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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小力] [萬能小艾][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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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9:39: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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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小妹紀錄保持人,
    死都不肯丟這「金飯碗」,
    因為事少、輕鬆,還可賺外快,
    孰知,新總裁竟要她榮升特助,
    那……自己的「副業們」該如何處置?
    來個獅子大開口好教他知難而退,
    怎料,大塊的肉就這樣入了嘴,
    向「錢」看齊的她只有勉為其難地——



 穿美美的「制服」陪他應酬應酬……
    「阿婆麵線」的老闆娘竟是妙齡女子,
    瞧她自吹自擂得真專業,讓他佩服不已,
    沒想到,她居然是他的員工,
    而且還是曾陪他度過慘綠少年的小女孩,
    情不自禁愛上她,看來童年戲言就要成真。
    可……總裁夫人在擺地攤?!
    看來這小妮子攢錢的積習依舊未改……








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三個姊妹,她們……」溫柔的嗓音自一位膚色白皙的年輕婦人口中逸出,慈愛的眼神流轉於她兩個寶貝女兒之間,望著兩張稚嫩的臉孔,她緩緩道出今天的睡前故事。

  分別睡在上下鋪的女兒們,一如往常地將小臉蛋探出床緣扶手,兩雙晶亮眸子不約而同地直盯著斜靠在桌旁的母親,專心聽著今天的童話故事,兩張粉嫩嫩小臉上瞧不見任何睡意,她們並未因母親溫柔的嗓音而墜入睡夢中。

  「後來,仙女就如她們所願,老大嫁給了富豪,老二則嫁給廚師,而老三當然嫁給了她當時許下願望的對象——農夫嘍!好了,故事講完了,你們倆是不是也該睡覺了。」她幫兩個女兒蓋好棉被。

  「媽咪,這世上真有守護仙女嗎?如果我許了願望,也會實現嗎?」躺在上鋪的大女兒好奇地詢問著。

  婦人唇角泛起淡淡淺笑說:「恬恬,你該不會也想許願嫁給大富翁吧!」

  「媽咪,嫁給大富翁不好嗎?」大女兒好奇地問道。

  「嗯,恬恬你還小……」婦人原欲開導大女兒,卻被睡在下鋪的二女兒打斷了。

  「媽咪,那天我也要和故事裡的老二一樣,將來長大要嫁給廚師……呃,不好,我要自己當廚師,這樣才能煮好吃的東西給大家吃……如果不行的話,那我嫁給農夫好了。」她稚氣的童音充滿決心。

  「嘻……純純,上回媽咪曾講過一個農夫的故事,你忘了嗎?故事裡的那個農夫很辛苦耶!」大女兒翻起身,將小腦袋探出床緣扶手,雙眸望向睡下鋪的小妹。

  「嗯……也對,那我可以嫁給富有的農夫呀!媽咪,有嗎?有這樣的農夫嗎?」

  婦人無奈地點點頭說:「有,有窮人當然就會有富人嘍!恬恬,把頭伸回去,快躺下睡覺。」她再次幫大女兒拉上棉被。

  「媽咪,其實我剛才真正想許的願望不是指嫁人的事。」

  「哦!那恬恬,你剛才想許什麼願望呢?」婦人無法理解才七歲大的大女兒心裡,會有什麼需要靠許願才能得到。

  「媽咪,人家是希望我和媽咪,爹地,還有妹妹,大家都能永遠在一起不會分開。」她撒嬌地拉著母親溫暖的手。

  婦人欣慰地望著女兒們的臉孔說:「恬恬,還有純純,媽咪和爹地會永遠在你們的身邊守護著你們,你們放心。」她輕輕捏了捏大女兒的嫩頰,又說:「恬恬,你是不是想到明天我和你爹地要出遠門,所以才許了這麼個願望。」

  「嗯。」大女兒面有難色地點了點頭。

  「乖!不用害怕,明天隔壁的張媽媽會過來陪你們,我和爹地辦好事就盡快回來,說不定會順道取回已幫你們修改好鏈子的玉珮。」婦人分別親了親她那兩個心肝寶貝的額。

  「媽咪,玉珮不拿,你和爹地是不是就能更早到家?」二女兒拉住母親欲從她臉頰抽離的手發問。

  「好,玉珮先不拿,媽咪和爹地辦完事情就直接回家,明天你們要乖乖的哦,不可以惹張媽媽生氣喲!」婦人望著她兩個依然精神百倍的女兒們,希望得到她們倆的保證。

  「是的。」

  「好的。」

  婦人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後,隨即走向電燈的開關處,「好了,該睡覺嘍…晚安。」她輕輕按下關關,霎時室內由亮轉暗,僅開一盞暈黃的壁燈。

  「媽咪晚安。」

  婦人闔上房門前,恰好捕捉到女兒們異口同聲的道晚安聲,她不由露出一抹滿足的笑容,透過門縫又望了一眼臥室裡的女兒們,才闔上門緩緩轉身離去。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4 09:5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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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9:40:37 |只看該作者



  一輛黑色小轎車緩緩駛靠位於台中郊區的暖暖孤兒院.車才剛停穩,車門就打開了,一名小男孩獨自從車內走了下來。

  「砰!」小男孩順手用力闔上車門,霎時,黑色車身迅速揚長而去,獨留下仍站在原地遠眺車影的小男孩及陣陣污煙味。

  「希望這回時間能拖久一點……」他深深吸了口氣,空氣裡夾雜的那股污煙味令他心裡五味雜陳,表情木然的小臉蛋突然閃過一抹既愛又怕的神情。

  小男孩轉過身打量這回的棲身所,「暖暖……希望這回能待久一點,不要又像前兩家。」他歎了口氣按下木牌旁的紅色電鈴。

  ***

  「哈!老頭子,愛看書。」一群正在踢球的孩童異口同聲地嘲笑從他們旁邊走過的一名小男孩,從他們整齊畫一的聲音裡,可聽出這段話他們已練習不下數百次了。

  「呼……」小男孩對這種奇特的歡迎方式早已怪不怪,他吁了口氣,看也沒多看他們一眼,逕自朝前方的大樹走去。

  沒一會兒,被嘲笑的小男孩一如往常的習慣,坐在書籍,渾然忘我的墜入學習殿堂裡。

  他那副認真的模樣,一點也不像那些在空地上玩球的孩童們,難怪他會被其它院童排斥在外,實在是他犯了不愛唸書孩童們的大忌,他非但隨時手裡握有一本書,還老愛扮酷,臉部連點表情都沒有。

  雖是如此,他反而引起一名小女孩好奇地觀望,一雙烏溜溜大眼睛總是如影隨形,今天她心底累積的問號終於潰決,她忍不住朝小男孩走了過去。

  「小傑……我可不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小女孩原本躊躇的身影終於向前跨了一大步,怕自己會臨時退縮,一上前隨即開口道出了引子。

  小傑被身旁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學習,循聲仰頭望去,只見背對著陽光的小女孩好似天使般,頭上頂著光環,唇角綻著一抹甜美的笑容,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使他失了神,直到他警覺到那抹甜美笑容正逐漸枯萎,才回過神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小女孩一得到響應,隨即往他指定的地面坐下,「小傑,你在看什麼書呀?怎麼常看你抱著

  一本書在瞧,是不是真的很好看?可以借我看嗎?」她迫不及待地問出心裡最想知道的問題。

  小傑並沒有被她的連珠炮嚇到,依然面無表情地頓了好一會兒,才說:「難道你不知道要請教別人事情前,要先自行報上名來嗎?」

  「呃……」她被突來的教訓震住了,吞了口口水才支吾說:「呃……對不起!我忘了先自我介紹,我姓艾名叫玉恬,今年九歲,嗯……我是兩年前進來這裡的,嗯……我的願望是,希望將來有一天能找回被人領養走的妹妹,嗯……小傑……我講這樣,可以嗎?」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盯著他的反應。

  「呼——」小傑吁了口氣抿抿嘴說:「勉強可以,下次自我介紹不用提這麼多,只要自報姓名就行了。」

  艾玉恬鬆了口氣,拍拍胸口說:「還好過關了,小傑,既然『自報姓名』是下次的事,那……這次我都說了,你可不可以也說說你自己的事,這樣才公平嘛!」

  真被她打敗了,連自我介紹也需要公平以待,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呀!小傑瞟了眼她充滿期待的眼神,為了早些換回先前的清靜,只好無奈地說:「名字,你已經知道了,我比你大,今年十三歲,已經換過兩家孩兒院,就這樣了。」

  「天呀!你已經十三歲了呀,怎麼長得和我差不多高?天呀!該不會是你老愛低頭看書,才長不高……是這樣嗎?」

  小傑心裡有股衝動想封住她的嘴,「你可以不要再呀聲連連嗎?連烏鴉都快被你叫來了。」

  艾玉恬嘟起小嘴說:「好啦!那你可以先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嗎?為什麼你老愛看書呢?是不是……」

  「停!你不用再問了,我直接告訴你。」他沒好氣白了她一眼,才又說:「因為多念些書,將來才能做大事,而且……算了!這事不提,反正,多讀點兒書對自己總是有好處。」

  「好處?」艾玉恬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又說:「小傑,好處是不是能賺很多,很多的錢?如果能有很多的錢,那我就要讀很多的書。」她白嫩的一雙小手在半空畫來比去,好似把空氣當成了錢,使力將空氣比畫入懷裡。

  小傑見她那模樣,不由得訝然失笑,他無法理解眼前這位姓艾的小女生為何小小年紀就嗜錢如命,這種嗜好不都是大人們才有的嗎?

  「呃……艾……玉恬,你要那麼多的錢做什麼呢?」她的奇怪想法讓他首次對人產生了興趣。

  艾玉恬聳了個肩,抿嘴說:「唉!沒有很多的錢是沒辦法解決的。」她瞧他依然捺著性子等她再進一步的說明,遂說:「主要是因為一年前,我妹妹被有錢人領養走了,再加上我常常不小心聽到院長在為錢傷腦筋,所以我就想,將來長大要賺很多很多的錢,這樣才能領回我的妹妹,而院長也不用再傷腦筋了。」

  小傑被她的一席話給震住了,久久不能言語,沒想到她竟是為了這樣的理由才……唉!他原以為她可能是為了買零食或是娃娃之類的東西,才會想要擁有很多錢。

  「艾……玉恬,你是怎麼進來孤兒院的。」

  「有一個社工阿姨帶我和妹妹進來的,她們說,媽咪和爹地發生車禍,一塊兒到天上玩了,要我和妹妹乖乖待在這裡,要來這裡之前,隔壁的張媽媽不曉得去哪拿回我和妹妹的玉珮,張媽媽她邊掉眼淚邊替我們戴上,還叮嚀我們不可取下。」艾玉恬說的同時,邊從領口掏出掛在脖子上的項鏈。

  小傑仔細瞧了眼項鏈的墜子,不由得問說:「你和你妹妹戴的項鏈都是像這種圓形圓孔的玉珮嗎?」

  「嗯,都是一樣的形狀,不過媽咪曾告訴我們,這兩個玉珮代表我們兩姊妹,而當兩個圓形玉珮合在一起時,所產生的另一個圓形,則代表爹地和媽咪他們時時與我們同在……真的喲!我曾把兩個玉珮合在一起,中間真的有多出一個餅圖案。」說到這,她原本發亮的小臉不由得轉黯,「所以……當爹地媽咪到天上玩沒帶我們一道去時,我常想,雖然他們到天上去了,但是他們愛我和妹妹的心就如同玉珮般貼在我們倆的胸口上,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張媽媽才千交代萬交代叮嚀我們不可以取下項鏈。」

  一陣涼風徐徐吹過樹底下的兩小無猜,一段友誼就在兩人的靜默中逐漸滋長,許久,屋子那方傳來的鈴響聲打斷了他們的低潮情緒。

  「艾玉恬,如果你想念很多的書,我可以借你,也可以教你。」小傑望著前方陸續走進屋內的孩童,支吾地說出他的決定。

  「真的嗎?你真的會教我嗎?」艾玉恬雙眸發亮,兩手興奮地拉著他的手,不敢置信的再次求證。

  「嗯。」小傑點頭加強答案的肯定。

  「耶!太好了,這樣以後我可以當有錢人了……」她興奮的歡呼被他打斷。

  「艾玉恬我先糾正你。」

  她不甘示弱地說:「小傑我先糾正你,你可以和我媽咪一樣叫我恬恬,不用連名帶姓地叫。」

  小傑點頭同意說:「好吧!恬恬,你不可以……」

  「小傑,我們可不可以先進去吃飯?我肚子好餓哦!」她生怕他反悔,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不讓他將話說完。

  「好吧!咱們先去吃飯,吃完飯再約法三章。」

  兩人手拉著手,踩著夕陽朝屋子方向走去,一般亦師亦友的情誼就此展開。

  ***

  一年後

  「叩——叩——」

  「小傑……你睡了嗎?」稚嫩的女童音隔著門板,刻意壓低聲音。

  正專心看書的小傑原本沒注意到那兩聲細微的敲門聲,反倒是門板那端傳來的熟悉女童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起身去開門。

  「恬恬,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不怕被院長逮個正著嗎?」小傑邊說邊將站在門外的小身影拉進臥室內。

  艾玉恬瞟了眼牆角的書桌,見桌面上還亮著的抬燈及那本正攤開的書,唇角不由漾起一抹笑意說:「小傑,你都不擔心了,我哪會怕呢?反正被逮到,有人做伴,有什麼好怕的。」

  「你喲!」他點了點她的鼻頭,又說:「我晚睡可是有經過院長同意的哦!所以到時候會被罰的人……當然只有你嘍!」

  他見她神情有絲懼意隨即改說:「既然你都犯規了,趁院長還沒發現,快說出你的來意吧!我待會兒再幫你把風,讓你順利過關回房去。」艾玉恬原已下垂的唇角立即上揚,笑著說:「小傑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棄我於不顧。」

  「好了,快說吧!慢了我可保不了你喲!」

  她連忙把手裡拿的書奉上,「小傑,這本書我看完了,可不可以再借我一本呢?」

  小傑將書接了過來,「呃……你看童話書的速度還真快,前兩個月我借你的KK音標錄音帶及課本怎麼沒能有像看童話書般的速度呢?」

  「哎呀!那種和這種不一樣嘛!那種是新的語言耶!而這種是中國字加注音符號,我看的速度當然不一樣嘍!」她頓了頓又說:「再說,那套KK音標,你就只教我念一遍而已。」

  「嘿!恬恬,我當時不都已經說過了嗎?我是怕我自己發音不正確會誤人子弟,才只教你大略念了一次,要你自個兒照著錄音帶學習,嘿!是你自己怠學哦!」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笑著道。

  艾玉恬見此法行不通,改拉著他的手撒嬌說:「好嘛!人家從明天起,一定認真學習KK音標,那……你可以再借我一本童話書看嗎?」

  「唉!拐來拐去就是要拐本童話書去看,你實在是……好啦!明天我再上圖書館借幾本適合你看的書給你,可是,咱們先說好哦!你得先把該學的、該讀的書先念好,我幫你借的課外讀物只能利用閒暇時間看哦!」

  「是的,小傑老師!」

  艾玉恬喜孜孜地偎入小傑的懷裡撒嬌,他則是老氣橫秋地摸了摸她的後腦勺。

  「咦!小傑你是不是私下偷吃了什麼補品,否則怎麼我們都吃相同的食物,你卻長得比我快?」她向後退了幾步,仔細打量他的身子,「唉!不過才一年,你竟長高了這麼多,足足比我高了一個頭,說!你到底私藏了什麼東西?」她說的同時,雙眸不忘忙著東瞄西瞟尋找她幻想中的大補帖。

  「瞧你那模樣說得好像是真的似的,恬恬,我是正處於青春期的男生,發育當然比你快嘍!」他見她不死心,依然四處嗅著空氣,又說:「好了,不用找了,如果真有大補湯之類的食物,我哪可能不拿出來分你享用呢?」

  「嗯!也對,以往有好吃好用的東西,你總是會分我,就連隨身聽你都讓給了我,是不太可能……」她皺著眉頭喃喃自語。

  「嗯,既然你已想通,是不是該回房睡覺了?免得待會兒被院長巡房巡到你不在房裡休息,那可就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嘍!」小傑走向門口準備開門探視外頭的狀況,好掩護她順利走回房去。

  「好吧!」艾玉恬雖無奈地同意了,卻又不死心朝半空中嗅了嗅,突地空氣中一股異常的味道讓她猶豫地說:「小傑,你有沒有聞到……怎麼好像有股煙味……」

  「煙味?」他臉色微微一變,急忙打開窗戶探頭往外望去,「該死!他們又追到了。恬恬,你快順著左邊的出路跑到外面那棵大樹下等我,我去叫醒所有的人,隨後我會去那裡和你碰面,快!」他打開房門推她往左邊跑。

  「小傑,我和你一道走……」

  「恬恬,不要耽擱了,火已燒到大廳,你再拖下去會害我們大家全葬身火窟。」

  「小傑你要小心,我先出去了。」她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才匆匆忙忙地跑開。

  小傑一等她跑開,立即一間間敲門高喊,「失火了,失火了!快往左邊信道逃生,失火了……」

  霎時,房間裡有人抱著枕頭跑出來,有人拉著棉被打開房門,所有人皆被空氣中愈來愈濃的煙味給嚇著了。

  「快!各位小朋友,快往左邊的信道跑,快!不要互相推擠,快跑……」身子瘦小的院長站在高處喊出簡潔有力的指示,終於讓不知所措的院童們按照指示快步離開現場。

  小傑並沒因院長的出現而閒著,反而前往每間臥室查看是否有人尚在裡頭,心裡累積許久的憤怒讓他奮不顧身。

  「小傑,快!這一頭我清查過了,快跑!火舌竄上來了……」院長急忙拉著他往外衝。

  「院長,抱歉!給您帶來麻煩了。」

  「傻孩子,這怎能怪你,看來你又得換地方了。咳……」

  一老一少的身影拚了命地狂奔下樓,空氣中的焦味使他們沒能再交談下去,這一來一往的簡短對話,烙下了他在「暖暖」短暫生活的休止符。

  沒一會兒,整間暖暖孤兒院全被熊熊大火吞噬了,已逃出來的院童們三五成群彼此擁著、抱著,表情呆然地望著黑夜裡的白天。

  「恬恬你在哪?快出個聲呀!」山坡上的大樹下出現了小傑急切的呼喚聲。

  「我在……這裡,小傑……我眼睛睜不開……」

  他急忙循聲找去,終於在另一邊的斜坡上找到了他心之所繫的人。「恬恬!你怎麼了?」他急忙蹲下身檢視坐在草堆上的人。

  「小傑,我眼睛裡有東西跑進去,睜不開……」艾玉恬頻頻用手揉拭著雙眸。

  「好,你先不要揉,我幫你看看。」小傑撐開她緊閉的眼皮看了看,隨即輕輕吹掉她眼裡的灰塵,「好了,你試著眨眨看。」

  「嗯,總算舒服多了。」

  「瞧你,都成了大花臉,還拚命用你髒兮兮的手擦眼睛。」他拉起自己的衣角幫她拭去臉上的污漬。

  「人家怎麼知道嘛!剛才跑回房裡拿東西,再出來就被煙嗆得睜不開雙眼,才會用手去揉……」艾玉恬直到瞥見小傑愈來愈沉的臉色,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恬恬,我剛才不是叫你趕快跑出來嗎?你又跑回房裡拿什麼?難道你不知道火災的可怕嗎?上回的演習院長不是曾說過,遇到失火時,絕對要把握僅有的時間逃命要緊,千萬不要妄想攜帶家當。你竟然……天呀!你不知道你這樣很危險嗎?」小傑忍不住緊樓著她,一想到他差點失去她,喉間不由硬咽。

  「小傑,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艾玉恬雖被樓得快喘不過氣來,但也只能順著他,低聲向他道歉。

  「恬恬,以後……不可以再有下次了,為了你自己也為我,請你千萬不要以身涉險,不要再讓我面臨失去親人的痛苦。」他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淚漬,隨即放鬆她的身子抬起她的下領,「好嗎?恬恬,答應我……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讓我在別的地方為你擔心。」

  「嗯,小傑,你不要說的好像……我們要分開似的。」她不明瞭他話中奇怪的言詞。

  「你說得沒錯,我們就要分開了,待會兒我要去另一個地方,你要認真地唸書,這樣我寄給你的信,你才能看得懂……我可沒打算用注音符號哦!」小傑試著用輕鬆的語氣向她道別。

  「你……小傑……為什麼你也要離開,難道你也要被有錢人領養走了嗎?不要,你不要走嘛!」艾玉恬再度面臨以前與親人分離時的心慌。

  「恬恬,我不走不行,乖!我會寄信給你和你保持聯絡。」他輕拍她的背安慰著。

  「嗚……為什麼大家一個個走了,難道有錢人的力量那麼大……嗚……想帶誰走就能帶誰走,那我希望能如同媽咪最後講的故事一樣,我將來要嫁給有錢人:嗚……這樣才能領回妹妹,還有小傑你……」她拉著他的手臂,不願讓他就這麼消失。

  聽到她稚氣的許願,小傑連絲笑意也擠不出來,「恬恬乖,不要哭,等我把事情處理好了,有一天我會回來接你,幫你找回你的妹妹。」

  「你騙人!你又不是有錢人,哪有可能領回我妹妹……嗚……」聽到他胡亂搪塞的理由,艾玉恬不由得愈哭愈傷心。

  「你……」他歎了口氣說:「恬恬,我是說真的,等我能活著回來接你時,我就成了有錢人,到那時候……」

  「真的嗎?小傑,你是說……你以後會變成有錢人?」艾玉恬沒能聽出他語氣中的無奈,只聽到她想聽的部分隨即雙眸發亮。

  「嗯,這樣你放心了吧!」小傑摸了摸她清湯掛面的頭髮,不由得感歎時間的催促,讓他沒能來得及糾正她的價值觀。

  她突然語出驚人地說:「那……小傑,如果你成了有錢人,我可不可以嫁給你?這樣我和你,妹妹又可以像以前,大家共同生活在一起。」

  他神情錯愕地望著眼前突發奇語的小女孩,心底那股離別的感情被她的天真想法給沖淡了不少,雖說他才十四快十五歲,但這幾年顛沛流離的生活讓他心智突增長了不少,他不敢輕易許下自己可能做不到的事。

  「恬恬,等將來……如果我活著回來,你身邊沒有男朋友、丈夫,我們可以試著從男女朋友做起,如果可以……我們再談我娶你嫁的事,這樣好嗎?」說罷小傑隨即吁了口氣,暗自期望他們倆真有未來可談。

  艾玉恬雖不太瞭解他模稜兩可的話意,但是聽他整句話的結尾,好像她以後能嫁給將來會成為有錢人的他,遂不再追問他話中的疑點。

  她笑著說:「我們一言為定。」她伸出小指停在半空中欲與他蓋手印。

  「好!一言為定。」小傑順從她的模式蓋上自己的手印。

  「好了,你已經蓋上手印就不能反悔了。小傑,你將來一定要來接我哦!」她頓了頓,又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一定要走,也不知道你說的將來是多久的時間,但是,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不可以像我爹地、媽咪他們哦!否則你會食什麼肥……呃……會愈吃愈胖。」

  「是食言而肥!恬恬,你也是一樣。千萬不要再像這回這般不小心……咦!對了,我都忘了問你,你到底是為了拿什麼寶貝才又折回房裡呢?」他不禁好奇地詢問著。

  「這……我是為了拿……你借我的隨身聽,還有那一套KK音標……」艾玉恬抬起之前因揉眼睛而暫放在腳邊的物品。

  小傑不由得張大雙眸,口成O字型,想說,真是敗給你了。卻又因她珍惜他借給她東西的心而說不出口。

  「恬恬,這些東西……唉!總歸一句話,以後不可以這樣,知道嗎?」

  「嗯。」

  「你可不能食言而肥哦,否則你就成了小胖妹嘍!」他話鋒一轉,改說.恬,要好好地唸書,好好地生活知道嗎?我會寄信給你的。快過去吧!院長人數了,記得如果有人問你有沒有看到我,你就告訴對方說不知道,沒瞧嗎?」

  「為什麼呢?」艾玉恬抿著小嘴,神情不解地直盯著他。

  「沒時間向你解釋清楚了,總之如果有人問起我的事,你就答『不知道』就行了,記住,只有這樣,我才能有機會回來接你。」小傑重點式地再次叮嚀。

  「嗯,我會照你教的方式回答,可是你一定要寫信給我,將來一定要來……」她話還來不及說完,即被他突來的擁抱給打斷了。

  「嗯,過去院長那……以後,如果有以後,我們一定會再見面。」小傑輕輕在

  她的額上烙下他的保證,深深看了她一眼,將她的模樣深印人心底,他輕撫過她眉尾的淡痞,隨即推開她的身子催促她去集合。

  艾玉恬不捨地回頭一望再望,緩緩向前踱去,直到她瞧不清楚他在黑暗裡的身影,才快步跑向站在前方的院長。

  「唉!若不是有個躲在暗處的敵人伺機等著殺我,我何嘗不想和你共同生活,只因……目前只有你讓我感覺,我還有親人活著。」

  小傑站在暗處遠眺著她瘦小的身影,他忍著心底那股想叫她回頭的衝動,咬牙望著彼此愈拉愈長的距離,直到他瞧見火光下的她跳入院長懷裡,他才舉起沉重的步伐繼續他流浪的生活。

  暖暖孤兒院的斜前方,緩緩駛過了一輛黑色小轎車,車主並沒有因路旁的火災而駐足觀看,依然以一種平穩的速度駛向前去,僅留下一股污煙味和火災現場冒出的濃煙合成一股熱流,直竄上低垂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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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9:43:04 |只看該作者



  「院長,我是玉恬啦!嗯……我很好,您放心……前兩天畢業了……我在學校的就業輔導處登記了一個工作……嗯……等面試有了結果我再告訴您……呃……院長我這兩天要搬家……嗯……糟糕!新地址我又給它忘了……嘿……院長,等我搬過去再打電話告訴您好了……嗯……好……拜拜!」

  「卡嚓!」

  「傷腦筋!最近怎麼突然變迷糊了。」艾玉恬掛上話筒,順手扯了扯髮絲,望著眼前一團亂的臥室,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席地而坐,翻開今天的報紙。

  「咦!谷氏集團不就是我過兩天要去面試的公司。」艾玉恬不由得細看她原本不打算看的社會新聞:

  [記者林小力台北報導]

  名聞海內外的谷氏集因於十三年前竟曾上演滅門慘案,卻在十三年後的今天才使兇手伏法,更令人驚訝的是兇手居然是「谷氏集團」的元老谷泰吉,被害人則是谷泰吉的侄子及侄媳婦,也就是十三年前眾人誤以為是車禍身亡的「谷氏集團」前總裁谷仲亭夫婦。據瞭解……

