥茉醬,小瑜漫不經心地咬下一口。他是什麼意思?我們、我們的叫,似乎表示我跟他是……是有著什麼特殊的關係似的親密,但事實上,我們只是不得不湊在一塊兒……

  稠稠的芥茉醬自她手裡的麵包上往下澗,沈溺於自己思緒的小瑜卻渾然不覺。

  伸出手接住那一小團淺黃濃綠的芥茉,詠文很自然地將手指塞進自己嘴裡。「小心,衣服沾上芥茉,可是很難處理到看不出痕跡!你倒是滿有創意的嘛,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芥茉可以有這種吃法哩!」

  將麵包揚了揚,小瑜硯規地吐吐舌頭。「因為我很喜歡芥茉的味道,所以……」

  「唔,那我們倒真是同好了。我小時候家裡的女傭是受日本教育的,我從懂事以來,就是芥茉的擁戴者,有時候連吃飯都要拌點芥茉。只是,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把芥茉塗在麵包上的味道會是如何……」

  看看他,再看看手裡那胳臂長的枴杖長麵包,小瑜很大方地撕下一小塊,沾滿濃濃的芥茉,想他不想地送到他唇畔。「你吃吃看,我覺得味道很棒!」

  雙眼盯著前方陸陸續續出現的修路標誌,詠文低下頭就著小瑜的手,潔白的牙咬住那塊撕成一口大小的麵包,他的唇跟舌頭很自然地硫只著小瑜手指上殘留的芥茉。

  車內的溫度突然高了起來。漲紅了臉,小瑜拚命地想說服自已:全都是因為芥茉的緣故:或者是因為身上厚厚的羊毛外套……她飛快地縮回自己的手藏置於衣服內,試圖漠視心裡如戰鼓隆隆的心跳聲,或是顫抖連連的手。

  漫不經心的咀嚼有著濃濃辛辣嗆味的麵包塊,詠文卻無法不去偷偷瞄瞄粉頸低垂的小瑜。天哪,我其不敢相信自己在幹些什麼!

  或許是因為在國外生活過數年,加以工作關係又多和演藝圈,或是那些時髦風尚的開放女郎們相處,在平常生活中,他和那些大女人主義們的朋友們交往,都有著奔放狂逸的任性,他們習慣於在人前人後,如此公然親密地相互挑逗,那代表著彼此對自我魅力的自信,以及對對方吸引力的肯定。

  但那畢竟是在風氣較為開放的演藝圈,所有的人都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也明瞭這些行為後面,是為了追求自我陶醉和炒新聞的目的。可是,小瑜她:

  深深懊惱於自己的放浪,詠文舌抵在齒間,苦苦思索著該如何向她解釋自己的孟浪。在他轉過頭去,正想好好地跟她說個分明之際,旁邊有輛鮮紅的跑車,卻以極快的速度,相當貼近他的車呼嘯而過,龐大的側風,使得他們所搭乘的車明顯地震動了一下。

  他咒罵著將略略偏了的方向盤抓回來,剛才苦思而來的話,臨到嘴邊,卻又全都想不起來了,這更是令他悻悻然地猛踩油門,以至於差點錯過了路旁的那兩輛車……

  「停,快停下來!」緊緊拉扯著詠文的手臂,小瑜在見到路迸那布熟悉約克萊斯勒時,連聲音都忍不住高了八度音。

  刺耳的緊急煞車聲,不待車子完全停妥,小瑜已然追不及待的衝了出去,伸手就要去拉開泥程的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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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09:58:19 |只看該作者
 「喂,小姐,你怎麼可以隨便動別人的車子啊?」背後傳來陰陰啞啞的喝叫質問,小瑜頭皮發麻地一回頭,我見到此刻她最不想見到的人─DannyLee,正嬌噴地玩著自己的長髮,嘟著紅艷艷的唇望著小瑜。

  「我……我要找泥……」小瑜的話還懸在嘴邊,那個上身穿戴的加荷葉邊白緞斜邊繫帶似襯衫,下身是條緊身黑絨馬褲,長靴打扮,外披一件大大斗篷,看起來像是要去參加叱裝舞會的DannyLee,已經發出陣歡呼聲,飛也似的朝詠文奔去。

  「我……我要找泥程。」好不容易才將泥滯在唇畔的話說完,小瑜眨著眼睛地看著Danny褸住詠文的頸子,連連地在詠文兩頰發出嘖嘖的吻聲,還有一個個血盆大口所留下的鮮紅刺目唇印。

  像是察覺到小瑜那深深不以為然的目光,詠艾稍稍地將Danny推開一些,再在他的亦步亦趨中,尷尬地來到小瑜面前。「呃,小瑜,這位Danny,你應該見過他

  「我見過他,而且知道他,因為他……非常令人印象深刻!」餚著像個撒嬌的小女孩般緊貼著詠文的Danny,小瑜突然發現自己的心底,竟然感到不是滋味。
  大概是我再怎麼也沒辦法接受一個男人,竟裝扮得如此嬌嬈且妖艷吧!她在心裡一再地為自己那股不知打哪兒來的怒氣解釋著。

  三個人站在月升緩緩的山麓,氣氛是詭異中透著絲絲的突兀荒唐。望著時而被雲霧遮住的月,詠文突然感到十分好笑。好吧,為了找那個神經質又畏畏縮縮的泥大師,他們……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天知道該說他是男的還是女的的攪和大王,就這樣地僵在這裡!

  山風挾著凌厲的銳勁,將三個人穿著的衣棠吹得鼓脹脹且發出喏喏的聲音。心念一動,詠文走過去把小瑜身上的軍裝外套的扣子扣好,將她安置在身後,為她擋住刺骨的寒氣。

  「Danny,你怎麼會到這裡來?」轉向用斗篷緊緊裹住自己的Danny,詠文詫異的問道。

  閃爍的眼神自他身上轉向他身後的小瑜,Danny露出了頗為失望的表情。「我是跟著你們的車而來的。今兒個一大早我想到泥程的別墅找我上回掉在那裡的耳環,我在路口先見到泥程衝出來,後面按著你又衝出來。我以為你們要飛車到哪裡去玩。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歡熱鬧了,所以一路跟著你們來,你們到底要上哪兒去啊?」

  原來如此,詠文洩氣地歎了口氣。「我們是追泥程而到這裡的。小瑜的姊姊是泥裡的助理,她也失蹤了。但依我們的推測,泥程應該知道她在哪裡。」

  「那……泥程呢?」聽完他的話,Danny兩手一攤,在撲面而來的碩大野風中,身上的斗篷似團黑霧救她籠罩著他。

  聞言快步地跑到泥程的車旁,面對裡面空無一人的車,詠文疑惑地轉向Danny。

  「別問我,我也才比你們早到個兩分鐘,我看到泥程的車停在這裡,以為這裡就是你們的目的地,但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而且我到的時候,泥程就已經不在車裡頭了。所以,我才會停在這裡等你們。」

  「我們根本沒跟泥程約好任何事,事實上他躲我們都還來不及哩!咦,他車子的鑰匙還留在這裡……」試圖扭著鑰匙,詠文毫不意外的看著油表的指針已到紅線底了。

  「他會不會是上哪兒去解決生理問題啦?」站在那裡左顧有盼,Danny在經過小瑜時,擺出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理都不理會小瑜。「或許他馬上就回來了!」


  揚揚眉,詠文推開車門走丁出來。「我倒不這麼以為,車子的油用光了,況且他還要躲我跟小瑜……」

  「你是說泥程他用走的?」Danny滿臉難以置信地大叫了起來。「那怎麼可能?泥程那個人是能坐著絕不站,能躺絕不坐的人。如果他明知道你就在後頭,他一定會坐在這裡等你救的,除非……除非他真的很害怕見到你……或是那個女孩子!」

  望向焦慮程度絕不下於他們的小瑜,Danny提起她的表情,就好像是講著什麼惹人厭的蟑螂或臭蟲。

  似乎沒有察覺出Danny跟小瑜之間的暗潮洶湧,詠文神情凝重地在泥程的車附近,前前後後、來來回回地渡著步子。

  「沒有任何跡象顯示出泥程還會回來的可能性,但他的鑰匙又都沒有取走……泥程不是那種人!即使是要上斷頭台了,他也會慢條斯理地打扮好才去送死,這……」

  茫然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小瑜只能跟在他身後團團轉。泥程是我找到姊姊的唯一希望,現在他又不見了:

  一再身瞧見在強勁山風吹吏下,幾乎要站不穩的小瑜,詠文很自然地伸出手拉住她的肩膀。

  「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找到你姊姊的,我保證,好嗎?」拍拍她凍僵了的臉頰,詠文忍不住想安慰她。

  「但是我們現在上哪兒去找泥程啊?」突然地硬切進詠文和小瑜之間,Danny唆聲嗲氣地叫了起來。「他就這樣悶聲不響的失蹤了,我們上哪裡去找他?」

  低下頭,看到小瑜的臉色因為Danny的話而為之黯然不已,詠文橫了一眼將斗篷拉緊裹在身上的Danny,試圖心平氣和的理出個頭緒。

  「我們一路過來,並沒有車跟我們交會,那表示泥程不可能走回頭路,這附近……」他指指車道兩旁陡峭的山壁。「依泥程的體能跟個性,除非他突然長出了翅膀或變成壁虎螂蛛之類的玩意兒,否則他也爬不上去。剩下的,就只有往前走了。況且泥程又把車扔在這裡,他跑不了多遠的!」

  「那我們還等什麼,快點去找他啊!我正要找泥程去上我所主持的衛視節目,以他現在的新聞熱潮,一定可以把收視率炒高不少。」興匆匆地拉著詠文往他自己的車走去,Danny就當小瑜不存在般的視若無睹。

  「等等,我總覺得不大對勁……」凝神傾聽了一會兒,詠文快步地來到泥程的車後行李箱,插進鑰匙後,喏地一聲,他猛力掀開後行李蓋,在小瑜和Danny的驚呼聲中,扶起了裡頭那個被五花大綁的矮胖男子。

  「泥程!我的天,你是不是遇到強盜土匪啦?」推開正要邁步過去的小瑜,Danny連連踝腳,捧著自己的頭太呼小叫。

  在泥程身旁的工具箱裡摸索了半晌,詠文找半天才找到把鋒利的美工刀,一一將捆在泥程身上的粗童軍繩切裂,而小瑜則是在他的示意下,用力撕去貼在泥程嘴上的膠布。

  「呼呼,詠文,剛才我以為你們要走了,快把我嚇死啦,幸好你有聽到我的求救!」雖然因為撕去膠布而使唇上的皮膚被扯裂了條傷口,抖動著手腳以舒通血液循環,泥程在詠文和小瑜的協助下,步履蹄珊地坐在後座,兩腳懸在半空中,喘著氣說道。

  「泥程,你真是歷劫歸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看我們用的標題就寫上「苦難中的救贖」吧!」喋喋不休地在泥程面前踩著步子,Danny突如其來的拍擊著自己的手,得意洋洋地大叫,似乎對自己的主意非常滿意。

  泥程聞言為之色變,立即跳了起來,頭筆首地朝車頂撞去,發出不小的聲響。「不,我不會去上任何節目,這件事我們就全當沒發生過,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但是,泥程,你明明被五花大綁的塞在行李廂裡面,如果不是詠文發現得早的話,說不定你死在裡頭都沒有人會發現哩!」大驚小怪地衝到泥程面前,Danny興奮得兩眼發光。「而且,我都已經想好了節目的內容了,你們聽聽看:「同志愛的最高昇華,英勇追蹤解救摯友。」嘖,其可惜我的攝影小組不在這裡!呃,我的服裝也不太搭調,我應該穿那套狩獵裝,或是迷彩裝,要不然至少也該穿牛仔裝……」

  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詠文橈著泥程到山壁下的一角。

  「泥程,你要不要把詳細經過說給我聽?」

  「沒……沒什麼好說的,詠文,這只是一場誤會!」

  「誤會?泥程,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避重就輕?天大的誤會都可以好好的排解,把你五花太綁鎖進行李箱裡,如果你因此而……而喪生的話,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沒那麼嚴重啦!詠文,我想他只是要警告我而已啦,真的沒什麼。再說,多謝你救了我,這件事我們就到此為止了好嗎?」撫摸著手腕上明顯的綁痕,泥程表情不太自然地說道。

  「泥程,這件事沒那麼簡單!綁你的人是誰?他不可能知道我們在追你,知道我沒有聽到你踢車蓋的求救聲,你……你可能必須在這裡待到有人好奇的打開行李箱,而那,不知道會是多久以後的事了。」

  「詠文,就像我所說的,這件事到此為止,好嗎?」

  「泥程,你不能這樣姑息養奸……」

  為難地看一眼在旁默不作聲的小瑜,泥程無意識地揮揮手,看樣子是不想再扯這檔子事了。

  順著他的眼光望去,詠文重重地歎了口氣。「泥程,無論你再怎麼逃避,事情總是要解決。現在,我看我們最好一件一件的來。首先,你必須帶我們去找小瑜的姊姊,然後,我們再來討論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苓她很好,我想她大概不會希望見到你們。」雙臂抱在胸前,泥程滿臉戒備的神色,緊緊盯著小瑜道。

  「我不相信,她是我的姊姊,我們一直都是相依為命,她不可能不想見我!」往前跨出一大步,小瑜以不容反駁的語氣,理直氣壯地頂回去。

  「是啊,泥程,我看你就帶我們去找她吧;至於要不要見她的妹妹,就由她自己決定。」詠文再次遊說著。

  「泥程,反正她就是要找她姊姊,如果你知道她姊姊人在哪裡的話,帶她去不就結了。然後,我會到你的大秀做現場採訪,保證把氣氛炒得high到最高點!」大大方方地勾搭著泥程和詠文,Danny快如連珠炮般的說著,拉著他們往詠文的車走過去,並且很自動地就要坐進前座。「我們走吧!」

  「等一下,小瑜!」制止住Danny,詠文走過去托著小瑜的背,示意她坐進前座,而後轉向泥程和Danny。「泥程,你坐我的車。至於你,Danny,你最好把你的車開走,要不然車橫在路中央,被撞到也是你自己的過失。」

  「詠文,那我們到哪裡會合?」不悅地倪了小瑜幾眼,Danny很快地收斂起失望的表情,佯裝輕快地問。

  「呃……Danny,你不是還有一大堆的節目要錄,以及寫書錄唱片的計畫?我看你先回去忙你的吧!等事情都處理完了,我跟泥程再跟你約個時間聚聚。」

  先是征了一征,在看到詠文頗為堅泱,及泥程那似乎事不關己的漠然後,Dan-ny聳聳肩,臉上堆滿了不怎麼舒坦的笑容。

  「呃……呃,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詠文,別忘啦,你跟泥程一定要來找我哦,你是知道的,我最受不了的就是無聊!」鑽進自己的車裡,Danny還不忘連連叮嚀,而後來個急轉彎,迅速地融入夜色中。











