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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李馨 笑面嬌娃 (勾引惡女系列)[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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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10:10:3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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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信他來台灣只為了找人,想唬她惡女何俠安,大可不必!不然,一票以玩車為志的新人類,怎會共崇她為地下女王?!她知道,那額際有一撮白髮的男人,不是她能駕馭的凡夫俗子。棋逢敵手,替人出口冤氣的計畫已醞釀多時,紅斤揮下,賽車咆哮開始,來吧!看看這場戰爭究竟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楔子


  風和日麗似乎常是一切的開始。

  台灣的陽光,永遠比記憶中來得熱情有魅力,這點,坐在露天咖啡座的一男一女都有體認。

  仿巴黎香榭的咖啡座佈置得十分精緻,鄰近的商家也刻意配合共同營造出陽光城市的氣氛,置身其中,讓人隱生此地是花都的錯覺。

  只是,不同的是穿流不息的人潮均是黑髮黃膚。

  「光是瞧這裡,就不難看出台灣的消費能力有多強。」

  品嚐著一杯調酒曼哈頓的男人,伸展著他慵懶的肢體,長而結實的手腳呈現人體美學的極致,寬而厚沉的胸膛僅以一件簡單襯衣蓋住,完全掩不了令女性為之瘋狂的體魄;咖啡座上的陽傘恰巧替他擋去陽光,陰影覆於他臉上,使人瞧不真切他五官的組合。

  只感覺得出他如貓在享受日光浴般的適意閒散。「呵,我就不相信你來台灣只是為了找人。」

  他對面的女子巧笑俏兮,朱唇紅灩灩地綻放出炫惑人的笑容,以一口字句珠潤的國語取笑他,「開口閉口就是台灣的經濟和消費能力,什麼純粹來了長上遺願?

  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來此的理由如此單純。」

  少女一頭綢緞般的烏絲閃耀著美女的風情,直垂腰際的柔順足以使成天為了保養出不糾結分叉的髮絲的女人咬牙切齒,曾有人醉於她發上的姿采願傾家產追求她,僅以三千煩惱絲便迷得人神魂顛倒的女子究竟有多動人?

  「既然來了,多瞭解些又何妨?」他慢條斯理地坐直,陽光終於照清他面孔,同時掀起街坊些許騷動。

  俊逸有型的臉龐非是引來訝歎的主因,不少眼尖的女人早就盯上他完美無瑕的身材,就等著他露臉以決定要不要上前搭訕,只是沒想到他額前竟——

  白髮。

  沒錯,在他棕黑色的發叢中居然冒出一撮銀絲,而它又恰巧落於每個人都注意得到的地方,這就不得不教人不意外了。

  「再說這也算是我的祖國,關懷祖國發展又犯了哪條天規?比起來你不覺得你這台灣人太失職了嗎?」

  「失職?」少女搖搖頭,「你應該把你的翻譯帶來才是。失職這兩字不能用在我身上,因為我並非生長在台灣,別忘了,我和你一樣只是過客。」

  「難道對這塊養育你父母的土地你一點感情也沒?」

  「笑話!」她笑得甜滋滋地,「我和土地談什麼感情?要說感情,對象也該是什麼錢吶!勢啦!最差也要是個人,我想這點你也抱持著相同的看法,不是嗎?」

  他默認似地露齒,「不知道要到何日才會有人看透你這惡女自私的本質。」

  「滿腦子只想賺自己『祖國』的錢的人好像也半斤八兩嘛!」

  他倆共笑出口,神態間洋溢著親密的和諧,一俊一美形成眾人駐足矚目的焦點。看著這雙璧人,所有人均會不約而同地在心底稱讚:天作之合根本就是在指他們!

  並且暗暗地再嫉妒羨慕一番,假想自己就是佳人或帥哥身邊那一位。

  四周越來越熱鬧了,不是有什麼特別節日,而是他們天生自然的魅力,在談笑之間所牽動的風采就是能吸引旁人為多睹一眼他們變幻的表情而留下,或揚聲交談,或喁喁低聊,皆如同經過特殊效果所放映在屏幕般今人如癡如醉。

  習慣了人們崇拜注目的他從不在意投射在他身上的眼神,但他卻不由自主地被一雙幽怨深眸給牢牢擒住視線。

  少女話講到一半突兀停下,因為她發現他的神態變了,注意力集中在她背後某點上,她緩緩回頭,見到的是位同樣年紀不大的少女。

  她就這樣站在那方,彷彿初綻嬌花,正吐露著芬芳,淡然而悠遠地散曳著一身不染喧囂的清靈,活脫脫是謫凡仙胎,不必開口就自然能使人感覺到她的存在。

  而她,正凝睇著他——以她強掩不住的淒哀。

  楚篆站了起來,並且向她走去。

  沒有人能與她並肩而立猶能不被她比下去的;但很明顯地,十八年來的輝煌紀錄已教跟前不知名的少女刷新。

  她自有風骨,乍似她的嬌弱,卻隱生傲岸自持;貌近荏盈惹人憐惜,尤其一頭及肩秀髮,溫馴乖巧地遮蔽她白嫩肌膚和淒怨。

  楚篆勾起一抹有趣笑容,沒料到台灣竟生伊人若此,內蘊鋒芒不驕不怯地和她自小由環境培養出的貴氣相互映照,完全不失一絲姿顏。

  「找他?」

  面對她開門見山的問,她不作反應,只是垂下猶豫的睫,十足遲疑,最後瞟向也已不自覺離開椅子的他。「大名?」楚篆冰雪聰明的腦袋瓜,已迅速過濾出所有她之所以出現他倆面前的可能因素,單刀直入地問她:「找負心漢?」

  她晃晃頭,飛散的烏絲瞬間幻化為跳動的音符,驚醒空氣裡的光芒,照亮了她楚楚動人的倩影。

  淡著唇角的笑,終於,她直視她,「我已經找到答案了,你確實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天長地久。」

  光是這份無畏坦率的身段,就足以讓楚篆丟棄平時虛偽敷衍的那套以聰明人的方式相待。

  「他拋棄你?」

  「不!他只是找到更令他心醉的發。」她的口吻如同與他相處過朝夕晨昏般瞭解,捧起楚篆的一撮青絲,似乎憶起了他以相同姿態邊吻著她的發、邊對她海誓山盟的情景,一歎:「他最愛女人柔順的發,老愛說女人美就美在發上的神韻,從那天起我就知道會有今天。」

  他沒有動,一徑傾視著她的眸的怨的癡。

  「我不後悔,只是想來告訴他一聲,孩子我已經拿掉了,請他把錢領回,此後我不需要他和他有關的東西再介入我生活。」

  微微頷首,她深長著望入他靈魂後,一別首揚開千萬黑絲及其發上的鴛盟承諾,不再眷戀他頑長的身形,邁著了斷恩怨的步伐離去。

  直到她的背影渺隨風去,楚篆才溢了一臉刻意的平靜發言:「姓易的,你好像還有什麼忘了對你同父異母的妹妹我說。」

  易昭鋒擰眉,依然不語。

  「你覺得——」拉長了詢問,她小心不讓一肚子翻天覆地的主意洩漏痕跡:

  「咱們兄妹倆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嗯——那個『你曾愛過的發』,和她『己經拿掉的孩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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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10:11: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喲呼!快點快點,趕快超過他!」

  「野獸,拿出你的看家本領!」

  「揚風,跟他拚了!記得重心放低,不要用煞車,我未來三個月吃穿全靠你了!」

  一陣刺耳的機車呼嘯聲襯著高分貝的鼓噪吶喊,荒僻的產業道路頓時成了一群少年聚集會首的場所。

  路中央俏生凝立著一條纖長的身影,她毫無懼色地面視兩台直向她衝來的重型機車,緩緩地,如舞蹈般抬起了左手。

  「超越他!超越他!」

  「野獸,你可以的!」

  「揚風,孩子的尿布奶粉就等你這筆來著落啦!」

  女孩粗魯的叫喊散放在囂鬧噪音裡幾乎被重重聲浪淹沒,可說也奇怪,就在她的叫嚷後,兩輛與風競速逞極的機車便起了決定性的變化。

  黑色鑲了道紫電的重型機車在瞬時虎唬出暴躁的狂烈,前輪猛然高舉前衝,就那麼關鍵性的一秒搶得先機超過旁邊那輛沉紅機車些許。

  此一情勢大大刺激了隨後跟從的機車群,眼見兩台車就要自少女身邊夾掠過去,他們的騷動更是飆漲到最高點突然間,少女細臂在半空中畫下優美的弧線,兩輛車僅差千分之一秒雙雙緊急拉住迅雷般衝勢。

  煞車和車輪間激爆出火星與尖銳聲響,如大地崩裂萬濤擊岸,同時撕扯所有人的視野聽覺和狂熱的靈魂。

  紫電機車傾斜向地面,拚了命要在引力與極速之間拉出平衡點,甚至已單腳落地加強磨擦減低車身後勁與斜度,眾人無不屏息以待他們這場技術、勇氣的巔峰之爭,究竟是誰技高一籌,就在一雙雙瞳孔因興奮緊張而放大時……

  「嘎——」

  砰然一聲巨響,失控犁田的車輛貼住地面滑出數公尺,車陣爆出歡欣與失望的訝喊,有鼓掌叫好的也有揮拳咒罵的,一時氣氛沸沸揚揚起伏不定。

  摔滑出去的騎士被車甩出,狠狠地爬了起來,立即有些人圍上前檢視他與沉紅如血一樣的機車。

  及時抓住平衡的紫電車安然無恙佇於少女跟前,這場賽車考的不只是車速技巧,更是賽者、裁判的眼力身手,只要任何一方臨陣生懼或技術生疏,都會在緊要關頭打滑撞上對方造成無法料想的後果。

  要在車子高速行駛中以最短時間、距離煞住,並不超過裁判位置、不傷裁判一根寒毛,這等駕車技術的純熟度恐怕已和風合為一體了。

  少女滿意點頭,高聲喊道:「紫電揚風勝!」

  「喲呵!萬歲!」

  少女一宣佈勝負,馬上掀起各個不一的反應,紫電車被蜂擁而上的同伴擁了個結實。「揚風,真有你的,我就知道押你準沒錯,哈!」

  「太妹可真瞭解你,一祭出你老婆和還沒出世的孩子你就有如神助及時超越野獸半個車身!」

  少女巧笑倩兮地步近,清脆如雨落琴上的聲音飄飄傳開:「人家為了老婆孩子拚命,讓你們賺了一筆,你們也該意思一下吧!」

  「說得對!」她的話一落,馬上有人興致勃勃地附議,「揚風,靜湖什麼時候生吶!我們一夥人保證包個特大的紅包來祝賀你。」

  騎士拿下安全帽,露出的是張年輕充滿朝氣的臉孔,此時他的光彩煥發,儘是將為人父的得意與喜悅。「不用了,只要小孩出世你們一塊來替我們慶祝就可以了。」

  「那怎麼成?不行不行,我們快車手第一把交椅紫電揚風的小孩要出世怎麼可以寒酸?你放心,我們幾個兄弟一定會給你辦場風光熱鬧的迎新會。」

  「什麼迎新會?你會不會講話?應該叫慶生會!」

  「哎!還不都一樣?」

  幾個男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該如何佈置才熱鬧,易揚風搖搖頭看向但笑不語的少女。「你隨便一句話他們都奉若聖旨!」

  「當然,吃我的住我的,他們哪敢作怪?」何俠安俏生嫣然,原來她早有意要眾人替揚風一家三口辦個Party,所以故意在大家面前提及。

  「也只有你制得了這群怪物!」易揚風失笑,誰都知道笑面俏娃何俠安神通廣大,她那棟公寓裡什麼三教九流的人全聚在一夥,每個人碰上都喊救命,只有她能從容自若地悠遊其中號令「群怪」。

  「你只要等著帶老婆小孩赴宴就是了。」俠安淡淡作結,眉目間隱透著娃兒般的清純,尤其愛笑的嘴角,似乎連睡時也含著春風微笑。

  初見她的人絕不會相信,她這麼一個清靈如仙的可人兒,會是玩車族共崇的地下女王。

  「對了,太妹呢?」

  「正忙著數錢。」俠安笑意更深了,全身蘊逸和緩輕風,「你想,除了賭和錢,還有什麼引得起她注意?瞧,這不就來了?」

  隨話揚起的是先前激動粗魯的女聲,「哇塞!你們看,這次我們真是狠狠敲了野獸他們那群一筆呢!」

  發短如男,削瘦高挑的太妹跳著興奮的步子而來,張口就是挖苦式的讚美:「愛情和親情的力量真是偉大,才一句話就激發咱們紫電快車深藏的潛能與爆發力!

  早說過為了靜湖,這小子連地獄都敢闖,經實驗證明本人所言不虛!」

  重重在手上的鈔票印下一吻,她乾脆地將鈔票分成兩份,一份塞進揚風手中:

  「哪!你的尿布奶粉!」

  揚風看也沒有看一眼又將鈔票放入太妹掌心,「交給俠安吧!我已經請她幫我安排靜湖生產時一切瑣碎,她會妥善運用的,我先過去看看野獸怎樣了。」

  太妹一撇嘴,亂無趣地抱怨:「有什麼好看的?還不是一隻中看不中用的臭鼬?

  技術不好就別丟人現眼,和那種眼珠長在屁股上的次等動物有什麼交情好套的?浪費力氣。」

  俠安漾出一抹「別想轉移話題」的眼神,朝她伸出她纖雅的臂,白玉般的指掌攤在太妹面前。

  太妹一聲呻吟,哀求似地瞪她,「多讓我握一下有什麼關係?」

  「任翔——」俠安笑得甜蜜密的,嬌膩地喚著太妹名字,頓然軟下一身弱骨朝她偎去。

  「別別!」任翔大叫跳開,神色驚惶警戒,既不甘願又氣惱低喊:「我交就是了嘛!沒事不要黏上來。」

  只有俠安清楚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妹任翔平生最懼同性戀,尤其是把她當一號的那種,自從誤被零號灌過一次酒險些失身之後,她就嚴禁女人靠她太近。

  而俠安,擅長的正是不著痕跡的掌握弱點,以別人的短處成就自己的滿意。

  惡女,是她們新世代女人的代號。

  在確實捏緊一團讓任翔抓得起縐的鈔票,俠安不覺綻開她招牌笑靨,使人奉送「笑面俏娃」綽號的笑靨:「我深信,你手邊不缺錢吧?」

  「誰說不缺?」太妹眼兒一閃,立刻誇張地表演,「我已經好些天沒吃飯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只吃麵。」慢條斯理地伸出另一隻「索錢白玉掌」,「剩下的。」

  任翔睜圓了瞳眸,「你真連一張鈔票也不留給我作零用?」

  「我深信——」她的「深信」通常代表徹底的瞭解洞悉,「你鞋底、皮衣內層和煙盒裡的鈔票應該可以讓你三餐不虞上一陣子。」

  太妹放棄地垮下肩,「我有沒有你不知道的事?」

  「當然有。」

  俠安愉悅地接過另一團縐得像廢紙的蔣公票子,「那天你被灌酒究竟是真醉還是假醉,這我就不曉得了。」

  「何俠安,你嚴重侮辱了我的格調,我現在鄭重要求決鬥!」

  任翔十分嚴肅地沉下臉,她居然拿她忌諱的事來笑她,她絕對要以最激烈強悍且毫無轉圜餘地的手段來抗議!

  「嗯!」俠安以最純潔無辜的表情凝思了半晌,接著用最「誠懇」的語調詢問:

  「任翔,你的房租好像很久沒繳了哦?」

  「……」

  「介不介意讓我搭你的順風車回酒吧?」

  任何惡女,鬼神退避。

  四四方方,白淨無瑕的紙上,端正地印著八個大字,它質若鴻羽,輕得讓易昭鋒懷疑它是否為一樁玩笑。

  「我的爵爺,你沒玩我吧?」

  他揮揮白紙,提高了音調表示他的不可思議,「這八字就是你兩個禮拜來調查的成果?」

  「不然你以為應該如何?」

  「好歹也有個身家資料吧?」他一撥額前垂落的白髮,用力窩進冷爵非價值不菲的沙發,「我不信你什麼都查不到!開玩笑,如果連你也挖不出一點底,那她們肯定是外星人!」

  沒錯,這塊土地的確沒有冷爵非調不到的資料,他這個報界地下總裁可不是當假的。「我有說沒有資料嗎?」

  冷爵非眼皮也沒有抬一下,仍然好整以暇地交握著雙手等易昭鋒明白他的意圖。

  「又要坑我?」易昭鋒不滿地橫他一眼,和商人做朋友就這點不好,處處得配合對方尊崇奉行的「利益平衡論」。

  「只是條件交換,放心,你沒損失。」

  「為什麼我每次聽你講這句話就覺得我已經開始損失些什麼了?」

  易昭鋒無奈地自吉自語,接著懶洋洋地道:「說吧!這回想指使我幹什麼天理不容的惡事?」

  「等你看完她們的來歷背景就會明白我想要什麼了。」冷爵非自抽屜內取出兩疊文件:「我想這『任何惡女』,你一定有興趣去會會。」

  「這麼篤定我一定會對惡女有興趣?」

  昭鋒手是接過文件,可眼連瞄也沒瞄一下,「你明知道我比較想得到的是關於『她』的消息。」

  冷爵非沒理他,依然專注在利益話題上,「要是能自『任何惡女』身上得到東西,我就能藉勢打入日本市場,你也能順利繼承你易家的主位,相信咱們會是合作無間的夥伴,你說是不?」「『惡女』我身邊已經有一個了。」易昭鋒沒好氣地瞟向他桌面,並臆測起那張大如單人床的豪華辦公桌內還有多少他需要的卷宗機密:「麻煩你,把調查報告給我。」

  「不是已經在你手上了嗎?」

  「少裝傻,我要的是哪份你會不知道?」音調開始出現火山爆發前的活動跡象。

  「噢——」冷爵非挑挑眉,恍然頓悟地斜睨他,「原來楚篆說的是真的,易大少改心換性不要錢只要女人啦!自從那個你無緣的孩子的媽出現後,你就放出所有耳目追查,照情形看我可能會失去商場上較勁的強敵。嘖嘖!兄弟,這不是我樂見的喲?」

  「我的爵爺,不曉得你有沒有聽過一句中國名言?」易昭鋒笑容可掬地便身拉開他抽屜,一邊翻看一邊說道:「笑人者人恆笑之,今天你會笑我,明天就換我笑你了。為了我們雙方長期合作的遠長未來,我勸你還是不要作無謂的抵抗,快把東西交出來吧!」

  冷爵非將椅滑至一邊,任他去搜個過癮,「都說在你手上了還聽不懂,我懷疑你的智商是否有和年齡一塊長成。另外,我真的覺得你一不爽就亂搜人東西的習慣實在需要戒掉。」

  昭鋒的眼瞳倏忽收縮,回過頭去翻那兩袋文件。

  「虧易家把你當寶,為了個女人失了方寸,你該反省了。」

  「總有一天我會把這句話丟回你臉上。」昭鋒抽出一張相片,「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等著。」

  相片上是兩位短髮女孩,一個坐於吧台前啜飲調酒,一個在吧台內忙著搖酒,兩人狀似交談,由於燈光不足,只能拍出模糊的輪廓。

  易昭鋒定睛審視,無法確定兩人究竟誰才是他想找的人,「怎麼只有這張?」

  「想看清楚些,自己走一趟不就結了。」冷爵非嘿笑,以他那口帶有英國腔的語調挪揄,「她們的生活之精采,足以顛覆你對惡女的定義。」「是嗎?」

  易昭鋒不置一詞,來回巡視的目光最後停在吧抬內的酒保,雖然她是短髮,但週身卻逸散出春風和顏般氣質,彷彿淡笑著,俏兮如瓷娃娃精緻。

  「我不會忘記我們的合作約定。」這句話仍是在易大少注目相片時所言,算是將離去的招呼。

  冷爵非舒適躺進椅背,眼角餘光已投向桌邊的行事歷,「混進去之後別光顧著泡妞,記住,你家老租宗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把東西拿回來。」

  「易家的規矩你會比我清楚嗎?」他打了個哈哈,掉頭步開時冷爵非又叫住他。

  「對了,你剛才那句成語應該換成『風水輪流轉』吧?還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易昭鋒沒好氣地詛咒,用力甩上門,把他囂張的笑聲隔絕在門內。

  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他這個半中國人的國文造詣永遠比不過只有四分之一中國人血統的冷爵非?