  「天呀!怎麼會有這種泯滅人性的動物,簡直比畜牲還不如嘛!竟為了自己的利益謀害親人,唉,其是有親人的人不瞭解沒親人在身旁時的苦處,人在福中還不知惜福,要那麼多財富有何用?又不像我是為了尋回妹妹,才拚命存錢。嘖!谷泰吉,我愛錢可也是取之有道,絕不貪非分之財,可是你卻是謀財害命,這種錢你真能用得安心!」艾玉恬又發揮她自言自語的功力,望著報紙上谷泰吉被捕的照片,和無法反駁的照片中人對起話來了。

  「唉!可憐的谷成傑竟因那個老賊而浪跡天涯,扼,糟糕!我在這裡可憐他以前的遭遇,那誰來可憐我現在的遭遇?工作不但沒著落還得設法將這一整屋子的家當搬到新住處……不行,得再多看幾個工作,否則單等「谷氏」那個工作,誰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唉!還得找一家便宜點兒的搬家公司,否則,這個月大概只能買王子面充飢了。」

  清醒過來的艾玉恬又置身於現實生活中,她順手掏出了一個大髮夾,將自己一頭清湯掛面的秀髮固定在腦後,隨即聚精會神一一過濾密密麻麻的人事廣告欄,至於那張剛才差點被她一指神功戳破的報紙,此時更落得被她腳丫子蹂躪的下場。

  ***

  數日後,轟動社會的「谷氏」家變事件新聞,被另一則更聳動的社會新聞給取代了,原本苦候在「谷氏」大樓前的數輛SNG轉播車也因而轉移陣地,還給週遭道路原本的順暢,也讓歸心似箭的遊子得以安然進入「谷氏」大樓。

  「叔叔,這到底怎麼回事,殺害我爸媽兇手的人怎麼會是……大叔公?」谷成傑無法想像小時候最疼愛他的長輩,竟會是殺死他父母親且是這十幾年來處心積慮要追殺他的背後主使者。

  谷仲忍望著近十年沒見面的侄子,不由得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小……呃……不該叫你小傑了,你都已經二十四歲。阿傑,你長得愈來愈像你父親,一樣的俊逸,一樣的充滿書卷味,唉!如果仲亭還在,你大概可以先看到自己將來年老的模樣。」他欣喜的語氣突然浮起些許感傷。

  「叔叔,你這不是變相地在讚美你自個兒嗎?我看過叔叔你和我爸年輕時的照片,你們兄弟倆簡直像是一對雙胞胎,兩人的相貌根本相差無幾,所以單是看叔叔你現在的模樣,我就能知道我五十歲左右的長相了。」谷成傑一改之前進門時急切詢問的語氣,轉而輕鬆地調侃眼前這位保護了他十幾年的叔叔,藉以化解叔叔感傷的情緒。

  「呵!你這小子腦筋轉得還真快。」谷仲忍瞥了一眼倒在門口的行李,笑著說:「怎麼要回來也不通知我一聲,我也好到機場接你,反正現在危機警報已解除了。」

  「十幾年來,我早養成了獨來獨往的習慣,再說我前兩天就只接到叔叔你這麼一通電話,電話裡你只告訴我,『兇手已逮到了。』就沒了下文,我完全弄不清楚狀況。為防萬一,我只好維持以前的方式,等你再打電話來英國,誰知道十幾個鐘頭過去了,電話鈴連響都沒響,為了一探究竟,我只好匆忙趕回台灣了。」谷成傑近兩天兩夜的煎熬終於在回台的飛機上得到了短暫的紓解,當他看完報紙上的報導及那張照片,心情不由得蕩到谷底,更急於想得知事情的真實狀況。

  谷仲忍攏起眉頭無奈地說:「自他被捕的那天,我為了重新整頓他負責的單位,還真忙得暈頭轉向都忘了再和你聯絡。」

  「現在呢?」

  「大致安頓好了。」他頓了頓,又說:「也好,你這趟回來正好從接他那個單位開始,好好磨個幾年,我也差不多可以把身上的重擔交給你,我才能好好享幾年清福。」

  「呃……叔叔,這點可能無法如你所願,我這趟回來頂多只能待兩,三天,學校那裡還有一份論文等著我去交,這一來一往少說也得兩個月左右才能再回來,所以……如果公司裡有適任的人選,叔叔你還是先安排其它人手過去接,免得為了等我而誤了公事。」

  「也好,我還以為……唉!反正再幾個月後你就能回台定居,到時候我們再來討論你要從何做起。」谷仲忍由衷希望他的侄子能早日接下總裁位子,畢竟他這個代理人也代理得太久了。

  谷成傑見閒話家常的話題暫告一段落,連忙說:「叔叔,可以告訴我大叔公他為何下得了這種毒手?」

  「他只因『不滿』……」谷仲忍深深歎了口氣,才說:「你大叔公他不滿你曾祖父將『谷氏』的棒子略過他那一代,直接將總裁的位子傳給了你父親,他更不滿他只是『谷氏』分支機構的負責人,竟連你父親有你這個兒子,他卻只有女兒沒兒子的事也列入他的怨恨,太可怕了!一個人的心理竟會如此不平衡,不懂得知足……」

  頓了頓,他又歎了口氣說:「唉!當年他又得了一個女兒……那天他到你家,見你們雖只有三口人卻一家和樂融融,完全不像他家裡,雖有兩個老婆和七,八個女兒,卻整天吵吵鬧鬧不得安寧,就這麼一個念頭……他在你父母親常開的車子上做了手腳,又隨即藉故支使你雙親和他一同外出,以至於你父母親的車子行駛到那段下坡路時,因煞車失靈和對方來車撞上而雙雙跌入山谷……唉!他當時虛偽的口供,竟把事實改成對方來車莫名其妙地撞上來……」

  「警方苦無證據也只能採信當時緊隨你雙親車後車主的話,想來老謀深算的他,早算準了那個時間在那段山路來往的車輛很少,若非那時正好來了一輛巡邏車,或許他早已逃離現場,不需當唯一的車禍目擊者。」

  「天呀!就只因『不滿』二字,他就能抹滅親情奪走兩條人命,讓一個原本美滿的家庭破碎……不、不是一個而是兩個,還有另外那輛車子裡的無辜受害者……」谷成傑激動的神情回復了一絲理智,連忙問說:「叔叔,我記得那輛車子裡也是坐著一對夫婦,他們的家庭呢?」

  谷仲忍長吁了口氣說:「據我所知,那對夫婦有兩個年幼的小孩,最大的好像只有六,七歲的樣子,事後那兩個小孩流落何方,我並不清楚,當時我忙著辦你父母親的喪事,再加上你差點被樓上盆栽砸到……你接二連三的意外事故才使我對你雙親的死因產生懷疑,事後雖查出那場車禍有問題,但為了顧及你的安全,在未逮到兇手前,我不敢輕舉妄動告訴警方我的猜測,更需扮演一個被害家屬的角色,哪敢對當時被陷害成肇事者的小孩露出絲毫同情,只怕會打草驚蛇,讓真實的兇手有了警覺。」

  「那兩個幼童……他們能有我這般幸運,有個叔叔保護著嗎?還是像孤兒院裡的小朋友……」谷成傑不由得回想起最初幾年他在孤兒院裡的情景。

  「阿傑你放心,我已著手調查那兩名小孩的下落,可能的話,或許我們能對他們有所補償,畢竟是因為……唉!家門不幸。」

  谷成傑站起身,走過去摟著神情充滿歉意的叔叔,「叔叔,謝謝你,謝謝你這些年來為我做的這一切,當年若沒有你伸出援手,或許我早已……」

  「傻孩子,這是你自己福大命大,否則那幾年你哪能逃過在孤兒院遇到的大大小小火災,唉!倒是挺對不住那幾家孤兒院。」谷仲忍拍了拍放在他肩頭上的手。

  「是呀!因為我而把那幾家孤兒院拖下水……還好叔叔你事後有斥資重建孤兒院,讓裡面的院童住得比以前更舒適。」

  「唉!所幸當時沒造成傷亡,否則我們『谷氏』的罪過豈是單用金錢就能彌補得了。」

  「可不是嗎?當年若她因而喪命那我……唉!就不知她為何不曾回信……」

  谷成傑的低喃聲字字敲進谷仲忍的心坎裡,他不由得替那名女孩辯解說:「阿傑,她不可能回你的信,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收到你的隻字詞組,又怎能回你的信。」

  「什麼!」谷成傑不自覺地將叔叔的身子扳面向他,「這……到底怎麼回事,是,是她出了狀況?」童年的經歷使他不由得先朝壞的方面推想。

  谷仲忍搖頭撫去谷成傑內心的不安,他掙開肩膀上的桎梏,緩緩踱向落地窗,望著窗外變化無常的白雲道出他當年的決定——

  「當年為了讓你心無牽掛地到英國,我只好先答應會代你轉信給她的請求,但是……唉!老實說,那時就是因為情況危急,才會讓年僅十四歲的你孤單單一個人到國外避難,以當時我身旁佈滿敵人眼線的狀況,我連和你直接聯絡都辦不到,哪能幫你轉信?更何況對方還派人監視她好一段時間。」把心頭背信的疙瘩說出後,他心裡舒暢了許多,雖然這只是他當年對小孩子的承諾,卻讓一向信守承諾的谷仲忍心底著實烙了個背信的痕跡。

  「怎麼會……對方怎會想到監視她?」谷成傑蹙眉不解地問。

  谷仲忍轉過身望著他說:「阿傑,你太小看他了,若非他居心回測壞主意一籮筐,哪有可能讓他逍遙了十幾年才逮到他的把柄?」頓了頓,又說:「那時他派人偽裝成記者到孤兒院,問遍所有人有關你的事,得知你和她較談得來隨即加足馬力套她的話,不過那個小女孩個性還真倔,面對任何人詢問有關你的事都只回答,『不知道。』,就這麼一句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他苦無對策只好派人混入孤兒院監視她了。」

  聞言,谷成傑唇角不由得揚起一抹懷念的笑容,「沒想到……她真照我所教的去做,也真的做到了。」他的低喃聲雖小,在偌大安靜的辦公室裡卻清晰可辨。

  「唉!真是個聽話的好女孩,當我得知潛伏在她身旁的眼線對他的報告裡,有提到她天天翻看信箱且不時詢問院長有無她的信時,我更不敢替你轉信。」谷仲忍歎了口氣,又說:「你還記得嗎?當年你到英國沒多久,我通知你往後的聯絡方式全經由陳伯,自那時,你從英國寄回來的所有信件,給我的,我看完就燒了,給她的全原封不動留在陳伯家裡,唉!還好有忠心耿耿的陳伯幫忙。」

  「原來是這樣……」他心底突然浮起一個念頭,不由得問:「叔叔,災後那家孤兒院你將它遷到哪?」

  「沒遷呀!那塊土地夠大.我直接買下來原地重建……」谷仲忍話還未說完即被打斷。

  「叔叔,是在台中沒錯吧!」

  「沒錯,咦!阿傑你問這個要做什麼?難道你……」

  「嗯,我打算利用這幾天在台灣的時間重回舊地,或許能見到她也說不一定。」谷成傑迫不及待想見當年那個小女孩長大後的模樣。

  「也好,若你見著了她,務必代我向她說聲抱歉,表達我當年沒能讓你們聯絡的歉意……」谷仲忍踱向辦公桌抄了一張數據遞給他,「這是孤兒院的地址。」

  他將那張資料接過來細看後才折入口袋,「叔叔,我現在就動身到台中。」他話才說完隨即走向門口拿起倒在門邊的行李。

  谷仲忍見狀連忙出聲說:「阿傑,我讓陳伯送你去……」

  「不用了,說實在的,我挺怕坐陳伯那輛黑色小轎車,並不是我擔心他的開車技術……唉,實在是只要坐上他開的車似乎又是離別的開始……」谷成傑抿嘴笑輕揮手說:「拜!叔叔我走了。」

  谷仲忍望著侄子匆忙離去的背影,不由得低喃道:「孩子……你受苦了。」他眼角不禁濕潤,泛著粼粼淚光。

  ***

  艾玉恬終於等到面試的這一天了,自她得知「谷氏集團」面試的日期那天起,整個人變得精神恍惚,注意力無法集中,這期間她雖面試了幾家規模較小的公司,也有公司當場就錄用了她,但是她能拖的就盡量延,全延到面試過「谷氏集團」後才能給肯錄用她的公司一個答覆,只因她對「谷氏」有股難以言喻的情分在。

  「唉!若非『谷氏』當年曾幫過院長,也讓院裡的小孩生活有了明顯的改善,否則我哪會因心底那份自小對『谷氏』滋長的好感,硬是將『谷氏』列為將來工作的第一選擇。」艾玉恬抬頭仰望眼前這棟約三十層樓高的建築物,「希望真能有機會天天進入這棟建築物,唉!可別辜負了我已婉拒別家公司的好意。」

  她深深吸了口氣,再度打量穿在身上的這套她唯一的套裝,「OK!祝我馬到成功。」為自己打氣後隨即邁開步伐走向前方的旋轉門。

  「原來只有二十八層樓……」艾玉恬抬頭盯著電梯上方的數字鍵,心情隨著節節降下的亮光愈來愈緊張,不禁暗怪那從二十八樓搭電梯下樓的乘客,為何偏挑這時候搭電梯,簡直存心故意拉高她等待的緊張情緒。

  「當——」電梯門緩緩打開。

  一名理著五分平頭,身高約一七五公分,中瘦身材的男子自電梯裡走了出來,他匆忙拉著行李箱與艾玉恬擦身而過。

  「哎喲!」小腿傳來的一陣刺痛使她不由得低頭探去,「可惡,絲襪竟然被那個黑衣瘟神勾破了。」當她再抬頭尋找目標,只能透過逐漸縮小的門縫,狠狠瞪視那個離她愈來愈遠的罪魁禍首及他手拉的凶器那個勾破她絲襪的手推行李箱。

  艾玉恬先按下欲往的樓層,隨即從皮包裹掏出一瓶透明的液體,「哼!還好我皮包裹的這瓶膠水還在。你這個沒長眼睛的傢伙,下回再讓我遇見你非好好款待你。哼!若不是面試時間快到了,早追出去要那個沒頭蒼蠅賠我一雙絲襪的錢;唉!可惜了我一雙新絲襪,說不定原本可以穿個十次,這下破了這個洞,看加減能不能再穿個三,五次……」

  她嘴裡雖怒聲四溢,手上的動作卻小心仔細,用指甲沾著膠水沿絲襪被勾破的洞口輕輕修補,藉以防止如花生粒大小的破洞愈裂愈大,心裡則一一過濾她有哪幾件衣服可以搭配這雙已破了一個洞的絲襪,原本的那股緊張情緒早已消逝得無影無蹤而不自覺,更沒想到她真一語成讖地料中了她和那個黑衣瘟神再度見面時的狀況。

  當艾玉恬再度搭同一部電梯下樓時,緊張情緒才又輕叩她心頭,「天呀!排場還真大,不過是應徵個會計辦事員,竟要過五關斬六將。單是筆試就有兩個主考官,面試又像是集體大會診,七,八個高級主管輪流打分數,接下來……天呀!還得等三天,三天後才能得知自己是否錄取……」

  「當——」

  她見電梯門打開,反射性地踏出電梯走向大門,「哇!好熱,大概在裡頭冷氣吹太久了。」她看了眼手錶才恍然低喃道:「原來在裡頭耗了一個早上,都已經日正當中,難怪……唉,去吃碗麵線壓壓驚吧!順便去去今早沾到的霉氣,以免霉運上身.三天後沒能接到好消息。」

  艾玉恬轉身望了眼身後二十八層樓高的建築物,才緩緩走向公車站牌等車,打算前往她常去的「阿婆麵線」打打牙祭,對甚為節儉的她來說,能允許自己每週吃一碗既吃不飽又得花她一餐伙食費的麵線,是她極為奢侈的行為,只因那裡有別處尋不到的特殊味道——一種融合親情溫暖的美味食物。

  ***

  「阿婆來碗鹵大腸麵線——唉!阿婆,怎麼都這個時候了,你的麵線還滿滿的這麼一鍋呢?平常不都已經見底,可以收攤休息一下晚上再賣嗎?」艾玉恬神情疑惑地望著正在舀面的老婦人。

  老婦人的頭抬也沒抬,依然專心手邊的工作,看似冷淡的反應隨即被她熱情的聲音暖化了。

  「丫頭,怎麼有空來?今天明明不是假日呀!你先坐一下,等我把這堆五十人份的麵線分裝好再和你聊。你今天想吃多少都行,我請客,就這麼一次,不要和我談使用者付費的原則。」老婦人雖忙著舀面,卻不忘實行先說先贏的理論。

  艾玉恬笑著說:「阿婆,先不討論原則問題,你接了這麼大的訂單怎麼還這麼客氣,不吩咐我一聲還叫我在一旁納涼,還差什麼沒弄?我來幫忙。」說罷,她隨即將皮包調整為斜背,走近阿婆身旁等候指示。

  「丫頭,你閒不住的性子依然沒改……這樣好了,你幫我分裝調味料,順便裝一把香菜。」

  「OK!」她動作俐落撕了兩,三張塑料袋一一分裝調味料,「阿婆……這張五十人份的訂單是哪兒下的?現在不過才一點多,離下午茶的時間還早,而且才剛用過午餐,怎麼會叫這麼多麵線呢?」

  「呵!還不是我的麵線香名遠播,有一團日本觀光客指定要的,聽飯店裡的人說,那群日本人裡有兩個人曾來台灣吃過我賣的麵線,他們極力向團員推薦,指定要我的「阿婆麵線」當他們午餐的一部分……」老婦人放下手中的長湯瓢,取出杯蓋替最後一批面蓋上蓋子。

  「原來是觀光團,難怪用餐時間是這個時候,嘻!阿婆,不錯哦!你國民外交有在做喲,連遠在日本的觀光客都知道你『阿婆麵線』的盛名,呵!說不定哪天研發出麵線罐頭這玩意兒,到時候『阿婆麵線』就能外銷到世界各地了。」

  「唉,怕是沒機會嘍!」老婦人語氣中流露出些許無奈及不捨的情感。

  「咦!怎麼了?」艾玉恬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白髮蒼蒼彎身工作的老婦人,

  「阿婆,聽你的口氣好像是……放心啦!阿婆,你還會活很久很久,一定能等到麵線罐頭的發明,前陣子不是有什麼冷凍蔬菜嗎?快了啦!」

  「丫頭,還好你今天有來,否則……唉,以後我們要再相見可就難嘍!」老婦人站直身子搖了搖頭。

  「阿婆,你怎麼會這樣說?到底是……」她急欲追問的話被突來的客人打斷。

  「阿婆,麵線好了嗎?那些日本人要開飯了。」一名身穿飯店制服的侍者問道。

  「呃……好了、好了,桌上這幾包都是……要不要我幫忙拿進去呀!」老婦人手比向旁邊的方桌,正欲動手幫忙隨即被侍者制止了。

  「阿婆,不用了,我有帶推車過來。」侍者把推車推近方桌,將桌面上的食物移至推車上。

  「呵!有推車就好,謝謝你們的惠顧。」老婦人滿臉笑容地道謝著。

  艾玉恬望著她臉上無數交錯跳動的皺褶,一條條深刻入她臉部肌膚的紋路是如此生動自然地跳動著,沒有絲毫的偽裝,勉強,艾玉恬無法理解阿婆今天怎會口出此言,說得好像以後不擺麵攤似的,可是阿婆看起來,身體依舊健康硬朗呀!

  老婦人送走了侍者連忙轉頭問說:「丫頭,你還是老樣子要加鹵大腸嗎?」

  「阿婆先別管我要吃什麼口味。」艾玉恬急忙上前拉住那雙歷經風霜的手,

  「阿婆,你剛才說以後很難再相見,是怎麼一回事?」

  老婦人輕拍她的手說:「丫頭,我那個不孝子前兩天自美國回來,他終於願意接我到美國和他同住了,唉!辛苦了一輩子,原以為會落得無人送終,沒料到……不曉得是哪位高人讓我那個不孝子突然醒悟,知道了『孝』字該如何寫、做,唉!高人的幾句話遠勝於他念了十幾二十年的書。」

  「太好了!阿婆,以後你就不用為了張羅生活費跑出來擺攤子了。」艾玉恬樓著老婦人的肩,衷心替她感到高興。

  「唉,希望嘍!說不定我那個不孝子突然又哪天嫌我不配當他的母親,又把我遣送回台灣。」她無奈搖了搖頭,又說:「唉!還虧我當初靠著賣麵線,一個一個銅板地存,供他出國念了個什麼博士,結果……親情愈變愈薄,到最後竟當他母親已死了,連個電話都沒有……什麼養兒防老,誰敢說這是不變的定律。」

  艾玉恬輕拍她的背安慰說:「阿婆,你就大人有大量給你兒子一個贖罪的機會,既然他能及時醒悟,你就隨他到美國享享天倫之樂吧!」

  老婦人抿抿嘴苦笑說:「希望這個美夢不要成了惡夢才好。要不是我不曾見過我那個已經七、八歲大的孫子,我還真捨不得離開土生土長的台灣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異鄉,唉!再提這些都沒用,反正我老早就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見我的孫子一面,既然我那個不孝子不願回台灣住,我只好到美國……能住多久就算多久吧!」

  頓了頓,她又說:「只可惜了我這個經營一、二十年的麵攤,想當年我只靠扁擔挑著麵攤到處走賣,直到在這裡固定下來,從路邊攤慢慢換成這家小店面……我實在捨不得呀!」

  艾玉恬望了眼這間四、五坪大的小店面,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這家小店面,竟是阿婆靠著一雙臂膀辛苦挑來的。她心疼地摸了摸阿婆下垂的雙肩,脫口說:「阿婆……我來賣,你教我該如何煮,我來賣,若你哪天美國住不慣跑回來了,你可以再回來這裡,再回來賣你的『阿婆麵線』呀!」

  老婦人笑了笑說:「傻孩子,你現在正年輕,怎能讓你枯守在這個麵攤呢?」

  「阿婆,我們可以想個變通的辦法呀!可以……」艾玉恬思緒快速飛轉著急欲想出一個解套辦法。

  「丫頭,這種生意並不適合你這種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會讓你未老先衰的。」

  「有了!」艾玉恬雙眸一亮,語氣興奮地說:「阿婆,我可以只賣晚上呀!白天我到公司上班,晚上再過來開店賣面,上回你不是曾告訴我,這裡的所有材料都是由專人送達,而且都是傍晚三、四點左右送來的,反正……都已經是十多年的老廠商了,請他們晚一,兩個鐘頭再送應該沒關係吧!」

  「是沒關係……可是你白天上班晚上賣面,這樣身體吃得消嗎?」老婦人擔憂地望著眼前這位衝勁十足的年輕女孩。

  「阿婆,你放心啦!你忘了嗎?我不是曾告訴你,這幾年我雖是念日間部的學校,下了課可是還有兼差賣衣服哦!這三年的功課雖沒拿前三名,倒也維持在二十名以內,從沒吊過車尾……」她笑了笑,又說:「反正,我只不過是一個高職生,也不可能找到主管級員的工作,就算將來陞官,大概也輪不到我,還不如趁年輕多兼點差,攢點兒錢,將來若想要再唸書或創業,也才有足夠的本錢呀!」

  「阿婆,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這家阿婆麵線,等你哪天美國住膩了,隨時歡迎你回來接手經營,這樣好了,我們打個合約算我向你租……唉!阿婆,該算的我們要算清楚,這個你就不要和我爭了。」艾玉恬先下手為強地堵住她原欲推拒的聲音。

  「好,就隨你吧!那今天的面可以讓我請了吧,算是慶祝我們成交如何?唉!你再拒絕下去,我們就沒完沒了。」老婦人耍了一記回馬槍,逕自舀了一碗她最愛吃的鹵大腸麵線。

  「呵!阿婆,你學得真快,看來你到美國會適應得很好。」艾玉恬笑聲突轉成硬咽,她抱住老婦人說:「阿婆……我會很想念……很想念你的……」

  「丫頭。」老婦人用衣袖拭去眼角泛起的淚珠說:「想我的時候就多吃一點鹵大腸或蚵仔,以後這裡換你是老闆了,愛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艾玉恬強忍住離別的傷痛,用手背胡亂拭掉淚漬笑著說:「是呀!還可以邊做邊吃咧。阿婆,你要記得將你美國的住址和電話抄給我哦!說不定哪天我到美國玩可以去找你,或者,我發明了新配方可以第一個先讓你知道。」

  「放心!我會把資料留給你,好方便你突然忘了煮麵線的方法可以打電話問我。」老婦人故意調侃她藉以沖淡離別的感傷。

  「阿婆,人家才不會那麼健忘……咦!阿婆,你只留地址電話給我,不告訴我你的芳名,我到時候該找誰呢?」艾玉恬突然想起,認識阿婆這麼久了竟還不知她的姓名。

  「你喲!難道你不知道要問別人名字前得先報上自己的大名嗎?」她笑了笑放下手裡端的面。

  老婦人的話讓艾玉恬蕩起了遙遠的回憶,她連忙穩住心底蕩漾的漣漪,深深吸了口氣說:「阿婆,我姓艾名玉恬,你可以叫我玉恬、小玉,千萬不要叫我恬恬,當心我會不理人喲!當然歡迎你依舊喚我一聲丫頭,你呢?阿婆,可以請教你貴姓大名嗎?」

  「呵……當然可以嘍!不過你得先將面吃完我再告訴你。」

  「哇,阿婆,你耍賴——」艾玉恬雖出聲抗議,依然拿起湯匙舀起香濃可口的麵線放入口中,她細細品嚐這一段由麵線堆積而成的情誼,讓那股獨特的美味緩緩沉澱至心田深處。

  ***

  「丫頭,我人已經在機場了……呵!不要叫那麼大聲……我就是怕這種送別的場面……哦……真的呀!恭喜你嘍!能進這麼大的公司不容易……嗯……」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婦人握著公共電話,有說有笑地和電話那端的人做離台告別,直到她驚覺身後有人排隊等著打電話才長話短說。

  「呃……丫頭,不和你閒扯了……不是,是我後面有人排隊……唉!不可以這樣說……」老婦人因話筒那端傳來的不雅批評聲,而心感抱歉,她不由得以略帶歉意的眼神望了眼排在她身後的年輕人,見他唇角掛的那抹包容的笑容,她更覺得不好意思地朝他點了點頭。

  「丫頭,好了……我那個不孝子已經在向我招手了,記得我之前交代你的……不是,我是說,你千萬不要為了『阿婆麵線』而忙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如果真忙不來……不,你不用通知我,直接把麵攤給收了,嗯……好了,我先祝你工作順利,步步高陞……好……要保重哦……嗯……再見。」老婦人隨手拭去滑下臉頰的淚水,隨即轉身朝等在她後面的年輕人點點頭後,才緩緩離開。