第五章


  車子在誼靜陰暗的山路中奔馳,車裡的三個人各懷心事,寬闊的路面上除了斑瀾的樹影和天上雲影排上拂下的深淺暗淡不同色塊,一路行來不見其他人跡車跡。

  在薛韋和柏林愛樂交響樂團所演奏的「梁祝」樂音中,詠文不時地透過後視鏡,打量著神情木然萎靡的泥程。

  瞥見小瑜扭著自己衣角的手指,詠文伸出手去覆住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在小瑜憂鬱的眼押中,他清楚地讀出了她的焦慮不安。

  清清喉嚨,詠文將音樂的音量調低些。「泥程,我們已經走了快五十公里了,你要不要告訴我們,離目的地還有多遠?」

  「詠文,事情並不是像你們所想像的那樣,□苓她……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講才好,她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想我也有些責任,但是……嘖,唉,等你們見到她的時候就會明白了。」無奈地擺擺手,泥程往前方一指。「往前再開個三百公尺左右,左邊有條小路,路口有很多樹跟雜草,如果不仔細看的話,不容易找到。」

  依言來到泥程所說的路口,詠文詫異地回頭望向泥程。「這……這麼隱密,這是通到哪裡去的路?」

  欲言又止地看著小瑜,泥程吞吞口水。「呃……是一間私人的療養院。」

  「療養院?」

  「什麼療養院?」

  面對詠文和小瑜的訝異,泥程抿抿唇。「呃,反正你們進去了就會明白。」

  懷著沈重的壓迫感,小瑜發現自己幾乎是屏著氣息地看著車子滑進那條充塞滿灌木叢和雜草的小徑。看樣子這並不是很常便用的道路,因為輪胎經過的地方,傳來了枝椏被折輾斷裂聲。

  越往前行道路越開闊,兩旁夾雜的樹種也變得較為單純,全都是高聳入天的巨大林木。遠遠地有棟四合院般的建築,紅瓦白牆鞋立在一片青翠的背景之中。

  車子停在四合院突兀且不搭調的鐵門外,小瑜一推開車門即愣在那裡:遠遠有著潺潺的水聲,和著自四合院裡傳出來的悠揚誦唸經文梵音,形成鐘鼓罄及木魚聲聲相隨中,間雜著水聲和風拂過樹林的沙啞婆娑成一片,構成一幅寧靜祥和的風景圖片般的美致。

  很快地來到鐵門前,泥程按下門鈴,對著對講機報上自己的姓名,鐵門迅速地向一旁退去,他朝詠文和小瑜招手,要他們跟自己一起進去。

  志忑不安地尾隨在他身後,小瑜緊張得只能頻頻以深呼吸來平息自己心裡的騷動。

  那是條約有來公尺的長廊,長廊兩側是一扇按著一扇的門,有些敞開,也有些是緊閉著。走到一扇標著「韓□苓」的門前時,泥程顯得有些遲疑。但在看到上頭有姊姊的名字時,小瑜再也克制不了焦急的心情,伸手即用力推開門。

  房間裹很乾淨清爽,普普通通的木板床,上頭有疊得很整齊的棉被和枕頭。一張用竹筒編綁成的桌子,前面生了個比丘尼裝扮的出家人,正低著頭翻閱手稟的佛經。訝異地在房裹轉了一圈,小瑜見到屋子角落裹的那個皮箱時,很高興地跑了過去。「這是我姊姊的皮箱,這麼說她人在這裡!她……」

  猛然抬起頭,小瑜的視線在和桌畔那位比丘尼接觸的同時,自喉嚨裡擠出了怪異的叫聲,跌跌撞撞地朝她的方向跑過去。

  「姊?姊!」伸出顫抖得幾乎要不聽使喚的手,小瑜小心翼翼地摸摸原本是滿頭如雲秀髮,而今卻是光禿禿,呈現出一種死氣沈沈蒼白膚色的頭。

  盈盈笑著地握住小瑜的手,□苓臉上是十分平靜的表情。「小瑜,是泥程帶你來的?」

  「姊,你……你為什麼?你……我……你應該先告訴我,這……」面對這出乎意料之外的演變,小瑜急得連連咬到舌頭。

  乍見一身尼師裝束的□苓,詠文的訝異並不亞於小瑜,他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苓,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小瑜,緣起緣滅,這些年來我只學會一件事萬般煩惱皆因強求起,現在的我,只想好好的研習佛法,精進自已的修持。你不用為我操心,我一切都很好。」

  瞥了眼失魂落魄般枯立一旁的泥程,□苓很快地轉過頭去。「回去吧,好好的過日子。」

  「姊,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找我商量啊。」緊緊拉住姊姊的手,小瑜低聲地嗚咽道。

  「沒有用的,有些事是非得當事人難以體會的。小瑜,回去吧!泥程,拜託你把我妹妹帶出去,這裡不是她該來的地方,你……也一樣。」飛快地將小瑜推到泥程面前,□苓打開房門,兩眼盯著自己腳尖道。

  「□苓,你這是何苦呢?我……這不是讓我更加的良心不安!」搔著凌散的馬尾,泥程懊惱地嘀咕著。

  聞言抬起頭直視著泥程,□苓眼眶邊緣有兩滴晶瑩的水珠正在打轉兒。「泥程,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這一切都是我的命。現在,我只想從佛法裹找到我的平靜,你不要再自責或是感到愧疚了。你放心,那個秘密我不會說出去,你可以安心的信賴我。」

  兩手在空中亂揮,泥程漲紅了臉。「不,我當然相信你了,只是……□苓,你想要清靜,我可以幫你找個地方,你完全沒有必要剃度,要修行,在家也可以修……」露出了哀傷的笑容,□苓很快地搖著頭打斷他的話。

  「不,泥程,我不想到任何你為我準備的地方。那些設計圖我都放在桌子抽屜的夾層裡你最好把它們燒了,以免被人發現……」轉向泥程,□苓幽幽地說道。

  「來不及了,已經有人知道這件事,而且也對我發出警告。事實上,他剛才就已經給了我一個小警告……」苦笑地搓著手,泥程的神情頓時像老了十歲以上。

  「怎麼回事?」在聽完詠文簡單地敘述發現泥程時的情形後,□苓臉色慘白地望著泥程。「這麼說,那個恐嚇我的人,也找上你了!」

  「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自口袋裹掏出那張用報紙剪字剪貼而成的恐嚇倍,詠文立即遞給了□苓。

  「我不知道,但他似乎很清楚我的事……」看看泥程又立即避開眼光,□苓抿抿唇。「這是第一封,後來他又陸陸續續寄了幾封信給我,但我始終猜不透他的用意,也想不出這個人會是誰。泥程,你知道他是誰嗎?」

  這下子三個人視線全都膠著在泥程臉上,帶著殷切的表情,等著他的回答。

  環顧了詠文他們三個人幾秒鐘,泥程很快地搖著頭。

  「不,我也不知道。□苓,我只能說這件秘密是免不了要被戳穿的,我已經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也想好了應付的方法。但是,□苓,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個打擊,就灰心喪志的□入空門。畢竟,人生還是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你說是吧,詠文?」

  感受到他求救的眼神,詠文清清喉嚨,正想要勸她幾句時,冷不防小瑜堵在他跟□苓之間,滿臉不屑的斜倪著他。「你有什麼立場好說的呢,若不是因為你,我姊姊怎麼會傷心得要看破紅塵,現在你說得再多,又有什麼用?」

  「小瑜,你……你姊姊出家這檔子事……跟我怎麼會有關係呢?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相當訝異地俯下頭直勾勾地盯著小瑜,詠文的神情是十分輕鬆。「怎麼會沒有關係?你明明知道我姊姊她……她很喜歡你,可是你卻偏偏是個同性戀,所以我只好……」

  不待小瑜說完,詠文已經爆出一陣大笑,他笑得如此激動,連淚水都要溢出眼眶了。「唉,我就在奇怪你怎麼會像只小刺娟般的渾身是刺,總想要狠狠咬我幾口的樣子,原來如此,小姐,你這誤會可大著哩!」揩揩眼角的淚水,詠文得多做幾次深呼吸,才足以平息笑得喘不過氣來的自己。

  一旁的泥程是尷尬得直吞口水,□苓低下頭整理著桌上攤開的佛經。在他們三人周異的表情中,小瑜半信半疑,腿起眼睛盯著還是滿臉盎然笑意的詠文。

  「可是姊姊她明明很喜歡那個「A」君……想到自己不打自招地承認偷翻姊姊的

  日記,小瑜不好意思地伸仲舌頭,但偷瞥一眼姊姊,看她仍然是平靜無波的表情,小瑜這才大著膽子地提出困惑自己已久的疑惑。

  「那並不表示我就是個同性戀啊!況且我從來就不以為自已跟你姊姊之間,會有什麼交集。」兩手一攤,詠文對這小妮子不知打哪兒來的錯誤聯想,感到好笑又好氣。

  「但是……可是……」望著他那促狹打趣的寬容陣子,還有泥程好奇的表情以及姊姊的無動於衷,小瑜的腦門像是挨了一詞悶棍。「難道……難道姊姊喜歡的人是………泥程?」

  在泥程坐立不安的躁戾踱步中,小瑜轉向黯然的□苓。「姊……難怪你願意把你的設計圖交給泥程去發表,我一直以為當設計師是你最大的心願。」

  「不錯,那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願望,可以說我一生都在為達到這個希望而準備著……」帶著夢幻般的眼神,□苓像是凝望著遠方看不見的某一點。「但是,我從沒有想到我會愛上泥程。小瑜,你還不,不會明白那種願為你所愛的人赴湯蹈火,為他生為他死的信念。」

  在眾人都以為□苓已經不願再說下去的長久沈默後,她突然幽幽地歎口氣。「錯就錯在我太執著了。明知道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卻一心一意想要強求。我甚至以為只要能依附在泥程身邊,我就可以感到滿足。但人心是貪婪的,每天我都會想要多擁有多一點時間和關心。因為我太多的貪項怨,使傷心遠遠多過於原想有的歡喜,使泥程跟我一樣生活在痛苦掙扎中。我累了,所以想離開這個世界,那天我跳進海裡,是泥程把我救起來的,從那時候開始,我決心要給他自由。」

  「□苓,總歸一句話,是我對不住你,如果我能勉強自己愛你一點……」頹喪地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頭,泥程五官扭曲得如身臨地獄的煎熬。

  「這也是我無法不受你吸引的地方,泥程,你太誠實也太善良了!我曾經不只一次的想過,如果我繼續地留在你身遏,或許有那麼一天,你會跟我結婚,給我所企求的婚姻:也許你能將你心裡的痛苦掩飾得很好,但我卻很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足夠的胸襟和氣度去容忍,我的情敵是個男人的事實。」帶著淚眼地笑笑,□苓臉上是很坦然的悲哀。

  感受到姊姊語氣中的絕望,小瑜忍不住輕聲地飲泣了起來,看也不看地接過詠文遞過來的一方潔白手帕,揩擦著滾滾垂落的淚珠。

  他心情沈重地拍拍小瑜的肩,對於□苓的情癡,他也只能寄予無限的同情。但面對樵粹的泥程,他同樣感到心疼,□苓說得沒有錯,泥程他太誠實坦率了。為了維持高懸不墜的名聲和安撫捉刀的□苓,或許別人會選擇結婚做為交代,但有著極其敏感心腸的泥程是做不來的。

  「我想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方法。□苓,我不認為出家是逃避煩惱的辦法,如果你在紅塵裡的牽絆沒有解決,老是掛念在心上,又怎麼可能將所有心思全放在修持上。跟我們回去吧!總會想出方法解決問題的。況且,你忍心讓小瑜再擔心下去嗎?」看著泥程跟□苓似乎已凝結了的表情,詠文唯一能做的,只有勸說再勸說。

  「是啊,□苓回去吧!你可以恨我、逃避我,但是你不能不為你妹妹著想。」欲言又止了幾分鐘,泥程沈痛地說道。

  「姊,跟我一起回去吧!再怎麼說我們終究是姊妹,你有任何心事都可以跟我說……」伏在□苓胸前,小瑜哭得抽抽噎噎。

  緩緩地打量了身旁的人,□苓微微地搖搖頭。「小瑜,我就是跟你回去,也不會有多大助益。」

  「不,一定會有,姊,跟我回去,求求你!」

  槽雜聲引來了許多人在微敞的房門前張望,從中分開的人群裡,走過來個灰衣飄飄的法師,□苓一見到他,立刻快步疾趨向他走去,雙手合十為禮。

  「師父……」一見到師父,□苓的肩立即皺成一團。

  「你還是回去吧!我告訴過你,你跟佛租的緣末到,勉強不來的。你還是回去在家修持,那也是增進佛陀智慧的一條路,或許等哪一天因緣齊備了,就可以成就你的心願。」

  「師父……」撲籟籟的淚自眼眶滾落,□苓淚眼婆娑地跪倒在師父跟前。「我怕自己辦不到啊!」

  「唉,色空迷性,這是眾生苦。你要好好的修為,早日看透世情迷障。記住了……順性順勢就好,凡事不要強求,這樣的人生才不會有多大的貪慎求而不圓融完滿。」就這樣,在泥程他們的半哄半騙,或者是因為師父的當頭棒喝下,□苓終於願意

  換下一身素衣,戴著頂漂亮的寬邊帽,隨著小瑜她們一起離去。

  熱鬧滾滾的後台,在化妝師和小伍的協助下,小瑜正加緊複習著自己的台步和搭配著服裝飾品的最後綵排。

  「唔,不錯,比我預料中的好。」將一套套已經搭好的衣服跟鞋子往旁漫的工作怡上放,小伍咬著鉛筆,若有所思地望著小瑜。「嗯,轉圈的時候注意平衡,因為這件裙子裡有三層鋁架,如果沒有站妥的話,不但裙子伸展不開來,你也有可能會跌倒。」

  「我明白,現在我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要上台表演了,好緊張。」望著自己已經僵硬得要不聽使喚了的手指,小瑜的眼光在擠滿了人的後台中穿梭,看到姊姊時,她才放心地將注意力移轉回身旁的小伍身上。