  綠林酒吧是家遠近知名的舞場,它總是聚集許多來自各方的英雄好漢,霸佔夜晚放肆它的活力青春,只要夕陽遁去一天最後的霞光,酒吧就展開它魅力四射的燦爛夜生活,即使遠遠路過也能感受到酒吧內喧囂塵上的熱鬧氣氛。

  若有人問起這家酒吧的老闆是誰,可能沒幾個人有印象。

  但!要是提起「綠林」最耀眼的人物,非她們莫屬,她們代表了「綠林」,更代表了玩車族,人們總說「綠林」的店花就是「任何惡女」。

  任何惡女,鬼神退避。

  這句話,是諷刺,也是稱讚,更是每個擁護她們的玩車族的驕傲。

  任,任翔,外號辣賭太妹。何,何俠安,人稱笑面俏娃。

  「任何惡女」,是新人類X世紀中最神奇的存在,如同耶路撒冷般,「綠林」非但是玩車族的聖地,更是他們盤聚的大本營,其夜夜笙歌狂舞的場面可想而知。

  「就這樣?」

  「就這樣。」

  她嚼著口香糖翹著二郎腿,人懶趴趴地窩在高腳椅上,在得到確定的回答後毫不客氣地大翻白眼:「我的祖宗!你他姥姥的還真天才,難怪你大學混不到畢業,我要是有你這種學生還不如上吊算了!」

  毗鄰而坐的大男孩不服氣地瞪大眼睛扯直了嗓門,「這篇文章哪裡不好了?」

  太妹不屑地哼,甩甩指間文稿招呼,「喂!你自已來看看好了。」

  俠安將飲料交代小妹後邊擦手邊走來,概略瀏覽一下後也忍俊不住笑開,「我說鐵齒,我請你擬的是徵人稿,不是要你寫故事。」

  「對嘛!還把『綠林』拿來跟耶路撒冷比?兄弟,建議你檢查一下你的腦還在不在。」

  「我……我……」鐵窗忽地跳下椅,理直氣壯地嚷:「是你們要我把『綠林』的特色寫出來呀!誰都知道『綠林』就屬你們最色,我特地標榜出你們倆有什麼不對?」

  「好個『就屬你們最色』,真是說到我心坎裡了!」

  一旁響起零落掌聲,幾個年紀相仿的大男孩湊近,不甘寂寞地搭腔:「這點一定要標明,省得來應徵的菜鳥誤蹈『桃色陷阱』!」

  「踩到陷阱不要緊,頂多是貞操蒙上污點!要是變成『桃色交易』那可就連鈔票也飛囉!」

  「倘若『交易』不成,搞不好還會演出『桃色風暴』哩!」「你們有完沒完?嘴巴犯賤要人抓癢是不?」太妹首先掀眉怒眼,再狠瞪向猛吞口水找不到機會解釋的鐵齒:「我色?我色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值得你特地提出宣傳吶?虧我還看在同居份上一直沒染指你,你嫌處男已經落伍,要開葷了是吧?」

  「沒……沒沒,我絕對沒這種意思!」鐵齒慎重、鄭重、沉重地表示,「我說的是整個綠林就屬你們『最』有姿『色』,千萬則誤會了!喂!爛泥、滑嘴,你們怎麼故意陷我於不義?我又沒得罪你們!」

  幾個大男孩笑得東倒西歪,頭髮染成紫色的爛泥呼吸困難地咳嗽,搭住鐵齒的肩:「鐵齒,難道你不知道嗎?你在『綠林』身價已經到六位數了,每個人都賭你何時會獻出你的第一次,大伙這麼關心你,我們這些個兄弟怎能不幫著點?更何況咱們都同住在『非人居』,衝著這點關係,怎麼說也該替你設想打點吶!你說是不?」

  「抗議,我不同意你們的說詞!你們明明是嫉妒我冰清玉骨,光風霽月的偉大節操,刻意要辱沒我、抹黑我、帶壞我,讓我沒臉回去見我媽!我媽她有交代我獨自北上求學,千萬不可以學壞……」

  爛泥見鐵齒又要搬出他至高無上的「媽媽說」,連忙吆喝:「兄弟們,膠帶伺候!」

  太妹自始至終腳都沒落地一下,她自得其樂地欣賞他們每日演出的鬧劇,品嚐著俠安調的「青澀」,完全一副吊兒郎當相。

  「俠姊,你真的確定讓鐵齒那號練童子神功的傢伙住下去?」

  俠安笑咪咪地回以甜顏,「『非人居』裡有道德觀的人已經不多了,別把『非人居』內的最後一名在室男也給吃了好嗎?」

  「你真以為我那麼沒格調?」太妹從鼻子一哼,「再怎麼餓我也不會撿一塊酸菜來啃。」

  鐵窗北上求學原想混個大學文憑,不料沒能撐到畢業就被踢出來,不敢回鄉見母親,偶然結識「綠林」的好漢,住進「非人居」;由於他好歹也是頂著「大學肄業」的招牌,講話咬文嚼字又死守一堆條規,算是「非人居」一堆不像人類的生物中唯一比較正常的,所以常遭「異形們」捉弄。

  「上回那筆生意對方尾款付了吧?」

  「好不容易這陣子看你安分了些沒惹事,怎麼?又閒得發慌想找人打架啦!」

  太妹任翔,職業玩命,兼職「綠林」保鏢。

  暫將雜務交給小妹,俠安也拉了張椅子對坐任翔面前,「以後這類的委託我不接了。」

  「為什麼?」任翔的反應直接而驚天動地,「你不是演得很好嗎?白花花的錢這麼好賺為什麼不賺了?」

  對任翔而言,要她不愛錢比要她脫離邊緣生活還不可能。

  「什麼情婦,失散的女兒你都冒充過,更別提假扮被遺棄的女朋友了,這是你最拿手的好戲,為什麼要作這種決定?不!不要告訴我你突然良心發現,因為我們都明白那是狗屁!」

  「沒為什麼,因為我發現更容易賺錢的途徑。」

  「謊話。」

  任翔是靠玩命過活沒錯,可這不代表她徒有體力沒有腦力,「你何大惡女會嫌錢多?哈!對方是誰?能使你放棄一條財路的人想必不簡單。」

  俠安腦中馬上浮現他的瞳眸,心頭不禁狠狠一緊,她沒見過那麼矛盾的眼睛。

  矛盾,是因為它們既冷且熱,顯露在外的熱情深潛著清冷的理智,對她的偽裝冒充既不加辯駁也不揭穿,只是旁觀她精湛的演出,彷彿局外人。

  客戶付款時相當滿意她造成的效果,本要她再進一步攪得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但她不假思索一口回絕了對方,她不打沒有勝算的仗,不惹擺不平的麻煩。

  而他,那額際有一撮白髮,連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和那清艷冷靜的少女,不是她能駕馭的凡夫俗子。「小安,你想考我逼供的功力?」

  任翔對人的稱呼總有好幾種,正如她坦率卻善變的個性一樣,永遠直接,也永遠不可捉摸。

  「別惹無謂的麻煩;趁事情沒鬧大時收手是我們的鐵則,任翔,他不是你好奇得起的人,他們都不是。」

  太妹眼珠滴溜溜地轉,好久沒人能讓俠安以如此嚴肅的口吻告誡她了,這下更加深她的好奇。

  太妹的好奇包括了挑戰、刺激、遊戲在內,她喜歡找與眾不同的人遊戲,也樂於遊戲裡的致命、危險。

  「這麼說來你是不會給我那對小情人的資料囉?」她躍下高腳椅,一副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的模樣拍拍手:「好吧!那我把這張徵人單貼到門口去,你忙。」

  她似乎忘了徵人文之前還被她嫌到長江黃河去,抓了單子便走人。

  酒吧喧鬧氣氛如舊,只是俠安若有所思的情緒潛伏著莫名騷動。她的直覺從來沒騙過她,而她也清楚事情絕不會這樣就了了;日子,還長著,未來,總埋著無盡未知。「管他,他有本事就讓他來好了。」

  一口喝掉那杯「青澀」,果真澀苦滿舌,她脫下制服背心加入了正鬧得起勁的舞池,隨主唱瘋狂嘶啞的叫囂舞動。

  酒吧的門又開,那張充滿「惡女傳奇」的徵人單又跟著人進來,他靜佇了一會,確定自己適應吵雜昏暗後直步向吧台,坐定。

  「喝什麼?」

  「啤酒。」

  他不著痕跡地盯著男酒保,晃晃紅單以親易近人如同聊天氣般的平常問:「你們徵人?」

  「我們確實有缺人手,可是我並不覺得你適合。」

  「你是老闆?」

  「管事的正在跳舞。」酒保端上啤酒撩起酒杯,那投注在簡單動作上的眼根本連瞧也不瞧他一眼。

  他可不服了,「你們沒用我怎知道我適不適合?」

  「你缺錢?」

  「不缺來找什麼工作?」怎麼問這麼癡呆的問題?

  「有缺到願意下海?」

  當舞男?開什麼玩笑?征單只寫了堆不知所云的誇讚,末了附上一行「歡迎好漢加入綠林行列」而已,連個征字都沒寫,哪知道是征牛郎?

  「我的座右銘是只求有錢不求尊嚴;只要鈔票不要支票;只愛現金不愛黃金。」

  酒保泛起一抹詭異的笑,不由得他頸後汗毛倒豎,這酒保是誰?看來需要保持距離。

  他指指佔住麥克風的帥男孩,以及圍在其旁如癡如狂的人群,簡潔扼要指點:

  「只要你能搶走他的風頭,保證管事的會注意到你。」

  好個高段的保證技術,既不正面響應,又把問題推回他身上,只要他搶得了人家風采,大家當然會注意到他!他說的根本是廢話。

  不過倒也值得一試。

  他解開胸前兩顆鈕扣,揉亂頭髮,頹喪之態立現,挑了個好位置擠進舞池,大膽地在舞擺肢體之際以赤裸目光侵犯每名與他擦肩而過的女子。

  他出色的外表和前衛的舞步不消一會便形成引力,漸漸地他外圍開始聚集女客,在音樂催促下各個益加放肆地釋放年輕青春的揮霍!

  當舞曲換成慢歌,低聲唱和起來;他沉而優雅的嗓迅速在旋律中脫穎而出,獲得每個放緩舞步,或相擁或單舞的人側目注視。

  女歌手伸手朝他作出邀請,他讓熱心舞客簇擁上台,接過另一麥克風,深情款款地和她對唱起相愛卻不得不分離的無奈情歌。

  俠安返到角落愣愣盯著他出神,她真恨自己百試百靈的嘴,話才出口沒一小時,人就真的找上門來了。

  正是,他額際飛揚著一綹白髮,伴隨著他投入的歌唱飄蕩,吸引得所有人跟著詞境衍生失戀心情,場面可說在他控制中,任他歌喉操縱高低起伏。

  這種人不是屬於大眾,而是大眾屬於他!

  她無聲無息回到吧台,怨忿地看著完全不被感性氣氛所動的男酒保,有種揪他頭髮的衝動。

  「你對他有好感?」

  男酒保不動如山,應對如流,「我不煙不賭不找男人。」換言之即不是玻璃。

  「你明明和他聊了一下子!」

  「他來應徵。」

  俠安對他惜言如金的習慣永遠無法認同,「老闆,你不是說徵人的事由我全權處理嗎?」

  敢情這陰陽怪氣的酒保就是「綠林盟主」殷翼?

  「我沒說用他。」

  「少撇得一乾二淨,我不信他一來就無聊到和小傻別苗頭!我還看見他塞錢給DJ,要他換上慢歌。」彷彿他的聰明神采是種罪過般!

  他終於抬眼和她相對,一年四季木然居多的臉部神經抽動著趣味笑意,但神態仍不動如山,仍應答如流:「我沒要他那麼傑出,也沒要你去注意他。」

  俠安語塞,她剛已不打自招他的存在讓她亂了陣腳,自他一踏進「綠林」她就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沒人曾因為大出風頭而讓她生氣。

  他,那天生的領袖人物令她倍覺威脅。

  她撇撇嘴,不怎麼高興地承認他的確有才華:「你要用他?」

  「用不用他不是我的事,我只曉得店裡缺人。」

  俠安喃喃嘟噥,「真不明白為什麼你還能這麼平靜,他的出現會是場災難!」

  「就算是場災難,也會是場值得期待的災難。」

  難得愉悅,他露出整齊白牙幽默反問,「你不也等這災難很久了嗎?」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她一直在等個足以和她論高下的人陪她遊戲一場。

  老闆接下來的話更有意思了,他說:「愛玩命的可不止太妹一個。」

  任何惡女,鬼神退避。

  連鬼神也敬而遠之的人物,豈會沒有膽識?又豈會甘於平淡順遂?

  「我就不信他有比鬼神遠大的能耐。」

  俠安在說這句話的同時,正式接受了挑戰,一場智能較勁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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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10:1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易昭鋒勉強按捺不下耐煩,第一千零一次望著跟前滔滔不絕了半個小時的男人,照他繼續喝著第五杯飲料的架式來看,他可能會再撈叨上第二個半小時,第四個半小時。

  真沒想到男人也可以長舌到所向披靡的程度。

  「……喂!你怎麼坐下了?我又沒叫你坐下!」

  易昭鋒好不容易等到打掃工離開,立刻找了塊乾淨地方跳了上去,居高臨下地瞄著狐假虎威的傢伙。

  「我說話你到底聽到沒有?」

  「你是老闆?」他極為隨意地抓來一把花生,當下剝殼啃起來。

  滑嘴一聽胸膛挺得可直了,「我是奉命來調教你的!」

  「教?教我怎麼長舌嗎?」

  「你……」

  近年的「綠林」別於夜晚狂歡鬧景,內外沉寂地靜止於日光灑耀下,那燈光下看不真切的佈置裝潢一現形在安寧時段中,竟不可思議地瀰漫一股沉謐古典氣息。

  「既然敢來應徵舞男,我就敢保證絕對不會辜負每位來此尋求慰藉的寂寞芳心。

  試用三天,一日得拉客十名,你的重點就在這吧?我已經明白了,不必勞煩你撥冗指教了。」

  滑嘴悻悻止下半小時以來的口沫橫飛,沒意思,這人怎麼這麼不好玩?原以為能捉弄捉弄他的,唉!無趣,俏娃上哪挖到這比他還滑頭的狐狸?

  罷,還是回去玩那只童子雞好了。

  主意一定,滑嘴立即轉頭離去,如他突兀跳進易昭鋒視線那般又莫名其妙地踱開。

  易昭鋒眼皮掀了掀,怪人,對他囉唆了半天到頭來連他的名字也沒問就走了;

  這「綠林」上上下下果然像資料上記錄的一樣全透著「異類」的詭譎。再次打量酒店舞池,失去燈光與音樂的烘托,不僅不再神秘,連同夜晚的瘋狂放肆也一併逸去,白晝的「綠林」屬於寧靜,那種典雅得如同休憩中的骨董,任由歲月流逝,逕自沉眠時光之河中的安詳。

  自小就獨愛如此安詳,易昭鋒沉浸在日光下,難以想像此地竟會帶給他這般舒適,這般唯有置身古物中才能給他的沉靜。

  光憑這點,他就無法厭惡開設「綠林」的主人。

  閉上眼徹底享受了一會兒,他躍下吧台走近牆上懸掛的一面銅盾,瞇起眼研究它是真品或是仿製。

  突然間,銅盾上反射出另一縷輕幽纖影,他驀然回首,只見長髮飄飄沒入門的那一端。

  拔腿追上,他敢用自己畢生搜集的骨董發誓,那影子絕對是「長髮」!

  門外是條小道,蜿蜒曲折的彎入酒吧腹地,易昭鋒再次詫異地發現「綠林」深藏不露,一折出小道爬上螺旋梯,豁然開朗出一片寬廣廳地,占坪猶過舞池。

  「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長髮女子一襲紡紗長裙,簡單兩條白繩吊起圓領粉衣,一式到膝無腰的剪裁自然襯出她活靈飄逸的氣質;只是她頻頻搖頭,小臉上是傷是痛也是不願——不願他靠近。

  在那瞬間,易昭鋒懷疑起自己是否曾負了她,甚至,放緩了逼近她的腳步: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放屁!」

  一句暴喝,揮來怒拳,昭鋒瞳孔一閃精光側首避過一記重拳,再退身躲過連續而來的第二記重拳,有道是來而不往非君子,於是他也非常「君子」地捏拳擊中對方腹腔,只聞悶哼低沉,猛獸馬上癱倒在地。

  「不好意思,出力稍微重了些」昭鋒伸手欲表現出寬宏的友善,不意她毅然捨棄退縮挺身擋到他面前,一臉祈求地凝視他。

  那雙秋水的眼神足以今天下男人為其間蕩漾的哀愁化成一攤水。

  他也是男人,所以相當上道地收回臂,和顏對女士開口,「你以為我會傷害他?」

  什麼以為?他大少爺忘性真快,才剛揍了人家一拳,馬上可以對美女說這種睜眼瞎話!

  「我不會傷害他,也不會傷害你的……」

  「聽你的龜例哮!」

  猛獸雖然已經「猛」不起來,可用台語罵起人來還挺有力的,「你到底要傷害她幾次才甘心?為什麼要再出現?滾回你的鼠窩,我們不想被你滿身銅臭給熏死!」

  長髮少女扶著他坐到沙發上,對他搖頭,除了認命還是認命,彷彿搖頭是她唯一面對事實的方式。

  「我相信其中必有誤會,坐下來大家平心靜氣聊聊……」

  「沒什麼好聊!我們沒話對你說,當初都怪我們瞎了眼才把安霞交給你,我們錯了一次絕不會再錯第二次,這次你休想再佔安霞便宜!」

  安霞?俠安?

  將五官軟化到最親和溫柔的狀態,易昭鋒傾身細語,「你叫安霞?姓何?何俠安和你是什麼關係?」

  「你憑什麼……」

  「閉嘴!」

  易昭鋒固然體諒猛獸護花心切,但話被截久了也會有火,森冷掃他一記,易昭鋒寒冰似的警告輕如三月煙風:「我建議你在我想和別人交談時保持沉默的禮貌,不然我很樂意教你『如何沉默』。」猛獸似乎也看出他握緊的粗拳意含著脅迫的暗示,但他年少氣盛哪管得了會有什麼後果,這麼一激又想衝上去,這回,少女仍舊挺身阻擋,只不過這次阻止的是他別去討打惹傷。

  面向他,她未施脂粉的臉蛋如清風明月純淨,只是幽深翦瞳洩散出輕淡如許的痛苦,設非他揪著未曾有的憐惜望著她,他也會忽略掉她眼中那抹不堪負荷的痛苦。

  「你可以叫我昭鋒。」他破例對陌生人道出真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嗎?」

  她沒有理猛獸串串數落他的不是,閉上眸思慮,良久後方頷首答應。

  在她的肩上,昭鋒察覺到些微的顫抖,是難堪?!是心痛?!她以為她的舊情人連她的名字也沒記住?

  「天底下不會有男人捨得忘掉你名字的,安霞。」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撞進她心坎,也撞開了她緊閉的眼皮,她錯愕與他視線相對,忘記原本不欲目睹他的打算。

  昭鋒勾唇一笑,顯然滿意自己抓住她心思,乘勝追擊。

  「告訴我,你錯愛的男人真那麼像我嗎?不!看著我,仔仔細細打量我,來!」

  牽起她的手,觸及她冰涼發顫的指尖時,他狠狠一震,天!她的手好軟。

  她似不解地任他將手慰貼在他項上,淚頓染成漫眼濃霧,她想從容,想瀟灑,想如那日道別的祝福般不留眷戀,可是——怎能?他是她愛過、戀過的人吶!她用了一切來愛,一切啊!

  「看清楚,一定會有不同的!」

  「的」字震顫在胸口,伊人一聲嗚咽投入他懷中,任他千萬疑難成無言的疼惜;

  他不是沒抱過哭泣的女人,事實上企圖用淚水攻佔他的女人全讓他的禮貌疏遠擊潰,他向來慣用文明方式處理自動黏上來的嬌軀,他最拿手的就是哄人了。

  不然他那堆價值不菲的骨董怎麼到手的?「別哭,我不問了,你就當我之前沒離開過你,沒傷過你的心,原諒我一回好不好?」

  嗯!應對得體,乾脆來個順水推舟留下吧!反正他也還沒找到住處。

  「昭……」她困難地想把他的名字擠出咽喉,可聲氣就是連不成音,她淚眸盈盈雙頰嫣紅,使盡了方才勉強喊道:「昭鋒!」

  猛獸意外地瞪直了眼,怎麼?這大少爺的名字有這麼驚天動地嗎?還是佳人的聲音太悅耳了?「安霞,你……開口了?!」

  開口有什麼了不起的,值得他大驚小怪……慢著!