  谷成傑目送眼前這位剛掛上話筒,頭髮花白、雙肩下垂的老婦人,緩緩踱向站在不遠處的一名中年男子那兒,聽了剛才的對話使他不禁也感染了離別的愁緒,不由得抿了抿嘴深深歎了口氣,直到他瞧見那名老婦人重回親人的擁抱,他才拿起話筒撥了一組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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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9:44:32 |只看該作者
 「喂!叔叔,我是阿傑……不是,我現在人在桃園中正機場……嗯叔叔抱歉,這趟回來沒能陪你……沒有……沒見到她,我聽院長說,她今年剛畢業……嗯……高職……不是,她有定期和院長聯絡,只是正巧這幾天她剛搬家還沒告訴院長她的新地址……沒有,聽院長說她這陣子正在找工作……嗯……咦!怎麼會這樣……嗯……好,我回英國後馬上到分公司報到……嗯……有困難我會回報總公司……嗯……叔叔你要自己保重……嗯……拜拜!」

谷成傑盯著他掛上的話筒發呆,回想過去這幾天的點滴,似乎總是差那麼一點就能見著了她,可是當他趕到台中時,院長卻告訴他她兩天前才打電話說這幾天要搬家,當他向院長要了她舊住處的地址趕回台北時,那裡卻已人去樓空,經他向房東打聽才知道她前一天剛搬走,他只好在趕回台中等她的消息,順便向院長詢問她生活的點點滴滴,可惜直到他離開都沒拿到她的新住址。

  「恬恬,我何時才能當面向你說聲抱歉……」他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心中的期盼,直到身後響起一陣假咳聲才回過神讓出電話的使用權。

  谷成傑環視著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暗下決心,下回當他再踏上這塊土地時,非得找到當年那個讓他麻木的心又活過來的小女孩,不再讓自己像現在這樣,帶著強烈的失落感飛向異鄉。











  七年後

  「答……答……」

  「聽說我們流亡國外的未來總裁接班人最近要回來了。」尖細女音中有絲不確定。

  「答……答……」

  「嗯,我也是這麼聽說,就不知是真是假?」沙啞女音附和著。

  「答……答……」

  「咦!小艾,你這個是什麼輸入法,怎麼和你之前用的『大易』不一樣?」

  艾玉恬迅速朝公司著名的廣播電台露出一抹假笑,雙眸隨即又盯回屏幕說

  「這種輸入法叫『嘸蝦米』,我是想比較看看這幾種輸入法哪種速度比較快。」先自動奉上她下個可能問的問題答案,省得她在一旁擾人清靜。

  「呵!小艾,你我的默契真好,我才正想問你這個問題哩!」尖細的笑聲中有絲不悅。

  「是呀!我們小艾最善解人意了,就不曉得小艾知不知道我們未來總裁即將回國的事。」沙啞女音詢問道。

  艾玉恬無奈地吁了口氣,抿著嘴朝另一個小廣播電台露出一字型的苦笑,「我不清楚這件事耶!我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妹,怎可能得知高層人事消息,我知道的消息絕對比不過身為一級主管秘書的兩位。」

  「呵!小艾你真謙虛,論年資我們倆都還差你一截哩!呃,看我……都忘了你正忙著Key資料哩!張小姐,我們就不要打擾她了。」

  「是呀!」

  艾玉恬靜待那兩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深深吸了口氣再度揮舞玉指趕工作進度……

  「ok!總算完成了。」望著打印機緩緩吐出的報表,她鬆了口氣低喃道:「還好沒被那兩座廣播電台干擾太久……真是的,又沒得罪到她們,怎麼老愛自抬身份奚落人。唉!一種米養百種人,真是什麼人都有。」她將報表瀏覽了一遍,隨即按了一組內線號碼。

  「Miss陳,我是小艾……你的東西好了。」她掛下話筒沒多久,電梯口走出了一個人。

  一名穿著米黃色系套裝的女子走向服務台,「嗨!小艾,你這回怎麼趕在期限邊緣才交出來?」

  「唉!還不是公司那則傳言,從早上到現在少說也有近二十個閒雜人士跑來探聽傳言的真實性,所以嘍!能在期限前趕出來已經不錯了。」艾玉恬無奈地聳聳肩,將手裡的那份報表遞給她。

  「嗯,你打的應該沒問題。其實小艾,你也不能怪他們會跑來這裡探聽,誰要你是我們這幾層樓裡年資最深的員工,總不能要他們往十樓以上的部門去探聽吧!」Miss陳手比了比上面做了個鬼臉。

  「嘿……難道我就能跑上去探聽嗎?算了吧!」她拿出一本小冊子攤在桌面,「請畫押。」

  「哎喲,你這個月業績不錯喲!」Miss陳熟練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刻意壓低聲音說:「唉!小艾,雖然你這個月收入頗豐,基於同事愛,我偷偷告訴你一個內幕消息,最近你如果有餘錢可以多買幾張公司的股票,包你穩賺不賠,原因就是……那則傳言百分之九十九是真的。」

  艾玉恬聽到有利可圖的事,雙眸立即睜大問說:「你哪來的消息?不會是……你跑到上面去套交情吧!」

  「呵!我哪有那個本領套得到消息?是我手邊處理的一筆訂金,那是總裁室秘書訂外燴的訂金,依那一筆龐大數字看來,那則傳言八九不離十是真的。」她頓了一下,又說:「你想想看,未來這陣子公司有何重大喜事需要辦桌請員工,又不是尾牙也不是總裁的生日,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新舊總裁交接囉!」

  「嗯,你可以當偵探了,竟能從一筆訂金的金額推演出這項利多的消息,這回的Case就算你九折,若真如你所料……讓我賺到了,以後你就是我小艾服務中心的永久會員,永享九折優待。」她隨即在小冊子裡註明折數。

  Miss陳眉開眼笑地說:「小艾,你早說嘛!如果我早知道這種利多消息能換到你的九折優待,這幾年我不知能省下多少,看在你這麼阿沙力的份上,以後有類似的消息,我會偷偷告訴你,不過先說好哦!不可以……」

  「不能告訴別人對嗎?Miss陳,你放心,任何話到了我這裡只有留下來的份跑不出去的。」否則她這裡早成了流言集散中心,哪能讓她私闢地下服務中心。

  「那我就放心了。呃,不多聊了,我得趕緊回去交差了。」Miss陳亮了亮手上的報表。

  「謝謝惠顧,歡迎下次再來。」艾玉恬也揮了揮手裡的小冊子。

  「下次,唉!希望不要有太多的下次,否則下次我的薪資可能只剩下零頭囉……拜!」

  艾玉恬目送Miss陳離開後,趁下班前的空檔結算她那本小冊子,一一算出各個同事們欠她的服務費,眼看著計算器所顯示的數字愈加愈多,她唇角不由得愈揚愈高,心想,沒枉費她自動放棄升職的機會。

  想當初她應徵的是助理會計,誰知道進公司後卻因學歷關係被擠下來當小妹,雖然心理很不平衡,但事後想想這樣也好,當個小妹正好可以搭配她晚上另一個兼差的工作。或許是傻人有傻福吧!她這個小妹竟然只需收發信件,偶爾留個電話留言,閒得發慌的她只好四處尋找是否有人需要幫忙,剛開始她是義務幫忙,後來不知是誰起的頭,大概是受她幫助太多竟包了一袋紅包給她,雖然只有兩百元卻替她開啟了「小艾地下服務中心」草創期的收費標準。

  漸漸地,她一個月合算下來的所得幾乎比一個一級主管的薪資還多,錢拿得比主管多,晚上又不用加班,這種差事她哪願換,所以後來的幾次升職機會都讓她找盡各種借口蒙了過去。幾年下來,公司裡該有的福利制度幾乎任她享盡了,不但晚上還有閒兼差,每年夏天更會鑽公司人事規章的漏洞,請長期假擺她的地攤,這種種利多的好處令她獨佔了七年的「小妹」這項高檔工作。

  「鈴——鈴——」

  「唉,怎麼那麼快就下班了。」艾玉恬連忙回過神將小冊子塞入背包,再次搶得第一個打下班卡的紀錄。

  「阿發,拜拜!」她習慣性地向守衛道再見,待機車出了公司停車場後,她瞄了一下手錶,「嗯,沒超過時間。」今天她依然維持以往的好習慣,準時上班,準時於下班鈴響後三分鐘離開公司。

  ***

  「叔叔,真的不用那麼麻煩。」

  「沒關係,這個時間也差不多是用餐時間,更何況你在飛機上吃的那些食物哪能填飽肚子?況且我們人都已經來到飯店了。」谷仲忍先下手為強地步出車外。

  「叔叔……唉!」谷成傑見抗議無效也隨之下車。

  谷仲忍望著他那張堅毅的面孔,不由得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瞧他侄子渾身散發著成熟穩重的氣質,他心滿意足地說:「阿傑,看來你在英國這七年,日子沒白過。」

  「可不是嗎?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挪不出點時間回來,直到兩年前好不容易能喘口氣,卻又因業務的需要增設了一家分公司,直到今年總算大抵落定,能交差了事。」谷成傑以輕鬆的語氣帶過他七年來的磨煉。

  「呵!瞧你說得……這些年多虧有你在英國,除了撐起那個空殼子,還能開疆闢土吃下歐洲這塊大餅,讓『谷氏』的股東們個個眉開眼笑,這麼大的功勞卻讓你三言兩語帶過,豈不辜負了各大股東力邀你回來接手『谷氏』的美意。」谷仲忍拍了拍他的肩。

  谷成傑望著叔叔那一頭蒼白的髮絲,見叔叔笑臉上深刻的紋路,不由得脫口說:「叔叔,你真要我接下總裁嗎?你辛苦了大半輩子打下的江山就這樣輕而易舉交給我。堂哥呢?堂哥他不也是個經商人才嗎?叔叔,你可以將棒子交給他呀!」他之所以會往英國一待就是七年,有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希望叔叔能動私心將總裁之位傳給堂哥,畢竟叔叔為他做太多事了,他實在無以為報。

  谷仲忍拍拍他的背說:「傻孩子,我若真這麼做不就和你大叔公一個樣了,更何況依照我們谷氏先人的慣例,領導者的棒子傳到哪一戶,軌該由那一戶再傳下去,雖說你父親來不及親手將棒子傳給你,但你是他唯一的孩子,這個重大責任本該由你接下,我不過是暫時替你看著吧!再說,你堂哥他有自己的事業,根本沒興趣接下這種……套一句他說的『會壓死人的重擔』,若非當年你的歷練尚不足以承擔這個重擔,我早就將總裁寶座交給你,自己樂得當個每年等著分紅的股東。」

  谷成傑故意歎了口氣說:「唉!原來是沒人想要這個『會壓死人的重擔』才推到我這裡來,看來再過個幾年,我的身高會變得和叔叔你一樣嘍!」他故作無奈地瞄了瞄身高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叔叔。

  「呵!阿傑,你放心,根據我的經驗,我背了近二十年的『重擔』才縮了兩公分,還好你又長高了一些,大概有近一百八十公分吧!」谷仲忍見他侄子領首微笑,又說:「依我看,等你的孩子長大成人能接下你的棒子,你頂多被『重擔』壓矮個兩、三公分,當然嘍!這個前題必須你能早日結婚生子。」

  「叔叔,結婚這檔事可遇不可求,至於生子……當然就……」

  「阿傑,當然就得照著步驟來,你可不要在國外住久了,給我來個未婚生子的,這我可是不允許的哦!」谷仲忍可不希望他一手拉拔大的侄子會做出這種敗壞「谷氏」門風的事。

  谷成傑咧嘴一笑說:「叔叔,你不用那麼緊張,我的『當然就』下面接的是『慢慢等』,你想到哪去了?」

  聞言,谷仲忍不由得慶幸自己安排了這場飯局,否則要等他結婚生子要等到何年。

  「阿傑,別淨顧著說話,腳也該移動一下你肚子不餓我可餓了。」

  「是的,叔叔。」谷成傑語調輕鬆地回答著,也只有在他叔叔的面前,他才會表露出活潑的一面。

  叔侄倆一高一矮的身子緩緩踱進電梯裡,步入一場精心安排的飯局。

  ***

  侍者帶領著谷仲忍、谷成傑叔侄倆走入餐廳。

  「咦!那不是柯老嗎?」谷仲忍拉著他侄子逕自走向前方,帶位的侍者也只好跟著過去。

  「咦!谷老你來……呃……也來這裡用餐呀!」頭髮稀疏的柯老連忙站起身打招呼。

  「是呀!我和我侄子一起來用餐。阿傑,這位是我的好友,你要叫柯伯伯。柯老,這小子就是那個我掛在嘴邊的侄子阿傑。」谷仲忍悄悄挪了挪身子,拉近他侄子和好友間的距離。

  「柯伯伯,你好。」

  「呵!好、好,原來你就是阿傑,長得真是一表人才,谷老果真沒自誇。來,我為你們介紹一下。阿麗,」柯老將站在他身後的一名清秀女子推向前,「谷老,阿傑,阿麗是我的女兒,從小她就這個樣,對初見的陌生人比較羞怯,熟了就打開話匣子;阿麗問候一下你谷伯伯呀!」

  「谷伯伯。你好,谷先生……」阿麗抬起宛如紅臉關公的臉蛋兒快速朝谷成傑領首致意,隨即又羞怯地躲進掛在兩頰旁長如窗帶的烏絲內。

  「呵!柯老,你家的閨女生得可真是閉花羞月呀!」雖然羞澀了點兒,等以後可以慢慢教,谷仲忍暗忖著。

  「阿麗長得像我家那口字,那口字如果看到了長大成人後的阿麗,也該含笑九泉了,呃,不提這些了,谷老,既然你也是來用餐,不如我們並桌吧!好久沒聚在一塊兒聊聊了。」柯老沒等對方同意已先拉開身旁的空位。

  「也好,多一點兒人吃飯才熱鬧。阿傑,我們就和你柯伯伯他們一道用餐吧!」谷仲忍沒讓他侄子有機會開口拒絕,人已先朝空位子走去。

  谷成不暗自吁了口氣,見大勢已抵定,只好無奈地走過去。

  一張四人份的餐桌頓時顯得有些擁擠,在兩位長輩巧妙的安排之下,兩位年輕人自然比鄰而坐。

  枯等在一旁的侍者依然保持著完美的職業笑容,拿起桌面的帳單看了一眼加了幾個字,「柯先生,請問可以上菜了嗎?」他禮貌地詢問著。

  「好,谷老,你們要不要加點一些菜?我叫的菜怕不合你們的胃口。」柯老說的同時順勢向侍者要了菜單。

  谷仲忍接過他遞來的菜單又遞給了他侄子,「阿傑,你要不要點一些你喜歡的菜,我和你柯伯伯的口味差不多。」

  谷成傑推卻著說:「叔叔不用了,我不挑食,叔叔和柯伯伯看要不要再多點一、兩樣菜。」

  柯老順口說:「不用了,我們已經點了很多……呃,我是說先吃,待會兒若不夠再點。」

  「是呀!待會兒若吃不夠再點就好,以免點太多沒吃完,那就浪費了。」谷仲忍幫腔說著,順手拿回侄子遞給他的菜單轉交給侍者,「阿傑,你和阿麗都是年輕人,比較有共通的話題,多陪阿麗聊聊呀!」

  谷成傑禮貌性地點點頭,卻遲遲不肯開口說話。

  谷仲忍見狀急在心裡,不由得起個頭問說:「阿麗,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谷叔叔,我今年二十四歲。」阿麗含羞帶怯地回答完後,又隨即縮回自個兒的保護層內。

  谷仲忍大感無奈,暗暗踢了踢好友的腳,提醒他該適時幫個腔。

  「是呀!我家阿麗今年剛大學畢業,阿傑呢?阿傑今年多大年紀了呀!」柯老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話題,只好明知故問,問了一個同桌人皆知的問題。

  谷成傑簡潔地回答說:「三十一歲。」從種種跡象看來,這大概是一場變相的相親大會,他沒料到他叔叔的手腳竟如此快速,會趕在他剛踏下飛機的這個時候安排了這場相親。

  「抱歉,上菜。」侍者及時打斷了餐桌上尷尬的氣氛。

  「來!多吃一點,阿傑,你在英國大概很少吃到道地的中國菜吧!」柯老招呼著大夥兒動筷用餐。

  「嗯。」谷成傑應付地吃了幾口菜,望著擺得滿滿的這桌菜,他百分之百肯定這是他叔叔安排的相親飯局,單從裡面有好幾道平常他最愛吃的菜,就可推出個五、六分,再加上眼前這一對父女的胃口,其能容得下這一桌食物嗎?

  他放下筷子唇角揚起一抹歉意說:「叔叔、柯伯伯、柯小姐,抱歉!我剛下飛機體力有些不支,無法陪各位用餐,請容我先行告退。叔叔,我坐出租車回去就行了,你和柯伯伯很久沒見面了,你們邊吃邊聊。」

  谷成傑趁眾人正處於錯愕狀態中迅速離去,待谷仲忍回神欲喚回侄子的身影時已來不及了,谷仲忍只好歉然地望著柯老及他長髮微顫的女兒。

  ***

  谷成傑離開餐廳後,隨即放慢腳步,漫步在這個令他既陌生又倍感親切的台北街頭。活了三十一個年頭,卻有超過一半的時間他都待在國外,顛沛流離了十多年,唯有這一刻才讓他有了落葉歸根的感覺。

  「台灣,過去我無法參與你的成長,現在我回來了,未來,我們就一同成長吧!」他望向週遭比比皆是的高樓大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咦!好香,好像是小時候曾吃過的蚵仔麵線……」他闔上眼,意猶未盡地又深吸了一口氣,眉宇間淨是一片懷念神情,他銳眼倏睜,極力尋找香味的來源處,

  「原來在那。」谷成傑唇角揚起一抹懷念的笑容,緩緩往前面不遠處的巷口踱去。

  「小姐,請給我一碗蚵仔麵線。」

  「好,馬上來……」

  谷成傑坐在店內僅剩的一個空位,趁面送上來的空檔,細細打量這家僅四、五坪大的麵店。

  在他的印象中,蚵仔麵線都是擺在街旁,定點或沿途叫賣的,沒想到這會兒已進步到有了店面,雖然只是一家小小的店面,環境卻整理得井然有序,店裡只放了兩張長桌,略約可容十五、十六位客人,每張桌面上除了放有調味料之外,還擺著兩隻花瓶插著小雛菊,若單是看店內清新的陳設而沒瞧店外的招牌,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家專賣蚵仔麵線的店,難道台灣的麵店都像這樣嗎?谷成傑不禁輕攏雙眉極力回想他下飛機後,沿途晃過街道兩旁的店面。

  艾玉恬才剛將手裡端的麵線放下正欲轉身離開,無意間卻瞥見客人蹙眉的模樣,她不由得開口問說:「這位先生,面有什麼不對嗎?你剛才不是叫蚵仔麵線嗎?」

  這時才回過坤的谷成傑只捕捉到她最後一句問話,他看了眼放在面前的食物,抬首咧嘴笑說:「嗯,我是點了蚵仔麵線沒錯……難道你這裡還有其它種菜,可供選擇嗎?」他雙眸閃著趣味的神采望向站在他桌前的年輕女孩。

  唉!這個大概是外地人,第一次來麵攤的吧!艾玉恬堆起一抹職業微笑,耐心地解釋說:「我們『阿婆麵線』雖然只單賣麵線,但是口味有蚵仔、鹵大腸及這兩種的綜合口味,所以……你還是可以有其它的選擇。」

  「咦!怎麼變那麼多,以前不都是每碗麵裡都有幾個蚵仔,幾塊大腸嗎?」她的解釋反而引起他的好奇心。

  艾玉恬抿嘴笑說:「嗯,以前是這樣,現在別家的麵線也是這樣,這也是我們『阿婆麵線』與別人不同的地方。」她瞧他興味濃厚的神情,瞟了眼四周個個豎起的長耳朵,她又解釋說:「我們的麵線是用上好的紅麵線,湯頭則是慢火燉熬的雞湯,至於蚵仔……你應該瞧得出,我們做的蚵仔比別家大上兩倍,而且保證新鮮,而我們另一種口味——鹵大腸,那更是沒話說,咬起來不但口感甚佳而且香味四溢,保證你一口接著一口吃,吃完還意猶未盡……」

  她頓了一下,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眼四周頻頻點頭的客人,不禁綻起一抹欣喜的笑容,又說:「所以嘍!為了要讓客人細細品嚐這兩種精心烹調的口味,也為了因應個人不同的口味喜好而有不同的選擇,所以我們『阿婆麵線』特別將蚵仔、大腸分成兩種口味,方便供客人選擇,也讓蚵仔、大腸通吃的客人有綜合口味可選擇,而且我們做的大腸可是真的大腸喲!不像別家放的是小腸。通常來我們店裡的客人,尤其是頭一回來的都會叫個兩碗,細細品嚐這兩種不同的口味,有些時候還會再包一碗綜合口味的麵線帶回家咧!」

  「老闆,再來一碗鹵大腸麵線。」

  「老闆,我也是。」

  店裡不斷響起「再來一碗」的呼喚聲,讓艾玉恬眉開眼笑,忙著舀起一碗接著一碗的麵線,心想,自己總算沒白費工夫,大力廣告自個兒賣的麵線,呵!誰敢說老王賣瓜不能自賣自誇來著,自己不多誇幾句哪能引起共鳴呀!

  谷成傑舀起一口面嘗了嘗,「嗯……果真不錯,這個小姑娘確實有自誇的本錢,難怪她的生意這麼好。」他再度環視四周不曾空過的座位,客人總是走了一個又來一個,而且還真有人外帶。

  他雙眸不由得發出讚賞的眼光望向這家麵店唯一的販賣者,瞧她那一身輕鬆的打扮,頭上僅用一塊方巾簡單包著,既可防止頭髮掉落又可止汗,一件連身有如無袖洋裝的深灰色圍裙,保護她的衣服免於濺到污漬,舒適的休閒鞋則使她腳步從容,無論他怎麼瞧都瞧不出她會是個麵攤老闆,實在是她太年輕了,可是從她俐落的身手看來,她又像是從事這個工作有很長一段時間了。谷成傑一匙接著一匙舀起麵線,心裡則慢慢推敲各種的可能性。

  當谷成傑品嚐過三種不同口感的麵線,已經是一個鐘頭以後的事了,麵店裡的客人也只剩下他一人。

  「小姐,我……」

  「抱歉!先生,我們的麵線已經賣完了,如不嫌棄,明夭歡迎你再來。」看能不能再像今日幫她帶來生意高潮,讓她能早早收攤休息,艾玉恬心裡暗暗祈求著。

  「呃……我不是要再來一碗,而是要買單結帳。」谷成傑等她的話落下句點,才道出剛剛未說完的話。

  艾玉恬抿了抿嘴。勉強堆起笑容說:「喔,原來是這樣呀!這位先生。你吃了三碗,總共是一百二十元。」真是的!說話也不說快一點,害她像個白癡似地,牛頭接馬尾亂接一遍,若非他今晚帶動了買氣讓她得以提早休息,她絕不會只是在心裡嘀咕,鐵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哪會像現在還以禮相待。

  「收你一千元……這是找你的錢,請點收。」艾玉恬從腰包中掏出零錢找他。

  谷成傑接過她遞來的錢,算也沒算直接放入皮夾中,「小姐,這家麵店是你在經營的嗎?」

  「有什麼問題嗎?」她心生警覺的雙眸充滿警戒地盯著眼前這位看似人模人樣的俊逸男子,心裡嘀咕著,早該對他有所防備了,像他這種一看就像是天天吃大餐的人,怎可能來這裡吃東西,八成是另有所圖。

  「我只是好奇像你這麼年輕的女孩怎麼會對麵店的工作甘之如飴,一般年輕人要不是努力唸書,就是找一份正常上下班的工作,而你卻不像時下的年輕人。」他笑了笑,又說:「反而……大賣特賣你的『阿婆麵線』。」

  她勉強扯了扯唇角說:「我只是在這裡兼差幫忙,這家麵店是阿婆的……呃……她這陣子剛好有事不能來。」艾玉恬使出她平常慣用的招數,以往若有人問麵店老闆是何許人也,她必定把遠在美國的阿婆搬出來以杜絕一些不必要的麻煩,若有客人再「哥哥纏」,她則會請賣面給她的老闆代幾天班或站台亮亮相,好斷了會「哥哥纏」客人的邪念。

  她不自然的神色讓他警覺到自己似乎問過頭了,遂說:「我沒惡意,只是我今天剛回合灣,遇到新奇的事難免好奇問問,賣面是一項正當的工作,但是你還年輕,如果環境允許該再多念點書……呃……我又多嘴了,實在是看到你,讓我想起了以前的一位朋友。」

  「喔,是這樣呀!」她再度扯了扯唇角。

  谷成傑見她依然戒心十足,識趣地笑了笑說:「不打擾你了,讓你早點收攤好早點休息,下次有空我會再來吃一碗『阿婆麵線』。」他朝她點了點頭,隨即緩緩走出麵店。不知為何,她令他想起了恬恬,可惜她看起來頂多二十三、四歲左右,而恬恬該有二十七歲了吧!說不定早結婚生子了,他歎了口氣揮手招了輛出租車。

  艾玉恬等他走遠了才拉下鐵門,機械式地先從冰箱裡拿出明天要用的材料一一下鍋燉煮,待爐火轉小才開始整理環境。

  「奇怪,自己怎麼對他的說教不但不反感,反而有種親切的感覺?唉!今晚是怎麼了,感覺神經接錯線了嗎?竟會喜歡聽人說教。」她擰乾抹布用力擦拭桌子,似乎想藉此將那種不該有的感覺抹滅,可惜成效不佳,「唉!算了,今天先練練聽力好了。」

  艾玉恬從一旁的櫃子裡拿出了一卷卡帶及隨身聽,沒多久就見她兩耳塞著耳機,聚精會神地聽著英文練習帶,兩手則忽停忽動地拖著地板。

  「哎呀!差點超過時間……」

  今晚的她因過於專心學習語言,似乎又回到剛接下麵店時的日子,手忙腳亂地煮湯燉腸。

  「都是他害的。」成了她入睡前的口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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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9:45:5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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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藍色貨車超越她,早她一步駛入公司停車場,為了顧及自身安全,她將機車減速慢行讓大車先過。

  「奇怪,是哪家廠商這麼勤勞,一大早就跑來送貨?」艾玉恬瞥了眼車身,她的機車和貨車保持一大段距離,然後緩緩騎向位於地下二樓的停車場。

  送貨員小心翼翼地搬著木箱,近十箱的物品已從貨車內移至車外。

  艾玉恬停好機車,隨意沾了點發膠將她那一頭清湯掛面的頭髮往後抓了抓,當她欲走往電梯出入口時,所看到的景象就是這般,她不過才頓了一下,第一隻木箱已佔據了她能搭的電梯。

  「天呀!到底是哪家公司,存心和我作對嗎?」她瞄了眼手錶,手還來不及放下,雙腳已衝向樓梯口。

  「當——」

  艾玉恬單手扶腰,拿出早已握在手裡的卡片,迅速往刷卡機入口飛舞過去,「呼,總算趕在最後一秒過關,呼……否則我的全勤……一千元就飛了……」

  「咦!小艾,你今天怎麼比較晚?平常你不是都刷八點五十五分的卡。」Miss陳慢條斯理地從皮包內掏出卡片,緩緩刷下她的出勤紀錄。

  「Miss陳,你怎麼不趕一趕?你只超過三十秒而已耶!」艾玉恬輕拍著自個兒喘息不停的胸口,望著她那張經過刻意妝扮的臉孔。

  Miss陳玉手略掩朱唇,輕笑說:「呵!小艾,我若像你跑成這樣,我多花的兩個鐘頭不就白費了,還得請假重新補妝,那多麻煩呀!再說,我之前已經遲到三次了,再多這麼一次也無關緊要。」