  「……新聞,我們都很好奇小韓為什麼要戴著假髮,她的髮型一直都很有款。」幫小瑜把長髮束成馬尾,利用橡皮筋束成一截截如蓮藕般的段節,再插滿小朵的野薑花,小伍叨叨絮絮個沒完沒了。

  「嗯?噢,或許是地想改變造型吧!」避著小伍的目光,小瑜的視線飄向戴了頭阿哥哥式假髮的□苓。

  「改變造型……小瑜,你姊姊有沒有說她失蹤的這幾天是怎麼回事?」隨著小伍的移動,那股異香塞滿空閒。

  「我說過了,她不是失蹤,她是去度假,只不過忘記跟公司請休假而已。」皺緊眉頭,小瑜顧左右而言他。

  「是嗎?那她有沒有跟曹方說些什麼?泥程似乎很怕她說些什麼似的,每次我們一靠近小韓,他就緊張兮兮的,令人想不通他葫蘆襄在賣些什麼膏藥。」

  「這我就不清楚了。」將小伍給她的花環套在手臂上,小瑜對著鏡子準備著下一首音樂響起,她知逍那將會是地出場的暗號。

  熟悉的波蘭舞曲變奏曲的第一個音符已經滑了出來,剛要舉步時,小瑜這才發現自已的鞋子上有著一大片污漬,她東張西望地找束西好除去它。

  「……沒有理由,如果他們都已經接到警告,為什麼都沒有反應?不成,我得再做些什麼事,我……」自古自語地扳著手指,猛一轉身見到忙著擦拭鞋子污漬的小瑜時,臉上神情大變,立即便勁地陷住了小瑜的手臂。

  「你……你在這裡幹什麼?已經到你出場的時候了,你在這裹多久啦,聽到什麼啦?」

  掙扎著舉起自己的腳,小瑜喘著氣:「小伍,我的鞋子上有髒東西,你快幫我想想辦法,下個八拍就輪到我出場啦!」

  低下頭瞄瞄,小伍仍然不放心地揪著她。「你剛才沒聽到……」

  音樂平穩地進行著,小瑜焦急地猛烈搖著頭,用力之大,使髮梢的野舊花落了一地的繽紛。「快啦,輪到我了。我不能使節目開天窗,要不然我姊姊的心血就都泡湯了啦!」對那股充滿唬拍和廚香的香水味皺起眉頭地叫。

 
 粗魯地拉過一套長裙的下擺,草率地擦著鞋子的小伍聞言一僵,他抬頭盯著緊張地盯著秀場指導的手勢的小瑜,臉上慢慢地露出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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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10:00:41 |只看該作者
  「好啦,快出去吧,讓他們好好的欣賞小韓的才華!」拍拍小瑜的臉頰,小伍有著偷吞了金絲雀的貓般狡猾又得意的神情。「看來,好戲就要登場羅!」

  心無旁驚的小瑜只朝他擺擺手,在秀場指導不以為然的白眼中,撩起裙腳飛快地就定位,而後在指導一揮手之下,她和其他的五位模特兒循序地走進聲浪滾滾的前台裡。

  坐在台下貴賓席裡,詠文仰起頭認真地端詳著那個自飄動的布廉後,款擺生姿地出來的女郎。或許是因為投射燈太刺目,也可能是太緊張的關係,她在剛出來的一剎那,差點自台階上失足摔下來,但她很快地找回平衡,並且不自覺地吐吐舌頭。

  這可愛的動作,立刻使全場觀眾在驚呼之餘,全都露出會意的笑容,一時之間氣氛因而更顯得熱絡不少。

  「她真美,不是嗎?尤其是那套東歐風味的繡花裙跟背心,簡直就像是為她定制的。」讚歎地拍著手,泥程興奮地湊在詠文耳畔說道。

  「嗯,她是很美,也很真。」想起從初識她到現在,她那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勇敢,詠文漾出抹濃濃笑意。

  和一波波來打招呼的人們寒暄完,泥程意猶未盡地摸摸鼻子,又摸摸貴賓席上鋪著絨布的椅子。

  「我想,我會懷念這一切的。畢竟二十五年來,每年兩次的發表會,一直都是我生活的重心,說不會捨不得,那是自欺欺人。」長長地歎口氣,泥程眼眶微濕。

  「泥程,既然你這麼無法割捨……□苓也說過了,她無意取代你,她還是願意支持你……」

  他舉起手阻止他說下去,泥程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不行,詠文,我已經誤了她這麼多年,這些名聲跟喝采都應該屬於她。現在,該是將光彩還給她的時候了,她能讓我以這麼盛大成功的二十五週年秀做為結束,我已經很感激了。」

  「嗯,□苓倒其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孩於。不過,她妹妹倒也不失可愛:你不知道她有多凶,起初為了找她姊姊,她可是卯起勁兒混進公司來,半夜偷偷潛到宿舍去找線索,那時候我要是不跟著她,搞不好她會把你的房子給拆了,將地板都掀起來翻一遍。」

  「哇,這麼凶悍!」

  「嗯哼,你才知道,不折不扣的一棵小辣椒!」帶著笑意,詠文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追著伸展台上,像只翩翩彩蝶飛舞著的小瑜。

  訝異地眨眨眼,泥程壓低嗓門地湊近詠文。「喂,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特別不一樣的意思啦?」

  在泥程瞪大的目光中,詠文很大方地點點頭。「你沒有聽錯,我就是那個意思!」

  挪動了幾下,好不容易才將下巴給提了起來,泥程的反應是欣喜若狂。「好兄弟,這是好事哩!我知道你跟我不是同路人。但基本上,我還是認為只要是人就該有伴侶。怎麼樣,什麼時候結婚?好小子,我那天還在納悶,你這傢伙論外貌、資產、學識,哪個女人不是見了你就要流口水,偏偏你卻一直打光棍兒,到現在都老大不小了,不像我們,雖然也想安定下來,卻得擔心著杜會上歧視的眼光,只能在暗地裡掙扎……」

  「泥程,八字都還沒一撇哪!這小妮子很有個性,不是那種你一句手指頭,她就會昏頭轉向的小女孩。至於你……現在還跟那個伊能秀一起?」

  提到伊能的姓氏,泥程表情為之一黯。「唉,也不能說還在不在一起:他到台灣時,我們成天都黏在一塊兒,一離開台灣,他就有可能跟任何人在一起。他是個看面子比我們還重的日本人,這輩子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同志的身份。」

  「最近不是有個男作家跟他的伴侶葛端結婚了,說是「男婚男嫁」,其實,社會都已經進步到這種地步了,有很多事,只是出自兩個成熟的人理智的抉擇,我想,別人是難以置喙其中的!」將手搭在泥程的手背上,詠文為著好友打氣道。

  激動地覆上自己的另只手,泥程眼底閃動著感激的光芒。

  遠遠地有著接二連三的鎂光燈,對著這個方向按下長串的快門,朝那些記者們揮揮手,泥程和詠文習以為常地露出笑容,任由記者們獵取所要的鏡頭。

  鶩然有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衝過來護住他們,在詠文和泥程錯愕中,將他們拖進後台。

  「□苓,你這是幹什麼?」詫異地看著調整歪斜一邊的假髮,不時自微敞的門縫打量外頭的□苓,泥程莫名其妙地問道。

  「泥程,事情已經被洩漏出去了。」

  「什麼事情洩漏出去?反正我打算在謝幕時正式將泥程流行設計這家公司交給你「不單只是這樣!泥程,剛才那些記者是翻垃圾桶般的抓住每個工作人員,打聽著你跟伊能秀、詠文,甚至是Danny的關係。」焦急地握緊了自己的手掌,□苓試圖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泥程明白她在說些什麼。

  「你說什麼?」怪聲尖銳地叫了起來,泥程矮胖的身軀在狹窄的更衣室內,來來回回地穿梭著。「那些記者是怎麼知道的?我還在納悶今天來的記者比平時都要多上一倍,這……」

  「冷靜下來,泥程。」安撫如熱鍋上的螞蟻後,詠文轉向猶啃著自己指頭發呆的□苓。「□苓,這是怎麼回事,是誰讓那些記者到後台來挖新聞的。」

  「我起先也不清楚,後來是有家八卦雜誌的記者,抓住我就一個勁兒地間我知不知道泥程是1號還是O號的,我這才感到不對,後來他要過分的說要找泥程上現場的callin節目時,我才發覺事情有些奇怪,他說他們在記者們常去的那家PUB泡時,是Danny去找他們一道兒來採訪這場秀的。」

  「Danny?」泥程整個人像被電擊般地跳起來。

  「不會吧,Danny跟泥程或是我的交情……這,他實在沒有理由這麼做啊!」

  連詠文也愣了好一會兒,他抹抹臉,難以置信地望著臉色灰白的泥程跟□苓。

  「我也很難相信,可是接二連三的記者朋友們,都說是Danny通知他們來的……」兩手一攤,□苓也是滿臉的不相信。

  揮身如中了瘧疾般的打擺子,過了好一會兒,泥程終於抬起頭來,像是很難啟齒,又過幾秒鐘,他才發得出聲音。「他……他們真的這麼說?」

  「泥程!泥程!詠文,你也在這裹啊!」像陣風似的捲進來,Danny狼狽地整整身上被扯破了的衣服、以手梳著凌亂的馬尾叫著衝進來,並緊緊地以自己的身體壓在門上,神色倉皇地面對門內的人。

  眾人盯著Danny,各懷著複雜的心思,一時之間靜默充斥在小小的室內空間。

  門外傳來陣陣喏雜的混亂聲,在他們面面相覷中,不斷傳來時高時低的喊叫聲

  「泥程,請問你是不是都是同性戀的身份?」

  「泥大師,請接受我們的專訪!」

  「泥程,請問你跟DannyLee是一對戀人嗎?那麼,你跟探險家伊能秀呢?」

  「伊能秀曾經非正式的承認他是個同性戀,你承不承認呢?」

  問題如排山倒海般的湧過來,泥程五官扭曲地雙手悟在耳朵上,緊閉著雙唇不發一言。

  「太奇怪了,泥程,我去找他們來採訪你的秀時,根本沒有料到他們會追著這個問題打轉兒,到底是哪個大嘴巴在記者面前亂嚼舌根的啊!」氣呼呼地一屁股往桌上坐下去,此刻的Danny,雖有著女性化的外表,言行舉止卻在揭去了那層矯揉做作後,反倒有著濃郁的男性氣概,和他的外表大相逕庭,看起來突兀又可笑。

  聞言對望了一眼,詠文走到Danny面前。「Danny,難到不是你……」

  發出像殺豬般的尖叫,Danny即刻跳下桌子,衝到木然呆坐著的泥程面前。

  「泥程,我發誓我什麼都沒有說,雖然我有時總是少根筋,但今天是什麼日子,我不會對你做出這種攪局的屁事!」

  盯著他幾秒鐘,泥程緩緩地站了起來。「如果不是你,那會是誰說出去的呢?」「我……我哪會知道啊?不過,我剛到後台來找你們時,看到一堆記者圍著那個韓□瑜,我不知道他們在談些什麼,但是看樣子似乎聊得很愉快的樣子。」Danny頭朝外面揚了揚,尖酸地說著。

  「小瑜?不,泥程,她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一聽完Danny的話,□苓立即斬釘截鐵地轉向泥程。

  「□苓,你先不要著急,我並沒有說一定是她!」

  揮揮手,泥程在震天響的呼喊聲中,悄悄地將門拉開條小小的細縫,滿腹心思地朝外頭張望。

  擠到泥程身畔,看到舞台斜進來的階梯上頭,小瑜正被幾位記者圍在那裡,詠文立即用力推開門,朝那個方向擠過去,在記者們如狼似虎的追問聲裡,將小瑜攔腰一抱,越過記者迅速地朝這個方向跑過來。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啊?我還要再出場參加謝幕,泥程呢?他應該要出現接受喝采的啊!」掙扎著要脫離詠文的手,小瑜拚命地捶著他的胸膛叫道。但隨即,她也被那些蜂擁而來的問題嚇壞了。

  緊緊擁住她,詠文另只手排開聚集而來的人群,奮力地將小瑜推進更衣室,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門,也將那堆聞到血腥味鯊魚般的記者阻絕在外面。

  小小一坪多大的更衣室裡,五個人坐困愁城般地只能檸著眉心地或坐或站。

  「泥程,很遺憾,你今天的秀砸鍋了。」望著呆若木雞的泥程半晌,□苓淚眼婆娑地蹲在他面前。

  抿著唇像是在思考些事情,泥程充滿血絲的眼睛,在詠文身上轉到Danny,又從忙著檢硯自己塗滿鈍紅蔻丹的指甲的Danny,溜到渾身還是那套潔白新娘禮服的小瑜。

  「不,事情還沒到完全絕望的時候。□苓,今天你才是這場秀的主角,你是流行界的新女王,怎麼可以這麼輕易的就認輸呢?」誠懇地捧住□苓的臉,泥程露出他貫有的憨厚笑容。

  悲觀地搖搖頭,□苓只是重重地吐口氣而不言不語。

  「唉,有什麼好操心的呢?記者們要的就是新聞,既然如此我們就送他們新聞吧!而且還是買一迭一,我想這樣他們就會滿足了。」彈彈手指,泥程拉出西裝上衣口袋裡的飾帕,輕輕地為□苓拭去滿臉的淚痕。

  「新聞?你……你打算怎麼做呢?」感受到他的溫柔,□苓將臉貼入泥程手掌內,幽幽地問道。

  「這……這你就不必管了。□苓,你要相信我,拚著這條命,我也要把你拱上女王的寶座。只是……得有些人配合才成!」泥程說著話,兩眼不停地在詠文和Danny之間打轉兒。

  「唉喲,現在都火燒屁股了,你還在猶豫些什麼啊?泥程,眼前最重要的是把外頭那些人擺平。要怎麼配合,只要你一句話。詠文,你說是吧?」撩撩剛燙成螺絲卷的長髮,Danny挨近了詠文。

  「是啊,泥程,你說吧!」衡量了眼前的情勢之後,詠文爽快地同意。

  轉向小瑜,泥程在震天響的吵鬧聲中,還是優雅地整理著領口上黑鍛滾金線邊的領結。「小瑜?」

  「呃,我也一樣啊!」握住姊姊的手,小瑜心疼地看著她哭得紅腫了的雙眼。

  「那好,就這麼決定了。小瑜跟Danny演場結婚的戲,正好小瑜穿著結婚禮服,就這麼辦,待會兒我出去謝幕時,先宣佈小瑜跟Danny結婚的喜訊,然後再宣佈我退休後公司轉給□苓的消息……」