  昭鋒瞪向他,「不要告訴我她是啞巴!」

  「自從失蹤後回來,我們就沒有聽她說過話了……你還不放開她!」

  昭鋒低眉,我這手是怎麼回事了我?怎麼攬著人家的腰?安撫秘訣裡可沒這招逾矩的……

  「她什麼時候失蹤的?」

  「你還敢問!是你嫌貧愛富親口說我們安霞配不上你,丟下她一走了之!你還是不是人?竟把自己做過的混帳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意思是她為了找我而失蹤?」

  「你……」猛獸似乎惱他當什麼屁事也沒發生過般,對他的問題失去了指責的力氣,粗魯地拉過安霞不讓她繼續在他懷中哭泣。

  「安霞,我們走,他是禽獸,咱們不要跟禽獸打交道。」

  哼!易昭鋒一嗤,這倒趣味,「猛獸」罵他「禽獸」。

  安霞止了淚水,清澈眼瞳恢復了理智,她揮開陰霾正視,開口,是略略沙啞的請求,「讓我和他說幾句話好不好?」「你還沒醒嗎?他不值得你看他一眼……」

  「爛泥,拜託!」

  揚張著一頭怒豎的怪異紫發,爛泥臉上寫著痛恨詛咒,可迎上弱女告求的淒楚卻又硬不起心腸。霸道地握住她柔美,他命令式地允諾:「要說在我身邊說,不要靠近禽獸降低了格調。」

  昭鋒眼神一峻,好,這叫爛泥的猛獸他會好好記住,日後再尋「答謝」。

  莫名對爛泥表示出的佔有慾不悅的昭鋒,心知他確實被安霞打動,天下沒有男人可以狠心不憐她。

  「昭鋒,」本欲抬手觸他,可旋即縮回,見她無力垂下皓腕,昭鋒霎時抓住她纖掌給他安慰的衝動。

  「我們之間該說的話已經說清楚,原以為此生不會再見,但是你還念舊情來探望我,我很感激。過去,我是個渴望被愛的女人,認識你真的是我幸運,你陪我度過一段很快樂的日子,對你的付出,我不後悔。今後,我會堅強,會學著愛,你不用為我擔心。」

  「我曾說過愛你嗎?」

  「禽獸,你又想玩什麼花招?」

  昭鋒用眼神包圍她,字句緩慢而堅定,「我曾說過愛你嗎?」

  安霞如同被催眠般點頭,下一秒她發現好大的黑影罩來,接著就是身體一陣搖晃,最後她仍然在人懷裡他易昭鋒的懷裡——

  攔泥被他「輕輕一撥」,就「恢復他剛才趴在地上的樣子」,吃力地喘著大氣連話都罵不出口。

  安霞瞠目結舌,愣愣盯住他,那意外的模樣,宛如不曾認識他般。

  他……他怎麼出手的?昭鋒享受著軟玉溫香的憫意,一邊點點她鼻子,「沒見我這麼神勇過吧?」

  她搖頭,「是沒見你這麼暴力過。」

  他大笑,在稍微歇止後勾起她珠玉般圓潤的腮,「既然我說過愛你,就不會棄我所愛的人不顧。這趟回來,就是為彌補你,親親,我會負責賠償的。」

  「賠償?!」安霞一時摸不著頭腦,「賠償什麼?」

  「賠你所失去的快樂,和……」

  掌心慰住她腹部,他邪邪笑開,感受到她的抽氣:「孩子。」

  她並沒如他預料中失神太久,相反地,她泛起孩童般無憂的笑容,似想到她鍾愛的夢,滿足歎息,「孩子!」

  「對!我會還你一個孩子,你會是個好母親的。」

  這是否代表易家女主人的位後繼有人?

  昭鋒只肯定,這只表示易家老夫人將發另一次雷霆之怒。

  「大話!」

  爛泥狠狠地站起,勉強穩住身子,例嘴冷笑,「想碰安霞,這回可沒這麼容易,俠安絕對不會再讓你得逞!」

  「俠安是你親人?」他垂顏問她。

  安霞囁嚅低聲,「妹妹。」

  「聽說她很惡?惡到什麼程度?殺人放火?」

  「她不壞!她只是年輕!」

  安霞的溫馴因他的侮辱而撤下,一反之前柔軟,她推開他,「不准你輕視她,她是我僅有的親人!」「我就不算嗎?丈夫可能比親人遠親的喲!」

  昭鋒面上朗笑不改,可週身斂了峻寒敵意。「既然她是你妹,因何先前你遭我拋棄時怎不替你出頭?」

  「她有!」安霞不願他誤會,急急辯駁,「可是你消失了,不見了,像你突然出現之前一樣無影無蹤!」

  「所以,這一次俠安不但會殺了你,大卸八塊,抽筋剝皮,挫骨揚灰,她還會讓你作鬼也不敢來糾纏安霞。」

  對爛泥的恫嚇,昭鋒回以期待的自信,「是嗎?我等著瞧。安霞!」

  他彎腰俯印一吻,彷彿他真是她丈夫,直接索求她紅唇上的甜蜜,任憑自然,任般理所當然。

  「你應該見見我妹,我保證她和你妹妹要是碰面絕對是場好戲。」

  安霞迷濛的雙眼似醉璀璨,不覺中人又倚回他身上,因為她已經沒有站直的氣力;昭鋒瞳孔浮漾著男性的得意,沒有一個女人抵抗得了他的吻,顯然她以前的「昭鋒」也沒有。

  「你妹妹……」待安霞的腦子恢復運轉,神色蒙上遲疑,「你不是沒有親人?」

  昭鋒從容自若地答話,「在台灣沒有。」

  「你沒告訴過我你還有親人在國外——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秘密的!」

  「我們是沒有秘密,但是我有過去,我的家庭可能不是你能理解,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明白。反正我們要重新開始,以後可以慢慢再瞭解彼此,就當再認識你一次,再愛上你,嗯?」

  他捏捏她下巴,語帶嬌寵,「忘了告訴你,你那日送上祝福的人正是我妹,她還為了你拷問我一下午,下回帶你介紹給她認識,可得替我多美言兩句,免得她又變鬼把戲整人。」「她是你妹?」安霞以手遮口,天!她鬧了什麼笑話?

  猶記得她長髮飄逸,清靈不可方物,舉手投足的均是優雅貴氣,凜然難近,分明是富家千金;當日乍見便誤以為她即是他離她而去的原因,誰知道兩者八竿子打不著。

  昭鋒一撫她細軟青綠,半著迷半戲謔地湊近她耳鬢,「有你這多情的發纏著我,教我怎麼再對其他的煩惱絲動心?」

  敏感的耳根禁不住他親膩的吹氣,泛開陣陣酥麻顫悚,安霞險些軟了腳,「可是你不要追求你的未來?你不是因為這裡沒有前途才要離開的嗎?」

  昭鋒摩挲著一握青綠,「正好相反,親親,我的未來前途正在此地,替我多添套枕被,再不久我就會住進來。」

  那狂傲,那篤定,恍如昭告天下君權至上的帝王,不容些許更改錯置。

  沉默許久的爛泥替他的宣告加上腳注,「俠安會打醒你的白日夢!」

  「嘖嘖!兄弟,」昭鋒對他搖搖食指,注意到他不再像餓得見人就咬的瘋犬,「我不作夢的,我只做事,最實際的事!」

  回身,他投向她叮嚀的囑咐,「乖乖等我,不用幾天我就會搬進來了。」

  安霞無言,一徑睇著他自成韻律的有力步伐,沒有留,他也沒有不捨。

  她知道,他們很快就會再見面。

  「噢!」人一消失門後,爛泥立刻大聲嚷嚷,「那傢伙還真有力,把我五臟六腑全震開了。你真沒良心,也不過來扶我一下,光和帥哥卿卿我我。」

  「我要不黏在他身上你會停止攻擊他嗎?」伊人巧笑倩兮地堵他一句。

  爛泥語塞,他的確沒遇過那麼強的敵手,可愈強的對手他愈不認輸,好鬥是他的劣習,所以人們暗裡給他取個渾號叫「斗犬」。

  「你為什麼要阻止我揍他?」「你動得了人家嗎?」她學易昭鋒方纔的口氣,「兄弟,你那種死纏爛打法鬥得過人家正統格鬥技嗎?」

  「格鬥技?他家開道館?」

  「八九不離十,爛泥,你想他會用什麼方法搬進非人居?」

  「不知道。」爛泥聳肩,「他會不會搬進來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他能不能走出去!」

  「真不服氣就多練練你的拿手絕活,說不定能扯下人家一片衣角。」她思定便收回遠瞟的目光,轉身入房。

  「慢著,我哪有什麼絕活?」

  合上門前的安霞再拋出一朵嫣然,「醉拳不是嗎?」

  砰然聲響後,爛泥認真想起醉拳勝格鬥技的可能性。

  「如果真和他開打,那這場殊死戰該叫什麼名字好?」

  任何惡女,格調知名。

  依然是張四四方方潔白無瑕的紙張,和其上端端正正的八個大字。

  昭鋒實在很想歎氣,為什麼他的朋友怪癖這麼多?

  「你知不知道世界環保組織可以控告你浪費紙張,戕害地球上為數不多的雨林?」

  兩手撐在朋友大得囂張的辦公桌上,他無形中露出半真半假的威迫姿態,易昭鋒滿臉真誠無偽的金童笑靨堆得老高:「為了不讓你成為殘害地球的幫兇,為了盡身為地球村公民的責任,我必須為全世界僅剩的可貴資源請命,冷大爵爺,麻煩改改你凡事『下回分解』的習慣好嗎?」冷爵非還是安坐在他舒適、柔軟,符合人體工學,專門為他量身製作的大椅內,笑得冷冷地、邪邪地,宛如惡魔般,閃爍著得意自傲的眸看透了易昭鋒情緒上鮮有的波動:「不要告訴我威震東瀛的『馭魔師』一到台灣就慘遭敗北。」

  「日本就日本,嚼什麼『東瀛』?爵爺國文造詣小弟甘拜下風可以吧?少扯淡了,你這回給我的這『八字真言』又有何奧妙玄機,請勿分段,一口氣講完好嗎?」

  考我?冷爵非嚥下上好烏龍,仔細回味清茶後味,連深呼吸也沒有便道開:

  「任何惡女,以格調為座右銘,不耍低級手段,不玩下流陰謀,憑其過人聰穎耐力逼退敵方,惡女聯手叱吒綠林,罕有人匹敵。何俠安主事『綠林』,控制一票集居『非人居』的新人類,而新人類是一群以玩車為志的少年,集結成不可小覷的力量;

  任翔負責擺平惹事麻煩,一主文一主武,是『綠林』兩大支柱。」

  「這些我都知道!」昭鋒索性拖來一張椅擠到冷爵非身邊,研究起辦公桌有無他上次沒搜到的暗櫃,「我想瞭解的是她們的背景來歷,尤其何俠安,不是她們出來混的英雄事跡!」

  冷爵非輕揚嘴角,易昭鋒證實了物以類聚的古言,因為他自己怪癖也不少。

  「我說馭魔師,為什麼擺在眼前的你就是看不到,非要往艱深處去撞得頭破血流呢?」在桌上的文件堆中挑出最上面那份,他晃晃:「不是我愛弄玄虛,而是搜集資料也要時間,我是人,請勿將為兄的神格化好嗎?」

  「哈!得了吧!世界上最與神無緣的就是你了,大惡魔,你是所有妖魔鬼怪中我馭魔師唯一駕馭不了的人物,還謙虛什麼勁?」

  資料內何俠安親人欄註明:無。易昭鋒只是瞇眼,過濾出不少可能因素,是沒讓外人知情?假身份掩護?避免危險、弱點曝光所以將安霞藏於暗處,還是……

  根本沒安霞這個人?

  「我預言得沒錯吧?這任何惡女你絕對有興趣一會的。」冷爵非瞟向資料另一邊,任翔的照片活躍飛揚,「事實上,我也有興趣看看她們究竟多惡。」

  「看來光是下海還不夠,得十八般武藝都祭出來了。」若有所思的昭鋒雙瞳炯然精芒,額上白髮適時遮去其老謀深算的城府。「只是不曉得你潛水的功夫如何?」冷爵非相當樂見自己是「推入下海的那雙手」,「有機會一定帶人去捧場,放心,有我在你絕對不需擔心業績問題。」

  「惡魔,總有一天我會找出你死穴所在!」

  「歡迎之至,本人隨時候教。」

  怪!一個馭魔師,一個邪冷爵爺,兩人怎麼變成搭檔、兄弟的?

  他倆互視,不約而同縱情長笑,若讓世人得知他倆非但不是仇敵反是夥伴,恐怕會顛覆世人篤信的條律吧?

  誰說正邪不兩立?

  「因為我們不完全正也不完全邪,所以是人,所以是朋友,所以會同對『惡女』有興趣。」

  有格調的惡女你會說她邪還是道她正?

  意外地瞄見行事歷上標著與舞蹈師有約,冷爵非大方地邀請,「要不要和我赴個美女約?」

  「作啥?」

  「請人家傳授一、兩招,作為你下海前的熱身準備啊!舞男!」

  呆盯著兄弟抽起外套往外走去,易昭鋒喃喃自語,「唯恐天下不亂的惡魔!」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別忘了古有明訓。」

  「錯了,這該叫同性相吸!」

  「那一丘之貉豈不更恰當?」

  「我還狼狽為奸咧,愈說愈不像話。」易昭鋒察覺,有兄弟在的地方,他的國文能力就會特別地好。這會不會就是中國話所指的「什麼鍋配什麼蓋」?

  嗯!值得研究。

  寧靜、祥和,是每個置身在她身邊唯一的感覺,尤其當她對你綻露她將為人母的慈愛笑顏,沒人能抗拒她散發出的光輝。

  靜湖,一個人如其名的女子,一個從不懷疑人性本善的上帝使徒,再怎麼偏極冷僻的人,只消和她相處上一日,也會暫放下身段折服於她滿身聖潔的虔誠。

  那是她源於靈魂,對生命的熱愛所衍生出的虔誠。

  若說笑面俏娃的笑是拂面春風;那靜湖的寧謐便是一溪弱水,予人無限清涼。

  誰對她都無法豎立任何屏障,試問,你要怎麼對一位毫無理由地接納你的人戒備?根本無從防起。

  沒錯,汪靜湖就是這種生來就不懂「心機」兩字怎麼寫的人,說她笨罵她呆都不能改變她毫無理由就接納任何人的天性。

  她說得好:我看世界就是這樣美,我對人生就是如此充滿希望,我就是喜歡一同生活在美麗世界中的人們。

  是呀!有人偏愛動物,有人研究植物,當然也有人就是看人類順眼嘛!

  所以每次俠安踏進靜湖與揚風的小窩,就油然生出鬆了口氣的感覺,光是小窩裡溫暖的空氣就令人身心舒暢,不禁弛緩上下緊繃成習的神經。

  她知道,這裡只需要最真實的自我。

  「俠安!」

  熱切欣悅的招呼伴著汪靜湖懷孕將足月的身形撲來。「好久不見!我好想你。」俠安穩穩擁住她大方的懷抱,兩廂填滿了彼此的臂膀,靜湖從不吝於給予朋友擁抱,她認為人的雙手天生就是為了用來扶助別人,付出情誼安慰的;而她慷慨柔軟的懷抱不僅溫暖了朋友們,更牢牢擄住一顆浪子孤單的心。

  「嘿!胖妞,才多久沒見,你的身材可觀不少喲!」俠安從頭到尾檢視了一遍後揶揄:「怎麼,打算一舉雙胞報效國家?」

  「沒有啦!」靜湖嬌羞辯解,「都是揚風他不准我這不准我那的,害我只吃沒運動,才會胖得這麼嚇人!」

  「成天窩在廚房忙上忙下叫沒運動?」

  揚風探出頭,伸臂也給俠安來個無性別的擁抱,這不成文的規定可是靜湖的堅持,所以易家小窩的氣氛不曾冷卻過。

  以往,一照面就熱絡的小窩可是揚風和非人居那票怪胎最張狂的地方,每回一聚就杯酒笙歌狂肆艷舞的場面還是直到靜湖有孕之後才減少的咧!

  「俠安,你評評理,他成天要我坐吃等產,是不是有埋沒我廚藝天賦之嫌?」

  靜湖一張可愛得過分的娃娃臉不以為然地皺著,一手還揮舞著湯勺強調她遭受的是殘酷不人道待遇。

  俠安一臉肅穆望向男主人,一副大公無私的鐵面判官樣,「易兄,這就是你不對了!愛她,就是要幫她挖掘她潛藏的天賦才能,你怎麼反其道而行呢?」

  揚風搖頭晃腦地念道:「愛她,也是隨時提醒她注意健康,有道是健康是一切的根本,我怎能讓小傢伙輸在起跑點上?」

  「是!現代『孝子』以子為天,這也沒什麼不對,我說咱美麗佳人你就甭和他一般見識了好不好?」俠安的頭又轉回面向女主人。

  靜湖好氣又好笑地嗔了兩人一眼,「就會聯手一鼻孔出氣,等小孩生下之後看我怎麼上訴!」

  「早料到准媽媽有一肚子話要留言,瞧!」俠安討好地獻上,諂媚如狗頭軍師,「日記簿一本,夠你將他的罪行一一列下。」「喂!怎麼又倒戈了?你究竟站在哪邊的?」

  兩個女人相視一笑,大聲回答,「當然是肚子最大的這一邊!」

  輕快歡笑迴旋屋內,熱情直比屋外烈陽,靜湖留下兩人先去料理午餐,俠安一坐下就猛盯著揚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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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怎麼?我變帥啦!從小到大沒見你這麼仔細瞧過我,現在突然發覺本大少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了是不?」

  揚風並未誇大,撇開他一七八的身高不談,光是他那張揉合了男人的剛毅又隱帶著女人的溫柔的臉,就不知迷得多少女子夜不成眠,當初他毅然選擇靜湖時引來不小的風波。

  所以,今日他倆格外地珍惜他們的幸福。

  俠安的眼瞳蒙上追憶,「揚風,我一直沒注意到你和光媽媽這麼像。」

  「母子嘛,像有什麼好奇怪的?」

  「比起來你就沒了你爸那種內斂的狡猾。」

  易揚風謹慎起來,俠安不是懷舊的人,她會提及他父親必是有事發生,「今天勞你專程跑一趟,是為了……」

  「我記得你也有一絡白髮是不?」她偏頭想了想,「嗯,在耳後,對不對?」

  揚風耳後有絡白髮,只是被蓋住所以不明顯,這點親近他的人都知道是遺傳自父親。

  又是父親又是白髮,講得都是他不願意回想的事,俠安應該明白他不喜歡談這些,為什麼還…….莫非——

  「我終於見到另一個額上有絡白髮的人。」

  揚風光是目光一黯,接著嗤笑,「他還是來了。」

  「他不得不來。」俠安時時含著春風輕柔的眸,此時竟冷漠得譏誚,「我們都清楚他為何而來。」

  揚風沉默,往事幕幕因他的出現又於腦中上映,不同的是曾有的憤慨如今卻不期然變得模糊,是他太善忘嗎?

  「易昭鋒完全承繼了你爸真傳。」

  短促一句話,道盡她對易昭鋒的觀感,也透露出她已和他交過手。

  笑面俏娃不做沒把握的論評,不打沒勝算的仗,所有惹上她的人都明白自己必須先做撤退的準備。

  因為鬼神退避的惡女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

  揚風依然無語,俠安對他父親及哥哥的鄙夷他並不意外,有個完全發揮了商人利益本色的父親,是不能奢望他人給予多少尊重,他也曾那麼徹底地憎惡過父親,曾對天起誓絕不回日本,昨日種種彷彿還鮮血淋漓,怎麼再回頭卻不再相同?

  不同的是什麼?