  聞言,艾玉恬不由得張大雙眸,仔細打量她花了兩個鐘頭化的妝,「嗯……確實無懈可擊,你晚上有重要的約會嗎?該不會是要去相親吧!」

  「相你的頭呀!憑我妖嬈的模樣哪需靠相親這種活動認識男人。」她故作婀娜多姿的姿態,瞧小艾只笑不答,遂說:「嘿!你該不會是忘了今晚的餐會吧!」

  「餐會?什麼餐會?我怎麼不知道?」

  「天呀!這麼重大的事件你竟會不知道。我前幾天勸你買公司的股票,你買了嗎?」

  「當然買了呀!」哪可能不買,這種穩賺不賠的生意,不賺的人是傻瓜,艾玉恬心裡嘀咕著。

  Miss陳無奈地搖了搖頭說:「唉!這種事你就能記得,那……前天上面傳下來的簽呈你沒瞧見嗎?」見小艾依然一頭霧水的模樣,她直截了當說:「就是新舊總裁交接的事呀!今天下午有個交接典禮,一級以上的主管皆得出席,而晚上在地下室的員工餐廳則有一場宴會,公司全體員工沒事的人皆可參加,小艾,你該不會真的不知情吧!」

  艾玉恬聳了個肩說:「新舊總裁交接的事,我當然知道嘍!只不過我以為只有交接典禮,難怪這兩天老是聽到一大堆人在討論各種彩妝的畫法及如何搭配衣服,哼!我還以為最近突然有個什麼電視節目是專門介紹美的信息,公司裡的人才會津津樂道、頻頻探討咧!」

  「看情形你一點兒準備也沒有,那你晚上……」

  「不知者無罪,你剛才有告訴我什麼嗎?沒有吧!我晚上哪有空留下來『加班』呢?這檔事只要是認識我的同事都知道嘛!」艾玉恬先下手為強地堵住她接下來的話。

  「呵!我明瞭了。」Miss陳再度掩嘴輕笑。

  「好了,不和你閒扯了,我還有份工作得趕著中午交咧!」艾玉恬揮了揮手,逕自走向自己的位子。

  此時又陸續走進來了幾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個個舉止矯揉造作,完全不同於平常,可惜艾玉恬沒能瞧見這般奇特的畫面,只因她已神遊在計算機世界裡。

  下班前十分鐘,艾玉恬將推車裡的信件一一放入各單位的信箱裡,佔了一大面牆的方格子小信箱,幾乎箱箱都有得吃,漸漸吞盡推車裡的信……

  「Ok!大功告成。今天的信怎麼比平常多?」她剛把推車收好就瞧見內線燈閃個不停,趕緊接了電話,「您好,我是艾玉恬……唉……原來是你呀!Miss陳,怎麼了?嗯……什麼……得簽到……說得好聽罷了,來賓簽名不就是變相的簽到……唉?這下不簽也不行了,到時候被過濾出來,我年底的年終獎金不就瘦了……嗯……這樣好了,Miss陳,待會兒你掩護我遁逃……不是要你代我簽,是等我簽上我的大名後再逃之夭……呃,是提前早退……嗯……那就這樣說定了,待會兒見。」

  艾玉恬鬆了口氣,露出一抹笑容,掛上話筒開始整理背包,準備到地下室餐廳。

  ***

  「我需要一個人,一個瞭解各單位人員的人,除了協助我早日進入狀況,順便幫我處理一些事務,公司裡有這樣的人可以調給我嗎?」谷成傑望著身旁頭髮已泛白的人事經理。

  「這個……該調誰?」人事經理低頭沉思,一一過濾合適的人選,當他抬起頭正欲說出合適人選時,電梯門恰巧打開。

  「咦!艾玉恬,你要去哪?餐會已經要開始了呀!」人事經理帶領新任總裁剛踏出電梯,恰巧遇到正要走向樓梯間的艾玉恬。

  天呀!怎麼如此背,才想偷溜就被逮到,艾玉恬心裡嘀咕著,咬了咬下唇,隨即堆起一抹天真的笑容,「張經理,我要到樓上的化妝室,可能是大夥兒邊等邊喝飲料,結果……你知道的嘛!」她故作為難地聳聳肩,沒注意到站在人事經理背後的人正以一種疑惑的眼神盯著她。

  「那你快去吧!」人事經理揮手示意她離開,突然想起站在自己身後的人,連忙回過頭說:「總裁,有關您剛才提的……」

  谷成傑打斷人事經理的話,說:「她是誰?」望著她逐漸離去的背影,他語氣沉穩地道出心中疑惑。

  「她?」人事經理原本搞不清楚總裁所指何人,瞧總裁目光直盯著樓梯口不放。他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說:「她是艾玉恬,是我們『谷氏』小妹紀錄的保持人。」

  「咦!怎麼說?」谷成傑的注意力因人事經理奇特的回答而有了轉移。

  面對總裁鼓勵的眼神,他侃侃道出「谷氏」的異類,「艾玉恬來公司也差不多有七、八年了吧!當初因作業上的疏失誤打誤撞錄用了她……」

  「怎麼一回事?」

  人事經理原想一語帶過他的部門當年所犯的錯,卻被揪了出來,他支吾說:「這是……那時……我部門裡來了一位新進員工……她弄錯了錄取通知……通知了只是私立高職畢業的艾玉恬……因為……助理會計的職位最起碼必須要有公立高職的學歷,所以……我……呃……那時公司正好缺小妹,我認為她應該能勝任,就將她轉調為小妹……事後證明,艾玉恬擔任小妹一職確實游刃有餘。」他戰戰兢兢地盯著新上任總裁,怕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成了第一個被火紋身的人。

  谷成傑點了點頭,猶然不解地問說:「那你說的『紀錄保持人』是怎麼回事?」

  人事經理見他沒算陳年舊帳,不禁鬆了口笑說:「艾玉恬這女孩滿奇怪的,在我的印象裡,她曾有兩次升職機會,卻都被她推掉了,第一次她好像是說要念『空大』,不想白天工作壓力太大,第二次好像是……呃……對了,是說要學語言,總歸一句話,她是『谷氏』歷年來擔任小妹一職最久的人,也是第一個推掉升職機會的人。」

  「喔!原來是這樣。」谷成傑總算弄清楚了,他頓了一下說:「就由她來擔任我的特別助理。」

  聞言,人事經理不由得瞪大雙眸呆望著他,吞了口口水問說:「總裁……您是說……由艾玉恬擔任您的特別助理?」

  「嗯。」谷成傑肯定地點點頭,反問說:「你不覺得公司太虧待了這麼一位好學的員工嗎?也該是她學以致用的時候了,她的語文能力有問題嗎?」

  「沒有……上個月公司辦的能力測驗,艾玉恬的英文分數滿高的,好像是八、九十分吧!」記得當時他還誇她在補習班的學習效果不錯。

  谷成傑神情淡然地說:「既然如此,還有問題嗎?」見他無話可說,隨即率先走入會場。

  人事經理這才從錯愕中回過神跟了上去。

  ***

  翌日,人事室裡傳出一聲高分貝的驚呼。

  「什麼……調職?」艾玉恬目瞪口呆望著人事經理上下張闔的雙唇,正處於震驚狀態的她一時之間無法接收他發出的訊息。

  「所以你只好打包上任,如果今天不行,最遲明天,你什麼時候可以呢?」她那副默不吭聲的模樣使他再問了一次,「小艾,你何時可以到上面報到,是今天或是明天呢?」

  「張經理,我可以不要去嗎?」強自恢復鎮定的她立即舉了一些理由說:「我不認為自己有此能力勝任總裁特助的工作,張經理……這一點您該是最清楚不過的,我不過是一名小妹,學歷也只是空大畢業,充其量不過是資歷長了點吧!但是公司裡資歷比我長的人,大有人在呀?」

  看情形她並未將他講的話全聽進去,人事經理抓了抓他的領結說:「小艾,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昨天也都告訴過總裁了,可是總裁他依然指定由你上任,所以……」

  「什麼!是總裁指定的,怎麼會?」這個消息比剛才乍聞調職的消息更令她驚訝。她神情木然地呆望著人事經理。

  「總裁為何會指定你擔任他的特別助理,真正原因我並不真的很瞭解,不過套一句他說的,『也該是你學以致用的時候了。』我想就如他所說的,你這些年來不斷充實自己,公司也該給你一個發揮的機會了。」他將手裡握了許久的調職令遞給她。

  「張經理,這張調職今是不是只有總裁他才有資格取消。」艾玉恬並未將他遞過來的紙張接下來,反而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張懸在半空中的紙,問出心中的疑問。

  「嗯,沒錯。」

  「好,那我直接找他,請他取消這次的調職。」她接下那張推之不去的調職令,將那張薄薄的紙緊捏在手裡,極力克制心中那股欲撕紙發洩的慾望,扯了扯唇角說:「張經理,請問您還有別的事交代嗎?」

  「沒有,唉!小艾……」人事經理的「沒有」才說完,見艾玉恬人已衝出門外,他只能望門興歎,「唉!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麼衝動的嗎?」

  ***

  艾玉恬趁秘書室裡的眾家姊妹們正忙的空隙,一個閃身就讓她闖進了總裁辦公室。

  「總裁,麻煩請您取消這張調職令,我的能力並不足以擔任您的特助,嘎——是你?」辦公桌那端緩緩抬起的臉孔,使她理直氣壯的氣勢霎時化為輕煙,消逝得無影無蹤。

  谷成傑從公文堆裡抬起頭,他銳利的雙眸遇上她溢滿驚訝、警戒的眸子,眼神不由得柔和了許多。

  他揮手示意要她坐下,見她謹慎地拉開椅子,他則放鬆僵硬的肌肉,將身子舒服地往後靠,「說吧!你未經通報直接跑進來所為何事?」

  夭呀!怎麼會是他,那個曾在她麵攤吃麵的傢伙……儘管艾玉恬內心波濤洶湧,但為了自個兒往後的生計,也只能暗自祈求上天保佑讓他忘了吃麵的那檔事。

  「我……」她深深吸了口氣說:「總裁,我是艾玉恬……我……非常感謝總裁您的提拔,調我成為您的特別助理,但是……並非我妄自菲薄,實是公司人才濟濟,再怎麼輪也不該輪到我,再說,身為總裁特別助理必須對公司營運網有一定的瞭解,而我只不過是公司裡的一名小妹,實在無法擔任此重責大任。」

  谷成傑雙眸著迷似地直盯著她微揚的細眉,眉尾那顆若有似無的淡痣,隨著她唇角的牽動譜出一段過往音符。

  將臨時擬的說詞道出後,艾玉恬才發覺自己好像對牛彈琴似地自說了,瞧他那副但笑不語的神情,像是她讓他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哪有將她說的聽進去。

  「總裁。」她受不了他停滯在她身上的那一道奇怪視線,遂出聲提醒他正視她的問題。

  「呃……」谷成傑心神漸斂,頓了一下才說:「恬……呢……艾小姐,我認為你太謙虛了,根據人事部給我的資料,上回公司辦的能力測驗,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成績應該是文書組的第三名,以這樣的成績早該升為秘書人員了,所以你不需要擔心自己的能力無法勝任特助這項工作。」

  「這……」可惡!早知如此她當初就不該考得太好,艾玉恬心裡嘀咕的同時不忘說:「總裁,那次的考試不過是我運氣好罷了,我認為總裁您才剛上任,理應調一位資歷深的人手來協助您,單憑我以往的工作經歷實在不適合擔任此職,也無法成為您的左右手,說不定反而礙手礙腳誤了您的工作進度。」

  「你忒謙了!據我所知,你這幾年來名義上雖只是一名小妹,實際上,工作範圍好像跨及了會計、企畫、廣告等部門,大概除了研發部門這種需要專業技術的地方,你無法幫忙之外,其它部門的工作,你沒全摸遍也曾做過一、兩件吧!所以,我不找我們『谷氏』的『萬能小艾』來幫我,又有誰能助我早日進入狀況呢?」谷成傑不由得慶幸自己曾利用昨晚的大聚會,探了不少她的豐功偉業,他會這麼做只因得知她的姓名是艾玉恬,一個早已烙在他心底磨滅不去的姓名。

  艾玉恬不禁雙唇微張,瞪大雙眸望著他,心想,他不是才來公司沒幾天嗎?怎麼連她的地下活動他都知曉。

  瞧她張口欲言的吃驚模樣,他笑了笑說:「有這般工作經歷的你還需謙讓嗎?你若再謙遜下去就顯得沒自信了,若是沒自信也沒關係,我對你有信心就行,讓我們共同努力吧!」

  「不行,這……呃……我是說……總裁,我目前晚上尚在學英文,這……課程排得滿滿的,怕無法留下來加班,所以……」

  「哦,是嗎?」

  不會吧!他還記得那晚吃麵的事,可是,剛才他怎麼都沒提呢?拜託!千萬不要讓他想起來。可惜艾玉恬急切的祈禱聲,沒能來得及傳遞至雲霄彼端。

  谷成傑故意攏起眉掌望著神情不安的她說:「我記得『谷氏』的人事規章裡,好像有這麼一條是,凡是『谷氏』正職員工,皆不得在外兼差打工,否則……結果你該是知道的,畢竟你在公司也待了六、七年,這項條文你不可能會不知道吧!」

  原來這傢伙從頭至尾都記得那夜的事,可惡!也罷,畢竟她是「吃人頭路」的人。艾玉恬的哀歎情緒就在她的一個眨眼動作,又有了新的變化。

  「總裁,您提的這項條文,我哪可能會不清楚,不過公司的人事規章好像沒有『不准員工利用下班時間學習新知』這項吧!」她打算硬撐到底來個死不認帳。

  「哦!」谷成傑挑了挑眉,換另一種方式說:「『谷氏』向來鼓勵員工學習新知識,當然不可能會訂那種苛刻的條文來規範員工,反而會讓員工有學以致用的機會,而你,我記得張經理曾提過,你學英語已經有兩、三年的時間了,所以我認為,也該是你學以致用的時候了。」

  「可是,我不覺得我已經學好這門學問。」

  「我想,聰明的你應該知道,語言這種東西唯有你實際運用了,才能精益求精,不是嗎?」谷成傑堅定的眼神投射在她的麗容上,向她傾訴這個不容改變的事實。

  「好吧!既然總裁您的盛情讓身為小妹的我難以推卻,我只好慷慨赴任,就不知薪資方面,總裁您是否能慷慨大方地調整。」既然推不掉這份差事,她只好想法子多撈點油水。

  谷成傑眼底閃過一絲令人難以察覺的笑意說:「你說呢?你認為你的工作能力值多少薪資?」

  「嗯,」她頓了一下,手指又是伸又是折地比了一個數字,「最起碼也該值六位數……」

  「好,就六位數。試用期就先以十萬起薪,等你適應了這份工作,我們再來研究該調你多少薪資,如何?這樣你是否滿意?」他爽快地答應了她的獅子大開口。

  天呀!這個人瘋了不成,竟亂發薪資,看來「谷氏」在他手中會「錢途」暗淡。艾玉恬無奈地點點頭說:「總裁,您都願意給這樣的薪資了,我當然滿意嘍!不過……」

  「不過什麼?」谷成傑生怕事情生變,急忙問道。

  「其實也沒什麼啦!或許張經理已向您提過,我每年的七,八月都會請長假,今年的假已經批下來了,不知……這個假是否依然有效。」這會兒,換她欣賞眼前那張堅毅面孔所綻露的為難神色。

  「總裁,由於那兩個月我已排定要做私人的事情,若您覺得不方便,會影響公事,或許總裁您該考慮別的人選來接特助這個位子。」她乘機推卻這項高薪的工作,雖覺得有這麼一丁點可惜,卻也是沒法度的事。

  「你的兩個月假期可以縮短成一個月嗎?」

  「抱歉!行程已定無法更改。」

  「喔,冒昧請問你,這兩個月你人是在台灣嗎?或者是你打算飛往國外的避暑勝地遊玩。」谷成傑忍不住問出他心中的疑問。

  艾玉恬抿嘴輕笑,「呵……總裁,那兩個月我人當然是在國內嘍!像我們這種升斗小民,哪可能請假出國旅遊咧?」

  「既然如此,我們折衷一下,這兩個月假期你可以休,但是必須和我保持聯繫,若工作上有需要,我會事先通知你撥空回來幫忙。」瞧她原已轉喜的神情忽又垮了下來,他補充說:「你放心,除非真有必要,否則我不會請你歸隊,若真需要也會配合你的時間,這樣可以嗎?」

  雖極為不願,奈何老闆都已經如此委屈求全了,她這個當員工的能說「不」嗎?艾玉恬心裡轉了轉,神情無奈地說:「好吧!看來也只好如此了。」

  「那就一言為定嘍!」谷成傑站起身,伸手欲與她握手。

  艾玉恬見狀也只能被動地與他握手,霎時腦海裡浮現出童年她與人打勾勾的畫面,她甩了甩頭連忙抽回自己被握的手。

  谷成傑見她神情怪異,以為事情又要生變,「有問題嗎?」他輕聲問出。

  「沒問題……既然我們細節都談清楚了,那我明天搬上來。」

  「Ok!希望我們配合愉快。」

  艾玉恬露出一抹苦笑說:「希望如此。」她聳了個肩正欲開門走出總裁室,卻被身後突來的邀請嚇得心驚膽跳。

  「若有機會我會帶你去一家最近我才去過的麵店吃麵,那裡賣的面非常好吃。而且我現在才發覺,你的背影和那個賣面的小姐簡直非常相似。」

  「呃……謝謝您的邀請,不過我正好對吃麵興趣不大,抱歉!我得下樓打包行李了。」話罷,她隨即拉開門走了出去。

  「哦,是嗎?不喜歡吃麵的人怎麼會去賣面呢?天天面對自己不喜歡的事物對身心健康不好喲!恬恬……」谷成傑望著那扇早已闔上的門喃喃自語。

  ***

  「哎喲!我們的『萬能小艾』這回可是高昇喲,真看不出來哩!怎麼平常對升職向來興趣缺缺的人,這回卻迫不及待地打包行李哩!」

  艾玉恬抬頭瞥了眼公司的「超級廣播電台」,朝她揚了揚唇角說:「Miss張,謝謝你平日對我的『關注』,今日若沒聽你提起,我還不知原來你如此『關心』我咧!」她頓了頓,又說:「說真的,像特助這種大肥缺,若換成你是我,我想,大概連行李都懶得打包,早奔向『谷氏』最『貴重』的黃金單身漢身旁,伺候在他左右了吧!」才回了幾句她就懶得再說,逕自低頭整理家當。

  「你……」Miss張見對方不願搭理,不禁斜睨著她,撇著唇角說:「哼,人家才不像你有釣金龜婿的想法哩!」跺了跺腳心懷不滿地離去。

  聽腳步聲漸遠,艾玉恬不由得歎了口氣,將身子整個往椅背靠,「若能的話,我還其不願高昇咧!誰知道往後的日子是如何,還有我的『阿婆麵線』又該如何處理呢?」她神情無奈地低喃著。

  突地,一位剛走過她前方的工讀生讓她有了一個想法,「對呀!之前我怎麼沒想到,呵,這下就可一舉數得了。」她瞟了眼空蕩蕩的四周,連忙抓起話筒撥了通長途電話。

  「喂,院長,我是艾玉恬啦!是這樣的……」沒一會兒,艾玉恬已經舒展雙眉,恢復原先的樂觀態度,透過電話她得到了解決「阿婆麵線」的最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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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9:46:29 |只看該作者



  一頭恰好及肩的青絲受制於發膠的束縛,乖乖平躺在她的後頸子,絲毫不敢越界擾了她的視線,雖然才初夏,她粉頰上的雀斑卻已優遊在麥芽色的細膚間,隨著她濃密睫毛的眨動,眼皮上的那雙折痕若隱若現。

  正在擬一份計畫表的艾玉恬忽然感到斜前方有道熱源緩緩朝她放送,不由得抬頭向那道熱源望去。「總裁,有事嗎?」

  「呃……我是想告訴你,你可以不必穿秘書室的制服。」他瞧她嘟起的那抹淡色朱唇,似乎是她臉部唯一的妝點。

  「嘎!總裁,我認為公司設計的這套衣服不錯呀!而且穿制服可以省去每天上班前挑衣服的麻煩,謝謝總裁你的好意,我還是穿制服上班就好了。」她嚥了口口水,吞下突來的驚嚇,心想,開啥玩笑!要她不穿制服,憑她衣櫥裡的那幾套衣服哪搬得上台面,荷包不就得大失血了?

  艾玉恬那副避之惟恐不及的神情,讓谷成傑感到困惑,他再次打量她身上那套水藍色系的套裝,依然不覺得那套制服有何出色之處,「哦,是嗎?我還正想要你聯絡總務部,要他們找廠商設計新制服。我記得資料上記載,公司的制服已經三年不曾換過了。」

  「嘿!總裁,能換新制服當然好……呃,我是因為換新制服,還沒穿煩。」

  「原來如此,那就由你和總務部研究換制服的事。」

  「那費用呢?員工與公司如何分攤,比例要訂多少?」艾玉恬屏氣凝神靜待總裁公佈她得損失多少銀角子。

  「嗯,制服費用由公司全額負擔……」他的話因她突起的驚呼聲而中斷。

  「太好了——呃……抱歉!總裁請繼續。」她連忙壓下可以省一筆錢的喜悅,勉強維持正常狀態望向眼前這位慷慨的總裁,這才發覺其實他長得還滿順她的眼,似乎沒有了她印象中的專制、惡霸。

  這小妮子依然舊習不改,保有兒時向「錢」看齊的心態,虧他剛剛還以為過去的「恬恬」已長大成人,看來只是變了形體罷了。谷成傑再次打量她細緻的五官,望著她努力控制眉宇間喜悅的模樣,他雙眸逐漸泛起一抹笑意。「看來……你很替公司裡的同仁高興嘛!」

  艾玉恬聞言,靦靦地移開她的視線轉看向別處。

  谷成傑見狀適可而止地改說:「但是有一點要特別注意,進公司未滿三個月就離職的員工,制服的費用必須分攤一半,這些規則你順便請人事部做條文的修改。」

  「是的,總裁。」

  「唉!等一下,艾小姐……」

  已拿起話筒正要撥內線的艾玉恬聽到呼喚聲,不由得先掛上話筒,笑著說:「總裁,您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或小艾,不需要小姐來小姐去,聽起來挺彆扭的,還有,也不要叫我恬恬。」

  「這個又是為什麼?」谷成傑不解地問。

  她聳了個肩,抿抿嘴說:「這個我自己也無法理解,只要聽到有人喊我那兩個字,我的心情就會處於谷底狀態,high不起來。」

  「哦!那倒是奇特的效應,這樣好了,我也入境隨俗叫你小艾。」見她微笑首肯,他又說:「小艾,我今晚有個飯局需要你一同前往,不過你放心,不是你想的那種陪酒工作,我不會讓你喝到半滴酒,而且加班費算雙倍。」

  艾玉恬原本糾著的眉頭,乍聞可以領到高額的加班費,霎時舒眉展笑說:「總裁,你放心,只要是我分內的工作,我一定全力以赴,不會讓你失望的。」

  希望她真的不會讓他失望,除了保有她向「錢」看齊的舊習之外,希望她依然存有兒時天真、善良的本性,不要被金錢扭曲了本性,恬恬。望著手持話筒的艾玉恬,谷成傑不由得思考她不愛人喚她恬恬的原由。

  艾玉恬強自鎮定以沉穩的語調繼續和總務部的主管溝通,她不知道總裁為何老愛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她瞧?也不知道他為何安排她與他同處於這間辦公室?雖然他說是為了方便指派公事,但是誰知道?她更不知道他為何會升她為特助?唉!一大堆的問號只能等將來一一化解了。

  「是,我知道……或許你可以再尋求幾家新廠商……」

  艾玉恬緩而不急的語調清晰地傳遍整間總裁辦公室,伴著谷成傑迅速地進入公司狀況。他宛如吃了定心丸般沒後顧之憂地往前衝,而她則尋著了適合自己的舞台,有足夠寬廣的空間任由她一展長才。

  ***

  一輛白色跑車正以一種平穩的速度緩緩滑入大廈的停車場。

  「總裁,到了。」艾玉恬輕聲搖醒坐在她旁邊的谷成傑。

  「呃……到了。」短暫的休息讓他從酒醉中稍清醒,逕自打開車門走下車。

  艾玉恬抽出車鑰匙也緊跟著下車,「唉!總裁,我扶你上去。」她連忙走過去攙扶身影搖晃的谷成傑。

  「嗯……謝謝!」

  「不客氣。」

  艾玉恬扶著他熟練地走進這間位於大廈七樓的房子,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她已來過這裡不下十次。她心想,真是難為了他,才剛上任,白天要忙公事,晚上又排了一大串有利害關係的邀約,席間還得幫她擋酒,唉!希望這種過度時期能早點度過。

  她習慣性地幫他準備了一杯水果茶及冰毛巾,「總裁,你慢用,我回去嘍!」她將東西擱在他前面的茶几上,隨即背起她的小背包欲轉身離去。

  「恬……呃……小艾,開我的車回去吧!」谷成傑睜開雙眸望著她模糊的背影道出每次必說的話。

  艾玉恬回首抿嘴輕笑說:「不用了,我會請樓下的管理員幫我叫無線電出租車,反正可以報公帳,不是嗎?」而且又不需多花一筆停車費停他的跑車,她在心裡多加了一句。末了,還俏皮地偷偷吐吐粉舌。

  「嗯,那你自己要小心,到家記得Call我,讓我知道你已平安抵家。」雖然已叮嚀過數次,他依然不放心地再次叮嚀。

  「是的,老媽子……我走嘍!」

  目送她走向玄關,她模糊的背影促使谷成傑拿起冰毛巾敷在臉上,讓自己得以保持清醒狀態,好撐至接到她到家的電話。為了不想讓她有時間去兼差賣面,他只好利用晚上的應酬把她帶在身邊,讓她處理合約的事及適時幫他脫身,原以為這些只是小事,沒想到她真的做到了。

  非但幫他將合約爭取到最有利的條件,還能賓主皆盡歡,最後又以「酒後不開車」的理由堵他的口,由她送他回來,這些都是他始料不及的結果,看來若好好培訓她,以她的理財手段,必能成為一位優秀的財務大臣,可不是嗎?單從她寧可搭出租車報公帳而割捨她愛在風中馳騁的作法就可窺知一、二。