  泥程的話末說完,被他點到名字的三個人已經哇哇大叫,而詠文的聲音更是蓋過他們很多。

  「什麼?結婚?跟她?」Danny的表情,好似是泥程正通他吞下一大桶的蟑螂般嫌惡著。

  「泥程,你瘋啦,我妹妹她……」護摟著小瑜,□苓滿臉的不贊同神色。

  「開……開什麼玩笑!」瞄瞄也正滿臉不屑地睨著自己的Danny,小瑜的反應是直往姊姊懷裡鑽。

  而詠文聲嘶力竭扯開喉嚨以壓過他們的聲音,一把自□苓懷裹拖住小瑜手腕,一使勁兒就將她甩進自己懷抱裡。

  「泥程,你別鬧了。我們都知道Danny是什麼樣的人,小瑜怎麼可能會要嫁給他?這種事你說給誰聽,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慢著,我也不見得願意娶她啊!如果這種消息傳出去,以後誰還要理我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受不了那種屈服在壓力下而去找個女人結婚的人,我才不幹

  哩!」咕咕膿膿地在泥程跟詠文之間踱著方步,Danny連看都不看小瑜一眼。

  面對他們的反彈,泥程簡直是傻眼了,他抓抓頭。「喂,你們幹嘛反應這麼激烈呢?我說過了這只是戲,又不是真正的結婚,只是個轉移記者注意力的噱頭而已嘛!」

  「我不幹,別的事好商量,就這事兒免談!」只手抱在胸前,Danny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

  推開詠文寬厚的胸膛,小瑜反感地任眉心狠狠地糾結成一團,她跨著大大的步子來到Danny面前。

  「你聽著,若不是為了我姊姊,我連跟你呼吸同一個房間的空氣都受不了。你不願意?告訴你,我還寧可閉著眼睛找只蟑螂嫁了,也比你這麼沒有同情心的人強!」一邊說著一邊伸直食指地戳著Danny的胸口,一口氣地說完後,喘著氣地看著臉色

  一陣青一陣白的Danny,小瑜這才深感懊惱自己的口不擇言。

  背後傳來零星的鼓掌聲,小瑜轉過身去,正好撞上詠文結實的胸脯,她眼冒金星地撫著鼻子。

  「說得好!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玩這結婚遊戲吧!」俯下頭盯著張口結舌的小瑜,詠文睜子裡閃動著吊兒郎當的色彩。

  「你?」連連眨著眼,小瑜搞不懂自己的心為什麼會像飄浮在海面上的小舟般搖晃不定。

  「嗯,既然你不嫌棄跟只蟑螂結婚,那麼我這麼個曾被你下蠱要變成蟑螂的人,總該合於你的資格吧?」似笑非笑地揪著她,詠文嘴角漾出抹淡淡的笑意。

  「呃,那……那只是……只是……」在他炯炯有秤目光的逼視下,小瑜發現自己腦海裡竟是一片空白,逐漸地口齒不清了起來。

  該死,在那種像是會放電的眼神下,我怎麼有辦法好好地想事情呢,如被催眠般的緊緊被詠文的雙眼所吸引,小瑜心底有個聲音在喟歎。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快出去吧!已經快到最後的高潮,小瑜,現在是你的舞台!」拉著小瑜,泥程護著□苓跟在旁邊,一再地朝詠文解說著流程。

  在記者、工作人員,其他模特兒的側目中,小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任由詠文牽著她,在黑暗中走到舞台正中央。而後,在突然大放光明的燈光投射下,她被詠文擁著往前走。耳畔除了詠文平穩的心跳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眼裹只有詠文盈盈笑臉,全世界似乎已經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那個笑得滿臉壞壞的男人。在如投了顆炸彈人水面所引起的漫天灌漪裡,小瑜像迷失的小孩,只有毫無主見地隨著詠文接受台下觀眾傳來的陣陣如清浪般的喝采。回過頭,設計界的新時代已經開始了,她欣喜的看到姊姊和泥程正高舉雙手地朝所有的人致意。

  壓軸的熱度感染了每個人,在後台開香檳、乾杯的聲音不絕於耳,人潮逐漸散去。但祝賀的鮮花卻還是源源不斯地送進來,將狹隘的後台塞得僅剩條小小的通道。

  工作人員忙碌地收拾著衣物和配件,不時停下來喝杯冒著汽泡的香檳。像只花蝴蝶似的Danny,一手抓瓶,一手拿著漂亮的高腳杯,對著每個見到的人大送香吻,逼著人家跟他乾杯。

  換上了自己的襯衫和牛仔褲,小瑜靜靜地坐在角落喏飲著微酸甜香的液體。真好!看到姊姊被群記者圍住侃侃而談的樣子,小瑜偷快地打著呵欠。我想有了事業做寄托,姊姊應該可以自情場的困頓中走出來吧!

  旁邊的人在說些什麼,她聽不太清楚,但仍是對一杯接一杯倒著香檳給她的人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我真是渴得很哩!只是這甜甜酸酸的液體,似乎也不怎麼管用

  「……他們一定會受到報應的,我發誓!」耳漫傳來陰森的說話聲,令小瑜頸背後的寒毛全部豎了起來。

  「報應?誰?」轉過頭去沒有瞧見半個人影,小瑜揉揉眼睛,奇怪地連喝幾口香檳。「怪了,這香水味道好熟悉……是誰啊?呢,是不是有地震?」

  在她倒下去前,唯一記得的只有詠文那驚異滿滿的笑臉,還有只溫暖的大手在自己額頭上貼著的溫柔觸感,至於是誰拿走潑光了香檳的杯子,並扶住自已,她已經全然沒有感覺了。









第六章


  懊惱地揉著太陽穴,小瑜發出連串的呻吟聲,將頭再埋入枕頭和柔軟得幾乎沒有重量的羽絨被中。

  對著被子呼出濃郁的酒氣,這使得小瑜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她翻轉身子,嗅到空氣中有種特殊的味道,她詫異地眨眨睫毛,微微張開仍是惺忪的雙眸。這一看之下,非同小可地一骨碌就坐了起身子,而太大動作的變化,使她的胃和頭都很自動地提出了抗議。

  怪哉,這是哪裡?摸索著想要滑下床,低頭看著比平常人所用還要高的床,她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般地趴在床沿,盯著約莫一米三、四的高度,不可自抑地發出陣近乎歇斯底里的笑聲。

  哈哈,我該不會像愛莉絲般的摔進兔子洞,變成了個株羅了吧?閉上眼睛開心地閒著被褥上傳來的清香,現在她確定那是堇花的清香了。

  只是,這裡是哪裡?閉上眼睛,腦海如走馬燈似的將腦袋瓜裹所殘存的片段都提了出來,似乎也沒啥用,因為自從那個有雙會放電般眼睛的段詠文,拉著她在伸展台上來來回迴繞了兩圈之後,她就好像吃了迷魂藥般的沒有自我,渾渾噩噩如搜絲般依附他,連慶功宴上玩鬧些什麼,也都記不太清楚了。

  不成,我總得把自已弄得清醒些……對,香檳!我似乎喝了不少香檳……還有那個味道,那是種很強烈的味道,非常有侵略性的辛辣,只是,我還是想不出曾在哪裡聞過它!

  緩緩地往床沿移動,小瑜不敢睜開眼睛,因為無論往哪個方向看去,似乎部是天旋地轉。認命地探出腳去,她頭貼在被子上,不耐煩地以腳尖去探尋著想像中應該存在的地面,但任憑她一寸寸地往下滑,卻仍沒有踩到地上的感覺:「小瑜!」遠遠地傳來一陣驚呼,還有急促的腳步聲,反應有點遲頓的小瑜伸手摀住雙耳,還來不及睜開雙眼,即感到自己被攔腰一抱,整個人凌空了起來……

  迅速伸手拍著胸口,小瑜狼狽地自披散蓋臉的長髮間,微微張眼覷著那個正好整以暇地盯著自己瞧的人。

  「是你啊!放我下來,否則我要吐出來了!」仲手去推卻他的胸,但推了半天還是像推堵牆般的徒勞無功,小瑜不耐煩地歎口氣。

  「你放不放我下來啊?我發誓,我……我……」雙手支撐地推開他的胸口,小瑜喘著氣,絞盡腦汁地想著那些飛掠過腦海的詞彙,奈何自己還橫掛在人家身上,即使有要脅的語句,還真是說不出口哩!

  「你要怎麼樣?再把我變成蟑螂,還是青蛙?」打趣地看著小瑜的臉蛋如熟透的番茄般油亮,詠文輕輕地將地放在床畔那鋪著潔白綿羊毛皮的階梯上。

  「我又沒有這麼說!」嘟著唇,小瑜胡亂地想將長髮攏一攏就好,但詠文卻拉開她的手,從一旁的梳妝台上拿把水晶剔透鑲座的梳子,溫柔細心地為她梳理著及腰的髮絲,他的神情相當專注,就好像他正從事著某件精細的藝術品的雕塑。

  口乾舌燥地望著他,小瑜凝望著他的臉龐。專修西洋藝術史的小瑜,腦海裡不由得躍升了那些神祇的名字:宙斯、阿波羅,或是戰神馬爾斯……嚴格說起來,段詠文並不是個很英俊秀美如潘安之貌的男子,他的濃眉稍嫌粗了些,眼皮腫腫的像是被樺了兩拳,倒是鼻子高又挺,順勢而下的厚唇,微微向上蹶起的嘴角,為他嚴肅的面貌,添加幾分親切感。

  或許是由於他的氣度吧!總是從容不迫,不疾不徐的說著話,像是擁有一種縱橫大局的自知,那堆積出來的優雅氣質,使他渾身散發出雍容的知性,風靡了無數的崇拜者。

  意識到她在盯著自己瞧,此刻的詠文卻是心事重重。

  一直在考慮著該如何向她說出那個厄耗,他只是整夜坐在窗畔,披著濃重的露水,落寞地獨酌到天明。

  視線在屋裹自明朝留傳下來的閩式紅木大床及成套的唐山古式梳妝台上掠過。這裡是他重金搜集而來的寶藏,從在骨董店第一眼驚艷的那一刻起,他無時無刻不在幻想著有那麼一天,某位溫婉嫻淑的秀雅女子會將她曼妙的身影,填滿這偌大臥房的空寂。

  雖然不曾自喻為品味超群,但他段詠文對生活品質的要求,向來也是有目共睹,更何況是要斯守終身的伴侶。因為有所執著,所以他寧可精挑細選慢慢來,而任這間充滿古色古香、詩情畫意的房間閒置至今。

  出乎他所想像的,第一位住進這問他夢中城堡的,並不是位婢婷玉立、如古畫中走出來的仕女,反倒是這個機伶慧黠的小妮子,這令他一時之間喏然若失,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感傷的情緒較多。

  雜亂如強風吹拂過的長髮,在他精心梳整下,已經呈現出整齊且滑順平柔的外觀。望進小瑜那滿是疑惑的眼眸裡,詠文舌抵在齒間,認真地考慮著該自何處開始切入。

  「呃,小瑜……關於昨晚的事情,你,記得了多少?」蹲下身子為她穿上舒適溫暖的綿羊皮拖鞋,詠文低垂眼臉地盯著她糯動著腳趾頭,似乎非常受用地感受著毛皮的觸感。

  扭動著腳趾頭,面對他小心翼翼的態度,這使得小瑜也不得不以加倍認真的態度來因應。

  「你是說……」各種稀奇古怪的念頭源源不絕地自她腦袋瓜裡如長丁翅膀似地滲透進她的思緒裡。

  天哪,在我宿醉末醒的狀態之下,這個男人又用這種曖昧不明、怪異至極的語氣問我記得多少,我還能怎麼想?

  煩躁地伸手搔搔原本就凌亂如被一草犀牛打過滾的亂髮,詠文欲言又止地看著她,心裡斟酌著該如何敏齒。

  「扼,你說好了,我該記得什麼,又該忘記什麼?」雙手藏在斜披在身上的被子裡緊緊地交握著,小瑜如履薄冰般的等著他的下文,心裡卻像是有無數的雜音在鼓動,幾乎震破耳膜般強烈。

  來吧,該來的總要來!過了很久小瑜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屏住呼吸,悠得令她的胸口都像要爆炸了似的疼痛,但詠文還是維持著貫常的沈默,這令小瑜更是不安到了頂點。

  看他那麼難以敢齒的樣子,難道……難道昨天晚上我做出了什麼有悖情理的事?

  不會吧……越想越擔心,小瑜的眼光在接觸到老祖母做的大紅床上絲質的床單和紫黃相間的被褥後,更是窘得滿臉通紅。

  順著小瑜的目光,詠文揚起眉,發出陣爽朗的笑聲,他原有的沈重心情也為之紓解不少。「喔,不是,不是,如果是那麼單純的事,扼,其實那檔子事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天哪,我越扯越遠了!我的意思是,嗯,昨天晚上在泥程的秀結束後,我仍在後台凌功時,大夥兒喝得酩酊大醉,然後又要被到泥裡的店裹繼續下一???時,在店門口發生了爆炸案,一顆土製炸彈在有人拉開店門時引爆……」

  立即坐正了身子,小瑜神情凝重地盯著他。「你想說些什麼?」既而聯想到所有不祥的念頭,小瑜焦急得都要坐不住了。

  「是不是我姊姊,她……」驚慌失措地想要往外跑,小瑜腳下一滑,鋃蹈地往詠文身側倒去,若非詠文眼明手快地接住她,怕不早摔個鼻青臉腫的了。

  表情十分鬱結。「可是……」

  「稍安母躁!你姊姊她還好,只受了些輕傷……」安撫地要她坐在床沿,詠文的「可是什麼?」強要站起來,小瑜倔強的追問。

  「泥裡的腳都被炸碎了,眼睛也可能失明……」

  「啊!」腦中一片空白,小瑜筆直地往下掉,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神智慢慢地回到思維中。「怎……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姊姊她現在在哪裡,」「在醫院裹陪著泥程,事實上幾乎泥程公司裡所有的員工都在醫院裡。幸好那些模特兒沒有回到公司裡,否則,情況可能更嚴重……」

  不待詠文說完,伸直腿抖落腳上的拖鞋,小瑜飛也似的奪門而出,在光潔的長廊閒像無頭蒼蠅般的亂闖。

  「噓,等一下,我先帶你去吃早餐,或者該稱之為午餐,然後再帶你到醫院去看他們。」

  「不,我連一秒鐘也不想耽擱,要吃早餐的人自已去,我現在就要到醫院!」急急忙忙地想用脫他鉗子般的手,小瑜如遇上狂風暴雨般的任滿頭青絲漫天飛揚。

  「小瑜!小瑜!」將她推著抵住牆,詠文試圖要跟她好好溝通,但她只是猛然地搖著頭,掙扎要逃離。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姊姊,你放開我!」姊姊失蹤時那種無所依靠的感覺又浮上心頭,小瑜輪起雙拳,死命地往他胸膛上極。

  「小瑜,你聽我說,□苓她只是輕微的割傷,縫了幾針而已,你不要激動,我………」面對她越來越激烈的掙扎和叫嚷,詠文想他不想他低下頭,以自己的唇制止她的反應。

  「你……」剎那間,所有的時間都停格了,一時之間,小瑜腦海裡變得一片空白,渾身像是被道極其強烈的電流竄過,所有的感覺都已隱匿不見;該有的思緒,如同有層輕薄的紗或透明的玻璃,將之密不透氣塵封了起來。

  唯一的知覺是他有稜有角的唇,帶著高壓的熾熱,在自己的唇瓣上,激起無數個閃著煙火般璀璨的火花。

  驚惶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小瑜的背緊緊地抵在冰冷的壁面上,由詠文的吻所帶來的熱度,和自背部傳來的寒意,使她整個人陷進一種虛幻夢境般的力不從心。

  溫暖、堅硬且是如此的富有侵略性……當詠文的肩沿著她的唇而來到她的眉眼之際,小瑜唇畔輕輕地逸出了聲喟歎,對剛才那幻夢般的情境感到不解。

  這就是吻嗎?為什麼它令我的心如三月初啼的春鵲般的雀躍,又像有著極巨大的悲傷,使我法然欲泣,這種既酸澀又苦甜的滋味,代表了什麼?