  他自問,好一會回不過神來。

  「揚風?」俠安感覺到他的恍憾,也沉默了下,「你忘了我們當初決定好的事?」

  「怎麼忘得了?」他一口否認,遲疑浮在眼底,凸顯了他複雜的心情,慨然低喃,「怎麼忘得了?」

  狂浪的年少,放肆的青春,還不都因為離散分裂的家庭?要他忘掉沒有父親兄長的成長談何容易?只是……

  他環顧四下,被充分利用的空間略覺狹窄,但卻安定了他浪蕩的靈魂;往事,不再值得他執著苦痛。

  「我想,我是變了。」

  聽他吐了這麼句,俠女就意識到這場仗可能會是她孤軍奮鬥的戰役,果然,揚風娓娓訴來。

  「我已經開始瞭解,媽媽當年為什麼只用一句話來向我解釋她帶著我離鄉遠走,長居台灣的苦衷。」

  那一年,母親慈藹的容顏只有淡淡的遺憾和笑,對年幼的他說:孩子,一個家,尤其是一個大家庭,必須要用容忍體諒來維持的。

  「我現在也有了家,也漸漸地明白到相互容忍體諒的重要。當初我爸背叛媽媽和別的女人私通,媽媽是被傷得最深的一個,可是她的抉擇卻是帶著我避居到台灣,不是哭也不是鬧,她為了易家忍下的是一口多難嚥的氣。」

  以致,他不諒解父親;以致,俠安厭惡他父親。

  揚風的媽媽寒波光是俠安此生唯一尊敬的人,可以說是她崇拜的偶像,打他們母子移居台灣便和孤兒院比鄰而居時起,就注定了他們的不解之緣。

  「只因那騷貨仗著她有家底、有背景,硬要名分,逼光媽媽不得不退讓,害得光媽媽抑鬱而終,這口氣她可以不計較,我卻不能當做不知道。」

  在俠安貧乏的童年,是光媽媽給了她溫暖和愛,她是引領她走出懵然時期的空虛的光,她早就決心要為她做些什麼,而替她出這口冤氣正是最好的報答。

  倘若易父的為人尚可,她還不夠格插手人家的家務事,可運妻子病歿都沒能趕來處理後事,今俠安義憤填膺。

  一個女人犧牲了尊嚴、親情,為了家委曲求全,到頭來卻連後事也是小兒子和他們這群受過她恩澤的孤兒辦妥,事實是易父無情,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對人家客氣。

  「我不勉強你,你自己想想要不要加入。」

  當俠安平靜無波地等他的決定時,揚風陷入兩難。

  廚房傳來妻子忙得起勁的各種聲響,他甚至聞到了飯菜香,他也有了家,有了矢志要守護的家,若加入俠安的計畫,勢必會將靜湖和未出世的孩子捲入紛爭中。

  「俠安,我發過誓絕不和易家再有任何牽連。」

  她微笑,明白他話中之意,過去輕率偏執的少年不復存在,現下的易揚風是個有家有室,並且懂得如何去保護他鍾愛的家的男人。

  「這樣也好,專心照顧靜湖是你眼前應該做的。」

  「俠安,我……」「很抱歉」在她的眼神下嚥回,揚風知道她並不怪他,只是違背了當初他們約定好的事總令他愧疚。

  「你對他知道多少?」

  「他大我二歲,也比我聰明上三倍,自幼就被視為是易、寒波兩家的承繼者,易昭鋒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

  昭示著他無與倫比的鋒芒。

  「我只知道你爸是商人,說繼承易家還說得過去,但塞波家是……」

  「也難怪你不曉得,因為塞波一族原以為到媽那代就要因後繼無人而斷絕,他的出世頓時成了兩家的重心。」揚風慢吞吞地解釋:「寒波家的歷史最還可追溯到幕府時期,若以族譜來看我們可算是公卿之後,由於輔佐主公征戰沙場,贏得『馭魔師』之號,表示任何邪魔外道都在塞波將軍的駕馭之下。」

  俠安猶似在聆聽天方夜譚,「你是說光媽媽出身於注重傳統勝於一切的軍人世家?」他點點頭,「雖然寒波家沒落了,但我外婆,也就是寒波家的祖宗仍堅持光輝的傳統。」

  「迂腐,什麼屁傳統,一群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俠安破口臭罵,她終於能連起當年易家巨變時所有不合理的細節。

  「寒波家是由於我爸的資助才免於潦倒,對我外婆而言我爸無異是主公,在她那些受恩必以命相報的觀念下,寵壞了我爸,也害慘了我媽。」

  「怪不得光媽媽被趕到台灣來,從沒見過她娘家吭氣。」如此一來她更不能輕易放過易昭鋒。

  「我哥是在嚴格的教育下長大,塞波家的格鬥技、易家的商業頭腦他無一不通,可以說兩家合力製造出文武全才的怪物。」

  以怪物形容,實是因為再無餘詞可將易昭鋒的傳奇解釋出十分之一。

  「他真有這麼神通廣大?」

  俠安報以冷嗤,再厲害的男人終究是男人,而男人天性本就存在兩點致命之缺,那就是自大與好色。

  「俠安?」揚風喚回她的注意,神態些許憂心,「你準備怎麼做?」

  「給他一個教訓,順便印證一下『柔能克剛』的道理是不是實用。」

  愈自信剛強的男人愈需要柔弱的女人依附,來肯定他的自大,而似水安霞正是這種男人的剋星。

  瞧出他的欲言又止,俠安暫歇腦中奔竄的假設,「揚風,你想說什麼?」

  「我想聽聽他怎麼說。」對於母親逝世易昭鋒並未奔喪一事,揚風始終耿耿於懷,「我想見他一面。」

  俠安沉忖良久,畢竟是兄弟,不讓他們把話講清楚也說不過去。

  「我會安排。」「俠安,不要小看了『馭魔師』,他能被冠上寒波家幾乎失傳的名號,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俠安豪氣長笑,「天時、地利、人和都在我這邊,加上我手中握有王牌,他能把我怎樣?」

  揚風怔忡間憶及幼年與哥哥相處片段,她的自信驕傲簡直和昭鋒如出一轍。

  「忘了告訴你,你有位未曾謀面的妹妹,看樣子也是難纏的角色。」

  「妹妹?!」揚風的記憶猛地一觸,「是那個想入主易家的狐狸精生的?」

  「很快我們就會知道狐狸精生出來的小狐狸有多精。」保證似地,俠安重申道:

  「很快!」

  她的動作向來很快。

  她逛街的原則是喜歡就買,一如她處世理念,看上眼就放手去追、搶、拐、騙,耍什麼手段她不在乎,只要能得手,付出點代價不算什麼。

  所以當她珠光寶氣地自銀樓走出,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架到空巷,壓根沒料到她某些「不算什麼」的手段是得付出兩次代價。

  幾個惡形惡狀的男人橫眉豎眼地狠瞪她,嚇得她腦袋打結神經短路,眼看沖天尖叫就要破喉而出——

  「你敢叫就要你好看!」

  尖叫硬生生吞回,嗆得她涕淚直下,「你們……做……做什麼找我?」

  「國語這麼破還敢來台灣?」有人開口了,「我不想廢話。」

  「珠……珠寶你們喜歡就拿去,不要對我……」

  「對你怎樣?少臭美了,憑你我們還沒興趣,我們代表俏娃來要東西的。」俏娃?!那個笑起來令女人嫉妒的何俠安?

  淺井陽子失控的神經中樞因女人的嫉妒而恢復思考。「錢我不是付了?你們還想要什麼?」

  「面子。蠢女人,我們要你為欺騙我們一事做個交代,那日易昭鋒身邊的女人明明是他妹妹,你卻說是他女朋友。你以為我們很好騙?可以任你戲弄?」

  「這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她嚷了起來,「我付錢是要你們去製造誤會,又不是要你們調查真相!」

  「我們是信了你被拋棄、另結新歡的說辭才接了你的委託,要讓人知道我們被你隨口編的謊言騙得團團轉,以後我們怎麼混?」他威脅地揪住她衣領,冷冰冰地加了句。「我們可不介意對女士動手!」

  她果然被他們陰狠的「殺氣」嚇得哇哇叫,「我道歉,斯伊馬塞,不要打我,你們要什麼我都給,我都給。」

  「你以為錢可以解決一切?」聲音更冷。

  「那你們要怎麼樣嘛!」她已經快哭出來了,早知道他們這麼不好惹,打死她也不會找上他們,「我只是要懲罰易昭鋒對我不屑一顧,才趁他到台灣來辦事跟來想找機會整他,絕對不是故意要冒犯你們的。」

  「嗯!」滑嘴佯裝考慮,似在評估她話中可信度,「我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又在編故事?」

  「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你們,包括他來台灣辦什麼事,我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再玩把戲了。」

  「何必跟她浪費口舌?直接揍她一頓就走人不是很好?我肚子餓了,不想把時間花在這裡……」

  「拜託——」她禁不得嚇的,「求你們聽我解釋,我知道一家非常不錯的餐廳,你們可以邊聽邊揍……不,是邊聽邊吃,我作東請客,求求你們給我個機會。」他們交換了狡詐的眼色,「可是……」

  「上好大餐,陳年老酒,隨便你們點,拜託一定要聽我解釋。」再不行就只有「跪稟陳情」了。

  「那——好吧!」滑嘴鬆手,拍拍自己衣上灰塵,「我們就給你一次機會,省得人批評我們對女士不夠君子。」

  淺井陽子忙著感激涕零,沒留意到他們一干人奸計得逞的表情及憋笑憋得抽搐的痛苦,她只知道——

  台灣,真是名符其實的海盜王國。

  音樂瘋狂地嘶吼著奔放的節奏,舞池內搖擺起舞的男男女女們均各佔一處空閒,或獨舞或隨旋律扭動,夜的青春屬於瑰麗光華。

  「老闆,透露一下嘛,你究竟是從哪挖到這塊寶的?他是哪兒人?有沒有兄弟姊妹?有沒有興趣再兼份差?我可以幫他介紹份工作,保證高薪……」

  俠安一把推開他,擠入吧台,凝眸俏顏凍了層冷冽冽的冰,「請別干擾我們工作好嗎?」

  來者搓著雙手,舉止間滿是與他那壯碩身形不諧調的扭捏嬌態,「俏娃,你就行行好幫幫忙嘛,告訴我一些有關那寶貝的資料好不好?」

  俠安暗翻白眼,旋身直視他,口氣無比憐憫,「如果你不想碰上太妹,我勸你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

  他乾嚥了口唾液,想起那號恨同性戀入骨的惡煞,「難道你就不能……」

  一杯調酒擺到他面前,俠安的笑益發溫柔,「對不起,這是太妹的位置和她點的酒,三分鐘後她就會到,屆時別怪我沒提醒你。」

  他打了個冷顫,戀戀不捨地瞟了眼舞池的暴風眼,那渾身散發著無盡光和熱的男子,可惜了一座金礦,唉,保命要緊。俠安環抱著自己冷睨著似乎永遠只會擦杯子的老闆,「大老闆,你還真夠沉得住氣,讓人纏了半小時連屁也不放一個。」

  綠林盟主永遠不動如山,恆久應答如流,「別把氣出在我身上,他受歡迎不是我的錯。」

  俠安懊惱地啐了聲,端起酒一仰而盡,隨即嫌惡地皺起眉,她調的是什麼酒啊?

  怎麼味道這麼奇怪?

  奇怪的不只她調的酒,還有她紊亂的心緒;原想出些難題整整他,挫挫那傢伙的狂妄,所以開出舞男的條件,沒想到他竟在短短幾個鐘頭內風靡了整個「綠林」,擄住了每位女客的視線、欽慕,以他高超的舞技和出色的交際手腕,將「綠林」的氣氛帶入前所未有的高潮。

  教俠安暗自咬牙的不是這點,剛才她得知他錄用的是只卑鄙無恥滿口謊話的豬!

  他竟敢對每個向他示愛的女子說他已經被她包養了。

  她包養堂堂易氏企業繼承人,號「馭魔師」的易昭鋒?

  「下地獄去吧!我再怎麼蠢也不會幹這麼沒格調的事,怎麼大伙和我相處了這麼久都不瞭解我,盡信那隻豬的漫天大謊?」

  「他帥嘛!」

  俠安一記狠瞪化為冷刃直朝老闆殺去。

  「他的確帥呀,不僅長得帥,耍的手段也帥。瞧,你這會不就自動現身了嗎?」

  是啊?她被流言一激不禁現身欲加澄清,不意卻破壞了原本隱於幕後操縱的意圖。

  俠安詭譎地高吊起嘴角,「那又如何?我一樣有辦法鬥垮他。」

  「恐怕你得花點腦筋了。」小傻將一朵玫瑰放入空杯內,嬌艷似火的花瓣沾染著凝露,逕自綻放它的多情。

  「據他自述,他是日本華僑,為了完成父親遺願而返鄉,以他故事的如泣如訴看來,想動他這名孝子可能得先讓綠林關門,因為客人全成了他的靠山了。」

  怎麼可能?

  俠安瞪眼,那傢伙不是人。怎麼有人能在短短時間把人全給洗腦了?

  「安,他是針對你來的嗎?」

  黃發及肩的小傻是齊居「非人居」中一票少年最英俊,也最有氣質的一個;他總是一件白衫一襲牛仔褲,髮絲總是失意地垂蓋他深遠瞳孔,遮掩著他溢於言行的憂鬱。

  人們叫他小傻,是因為他傻得相信情愛,傻得用心和只看上他外表的女孩交往,也傻得在對方覓得條件更好的有錢公子棄他而去後,仍為人家祝福。

  他如玫瑰般多情,卻無外張的刺,所以是傻。

  「我注意到他和揚風有些相似,尤其是那撮白髮——」

  「他是揚風的哥。」俠安打破沉默,「他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我手上有的東西。」

  「什麼東西值得他老遠來台灣當舞男?」說不好奇是笑話,這麼個神秘且樣樣都在人之上的男人,背後想必有著傳奇的來歷。

  「關係著上千人前途未來的東西。」俠安對同伴從不隱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來易家事業做這麼大。」

  「你是說揚風和那跨國企業易氏有關係?」小傻第一關心的還是夥伴,「易昭鋒知道揚風在這嗎?」

  「應該還不曉得,不過很快他就會知道了。」俠安一雙清眸迎上舞池中兩道熾熱且侵略性十足的目光。「為了我手上的東西,他必會使盡渾身解數來搶。」

  來吧!看看這場戰爭究竟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讓我瞧瞧你馭魔師的本領。」她喃喃對遙踞那方的他說。

  恍如感應到她的召喚,他頓然止下肢體,一甩微汗白髮,朝她走來。

  「小傻,通知爛泥他們準備,今晚有場賽。」

  「賽?距下一場不是還有半個月……」在她鬥志昂盛的視線中,他看出了迸發四射的光芒,轉首打量緩步踱至的易昭鋒,霎時明白了他該明白的。

  這傢伙絕對有能力顛覆所有定律。

  他沒有看其它人一眼,在他的視野中只有她的笑靨以及其上的挑戰,他知道她的聰穎,也知道她必是有備而來,方會此般從容地等待他前來。

  早在她收下他母親贈她的東西時,她就料到他會來。

  在多久之前,她就在等待著他的出現?

  「龍舌蘭。」點了酒,他漾開狡猾得不可思議的欣悅,「你就是管事的何俠安?

  令姊的確很像你。」

  她留意到他的順序,何以他會說是安霞像她而非她長得像安霞?莫非他對安霞的存在起疑?

  「只可惜我沒留長髮。」她漂亮地暗諷他不惜人只愛發的怪癖,「憑我這頭粗劣的頭髮肯定吸引不了你的注意。」

  雖然語調充斥著遺憾自貶,但眼神卻是大膽的挑釁,她略抬了抬下巴,輕蔑之意不言而喻。

  配好各種酒料,她蓋上搖杯輕晃起來,鐵搖杯內喀啦喀啦撞擊著冰塊酒液,將不同滋味年分的酒品混合成一杯同融醉人的飲料,而她規律有致的動作隱帶力與美。莫名地,他不願意開口破壞這一刻的微妙,她一心調酒的投入觸動了他,彷彿時間就在他們的專注中靜止,她有力的搖晃恍恍化為催眠般的旋律,敲出一串寧謐的音符。

  音樂、人群、喧囂都已不在身邊。

  她垂睫,將搖杯內的酒液倒入高腳杯內,暈淡的燈光穿透杯內晃動的液體折射出瑰麗眩目的色彩,迷惑人心志的妖艷——

  有禮地推向他,俠安的笑猶似沉澱了急躁,取而代之的,是機敏的沉著,「明人眼前不說暗話,你這次為何而來?」

  她的詢問又輕又低,就如酒面晃擺的波紋微乎其微,若非他聽覺敏銳,一對招風耳能收集任何細微的波動,他也會忽略。

  禮貌性地先飲一口,他舉杯朝她一頓,表達對她手藝的肯定,「我相信關於這點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換句話說,咱們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

  「很好。」你會裝傻,難道我就不會演戲?「那你也該明白你並非受到『每一個人』歡迎。」

  「我只知道有人需要我。」他輕描淡寫地敘述,「我不是個做事有頭沒尾的人。」

  「你想證明你不是始亂終棄的紈侉子弟?依你高見,怎麼做最好?」

  「當然是搬來與你們同住,就近看顧彼此也好有個照顧。」捏住杯跟,他研究著杯中映現的容顏,那經液體波動的五官,竟與安霞一模一樣地無邪。

  「想住進來,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她不帶一絲火氣,展露她有名的和靨淡笑,將一句本為尖酸的挖苦說成聽來苦口婆心的規勸。

  「為了需要我的人,我會全力以赴。」

  俠安眼神一閃,需要他的人?!他是明指安霞呢?還是暗喻易氏旗下上千員工?「可是……」她神色添了幾許漫不經心,「我不認為你搬進『飛人居』對誰有好處。」

  「沒讓我搬進去怎麼知道?」昭鋒撥開額上垂發,頓現兩泓精光畢露的深潭,「別急著否定我,就算我做錯了,好歹也該給我彌補的機會。」

  她略凜,不禁盯向他依然優閒的姿態,怎麼他說的話句句暗藏玄機?他到底對她,甚至對整個「綠林」瞭解多少?

  而他所言的「彌補」是說對安霞還是對他的母親、弟弟?

  她寧願相信他是繞著安霞和她打啞謎,不然這個男人就太深沉了。

  「天下不是每件事都有辦法挽回的,有時候一旦錯失了珍惜的機會,就得付出悔恨的代價。」

  「你覺得我要付出什麼代價才能追回我錯失的?」這句話,他問得認真且嚴肅,肅穆到令她有些心驚。

  不期然,她聽見自己脫口而出:「你想挽回什麼?」

  「能不能挽回,全看你肯不肯點頭。」

  俠安的呼吸微窒,這男人就不能正正經經講一句簡單明白,沒有暗喻不含雙關的話嗎?

  「這就得視你有沒有誠意。畢竟——」她犀利地盯住他瞬息萬變的靈魂之窗:

  「你離棄過愛你的人,要我們相信一個前科犯可能需要考慮一陣子。」

  言下之意即想在「這陣子」內瞧瞧他能付出多少,是否能犧牲到她滿足的程度。

  昭鋒苦笑在心頭,她的確很刁,把他「請」下海還不夠,還要他挖心剖肺以表誠意,被人討厭得如此徹底還真是頭一遭。

  他敢打包票,她必然設計了一連串陷阱要他疲於奔命,眼下這招不就是「請君入甕」嗎?但,知道了又如何?他也只能見招拆招,就算前頭有刀山劍海他也得跳呀!

  誰教東西在她手上,誰教她是一切的關鍵人物?

  誰教……她那麼對他的胃口?

  他開始懷疑,那篇遺囑是老頭串通了所有人一塊擬來坑他的。

  音樂不知何時換成慢調,他目視她撫發時不經意逸散出的嬌媚,突兀地衍生邀她共舞的衝動:「有這榮幸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俠安嫣然,頰生桃紅,眼波柔柔瞟來,剎那間竟透出冶艷的芬芳,「只要你安然無事搶了今晚的青,隨你愛跳多久我都奉陪。」

  搶青?!

  昭鋒腦海立即閃過舞獅采好彩頭的傳統,眉銜起皺結,不會要他上陣舞獅吧?

  「雖然賽車在台灣不如日本那麼有規畫,但對機車狂熱的人還是不少,你——

  不介意和人玩一場吧?」

  昭鋒一愣,無可自抑地昂笑起來,好一個俏娃,竟調查出他來自日本,不知他的背景她摸清多少?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她對他還不夠瞭解,否則就不會要他這位業餘賽車手上場與人較技了。

  「可以請問,這是付出代價的開始嗎?」

  「不,這是友誼交流的起點。」她狀若無辜地睜圓了眼,「你不覺得要和我們這票愛玩的青少年混在一塊,加入我們的遊戲是最好的方法嗎?」

  哼,我就不信你除了一張天生舞男的臉和舞技之外,還有什麼本領。

  「也許我和你們比起來我是成熟了點,可是對車的熱情可也不輸人。我有預感,我和大家會處得來。」「喔?是嗎?」不消說,俠安壓根沒信他半句。

  「不久你就會發現我做任何事都很有誠意。」

  雙方視線交會於半空,血液中不服輸的因子被挑起,棋逢敵手,乃他們最大的樂趣。

  我會議你(你)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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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10:13: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踏出酒吧,瞬間降下的噪音分貝令他暫佇下腳步,街景熙攘,方入夜的城市正值繁華,身後鼓噪不息的波動仍隱隱感覺得到。

  他在等,圍聚在他面前的十數輛人車也在等。

  其中,他認出了幾個常跟在俠安身邊的少年,有一頭紫發的猛獸爛泥,有講話像長舌婦的滑嘴;另外有群打扮滿札眼的少年盤踞另一端,顯然是旁支派系。

  陸續仍有機車加入,他約略數了下,起碼將近三十輛,爵爺的資料沒錯,任何惡女手控飛車集團力量不可小覷,光是她調集的這群少年就足以發動暴亂。

  只不過她不屑為此有損格調的舉動而已。

  怪不得她自信如許,能壓制一批青春狂肆的狼群,代表她真有實力、才華,不過這惡女能不能「惡」得過他,那就得各顯神通了。

  一輛重型機車突兀自暗處衝出,筆直向他輾來,昭鋒猛然一躍,以值得喝釆的後空翻閃過機車衝勢,機車急煞住輪胎,黑得反光的車身上坐著個頭纖小的人兒,一看就知是個女的。

  對方沒有掉頭再攻擊,同一色系的皮衣緊身褲連著短靴,俐落摘下全單式賽車帽,揚開的發呈輻射狀甩至腦後,優雅回首,皮衣上兩排晶亮的金屬扣環叮噹作響,隨她回眸動作照花他的視野。垂絲匍匐在她別有耳骨的耳頸邊,短得濕亮的發呈現出別於嫵媚妖艷的性格,捧著沉帽的腕臂戴著造型奇特怪異的環鐲,耳墜、胸煉、手鐲、皮帶,甚至靴上也釘上新潮飾品,睥睨地望著他,她不可一世的神態宛如人人簇擁的女王般,宣示著她的力量。

  她是惡女,人稱笑面俏娃的何俠安。

  昭鋒開始明白她惡在何處,「你是真不怕出人命是不?」

  閃躲的瞬息,他瞥見她操控車速的纖腕,五指穩狠抓住油門,根本沒有煞車的意思。「如果你連閃避的能力也沒有,還敢誇口接下挑戰?」她的眼睛寫著,撞死了只能怪你自己愛打腫臉充牉。

  他的眼神冷下,心卻沸騰起一較高下的刺激,已經脫離車場太久,幾乎快忘了遊走邊緣的滋味,戰鼓在胸口擂起狂熱的節奏,他能感受到自己沉睡的靈魂深處驚醒了塞波家代代傳下的血統——馭魔師好戰的天性!