  「呵!這小妮子還以為暪得過我,當我見她開車時臉上浮起的那種滿足感,和那次無意間得知她的住處沒停車場,大概就能推斷出她拒絕開車回家的理由。嗯,找個時間到她家看看……」他喝了口她泡的水果茶,雙眸若有所思盯著擺在玄關入口的魚缸,隱約瞧見穿梭於水草間的小魚兒。

  ***

  「嗨!馬伯伯,麻煩你幫我叫一輛出租車,還有化妝室借我用一下。」

  年近七旬的馬姓管理員露出一抹和靄的笑容,揮手示意要這名年輕女孩自行隨意使用,他拿起話筒撥了一組熟悉的號碼。

  艾玉恬走進化妝室裡將身上的制服換下,改換上簡單的運動服,且將頭髮塞進帽子裡。

  「嗯,再將口紅擦掉就成了。」她對著鏡子拭去臉部惟一的色彩。

  有了在麵店遇到谷成傑的經驗,艾玉恬更加小心行事,為了杜絕可能會在麵店被人認出的可能性,她最近養成了進麵店前換下制服的習慣,怕這身正式的套裝被人瞧出來她的身份,尤其是那些最近才認識的客戶,若一不小心,他們正巧投宿在麵店旁的那家飯店,又不湊巧地經過「阿婆麵線」,那她就頭大了,誰能保證每個人都有守口如瓶的習慣,難保消息不會傳到他耳裡。

  「唉!希望這種麻煩事不要遇上才好,過些日子等阿弟他們熟悉麵店的工作,我就不用在麵店的營業時間露臉了,只需等鐵門拉下來再出手準備材料就行了。」她不禁感謝院長介紹了兩位北上來求學的院童給她,讓她能在新工作衝刺之餘,尚能保有那家「阿婆麵線」的利潤。

  當艾玉恬再次出現在管理員面前時,已沒了粉領新貴的幹練,換成了不識愁滋味的年輕小伙子。

  「丫頭,好幾次我都想問你,你為何換成這樣呢?」管理員問出心底積壓許久的疑問。

  「馬伯伯,我換下那套女性化的制服,當然是為了安全嘍!你想想,現在杜會治安那麼差,唯有將自己扮成樸素,平凡的模樣,才能減低自己成為歹徒下手目標的機率呀!」艾玉恬順理成章胡亂地掰了一個理由,待她說完,才發覺自己說的話好像也有這麼點道理。

  「原來是這樣呀,也對啦!丫頭,你的長相確實長得不太安全,沒有護花使者送你回家,說真的,要自己小心點。」管理員頓了一下,又說:「你的老闆也真是的,怎麼放心讓你一個女孩子回家。丫頭,怎麼也沒見過你有男朋友來接你呢?」

  「哎呀!馬伯伯,人家還小嘛,哪來的男朋友?而且我的老闆也曾說要送我回家,再自個兒回來這裡,是我不准他酒後駕車的……咦!出租車來了,馬伯伯,改天再聊,拜拜!」艾玉恬揮揮手道別即跑向出租車。

  管理員也尾隨在後核對出租車的車號,待黃色出租車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他才緩緩踱進大廈裡,嘴裡喃喃念著,「這丫頭性子還真不錯,可惜我兒子已經有了女朋友。這個谷先生怎麼不懂得把握,沒聽說他有老婆呀!也沒見他帶過女友回家,真可惜……」

  銀色月牙兒高掛在大廈的頂端,撤下濛濛的細粉,降在正踏往歸途的人們身上,有老、有少,也有背著相機到處挖八卦的工作者。

  ***

  「谷氏」新上任總裁疑有固定女友,自他接任總裁以來不曾踏入谷家老宅,這些日子常與女友相偕住在某棟大廈……

  當手握雜誌的谷仲忍看到文字敘述旁的照片,不禁倒抽了口氣,「這……真的是阿傑,他身旁這個人又是誰呢?咦!這個停車場怎麼滿眼熟的。」

  他再度細看照片裡的女主角及場景,那是一張由主角的斜前方拍到的相片,昏暗的燈光下,他僅能辨出那名女子親暱地摟著他的侄子,而他侄子則半閉著雙眸,狀似享受般地依靠在那名女子身上,鏡頭焦點全放在兩位主角的臉孔上,至於他們倆的服飾,背景倒顯得模糊不清,隱約只能看出他們倆正在一座停車場內。

  「這……阿傑不是一向最潔身自愛的嗎?去英國多年也不曾聽他說過有交女友,怎麼才一回來就鬧花邊?」谷仲忍緊蹙雙眉,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時,突地,一個紅色物體吸引住了他的視線。

  他將手裡的雜誌往身旁空位放下,改拿起擺在茶几上的邀請函。「咦!這不是葉老七十大壽的邀請卡嗎?」谷仲忍突然想起前陣子葉老曾提及想幫孫女找個對象的事,有了上回失敗的經驗,他不敢貿然推薦自個兒的侄子,僅提醒葉老可以利用辦壽宴的機會,廣邀各界青年才俊前往。

  「有了,可以找阿傑一道前往,乘機拉拉紅線,成不成就看他們年輕人了,多幫阿傑介紹一些名門閨女,也好讓他有多一點選擇,省得讓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有機可趁。」他順手將那張邀請卡擺在身旁的那本雜誌上,紅色的紙張恰巧蓋住了那張昏暗不明的照片。

  谷仲忍立即撥了一組電話號碼,「嗅,阿傑,我是叔叔啦!是這樣的……」

  此時電話的另一端,谷成傑握著話筒面露難色地說:「叔叔,你稍等,我查一下行事歷看那天有沒有安排其它的飯局。」

  他摀住話筒輕喚艾玉恬說:「小艾,你幫我查一下,看禮拜五晚上有沒有事。」

  她快速翻了一下行事歷,連忙回道:「下午五點有一組廠商代表會來公司做簡介,大概需要一,兩個鐘頭,再來就沒事了。」

  他點了點頭,放開捂在話筒上的手,繼續之前未了的話題,「叔叔,那天公司有點事……呃,不是……可以去,但會晚一點兒到,這樣好了……那天你先過去,我隨後再趕去……嗯……呃……我暫時不考慮回老宅住……我才一個人,不需住那麼大的房子,而且我現在的住處離公司很近……嗯……再看看……嗯……好,那我們禮拜五再談……拜拜!」

  掛上話筒的谷成傑不由得陷入沉思,他無法理解叔叔為何會突然提起要他搬回老宅住的事,而他也還未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去面對那間充滿兒時回憶的大房子,畢竟那段與父母親共住的歡樂時光,隨之而來的是永無止盡的孤寂,直到他遇到了恬恬……

  艾玉恬又感受到從總裁那裡投射過來的凝視,她自知自己並非長得國色天香或有何過人姿色,值得他這位天之驕子時時「觀注」她,可是他卻……唉!「莫宰樣」,除了他關愛的凝視,她實在感受不出他對她有何特別的舉動。

  「總裁,有事嗎?」她終於受不了他那道溫度日日昇高的視線,趁她未被燙著前趕緊出聲擋掉。

  「是這樣的,禮拜五那天我得去參加一場壽宴,必須攜伴參加,所以想請你和我一道前往。」為了預防叔叔再安排一些奇怪的餐會,在未探清實情前,還是找她擋一檔,谷成傑心裡嘀咕著,雙眸不忘盯著她靜候佳音。

  「這個……可是……」天呀!她哪來的衣服可以穿去參加宴會?艾玉恬面有難色,期期艾艾地說:「總裁……那種宴會……可以……穿制服……去嗎?」

  谷成傑差點忘了這檔事,他咧嘴笑說:「你放心,參加宴會有參加宴會的制服,我會幫你準備好,這事你不用擔心。」

  她不放心又問:「要扣薪資嗎?」

  瞧她那副惶恐的神情,若非他早知她攢錢的理由,還真會以為她是個守財奴,「你放心,不用花你半毛錢,而且衣服的所有權人是你,不是公司。」他笑著說道。

  艾玉恬「猶頭結面」的神情隨即轉換,笑得闔不攏嘴說:「既然如此,我當然奉陪到底嘍!唉,那有沒有算加班費咧!」

  「艾——玉——恬——」谷成傑搖著頭,無奈地望著她那張故作無辜狀的臉孔。

  ***

  艾玉恬望著鏡中自己的那頭白色泡沫,心想,原來頭髮隨意任人揉搓的感覺竟是這麼舒服,難怪公司裡的那群女人老喜歡趁午休跑美容院,這種休息方式遠比趴在桌面闔眼小憩來得好。真是的,以前為了省錢,總是自個兒在家先洗過頭髮,再跑美容院剪髮,常被美容院的助理妹妹丟衛生眼球,這回這個……

  「小姐,這樣的力道可以嗎?」助理妹妹捕捉到客人自鏡中注視她的眼神,遂禮貌地詢問著。

  艾玉恬朝鏡中為她服務的助理妹妹笑了笑說:「可以,謝謝。」她不得不感謝總裁給了她這次的享受機會,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早退,他竟還早就幫她預約好了這家整體造型沙龍。自己曾幾何時來過這種高級享受的店面,從進門到目前為止,自己連動根手指頭都不用,只能像個傻瓜似地以一臉傻笑面對她們對自己的全套服務。管他的!傻就傻,先好好的品嚐這種得來不易的享受體驗,等走出了這家店門再糾正自己傻氣的神情,畢竟這種免費的體驗,說不定一生就這麼一次。

  「小姐,還有哪邊需要再幫你抓一抓?」助理妹妹瞧鏡中的客人笑容可掬,不禁對自己的服務品質感到滿意。

  「呃……不用了,謝謝!」

  「那小姐,麻煩你身體放輕鬆往後躺,我幫你沖水。」

  「嗯。」

  經過三個小時的整治,艾玉恬煥然一新地站在落地鏡前,她目瞪口呆地望著鏡中的自己低喃說:「這……真的是我嗎?」她不敢置信地伸出手觸摸鏡面。

  造型師傑尼很滿意自己所創造的震驚效果,他面露微笑說:「艾小姐,你的髮質很好,所以我只做了小幅度的變動,讓它呈現自然的波動,或許將來你可以考慮把頭髮留長,你的臉型很適合留長髮……你的膚色很有健康自然的氣息,所以我用了……」

  隨著造型師的講述指點,艾玉恬此刻才算是真正認識了自己外表的優缺點,原來這就是人們願意花一大筆錢,尋找專業人員幫他們塑型的原因,因為經過造型師的巧手,會讓自己的優點發揮到最高點,卻完全瞧不出缺點,此刻鏡中的她不就是這樣……

  「這件禮服的線條有拉長你身高的效果,而米白色系的服飾則更能襯托出你肌膚自然的光彩,真沒想到阿傑這傢伙早在台灣偷藏了一塊瑰寶,難怪我在國外從來沒見過他的女友,呵!有了你,外國妞哪能讓他瞧上眼?」傑尼再次打量好友的女友,心想,他們倆倒是挺登對的,只可惜她稍微矮了點兒,不過阿傑喜歡就好。

  一陣紅潮突然浮上粉頰,讓她已刷過腮紅的粉頰更加艷麗,「不、不是的,我只是他的特助,不是你想的那樣……」艾玉恬慌亂地解釋著,傑尼似笑非笑的神情卻讓她知道自己只會愈描愈黑。

  「這裡有雜誌、電視,音響……任你使用,你就在這裡等阿傑。呃,你想喝什麼飲料,我請人送進來。」已經拉開門要走出去的傑尼又回頭問她。

  「呃……不用了。」

  「沒關係.我對你可沒有差別待遇喲!進來這間貴賓室的人,我們全都是這樣招待的,你不用客氣,這些都是『全套服務』的附加價值。」他笑笑說著。

  「那麻煩給我一杯咖啡,謝謝。」

  艾玉恬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鎮定後,這才仔細打量這間宛如小套房的貴賓室,除了有客廳該有的傢具之外,還有一個用木雕屏風圍著的……

  「天呀!還真放了一張床。」她繞過木雕屏風,來到她先前所猜測的空間臥室,她坐在床畔好奇地打量著這裡的擺設,幻想著等她和妹妹相聚,買房子後,自己也要規畫一間像這樣的套房。

  ***

  谷成傑根據服務小姐的指示走進了這問貴賓室。「咦!怎麼不見她的人影……小艾,你在裡面嗎?」他闔上門輕聲呼喚。

  「我在這裡——」

  他望向聲音的來源處——那座木雕屏風。他提起腳步正欲往那裡走去,卻被突然躍入眼底的影像震住了……

  他的恬恬竟長那麼大了!已是嬌艷盛開的花朵,而非剛吐芽的枝。谷成傑如醒醐灌頂般覺醒到他心底的那個小女孩已成了窈窕佳人,一個活生生的女人。

  艾玉恬被他炙熱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忍不住打斷他的注視說:「總裁,有什麼不對嗎?是這套衣服不適合嗎?」若真是這樣,那還真可惜,她還滿喜歡轉動身子時,裙擺輕紗微揚的感覺。

  她略微失落的語氣使他及時平復心情,連忙說:「怎麼會,我是瞧你像換了個人似的,差點兒認不出你是辦公室裡的小艾。」

  聞言,艾玉恬不由得靦腆說:「是傑尼的手藝好,才讓我變了個樣,我想無論是那種長相的人,只要經過傑尼的手,都能改頭換面。」

  「呵!這話若讓那小子聽到,他鐵定今晚樂得睡不著。」他雙眸不經意地瞥到掛在牆上鐘,連忙說:「我們該走了,再晚怕到了那兒,宴會正好結束。」他伸手做出欲挽她的動作。

  艾玉恬嫣然一笑,大方地走向他,挽住他的手,心想,就讓今晚作作灰姑娘的夢吧!待夢醒了,她又是「谷氏」的萬能小艾。

  「嗯,走吧!」他挽著她走出這間宛如會施展魔法的沙龍,一同共赴王子與公主的晚宴。

  走到櫃台的傑尼透過玻璃門恰好捕捉到谷成傑替艾玉恬開車門的動作,單是瞧他們倆穿的那套米白色系的情人禮服,就已經有是情人的感覺,更何況他們倆之間那種自然流露的契合,誰敢說他們倆不是情侶呢?

  ***

  陽明山的某間高級住宅裡,一場壽宴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舞會的來賓有男有女,男的若不是白髮蒼蒼就是英挺俊才,而女的賓客則幾乎全是有著歲月痕跡的雍容貴婦,唯獨今晚壽星的孫女及剛來不久的艾玉恬是正值花樣年華的閨女。因此,現場理所當然地各以她們為中心,形成了兩個漩渦人潮,人潮裡有人歡樂,有人愁,也有人心不在焉。

  面對叔叔再次安排的變相相親,谷成傑無法推拒他老人家的好意,只能捺著性子等他作完介紹。

  「阿傑,你們倆年齡差不多,又都曾在國外待過,應該有很多共通的話題可以聊……」

  看著站在落地窗前的佳人身旁,奇怪的人愈聚愈多,谷成傑不得不打斷他叔叔的話,說:「叔叔、馬伯伯抱歉!我不放心讓與我同來的女伴落單太久,馬小姐,或許下回碰面我們再聊,抱歉!請容我告退。」他領首致歉,看了眼不悅的叔叔及一臉瞭然的馬氏祖孫,隨即轉身走向枯等他許久的儷人。

  艾玉恬原以為可以在宴會上盡情享用美食,沒想到卻無法如願,只因緊迫盯人的蒼蠅太多了,讓她無法分身去拿食物。

  她歎了口氣望向四周,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底,讓她無精打彩的神情有了轉變,「你終於來了。」撒嬌似的低喃讓她的前方自動讓出了一道空隙,恰好讓他走向她。

  「小艾,讓你久等了。吃東西了嗎?要不要我幫你拿?」谷成傑雙眸噙著歉意望著她。

  艾玉恬抿了抿嘴說:「這裡人那麼多,哪走得過去,而且我怕你找不到我。」

  「你放心,無論你在何處,我都能尋到你。」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又說:「我過去幫你拿點食物過來。」

  「唉!等等,我和你一道去,省得你來回奔波。」咕嚕作響的肚皮使她沒留意到他奇怪的眼神,拉住他正欲轉身的身子,隨即和他一同朝吧台前進。

  霎時,以艾玉恬為中心的漩渦散了,全成絲狀般地附著在另一個愈發龐大的漩渦中,讓谷成傑和她輕鬆地享用了一頓遲來的晚餐,直至酒足飯飽,他們見主人四周依然擠滿人群,很難過去和主人道別,兩人只好相視一笑相偕離去。

  ***

  「小艾,時間還早,我們順道找個地方看夜景如何?」

  「嗯,好呀!反正都已經上陽明山來了,不看看臺北的夜景挺可惜的。」

  谷成傑得到她的同意,隨即將車子駛往一個最佳的觀景點。

  「哇!真壯觀,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真好。」艾玉恬展開雙臂迎向徐徐涼風,突地,一陣強風令她不自覺地收回雙臂打了個冷顫。

  谷成傑解下自己的外套替她披上,「雖然已是初夏,山上的夜晚還是有點涼。」自下車後,他即放縱自己的視線緊盯著她的一言一行。

  「謝謝……」她一個回頭卻被僅距她呎尺的臉孔嚇了一跳,這是她頭一回這麼近距離望著他的臉,黑暗中的他看起來有點狂野不羈,不似白天那種文質彬彬的俊逸。

  「嗯,我的恬恬……」宴會裡她的盛況嚇出他心田底的慾望,他緊抓著她,不讓她和他有分離的機會,欲一嘗她嬌嫩惑人的紅唇。

  兩唇相觸的驚嚇讓她一時間無法反應,待她警覺這是親密行為時,她的心智已陷入他溫柔的攻勢中,隨著他的引領,她的初吻爆出了美麗的火焰直撲她四肢百骸。

  他彷彿要將多年來的離愁一一化去,源源不斷地汲取她口中的熱流,讓那股熱流滑向心田深處,澆息已積沙成塔的思念。

  許久,站在山巖頂端的兩人中間才有了隙縫,他緩緩移開他的肩,雙眸深深望著她的麗容,急促的喘息聲穿梭在他們之間,讓他們緊緊擁著彼此的熱體迎向徐徐涼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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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9:47:03 |只看該作者



  艾玉恬輕撫已退了紅腫的雙唇,眼神渙散地任由前方人潮來來去去,她不禁慶幸那天是她假期前最後一天上班,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雖然已過了七日,但是那被他飢渴般的吞噬及自己情不自禁的感覺,卻已烙印在她心底難以磨滅。

  想起他竟能前一刻待她有如熱戀中的情人,下一刻送她回麵店的住處時,立即像個老爹「碎碎念」,她不禁浮起一抹笑容,雙眸瞥了眼身旁的箱子,躺在箱底的大哥大就是那時他給她的。

  當他知道她住在麵店上面的小閣樓時,臉色已是很難看了,再得知她沒申請電話,他更是重重地歎了口氣,把他自己的大哥大給了她,要她隨身攜帶好與他保持聯繫。她原不願拿他的東西,他卻以「會有公事找她」為由將她婉拒的話堵了回來。

  「唉!早知道會這樣,那夜就該堅持要他在市區就放我下車,這樣他也就不會知道我的住處,更不會丟了這麼一個燙手山芋過來。」她又瞥了眼放大哥大的箱子,無奈地歎了口氣,低喃說:「若讓客人看到一個擺地攤的小妹竟手持大哥大,難保生意不會變差……畢竟,在台灣有愛心的人比比皆是……」

  低首瞄了眼自己這一身樸素的運動服,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何會有許多客人誤以為她還是個學生,更自認為她是家境不好,為了籌措學費才會來這裡風吹日曬地擺地攤,實非她惡意欺瞞,而是她不忍拿冷水潑熄眾人的滿腔熱血,怕會使地球上的冷血動物愈來愈多,因而造成生態不平衡那就不好了。

  「唉!雖說薪資已調高甚多,不需再來這裡賣游泳用品,但家裡的那一大堆存貨及他先前在辦公室裡緊迫盯人,這會兒又加上那夜……唉!還好自己事先已請了兩個月的假,而他也已承諾答應了,或許明年不用也無法再請長假了。」

  艾玉恬深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開始吆喝客人,「來喲!俗俗賣,這裡的泳衣、泳褲都是高級貨,全是國外進口的料子,保證下水後依然有如你的第二層肌膚……」她站在攤子旁,不時朝欲走向游泳池大門的客人吆喝、微笑,無視於烈日當空撤下會灼人的金粉,更懶得擦拭永遠也擦不干的汗漬,任由汗珠如雨水般浸濕她整個身子。

  「總共是六百八……謝謝你,下次有需要再來。」

  「鈴——鈴——」

  艾玉恬送走客人後正想喝杯水喘口氣,隱約中卻聽到一陣微弱的鈴聲,「咦!是什麼聲音?好像……嘎!是它在響。」她連忙將手伸進箱子裡摸索它的身子,雙眸謹慎地瞟了瞟四周,見正值人潮空窗期,連忙摸出仍不死心響個不停的大哥大。

  「喂……我、我正在忙呀……嘎……晚上要我陪你去應酬……這個恐怕有困難……」她不由得低首看了看自己邋遢的模樣,「唉!真的沒辦法,我晚上還有事……」突地,一陣由遠漸近的驚呼聲干擾了她的專心。

  「快!失火了……失火了……」

  艾玉恬急忙尋覓驚喊聲的來源處,當她瞧見是停車場那邊冒出火光,不禁驚呼,「天呀!停車場失火了,呃……總裁有事待會兒再說……我在天母的一個游泳池……我要去看看,拜!」她將大哥大隨手往旁邊的紙箱丟去,隨即衝向那一片火光,途中她順手抓了一瓶滅火器。

  「快呀!失火了,快提水呀!」

  當她抵達失火的地點,只見停車場旁的籬芭已被大火吞噬了三分之一,陸績有人提著水桶趕來。

  「糟糕!到底要從哪下手……」她著急地模索順手抱來的滅火器,「會不會是這裡?」手指試著把一根狀似鐵釘的東西拔下,「賓果!真的是保險栓。」

  第一次使用滅火器的艾玉恬顯得有些笨拙,卻也因此提醒了拿水桶的人,眾人紛紛放下水桶拿起掛在附近的滅火器加入救火行列,霎時,白色泡沫滿天飛舞,覆蓋了熊熊烈火,一場火舞就在眾人的圍剿下宣佈結束。

  「嘩!小艾,多虧你提醒,否則這裡就會有連環炮了。」

  「是呀!車子一輛接著一輛……」艾玉恬扯了扯唇角告別眾人的議論,緩緩踱回自己的攤位,「原來激情過後竟是這般手腳發軟。」她全身無力地坐在攤子旁,雙眸呆滯望著前方來回移動的鞋。

  「恬恬,你還好吧!」

  似曾有人這麼喚過她,是誰……是誰呢?停在艾玉恬正前方的那一雙黑色皮鞋一動也不動,使她散渙的眸子有了焦點,她緩緩抬起頭向上望去……

  「恬恬,你哪兒不舒服?」谷成傑被她呆滯的神情嚇急了,連忙蹲下身探視她的狀況。

  他關懷的眼神溫暖了她的身子,使她顫抖的神經鬆懈了下來,「沒……事了,我是被那場火災嚇著了,可能是小時候也有過火災經歷的緣故吧!」她穩定下來的神志又正常運轉了,推敲著自已失常的原因。

  「哦,你也真……唉!見義勇為的事交給別人就行了,怎麼這麼衝動,跟著別人跑去救火,萬一一個不小心……」他想起剛才停車場管理員向他描述她行前鋒救火的英勇事跡,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

  「總裁,你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若人人都和你一樣,那這個世界會成了什麼樣?太可怕了。」她頗不贊同地反駁他的理論。

  瞧她義正辭嚴一臉不苟同的神情,看來應該沒什麼大礙了。谷成傑鬆了口氣笑笑說:「是的,艾老師,學生我受教了。」

  「總裁,我、我沒有教訓你……」

  「嗯,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打了。」

  聞言,艾玉恬更感到不好意思,連忙站起身說:「這怎麼成,總裁,我……」

  谷成傑摀住她的唇不讓她有反對的理由,「恬恬,在公司以外的地方,我們是朋友,好嗎?」

  恬恬,為何自他口中呼出,自己並不曾覺得討厭呢?望著他堅持的烏眸,艾玉恬只有點頭的份了,誰教他是她的主管,總裁都這麼說了她能說不嗎?

  雖然得到的是她無奈的同意,他已經很滿意了,手指輕輕滑過她柔軟的雙唇,語氣溫柔說:「怎麼會來這裡賣這種東西呢?」據他剛才探得的消息,她已經在這裡擺了好幾年的地攤。

  尚來不及消化雙唇傳來的陶醉,他這麼一問,她才想到自己洩了底,讓他知道她請假的真實原因。

  「總……呃……成傑,我……」

  「叫我阿傑,我的親朋好友都是這麼稱呼我的。」

  可是她既不是他的親人,更非是他的朋友呀!艾玉恬在心裡想著,但她只能再度妥協於他的堅持,說:「呃……阿傑,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她不記得自己有告訴他確實的地點呀!

  谷成傑咧嘴笑說:「托廣播電台之福。在電話裡,你只匆忙說了天母這個地點,我正打算開著車一家家找,恰好電台播出的路況報導有提到這裡失火的事,所以,我就來嘍!」

  「原來是這樣……」

  「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哦!」他摟住她的肩逼供。

  「嗯,天氣挺熱的。」她連忙掙脫他的手,頓了一下才說:「我……我是當初為了學費及生活費,才會在夏天放暑假時,跑來這裡賣游泳用品,後來……因為每年都有存貨問題,所以就……才一年接著一年賣。」她說出其中的一個因素搪塞他的問題。

  「哦!那明年呢?」

  「明年……都被你逮到了,還有明年嗎?今年成不成都還是個問題咧!」艾玉恬無聲地低喃著。

  「放心,今年既已答應讓你請假就不會再反悔,倒是明年就不成了哦!所以你今年的貨不用補,賣存貨充充數就好了。」他雖看不懂唇語,卻能瞧出她心底的想法。

  「也只好這樣了。」

  「走吧!東西收一收,和我一道去參加一場飯局。」谷成傑走近攤子準備動手幫忙收拾貨物。

  「唉!阿傑,等等。」她比了比自己的身子說:「我這個樣子能去嗎?」

  「這點你可以放心,你的新制服我幫你帶來了,你到游泳池裡的沖洗室換洗,這裡我幫你收拾。」話罷,他隨即動手收東西。

  「唉,你簡直是打鴨子上架嘛!好吧,衣服呢?」

  他將車鑰匙遞給她,「在前座,車子我停在車場管理室的前面。」

  「Ok,那就麻煩你幫我收了.待會兒收好再麻煩你幫我搬到管理室裡,我向來都把貨物寄放在那,省得天天載貨麻煩,謝啦!」不等他囉唆,她隨即轉身朝管理室走去,毫不客氣地將攤子丟給他收拾,誰讓他如此霸道地要她收攤她就得收,不奉還一下,難保以後不會被他吃得死死的。

  谷成傑沒把她的小心眼擺在心上,反倒是神情愉快地收拾貨品,他繃了七日的心終於能鬆懈了。自那夜之後,他日日思考該如何讓她習慣他,現在她都已能直接喚他的名,他哪還會再計較這種芝麻小事?