  睜開眼,她深深地望進那雙緊緊盯著自己瞧的眸子,思緒又開始遠台:望著小瑜濛濛攏攏的雙眼,詠文得費很太的自制力,才能使自己遏止心中那股想吻她吻到地老天荒的衝動。

  伸出大拇指撥弄著小瑜仍微微顫動且腫脹了的唇,詠文幾乎要不顧一切地跟她一起沈醉在這種難喻的悸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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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10:02:16 |只看該作者
  理智的那一面總是不請自來地將最美的時刻打破,摸摸小瑜緋紅的雙頰,詠文長長地歎口氣。

  「唉,時間不對……相信我,要我這樣硬生生地停止吻你、愛你,對我而言可是一大酷刑。」懊惱地抓抓頭,詠文自嘲地說道。

  不自覺地舔舔唇,小瑜仍末完全自那奇妙的魔力中清醒。「我……並沒有任何人要你停啊!」

  「不要!不要對我做出那種誘人的表情,我害怕自己會受不了你的誘惑。沒有人要我停,是我的理智阻止我不再如此失控,因為……你知道再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嗎?」

  對小瑜一片空白的表情重重地歎口氣,他深深地吸口氣,雙手撐在牆上,看著被圍在他懷裹的小瑜。
  「對於天真而誘人的你,我有著重大的責任。或許有一天,我可以放任自己的慾望,將彼此都捲進情慾的火爐中燃燒。我向你保證,那會是最激昂、最瑰麗的火,足以將你我完全融化,但不是今天。」看進小瑜因訝異而圓睜的眼裡,詠文語調中有著濃濃的哀傷。

  「那會是什麼時候呢?」幾乎是自語般的音量,小瑜近乎喃喃自語地問道。

  「在你心裡。小瑜,這一切都掌握在你心裡。而我唯一可做的,只有耐心的等待,等待你願意為我盛開的時候到來。」伸出雙臂,拉開了彼此距離,也打破了那種越來越深沈的親密感。

  微偏著頭地任他擁著自己來到車旁,小瑜迷惑地伸手按放在唇瓣上,似乎,那團熾熱仍末褪去,它不斷燃燒,燃燒,最後燒進她生命中最感動的一頁篇幅。

  驅車前往醫院的一路上,只有理察。克萊德門的鋼琴演奏在車內盤旋。眼前不斷重現剛才那一刻的激情,迷惑使小瑜維持著若有所思的模樣,輕托著下領,視而不見地盯著窗外飛也似地後退的街景。

  不時偷個空瞄她一眼,詠文心裡半喜半憂,對於這個純真又直截了當的女孩,他為之焦慮不已。正因為她的純真是如此不同於平常所接觸到的世故,她的直截了當也有別於那些標榜著新時代女性、看準狠抓的直接,這今詠文壓根兒不知該如何去界定自已和她的關係。

  對她的好感是與日俱增的,剛開始的她只是個走秀的模特兒,是□苓的妹妹,曾幾何時,她卻變得如此鮮明,她,就是她,初時所賦加的封條都消失了。

  她是小瑜,她就是小瑜,是他情意深深牽掛著的女子,也是讓他開始有了計畫未來念頭的伊人。這份感情在他末察覺前,便已老實不客氣地佔滿了他所有心思,在夜深人靜,獨處或他人騷擾不到的時刻,便會不自主地氾濫成災,今他無所循逃。

  人前恢復冷靜的他,唯有竭力克制想要奔流的情感,遠遠地望著她,遠遠的……

  他不後悔自已魯莽地強索到那一吻。事實上,僅有這小小的一吻,亦無法滿足他充滿渴望的身軀,相反的,反倒將他推人無窮無盡的想像裡,每個思念她的分分秒秒,都像深墜在失望的痛苦深淵中……

  低著頭尾隨著他走進病房區的長廊,小瑜的腦袋還是如裝滿漿糊般的派不上用場。她亦步亦趨地跟著詠文,呼吸著有他氣味的空氣,感覺十分的踏實。

  前頭的詠文突然停下腳步,小瑜莫名其妙地被他褸著拐到一旁,微敞的病房門口,Danny正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口裡不時地喃喃說些什麼,圍在他身旁的人們,也點著頭或是搗著鼻子。

  「……我可以放棄一切。然後泥程又說不可以,因為你的舞台是在全世界各個可以讓你冒險的地方。嗚,真是太感人啦……詠文,你來啦?伊能秀也是剛剛才到。」

  一眼見到詠文,Danny立刻將他和小瑜拖到門邊,指著裡頭硬咽地說著話。

  「伊能秀?」稍微探了探頭後,詠文決定先去找昏生瞭解泥程的狀況,但小瑜卻掙脫了他的手,逕自朝病房走去,知道她找姊姊的心有多迫切,詠文只有隨她去。

  「喂,你進去幹嘛啊?沒看到他們正在說體己話嗎?」被Danny仲手攔住,外加迎頭一頓斥責,小瑜正要發作,但看到姊姊正坐在床邊低頭削著大水梨,她暫時先沈住氣,定睛地打量著裹頭奇怪的現象。

  躺在床上,雙眼被厚重的紗布圍著,手上除了點滴外,也纏繞了不少白紗布,那是昨晚還神采飛揚地接受觀眾歡呼喝采的泥程。

  坐在旁邊椅子上的是位中年男人,他握住泥程的手,正說著一長串的日文。看他的打扮,似乎是出發得頗為匆促,或者剛自哪個蠻荒趕到文明世界來似的:髒污的卡期狩獵裝,腳上的長靴還沾染了不少乾涸掉的黃泥。

  「泥程還是勸他回去,因為他們這回在新疆挖掘古墓的考古活動,已經快要結束了。如果伊能秀能一直待在這裹陪泥程,那麼古墓裡的棺木出土後,新聞界要採訪時,伊能秀就會被遺漏了。」璣哩呱啦地一句句說著,直到此刻小瑜才恍然大悟,原來,Danny正逐句地翻譯著泥程跟伊能秀的對話。

  「伊能秀說,要上鏡頭作秀的機會太多了,現在他只想好好他留在這裡陪泥程………」說著突然往後大步走開,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Danny臉上的神情陰睛不定。

  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起伏激烈的胸脯幾秒鐘,小瑜聳聳肩地走進病房內。裡面的三個人只有□苓有所反應,她將削好的水梨遞給伊能秀,由他一片片地餵著泥程。

  「小瑜,我沒事,只是泥程他……」見到小瑜,□苓眼眶一紅,豆粒大的淚珠即順勢滾了下來。

  「姊,保住性命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你要回家休息嗎?」看著□苓臉上裹了大半個臉的紗布,小瑜心疼地想到剛才那些工作人員們也七嘴八舌談論著,因為爆炸時彈射出來的玻璃碎片切進□苓的頰,傷口之深,使她除了表面的破相之外,還可能因為神經受損而有張哭不得的臉。

  「不,我要留下來陪泥程。」望著仍和伊能秀私語切切的泥程,□苓眼裡又浮現晶光。

  「泥程?他有伊能秀陪他就夠了,他們眼裹根木沒有你的存在。」盯著那兩個男人,小瑜面無表情地說。

  「我知道。但是,小瑜,如果不是泥程護著我,以他自己的身體去阻擋掉大部分的玻璃跟火藥,今天的我,決計不會只是小小的割傷而已。小瑜,我想了一整晚,我相信泥程是愛我的,即使不是我所盼望的男女之愛,也已經很足夠了。一直以來,我以為自己的感情只是條單行道:永遠都得不到回應。現在我已全然明白了,泥程他也正在回報我,用他自己的方式!」雙手交握地放在胸前,□苓臉上的神情十分平靜。

  「姊……」訝異於□苓的轉變,小瑜有些啞然。

  「小瑜,我想通了,與其躲到深山叢林,卻被對他的思念所折磨,我寧願死了這條心留在他身邊,雖然很難熬,但總會有過去的一天。再說,以他現在的情況,怎麼可以沒有人照顧呢?我決定要留下來,無論你信或不信,這就是我愛的方式。」拍拍小瑜的肩膀,□苓圓圓的臉蛋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嗯,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的感覺真好!小瑜,總有一天你也在愛的漩渦裹時,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我有點混淆了,如果不能跟相愛的人斯守在一起,那麼愛情它又有什麼道理?」想起了詠文的那個吻,還有跟伊能秀難捨難分的泥程,再轉向姊姊,小瑜悵然地說道。

  「別想那麼多了,我有件事要拜託你跟Danny去幫我做。」走到神情仍十分沮喪的Danny面前,□苓伸出手在他面前揮動,直到引起他的注意。

  「呃,什麼事?」仍舊對小瑜滿臉的不以為然,Danny倒是對□苓很和善。

  「儘管吩咐吧!」

  「是這樣的,泥程待會兒我可以轉人單人套房了,我想讓他感覺自在舒服些,所以要麻煩你到泥裡的別墅去幫他收抬些衣服過來。還有,小瑜,你也到我的宿舍幫我帶些衣服過來吧!」說完之後,□苓只朝他們揮揮手,便很快地衝過去阻止那些八卦雜誌的記者,對著泥程和伊能秀拚命按快門的動作。

  兩個人臭著臉地桿在那裡,小瑜面對他挑貲的態度,早已經有著大大的吃瘠,更何況自己從來都沒有招惹過他,而他卻老是冷言冷語,對自己視若無睹,這更是火上加油的令她感到不快。

  走廊上來來往往的人不時投射過來的異樣眼光,使小瑜覷娟地往旁邊一站,冷冷地盯著外頭燦爛的陽光。

  搔首弄姿地任那批記者拍照後,Danny這才搖曳生姿地走到小瑜面前。「咄,其沒辦法,要不是看在泥程的份上,我的小跑車可是從不給女人坐的。」

  沒好氣地仰頭,正好看到Danny高聳的鼻孔,小瑜眠緊了唇。「彼此彼此,要不是為了我姊姊跟泥程,我也不期望跟你到任何地方去。」

  聽到小瑜的話,Danny高高地揚起他剃得光光、以眉筆畫出來如柳葉般的絀眉,盯著小瑜看了半晌,似乎在盤算著是不是要咬小瑜一口的德行,而後,他以腳跟為軸,在原地一個大轉身,邁著大步地往外走。

  看他連招呼都不打一下,自顧自地往外衝,小瑜恨得牙癢癢的,卻也莫可奈何他,只得跟著他疾行而去。

  坐上車後,氣氛只有越來越冷凝的份,悠了一肚子的不舒坦,小瑜面無表情地盯著外頭發呆。而Danny卻像是故意整她似的,一路上忽快忽慢,並且故意使力重踩煞車,今小瑜在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東倒西歪地在車內處處碰撞,連連砸到頭。

  「你如果認真一點開車,我會不勝感激的。」咬著牙自齒縫中迸出這些字,小瑜在看到他那得意的表情時,直想撲上前去撕爛他的臉。為求自保,她默默地繫上安全帶,好整以暇地看他還變得出什麼花招。

  「喂,小心點,別把我的安全帶拉壞啦!」將音響的音量開到最大,Danny隨著Madonna低沈沙啞的嗓子,搖頭晃腦地唱著那首膾炙人口的Don'tcryformeArgentina,在瞧見小瑜為之氣結的表情中,更是樂得手舞足蹈。

  默默地在心裡暗自想遍了數十種最殘酷不仁的酷刑,並且想像著將之一一運用在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傢伙身上,這使得小瑜感覺好了點,才得以控制住自己將爆發出來的怒氣。

  停好車,Danny以不耐煩的語氣,叫醒了陷入沈思中的小瑜。

  「喂,你屁股生根啦?」面對他比蜂針蛇口還毒的舌頭,小瑜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他,逕自推開車門,但她立刻領悟到何以這傢伙笑得那麼猖狂的原因了─她一腳踩進了約莫到小腿肚的污穢積水灘裹─而她很有把握這個人是故意的!魅起眼睛前前後後地打量著全然乾淨的馬路,這傢伙卻蓄意地將車子停在這灘污水上……。

  提醒自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小瑜很優雅地將另一隻腳也踩進大窟薩裡,並且很用力地踩了踩,四濺的水花在她狀似漫不經心的走動時,灌了不少進Danny的寶貝跑車裹。

  「唉啊,真是不好意思!請你稍微等我一下哦,我去拿衣服,馬上就好。」

  面對七手八腳地拍著紙巾擦拭那些污水的Danny,小瑜甜甜地一笑,而後笑不可抑地揚張進了姊姊的宿舍大門。

  迅速地拉個袋子將所有見得到的衣物都塞了進去,玻璃窗上傳來的叮咚響聲引起她的注意:開始下起毛毛雨了。看著自己濕了一大截的牛仔褲,心思一動找了套姊姊的短褲裝換上,並且伶了雙涼鞋,透過玻璃瞄瞄仍怕在水中的鮮紅色跑車。

  「哼,我看你能怎麼辦!」套上涼鞋,她拉起姊姊連在外套上的帽子戴上,輕輕鬆鬆地哼著歌出門。這下子Danny倒是學乖了,一見到拾著旅行袋的小瑜,他鐵青著臉地將車往前駛,默不吭聲地看著小瑜。