  「今晚的主角就我們倆?還是我連場?」

  「以多欺少不是我們的作風,輸贏必須要大伙心服口服,今晚你的敵手是紫電車。」她側了側首,「上車,你要在到場前先熟悉我這輛黑河,我會在路上對你解釋『黑河』的功能特點。」

  他跨上車座,一股活躍鬥志澎湃竄流他四肢百骸,他過去奔馳車場向極速挑戰與死亡共舞的日子一一灌回心頭腦海,咧開大大的笑,戰鬥才是馭魔師存在的意義。

  俠安毫不扭捏傾身抱住他,在身與身貼緊的剎那,她的呼吸停了兩拍,因為她環住的一具健碩的體魄,他熾熱的體溫和脈搏在緊密的貼近下毫無遺漏,她甚至還能聽見他強壯的心臟促迭出血液的聲響,藉由身與身的貼近,她不但聽見他血液復甦的亢奮,更感受到源源不絕的戰意。

  俠安有須臾的暈眩,因為她發覺到她挑喚出另一位易昭鋒,名為馭魔的靈魂,那純男性的魅力無遠弗屆,震懾了她慣於遊戲的神識。縱使早已曉知他魅力所向披靡,但頭一回被挑動的情慾仍突然得令她倉皇,彷彿她深藏的女性自覺也因此破繭而出,而他倆相似的靈魂互起共嗚彼此呼喚——他,是天生令女人渴望的男人。

  而女人,臣服在他腳下是應該的——她使勁咬了下舌,促自己飛逸的注意力集中,她怎能有此荒謬的念頭?依附男人是她最厭棄的想法呀!

  昭鋒完全不知她百轉千折的思緒,一心沉浸於速度與風嘯中,不知不覺加快了車速,將同行車群遠甩腦後。

  他感覺到車子的呼應,他感覺到「黑河」在期待痛快的奔馳,那是種不可言喻的激昂,賭進性命的爆發,由千萬個瞬間的火花所組織的燦爛。

  俠安攬得更緊,不是怕脫手被摔出,而是她也感覺到人類追求「極速天堂」的本能,在風中他和她化為一體,又和世界化為一體;在煩悶憂惱追不上的速度裡滌淨靈魂。

  直到嘎聲拉開時空的斷層,她方由空白澄澈的光亮中回過神來,鬆手時她沒有不捨,因為他已經帶她去過天堂的頂端,在短促的數十分鐘內刻劃出她的永恆。

  他倆互挸,膠著的目光泛著相同的欣賞,一樣緊湊的呼吸,微喘中釋放平日繃死的神經。

  開口,他第一句是由衷的稱讚,「『黑河』的確是你的好夥伴。」

  俠安搖頭,「所有懂它的人都是它的好夥伴。」

  愛車的人,對車的感情永不退減,而車也永不背叛人的情感。

  所以他們愛玩車,荒唐的末世紀已經沒有什麼真正不變的依恃,在一切走調的世界中,他們選擇賽車來釋放對自己的壓抑。

  車影如雷般閃過他們眼角,車身沉穩如岳的氣勢與鑲紫的閃電截斷他們著迷的意識,同時調開彼此的焦距。

  紫電騎士一身標準的安全裝備,由修長的臂、腿可瞧出他內蘊不凡的爆發力,即使橫隔帽鏡仍能接收到他鉅細靡遺的打量端詳。「你的對手,紫電。」俠安居中介紹,「他則是你所等的勁敵——易昭鋒。」

  車群漸至,凜冽淒風中凝聚出年輕人赤裸炙烈的團結,她見人差不多都到了之後揚聲宣佈:「今晚臨時叫大家出來,是因為我們們遇上千載難逢的機會可以為紫電和這位高手的比賽作見證。」

  眾人同聲歡迎,其勢聳動浩大,俠安再舉手續言,「今晚的輸贏純屬私人性,大家只要好好睜亮眼看比賽,欣賞他們的技術。」

  數十道眼光集中在他這方,昭鋒心知他們都等著他露一手,若贏得他們的支持,要加入就不難。

  「先說好,」他低言,「輸贏的代價是……」

  「你贏,我就答應你搬入;紫電勝,你就必須回答我們所有問題後抽身離開這裡,不論你來意為何都要放棄,同意嗎?」

  「沒問題。」他一口允諾,胸有成竹的神態高傲得今揚風感到熟悉。

  「你還是你。」

  他的一句低喃攫住昭鋒的注意,引他正眼評估騎士的身份,他見過他?是他以往車場上的對手?不可能,他不會沒印象,還是他的車迷?

  「規則是繞廢路一匝,經過碎石道、斜坡和大回轉回到此地,誰先越過我奪下我拿的紅巾誰就勝。有意見嗎?」

  昭鋒攢眉,「我只想和騎士競賽——」

  「我是裁判!」她一句堵回他的不認同,「我是比賽的一部分,怕技術不夠就放棄好了。」

  這女人!難道她不知道車在高速中所產生的力道衝擊有多大嗎?萬一有任何變故,即便是一顆小石子也會危及到她生命的!

  俠安有趣橫睇他,「你以為我混了這些年會不知進退?我如果沒能力自保敢拿性命開玩笑?」

  他穎悟,也對!若她會成為比賽的障礙,大家怎會拿命信任她?

  「該閃的時候就別逞強!」騎士調侃了她一句,無意閒洩漏了他們熟識的親暱。

  俠安朝他扮了大大的鬼臉,跩得二五八萬地哼,「擔心你自己吧!論保命你還得拜我為師咧!」

  「不是逃命嗎?」騎士的嗓透過層層罩護早已失真,今昭鋒無從臆測他的身份,「我記得我只有在逃命方面輸你而已!」

  「去你的!」俠安高笑,捶了他一拳,「好好表現,拿出你的實力來。」

  騎士俯腰給她一個擁抱,「謝謝——」

  謝謝你幫我安排的機會!

  這算什麼?賽前戲?

  昭鋒旁觀他們說笑,心田不斷溢漲出酸泡,不是滋味的佔有慾強烈到他無法否認,紫電騎士究竟是誰?何以能讓俠安完全不防備?

  賽車前,最重要的便是調整心情緩和緊張,再怎麼老資格的車手在開賽前仍會情緒不穩,所以車手大多都會想辦法鬆弛神經;昭鋒一邊用呼吸法調整手腳反應機能,一邊試著將來得不是時候的醋意逐出心田。

  只是,揮不去那絲糾纏不休的怪異感,說不上怪在哪,但就是跟騎士有關,潛意識不停叫嚷有件相當重要的事,可惜表面意識無法意會是什麼事。

  將安全帽遞給他,俠安溫和的口吻只有真誠,「基於立場,我不能祝你得勝,不過你可以盡力跑一場;他會是你難忘的敵手。」

  昭鋒頷首,這已是她所能給的祝褔了,戴上安全帽,他檢視所有安全措施;她則退到起點,手捏紅巾,等待兩輛車就緒。

  她直視前方,不想錯過猛虎出匣的驍勇,呼吸驟停——紅巾揮下!紫電、黑河暴哮竄出,疾如閃電勁似激川,子彈般掠過大伙眼前,連眨也來不及眨,他們就已在十尺開外,馬上就要駛進碎石道。

  車陣中被兩車氣勢震住的少年先是目瞪口呆,接著興奮高喊,呼朋引伴跟上窺其競速激烈。

  俠安以望遠鏡遙遙監視兩車情況,碎石道主要考驗騎士對車的熟悉瞭解,只有完全和車融合的人才能在顛簸中保持速度。

  碎石道下來是爬坡,坡連大回縳,陡度甚斜,騎士必須兼顧地心引力的阻撓——爬坡上段是紫電略勝一籌。

  總觀而論,揚風是較佔地利,他對場地的熟稔不在話下,而易昭鋒初來乍到便硬著頭皮應戰,說來是他們佔便宜。

  不過——不使點小聰明怎能和鼎鼎大名的馭魔師相抗衡?這點,俠安絲毫不愧疚。

  車迎向大回轉,顧名思義大回縳是將路拉回廢道的回彎,彎度近九十,路面因失修還凹凸不平,兩名車手幾乎快要貼到地面,仍緊催油門不肯放鬆,他們靠著一身出類拔萃的平衡感拉住車身不打滑,在速度和路面之中維持驚人的成績。

  真是場龍虎之鬥,俠安看得血脈僨張,恨不得自己也跟上去較量,不愧是兄弟,血管裡的因子果然是相連的,連伏近地面的動作姿勢也如出一轍。

  觀眾的情緒因危機四伏的激烈戰況而沸騰到極點時,俠安的望遠鏡忽然調開焦距,對向異常安靜的人。

  沉紅色的車佇靠著露臂袒胸、上身只穿了件皮背心的男子,車紅似血,油箱側各漆了一隻蠍——他沉著地目視全神競速中的兩輛車,手裡把玩著像打火機一樣的東西。

  不妙!

  不祥預感方降臨,俠安便當機立斷打算中止競賽,此時車已過大回轉,情勢如大回轉般逆轉,由經過嚴格平衡訓練的昭鋒領先,兩車齊朝她駕來,挾雷霆萬鈞之力。

  「爛泥!」她疾吼,火速示意他制止野獸,但野獸已看準時機按下遙控,紫電車身排氣管倏忽一爆,冒出濃煙,立即拉緩車速。

  揚風只覺車身一頓便馬上減速,只是疾馳中的車無法有效在數秒內緩下,他雖然知道出了問題,但無法阻止失去平衡的車身滑倒——俠安就在不遠,他不能撞到她!

  奮力一拐,他勉強將車頭挪開,準備接受撞地的命運時,驀地發現「黑河」緊挨著「紫電」,就在千萬分之一秒中,他看見他以出奇柔軟的姿勢跳出車座撲向他,在他還搞不清楚發生何事之際被他推離。

  一切,在轉瞬間落幕。

  紫電和黑河兩輛重型車撞成一疊拖得老遠,而兩位騎士卻因車勢太猛滾出路面跌進荒溝,大夥一湧而上無不驚駭慌張,俠安排開眾人縱身入溝找尋兩人。

  「鐵齒、滑嘴,燈!燈光打下來!」

  俠安咆哮,在燈光送到之前摸到衣服,「揚風,是你嗎?」

  「他沒事。」

  沉厚的回答令俠安的心跳幾乎窒止,照明燈打亮溝內景物,但見狼狽急喘的易昭鋒吃力地摘下安全帽,揚風躺在他身前不省人事。

  俠安沒有遲疑,她摘開揚風安全帽,探了他鼻息脈搏後又忙檢查有無明顯外傷。

  「他只是撞上了我這堵人墊一時氣沒順所以暈過去,應該沒什麼大礙。」昭鋒大口吸進空氣,手捂著胸口,他媽的,不會肋骨斷了吧?

  俠安不置一辭,鎮定指揮,「小傻,開你的吉普先送揚風上醫院。」

  昭鋒痛得大汗小汗落玉盤,但仍有心情自嘲,「怎麼沒人關心一下肉墊的傷勢?」

  「手放開,我看一下你有沒有骨折!」俠安趴到他胸前,小心拉開外套,赫見上衣已經濕紅一片,她面目如霜,冷靜逾常地輕摸他胸骨,清楚聽見他咬牙的聲音。

  「你現在不宜移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聯絡老闆,你們先閃!」

  「俏娃,野獸怎麼辦?」爛泥揪著被痛揍一頓的野獸湊近大溝。

  俠安瞳孔迸出寒光,「對只有獸性的畜生最好的方法就是先關起來!」

  沒有人敢替他講話,因為他們皆親眼目睹經過,面面相覷了下,他們選擇順從俠安。「你們憑什麼抓我,我什麼都沒做——」

  讓爛泥飽以老拳的野獸猶不甘心,拚命喊冤。

  「有沒有做等我們查了就知道。爛泥,抄小路,別和救護車碰上了。」

  要讓警察知道他們鬧出事就不好玩了。

  眾伙一哄而散,井然有序地在她的指揮下離去。

  她回到他身邊時捧著布,「手抬高,我替你止血。」

  昭鋒乖乖讓這位臨時看護剪開他衣服將布壓在臍下一道傷口,留意到她施力小心翼翼地避開作痛的胸口。

  不曉得人說的心痛是不是就這滋味。

  「哈!天差到地。」俠安嗤笑,「你這是骨折,和心痛扯得上什麼關係?」

  原來他不知覺中把話講出來了?很好,這代表他可能就快暈了。

  「如果你還是男人,就給我撐下去,接下來的診療還需要你的清醒。」俠安嚥下反胃,不敢鬆懈,雙手沾透了腥黏的血,等候救援的感覺並不好受。

  尤其在她不清楚他是否有危險的情境下,等候最是令人難熬。「試著和我說話,什麼都可以。」

  「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人。」

  他雄雄冒出的讚美今地微閃神,她皺眉的反應使他笑開,雖然傷勢不允許他笑得太囂張,但卻減輕了些痛楚。

  「我說的是真的,你很勇敢。」

  「只因為我不怕血?!」俠安一副不敢領教的神情,「你們日本男人把女人想得太嬌弱了。」

  他咧了咧嘴,「你不但有性別歧視,還有種族歧視。」

  「我只是陳述事實。」冷汗沿著脊椎滑下,她的衣衫也濕了大片,半是著急半是擔心,「等會兒老闆來了會處理好一切的!」

  「你說的是我的後事嗎?」他幽她一默,但她卻拿冒火的白眼瞪他。

  「我不覺得你的不當玩笑能帶來任何幫助。」

  她真是美,縱然衣衫髒污神情肅慎,但卻散發出男人難以抵禦的果敢堅強,她遇事不慌不亂的勇氣真是令他欽佩。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是揚風?」

  在耳聞她喊出揚風這名字時,他當場在心底感激上帝,幸好沒因吃醋而袖手,不然他也不用等救護車了,直接一頭撞死還來得快些。

  「現在不適合講這些。」她一語帶過,「有辦法把哪裡痛苦告訴醫護人員嗎?」

  「我還沒痛到神經痳木的地步。」他啞聲笑笑,「放心,這不算什麼,更大的陣仗我都碰過。只可惜了兩輛好車——」

  「車可以再買再修。」她又是一句打回,完全不把物質的損失放在心上。

  「我還以為某人恨不得我早死早超生。」「要死也得依我的方法死。」俠安的毛孔沁出汗顆和著困難的呼吸,他的血愈流愈多,這不是好現象,「我保證會為這件事給你個交代。」

  「把交代換成補償你覺得如何?」

  「把你捲入我們的紛爭我很抱歉,但我只欠你一個交代,別以為你能趁機敲竹槓。」眼見傷口上的布已經無力負荷汩汩逸出的血,俠安一咬牙,脫下皮衣和內衫把輕易吸水的衫衣壓在他傷口上。

  昭鋒十分慶幸他沒有多餘的血可以促進激奮,為了替他止血她挨得相當近,上身僅剩下一件迷你小可愛遮住要點,可她胴體的曲線依然藏不住旖旎的春光。

  設非她雙眼一徑盯視他的傷,他會以為這又是她故意整他的招數。

  疲累地合上眼,一方避免引人遐思的春光再刺激他的血液循環,一方集中精神調整起自己受創的軀體。

  「喂!你可別睡著了!」俠安掩蓋自己的不安,數起他漸緩的呼吸。

  昭鋒吐出一口悠長的氣,盡量將身體的活動降到最低以保存元氣,「我可能不行了!」

  「你還算是男子漢嗎?」俠安真想甩他一巴掌,要不是她兩手都沒空,她真會這麼做,「虧你還是勞什子『馭魔師』,一點傷就撐不下去,我真替你感到丟臉!」

  「揚風告訴了你不少嘛!」他們的交情真好到那種程度?昭鋒的臉色愈見慘白,要想知道她對他究竟調查了多少,只有激她對他說話了。「他還是有把我放在心上。」

  「是,心上最恨的地方。」俠安忍不住譏諷,倘若他知道揚風事實上只是不諒解他棄母不顧,憑他舌粲蓮花的口才,必會三兩句便取得揚風的體諒,她才不讓他這麼好過!

  「為什麼他會恨我?」問得恁般無辜,他蒼白的神色充分配合他受冤的委屈,「為什麼他不肯認我這個哥?」「問你吶!我怎麼知道?大概你惡事做絕鬧得天怒人怨,導致眾叛親離也說不定。」該死,救護車怎麼還不來?

  「我來台灣就是為了找他……」

  「我沒興趣聽你囉唆,要講等揚風醒了你要對他怎麼疲勞轟炸我都不管,眼前姑娘不想解救你這只迷途羔羊——喘氣,喂!你給我喘氣!」

  昭鋒勉力睜開一隻眼,「你真不負『惡女』本色。」

  換作別的女人,此時恐怕慌得六神無主了吧!哪像她還對傷者大呼小叫。

  「想要我溫柔那是不可能的事。」俠安不敢承認她的心跟著他的呼吸懸蕩起伏,在他差點不吐氣時她險險就吐出來。

  她是愛玩沒錯,但從沒想過害死人,她可不要替他送終——

  昭鋒沒解釋他之所以會入氣多出氣少是由於他調息的關係,二十幾年的武術可不是練假的,若非他武術底子扎得實,早就在承受撞擊時跟著暈過去了。

  「我想知道,比賽結果如何,裁判。」察覺她強悍表象下的焦灼,昭鋒一時間難以處理蜂擁的柔情。

  俠安渾然不知她眉間睫底巳洩漏憂惶心緒,猶端著決定輸贏的倨傲,「等我和大伙商量之後再表決是否要再比一次。你得好好活到我們怎麼處置你為止!」

  他笑,雖然臉已經沒那力氣,但莫名暖意卻在他體內延展;她不明白安霞就是她極欲埋藏的另一面,她不明白她其實渴盼愛情,她不明白她所假扮的安霞本就是她不敢表現的溫柔。

  換言之,她擁有每個女孩都有的本質。

  悍惡的俠安和善良的安霞都是如此特殊不凡,教他怎能捨得不去愛她?

  「易昭鋒!」俠安驚喊,不!他的呼吸停了,伸手至他鼻下,真探不到他的氣息,乾嚥一口失措,她不能呆愣著什麼都不做!一陣清野的香水味佔領了他的嗅覺,恍惚中他辨出「清秀佳人」的幽香,唇端就已嘗到佳人獻來的淺吻——以及她渡過來的氣。

  「易昭鋒,你別想這麼簡單就完,聽到沒有?你這個禍害,別想在我們分出勝負之前抽手,我不准,你要是敢死,我就閹了你的屍體讓你到地獄也不能風流!」

  眼皮蓋住她的形貌,但他仍清楚瞧見腦海中她焦急的恐懼,哈!她敢說對他沒感覺?