  烈日似乎頗體貼他的辛勞,適時收回了它炎熱的火焰,只露出火紅的臉蛋望著他們倆閒新鮮的澀情。

  ***

  「麻煩前面停車,謝謝。」

  艾玉恬步下出租車朝商店旁的小路緩緩踱去。

  仲夏的午後理應熱浪滾滾暑氣逼人,然而這裡卻鳥語蟬鳴,綠茵遍野,山壁矗立的樹木更形成天然的屏障擋去灼灼烈日,讓行走於山徑中的人不至於揮汗如雨,如此的避暑山徑走來,照理說該是輕鬆愉快,但是艾玉恬卻非如此。反而心情蕩到谷底,臉部連一丁點笑容也沒瞧見,只因今天是她人生中的一個重要紀念日她父母親的忌日。

  二十年前的今天讓她的人生有了不同的走法,若照原來的人生路徑行走,她該是一個有幸福家庭的人,有親人伴她度過歡樂童年,能盡情享受慘綠少年的恣意,然而自那天她們姊妹倆快快樂樂地送雙親出門,迎回來的卻是兩具焦黑的屍體,從此展開了她不同的人生旅途。

  「唉!就算我擁有的是一個不健全的家庭,父不嚴母不慈、姊妹不合,起碼我還有親人在身旁,哪像現在孑然一身……」艾玉恬緩步走著念著,她一年只有這一天讓自己的情緒恣情放肆,允許自己在這天回憶過去的點滴,過了今夭,她又得恢復往前拚的衝勁,不能再有情緒低潮的時候,否則她永遠也無法衝到目標——和妹妹共組一個家。

  「拚了這麼多年,省吃儉用,買房子的基金有著落了,可是妹妹她……唉!卻連點兒消息都沒有,何時我才能再和我的親人團聚?累,好累……」雖然腳步走得輕鬆,但過去一年的衝刺卻讓她的心好累,累得想放棄一切,找個可以讓她忘了自己的地方重新活過,但是她不甘願,不甘願沒了父母的記憶,更不甘願放棄和妹妹相認的機會,說不定明天……明天偵探杜就會傳來好消息。

  「可能嗎?已經過去多少個明天了……」她仰首問青夭,凝視遠方白雲蒼狗,沒留意前方有輛車子駛過來。

  「咦?那不是恬恬嗎?」谷成傑按下車窗探出頭說:「恬恬,你怎麼會來這裡?」

  「咦,阿傑,你怎麼會來這裡?」艾玉恬沒料到會在這裡遇到他。

  「我是來這裡祭拜一位朋友。你呢?」

  她別過頭望向前方的路說:「我來看我的雙親。」她刻意保持乎穩的語調,不讓低落的情緒顯現。

  怎麼這麼巧?一種不好的預感突掠過他心頭,「需要我載你上去嗎?」

  「不用了,就在前面而已。」她抿了抿嘴。

  「那我在這裡等你。」

  「嗯。」

  谷成傑由照後鏡望著她看起來有點孤寂的背影漸遠,有股衝動想下車陪她前去,但他自身的經驗讓他忍住了,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是不被人打擾。

  真巧!居然會在這裡遇到他,自從他得知她請假的原因後,進一個月來,他和她幾乎天天碰面,有時是他下班後來幫她收貨品,有時是她提早收攤陪他去應酬,兩人絕口不提那一夜的吻,一切順其自然,像朋友般的相處,最大的改變大概只有她讓他喚了恬恬,這個只有親人才喚的名字。

  艾玉恬視線朝雙親的墓碑望去,「咦?會是誰?是誰來祭拜過我的父母親?」墓碑前擺的那一大束花讓她看傻了眼。

  「難道……天呀!莫非是小妹,她找來了,有可能嗎?可是若不是她,又會有誰呢?」她摸了摸那一束依然鮮艷盛開的花朵,「唉!可惜花兒無法告訴我答案。」

  她放下自己帶來的花,「爹地,媽咪,先向你們報告一個好消息,我高昇了……」望著父母合葬的墓碑,她喃喃道出她這一年來的變化。

  一個小時過去了,谷成傑遲遲未等到她的蹤影,忍不住步下車,朝她之前消失的方向尋去。

  當她那身黑色洋裝映入他眼底時,他鬆了口氣正想出聲喚她,卻因墓碑前的那束花出不了聲。

  怎麼會?恬恬竟是他們的女兒!怎麼會這樣……他竟沒連想到他們同是姓艾,谷成傑因眼前突來的事實震住了。自從他由叔叔口中得知被他雙親的車撞死的艾氏夫婦長眠於此,他就有前來祭拜他們的打算,正巧今天聯絡不到恬恬,遂趁他雙親忌日的今天順道前來祭拜艾氏夫婦,卻怎麼也沒料到……還來不及自叔叔口中得知艾氏夫婦的孩子下落前,竟會在今天知道,恬恬居然是艾氏夫婦的女兒。

  艾玉恬告別了雙親,正打算下去找谷成傑,一個轉身卻見他已在入口處等她,她連忙朝他走去。

  隨著他愈來愈清晰的臉孔,她心裡的疑惑愈來愈深,怎麼才一下子,阿傑的臉色就變得那麼難看了,而且好像失了魂似的,沒瞧見她已站在他眼前。

  「阿傑,你怎麼了?還好吧!」她輕推他的肩。

  「呃……我……沒事……」谷成傑勉強朝她笑了笑說:「恬恬,可以走了嗎?」

  「嗯。對了,阿傑,你之前上來祭拜朋友時,有沒有瞧見其它的人?像是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艾玉恬心底突然燃起一股希望,心想,或許他剛才有瞧見可疑的人物。

  「剛才……呃,沒有……沒看見,剛才這附近只有我一個人,下去後才遇著了你,怎麼了?」他知道她問的原由,但是他能說嗎?又該如何說?能對她說:「恬恬,抱歉!我父母間接害死你的雙親,所以我來替我的雙親向你父母道歉。」這樣的話嗎?

  「沒什麼,不過是有人先我一步來祭拜我的父母親吧!」她失望地聳聳肩,又說:「走吧!瞧你臉色愈來愈差,說不定是……」她雙眸瞄向四周的陰宅,隨即拉著他走下去。

  「還有要去哪嗎?」

  「沒有。」

  「我們去吃晚餐好嗎?」

  「你不用回公司了嗎?」艾玉恬這才想起今夭並非例假日,一向公務繁多的他這時理應身在辦公室裡,怎麼挑這種非假日時間上山來祭祀。

  「通常每年的今天我都會空下來……」他神情落寞地望著前方路況。

  或許他和她有著相同的理由,每年都空下這麼一天,讓往日的回憶啃咬心緒,獨自承受過往的悲傷吧!艾玉恬不願揭人悲情,遂說:「難得你會蹺班,晚上我們一道去瘋一瘋吧!」

  谷成傑無言地點點頭。

  一輛白色跑車在山間小道上奔馳著,奔向滾滾紅塵……

  ***

  「嗝——來,乾杯……」

  平常滴酒不沾的艾玉恬,今天成了酒國豪傑,雖談不上千杯不醉,今晚她少說也喝了十幾二十杯了。

  谷成傑再度搖著不知已是第幾杯的調酒,望著她手撐頭的模樣,唇角不由得泛起陣陣笑意,難怪她會阻止他帶她到Pub小酌一番,原來是她想喝個痛快,才會說買酒到她家或他家喝,省得違反了她酒後不開車的原則。

  唉!恬恬,就只有今天,他不阻止她喝,因為他自己也……谷成傑將調好的酒遞給她,自己也端起一杯。

  「恬恬,乾杯!」兩隻水晶杯在空中交會,響起一陣清脆的聲響。

  「阿傑……你好厲害……會調這麼多種酒……嗝……前幾次送你回來……還以為你酒櫥裡的調酒器具……只是裝飾……嗝……」她笑著手比向他身後的玻璃櫥櫃。

  「以前在國外學來打發時間的……呃,恬恬,你找人找得怎樣了?有你妹妹的下落了嗎?」先瞭解她這邊的尋人狀況,也該是他履行承諾的時候了。

  艾玉恬又是揮手又是搖頭說:「沒有……統統沒有……連個螞蟻走過的痕跡都沒瞧見,不知是對方故意掩飾或是我找的偵探社能力太差……嗝……沒有……錢給他沒有了……消息也沒有……」她沮喪地扯了扯頭髮。

  「恬恬,我來……我來幫你找。」

  「哈!幫我?我不相信……也曾有人說要幫我尋回妹妹……結果……呵……連個消息也沒有……我不再相信別人……還是靠自己……靠自己的力量……嗝……」她的腦海中突然掠過一個模糊的男孩臉孔。

  因為他的疏失竟讓她無法再相信別人,他該如何挽回她對人的信任?谷成傑望著已醉倒,趴在桌面的艾玉恬,不知不覺地喝盡了擺在桌面的四,五瓶酒。

  「恬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失約沒給你消息,而是……唉!提這些又能如何。」他走向她,「恬恬,醒醒……我扶你到房裹休息……」

  谷成傑勉強扶著她,踩著紊亂的腳步,將她搖晃的身子帶到他的臥室。

  「恬恬,你今晚在這兒睡,我到書房去,有事叫我一聲,我就在隔壁。」他憐惜地望著她微酣的神情,嫩頰上的那抹暈紅煞是惹人憐,他忍不住偷嘗了口那片粉嫩,怕自己酒後亂性正欲抽身離去,卻……

  「阿傑,人家好熱……」她抗議的同時已掀開他幫她蓋上的被子。

  她小孩子的動作使他不由得笑了笑,隨即轉身走向冷氣機調溫度,正欲再幫她蓋上涼被,她卻突然春光乍現,將自己身上的那件黑色洋裝褪到胸口。

  卡在身上的衣物讓艾玉恬甚為不適,邊是用力掙脫邊是嘟嚷道:「討厭……好不容易涼了……怎麼又……」

  看傻了眼的谷成傑瞧她不舒服,連忙向她走去,「恬恬,把衣服穿上,會著涼的。」他邊說邊幫她拉上衣服。

  「不要啦!好熱……」她推開他欲幫忙的手,又將衣服往下褪了數吋。

  他不死心地伸手阻止她脫衣動作,一個不小心,他的手覆上她的胸,一股奇異的感覺突然蔓延在他和她之間……

  手掌度柔軟的觸覺使他原本秉持著非禮勿視的烏眸有了轉移,她衣服底下雪白滑嫩的肌膚完全不同於臉部的自信光彩,皙白得有些柔弱,他一個閃神,她嫩白的肌膚又戰勝黑色衣物些許。

  「恬,你在考驗我的意志力嗎?」他緊抓住心底所剩無幾的理智,動手將她的黑色屏障往上拉。

  「不要……人家不要啦!」她使出難纏的五爪功奮力抵抗外敵,同時趁空隙脫掉那一層使她悶熱的衣物。

  兩人四手激烈地抗戰著,半空中突出一個黑色物體,而落在地面的卻不止有黑色,還有白色的點綴。

  眼前幾近赤裸的胴體好像在對他招手,令他著了魔似地忍不住緩緩低首膜拜那致命的誘惑。

  突來的一陣濕涼讓她忍不住逸出呻吟,「嗯……好……舒服……呵……好癢……」

  她微張朱唇的性感著實騷動他的心,使他轉移攻勢直取那一片粉嫩。

  失落許久的感覺再次重現,令她格外珍惜,不由得盡情響應他的索求。

  她熱情的反應更刺激他的渴求,在他靈巧的手法下,她與他之間的障礙物已蕩然無存,肌膚相觸的酥麻感,使他們心跳加速,呼吸更加急促,一股燥熱迅速由他們蹦跳的心散發開來,血液裡的酒精使他們倆皆排斥之間的空隙,促使兩具赤裸的身子尋求唯一的密合。一場自然原始的律動在他與她之間展開……

  激情過後,地她力地昏睡過去,他則意猶未盡地盯著她,撫著她嬌嫩的麗容。

  「恬恬,沒想到你兒時的童語竟會成真,當時你說要嫁我,我不過當你是親人,想將你帶入谷家……」他輕啄她的唇。

  「一直把你當成親人的我,未曾細究那是一份什麼樣的感情,當你以成熟女人的姿態再度出現在我眼前,我印象中的女孩和已是成熟女人的你,更交錯出我不曾發現的感情……」他憐惜地撫過她眉、緊闔的眸,順著鼻樑滑過她的唇,輕撫著她的額。

  「恬,我該如何交出我的情,如何破除上一代的恩怨?唉!若只有今夜,就讓我擁你到天明……」谷成傑將她的身子摟進懷裡,讓彼此的心貼著心,祈望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她。

  ***

  濃密的睫毛眨了眨,艾玉恬逐漸由宿醉中轉醒。

  咦!這裡是哪?她的硯線由天花板緩移向身旁,突然映入眼底的臉孔使她心一驚,連忙摀住已到了唇邊的驚嚇。

  他平日看起來冷峻、堅毅的臉,此刻卻像個玩倦的大孩子,毫不設防地闔眼睡著,讓人忍不住觸摸他難得的柔和線條。

  咦,自己在幹麼?艾玉恬急忙縮回自己蠢蠢欲動的手,悄悄挪移自己酸痛的身軀步下床。

  「啊……」她急忙摀住不小心逸出聲的唇,迅速望向身後的人,見他依然熟睡未醒,不由得輕拍自己胸口,霎時地想起自己尖叫的原因,連忙雙手環臂擁著自己赤裸的身子。

  怎麼會這樣!自己怎麼如此放縱,竟讓酒精主導了行為……天呀!他會不會認為她是個放蕩的女人?艾玉恬每穿上一件衣服,就陸續回想起昨夜激情的片段,當她著裝完畢,腦海裡的拼圖也已竣工。

  臨走前,她再次回首望向他那張熟睡的臉孔,「阿傑,我該如何是好?往後又該如何面對你……」伴著低喃聲她輕輕闔上房門,瞥了眼酒櫃前杯盤狼藉的吧台,歎了口氣迅速離開這個讓她昏了心智的地方。

  艾玉恬首次在白天看到大廈管理員,她不禁慶幸馬伯伯正低頭看報紙,連忙輕移腳步快速通過。

  陽光已悄悄透過雲端撒向大地,耀眼的陽光敲開人們緊閉的眼皮,讓熟睡中的人緩緩轉醒,也讓工作中的人及時醒來繼續工作。

  「還好,苦等了一夜,總算有了成果,雖然只拍到她的背影……加上昨晚的側面,呵!應該可以交差了……」大廈旁的花圃前站著一名外表甚為平凡的男子,他小心翼翼地將相機收進袋子裡,喃喃自語道。

  ***

  一種持續不斷的聲響直擾谷成傑的好夢,使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倏地,他雙眸一張,大手直撲向聲音來源處——一個電子式的鬧鐘,除去擾人的騷動,他直覺地望向身旁的空位。

  「咦!恬恬人呢?」

  他迅速掀開涼被跳下床,穿上衣物走到客廳,卻空空蕩蕩尋不著她滯留過的痕跡,似乎僅有吧台上的空酒瓶及那兩隻酒杯能證明她昨夜來過。

  「恬恬,怎麼不喊醒我?你是以何種心情離開的……」他走回臥室坐在她曾躺過的床鋪上,緩緩低首將整個臉埋入她躺過的枕,深深吸取她殘留在枕上的芳香,讓她的氣息充斥他整個肺,突一個抬頭,電子鬧鐘所顯示的時間讓他有了決定。

  「恬恬,不要拒我於門外,好嗎?」谷成傑迅速走出大門,奔向艾玉恬可能去的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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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9:47:40 |只看該作者



  「砰——」

  谷仲忍氣呼呼地將雜誌飛摔出去,「可惡!這是什麼報導,竟說阿傑疑似招妓……這個阿傑到底在搞什麼鬼!在國外他是行為端正,乖得有點離譜,怎麼一回來卻緋聞不斷,這孩子到底是怎麼了?」他手掌憤而用力擊向書桌。

  「不行,不能再讓他這樣胡搞下去。」突地站起身,一抹悲傷神情悄然浮現,他低喃說:「再這樣讓他胡搞亂搞下去,我怎麼對得起大哥、大嫂……」

  谷仲忍緊握的拳頭突然一鬆,隨即有了行動,拿起話筒撥了一組號碼。

  「喂,陳律師嗎?我是谷叔……嗯……是這樣的……」他決定請律師警告那家頻頻報導他侄子緋聞的雜誌社,對於雜誌社的譭謗報導。他暫保留法律的追訴權,打算若再讓他瞧見相同的報導,憑他這些年在商場上學的手段,沒搞垮它也會買下它,畢竟以「谷氏」雄厚的財力。對付這種小雜誌社絕對綽綽有餘,用不著花多少力氣的。

  隨後,谷仲忍又播了通電話。「我不是……誰是恬恬……算了,你不說我也不勉強……沒關係,那是你個人的私事,只要不影響到『谷氏』的名譽……是這樣的,我打算在老宅那裡辦一場家族聚會,就在這個週末……不行,你一定要到……畢竟你現在算是谷氏家族的領導者……來不及了,我已將帖子發出去……嗯……晚上七點……」

  在電話線的另一端,谷成傑垮著臉無奈地說:「好,週末我會趕到……嗯,拜拜!」

  他盯著已掛妥的話筒,深深歎了口氣,剛才專線響起時,他誤以為是恬恬聽到了他在大哥大的語音信箱裡的留言而回的電話,沒想到卻是叔叔打來的,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他敢打包票,這回名為家族聚餐的宴會鐵定又是相親大會。他真弄不懂為何老人家們,總是愛操心晚輩的婚姻大事。谷成傑又吁了口氣低喃說:「恬恬,你到底去哪了?這回的宴會……你能和我一道去嗎?」

  他由衷祈盼恬恬能聽到他的邀請,自從那夜醒來,已經三天了,卻都沒她的消息,游泳池、麵店他一天去兩趟,電話則每隔兩個小時播一次,但卻連點音訊都沒有,谷成傑失神地望著窗外的飛鳥,喃喃道:「鳥兒,可否幫我尋到恬恬,恬恬難道你也要像鳥兒般飛離我嗎?」飛鳥漸遠的景象使他心底的失落感更加沉重。

  ***

  自她北上求學這十年來,她頭一回容許自己休這麼長的假,將她的生意擺兩旁,心情放前頭……

  「唉!休了這麼多天假又如何?心情愈理愈糟,還不如讓工作麻痺自己的胡思亂想……」艾玉恬將衣服一一折進背包裡,自那夜醒來,她回到家立即抓了幾件換洗衣物,隨便買了張火車票,她人就來到了台中,回到伴她成長的孤兒院。

  「叩——叩——」

  「請進——」

  「玉恬,不多住幾天嗎?」

  「不了,休息這麼多天也該夠了。」艾玉恬扣上行李,回頭望向目光慈祥的院長,笑笑說:「我若再住下去,別的小朋友會抗議我搶了他們的床位。」

  「放心,自從有『谷氏』的定期捐款,這裡大都會固定保持一定量的空房,以備不時之需。」她露出一抹和靄笑容說:「倒是你,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有空多回來玩玩。若在外遇到不順心的事,不要忘了這裡有個家可以讓你依靠。」

  艾玉恬眨了眨睫毛,將到了眼眶的熱液再趕回去,她唇角揚起曲線,領首說:「會的。院長,謝謝您。」她展開手臂擁住把自己一生都貢獻給孤兒的院長,她輕輕撫過院長早已花白的髮絲,承諾說:「院長,您要好好照顧自己,以後我會常回來探望您,我希望回來看到的您,依然是身子骨硬朗的院長,好嗎?」

  「傻孩子,」院長話鋒一轉,轉移話題說:「玉恬,看我又差點忘了,剛才有一個離開這裡有段時間的院童,回來詢問他以前那幾個死黨的下落,被他這麼一問,我才想起好像是你高職畢業的那一年吧!你還記不記得有個叫小傑的男孩,就在那年,他曾回來找過你,可惜那時我手上恰好沒有你的聯絡資料,小傑只好帶著失望到國外去了。」她歎了口氣,又說:「那一年院裡正值多事之秋,院裡的小朋友幾乎全病了,這一忙,就忘了將那件事告訴你。」

  「沒關係,我都快忘了自己曾認識過這麼一個人,若有緣,以後總是能再見面的。」艾玉恬拍拍院長的肩,說:「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到車站,對了,院長,這是我大哥大的號碼,您若有事找我,當其它電話找不到我時,可以試著撥這個號碼,這是老闆他暫借我用的,所以我也不確定能用到何時。」她將一張抄有電話號碼的紙條遞給院長。

  「嗯,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

  「是的,院長。」艾玉恬向她行了個童軍禮,隨即轉身離開孤兒院。

  「院長,有您的電話。」義工小珍的呼喊聲打斷院長不捨的目送,她急忙走往辦公室接聽電話。

  「喂……小傑……是你……哎呀!玉恬剛剛才離開這裡……嗯……對了,這次我可以告訴你玉恬的聯絡資料,我先念一組大哥大的號碼給你,剛剛我才看她把大哥大收進背包裹,號碼是……」她推了推老花眼鏡,逐一念出她剛拿到手的資料。

  ***

  「鈴——鈴——」

  「怎麼這麼快?我才剛開機沒多久,它就響了……會不會是院長在試撥?」艾玉恬連忙從背包裡挖出響個不停的大哥大。

  「喂……咦……是你!有事嗎?」她望向車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景,電話裡傳來的訊息使她不禁眉頭緊蹙,「嗯……阿傑,我現在人還在台中,才剛要前往火車站而已,我怕晚上趕不到……嗯……我一定得陪你去嗎……嗯……好吧!老闆是你不是我……本來就是呀!你直接說……我們在哪碰面…:嗯……好,我一到台北直接趕到傑尼那裡……不、不用了,你不用來接我,我記得地點。我直接搭出租車過去就行了,反正可以報公帳,不是嗎……Ok!拜拜!」

  艾玉恬連忙關機將電話塞入背包最底部,她沒料到已關機數天的大哥大,才剛開機就接到他的電話,聽他的口氣,好像不記得那夜的事,說話的方式和以前相同並無差別。

  「難道他真忘了他對我……否則。他怎麼依然是一副『我是老闆』的態度,還是,男人都是這樣的?」艾玉恬望著前方的台中火車站,心裡掙扎了一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邁開腳步,朝充滿未知數的旅途前往,渾然不知台北有場驚宴正等她蒞臨。

  ***

  一路上他未發問,她也沒開口,直到他們倆下了車,他卻帶領她走向與主屋相反的方向。

  艾玉恬好奇的本性才打破他們倆之間的沉默,「阿傑……你不是說有宴會嗎?怎麼往這裡來了?」她停下腳步不願再前進。

  「放心,我不曾把你給賣了。你看看前面……」谷成傑手比前方說:「那裡不是有間亮著燈的玻璃房嗎?」

  「嗯,看起來有點像是花房。」艾玉恬領首答道。

  「那裡就是這次宴會的地點,以往只要是超過三十人的宴會,都會在那裡舉行。自從我父母他們將主屋內部重新翻修。為了能給我一個安靜的居住環境,就順道蓋了那間玻璃房。」他神情黯然地吸了口氣,又說:「由於那間花宴廳……呃……就是那間玻璃房,它裡頭結合花房與宴會場地的設計,頗得客人好評,所以谷氏的一些長輩倒也沒傳出抗議聲,畢竟這裡是谷氏租先留下來的地方。」

  艾玉恬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她突然收口笑了笑,心想,還好不是他要找個地方和她談那一夜的事,看來他八成忘了那被他們倆酒後亂性的事。

  「恬恬小姐,我們可以走了嗎?」

  「Ok!」艾玉恬大方地挽住他伸來的手臂,心底有了他若沒提,她也不說的打算。

  ***

  艾玉恬不由得佩服阿傑設想周到,若不是他有先見之明,讓她先到傑尼那裡改造一番再來,這會兒她可能只夠格當串場的服務生。

  奇怪,這一眼望去怎麼年輕女性居多,而且個個打扮得像是要參加國宴似的,一個比一個端裝。阿傑不是說,這是一場家族聚會嗎?怎麼會,難不成谷氏家族是以女性人口居多,艾玉恬神情疑惑地朝身旁的谷成傑望去。

  果真如此!他無奈地抿了抿嘴,「看來我叔叔是怕我娶不到老婆,才把社交界的名媛全找來了,怎麼樣?特助,幫我過濾幾個吧!」他以戲謔的口吻回答了她的疑惑。

  一股失落感突悄然啃咬她的心,在她未理解自己心情突然低落的原因前,已先脫口說:「既然是選美大會,你就不該找我陪你出席,免得眾家美女亂吃飛醋,一氣之下,你的秋香說不一定會提早離席喲!」

  「是嗎?那正好,反正我又不是唐伯虎,要秋香有何用,更何況我是一個忠於原味的人,心底有了人,就再也容不下其它人。」他別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又說:「你呢?你是否也是一個忠於原味的人?」

  他的那一瞥讓艾玉恬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幾千,她連忙收斂心神說:「你說呢?」

  「這個我們以後再討論,先陪我演一齣戲吧!特助。」

  「嗯,什麼?『老闆』您剛才有吩咐我幫你做什麼嗎?」她故意裝蒜,不願蹚這淌渾水。

  「拜託啦!恬恬妹妹,難不成你真想雙手奉上我這只『羔羊』,將我推入虎口。」他故意擠眉弄眼,裝成可憐兮兮的模樣。

  「好吧!但是你不能做得太離譜,否則我會向你索取高額的精神損失哦!」她嘟起雙唇,勉強答應他的請求。

  「嗯。」他用唇烙下了他對她的保證,乘機回味他這些日子來的思念。

  這傢伙!怎麼說開始就做了,讓她連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現場陸續傳來的驚呼聲,讓艾玉恬及時拉回理智,試著推開他愈來愈貼近的胸膛。

  原本想加深這一吻,卻因瞥到正往他們這裡走來的叔叔只好作罷,谷成傑將唇移到她的耳畔,輕聲說:「恬……媒人公來嘍!」

  「Ok!」她也學他,在他耳邊輕吐氣息。

  ***

  愈接近他們,谷仲忍愈肯定雜誌上指的那名女子,就是他侄子帶來的那位客人。難道那則報導是真的,她真是他侄子的情婦,可是她看起來像是個好人家的女孩呀!但她那一身黑絲綢禮服,使她看起來就像是照片裡那名身著黑色洋裝的女子,他不由得暗自祈盼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錯了人,否則,阿傑就真的太荒唐了!