  「真可惜!我還特地換了涼鞋短褲,因為我喜歡玩水。」擺出一副無辜樣,在Danny狠踩油門的衝勁中,小瑜一面繫上安全帶,一面煽著長長的睫毛故意嬌嗔道。










第七章


  「你的意思是說?不,不可能是我店裡的員工干的。」雖然蒙著雙眼,但泥程仍是保持著笑臉,斜躺在詠文為他調整好的枕頭上,他訝異得連手裡的一杯水都滑落,倒了自己一身的水。

  「泥程,警方辨識小組跟勘察人員已經做出結論,炸彈是由店內安裝,引信也是連結到主電源。歹徒的計算錯誤,所以所填的火藥有一大半在剛爆炸時就漏光了,要不然,那些火藥的份量,足以將整棟大樓都夷為平地。而當時在場的你們……」想到那種可能的狀態,詠文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我們……恐怕都已經蒙主寵召了……」微微偏著頭,泥程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傾聽些什麼。「□苓呢?我好像聽到她的腳步聲了。」

  「她去領獎了。泥程,你最好細想想,有誰會有這個動機?我看他不只是想傷害你,他根本就意圖毀了你的一切,如果沒有很強烈的動機……」

  「詠文,你叫我怎麼說?這些年來我受的攻詰打擊,你又不是不清楚!如果說那些人都是我的敵人,那我早已經不知道死了幾萬次了。我知道有人恨我,因為長江後浪要推前浪,我這個前浪不退下來,後浪根本擠不上抬面,但是為了這個原因而在我宣佈退休的這一天殺我,那他也實在太無聊了!」雙手一攤,泥程是啼笑皆非的無奈。

  「話雖這麼說沒有錯,但事情終究是發生了。警方決定先從你的私人恩怨查起,另外,同時有一組人在清查你店裡的員工。」拍拍泥程的肩,詠文安慰他道。

  「我的員工?」聲音高了八度,泥程握緊了拳頭。「不會是我那群善良認真的好員工的,他們大郡分已經跟我跟了十幾二十年了,不可能對我做出這種事!」

  面對泥程的反彈,詠文只有沈重地歎口氣。「泥程,如果他們真的沒有問題,那麼接受調查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反正這些是警方辦案的例行公事而已。」

  聽到詠文的解釋,泥程這才沒有再做出強烈的反對,他摸索著將枕頭放平,悶悶不樂地拉起被子蓋住頭,意思是不想再溝通了,詠文只得快快地步出病房。

  緩緩地走到樓梯口,詠文掏出已經壓擠的皺巴巴的菸,他已經戒菸快三年了,但這連串的事故,逼使他,或者說是讓他有藉口以一根根燃燒著的尼古丁棒來紓解壓力或是煩惱。

  正要點燃菸的同時,他看到□苓不停抖動的肩膀,立即將呵在嘴畔的菸甩進垃圾桶,快步地來到樓梯最高的一階,坐在臉色蒼白,渾身不停抖動著的□苓身旁。

  「怎麼啦?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醫生……」話未說完,□苓像是沒有生命的娃娃般地搖著頭,將手裹那張紙遞給他。

  「什……麼?」低下頭很快地看一遍,詠文立刻明白何以□苓的反應會是如此的怪異。同樣是用報章雜誌所裁剪下來的字塊,在皺巴巴的白紙上拼拼湊湊出歪斜扭曲的內容──這次是意外,我會補償你受的傷。泥程該死,下一次他就不會這麼幸運茫茫然地伸手抓住詠文的手,□苓眼底淨是自責和恐懼。「詠文,難道……難道是因為我,才害泥程……」

  「墟墟,別胡思亂想了。那是件意外,警方研判歹徒的目的可能是想炸掉泥程的店,沒想到你們會臨時決定回公司慶祝,而且他所做的土製炸彈也有瑕疵。」伸手攬住□苓的肩,詠文一面說一面仔細地觀察著那封信。「這玩意兒是怎麼到你手上的?」

  「我剛到藥局為泥程領藥,有個小女孩說是個叔叔叫她拿給我。她說那個叔叔還給了她一百元,叫她等我排隊排到前面只剩一個人時再交給我。」雙手捂在臉上,□苓發出陣竭斯底理的笑意,但在旁人聽起來,卻與嗚咽哭聲無異。「我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噁心,他就在那裡盯著我,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就一直盯著我的一舉一動了。而我,卻不知到他是誰?最可笑的是,即使他就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知道。」

  「沒事的,不要自己嚇自己了。」憂心忡忡地站起來,詠文下意識地察看著週遭的環境,寬敞明亮的開放空間,除了幾個病患家屬跟小孩子外,沒有任何可疑的人,但看□苓那麼驚惶失措的樣子,令他也感受到草木皆兵的壓力,將信折好放進口袋裡,他深深地吸口氣。

  「□苓,我要你現在就回到病房裡去倍泥程,伊能秀已經到機場去了,泥程只有自己一個人在病房裡,我不放心,先不要告訴他這件事,我會把信交給警方,希望能找到什麼蛛絲馬跡,可以楸出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將□苓送到泥程房門口,詠文漫不經心地瞄瞄腕上的表。「小瑜跟Danny怎麼還沒回來?照道理說,她們早該回來了。該不會是Danny又臨時起意,帶著小瑜四處去飆車了吧?」

  「Danny帶小瑜去飆車?你別開玩笑了!全天底下最不可能的就是Danny會載女人去飆車。」像詠文說了什麼最荒謬的笑話般,□苓很快地推翻了他的推測。

  「哦?我記得Danny最喜歡的是拉著我們這班人搭他那輛拉風的跑車去兜風,即使是初認識的陌生人,他也無所謂,更何況是小瑜……」

  「更何況是小瑜!難道你從來沒有注意到,Danny的車向來只讓男人搭乘?剛剛若不是我拿泥程當藉口,恐怕也很難請得動他載我妹妹。」

  「呃……」在腦海裡仔仔細細地搜索了一會兒,詠文不得不同意□苓所說的,可真是一點也不假。「奇怪,Danny他這麼做是何苦來哉?」

  揚起眉地瞄瞄詠文,□苓的表情就似詠文又問了個蠢問題。「有時我還挺懷疑你跟泥程到底對他懂了多少?」

  「哦?願聞其詳。」坐在門口的長椅上,詠文心思一動,做了個請說的手勢。

  搖搖頭地坐在他身旁,□苓雙手抱在胸前盯著前方的地板上,某個明顯的污點。

  「Danny是個不錯的人,我是指,如果你以看個女人的角度來看他的話。」

  「慢著,你是說」女人「:就像你一樣的女人?」

  「嗯,其實剛認識Danny時,我也是存著跟大多數人一樣的想法,覺得這個男人真是太娘娘腔,不像個男人。但漸漸地,我發現其實他並不是娘娘腔,而是女性化。這其中有很大的差別。娘娘腔有絕大部分是受環境的影響,但女性化卻是傾向於天生氣質的關係。」

  「但,Danny一直強調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女性化,我很難接受……」想到Danny那化起妝來人比花嬌的模樣,詠文喃喃地自言自語。

  「問題就出在這裡,他一直宣稱自己是個男人,且否認自己有變性慾,但看他的日常生活舉止打扮,他似乎很努力地說服身邊所有的人─他是女的─我看即使是他自己也已經搞迷糊了。因為他把自己當成女人,你對女人的嫉妒心又知道多少?」

  被□苓的話所混亂了思緒,詠文只能啞口無言他盯著她看。似乎也不想得到答案,□苓自顧自地說下去。

  「看到泥程跟伊能秀或是他那些同性的親匿朋友在一起,有時,我會嫉妒得發狂,嫉妒就像一把刀,將我從中剖為兩半,使我痛苦得幾乎活不下去。我想,Dan-ny必定也會有同樣的感受,所以他對小瑜並不是很和氣。」

  「而你卻要他跟小瑜一起去辦事?」感到難以置信地瞪著□苓,詠文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

  「嗯,詠文,不要小看了小瑜。她一直都在我的保護之下,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事情,我不要她再像我一樣,當個等待男人的女人。我看得出來你們之間有些什麼,我很瞭解你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剩下的就是小瑜自己的事了,我希望她能學會去爭取自己所要的。」輕描淡寫地說著,□苓看著手裡的藥,露出了她溫婉的笑容。「詠文,我妹妹是個很認真的女孩子,如果她想要你,那是你的幸運!」

  「我知道,我也是這麼認為。」看向踩著堅定步伐進去的□苓,詠文卻感到心情怎麼也快活不起來。

  遠處的烏雲就像要從天而降地壓到頭頂上了,大顆大顆的雨粒,已然迫不及待一串串地滑落下來,在擋風玻璃上迸裂出許許多多細碎的水珠。

  氣氛還是很僵,一曲盡了又一曲,Danny倒是挺自得其樂地隨著音樂,雞貓子鬼叫鬼叫地哼著不成調的歌;看他那樣子,似乎渾然忘了身旁還有別人的存在。

  抿抿唇,小瑜傾身向前,在雨霧中看起來,泥程那棟巨大的別墅,宛若只雪白的巨獸,靜靜地佇立在海濱。

  順著蜿艇的車道前進,一路走來都沒有瞧見其他活動的人或車。越走近車子,心裡那股揮之不去的倉皇感越加強烈。小瑜咬著下唇,轉頭想跟Danny說,但見到他那狂妄的表情,她想了想又閉上嘴巴。

  「好啦,你要跟我一起進去,還是在車上等?」將車以很漂亮的手法插進前廊,Danny皺著眉心抬頭看著樓上迎風狂舞的窗紗。「嘖,這傭人是怎麼回事,窗子不關好,萬一這颱風真的轉向朝這個方向來的話,那房間裹的傢具跟裝潢不全都毀了!」

  辛苦地自強勁的風速中鑽出車,小瑜得費很大的勁兒才能將頭頂上的帽子壓制住。「你去幫泥程收拾東西,我去關窗戶好了。」

  「你知道怎麼走嗎?樓上的房間像迷宮似的……」帶著懷疑的眼光不斷地在她臉上梭巡著,Danny話中淨是奚落。「不要待會兒還要我一間間的找著你!」

  「謝謝你的誇獎,但很對不住你的一點是……我父母有生腦袋給我!」猛力地將車門摔上,在Danny心疼的眼光中,小瑜拍拍手,露出滿足的笑容。在他一連串的細微咒罵聲中,心情愉快的首先跑進房子裡。

  順著旋轉如義大利螺絲卷麵條般的樓梯扶搖而上,小瑜這才明白了Danny的話;像是要整人似的,一出樓梯口,迎面便是放射狀的通道,令人完全迷失了方向感。

  但事到如今總不能退卻去給那傢伙看笑話吧!她主意一打定,乾脆由第一間開始,遂間去檢查窗戶。

  望著那些繽紛燦爛的人形衣板上的服飾,小瑜忍不住地發出讚歎的笑意。太美了,這些衣物實在太美了,一件件都像是潑墨般的以印象派的手法,將大塊大塊的色彩,恰如其分地伸展在每個適當的角落。

  再下一間,可能是泥程搜集品的陳列室,有各種紡織或裁剪縫製用品,有些都已經是相當陳舊,看得出年代已相當久遠了。

  將迎風招搖的窗紗拉進來,小瑜惋惜地看著窗畔被雨打濕的一塊地毯,她彎下腰,吃力地將地毯拉開。就在此時,樓下傳來巨大重物墜地聲,她訝異地直起身子,但傾耳聽了聽,只有莫扎特安魂曲的音樂傳了過來,她對自己搖搖頭,繼續逐間的關著窗於。

  真是個奇怪的人!她對樓下那個瘋狂的傢伙下了個評語後,笑著走到最後一間房間。

  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今她不由自主地一再回頭張望,那是股說不出的感受,就好似你知道有人在監硯你,而你卻不知對方躲在哪個角落般的無助,充滿被威脅感。

  天色越來越黑,烏雲就像要凌窗而入似的,濃厚得令人幾乎要透不過氣來。漆黑一片的屋裡,在她鎖上窗後,還是有著怒號的風聲不斷傳進耳膜裡,她伸手撫摸頸背上豎起的寒毛,快步地朝樓下走去。

  每走一步,那種感覺我更深刻,她先是一步步一階階地下著樓梯,但越走越快,到後面她根本是用跑的,以最快的速度衝下樓,心裡志忑得連氣都不敢用力呼出,更別提有勇氣回頭望了。

  「你在哪裡,Danny……」急急忙忙地在樓下叢聚的巨大植物間穿梭,她憑著依稀的記憶,來到泥程的臥室,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尋著Danny。

  門在背後被關上,她很快地轉身面對那個方向,蟲隆隆的雷勢,夾隨著刺目的閃電,小瑜瞇起眼晴,竭力地辨識在那道海貝般的門口的瘦長的身影。

  「你知道電燈的開……」又一道閃電條然出現,小瑜驚訝地發現,那個人並不是長髮飄飄的Danny,害怕使她忍不住連連往後退。

  「你為什麼還是執迷不悟?我已經給你太多時間跟機會了,你就是不肯聽我的勸,是不是?你非要惹我生氣,是吧?」粗嘎的嗓子時高時低地傳過來,在黑暗中,這個影子被放大成龐然大物的男人,一步步地朝小瑜逼近。

  在海潮拍岸的囂嘗和一聲接一聲的雷聲中,小瑜努力想要辨識出這個人,但成串急雷響徹屋宇,在空洞的房子裡,形成了巨大的迥音。

  「你是誰?你……Danny呢?」連連往後退,一個跟蹈,小瑜腳下一滑,撲倒在一具橫臥在地上的人體旁,藉著緊接而來的閃光,她驚懼地看著被五花大綁的Danny,而在他秀氣的臉龐上佈滿了血污。

  「Danny!你……」伸手想要撕去他嘴上的膠布,在Danny拚命的搖頭示警中,小瑜還來不及反應,手腕已經被用力地扭起。

  「我不會對你生氣,因為那不是你的錯……都是他的錯。還有這個人渣的錯,是他們讓你迷失了你的心,蒙蔽了你的眼睛,讓你看不到我的付出。」將小瑜的頭樓進他懷裡,那個男人渾身酒氣中還混有一種很特殊的味道。

  渾身一僵地想要推開他,小瑜很肯定自己曾聞過這個味道。只是在何時、何地、何人身上?此刻亂烘烘的腦袋根本什麼也想不出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快放開Danny,他正在流血……」掙扎著想要逃開他,但在小瑜快逃到門畔時,卻又被他逮住。