  「易昭鋒!你這該死的,難道你除了招蜂引蝶之外,真的一無是處嗎?」

  救護車的警鈴聲拉得尖銳刺耳,黑夜中倍顯可怖,但俠安聽來卻似天籟,就在警鈴由遠漸近時,另一輛車率先駛進空寂廢道。

  「殷翼,這邊!」俠安發聲招呼,果見綠林盟主探頭進她的視界。「他一直流血不止!」

  殷翼點點頭,跳下溝先一步查看他的傷勢,「這裡我來,你先離開——」

  「不!我要確定他不會死!」

  「他不會死的,這小子的心跳還有力得很,就算雷劈下來也電不死他。」恆久不動如山,應答如流的老闆殷翼沒讓出血的假象誤導,「他八成學過內功,脈搏穩律,嘿!我們在溝裡!」

  就在他叫喚醫護人員當兒,俠安冷不防讓一隻臂攬進血滿衣襟的懷中。

  「引蝶。」他沒有睜目,卻牢牢箝住她的蠻腰,「我是招蜂,你是引蝶——我的引蝶。」

  「你……你神智不清了你!」她被突如其來的舉措嚇出怒意,也不管他帶傷在身就一掌揮開他的箝制,「殷翼,快來,他還醒著。」

  待救護車載著他呼嘯馳離後,留她和殷翼呆對曠夜。

  她注視著自己滿手鮮血,想的不是身上價值不菲的皮衣被毀,而是方才歷歷在目的種種。殷翼搭著她的肩,自始至終都沒有慌張,彷彿見過無數次驚險的場面,「回去沖個澡換件衣服,咱們再到醫院辦手續。」

  「殷翼,」私底下,她習慣叫他的名字,「我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她恍惚的側臉,帶給他會心一笑,丫頭可能不知道她此刻茫然的表情正是初陷情網的人會有的。

  「我的手……沒有沾過這麼多血……」

  「一回生兩回熟。」

  俠安驀然怒眥他滿不在乎的從容,「什麼一回生兩回熟?我再也不要遇上這種窩囊事!」

  「這不就結了?那你還懷念什麼?血幹掉了可不好洗。」他拍拍她,「別忘了洗衣機可是共享的。」

  俠安有些洩氣地咕噥,「你就不會安慰我兩句是不是?我可是飽受驚嚇呢!」

  殷翼露出他一口白森森的牙,「是別人飽受你的驚嚇吧?」

  「哪有!」她喊得好用力、好委屈,「麻煩又不是我惹的。」

  「但收爛攤子的一定是我就對了!」殷翼捏住她小鼻,「早在接收你這個麻煩磁鐵時,我就有覺悟了。」

  「什麼接收?!」俠安一邊用嘴巴呼吸一邊反駁,「是托付!人家光媽媽把我托付給你,你就有義務善待我。」

  「是善待那些不知死活惹毛了你的可憐蟲吧?」

  她哼了哼,「跟一隻野獸客氣什麼?」言下似已決定要怎麼「安排」善後了。

  殷翼但笑,他從不干涉她的行動,完全放任卻又不似縱容,他們之間亦朋友亦父女的親密是最教外人費解的謎,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噢!對了,我好像聽到『某人』給你取小名是不?」

  俠安沒理他,也不怕血污了車,拉開門便跳上去。

  「聽說——」他發動了車,以十分曖昧、模糊的口吻說:「日本男人會給他的女人取小名。」

  俠安老大不高興地端視他邪惡的笑,「我是不是在你臉上看到了幸災樂禍?」

  不待他再言,她大小姐便一掌印上真皮座墊,故作驚詫,「哎呀!不好意思,弄髒了你座椅,聽說血很難洗是吧?從我薪水扣吧!」

  「你不覺得虐待一個三更半夜還要趕來應付突發狀況的老人,是件很不道德的事?」

  「沒辦法,」她笑得甜蜜蜜的,晃晃她的手掌,「誰叫我惡?有這麼個雙手沾滿血腥的養女只能算你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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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10:14:0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好了,我不是沒事嗎?你別再擔心了。」

  觀察區內沉寂的空氣只有喁喁低談與冷氣運轉的聲響,漫布著今人不安的味道。

  靜湖大腹便便站在丈夫病床邊,她沒有哭,只是水霧大眼盛滿憂慮心傷,那模樣令揚風又憐又愧。

  「靜湖,你先坐下嘛!」他幾乎是用求的了,「站太久對你和孩子不好的。」

  她默視他半晌,「什麼對我和孩子最好,你比誰都清楚。」

  「我知道不應該瞞著你賽車,但這次是有特別的原因——」

  揚風挫敗地抓抓頭髮,歎了老長一口氣,「靜湖,你先坐下,我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

  「如果不是今天出事,你打算瞞我多久?」靜湖從不以激烈的方法抗爭,但拗起來可也是不好擺平的。

  要不是他身上被點滴儀器給纏滿了,他真想爬起來請求老婆諒解,「你相信我,我有苦衷……」

  「很多事我知道你都沒告訴我,我一直在等你自己說,我相信你講的每一個字,你出門前交代你只是去領個錢,結果卻領到醫院來。揚風,我們目前不缺錢,你為什麼還要跟人賽車?」

  揚風沉默,濃郁的黯然佔據他多處擦傷的臉孔,「旁邊那位就是我的對手,我幸運地只需觀察個兩天就可以出院,完全因為他在落地前墊在我下面,我的命是他救的。」

  「這和你賽車的動機有什麼關係?」

  「他就是我哥哥。」

  靜湖微張唇,怒意因乍來驚訝化消大半,終於,她拖來椅子坐下,「他不是在日本嗎?」

  「為了繼承老頭遺產,他必須來台灣。」揚風轉頭靜視離散多年的兄長,「我原以為我是恨他的。」

  「不,你是在乎他的。要不是在乎他,你不會惦記著他又便不承認。」靜湖瞭解她的丈夫,此番他救了他,無異是給了他一個可以不恨他的理由,「你應該和他好好談談,畢竟,你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你……肯原諒我了?」

  靜湖想板起臉,但溫柔的天性使她無法如願,最後她半無奈半縱容地叮嚀:

  「別再有下次了,有什麼事我們夫妻不能商量?我不反對你玩車,但不贊成你玩命。

  做事前替孩子想一想,別像今天一樣把我嚇得魂都飛了。」

  「遵命!」揚風疼愛地在老婆頰上輕吻,「去看看老闆他們來了沒有。」她離開後,他若有所思地躺進床頭,想著童年,想著成長,想著一家四分五裂後的生活。

  「孩子是男的女的?」

  昭鋒的問題冷不防驚醒揚風的沉思,揚風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早該料到這些小傷打不倒你的。」

  「我可以為一切的問號要個答案嗎?」昭鋒睜眼望著弟弟,兩人皆不約而同想起家庭尚完整時手足間深厚的情誼與信任。

  一個是他曾衷心崇拜的哥哥。

  一個是他深引以為傲的弟弟。

  怎麼恨得起來?怎能不在乎?

  只是——往事太久遠,也太複雜,要他們從何講起?

  揚風提著點滴起身,到販賣部買了包煙回來,抽出一根點起火。

  「快要作爸爸的人應該把煙戒掉。」

  揚風將煙湊近他唇口,「是點給你的。」

  昭鋒讚許地叼過於,「這倒是個好習慣。」

  揚風吐出一口煙霧,思索了會方道:「我和靜湖堅持不照超音波,孩子要等出世才知道是男是女。」

  「什麼時候結的婚?」

  「一年半前。」他待他吸入長長的氣後再拿過煙抽。「已經接近預產期,只要你不走,應該抱得到小孩。」

  「你怎麼認為我會在你這麼重要的期間離開?」「就像當年你沒有來一樣,我不再那麼有把握你會留下。」揚風沒有將煙置回他唇邊,又點了另一根給他,兩人享受起煙熏迷漫的世界,「為什麼你不來?媽連你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你不會相信的。」昭鋒呼出煙霧和歎息,在僵滯的氣氛中兩者俱被掩沒無蹤。

  「是媽要我這麼做的。」

  「我不信!」揚風咆哮,「你騙我!」

  面對勃然憤怒的弟弟,昭鋒顯得一派鎮定自若,他只輕鬆反詰了一句便熄了弟弟大半怒火。

  「你以為爸何以始終沒娶楚家女人過門?連易家的姓也不給她生的小孩?」

  「你是說……」

  「要是我來台灣奔喪,以楚家女人的手腕必然馬上進駐易家坐上女主人的位子。」

  「難怪……」

  難怪易家還沒被楚家瓜分;難怪楚家肯嚥下「私生女」這口氣,難怪當初媽沒帶著昭鋒一塊離開。

  有馭魔師坐鎮易家,誰敢動歪腦筋?

  「我捏住他們的經濟,以兩家的合作契約要脅楚家,他們才答應息事寧人。」

  捏住楚家經濟?好簡單的一句話,可要想辦到必須有過人的智能膽識加以時間部署,其間的毅力教人不得不欽服。

  「媽要我代她守護這個家,雖然我們不能常見面,但始終是一家人,分離沒有拆散我們,楚家也沒有拆散我們。」

  「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幫忙?」「媽需要你。」昭鋒的聲調仍然平靜,只是心上波濤洶湧,「正如爸需要我一樣。」

  「他需要你?!哼,他需要的是女人吧?」揚風無法掩藏對父親的鄙視,「連妻子過世他都不在乎了,對媽不聞不問把她丟在台灣,我不承認有這種父親。」

  昭鋒平心靜氣地聽,等他稍減不平時才開口,「易氏自媽過世後便由我作主。」

  揚風意外地猛抬頭,依父親重錢更甚人的個性,怎可能輕易將他打下的江山交給兒子?

  「他病了,一病不起,易氏只有讓我來扛。」

  「怎麼可能?」記憶中的父親是最光鮮健壯的,每日周旋在金錢與女人之間,彷彿永遠樂此不疲,病這字似乎怎麼也沾不到他……

  「為了易氏,為了制衡楚家,我只有留在日本。只是沒料到這一留就是這麼多年,連你成家了我都不知道。」

  昭鋒不無感歎,言詞間略顯欷吁,「說爸寡情也好,狠心也好,但我可以證明從媽離開後他沒有快樂過。」

  「那他為什麼不把媽接回來?」

  「也許是氣媽那麼簡單就退讓,也許是沒臉開這個口——誰知道?」他們是來台灣勸過,但父母兩方沒有達成共識。

  揚風恍如陷進陳舊的過往,喃喃念著,「媽說她什麼都不輸楚小姐,只有一點她永遠比不上,那就是她改變不了她不是台灣人的事實,永遠安慰不了爸的鄉愁。

  所以她搬來台灣,死也死在這塊她丈夫生長的土地上。」

  一陣深長的靜默。

  他們兄弟在無言中體悟到他們父母對彼此的愛,是那麼地無奈,那麼地遺憾。

  「聽說,楚家女人生的小孩,和你一塊來了台灣?」經過這些誤會,使他不敢再偏激地斷定一切,只以詢問的語調求證。「好歹也是我們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和易楚兩家的恩怨沒有瓜葛,也沒有野心爭權奪利,說真格是我們易家虧欠她,才讓她到現在也姓楚。」

  「她……叫什麼名字?」

  「楚篆。」昭鋒欣見他生起手足之情,半誘半勸地問,「願意見她嗎?」

  「我……」

  揚風為難地躊躇,該問他遺囑的事嗎?該相信他的說辭嗎?

  就在此時,門口纖弱娉婷身影截去他的神思,他按熄了煙愣盯來人。

  「安霞——」

  長髮垂肩,秋水翦翦有神,猶然是道骨仙風的和柔風姿,她提著食盒凝佇在兩人眼底。

  「你們認識?」

  豈止認識?

  昭鋒的眼神一碰上她就再也調不開,禁不住催促,「來,坐在我身邊。」

  「俠安說你們出了車禍,要我來照顧,我作了壽司和味噌,你們餓不餓?」她忙著翻盒布餐時訝然詫喊,「哎呀!我真笨,你們就在鄰床,哪有不認識的道理?」

  昭鋒莞爾,撐著剛手術好的身軀坐起,硬是不理傷口的痛楚,「別忙了,我們在觀察中暫時還不能吃東西。」

  「噢!」她失望地收起忙了一陣的食物,順從地任他圈住她柳腰,被他強悍的氣勢罩住。

  昭鋒毫不避嫌,也不在意弟弟的日光,親暱地握住她冰涼的小手,「聽到我出事有沒有擔心?」她晃晃腦袋,長髮直順搖蕩,「俠安說你們沒事。既然沒事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低聲輕笑,談笑自若的模樣根本瞧不出他剛動過手術。

  「這麼相信你那惡女妹妹?」

  「俠安不會騙我,我和她是一體的。」她認真地盯著他,彷彿昭示著什麼。

  「這麼說來我可以把她當成你,對她這樣,這樣,和這樣囉?」

  他分別吻住她耳鬢,頸脈和紅唇,經過他們幾乎為之窒息的纏綿方吐出最後的「這樣」。

  安霞昏眩的神智久久醒轉過來,紅灩灩的唇有如被愛滋潤過的花蕊般格外引人著迷,而酡紅如醉的頰更傾散出無限風情,徹底地詮釋了「女人似水」的形容。

  嬌生清脆的嗓因他大膽的挑逗而嘶啞了些許,但卻意外地多了分催眠的磁音:

  「我不介意你去試,只要你有辦法全身而退。」

  「怕的話我就不會提了。」他的眼瞳溢滿著等待好戲上場的躍然,好似已看到精釆絕倫的場面。

  「你就是喜歡招蜂引蝶。」

  「我叫昭鋒,理所當然要喜歡引蝶囉!」他癡迷地端望她,又是句自我調侃。

  「你準備好我的枕被了嗎?」

  「你是怎麼說服俠安的?」她霞潮未退的嬌顏滿是純然的不解,「她告訴我你有資格住進非人居,我還以為她抵死也不會讓你住進來。」

  「親親,」他心情大好,輕拍了她嫩頰兩下,「這資格是我憑本事贏來的,我說過我只做最實際的事。」

  「包括勾引她?」

  昭鋒自信地眨眨眼,「沒有人能抵禦我的魅力。」安霞笑啐,「被女人寵壞的男人。難怪人家要我小心日本男人,他們通常會取小名來昭告天下那個女人為他們所有。」

  「聰明的姑娘,要擒住女孩的心就得讓她們的腦子裡裝不下別的男人,有什麼辦法比使她們自認是某位男士的女人更好用?這招哇!用到精煉處不僅可以使女人死心塌地,更能讓她們連碰都不讓別的男人碰一下。」

  她熠熠閃耀的眸子如鑽如星,高昂著熾然興味,「那,你打算連俠安也一併俘虜了?」

  「你吃醋?」

  「不,怕你沒這本事。」安霞動作如燕地搶過他指間殘煙按熄,然後端起食盒大快朵頤,「你還不知道非人居裡住了哪些人,他們不可能讓你動俠安的。」

  「他們不一樣護著你?」

  而你不也認定了我?

  「差多差多!勾引惡女這主意我可不確定對你有什麼好處。」她夾了塊壽司給他,他一口便吞下。

  「不是不能吃?」她以無辜得可惡的神情明知故問。

  昭鋒就愛她得意時亮晶晶的眸,捏捏她的下巴,他也以諂媚得一聽便知是故意的語氣奉承:「你都夾來了,不吃豈不辜負你?」

  「拜託,你們眼中到底還有沒有別人吶?」揚風受不了了,「打你一進門就在那你儂我儂的,注意一下這裡是公共場所好不好?」

  安霞站起,猜測著他何以抗議——嗯!大概是眼紅!

  「你也想吃嗎?也對,就光我們吃也難怪你會不高興,可是這得非問過靜湖,要是萬一吃出毛病也好交代……」

  「姓何的,別太得寸進尺!」揚風陰著臉警告,她的反應不是恐懼也非顫抖,而是一串輕快得今沉寂氣氛逃逸四散的笑。「餓了就餓了,這是人正常的生理反應,有什麼好惱羞成怒?想吃東西還不簡單,你老婆就在外面和老闆聊天,我和她一塊去問醫生可不可以讓你吃不就成了。」

  她的天真爛漫真教揚風噴血昏倒,當她揚著翩翩身影走開,還他兄弟獨處時,揚風吐了長長的一口氣。

  「老兄,你當真有辦法勾引何姓惡女?」

  「你忘了?我最擅長的就是『乾坤大挪移』,把不可能化為可能。」

  「只是你一向都是憑實力,這回我看得靠點運氣。」揚風含意頗深地提醒,「她之所以能今非人居那票怪物心服口服不止因為她是房東,更因為她與眾不同的多變和捉摸不定。」

  「當她想成為誰,她就是誰。」他洩漏了極限,企望哥哥能明白他的暗示。

  不料,昭鋒卻笑咧了嘴如許道:「我就是喜歡她們的與眾不同。」

  易揚風再度噴血昏倒。

  肩上夾著話筒,手裡振筆疾書,成堆的公文和聯絡不完的人,交代不停的事。

  一個企業老闆這麼忙還情有可原,但他……他只不過是干地下情報的,把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女丟在旁坐冷板凳,自己忙得陶醉其中,這未免太他媽的說不過去吧?

  「喂!你故意的是不是?」

  楚篆第十次重複這句話,決定不再忍受惡意的漠視,她衝到辦公桌前扠起腰,吸了老大一口氣,然後——

  開始尖叫。

  哇塞!她的音域可不是蓋的,打小她就受過各種訓練,聲樂當然包括在內,低八度到高八度的吊音對她而言簡直是小兒科,她一口真氣源源不絕,尖叫到後來還順便吊吊嗓子抖抖音,荒腔走板地嚎叫起「月光曲」,自己還兼改編,準備一舉震垮這棟建築物時——

  「不愧是姓楚的。」

  「你說什麼?」她立刻吼回來,連氣都沒有換直接自尖叫狀態嚷話,喘也沒喘一下,「你說這句話什麼意思?」

  冷爵非冷笑,別人看她是嬌懶千金,偶爾葬葬花吐吐血,只有本質與她相近的人才能洞悉她的心思,看穿身為楚家人是她無力改變的致命傷。

  「意思是你們楚家人的『聲音』收放自如,值得佩服。」

  他在暗諷楚家擅耍手段開場,楚篆聞言怒火攻心,險些揮臂砸掉桌上所有東西,但旋即一想又住手。

  「想激我?沒那麼簡單,說,你把我哥藏到哪去了?」

  冷爵非收拾起文件,漫不經心之態與方才專肅工作的樣子大相逕庭。

  「楚大小姐,你哥是什麼人?」

  「易昭鋒啊!」楚篆嘖了聲,「敢情你是被我的天籟之音震傻了是不?我哥易昭鋒號馭魔師你會不知道?」

  「這就是了,你哥是成年人,而且是有名有號的成年人,他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又沒對我報告,你找我要人豈不笑話?」他簡單數句說得她啞口無言。

  「我……你和我哥是莫逆之交,他上哪去你不可能不知道!」她硬是搶了句。

  「喔?我和他是莫逆之交?」冷爵非像是聽到什麼世紀笑話,「你有聽他說過我是他的朋友?」

  「呃——」

  沒有,他提到他都是叫他惡魔!楚篆心有未甘,依然堅持她偉大的理念,「你是干情報的,更不可能會失去我哥這名大人物的行蹤。」

  「哈哈哈……」

  冷爵非很想尊重女性,但她既沒邏輯又無根據的指控實在令他控制不了笑神經:

  「大小姐,你的理論委實直覺得難以置信。我是辦報的沒錯,但不代表每一則新聞我都要知道,況且,憑馭魔師的能耐,他要想在台灣銷聲匿跡,誰能找出他的蹤影?」言下即她的推論能力低得近乎弱智。

  楚篆明白一項偉大的定理必須受盡嘲弄委屈才能顯現出真理之光,但……他也太過分了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她也是他——嗯!「敵人」的妹妹,他就不能拿出基本的禮貌嗎?

  噢!惡魔就是惡魔,一點文化也沒有!

  「我不管啦!你究竟要不要說我哥在哪?你再不講,我就要你後悔!」

  「不巧得很,冷某乃外裔人士,對中文『後悔』兩個字不是很瞭解。」

  「好,那我就來教教你什麼叫後悔。」楚篆心一橫,猛力扯下衣襟,露出精緻內襯和秀色春光,打算故技重施地深吸一口氣——

  內線響起,秘書嬌滴滴的聲音傳來:「爵爺,易先生出了車禍住院,他交代請你轉告他妹妹到醫院一趟。」

  「非禮」兩字化成空氣逸去,不見驚天動地,也沒有碎石裂海,內線斷後一片靜悄悄。

  冷爵非似笑非笑地以四海昇平、國泰民安的輕鬆發話,「要不要我叫車護送?」

  「不必!」她恨恨丟下一句,扭頭便去。

  只是,臨到門前卻驟然停下,良久才開口:「叫車之前,可不可以借我一件外套?」據說,她離開後,他狂妄的笑直達大廳,久久不散。

  此後,楚篆跟著她哥叫冷爵非——惡魔。

  醫院給人的刻板印象向來是死氣沉沉,悲傷且無奈的,故事交織在白色的建築、白色的病床和白制服的醫護人員身上……

  「他騙我!」

  楚篆遠遠見到熱鬧的病房時一顆焦急的心霎時冷卻,她沒有馬上走近,只是數著進出病房的各個不相干的人,大罵特罵那死沒良心的哥哥!

  電話裡也沒講清楚,害她急得腦筋打結出了次大糗,此仇此恨無計可消除,盤踞眉頭,也上心頭!

  躡足走近,房內女護士及其它病人纏著帥哥大獻慇勤的嘈雜,便一絲不漏地傳入她耳中。

  臭男人!簡直跟老頭一樣,死性不改!

  她生平最恨兩件事,一是人家說她像楚家人,一是看見哥哥流露出老頭的劣習!

  基於百年樹人大計,她身為他妹妹,有責任、義務,警示、告誡他,請他稍體時艱,「非常時期」豈可縱容他「非常好色」?

  主意一定,她嚶嚀低泣,不顧一切排開眾人飛奔到病床前淒聲哀訴:「哥!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小孩不能沒有爹呀!還有你那些黛安、芙娜、靖子、高子、涼子、貴子怎麼辦?我不爭,我不和她們爭了,你千萬不要死啊!」

  前後不到兩分鐘,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珠的演出嚇跑了一票閒雜人等,威力之浩大比起核彈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眼角瞄瞄,還有個不死心的,於是加倍賣力地哭,「哇!你死了以後家裡那些債我一個人怎麼還?哥,我們好不容易才承認彼此相愛,你不能狠心把一切都丟給我處理吶!」

  「小姐!」溫婉的手搭著她抽咽的肩,一條蘊著淡香的手帕遞過來。

  「不要哭了,你吵得我丈夫不能睡。」

  啊!她是隔壁床的?