  「阿傑,你怎麼這會兒才來?走!我帶你去認識幾個朋友。」為避免節外生枝,谷仲忍急欲分開他們倆。

  「叔叔,你不是說,這是家族聚會嗎?」趁他叔叔愣住的空檔,他又說:「叔叔,我來介紹一下,她是……」

  「阿傑,你先和我過去一下,待會兒再介紹。」谷仲忍不願聽到可能是他猜測的事實。

  「是呀,阿傑,你就先和谷叔叔一道過去吧!我會在這裡等你的。」艾玉恬不願讓長輩為難,遂幫腔勸道。

  谷成傑聳了個肩,無奈地說:「好吧!恬恬,你如果餓了,先去吃些東西,不需苦守在這裡等我,無論你在哪個角落,我都能尋得到。」

  「嗯。」她笑著領首。

  谷仲忍瞧侄子已有軟化的跡象,二話不說逕自拉著他的手臂朝人群走去,「阿傑,今晚你給我張大眼睛好好的看,趕快挑個對象定下心來,省得在外面胡搞亂弄,連情婦都帶來了,唉!你這孩子怎麼變成這樣……」

  谷成傑一臉莫名其妙地聽著叔叔的叨念,正想問清楚他話哀「情婦」的意思,迎面卻來了一群娘子軍。

  艾玉恬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輕歎了口氣,「有錢人都是這樣子,眼睛往上瞧的嗎?眼底完全無我們這種市井小民的存在嗎?」她聳了個肩,朝旁邊的餐檯走去。

  「你看就是那個,穿黑色禮服的那個。」一陣驚呼聲突然從窗戶邊響起。

  「哎喲!瞧她那副窮酸樣,好像多久沒吃似的,難怪只夠格當『谷氏』總裁的情婦。」

  「可不是嗎?這個谷成傑也真是的,那種女人帶到小套房玩玩也就算了,還敢公開帶來這裡亮相,不怕又被登到那本八卦雜誌裡。」

  為了避開那群長舌婦,艾玉恬端起盤子換到另一個角落享用食物。她心想,自己到底招誰惹誰了,這裡的食物不就是要給人吃的嗎?怎麼才盛了一盤就有閒話傳出,而自己又何時上過雜誌,成了阿傑的情婦……

  「咦,不會吧!有那麼巧嗎?那一夜……被狗仔隊逮著了嗎?」她秀眉齊攏細想那天情形,「應該沒有呀,沒有什麼鬼鬼祟祟的人呀!奇怪……」她又想了一會兒,最後宣告放棄,決定先動手填飽肚子再說。

  「好吃嗎?」

  「咦?阿傑,你怎麼那麼快就過來了?」艾玉恬雙眸不解地望嚮往她身旁空位坐下的谷成傑。

  「趁空隙溜過來的……你這兒沾了點醬。」谷成傑就近吻去她唇角沾到的沙拉醬,趁她尚未反應過來時,隨即拉起她走向出口處。

  「你……你……阿傑,你怎麼帶我出來了?」她原想質問他為何偷襲她,卻因他的臨時起立改了方向。

  「我?我當然是帶你出來透透氣呀!免得你被那一屋子的醋味給熏暈了。」他戲謔地答道。

  「你少自往臉上貼金了,真不害躁!若非今天這場宴會只有你這位年紀較輕點的男士在場,哪來那麼多醋?呵,你瞧!若眼神能殺人,我可能早被碎屍萬段了。」她用下領比了比他身後的那一片玻璃牆。

  谷成傑移了移身子,心想,既然裡面的人這麼愛偷窺,就讓她們看個夠,「恬恬,上戲了。」

  他喚回她的注意力,未得到她的首肯,即以他的唇輕就她的,趁她尚來不及反應之際,他已成功登陸,汲取她口內的芬芳。

  她因他突來的熱情呆住了,待她回過神正欲推拒他的攻勢,心防卻已被他攻陷,不由自主地響應了他,渾然忘了花宴廳裡的那群觀眾。

  只見隔著玻璃假裝欣賞外頭風景的聚娘子軍們,當她們窺得路燈下正上演的香辣畫面,個個皆咬牙切齒拂袖而去。

  谷成傑首先恢復理智,用手指輕撫過她略微紅腫的唇,「走吧!我帶你去瞧瞧我以前的家,我好久好久沒回家了。」他摟著雙眸依然泛著迷情的她,緩緩走向主屋。

  ***

  隨著室內燈光由暗轉亮,艾玉恬雙眸也為之一亮,深受室內的原木建材所吸引。

  挑高的客廳中,除了有大片落地觀景窗,還有一間以帳子門為區隔的和室房,和室房裡其中的兩面牆皆是方格子落地玻璃,白天若在和室房品茗,望著戶外綠意盎然的景致,一定會有在深山林內泡茶的感覺。

  「阿傑,這些是什麼木頭?」她的視線再度轉移到客廳。

  「印象中,好像大部分都是用檜木……那時剛整修的,木頭味道遠很重,我好奇地向父親說:『這是什麼味道?』他好像就是回答檜木吧!」谷成傑烏眸閃著緬懷過往的神采,輕輕撫過木質牆壁。

  「上面也都是嗎?」她比了比樓上。

  「嗯,走吧!我們一道去瞧瞧,印證一下我腦海裡的記憶。」他像個活潑的大男孩似的,拉著她的手直往樓上走。

  屋子的二樓有一間琴室、小書房,及一間寬敞的主臥室,三樓則有兩間臥室,小書房,四樓則是大書庫及視聽室。

  「天呀!阿傑,你們簡直可稱得上是書香世家,不但樓下每間臥室都附設一間小書房,這裡更是個小型的圖書館。」艾玉恬快速瀏覽這裡的藏書,發覺這裡不僅單有財經書籍,舉凡文、史、地理、宗教、醫藥類都至少有一整櫃的書。

  「就是有這些豐富的藏書,所以養成了我愛看書的習慣,每天總得翻個幾頁書才得以入睡。」他都快忘了沉浸在書海中的感覺。

  艾玉恬腦海裡突閃過一個小男孩手捧書的畫面,她吁了口氣說:「我大概能想像得到,童年的你手捧書的模樣準是小書獃一個。」她藉故調侃他,以趕走心底突然復活的記憶。

  「哦,我會是那樣的嗎?」他無從得知她的想像圖,是否就是因當年的他連想而來的。

  「鈴——鈴——」

  谷成傑反射動作地接起對講機。

  「喂……嗯……好,我就下來了。」望著已掛妥的話筒,他不由得訝然失笑說:「剛剛我竟恍如回到幼時,在這裡看書看忘了時間,母親她……按對講機催我下樓。」可惜話筒裡傳來的聲音,讓他的幻想如泡沫般。一下子就破滅了。

  艾玉恬但笑不語,她瞭解他的感受,不禁羨慕他擁有比她多的童年回憶。

  「走吧!我叔叔在樓下等。」

  隨著開關聲一一響起,他們倆曾走過的足跡又逐漸回復原來的黑暗。

  ***

  「叔叔,你怎麼這麼快就找到這兒來了?」

  谷仲忍瞟了眼映在落地玻璃的人影,深深歎了口氣才轉過身說:「人都走光了,難道還要我留在花宴廳清潔場地不成?」他沒好氣地瞪了他侄子一眼。

  「叔叔,我沒那個意思,我怎麼敢勞煩你做那種事。」谷成傑堆起笑臉欲化解他叔叔不悅的神情。

  「哼!做什麼事?做自討沒趣的事嗎?耗費心思幫你辦了這麼一場宴會,結果你這個主角不但晚到還早退,這成何體統。」谷仲忍板著臉訓話,絲毫沒理會艾玉恬。

  谷成傑神情無奈地說:「叔叔,這你也不能怪我呀!每一回你都假借各種不同的名義拐我出席一些相親餐會,所以我才……」

  「才……才怎麼?」谷仲忍打斷他的話,直截了當說:「既然你不願我再安排這類的餐會,那你就挑一個吧!看是要選前兩次的,或是今天你有看中意的人選,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再荒唐下去,否則將來我該如何見谷氏的列祖列宗,更不敢面對大哥,大嫂他們。」他有意無意地睨了眼艾玉恬。

  谷成傑保護似地摟住她的肩,他瞥了眼她那臉莫名的神情,又看了眼叔叔含有指控意味的眼神,早已在心底發芽的想法逐漸快速成長茁壯。

  「叔叔,是不是只要我趕快挑個人選定下來,這樣你就安心了。」

  「沒錯。」

  「既然如此,我就選她當我的妻子。」他將艾玉恬推站在他前面,又說:「小艾是我在公司裡的特別助理,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所以有她當我的妻子,叔叔你應該沒有理由不贊成,無論如何,我今生的新娘就是她——艾玉恬。」他深情地望著她的錯愕。

  谷仲忍沒料到自己才故意逼侄子幾句,就造成這樣的後果,更沒想到那名女子會是侄子的特別助理,「這……你……」他一時間實在想不出有何反對的理由,畢竟他並非嫌貧愛富的擁護者。

  「既然沒有反對的聲音,那我和小艾先走了,再見嘍!叔叔。」谷成傑趁大夥兒尚來不及響應他突扔下的炸彈,拉著她快步逃離現場。

  ***

  一路上,他沒再開口,她也沒問他剛才為何拿她當擋箭牌,只因他們正行駛在暗夜山路上,艾玉恬怕她一開口,就會將心裡愈發加深的怒氣發飆出來。

  她不知他為何對谷仲忍這樣說,難道她真只是他工作上的夥伴而已嗎?那他之前……沒錯,回想他之前找她全是為了公事,沒有一次是因私人因素找她,除了那一夜,但誰又能得知他不是為了排解思友的愁緒才順道找上她,說不定那時他若沒在中途遇到她,他也會去找別的女人,呵!他還真物盡其用,把她壓搾得其徹底。

  想到這裡,艾玉恬唇角不由得泛起一抹慘笑,她不知為何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物質緩緩破繭洩出。

  谷成傑雙眸專注路況之餘,還不時偷瞄她的反應,瞧她神情由怒轉悲,他懸在半空中的心不禁愈蕩愈慌,連忙加快速度朝上回他們觀看夜景的地點前進。

  相同的景致,心情卻不同於上回,艾玉恬待他熄火尚來不及下車即開口說:「為何拿我當擋箭牌?」冰冷的語氣絲毫聽不出她心底的怒意。

  該來的總是要來,谷成傑吸了口氣以沉穩的語調說:「恬恬,你討厭我嗎?」

  「No,但也談不上喜歡。」她抿抿嘴雙手環臂,心想,他這個問題和她問他的事有關聯嗎?

  他咧嘴笑說:「這樣正好,反正現在的社會人人都在大談自由戀愛、結婚,可是離婚率卻節節上揚,」他頓了一下,又說:「現在不是流行復古嗎?我們倆正好搭搭復古列車,先結婚再培養感情,除非你有男朋友。」

  「時間都被你壓搾光了,哪來的空閒交男友,咦,我才問你幹麼拿我當擋箭牌,你就當真了呀!」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黑暗中,她隱約從他雙眸瞧到一抹堅定。

  谷成傑沒理會她的抗議,逕自將心裡擬好的說詞說出,「既然你沒有男友,我也沒感情的羈絆,為何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

  「喂!你該不會當真……」

  「是的,艾玉恬小姐請你嫁給我。」他以慎重的語氣向她求婚。

  「你……你……」艾玉恬被他突如其來的求婚嚇呆了,她以為先前他只是拿她當擋箭牌,卻沒想到這是真的。

  谷成傑加強遊說:「如果你嫁給了我,你不但不用再拚命賺錢,而且我也會幫你尋找你失散多年的妹妹。」

  「咦!你怎麼知道?」

  「那一天,你喝醉酒時說的。」他憐惜撫了撫她的頰,又說:「你當真以為我忘得了那一夜嗎?」

  「我……」天呀!原來,他從頭到尾都記得,那他會不會是……「你……該不會是為了表示負責才提結婚……」她問出心裡的疑惑。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你以為我會有那種負責情操嗎?」為了怕她不同意,他只好故意這麼說。

  「哼!誰要你負責。」一股莫名的怒氣突然浮上心頭,她心想,雖然她並未要他負責,但是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好像那一夜只是一場遊戲。

  「既然你、我都有此共識,我們又男未婚女未嫁,而且從此我可以落個清靜不需天天趕場相親,而你也能落個清閒不需再奔波勞碌……」他吊兒郎當的語氣一轉,改而動之以情說:「自我雙親走了之後,我心底一直有個希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在老宅那兒重見往日家庭歡樂,所以當我回台時,我並未搬回老宅住,只因不願那兒沾染了孤寂的氣氛。我希望那裡自始至終都保有濃厚的家庭氣息,而家庭的形成不就先要有夫與妻嗎?難道你不想擁有一個家嗎?」

  他的詢問揭開了她藏在心底積壓多年的慾望。可不是嗎?有哪個孤兒不希望有個家可以回呢?自己努力了多年卻依然沒有個「家」,突如其來的無力感如潮水般瞬間淹沒了她,「好吧!我答應你的求婚。」

  聞言,谷成傑神情激動地摟住她的肩說:「我不會讓你後悔這個決定。」話鋒一轉,他又笑著說:「就算你不同意也不行,因為我對你不表負責並不代表你也可以這樣,我苦守了三十多年的清白都被你奪了,你當然得負責嫁給我嘍!」他試著化解她臉上的無奈。

  哼!到底是誰欺誰、誰負誰呀!艾玉恬吐了口氣,由衷希望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婚禮呢?你希望何時舉行,」他打鐵趁熱,盼能早日娶得美嬌娘。

  「秋天吧!」她打算先將這一檔夏季拍賣賣完再換另一種生活。

  「嗄!還要等到秋天……不行,婚禮可以依你,但是明天我們先去公證,」瞧她一臉不依,他又下了劑猛藥說:「若你不答應,那我就不讓你賣完這一季。」

  這傢伙!竟拿她的弱點下手,艾玉恬歎了口氣說:「好吧!明天的事依你,但是婚禮得等到我適應了婚姻生活才能舉行。」

  他為難地看了她一眼,她眼底閃過的那一抹夢幻,使他及時想起女孩子對婚禮的重視,「好!等你有足夠的心理準備,我們再辦一埸風光的婚禮。」

  他輕啄她的發,溫柔地摟著她的肩,她則放心地依偎在他的胸膛上,一股契合的氣氛漫遊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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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玉恬低首撫了撫身上穿的米色禮服,這是他送她的第一套應酬用的制服,雖然他希望她能穿結婚禮服,卻因她的堅持而作罷。其實她不過是想等到正式婚禮那天,自己的身心都能理所當然地穿上那襲白紗時再穿。

  谷成傑輕握她的柔荑助她步下車,當他瞧見證人們都已在法院大門前等候,他反而放慢速度,挽著即將成為他的妻的手朝大門前去。

  「咦!院長,你怎麼……」她的驚呼聲及時被他打斷。

  「院長是我請她來的,我想你一定希望有個親人在場,所以才……呃……我訂的時間快過了,我們先進去吧!」谷成傑故意瞄了眼表。

  「哈!誰教你結婚結得那麼急,害我只能幫新娘子做簡單的造型。」傑尼乘機調侃,以報好友搞亂他的行程表。

  「好了好了,你們這些孩子,再鬧下去就誤了良辰,走吧!」

  谷成傑不禁感謝院長及時發揮她管教院童的本領,「遵命!」他行了個童軍禮,率先挽著新娘子步入法院大門。

  經過簡單而慎重的宣誓,當谷成傑他們一群四人再度站在法院大門,其中兩人身份已截然不同。

  「真快!才幾分鐘,阿傑你已是有妻室的人,而小艾……你也已是有夫之婦了。」傑尼笑著說道。

  谷成傑拍了拍他的肩說:「怎麼!你也動了凡心想成家了嗎?」

  「你饒了我吧!」傑尼擺出一副敬謝不敏的神態。

  「時候到了,該來的就會來,就像……」

  「院長,你不是還趕著回台中嗎?我請傑尼送你到車站。」谷成傑急忙打斷院長未說完的話,怕她不小心說出了他的身份。

  她牽起艾玉恬的手讓谷成傑握住,笑著望向他們說:「嗯,你和玉恬要好好相處,彼此要包容對方的優缺點,用心經營你們的婚姻。」

  「院長,謝謝你的教誨。」艾玉恬語氣有絲感傷,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做到如院長所教的,畢竟她和阿傑的婚姻並非建立於愛的基石上呀!

  「院長。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恬恬的。」谷成傑話鋒一轉,改望向站在一旁的好友,「傑尼,麻煩你幫我送院長到車站,好嗎?」

  「Ok!我正好順路。院長,就委屈你坐我的車嘍!」傑尼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什麼委屈,是我麻煩你才對……那我先走嘍!」她又望了眼這對新人,隨即轉身和傑尼離去。

  「院長,保重!」艾玉恬依依不捨地對著逐漸遠去的院長猛揮手。

  谷成傑緊緊握住她的柔荑說:「恬恬,有機會我們一道到台中看看……院長。」他差點說出「我們以前住的孤兒院」的字眼來。

  「嗯。」

  他們倆相視點了點頭,手牽著手步下階梯,走向問題的開始。

  ***

  「糟糕!我忘了最重要的問題。」艾玉恬望著自己睡了六,七年的床鋪,突然想起她忘了和阿傑討論日後生活細節的問題。

  「唉!都走到這一步了,只好看著辦嘍!」她聳了個肩,開始動手打包行李。

  法院公證後,艾玉恬和谷成傑相偕到餐廳用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席間兩人達成共識,決定搬回陽明山谷宅,展開他們新的生活,遂飽餐後各自回家打包行李。

  「每件東西都對我很重要呀!要如何抉擇,才能達到阿傑說的,只收拾常用的物品就行了,唉!管他的,反正又沒多少,全裝箱算了。」她又黏了兩個紙箱,將剩餘的物品一一裝入。

  「Ok!總算收拾好了。」艾玉恬環視這閒空蕩蕩的閣樓,不由得感歎說:「幾乎和當年搬進來時差不多,只多了一張床墊、一個折疊式衣櫥,還有那一床寢具,呵!活了二十多年,我的回憶竟只有三箱……」她笑著望向擺在腳邊的那三箱行李。

  「罷了,就帶這三箱走,那幾件傢具似乎不適用於那棟房子。」她腦海裡不由得浮起自己這幾件傢具擺在那棟超質感房屋的情景,「呵,看來是格格不入,那我呢?」

  艾玉恬用力甩甩頭,不敢深思這個問題,她開始動手將箱子搬下樓。

  「咦!艾姊,你怎麼在搬……搬家嗎?」一位理平頭,年約十九歲的男孩急忙奔向前,接下艾玉恬手上的紙箱。

  「謝謝你,阿弟,以後樓上的閣樓就讓給你和小弟住,你們倆就可省下在外租屋的租金,多存點錢好還助學貸款。」艾玉恬邊說邊揉發酸的手臂。

  他因突來的好消息而呆了一下,才說:「可是,艾姊,那你呢?」

  「我當然住我老公家呀!呃,忘了告訴你,我今天和阿傑上法院公證了,過一陣子,等我們舉辦正式的婚禮才會對外宴客,到時候你和小弟一定要來參加哦!」她笑著公佈自己的喜訊。

  「艾姊,你昨天回來時,才說你就要結婚了,今天卻已經公證,天呀!你們這些大人手腳還真快!」阿弟不可思議她望著他的老闆。

  「呵!沒辦法,我老公怕我跑了。對了,阿弟,這兩天的麵線你試著煮煮看,就按照我昨晚教你的步驟,趁你放假這段時間好好磨磨手藝,或許將來有機會,我們可以多開幾家『阿婆麵線』,你和小弟的生活也能較寬裕些。」她瞧了瞧他身後,又問:「咦!小弟,今天怎麼沒來。」

  阿弟被一連串的驚喜震得都快說不出話,勉強結巴說:「他明天還要……聯考。」

  她抿嘴笑著說:「傷腦筋,看我都忘了,這樣好了,今天麵店休息一下,你利用今天的空檔收拾行李,改明個兒等小弟考完了,你們就搬進來住吧!」

  「呃,好,謝謝你,艾姊,那我回去嘍!」他紅著眼眶鞠了個躬,隨即轉身跑」了出去。

  「唉!苦命的孩子。」.艾玉恬望著和她同為孤兒的阿弟,不由得感觸良多,想當年,若她有他這麼大的年紀,或許自己也能帶著妹妹浪跡天涯吧!

  「咦!門怎麼沒關好。」

  谷成傑的聲音使陷入回憶泥沼中的艾玉恬有了生機。「阿傑,你來了呀!」艾玉恬以一種期盼的眼神望著剛走進來的他,或許,他真能幫她尋到妹妹吧!

  「等很久了嗎?是這三箱嗎?」谷成傑笑著比了比地面的箱子。

  「嗯。」一個輕聲回答道出了她多年的等待,等著有個親人相伴,有個人能分擔她的重擔。

  他摟著她的肩輕道:「抱歉,我來遲了。」隨之,他語氣滿溢歸鄉遊子的迫切說:「走,我們回家吧!」

  他和她聯手將行李一一搬上車,載著滿車的行李朝陽明山駛去。

  ***

  沒想到才隔了一夜,自己又再度踏入這裡,不是以客人的身份來參觀,而是以女主人的身份住了進來,艾玉恬心有所感地望著這間原木客廳,心裡總覺得很不踏實,彷彿這一切只是個夢境,而自己則只是夢裡的灰姑娘,身著魔法變來的禮服,來此遊玩罷了。

  「呵!不對,豪華禮服我早已換下,那夢……怎麼還沒醒呢?」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休閒服,衣服上滿佈灰塵、污漬。

  「恬恬,你的行李我幫你放在二樓的臥室裡,你要不要先上去沖個澡?今天你也真夠累的了。」谷成傑走下樓,準備再到車上搬行李。

  「你呢?」

  「我去搬我的行李進來。」

  艾玉恬點了點頭緩緩步上樓,走進放有她行李的臥室。

  「咦!主臥室……」她懷著志忑不安的心情打量這間寬敞的臥室。擺在中央的那張大床顯得格外刺眼,若換作平常她一定會欣賞那間利用挑高格局多隔出來的休憩室,可惜她這會兒心頭被那個問題壓得快喘不過氣。

  她深深吸了口氣,「先不管它,到時候水來土掩,誰要自己沒事先和他溝通好。」她連忙動手自紙箱中挖出一套休閒服,抱著休閒服趕緊衝進浴室裡,暫時逃離這間看似寬敞卻令她倍感壓迫的空間。

  歷經按摩浴缸、烤箱的洗禮,當艾玉恬再次踏進主臥室,已是兩個鐘頭以後的事了。

  「奇怪,怎麼依然不見他的東西呢?」她放下拭發的浴巾,打算到樓下一探究竟。

  「嘎——」才剛拉開門,他的臉孔赫然映入她眼底。

  「恬恬,你好了嗎?我正要叫你下樓用餐。」谷成傑咧嘴一笑,擦過她的身走進去。望了眼臥室說:「還好嗎?有沒有哪壞了?這裡我已經很多年沒回來,平常都靠陳伯打理這裡。我已經請陳伯多找一、兩個幫手,再過兩天,這裡又能恢復往日的狀態了。」

  艾玉恬嚥了口口水說:「呃,你行李都搬好了嗎?」

  「嗯,我早搬好了,你沒瞧我神清氣爽,已換下髒衣服了。」頓了一下,他又說:「而且本大師已備妥食物。就等著你下樓品嚐一番咧!」

  「咦!你手腳真快,連晚餐都做好了。」她朝他笑了笑,鼓起勇氣問說:「你的行李呢,怎麼不見你的東西呢?」

  瞧她侷促不安的模樣,他終於知道她為何花了這麼長的時間洗澡了。

  谷成傑笑著說:「為了重溫童年舊夢,我暫時睡在以前的房間,或者……你需要有個伴兒。」

  「不用了!呃,我是說這樣的安排很好,正好讓我們慢慢適應彼此的存在。」卸下心頭重擔,她終於能享受置身在此的美好感覺,大方地挽起他的手催促說.「走嘍!我們快下樓吃飯,我可要嘗嘗你的手藝是否比得過我。」

  他順手開了燈,闔上門,暗自期盼這段適應期能早早結束。

  ***

  翌日,當谷成傑特別起了個大早,打算替自己和恬恬準備早餐,卻見廚房已有人搶先使用。

  「恬恬,你怎麼這麼早起,昨晚你不是為了整理房間忙到滿晚才睡的嗎?是睡不習慣嗎?」他幫忙將煮好的粥端上桌。

  艾玉恬洗好鍋具,將最後一道小菜端上桌,才說:「我不會認床,反而是因為睡得太舒服,所以只需幾個鐘頭就睡飽了。」

  「喔,一般人不都會賴床嗎?怎麼你卻因睡得舒服反倒是早起。」他盛了一碗粥遞給她。

  「謝謝。」她將粥接了過來,笑說:「你沒聽說過,愈是有成就的人睡眠時間都愈短嗎?所以我為了成就一番事業,當然也要效仿古人嘍!」

  「哦,是嗎?」瞧她一身俐落打扮,他不由得脫口說:「我看你八成是趕著去成就你的地攤事業吧!」

  「呵!真是知我者阿傑也,賓果!被你猜著了。我是想,我的假都快休完了,貨品卻還剩一堆,所以找打算趁最後這個禮拜將東西拍賣掉。」她眼神夾雜著些許的不確定望向他。

  「哦,你打算再去擺地攤,」他放下碗筷,繃著臉說:「難道你是怕我養不起你。」

  「不、不是,我沒這個意思。」她急著解釋。

  「呵!我知道,瞧你急著……」他戲謔的表情轉而正經說:「恬恬,你有必要親自拍賣嗎?或許你可以將貨轉賣給同行,我記得你擺地攤那附近,好像還有兩家相同性質的地攤,我想他們若得知能少掉你這位強敵,一定願意買下你全部的存貨。」

  「這個……」艾玉恬心想,他說得也有道理,若自己動手拍賣鐵定會再剩個幾件貨品,「好吧!我試試看你提的方法。」話鋒一轉,她改問:「阿傑,那我這個禮拜怎麼打發?可以提前銷假回公司上班嗎?」

  「恬恬,好好放自己幾天假吧!想想你有多久沒這麼輕鬆的休假,可以自由自在的享受購物樂趣或者上傑尼那兒享受他們的全套服務,只要你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台北,自個兒跑去玩就打了。」他突然站起身走向客廳。

  可是她前些日子才休過假的呀!雖然心情沒能像現在這般輕鬆,唉!算了,就聽他的,咦!他人呢?艾玉恬這才發現坐在她前面的人不見了,正想站起身找他,他恰好走了進來。

  「這幾張附卡你先拿去用,想買什麼盡量買,若不夠,打個電話告訴我,我會要銀行提高額度,過幾天等你專屬的白金卡下來,就不會有這種困擾了。」谷成傑將手裡的卡全遞給了她。

  「這……」艾玉恬目瞪口呆地望著放在她手裡各式各樣的卡,「你哪來這麼多卡?」她大略數了一下,這堆卡少說也有十張以上。

  「呃……前些日子辦的。」總不能告訴她實情,說是自他回台港後,只要有銀行主動幫他辦信用卡,他都順道辦了張附卡要給她,只是苦無恰當時機可拿給她使用。

  「咦!怎麼如此快速,當真是特權至上嗎?」

  「不談這些,快點吃吧!你煮的粥都快涼了。」他趕緊轉移話題,怕再談下去會被她挖出實情。

  「嗯。」

  直到出門前,谷成傑才又再次交代她要盡情採購,末了又保證說,等他將公事處理好,會安排個假期和她一同度假。

  「真的要去嗎?」艾玉恬內心為了「是否要用他的錢?」這個問題掙扎了一個上午,「或許,他認為我的衣物太寒酸,會是這樣嗎?」這個想法讓她牙根一咬,拿起他留給她的車鑰匙及那些卡,快步走出了谷宅,打算為自己添購幾套谷氏女主人的制服,誰讓他要婜了她!