  「泥程已經完了。現在,該是解決這個人渣的時候了!是不是一定要我這樣,你才會不再憂傷,才可以用正眼看我?是不是?沒關係,我一定會做到的,你要相信我,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我要愛你,我會把那些令你傷心難過的人都除掉的,好不好?」像是很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那個男人拿了把小匕首,割斷了Danny腳上的繩子,喝令他往外走,另只手則緊緊地披住了小瑜。

  「你想不想看這些害你傷心的人的下場?泥程他傷了你的心;他傷了你就像傷了我一樣,他瞎了活該,因為他竟然看不到你的心,還要那對眼睛何用?」刀尖直抵在Danny背上,他們三個人走出大門,暴露在漫天風雨中。「你別想要花樣,否則我就在你臉上雕只烏龜,讓你這輩於、下輩子、生生世世都見不得人!」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偷偷地自連自己眼睛都要蓋住了的帽子下瞄他幾眼,對戴著頭套的他,小瑜看了許久,還是看不清他的面貌。

  「都是為了你,我不要再見到你難過,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都除去,為了你我一定會做到的!嗯,讓他死在泥程的遊艇上好了,這麼一來,泥程這輩子良心都會受到痛苦的折磨。」強迫Danny跳上在風雨的海面上搖湯的小遊艇裡,他將小瑜也推進艇艙裡。「進去,等泥程他們得到消息時,這人淹早已經被魚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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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 10:03:15 |只看該作者
 「你為什麼這麼的想泥程跟Danny?有什麼錯誤可以好好的化解,這麼大的颱風天,貿然出海是很危險的!」在那男人發動引擎後,小瑜望著似乎要迎頭撲來的漫天巨浪,忍不住連連地打著寒顫地說。

  「這都是為了你而做的啊!」

  「我?」那股味道又刺激著小瑜的嗅覺。

  「是啊,從你第一次到泥程的工作室時,我就愛上你了。這些年我就一直默默地站在你背後,因為我知道自己比不上泥程,他有錢有勢,跟他比起來,我可能這輩子都沒辦法出頭天。我不想你選擇他,如果他能好好地珍惜你……那麼,要我這樣一輩於默默地守著你,我也情願。但是泥程那混帳,他根本不把你當一回事,讓你這麼痛苦,甚至連你的設計圖都被他搶去發表,我要教訓他,並且為你討回公道。」熟練地掌著舵,那男人在船艙內,邊說邊除下他臉上的毛線頭套,並且不時踢著坐在地板上的Danny幾腳。

  「爆炸案的事我很生氣,因為你也受傷了。□苓,我發誓我會補償你的。那些全是泥程的錯,都是他害你受傷……」遊艇在起伏不定的海面上急速行駛著,不時會被狂風吹偏到遠遠的角落。

  聽到他叫出姊姊的名字,小瑜的心猛然地往下沈。我的天,他……他把我誤認是姊姊了!低下頭看看身上剛才在姊姊家換上的衣服,小瑜的心像沈進泥掉中。

  這味道……她突然憶起在爆炸發生前……不,比那更早,是在舞台成功後的慶功會上,還有……記憶如電影迥帶般的一再回溯,恍然大悟地盯著那個一直都長長髮垂肩,此刻卻已理成短短小平頭的男子……是小伍……原來一直是他!

  有著濃濃的夫琥珀和麝香為基調的香水,強烈的侵略性無孔不人地侵襲著每個人的嗅覺。因為小時候患過鼻炎,所以小瑜對各種味道特別敏感,這也是她之所以對這種香水印象深刻的原因,因為實在是太濃冽了。

  望著不停地因著海浪的推拋而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的Danny,小瑜故意裝成沒站穩而往他那邊倒過去,趁機將剛剛在背後摸索時,找到的一根扳手遞到他手襄。

  「你要不要把身上的濕衣服脫掉?我記得泥程都會放幾件外套在船上,以防出海兜風時冷,你到下面的艙房我找看,應該就在衣櫥裹。」面對著洶湧的怒潮,小伍頭也不回地告訴小瑜。「看樣子我們也不要到太外海,就在這附近把這個人渣扔下去就好。」

  聞言才剛跨下幾步梯的小瑜,已大駕失色地望向Danny,而此時,他也正好轉向小瑜,腫脹充血的眼球裡裝滿了恐懼。他朝小瑜拚命地搖頭,但嘴又被膠布封住了,以至於只能發出陣陣支吾的聲音而已。

  「你吵什麼吵?□苓,快去把衣服換掉,可別感冒了,再說你才剛受傷……慢著!」突然熄掉引擎,小伍大步地衝向小瑜,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伸手用力地掀開她頭上已被雨淋濕的黏在發上的帽子。

  「你……你是……你不是小苓?你是小瑜!」像只被惹毛了的大灰熊,小伍雙手一抓,便將小瑜提了起來,狠狠地往船艙裹的椅子上扔。「你竟然敢冒充□苓來愚弄我,你好大的膽子!是不是這個人渣教你的?嗯?雖然你是□苓的妹妹,但我也不能放了你……對,我不能留下你去告訴□苓……對,不行!」

  他像發了瘋似的抓著小瑜在甲板上四處找繩索。

  「不行,我不能太心軟,不行!」

  在他的喃喃自語中,小瑜過了很久才意會出他的打算。我的天,他也要將我殺了滅口!不,我還不想死,不要,我要活下去!

  「放開我!小伍,你放開我!你想想看,我是我姊姊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如果我死了,她會有多傷心?你想想看,我們姊妹倆一直都是相依為命……」掙扎著跟不斷潑打在身上的雨水奮戰,小瑜直起喉嚨地吼道。

  她的話似乎觸動了小伍的某些感覺,他想了想將小瑜又拖進船艙中。「你保證你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保證。」渾身被雨水淋得濕透,小瑜不知道寒冷或是害怕,全身顫抖得兩排牙齒也發出咯咯聲。

  「嗯,我該不該相信你呢?」坐在駕駛座上,小伍像是很難下定決心似的猶豫著,並伸手拉Danny。

  「我保證,我保證什麼都不說!但是,小伍,你不能就這樣把Danny丟進海裹去啊!這樣人家一定會起疑的!」看著他已經將Danny架到船炫邊,小瑜焦急地阻止他。

  「為什麼?」緩緩地轉過頭,小伍眼裡露出了森冷的異樣光芒。

  「呃……嗯……呃,你想想看,他這樣雙手被綁而且嘴巴被膠布貼住,等他的屍體被發現後,警察一定會追查的。況且他又是在泥程家附近……被發現的話,警察會一路追到泥程的公司,我……跟我姊姊,還有你,都會脫不了干係的!」結結巴巴地絞盡腦汁,小瑜很努力地擠出個理由來說服他,但看他的表情,她心裡大叫不妙!

  「那干我什麼事?這人渣是在泥程家的海水裡淹死的,即使警方再怎麼查,也只會查到泥程頭上去。」

  「但……但是,很多人都知道他是跟我一起來的!」

  「哦?」將Danny如一蛇軟泥般的扔在甲板上,小伍跨著既急且大的步伐,一把就抓住了縮抵在船般的小瑜。「不錯,我不能留下你,否則到時候還是會惹一大堆麻煩的!」

  雙手開始緊縮,小伍眼裡的紅絲,像是有無數變形蟲圖案般的在小瑜眼前晃動。

  他掙扎著想要扳開小伍如鐵鉗般的雙掌,但他仍不為所動的更加用力捏著小瑜咽喉。

  空氣越來越稀少,她劇烈的咳嗽並未引起小伍任何憐香惜玉的念頭,像是所有心思都已經遠蓋到他自己的世界中,他唇畔逸出殘酷的冷笑。

  求生意志使得小瑜的指甲深深地劃進小伍臉上及手背肌膚,天旋地轉中她只聽到一聲大喝,而後,她眼前一黑,隨即昏了過去:









第八章


  「不對,這種風浪之下,怎麼可能有人出海。」聽到詠文的詢問,泥程斬釘截鐵的回答他。「會不會是阿滿看錯了?」

  「不會錯的,她說她剛從南部家裹回來,一下計程車,就看到你的小艇出海去了。」拈了拈泥裡的大哥大,詠文說不上來自己心頭那股焦慮所為何來。

  「出海?別鬧了,這種颱風天,連油輪都要進港避風的情況下,哪個沒腦袋的白疑會出海?」

  「阿滿說Danny的車停在大門口,但是她到處都找不到Danny人影。」枯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詠文忍不住又掏出了根菸,但看到護士小姐們不以為然的眼光,他泱快然又扔進口袋裹。「他那傢伙該不是發神經……」

  「Danny?別開玩笑了,他根本不會駕駛我那艘遊艇,會不會是船纜斯了,被潮水卷……」

  「但是阿滿說她確定有看到人影在船上,她以為你把船借人了,所以打電話來證實一下。」

  「沒……」搖頭地敲敲自己的太陽穴,泥程疲倦地說。

  「泥程,你的止痛藥來了,要不要先吃一顆?」帶著一大把清香的野薑花,□苓拎著藥袋風塵僕僕地走進來。

  「呃,也好。□苓,你知道還有誰會開我那艘船嗎?或者說,我有答應今天借給任何人嗎?」伸手接過□苓送到手裡的藥丸及開水,泥程沉吟地問道。

  「船?唔,我想想看……你、詠文,還有小伍,當初你到遊艇工廠,是在高雄小港對吧?你去簽約牽船時,是小伍跟你一道去的,你回來時小伍沒有跟你一起回來,你說他要在那裡學駕駛的方法,我記得他好像在高雄待了快一星期才回台北。為什麼問這些呢?」將購物袋裡大大小小的雜貨取了出來,□苓語調相當輕快地整理著抽屜。

  「小伍……你剛才回公司有看到他嗎?」

  「呃,沒有注意到咄,他應該會在公司吧,因為那些訂製服裝的資料都在他那裡,我看他八成又忙得一個頭兩個大了!」取出一大本的資料匣,□苓修長圓潤的手指飛快地翻閱著,但她的神情卻越來越古怪。「姨……怎麼會這樣?不對啊……」

  「怎麼啦?」將杯子自泥程手裡抽走,詠文的眼光一直沒有離開她。

  「全都不見了!包括那些主顧客們的訂購資料全都不見了,這……昨天我到公司時,都還沒有異狀的啊!」將整本空白的資料匣拿起來倒了倒,只有掉落一張白紙,□苓一撿起來,立刻尖叫連連。

  「怎麼了……」一看到那張用報紙所剪下的字而黏貼成的恐嚇信時,詠文也愣了一下,但隨即他召來了門口護衛的警方人員。

  根據判定,這張信跟泥程和□苓以前所接到的恐嚇信,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因為其中有些文法結構的應用,都相類似,連信紙都是同樣的花紋。

  驚魂甫定的□苓,在聽完詠文跟泥程所說的遊艇事件後,她簡直是嚇個半死地按住了詠文衣襟。

  「小瑜……小瑜跟Danny……會不會小瑜跟他都在船上?」語無倫次地試了好幾次,她才能說出較平順的句子。

  「小瑜?你是說小瑜……但是你不是說她回宿舍幫你收拾來西?」心情波動越來越厲害,詠文連做幾個深呼吸,試圖想將那些不好的想法驅離腦海,但總不成功。

  「我剛剛打電話回去,警衛說她拿了一些東西,又搭了輛鮮紅色的跑車往郊外的方向走……詠文,會不會小瑜跟著Danny一起到泥程的別墅去了?」

  「但泥程屋子裡根本沒有人……只有Danny的車……還有出海了的遊艇,我的天,難不成是Danny帶小瑜出海?在這種天氣裡他非害死他們兩個人不可│」詠文急著拉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嚷嚷著要衝出去。

  「詠文,等一下!Danny並不會開船的;會不會他們是被別人押上船的?」

  泥程雙手不停地扭著床單,眉頭皺得很緊。

  他的話立刻使小小室內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看著那張揚言要毀滅一切的恐嚇信,詠文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焦躁,邁動著長長的腿,狂奔地朝停車場跑去。

  小瑜,你千萬不要在那艘船上才好!連在陸地上都令人要站立不穩的風雨裡,海面上更是威力驚人,在汪洋洶湧的自然力量裡,那艘小小的小艇並不足以侍。小瑜,我心深處最珍愛的小花兒,你可千萬不要出了任何差錯啊!

  雨刷急急忙忙地趕著擋風玻璃上的雨水,像兩個盡職的老嶇,來來回回地透露出它們的疲態。看著前頭因為突然宣佈停止上班上課的車潮,他的心逐漸地糾緊。

  很難□清究竟是何時開始,他總要將那個水靈的女子,放在心裡最秘密的角落,默默地想著、計畫著所有可能的:總以為能夠這樣守護著她,自己的心就可以不再如此難以平抑的搏動出怕失去她的憂慮,但無論他如何嘗試,只要牽涉到小瑜,即使只是些枝微節末的小事,都可以波動他最大的感觸。對這一點,由最初的不解、疑惑,到現在的認命接受,一路走來的心路歷程,有如寒天飲冰,冷暖自知點滴人心頭。

  我想永遠的呵護她,是啊:永遠!對我這樣一個在情場裡所向披靡到心灰意冷的現代男子,原以為這種如三流文藝片所描述的感動,不會有花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天。

  現在我才明白,那是因為一直以為被世俗捆綁的我,從沒有看過如此坦率誠實的靈魂,在矯飾過度和彼此欺瞞的爾虞我詐中玩著愛情遊戲,使我錯失了尋找真愛的動機。我想,小瑜的出現,應該就是那個改變的契機!被頭上傳來的刺痛感所驚醒,小瑜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摸頭上的破塊,看到黏稠的暗紅色液體時,她不由自主地發出陣陣虛弱的呻吟。

  試著轉動很沉重的頭,天上已經有著數點晶亮的星光。海浪拍打著船身發出令她頭皮發麻的巨大聲響,她伸百雙手在地上摸索,聽到附近傳來的低吟聲時,她渾身一僵,而後緩緩地扶著船炫,痛苦地斜躺在駕駛座下狹窄的空間裡,睜大眼睛努力地辨識著眼前的景況。

  時高時低的呻吟自艙門附近的兩個蟋縮人影所發出,想起了小伍那猝檸的面孔,她雙手緊緊地護在自己的頸子,驚恐地瞪著那兩個動也不動的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被阻絕空氣時的氣悶,似乎又回到感官之中。

  好可怕!我已經死了嗎?慌慌張張地以雙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著,小瑜突如其來的問著自己,淚水條然蓄滿了她雙暉,而後成串滾落在胸前衣襟上。