  她馬上雲收雨住,嗯!任務順利達成,瞥了下鑲滿碎鑽的淑女表,肯定地點頭忖道:三分鐘,台灣人果然比較不禁嚇。

  她胡亂地擦淚,也不管人家好心借她的手帕會不會弄髒,吸氣就是驚人的擤鼻涕聲。

  這種演出真是有耗水分的,不曉得妝花了沒。

  「喂!你哪撞到了?不會是頭吧!咦!沒包繃帶,那是斷手還是斷腳?不要是你的『男性雄風』斷了咧!」心存余怨地踢踢床腳,她想到還是有氣。

  「都是你啦!好端端的搞什麼失蹤?沒事還來個意外,你真閒到這程度?有空來這沒氣質也不浪漫的地方泡妞,害我以為你命丟了大半,特地趕來聽你求我幫你料理後事的說——」

  一杯清涼有勁的水適時在她抱怨得口乾舌燥的時候端至她面前,楚大小姐當然老大不客氣地接過一仰而盡。

  唉!鄰床老兄真有褔氣,娶了這麼體貼的老婆……咦!人家挺了個肚子坐在床邊呀!難不成他婜了兩個?

  「男人就是花心——哇!」

  她猛往後跳開一尺,不敢置信地盯著巧笑嫣然的安霞,「你怎麼在這?不要告訴我你是護士!」

  「不!我病了。」

  她拉開椅自個坐下,欣賞了場著實有意思的獨演,耳聞楚小姐吐出完全不符合她純潔外相的大膽話語,她心下已然對她有初步的瞭解。

  「少蓋,病人能看護另一個病人?」

  「不騙你,你不也知道我患的是不治之症嗎?」她眨眨眼,無奈之色不費吹灰之力便佔滿眼角唇畔。

  雖說楚篆愛玩愛鬧,但身為女人,憐香惜玉的同情她還有那麼一點,誰教世上的美女已經不多了?尤其是她們這種「我見猶憐」型的清純少女,簡直要絕跡了。

  「你得了什麼病?真的沒得醫嗎?」

  安霞還是一副安適自若的拂面春風,顯然已有相當的覺悟,「得了這種病也非我所願,但我已經認了。」

  「怎麼可以認了?」

  楚篆生平最最看不慣聽天由命的人生觀,立刻慷慨激昂地發表真知灼見,巴望能敲醒一班沉淪不知自救的人!

  「人要懂得把握自己有限的人生,活出自己最燦爛美麗的生命,尤其我們女人更要自立自強,擺脫先天後天加諸在我們身上的枷鎖;縱使天妒紅顏得了絕症,也不能氣餒,應該要想辦法治,你沒聽過人定勝天嗎?怎麼可以輕易就低頭認輸?枉費我對你的第一印象那麼好……」

  「可是……」她小小的,微渺的,近乎可憐的聲音努力地想在她連氣也不用換的長篇大論中爭出頭:「我的確有很努力地在治了啊!」

  轉首面朝早已笑得岔氣的昭鋒,她認真得肅穆的表情使人不敢造次,她問:

  「我對你不夠好嗎?」

  「哪有的事?你對我好得沒話說。」男人公正廉明地評論。

  「喂喂喂!你治病和對他好不好有什麼關係?」楚篆白了鄰床沒水準的男子一眼,實在不想在這節骨眼上管閒事,但他頻頻大聲疾呼「我不行了」,鬧得她忍俊不住對他罵,「不行了不會快叫醫生來?別吵我和人講話!」嘖!待會得記得要醫生幫哥換個病房,省得被「帶衰」。「因為我得的是相思病。」

  啊?請原諒我一時耳背沒聽清楚!

  「我們正在討論攸關生死的大事,請體認茲事體大,暫將情事一邊拋好嗎?」

  女人就是學不乖,死到薊7b頭還記掛著男人,難道她還不明白男人是沒有良知的物種嗎?

  「可是……」她又在可是了,「相思病不是不治之症,藥石罔效的一種嗎?」

  「藥石罔效」是哪號人物楚篆聽不懂,但「不治之症」的意思她可是茅塞頓開了。

  「況且,照我的情況大家都說我病入膏肓了,所以我才會拚命要他愛上我呀!

  天地可鑒,我是真的很認真地在治我的病!」

  末了還加驚歎號。

  「親親,不用怕你的性命有危險,」昭鋒柔腸百轉,湊趣地補上一句台詞,「因為你有我永遠的愛!」

  揚風笑到四肢無力,頭昏眼花兼口吐白沫,靜湖更是被他們一搭一唱的噁心宣言逗得躲進廁所害喜。

  安霞收回深情無悔的目光,呀聲注意到楚篆呆若木雞的面容,非常善良地提醒:

  「小姐,你的臉色很難看呢!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著想,還是給婦產科醫生看看好了,需不需要我幫你掛號?」

  瞪著安霞徹頭徹尾、天真爛漫的關懷,楚篆總算明悟一句中國古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由得她感歎:「惡」中自有「惡」中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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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10:14: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早叫你別激動,瞧,傷口裂開了,又要在醫院多住一陣子了。」

  「親親,我知道辛苦你了,來,香一個,出院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再這樣不聽話,我可要按時計算特別看護費了。」

  「就算是『特別服務』費我也照付。」

  接著就是揚風陣陣作嘔聲,如此一再反覆,成了他們四一四房最特殊的景觀,歡樂的氣氛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病人家屬,進而讓他們結了不少善緣。

  誰都沒想到這層樓最不吉祥的「死一死」房,儼然成了他們歡笑溫馨的聚集場。

  「看不出你這麼闊啊!少爺!」

  「為了你,我會努力賺錢讓你幸褔的。」

  「嘿,不好意思,今天的劇場到此告一段落,明日請早,謝謝謝謝。」

  靜湖端著豐盛的餐點請走擠得病房水洩不通的人群,將另一份放到昭鋒床邊小桌上,「喂豬時間到。」

  「靜湖,不是說過我來就好了?」安霞幫忙將她手中提的袋子拿過來,不必刻意培養就已有深厚的妯娌之情,渾然天成自動自發,看得兩兄弟亂感動一把的。

  靜湖拍拍飽滿的圓肚,率性的動作可以看出大而化之的個性:「多運動對小傢伙只好不壞。」

  「別忘了待會兒你得去婦產科做產前檢查。」

  「吃完了我陪你去。」揚風可不想在醫生囑咐產前注意事項時缺席,孩子就快蹦出來叫爸爸了,不留心點怎成?

  弟弟滿懷喜悅看在昭鋒眼裡很是欣慰,他知道家庭的陰影不會再影響他,也不會再延續到下一代身上,光是這點他就覺得減輕不少罪惡感。弟弟已經追求到他的幸褔,他也應該考慮自己未來的歸屬。

  不可諱言,他都快做伯伯的事實滿刺激他的。

  「怎麼了?傷口痛嗎?」

  安霞握住他的手,自楚篆掉頭就走,他笑得過於激動導致傷口裂開後,她一直很小心他癒合的情形。

  「沒有,只是想起一直忘了問的事。為什麼我們住院這些天,你妹妹都沒來探望一趟?」

  「她討厭你。」安霞盛著補湯,眼也不眨地說:「她從來沒那麼討厭過一個人。」

  「她討厭我沒關係,你愛我就行了。」

  安霞瞄他一眼,什麼時候講話學起老闆「不動如山,應答如流」那一套了?

  「想她啦,我還不知道你準備怎麼勾引她,講來聽聽,也許我可以幫你拿主意。」

  「有你在旁大力相助,我絕對穩操勝算。」昭鋒油腔滑調地討美人歡心,果然贏得美人一朵笑。

  「光是我起不了什麼作用的,俠安和她的親衛隊說風就是雨,比起你小妹可是有過之無不及,對了,你妹就那樣離開不會有事吧?」

  「甭忙了!」他拉過她,不知何因,他常常突然想靜靜凝視她,看她的容顏,將她的一顰一笑、舉手投足都鐫刻進心頭最重要的地方。

  以前,存著遊戲心態交往的女人,沒有一個能使他產生許多突如其來的衝動和恐懼,雖然對自己做過一番心理建設,但他對這份新生的依戀有些適應不良。

  他變得小心眼、變得牽腸掛肚、變得沒度量,儘管表面上他沒表露出痕跡,但他確是十分在意她說的每一句話。「怎麼了?」她讓他「飢渴」的眼神看得心慌,每每他卸去玩世不恭的閒散,她就不敢直視他灼人的雙瞳,怕自己真會栽進他的感情中無法自拔。

  「要怎樣你妹妹才肯接受我?」昭鋒無法再忍受失去她的可能,勾引惡女成了他勢在必得的目標。

  「我要你身邊所有的人都承認我,都祝褔我們,然後光明正大娶你過門。」

  她窒息了,心臟為他的告白狠狠悸動;這是戲言嗎?是可以當真的戲言嗎?

  淡淡笑開,她依然是安霞,「我愛你,我只知道這一點。」

  何安霞可以毫無顧忌、隨心所欲地大聲向這個世界公佈她的喜怒,可以天真,可以笨,可以傻,可以不切實際地相信愛情,相信夢想。

  搖搖他的手,她膩著他撒嬌,「你還沒說你妹妹有沒有生氣,會不會怎樣?」

  「她會轉頭就走除了因為她大小姐的面子掛不住之外,半是知道我沒事,放下心了。她相信有你在照顧我,不論我傷在哪都能恢復得又快又好,所以沒留下。」

  「可是……」她咬咬唇,這句「可是」都快成了她招牌口頭襌了。「不是要介紹她和揚風認識的嗎?」

  「你不必替她煩惱,向來只有她煩別人,放心好了,她必會捲土重來、立志洗刷前恥的。不愁沒有機會,讓揚風自側面多認識她一些也不錯。」

  安霞遲疑地探詢,「揚風肯接受這個妹妺嗎?」

  昭鋒只安靜地捏了捏她的柔荑:「我們是一家人。」

  這句話,像千斤重錘般敲在地心比,瞬間她嘗到酸甜苦辣各種滋味。

  「什麼時候嫁給我,加入我們家族行列,為壯大易家陣容努力?」

  「又在不正經了!」她拍開他趁機偷吃豆腐的手,嚴肅起教師臉孔,一板一眼地訓道:「須知,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還有,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你算是一半中國人,應該也要為道德傳承盡一份心力。」又來了。

  昭鋒翻翻白眼,打從得知他對租國文化並不熟悉,她就老愛念一些之乎者也的拗口大道理攪一堆似是而非的問題,他發現她打太極拳的功夫相當高明,因為每問到她不願正面回復的事,她就打混地蒙過去,讓他到頭來還是沒得到結論。

  「你不覺得這樣講話既沒重點又浪費口水嗎?你那些口水還不如留下來餵我——」

  他的嘴巴猛被她的纖纖五指貼住,他本欲好好吸取一下小掌上的日月精華,不期然嘗到藥片苦皺了一張臉,擠眉弄眼地。

  安霞的五官溢滿童稚般頑皮,眼睛在笑,嘴巴在笑,連眉毛也在笑:「生病就該乖乖吃藥少說話,休息吧!」

  難以相信他住院方幾天光景,她和他之間就已熟稔得加半世夫妻,有他在身邊實在很難維持生氣、懊惱、憎厭等負面情緒,他總是忍她、讓她、寵她、逗她——

  總是用令她不自覺羞赧難堪的眼神凝望她。

  每天她都得趕走一堆仰慕他的女人,然後聽他喃喃抱怨,那些眼睛黏著她的無聊男子有多不好打發,他出院後第一件事便是把她藏到蒼蠅找不到的地方,哼,把她講成狗骨頭。

  不知從何時起養成的習慣,她喜歡在他孩子氣的埋怨後給他一個安慰的吻,也許是寵壞他了,現在他愈來愈喜歡抱怨,並且邊抱怨邊以閃閃發亮的眼盯著她,等她「撲上來」。

  他甚至閒到拿他們收到的情書來比,他們四人受歡迎的程度簡直匪夷所思,只能以瘋狂兩字代表,連懷孕在身的靜湖也有人崇拜,只是「名義上」仍未婚的兩人比較吃香。

  或許,荒謬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世界吧!

  她並不意外自己的倔強會因他而軟化,畢竟他是上天眷龍的「馭魔師」,他的魅力風釆自然凡人難捨,只是她開始為這場真做的假戲擔憂……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了。他無心一句「一家人」驚醒她的自以為是,有資格向他要個公道的是揚風,連揚風都原諒他了,她憑什麼再握著王牌成天想著要他好看?

  即使她能,她也捨不得了,現下她只想全心全意和他在一起,等著看他搬進「非人居」後會掀起什麼風波,刺激新鮮的生活比過往有趣上百倍,她再也無心理會什麼恩怨了。

  時至今日,她還是不懂光媽媽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她的用意在哪裡;當初她只是慈祥地道,有朝一日,她的大兒子會為了它而來。但並沒有解釋他之所以要來,是因為它是他繼承易家的憑證。

  乍知這消息,她一度堅信光媽媽的確是要她代為教訓他的不孝,但他們兄弟的交談她也全旁聽見了,沒理由光媽媽還會要她這麼做。

  「你以為他真的愛你?」

  嘲弄的問句自心底躍上耳際,她原以為自己在不經意間把話說了出來,孰料一抬眼便和她精靈般纖細的身姿對個正著。

  奇怪的是,她並沒有幾分驚訝,「你來多久了?」

  「久到足以看穿這一場可笑的戲。」

  楚篆漂亮得虛幻的眼眸笑意盈然,有看戲的譏誚和幾分收掩不住的妒意。

  「怎麼不進來坐?」

  安霞仍以不變應萬變,對楚篆此番前來「雪恥」的目的已有準備。「你哥哥看見你這麼關心他,一定開心死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你不要自己騙自己。」

  安霞足足瞧她好半晌,彼此都在試探對方真正的心意和耐性,最後她環顧人來人往的廊道,甩開坦率的髮絲:「你身上有錢吧?」

  「這還用說?」「為了不辜負你在病房外守候多時的辛苦,我決定讓你請我一頓。」她施恩般高高在上的口氣逗笑了楚篆。

  「你實在令人很難惡臉相向。」

  「這就是我的本事,反正你也不習慣對人惡形惡狀,不如咱們坐下來聊,相信你也贊成以文明方式來解決雙方的歧見。冉怎麼說,潑婦罵街的舉止不是我們美人該做的,你覺得呢?」

  自詡美得有氣質風度的楚篆那會不同意,高高興興地牽著她的手往醫院餐廳去。

  兩個女人也不矜持,一口氣點了七種飲料五類點心,就怕待會兒吵得口乾舌燥連帶餓傷了腦神經,吵輸幾句不打緊,萬一又饑又惱畢露醜態那就划不來了。

  楚篆掏出粉餅仔細上妝,補塗口紅眼影,慎重其事到只顧先儲存水分戰鬥力的安霞也禁不住訕笑。

  「怕像上回一樣控制不住臉色?」

  她自知那時青綠相接的臉色絕好看不到哪去,所以不戰敗逃。

  「你以為我為什麼走得那麼匆忙?」她專注鏡上嬌靨,對自己起誓這回必定要贏得「漂亮」。

  「那是因為我聽到鄰床病人叫什麼名字。」

  乍聞靜湖喊出「揚風」兩字時,她真的比被炸到還悸畏,莫名屈服在自己忽湧的懦弱下,連瞥他一眼也沒有便疾步離去。

  「你怕揚風?」安霞滑稽地張唇,不可能吧?

  「我怕揚風背後的人。」

  楚家鮮少對人實話實說,但安霞是個值得她特別的敵人,既然今天主動找上她,就沒理由再隱藏什麼。「也許你不瞭解,但我這輩子確實只怕她。」

  安霞費解,知道禁篆她指的是揚風的母親,可她從未見過光媽媽,嚴格說來她的生命和光媽媽根本沒有關聯,是什麼令天不怕地不怕的楚篆退縮。

  「我也是後來自己才明白,寒波光的完美令我自慚形穢。」

  她有個只愛自己的母親,自小生長在自我主義的家族,雖然她未曾認同過母親不擇手段的爭奪屬於別人的家庭、地位、身份和權勢,但也從不覺得「為了活得快樂」的出發點有什麼錯。

  但,寒波光不爭不鬧的忍讓、委曲求全令她益加看清母親的卑劣醜陋,她害怕,害怕寒波光的寬容、聖潔,那是她完全無力應付的賢德。

  所以她才會在倏知揚風在場時倉皇失措,她沒想過和同父異母的二哥見面,不知道在寒波光的調教下他是否也一樣令她無力應付。

  安霞思通始末後失笑,「我只聽過人怕惡,沒見過像你這樣反倒怕善。」

  「惡人我見多了,多的是整治的辦法,一點也不稀奇。正因為我惡,所以才無法理直氣壯地在好人面前抬頭挺胸。」

  那「負盡天下,獨愧良心」的調調和她倒有幾分相近,幸好像光媽媽這樣的爛好人不多,不然她可難過日了。

  「不打算見你二哥?」

  「不用你擔心。」楚篆狐疑地打量,果見她極力掩飾的捉弄,「如果你以為我還像數天前一樣對他們夫妻一無所知,那你的如意算盤就打錯了。」

  打死她也不會去找回頭浪子易揚風和救贖天使汪靜湖「享受」人性的光輝。

  「我以為多和家人相處有助你將來建立家庭。」安霞好純真地辯解。

  楚篆如果吃這套,她就不是楚築了。

  「要我建立家庭?你不如叫我組織個犯罪集團來得快些。對了,哪天我真要集結好漢經營沒本生意,絕對聘你為軍師。保證賺錢簡易經濟又實惠。」

  「承蒙抬舉,可惜我沒那種野心。」

  「守著一家不大不小的『綠林』你就心滿意足啦?」

  霞安挑挑眉,不見情緒波動,「不然你貌7b為?」

  「憑惡女何俠安的本事,想成名牟利就像吃大白菜一樣容易。」

  「那是我妹妹的本領,我無權干涉她想過的生活。」

  楚篆邊笑邊咳,直灌了兩杯飲料才順過氣來,「哎喲,我說我們都是聰明人,你就不用再自欺欺人,真要我點明嗎?」

  有些事,講開了就不美了。

  安霞……或許該叫她俠安,她明白這道理,她們的本質相同,很多地方不必言傳也能意會,正因為她們相同,所以毫無秘密可言。

  靠上椅背,她顯得意興闌珊,「揭穿了我對你有好處?」

  「別把我想得這麼沒格調好不好?」楚篆輕嗔薄怒,「人家好不容易才在台灣遇上同伴,就不能開誠佈公嗎?」

  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難得同有不耍下流手段的格調,自然惺惺相惜。

  「今天來是想指點你,別太沉醉美夢,我哥的演技絕對只比我優秀。事實上,易楚兩家就屬他最優秀。」

  也屬他最精悍狡猾。

  「你的意思是——」

  「沒理由我看得見的事實他瞧不到。」楚篆說得很白。「很簡單的道理,他若真心對你,大可直截了當坦白他要什麼東西,何必陪你演戲敷衍你?」嘿,搞破壞她最在行了,她就不信她不掩面哭泣。

  誰知俠安平靜地喝光飲料,從容地吞下點心,爾後安詳地詢問,「我可以再點一杯嗎?」

  在服務生帶著詫異的表情走開後,兩個共計已經干了七杯飲料、四塊蛋糕兼一包餅乾的女人「含情脈脈」地互視。

  「你覺得我會因此傷心?」

  「一個女人千方百計地算計一個男人,除了圖謀錢財之外不就是一顆真心?我可是目睹過你瞧他的眼神,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有多渴望他。也難怪,我哥的確是萬中選一的男人,尤其他調情的技巧,更是別的男人望塵莫及。天天和這麼俊俏傑出的男人相處,要守住自巳的感情不是件易事。」

  俠安終於領會過來她那抹無由來的妒意所為何因了。

  「戀兄情結現在在日本很流行?」

  「喜歡這麼出色的男人有什麼不對?」楚篆承認得臉不紅氣不喘。

  俠安的腦子轉了轉,「他知道嗎?」

  「想告狀?他不會信的。」

  「才說我是你同伴,現在又懷疑我的格調起來。」俠安攏攏發,細心地將它們撥到肩後,「我只是好奇,你對他的佔有慾並不多。」

  楚篆自負昂首,加開屏孔雀驕傲於自己的美麗,「我喜歡欣賞他的出色,也喜歡別人欣賞他的出色。」

  典型的優越感。

  「如果我威脅不了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你何必來這趟?」事實證明你心虛。

  「我不在意你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也不在乎他有沒有把你放在心上。」她自恃身份不同,老神在在,「無論你們進展到哪,我永遠是她妹妹,永遠是他親人。」這層關係,洗也洗不掉。