  ***

  谷仲忍由傭人間的談話得知阿傑昨天搬回了谷宅,且是帶著谷家少奶奶,他一得知消息,顧不得午餐只吃了一半,立即驅車前往陽明山欲探究竟。

  「這小子!到底在搞什麼?難道他不知道那裡向來只允許『谷氏』領導人夫妻倆才能住的嗎?這事若讓家族裡的其它大老如曉,難保不會再起風波……」他喃喃自語望著前方不遠的谷宅。一輛白色跑車緩緩自谷宅車庫內駛出,恰巧與一輛黑色房車錯身而過。

  「咦!那不是阿傑的車嗎?裡頭的人怎麼……嗄——是她!阿褔,掉頭跟上,快!跟著前面那輛白色跑車。」谷仲忍見她從谷宅裡出來,大膽推測阿傑大概不在家,當下決定先跟著她。「是的,老爺您放心,以它的速度,我保證絕對可以跟得上。」阿褔自信滿滿地回答著。「好。」谷仲忍打開大哥大,撥了一組號碼。

  「喂,阿傑,你是怎麼回事?怎麼把那個女人帶回老宅,難道你……嗄!什麼……已經公證……你……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叔叔放在心裡。」他臉色極為難看地切斷電話,不願聽他侄子的任何解釋。

  司機阿褔從照後鏡中瞧見老爺脾氣接近爆裂邊緣,他連吭都不敢吭一聲.專心一致地做他的跟監工作,生怕一個不小心會吃到流彈,那可就吃不完兜著走嘍!

  「這小子存心氣死我,竟然敢……哼!一定是那個女人,否則阿傑怎會沒知會我一聲就偷跑去結婚,沒錯!若不是那個女人從中作怪,阿傑怎會變成這樣。」谷仲忍咬牙切齒地緊捏著大哥大,他又撥了另一通電話。

  「喂,我是谷仲忍……不是,我不是要問艾氏那件案子……你先放著,先幫我查一個人……好像是叫小艾的,是我侄子谷成傑的特別助理,你幫我查她的背景……嗯,所有細節都要……還有,這件事查完……艾氏那件事……我知道難查,但是速度未免也太慢了吧!都拖多久了……不用湊齊,有多少資料就先迭多少來吧……麻煩你嘍!」

  谷仲忍切掉電話,開始觀察前面那輛白色跑車的動向,「奇怪.阿傑不是說,那女人是他的特別助理嗎?怎麼他在公司而她卻……」他不解地盯著白色跑車,看它在一家連他都耳熟能詳的知名造型中心前停下來。

  「老爺,還要繼續跟嗎?」阿福進退兩難地問道。

  「這……阿福,你待會兒找個視線佳的位置等她出來,她到哪你就到哪,等她回了谷宅,你再回來向我報告,我先回去了,記住!千萬不要讓她給發現了。」他又叮嚀了一句,才打開車門走下車。

  「是的,老爺。」就這樣,阿福展開了他辛苦的一天,從事他未曾做過的跟蹤工作。

  ***

  當艾玉恬提著大包小包走進谷宅,已是華燈初上。

  「嗯,好香喲!」她放下手提的衣物,循香朝廚房走去。

  谷成傑將最後一道菜自微波烘裡取出,一個轉身差點兒撞上了她,「咦,恬恬,你回來了呀!正好趕上我剛熱好的菜。」他邊說邊解下圍裙。

  「阿傑,難不成你又自己煮了,你不是說……會直接從外面帶食物回來嗎?」她下午曾打電話問他晚上要吃什麼時,他就是這麼說的呀!

  他打趣說:「你真以為這桌菜是我親手下廚做的嗎?」

  「不是嗎?」她記得他昨晚做的料理口味並不差呀!

  「恬恬,謝謝你的抬愛,說真的,我的拿手菜就昨晚那幾道,其它的我尚待練習,或許哪夭有空,我們一道研究,這些菜……」他手比向桌面,「全是五星級飯店的大廚師做出來的,我只是依照他們的說明再加熱一下罷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以後家裡有位免費的大廚可以負責三餐了哩!」她笑著調侃他。

  谷成傑幫她拉開椅子說:「小姐,請入座,你就當成這些菜是出自於本大師的巧手吧!」

  「什麼大師?吹牛大師嗎?」

  他舀了一碗湯遞給她:「來,先潤潤喉,我知道你今天逛街一定殺價殺得很累,所以吐出來的話都有點角度。」

  「角度?」她不解地望向他。

  「對呀!有稜有角的,聽起來挺不順人耳的。」他又夾了一塊醉雞放入她盤裡。

  「唉!你怎麼可以,咦,我什麼時候夾了這麼多菜?」

  他又夾了一尾蝦子給她,「來,多吃點兒好補充體力,明天才能再接再勵趕場殺價去。」

  「喂,我今天可是足足買了一整年份的衣服了耶!」她吃不消地抗議著。

  「恬恬,你是女人對吧!」他瞧她領首答是,才說:「那你總該聽說過,女人的衣櫥裡總會少個一件衣服吧!若我沒記錯,二樓的更衣室少說也有七、八個櫥子。」

  艾玉恬差點兒被剛吞下去的湯嗆到,「咳!阿傑,你該不會是要我……把那幾個巨無霸填滿吧!」她瞪大眸子望著他。

  谷成傑唇角擒著笑說:「不急,慢慢吃、慢慢買,等衣櫥滿了才好除舊換新,整理些二手貨送給需要的人。」

  「天呀!這是什麼謬論……」難道有錢人都非得如此奢華不可嗎?艾玉恬望著眼前這一桌菜,換作平常她可以吃一星期,現在卻……看來,她已逐漸捲入奢侈的漩渦,自己將來抽得了身嗎?她不由得捫心自問。

  ***

  另一張餐桌上,似乎就沒能有說有笑的。

  「她除了去那裡,還買了香奈兒的衣服,如果我沒看錯那個標誌……她大概提三大袋走出來,後來她又到……」

  聽阿福如數家珍的報導,谷仲忍不由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哪還有心思瞧眼前這一桌豐盛的晚餐。

  「然後她又到一家高級的百貨公司,好像是買鞋吧!後來就直接回陽明山谷宅去了。」阿福心驚膽跳地將他所見所聞一一報告出來,兩顆大眼珠子直盯著老爺手裡拿的那碗飯,隨時有閃躲突飛物的心理準備。

  「碰!」

  谷仲忍用力地將碗摔下,一個起身就朝書房走去,他身後的傭人們面面相覷,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個女人,八成是看準了阿傑有錢,哼!可惡的淘金女郎,你就不要讓我查出你的底細,否則大夥兒走著瞧!」他撥了通電話,打算催促偵探社快把調查資料弄出來。

  「喂。」隨著電話線那端傳來的消息,谷仲忍臉色愈來愈凝重,如喪考妣似的,「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語望著空無一物的前方,手裡的話筒早已嘟聲久響卻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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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9:48:50 |只看該作者



  谷仲忍再次閱讀前兩天偵探社送來的資料,一份有關艾玉恬的身家調查。

  「若換作平常看。她該是個好女孩,不但自力更生,還生活得如此節儉……節儉……奢華……怎麼和阿福看到的人,性質完全相反呢?莫非她是為了……」

  他不由得再度陷入沉思,推敲著這團重重交錯的關係。他大哥間接造成艾氏夫婦死亡,艾氏之女又潛伏在「谷氏」長達多年,進而又與他大哥的兒子結婚……一個想法突躍入腦海裡。

  「會是這樣嗎?她會是夾著仇恨而來的嗎?」谷仲忍眉頭緊蹙,牙根一咬洩出了他的決定,「不行,我不能輕忽她的破壞力,否則時間愈久愈難處理,唉!也該是我替阿傑做那件事的時候了,也可趁此機會試探她。」他視線停在前方的那具電話上久久未移開。

  ***

  艾玉恬一想起早上進公司,同事們個個目瞪口呆的模樣,她唇角不由得漾起陣陣漣漪。

  原本要請她打一份資料的谷成傑,不由得被她麗容上那朵微波蕩漾的淺笑給吸引住了,他坐靠在她的桌前靜靜欣賞,見她毫無察覺,忍不住伸手觸摸那抹淺笑。

  「怎麼了,想到了什麼?」

  唇角突來的冰涼及隨之而來的低沉嗓音,著實令她嚇了一跳,「嗄!阿傑,你怎麼突然冒出來?害我差點兒需要去收驚。」

  「收驚?那是什麼玩意兒?」他好奇地問道。

  「那是……算了,下次有機會再帶你去見識見識,怎麼,有事嗎?」她瞟了眼他手裡拿的資料。

  「這個不急,你先告訴我,是什麼事能讓你笑容不止,嗯?」他輕抬她下頜,溫柔望入她眸底。

  一股炙人的灼熱氣息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沒什麼啦!」艾玉恬連忙站起身,走出他溫柔的視力範圍,清涼的空氣使她迅速恢復鎮定,「不過是想起早上,我們倆製造的效果吧!」

  谷成傑搖頭笑著說:「那些人大概又有話可聊了。」他腦海裡不由得浮起早上那個畫面,他和恬恬手挽著手走進公司,所經之路皆引起一陣抽氣聲及隨之而來的靜默。

  「可不是嗎?」她突然想起今早那群觀眾裡好像有超級廣播電台置身其中,看情形不用等到下班,她和阿傑的緋聞就會傳遍公司各個角落了。

  「改變心意沒?要不要讓我公佈我們的喜訊呢?還是就讓他們談個夠呢?」他自她身後摟住她,偷嗅著她的髮香。

  她逐漸適應近日來他對她甜蜜的偷褩,她輕靠在他的胸膛上,撒嬌說:「才不哩!人家從未有過花邊新聞,還曾被那個……呃別人說我乏人問津,難得有機會能成為別人口中的話題,你就讓人家過過癮嘛!」

  他輕啄她的頰說:「好!就依你,你就等著接招吧!總有一天,你會醉倒在我的柔情攻勢下而同意公開我們的事。」等那天到來,就是他們舉行隆重婚禮之時,他心裡暗暗期許著。

  「好呀!我們就來比比看誰先求饒。」她轉過身輕拍他的胸接下他的宣言。

  他雙眸充滿笑意地握住她的柔荑說:「你喲,才幾句話就不服氣了呀!」他吻了吻她的玉指說:「借重一下你的巧手,幫我打份資料吧!」

  「Ok!」她隨即公事公辦走回座位,準備接下他的指令。

  「這些麻煩你幫我匯總出來,下班前做好就行了。」谷成傑將剛才的那份資料遞給她,「麻煩你嘍!我開會去了。」

  「是的,總裁。」

  艾玉恬朝他笑了笑,目送他闔上辦公室大門。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孤單的感覺,她不知他們之間的感情是何時開始的,和他認識不過短短數個月,她就和他……唉!婚也結了,人也住在一塊兒了,那一夜不過是提前,可是怎麼現在他反而對她像是情侶般的親暱,難道真如他求婚時所提的,婚後再培養感情,這會兒他和她正在戀愛中嗎?

  「婚後才開始戀愛?喜歡他伴著自己,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她茫然地聳聳肩,開始動手他交給她的工作。

  「鈴——鈴——」

  「您好,這裡是總裁辦公室。」艾玉恬熟稔地拿起話筒答道。

  電話線那端傳來的聲音,使她臉色為之一變,「呃……谷叔,阿傑他去開會了……咦……找我……嗯……嗄!有這回事……沒有,我沒聽他說過……嗯……我會注意……嗯……好,再見。」

  「怎麼回事?谷叔怎麼會說『谷氏』陷入財務困難……」警覺自己說出了聲,她連忙摀住嘴,瞟了眼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她才放下手,吁了口氣。

  公司發生了財務危機,阿傑怎麼還拚命鼓勵她花錢呢?而且還若無其事,難道真如谷叔叔所言,阿傑他獨立慣了,有事向來自己解決,不願他人幫助嗎?而她只能在旁多留意他的身體健康,不要讓他太操勞而已嗎?不能幫他做點兒什麼嗎?艾玉恬不禁陷入空前的為難中,內心掙扎著要不要將她銀行的存款提出來。

  ***

  奇怪?恬恬這兩天怎麼常發呆,會不會是在公司裡聽到了什麼不好聽的話。谷成傑瞧她愁眉不展地盯著前方那盤小菜,他忍不住脫口問:「恬恬,怎麼了,那盤菜若不合你胃口,下回要林嫂改做別的,你先吃別的呀!」

  「沒這回事,林嫂做的菜很合我胃口。」回過神的她連忙朝他舒眉展笑,她可不願連累剛來上工的傭人。

  「嗯,是因為……呃,是因為這個月偵探社送來的消息依然和以前相同,所以才心情不太好。」她胡亂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雖然她說的是實情,偵探社確實沒回音,但她早已習以為常。

  「原來是這樣。」谷成傑總算寬心鬆了口氣,他笑著說:「恬恬,以後這事就留給我操心,我已經請國內外幾家較有知名度的偵探社幫忙查這件事,憑他們的專業背景,應該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了。」

  她雙眸為之一亮,「真的嗎?你真的已經著手調查了嗎?怎麼都沒告訴我一聲呢?」這個消息有如強心劑,使她整個人振奮了起來。

  「傷腦筋,我怎麼說溜了口,這原本是要等有消息時再給你的驚喜,看你會不會因感動而同意提早舉行我們對外公開的儀式。」他故作懊惱的表情。

  艾玉恬抿著嘴故意捉弄他說:「那你可能還要等很久很久。我請的偵探杜,幫我調查了近十年都沒消息,你請的難道就能縮短成十個月,或者十周就能有回音嗎?說不定你,我委託的偵探社還是同一家咧!」

  「可能嗎?我委託的是郭氏……」

  聽到他委託的那幾家偵探社名字,一股暖流突注入她心田逐漸氾濫,以前她也曾詢問過那幾家,但是他們的委託費實非她所能負擔得起,而他竟一連請了三家,且是在「谷氏」陷入財務危機之際。

  艾玉恬吞下喉間的硬咽,故意笑說:「阿傑,你不怕你的錢被我花光嗎?單是『郭氏』一個月的費用就夠我抵五年的偵探費,更不用說是另外那兩家了。」

  「原來你都比價過了。」他早該知道她會問過那幾家。谷成傑唇角揚起一抹不在意的笑容,安慰她說:「錢花光了再賺就有,期待的落空卻非能用金錢填補得起來,只要你能早日與親人見面,就算錢沒了,我還年輕,再賺就有了,更何況你忘了嗎?你是嫁給一位有錢的老公呀!」

  她抿住雙唇的顫抖,深吸了口氣說:「是呀!我差點忘了自己是嫁給有錢人?」她勉強揚起一朵微笑,又說:「那老公,今夭可以放我一天假去買東西嗎?假日去人擠人好累喲!」

  「好!想去就去。對了,前陣子幫你辦的白金卡下來了,這陣子一忙,我都忘了拿給你。」他掏出皮夾裡的一張卡遞給她。

  艾玉恬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張卡接了過來,「阿傑,公司最近的營運狀況如何?」

  「滿正常的,只不過有只黑手一直大量收購『谷氏』的股票,呃,這事不打緊兒,咦,你怎麼會突然這樣問呢?」他不解地望向她。

  「哦,是嗎?那你怎麼一大早就沒啥精神對著那盤菜發呆呢?」她強顏歡笑的模樣看得他頗心疼的,今天非得問出個原因來才成。

  她笑了笑說:「當然要問清楚嘍!如果公司有賺錢,我就多買幾件衣服,如果沒有,那我看看就好了。」

  「恬恬,你忘記『谷氏』是一個大集團了嗎?單是我的薪資就夠你愛買多少就買多少的衣服,更不用說我名下的那些股票紅利了。」他語氣轉而嚴肅說:「總之,你不要忘了,你是『谷氏』的總裁夫人,你要學會使用金錢,而非讓金錢奴役你,OK?」

  「Ok!」她慎重地點點頭。

  瞧她神情謹慎的模樣,他不忍再說教下去,「快趁熱吃了,待會兒才有體力使用金錢呀!」他朝她鼓勵地笑了笑,心裡暗自希望她能淡忘以前那種為錢刻苦生活的習慣。

  「嗯。」艾玉恬心裡有了決定,她無法坐視一個如此疼惜她的人陷入困境,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患難見真情吧!

  ***

  「我回去試穿才發現的,而且我先生他說我不適合穿這種型式的衣服。」

  「小姐,呃,谷夫人,或者你可以再看看我們店裡其它款式的衣服。」店經理耐心地說著。

  艾玉恬故作無奈地說:「前兩天我來買的時候都看過了。改天吧!我今天趕時間,改天我再來看看有沒有新貨色。」

  店經理依然和顏悅色地說:「谷夫人,很抱歉讓你跑了這一趟,請稍候;我已經請小姐幫你辦退貨了。」

  「謝謝,麻煩你了。」

  不到五分鐘,艾玉恬又帶著滿意的笑容自服飾店裡走出來。

  「真不知是特權在作怪,或者是台灣的服務業已經到了一定的水平,帶出來的東西竟能全退掉。」她喝了一口自家中帶出來的白開水,將身子放鬆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休息。

  望著人行道來往的行人,艾玉恬不由得想起稍早送支票去結谷叔時的情景……

  當她將她所有的積蓄——那張有八位數字的支票交給谷叔時,他的神情可以說是充滿震驚及不信,或許他是不相信憑她一個薪水階級的年輕女孩,竟能擁有那麼多的存款吧!雖然它只是薄薄的一張支票,卻是她省吃儉用,耗盡所有心神所攢下來的心血結晶,那筆錢原是預備用來尋找妹妹及準備將來購屋用的基金,或許對「谷氏」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卻是她的全部,事有緩急輕重,阿傑如此待她,她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只享福不擔禍呢?

  「希望老天保佑,讓阿傑能度過這次財務危機,會是誰?誰會想鬥垮阿傑呢?怎會一直大量收購『谷氏』的股票呢?」蔚藍天空捎來的白雲似乎要她安心似的,她吁了口氣,將心中鬱悶之氣吐向白雲。

  她不禁笑自己如此孩子氣的舉動,伸手抹去玻璃上的白霧,「咦!時間超過了,嘖,差點兒被開單子。」她連忙激活車子,將車子駛離僅距一百公尺遠的路邊收費員,朝陽明山的家前進。

  沒錯!「家」,她已將谷宅當成是自己的家了,喜歡上有阿傑在的地方,這就是結婚後的歸屬感嗎?艾玉恬聳聳肩,心想,或許吧!

  ***

  「阿傑,我走了哦!」

  「嗯,早點兒回來,不要逛到累著了。」谷成傑朝穿著輕便的艾玉恬揮手道別。

  他望著她闔上的門,喃喃道出心中的疑惑,「奇怪,恬恬怎麼連著兩周的假日都跑出去逛街,可是也沒瞧見她買任何東西回來,而且最近她又興起帶便當的念頭,這到底怎麼回事?好像自從那天她請假去逛街起就變了。」

  心裡突然冒出來的一個想法,趨使他不由自主朝二樓的更衣室走去。

  「咦,果真如此!難怪要她別穿制服,她偏嫌挑衣服麻煩,原來……根本沒有衣服可挑嘛!」他一一闔上空蕩蕩的衣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又變回從前節儉的她,只要能省的都省,能賺的都努力去攢錢,咦!莫非她又……」

  谷成傑用力甩了甩頭,想把心裡那個想法甩掉,可是它卻有如一顆毒瘤似的,任憑他如何揮都揮之不去。

  「唉!希望不是真如我想的那般……」他歎了口氣緩緩走下樓,打算前去印證他心裡的想法。

  ***

  當谷成傑將車停在路旁,望著不遠的前方,有位年輕女孩正揮汗如雨地踩著打氣唧筒,拚命將氣體灌入干扁的泳圈中,這副景象讓他充滿無力感的心怒火遽增。

  「碰——」

  他搥向方向盤的雙拳似乎沒有了痛覺,依然緊硬如石,「為什麼?我不過想讓她過得舒服沒負擔,她卻……我是哪做錯了,竟讓她瞞著我繼續擺攤子,難道她心裡真的如此缺乏安全感嗎?還是依然無法信任我呢?」谷成傑無言了,他望著前方那個孤單的身影,努力平穩心情,讓智能重回他心中。

  許久,他深深吐了一口氣,打開車門步下車,朝那個緊揪他心的人兒走去。

  「小姐,都夏末了,還有生意嗎?」

  「有……嘎!阿傑……你……怎麼來了……」艾玉恬嚇得連手裡的泳圈掉了都不自知。

  「怎麼不該來,老婆都如此努力賺錢養家了,我這個做老公的……當然也該來幫忙嘍!夫妻本來就該同甘共苦,難道你忘記……我們倆是夫妻了嗎?」他彎身抬起掉落在地面的泳圈,從她手中抽出打氣用的管子,逕自學她之前的方式打起氣來了。

  沒有任何質詢、責備,反而使她的心有如他踩的打氣唧筒,七上八下非常不穩當,「阿傑,我……我是想……反正假日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來這裡拉拉嗓子叫賣東西,我……怕你反對……才沒告訴你一聲……就跑來了。」她支離破碎地說出臨時編的理由。

  「哦,是嗎?」他將灌好氣的泳圈放下,又拿了一個起來打氣,他突然發覺這種腳踩的打氣方式能使他心情平靜下來,且能提高他的耐力。

  「呃,沒錯……就是這樣。」完了!他怎麼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樣。艾玉恬低首望著他上下踩動的腳,他每踩一下,她的心就多跳了一下。

  「哦?那好呀!我們就來個婦唱夫隨,你既想拉嗓子,我就奉陪到底,若你嫌我喊得不好聽,那我,就在一旁伺候你茶水如何?」他又完成了一個作品。

  「可是,我習慣……」

  「唉!習慣是可以培養的。」他朝她笑了笑,又說:「就像衣櫥裡的衣服若少了,再買就是了,總有一天能把空櫃子填滿,你說是不是呀!」

  這下慘了,他一定是發現了她衣櫥裡的秘密,唉!早知道,就不該把所有新衣服退得一乾二淨。艾玉恬聳肩歎了口氣,這下她無法顧及谷叔的交代了,看這情形,不告訴他說她已知道他的財務困難,行嗎?

  「唉!阿傑,你也不能單怪我瞞著你呀!誰要你自己有了困難,卻都不告訴我一聲,還敢大言不慚說什麼……夫妻本該同甘共苦。」有了明說的打算,她決定要把剛才受的委屈連本帶利討回來,誰要他剛剛對她冷眼冷語的。

  「困難?我有什麼困難,我自己怎麼不知道?除非,你指的是至今我依然無法打動你的心。」他停下手中的工作,直盯著她靜待答案。

  「你到現在還不說實話,你怎麼那麼逞強,『谷氏』明明有了財務危機,你為何還要我當個不知錢為何物的少奶奶呢?」她的火氣被他挑了起來。

  「『谷氏』有財務危機?我這個『谷氏』總裁怎麼不知道……」他瞧她一臉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是誰?是誰告訴你這種事的。」

  「是……咦,你該不會是真的不知道吧!」

  「告訴我,是誰對你散佈這項不實的消息。」他心中怒火再度燃起,打算要嚴懲那些任意散佈謠言的人。

  艾玉恬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呀,就是你告訴我有人大量收購『谷氏』的股票,而谷叔則證實了『谷氏』面臨財務危機,所以找才把我所有積蓄全給了谷叔,請他……」她急忙摀住說溜了嘴的雙唇。

  谷成傑扳下她捂著嘴的手,捏了捏她的鼻頭說:「你喲……唉!事情沒經查證就信了,還把財產全掏出來.像你這樣的人,金光黨一定很喜歡。」他語氣轉而嚴肅說:「恬恬,我慎重告訴你,我絕對是一個『夫妻同甘共苦』的奉行者,所以就算有苦難,我也會用我的身子緊摟著你,帶著你一同去經歷,這樣你瞭解了嗎?」他緊摟著她的身子,沒告訴她最後還有一段——但絕不讓你的身子觸著了任何苦難的考驗。

  「嗯,我知道了。」她快被他摟得喘不過氣來。

  「知道就好。聽著,把東西收一收,我到車上打個電話問叔叔,問他為何這麼告訴你。待會兒我幫你將貨抬到旁邊其它的攤位兜售,嗯?」見她領首笑著,他隨即快步走回車內尋求另一個解答。

  艾玉恬從未見過他這一面——認真中帶點嚴肅且還夾雜了些許緊張。以往他給她的感覺像是個大男孩,只有在公司裡才得以窺見他嚴肅的一面,或許這次她真的做得太……用力,給他帶來不少衝擊。

  「希望真如他所言,沒有財務困難這回事。」她收回遙望他的視線,開始動手收拾才剛擺好的攤子。

  在車子裡的谷成傑聽到叔叔義正辭嚴的理由,他不由得啼笑皆非,翻了個白眼,「叔叔,很抱歉,我沒事先告訴你,原本我是打算等事情都穩定下來再說……好……我說……小艾就是恬恬,至於她的身份……我也是前陣子才知道的,是我到艾氏……」

  在電話另一端的谷仲忍聽到侄子的說明,他不禁怪自己防人之心太重了,差點壞了阿傑的婚姻,還好那個女孩是個重情義的人,沒有真中了他的計謀而離開阿傑,反而還……

  「唉!都是叔叔我老糊塗——阿傑,你可要好好珍惜她,她可真是個難得的好女孩……嗯……對了,她的支票……我這兩天送過去……呃……也好,看是你們或她來拿也可以……至於谷泰吉他們那家子的股票,我依然照原定計畫收購……就當是我迭你們的結婚禮物……阿傑,你就不用推了……不然就算是送給我未來的侄孫……好了,就這麼說定,記得……先替我向她說聲抱歉……還有……快點讓她點頭答應舉行公開的儀式,我們谷氏的媳婦兒可是都得用八人大轎風風光光抬進門的……好……再見。」

  谷仲忍掛上話筒拉開書桌的其中一個抽屜,「唉!人的緣分真是太奇妙了,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有了定數……」他將艾玉恬交給他的支票用一個信封袋裝起來,放在她的那袋調查報告上面,他略微施了點力量才將這個沉重的抽屜拉上。

  隨著腳步聲的遠離,躲在黑暗中的抽屜似乎承受不起那封裝有價值千萬的支票,「啪啦!」一聲,抽屜底部的木片有了裂縫,突來的振動使原本放在最上面的信封滑到旁邊的空隙內,恰與一捆捆的陳年舊信混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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