  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在搖曳顛簸的甲板上,她跟跟蹈蹈地扶著船炫仰望天邊那輪明亮如銀幣的月。

  「天際諸神啊,如果我已經死了,為什麼還會有這麼深的哀傷,如果死亡也不能令我斷絕對他的感情,那麼,這種將我牢牢綁住的悲傷,可有停止的一天?」朝著月娘低聲的傾訴自己的心聲,在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時,她大駭地以最快的速度轉過身去。

  「小瑜……小瑜……」在較遠的角落傳來聲聲呼喚,小瑜志忑不安的攝手攝腳走了過去,在看清楚Danny那頭已被血污和油漬搞得如拖過馬路的拖把的長髮時,她驚喜地扶著他坐起來。

  「Danny,你還好吧?」

  「嗯哼,我的天啊!看看你自已,其搞不懂怎麼有人會把自己搞得像瘋女十八年……」連連倒抽著氣,Uanny在小瑜幫他割斷綁在手腕上的繩子時,仍不客氣地批評著小瑜的外表。

  「彼此,彼此!」看到他不時地輕拍著自己胸口,而又同時痛得倒抽一口氣,小瑜伸手想要將他的衣服撕開。「你胸口怎麼啦,受傷……」

  「喂喂喂,你想幹什麼?」拚著老命地往後縮,Danny雞貓子鬼吶的避著她的手。「我可是寧死不……」

  「我只是要把你的衣服撕開,看看你的傷勢而已,不然,你以為我會想幹什麼啊?」沒好氣地揮開他的手,她使勁兒一撕,在看到他胸口紅腫一片、有些地方都已淤青的情況下,小瑜衝進船艙裡,翻箱倒櫃的找著醫藥箱。

  「誰曉得你想幹什麼……哎喲,你輕點好不好啊?原本我只受傷三分,被你這麼一擦藥下去,我看不死也半條命!」咕膿地看著小瑜為他擦藥,Danny喋喋不休地嚷道。

  「是嗎?像你嘴巴這麼壞的人,痛死了活該!」用力地將沾滿紅藥水的棉球往他胸口壓下去,聽到他的尖叫呻吟,小瑜挑起了眉毛說完,提起醫藥箱鍍到小伍身邊。

  「喂,他死了沒有?」草草地將衣服拉攏,Danny也搖搖晃晃的來到小伍身邊。「他很可惡,竟然想毀我的容,哼,我寧可他廢了我一條腿,也不能被他在我臉上劃一刀……」

  摸著小伍衰弱的脈搏,小瑜憂心忡忡地抬起頭望向他。「他好像不是很好,你………對他做了什麼?」

  戒備滿滿地盯著仍緊閉雙眼的心伍,Danny將重心由左腿換到右腿,又從右腿換回左腿。

  「他要捏死你,所以我用你給我的扳手,往他的腦袋瓜砸下去,誰知道他那麼不經用,我才敲他一下他就倒下去了……然後我想了想,這船我又不會開,我們終究得靠他把船弄回岸漫,所以找打算找條繩子把他捆一捆。誰知道我在下面船艙找繩子時,卻聽到他不知道在跟誰講話,說要把船炸了,而且泥程的公司跟別墅裹也都有炸彈……我偷偷的躲在樓梯旁聽,原來他是用無線電跟不曉得是誰在講話。我一聽這船有炸彈,那還了得!即使我會游泳,也沒辦法拖著你這個大包袱游太遠……」

  聽到他在急難時們想到自己,小瑜感動地伸手去碰觸他的手指。「Danny」「幹嘛?」仍是大剌剌的態度,他很快地縮回手。

  「謝謝你,謝謝你在那種情況下還想到我,謝謝。」

  雙手揮了揮,Danny似乎很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呃……那只是……只是……反正我可還不想這麼英年早逝,所以找打算拿扳手要脅這混帳把船開回岸邊,再去報警,誰知道他像條蠻牛似的,把我的肋骨都打斷好幾根了,後來我是趁他沒注意時,掌個垃圾桶往他頭上砸下去,他才倒下去。我把泥程的皮帶跟領帶全都拿來綁他了,你有沒有受傷?」

  「頭上有個傷口,大概是撞到的。Danny,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制伏了他,我……我們……」憶起小伍窮凶極惡的樣於,小瑜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不必再謝啦,聽起來頂刺耳的。」雙手抱住胸口,Danny嘴角流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其實,我真的很嫉妒你!我對你是又愛又恨,你令我非得面對自己人生的缺憾不可!」

  「我……」對Danny態度的改變摸不著頭緒,小瑜啞口無言他瞪著他。

  「從小,我就幻想著或許有那麼一天,等我從甜美的夢中醒過來時,會發現我的夢想成真,我真的變成個真正的女人。我可以正大光明的去愛我所愛的人,享受如所有女孩們所得到的甜蜜戀愛。但是,在現實世界中,我算什麼呢,人妖,同性戀,人渣?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是個被你們這些自翔為」正常人「眼裹的怪物而已!」眼神像是已飄浮到天際的那一端,Danny的聲音漸絀微。

  「為了要有勇氣跟你們這些」正常人「的異樣眼光對抗,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說服自己。既生而為人,我就有這個權利跟自由去追求我所要的生活。否則,我就真的只是你們眼中的怪物而已了。」雙手如彩蝶般的在空中飛舞著,Danny話裹有著濃濃的悲哀。

  乍聽到Danny這麼深刻自我剖析的表白,小瑜渾身忍不住一再地顫動著。原來,愛情是以這麼多的形態存在著,姊姊她為了泥程,寧可忍受無止境的煎熬,在絕望困境申死守著泥程;而已anny也為了要一圓可以自在愛人的夢,他只有認真地催眠自己,將所有的夢想寄托於虛浮不可知的未來。

  那我呢?我要如何經營我的愛情?低垂粉頸,小瑜落寞的玩弄著自己手指。對於段詠文,我該用何種態度去對待他,該相信自己的心,還是隨著機緣流轉,在紅塵中等待著我的愛情到來:「看到你這樣的畏縮退卻浪費時間,我真的很受不了你,還有詠文。愛情它有什麼道理?就只是看對眼就夠了,我是求都求不到,你們這麼相契合的一對,卻總是這樣輕易地蹺蛇猶豫,看在我的眼裡,更是感到老天爺的殘酷和作弄。」連著幾聲的劇烈咳嗽,Danny撫著胸口,兩眼直直地盯著小瑜逐漸脹紅的臉蛋,他重重歎口氣。

  「Danny,你別這麼說,或許你只是還沒有遇到那個跟你緣系一生的人,說不定………」

  「不可能的事。小瑜,聽我的勸,別再猶豫了,我看得出來詠文他很在乎你。有時,幸福的擁有與否,就只在一念之間而已。」團團的血塊伴隨著咳嗽而來,掄起拳頭用力地敲打著胸脯,Danny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Danny,你振作一點……」

  「我要不行了。小瑜,我聽小伍說所有的炸彈都會在午夜十二點整引爆,現在已經十點多了……我記得這艘遞艇上有只小小的救生艇,就在船尾部分,你去找出來,然後發射信號彈……」指指船後側帆布蓋著的突起物,Danny氣若游絲地握住小瑜的手。「小瑜……」……

  「什麼事,Danny,你撐著點,我立刻去找救生艇,馬上找人來救你,你千萬要撐下去。求求你,為了我,你一定要撐下去!」緊張地往後張望,恐懼開始一點一滴地滲進她的思緒裡。

  拉住她的腳,Danny緩緩地搖著頭。「太遲了,小瑜,你過來……」捧住聞言跪在他面前的小瑜臉龐,他露出了慘澹的笑容,輕輕地將唇印在小瑜唇瓣上。「拜託你,把我的這個吻傳給詠文,告訴他我愛他。我一直都沒有停止過愛他,即使是他從沒有回報過我的感情,我依然沒辦法對他停止我的愛。因為他愛你,所以我恨你,可是也無法不被你所吸引。我想,上帝開了個大玩笑,它讓我遇到詠文跟泥程……還有你………」

  「Danny……Danny?你不可以死,我不准你死,如果你真的有你所宣稱愛他的百分之一、萬分之一,你就不可以死,你要親自告訴他……告訴他你愛他,還有泥程………」拉起了Danny軟綿綿的肩膀,小瑜湊近他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地自唇齒間擠出話來激勵他。

  血色完全消失於Danny蠟黃的肌膚上,他勉強地例例嘴,卻也只能縮露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不起,小瑜,我恐怕撐不到那時候了,告訴他所有知道我Dan-nyLee的人,我愛他們……噢,時間到了,小瑜……握緊我的手……咳咳……小……小瑜,詠文……詠文……」握緊小瑜的手是如此的用力,連關節都暴突出青筋,他哇一聲地吐出一大口的鮮血,雙眼直望的盯著她瞧。

  「我知道,我會告訴他,我會告訴他,還有泥裡,還有所有知道你的人……Danny,我答應你,我全部都答應你……Danny……」扶著Danny虛弱的身子,小瑜將頭抵在他額頭上低聲地承諾他。

  「好……小瑜,好……」伸手按在自己唇上,他顫抖的手輕輕地在小瑜唇上印出朵朵鮮鎊的紅花瓣,他眼尾滾出晶瑩的液體。「我……我也愛你……抱緊我,好冷,天上的星星都出來了嗎?」

  將Danny的頭摟進懷裡,小瑜抬起頭看著依然晴朗無雲的夜空。「是啊,Danny,星星都已經出來了,都出來了……」

  感覺到懷裡的人突然一僵,而後像失去重力般地垂落,小瑜小心翼翼地低下頭看著他。「Danny!Danny……」

  摸摸他後腦勺所流下來的液體,小瑜這才發現他的腦殼上破了個大洞,血正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凝固的血污在月光下,散發出駭人的腥臭味。

  輕手輕腳放下Danny尚有餘溫的軀體,小瑜雙手合十地為他默禱了一會兒,而後她的眼光溜向仍蟋縮在一退的小伍,她快步地走向他,弩下身子伸手去探探他的鼻息。

  還好,他還活著,只是呼吸時深時淺,拉了件衣服蓋在Danny仍圓睜雙眼的屍體上,小瑜深深地吸口氣,往船身後方走去。

  雖然天空已經是晴空萬里,但風仍強烈地將船像球般的左右擺弄著,掙扎苦在高低起伏不定的甲板上緩緩前進,好幾次她都被突如其來的動湯而摔得七暈八素,但看到已經不能再出言譏嘲自己的Danny,想起自己的應允,她立刻咬著才地再爬起來。

  掀開那塊綁得牢牢的帆布,她摸索著找到個小小的開關,一按鈕,救生艇立即被長長的機械臂轉出去,重重地摔進依舊激烈起伏的海面上。

  咬著唇,小瑜吃力地拖著人高馬大的Danny,將他擬扶著靠牆而立,而後往救生艇推下去。看到Danny如石塊般的落進艇內,她正想要攀爬上船弦時,眼尾的餘光看到了彷彿正在壩動的小伍後,她的心動了一下。

  要不要救他,如果不是他,Danny也不會死,我跟姊姊、泥程、詠文……我們全都是他變態心理下的犧牲者。他害我們害得還不夠嗎?我為什麼要救他?

  但是他現在依然昏迷不醒……假如我就這樣拋下他不管……也只能說是他自作自受……但是,為什麼我心裡會如此的不安?到底我該怎麼辦……

  忽然出現的烏雲遮住了咬潔明月,坐在船眩上,小瑜陷入了長思,而時間也分分秒秒不停歇地往前走……

  像熱鍋上的螞蟻,詠文氣急敗壞的來回踱著步,若不是已經哭紅了雙眼的□苓拉住他,恐怕他早已衝上前去,對那個推諉拖延的傢伙飽以老拳了。

  「先生,拜託你,我妹妹跟Danny可能都在那艘遞艇上,拜託你讓我們出海去找他們。」將詠文推到門邊,□苓陪著笑臉地向那個癱在舒適大牛皮椅上的警員,一再求情。

  重重地將她們的申請書扔在桌上,警員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小姐,實在不是我不幫忙,只是在這種風浪下,我如果跟著你們出去,那我不是瘋了?」

  「那……那麼,如果我們自己駕船出去呢?只要你給我們個方便,我們感激不盡的。」

  「小姐,我勸你還是不要冒險,至於泥程的遊艇,我已經請求海磅部隊的支援了,只是在這種風雨之下,能見度很低,這個颱風很反常,它來來去去的,一直在附近的海域打轉兒。不過依常理判斷,在颱風中心的颱風眼裡,應該是風平浪靜的,或許你們可以等到天亮……」

  □苓還來不及接腔,背後的詠文怒氣衝天地越過她,直驅到警員面前。「我們不能等到明天,在船上的不止是小瑜跟Danny,可能還包括了泥程公司爆炸案的兇手,如果我們不及時趕過去,我怕他們會有生命危險……」

  望著雙手撐在桌上,怒目圓睜地瞪著自己的詠文,警員兩手一攤。「好吧,如果你堅持非得在今天晚上出海的話,我也無話可說,但是站在道義的立場,我還是要勸你一句─這種天氣不是個出海的好時機。」

  「我知道,但我是非去不可,因為,我所愛的女人就在那艘船上。」接過警員遞過來的切結書還是申請書之類的文件,詠文連看也不看一眼,很快地將文件簽好名,再扔回警員桌上,立即催促著他重金懸賞下找到的一艘漁船。

  「我們走吧!」挑上怕在岸遏的漁船,詠文訝異地看著跟在身後挑上甲板的□苓。「□苓,你……」

  「我要跟你一起去找小瑜。」「但是,這太危險了,你……」

  「詠文,小瑜是我唯一的妹妹,也是唯一的親人。我沒有辦法坐在這裡枯等,我必須去找她。因為,她是我妹妹,無論有多危險,我都要找到她!」

  看著□苓堅定的神情,詠文瞄瞄腕上的表,「嗯,你們真是姊妹情深。已經十一點半了,我看我們還是快些出發吧!」

  聞訊而來的記者蜂擁地向他們狂奔過來,幾部SNG衛星採訪車也浩浩蕩蕩她將小小的碼頭堵得水洩不通。

  對那些記者們提高嗓門的追問恍若未聞,詠文仰望著天邊忽隱忽現的星斗,心裡忍不住連連祝禱。小瑜,我就要到你身畔救你了,你可千萬要撐下去……想起那個佯稱要將自己變成蟑螂的清秀佳人,詠文的歎息一聲接著一聲,全融入暗黑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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