  更何況,易家有欠於她,對她這個妹妹,想必易昭鋒是寵多於罵。

  俠安清楚她比不上這點,也不爭辯,「既然不怕我搶了你的地位,那是擔心我搶了他的錢囉。」

  「不,我是擔心你讓他搶了心。」楚篆沒有玩笑之色,「女人惡得了天下人,惡不了心上人。我是真的欣賞你才會囉唆這些,不希望你讓我哥耍得團團轉,連感情也賠進去。」

  「你怎麼不說是他賠進感情呢?」她也是一派慎重地反問,「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感情的弱者。我之所以不直接拿他要的東西勒索他是看上了他的傑出聰穎,相信他能帶來一場高潮迭起的好戲。」

  「倘若他聽到這番話,還會陪你玩下去?」她的語尾挑著濃濃要脅意味。

  俠安安之若素地將她說過的話擲回,「想告狀?他也不會信的。」

  楚篆愣了愣,噗哧成聲笑得花枝亂顫,「我哥他可能作夢也沒想到會有女人當他是玩物。光是這點我就佩服,你是我見過最大膽的女人,不知道該誇你勇敢還是笑你愚蠢。」

  「是他先找上我,我只不過起個頭而已,他就有模有樣地接著演,害我不配合著點實在過意不去。」

  是呀,楚篆無法否認他也「樂在其中」。

  「照他這麼入戲下去,說不定我真肯為他犧牲美好的單身生活,你覺得如何?」

  「你不會!」楚篆勾魂麗顏上浮出狼狽的慌張,「他不可能娶你。」

  「打賭?!」

  俠安最厭人在她面前耀武揚威,雖然她並不討厭楚篆,但她在她尚厘不清對昭鋒的感情之際前來打亂她思緒實屬不智。「別忘了。」她囂張地搖搖食指,姿態優雅地令楚篆咬牙。「他要的東西在我手上,為了它而娶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情願為了賭氣而要一樁沒有愛的婚姻?」她已略顯氣急敗壤,這令俠安很樂。

  「誰敢保證他以後不會愛上我?我們相處融洽,沒有隔閡、成見、距離,愉快得很。要知道,地球六十億人口,想找出個相處愉快的人機會渺茫,碰上我他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俠安學她的自負,斂不了週身耀眼鋒芒。

  她明白自己的特別,以自己的特別為榮,這點自知令楚篆暗暗喝釆,她的慧黠世上罕逢。

  「那是因為你是安霞,想想,換做俠安,他會這麼疼你,把你捧在手心嗎?」

  「換做俠安,也不需要他捧在手中。」她堅信「惡女」的魅力不會遜於「弱女」,因為他不是一般男人。

  「馭魔師要是像一般男人急色膚淺,我也看不上眼。」

  好狂的口氣,好狂的何俠安。

  可是,她喜歡,沒有人能狂得如此讓她耳目一新,既挫不了她又討厭不了她。

  「我代哥謝謝你的讚譽,他不會讓你失望的。」

  適時的禮貌,也是惡女的一種格調。

  「不用謝,有什麼疑難雜症歡迎找我,幫得上忙的一律算你八折。」俠安拋了個媚眼,結束這次會戰。

  楚篆不得不對她重新估量,笑容揉進淘氣,也許她真是適合哥哥的對象,要叫她一聲大嫂也不會丟了她的臉。

  咦,既然她戀兄,又為什麼有意思撮合他們?哈,當然是為了「雪恥」囉!

  就讓他們慢慢去煩惱她這個畸戀傾向的障礙,她等著看這顆炸彈會在他們之間炸出什麼風波。

  「呃……小姐!」

  她回頭,不解何以餐廳內的員工都站成一排。

  領班笑容可掬地鞠躬後道:「你點的飲料送來了。」

  她瞠目結舌地瞪著他們手上端著的托盤,和盤上滿滿的飲料——

  「惡女就是惡女。」她半歎半贊地喃語,「何俠安,有你的。」

  哥,這樣特殊的女子你要追不到就是你的損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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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10:15:1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赤裸」羔羊迷途失向街坊騷動爭睹「瘋」采本來這類妨害風化、污染心靈的新聞他不屑看的,但照片上的人他依稀有些面熟,他用力想了想,乍然失聲喊出:

  「啊!」

  「怎麼了?」昭鋒正享著美人伺候水果的尊貴待遇,被揚風一聲驚叫岔開凝思冥想的精神,不悅地橫他一眼:「看到什麼新聞?恐龍復活啦?」

  「不是,是野獸……」揚風逐字讀罷再也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本報訊:昨夜街頭出現異景,一名男子未著寸縷、全身無毛,裸奔街頭,邊喊認錯,引民眾爭相觀看……

  「好樣的,竟然能讓野獸認錯兼裸奔——還把人家全『身』的毛髮剃光,嘖嘖!

  俠安也真狠!」

  昭鋒接過報紙,看後含意頗深地迎視安霞,「這約莫就是她承諾過的交代了。」安霞並不好奇新聞,削著蘋果的手沒有停,「還要再吃嗎?」

  「不了,揚風,你今天出院是吧?看來你朋友已經送了份賀禮給你了!」

  「那可不?過癮!那傢伙害我的紫電送廠大修,俠安真是替我出了口鳥氣。」

  他轉向安霞,「記得代我向她道謝啊!」

  「保證帶到。回去好好休養,俠安說她至少半個月不要見到你。」

  「還是這麼專制!」

  「人家是為了你好!」靜湖辦妥了手續,捧了束花進來,「怕你到酒吧去又被人灌酒,你就安分一回吧!」

  「我幾時不安分過了?咦!誰送的花,挺漂亮的。」

  「還說你安分?!花是位美女送的,瞧那樣子可能還比我小。不是我愛說你,你呀!就愛給人家亂放電,人家連你喜歡火鶴都知道,幸好我不是醋桶,不然就有你好看的。」

  「我哪有?」揚風捏起留言箋,上頭寫了行祝褔,署名楚篆。「楚篆?!」

  「她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有良心?送花祝賀你出院!」昭鋒不由得側目,「還查出你喜歡火鶴?」

  「楚小姐真有心。」

  「枉費我這個大哥對她提攜照顧,真是差別待遇,一點也沒把我放在眼裡。」

  「也許人家把你放在心上。」安霞冷不防冒出一句,嬌憨地微露晨光般的真純。

  昭鋒卻錯愕了下,是不是他過敏?安霞的話怎麼聽來酸酸的?

  揚風與妻子交換了眼神,由衷而言,「如果她再來探望你,請轉告她我們都歡迎她到我家坐坐。」昭鋒頷首,揚風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毛躁小子了,他已在不知不覺中蛻變成有擔當有氣度的男人,肩頭扛著家庭重擔的男人了。

  「這是我們這些年來的照片,我想你應該有興趣看看,留給你好解解悶。」

  揚風和哥哥的手緊緊交握,掌心的熾熱是好不容易方重拾的兄弟之情。「早點康復,我們等著你們上門聚餐。」

  「有吃的我就不會缺席。」昭鋒點點頭,「到時候我一定要和你喝個通宵。」

  安霞莫可奈何地大歎一口,「靜湖,他們男人在一起就只會喝酒聊女人,沒點建設性。回頭記得把你家的酒全丟了!」

  「知道!」她行了個童子軍禮,兩個女人一塊笑成掩口葫蘆。

  送走夫婦倆,病房頓時清冷下來,昭鋒撫著相簿,厚厚一疊相簿裝的都是他未能參與的過去。

  直到她伸手覆在他手背上,好溫柔地說:「光媽媽喜歡拍照,她習慣用相片來紀念她的人生,以及她心上的每個人。」

  昭鋒的心兒化了,眼兒柔了,拉她偎在身畔,與她肩並肩,暗自冀盼能和她如此並肩走到生命的地久天長。

  「你認識我媽?」

  「哎!怎麼你又忘了?」她戳戳他,「我們孤兒院和光媽媽是十幾年老鄰居,光媽媽看著我們長大,我們每個都是她的孩子,都好敬愛她。」

  這就是為什麼「東西」會在她身上的原因了。

  昭鋒突兀地發覺,他對母親的瞭解好少,少到他覺得空虛,攬住她,他讓擁著她的親密多少驅走些許哀傷。

  「我媽一定特別疼你。」

  「你怎麼肯定光媽媽對我特別?」「因為你是她未來的媳婦呀!」他故意加重語氣,含著點外國人的腔調,把話說得軟軟的,聽來像醇酒一樣。

  饒是她浸淫酒場多年,也不禁醉在他膩人的蜜語甜言中,女人,畢竟是嚮往愛情的吶!

  春風掠拂她的唇角眼睫,漾開她每絲發、每朵笑的風情,「光媽媽每個孩子都疼,我們豐富了她的生活,而我們的生命也因為有她而豐富起來。」

  「知道自己的媽媽這麼受人喜愛真是件樂事。」至少在那段他沒能盡孝的時光中,還有很多孩子陪伴她、孝順她。

  「多說些她的事,她在你們心裡是怎樣的人?笑起來是什麼樣子?有沒有凶過你們?做的點心是不是依然那麼甜?」

  安霞聽出他催促中的孺慕之情,想他一人留在沒有母親支持的功利環境裡,為守護他們的家犧牲了做兒子任性、撒嬌的權利,想必喪失了許多快樂。

  輕撫他頰旁擦傷,她沒由來地心疼,「我們真的都錯怪你了,是不?」

  昭鋒心一悸,原本荒涼的心田一角因她的低語而灌入溫情,她也懂得體諒別人的苦處,她也懂得他的!知道這點使他放下不少愧憾。

  「不能說你們錯怪了我,只能說很多時候人無法事事如願。不過我很慶幸媽挑中你們隔壁的房子,讓我們結緣;我爸到死都不明白台灣有什麼好,令我媽捨得下他長住不離,現在我曉得,因為台灣有你們。」

  「你爸……來找過光媽?」

  「我們都來過。怎麼說她也是我爸名正言順的妻子,只是她沒有點頭和我們回去。想來,是我們來去得太匆促,錯過認識你們的機會。」

  「那時沒碰上,今天不也一樣兜在一起了?我相信,應該相識的不論天南地北終究會聚首。」

  「注定?」「不,我不喜歡用『注定』這兩個字,太宿命也太勉強,給人強迫的感覺。我對人對事對物都偏愛用拐個彎的方法使人心甘情願地接受,或去做;任翔正好相反,所以她常罵我腦袋裡裝的是外星人。」

  她翻開相本,第一張是易家巳逝的男女主人的結婚照,下面則是他們一家四口的全家褔;該是家變前拍的吧!因為框內洋溢著無言的幸褔,在背景摩周湖邊,細霧飄漫的乍寒中。

  「我記得光媽曾指著照片說,那次之所以能全家一同出遊,還是你爸為了彌補他忘了結婚紀念日的粗心特地挪出時間才成行的。光媽老說她愛上不懂女人心的男人,怕揚風長大也跟老子一個樣,還特別要我們一群女孩多陪他玩,讓他瞭解女孩的敏感脆弱。可是那時候我們皮,敏感脆弱是沒有,鬼主意倒一堆,整得揚風哇哇大叫,甚至還發誓將來絕不結婚,不娶我們『女人』這麼恐怖的動物。」

  她裝模作樣地哼氣,「什麼不娶?孩子都快生了!」

  「你小時候就這麼活潑?看得出來。揚風的童年多了你們真是不幸。」

  「什麼不幸?不幸的是我們這班姊妹,還得花時間、心血去調教他,今天他能娶到靜湖,全是托我們之褔呢!」

  「是是,托褔,托褔,舍弟承蒙照顧了!」他揪揪她的小耳朵,翻到一張人數眾多的合照,「這是你們孤兒院和我媽的合照?」

  「沒錯,這是爛泥,別看他現在這麼新潮,小時候還拖著兩管鼻涕咧!這個完全沒女孩子樣的就是任翔,她自小至今沒一天是完整的,不是摔倒就是打架,孤兒院的急救箱等於是為她準備的,她呀!只要一覺得悶就有人要倒霉;和她相處保證生活天天新鮮有趣,不愁心臟欠缺磨練,受得了她的人每個起碼都可以活到九十九。」

  昭鋒詳細暗數,果然,裡頭沒有一個人。

  佯裝無意,他疑惑地咦了聲,「這個是你囉?」

  「不,這是俠安。」「怎麼沒有你和俠安的合照?」

  她的笑陡然僵硬,目視他翻閱整本相簿找尋她們姊妹共同的蹤影。

  「團體照上頭也沒有,安霞,不會是你們幼年並不相像吧?」他明知故問,逼近她謊言的破綻。

  「相簿又不是我們的,怎會有我們的相片?」

  「我媽這麼喜歡大家,不會獨漏了你們的,會不會是掉了?」

  噢!可惡的他,還假惺惺地替她找借口!

  她索性直接拳搗黃龍,以她炯炯閃爍的冷靜,「你在懷疑什麼?」

  「我愛你。」

  「你懷疑對我的愛?」

  「這是所有事中我唯一肯定的。」

  她想裝傻,想擺出安霞的天真,但他火熱的眼神,那包含懇求、期待的眼神使她沒由來地遲疑。

  他在懇求什麼?又在期待什麼?

  坦白告訴我吧!承認你是俠安吧!如果你對我真有感情,不要再瞞我!

  突兀,她四肢虛軟似無力承受自身重量,迴避他灼灼逼人的臉龐,聲音困難地擠出咽喉,「你不肯定什麼?」

  「我問了,你是否會告訴我?」

  她別開頭,長髲宛若心上縷縷輕柔的感情,恁般惹人嬌憐的美麗,他是愛她的,愛到寧願冒著失去她的危險坦白他的心。

  「願意回答我嗎?」他溫柔地鼓勵,「我想多瞭解你,你愛的人,你討厭的人,我都想知道!」

  讓我更接近你,不僅是安霞,還有俠安,讓我認識你另外一面,認識我的引蝶!

  試探性地,他傾近她,「為什麼俠安會討厭我?」

  「因為你曾經辜負我。」

  「我要怎麼做她才肯原諒我?我們終將是一家人,你也不希望我們交惡吧?我知道夾在我們中間讓你很為難的,給個意見讓我掃除我們之間的阻因好不好?」

  彷彿催眠她,他採取以柔克剛的攻勢,句句低姿勢敲中她狠不起心腸的依戀上。

  「假如……我對你誠實,你也能對我誠實嗎?」她咬咬唇,漸傾向軟化,說對他一點也不稀罕是天大的笑話,她當然也盼望能和他坦誠相見。

  昭鋒大喜過望,但不敢自忖,仍步步為營,「你要我做什麼才敢相信我的誠意?」

  「再休養一個星期你就可以出院,遷入非人居後想和誰相處?」她謹慎措詞,問得小心。「你比較習慣面對惡女還是弱女?」

  選擇惡女則抹煞她內心渴愛的靈魂;可若是指定弱女,又不免有歧視她生活方式的嫌疑,在這道簡單的單選題裡可是包藏玄機、暗潮洶湧;如果他沒有機智闖出另外一條路,就得陣亡其中前功盡棄了。

  你呀你,難纏的俏娃!

  昭鋒自信地緩言道:「我欣賞勇敢果斷的堅強,佩服臨危不亂的韌性,喜歡凡事樂觀的個性,愛的是笑起來就像春風滿面的溫馨。」

  她的眼睛迷茫了,他欣賞的、佩服的、喜歡的、愛的不都是她嗎?他表明了不管她是惡女、弱女都鍾情她的決心吶!

  是俠女、是安霞,他都不在乎,她就是她,不論有幾面,不論多捉摸不定,不論多叛逆、怪異,他就是要她!「好。」

  她的一個「好」字破天荒地令昭鋒心跳加速,縱橫商場情場,未有敗績的輝煌成果已練就他泰山崩於前亦不懼不驚的定力,豈知她的一個心思意念竟牽動他如許,他真的落人她掌中了呀!

  她笑開,病房突然揚起令人身心舒暢的春風,只是她斂於文靜後的慧黠俏皮隨著一笑洩逸。

  「那,對令妺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這回他是真的下水——撲通(不懂)了,什麼時候他們之間多出楚篆這個問題?

  「你討厭她?」因為母親的關係?還是同「惡」相斥?

  「她那麼可人,我怎會討厭她?」她招牌笑容摻了蜜,甜得令昭鋒毛骨悚然:

  「我要知道的是你……對『妹妹』的定義。」

  啊?妹妹不就是妹妹嗎?怎麼她拿獵人鋒利的觸角圍住他,捕捉他的情緒波動?

  難道……「那傢伙私下找過你?」

  「哪個傢伙?」她回以安霞不涉世事的天真,純潔的睫毛眨了眨,「你在說什麼?」

  「我要宰了她——」他就知道,憑他對她的瞭解,她是絕不會在吃虧後如此輕易地鳴金息鼓,沒想到她居然窺見他新生的弱點,搶先在俠安身上下手。

  有妹如此,白髮之源啊!

  「說老實話,她的太平日已經結束了!」我發誓!楚篆你別想再拿我當你為非作歹的靠山!

  「她的太平日……嗯!這句話代表了你對她的感情嗎?還是……」

  「這句話只代表了我的嗜血本性!」他齜牙咧嘴地大作獸態,「下次她再找你,麻煩轉告她,『絕命追殺令』將會在日、台上映,直到兇手自首認罪為止!」

  怪怪!真暴力,比起惡字輩的猶有過之,俠安暗吐舌,惹毛了他可能會引發自爆性毀滅裝置,還是別太刺激他好了,免得屍骨無存。

  「既然你吼起來中氣十足,應該好得差不多,不需要我隨伺在側了。」

  「這代表我過關了嗎?」

  「這代表了我歡迎你成為非人居的一員。」

  「那——」他滑頭地偷牽起她的手吻下飢渴,「你肯讓我睡你房間囉?」

  他滿以為這是水到渠成的事,照他們對彼此與日俱增的張力、引力,這根本是無庸置疑的事。

  俠安還是笑,「你搬進來就知道了嘛!」

  喲!瞧那嬌態、那嗲語,分明是含羞帶怯的邀請!

  屬於男人天性中的那頭狼興奮地在他腦際長揚狼嗥,額上標了個「色」字,露出了垂涎三尺的大牙獰笑著!

  努力摒除翻攪的雜念,昭鋒鞭策自己回憶傳教士正經肅穆的道論,「神愛世人,耶穌替我們死了……」

  「誰死啦!」

  她大大的眼映入他視界,旖旎的幻想再度繽紛迷亂,如果他能進一步勾引她,或許不再等到出院——

  「呀!」她讓他出其不意地攬進懷,這才驚覺他高得燙人的體溫,連呼出的氣都熱拂上她的鼻間……

  怎麼他的呼吸會親近在鼻前?啊!他的臉好大!

  「閉上眼睛。」調情是男人主導的領域,他扣住她的下巴、箝住她的腰,霸道地命令,「我要好好吻你!」

  在叛逆的細胞抬頭前,他的唇就進駐了她的思想,接掌了她的靈魂,釋放她屬於女性的自然反應,她只來得及閉上眼睛,迎接他半侵略的掠奪。

  吻,原來是這麼深入,這麼糾纏,這麼教人難以自拔——她已記不得曾有那個男人如此觸動她的熱情,如此接近她慾望的核心,如此如此不可言喻的神奇。

  他的觸碰,他的愛撫,他的唇瓣鄱在須臾化為魔法,點醒她的羞澀,恍如她不曾體驗過什麼叫激情,不曾品嚐過真正的狂野。

  「俠安……我的引蝶。」他輾轉舔舐她的唇、齒,與她的舌尖交接,吸吮她醉笑裡的春風,提煉春風裡的蜜意,再將迷魂液送入她咽喉中。

  「有沒有人真正看見你的美麗?」他的引蝶,他甘心成為她吸引而來的雄蝶,不管得到她必須闖過多少考驗,無悔。

  他的手需索地探進衣下,俠安輕輕嚶嚀,瞳孔轉為暗黑的沉醉,她捧著他顎頸,再次深吻,兩次啄親,眨眨泛出頑劣狡黠的睫扇,猛然跳開他的臂彎。

  「俠安!」

  錯愕、驚喘、應變不及的呆滯聚合在他上了癮的神識裡,暫無力釐清頓然驟止的序曲為何因。

  她反手扣起讓他解掉的內扣,趁機壓下他燃起的烈火情挑,竭力企圖平息跑百米般的喘息;這男人,害她差點也失陷了!

  「不是在這裡!」時間、地點都不恰當;她晃晃食指,不自覺舔了下紅腫略痛的唇,注意到他唇上也有她的齒印。

  哇塞!他們的吻還真是放浪地「用力」啊!

  「等你出院。」

  又具句短短的挑逗,她似乎深諳曖昧的運用,配合神色的欲語還休,簡直挑戰男人的「狼性」!俠安可壞了,她說:「這一吻就當我祝你早些出院的禮。咱們『非人居』見!」

  昭鋒大失所望,不敢相信她竟在前後不到半天的光景裡,使他體驗到希望與失望這兩造極致的情緒,他,真的不能自己了。

  「你不留下來?」

  「來日方長,我在這兒待了太久了。」超出她料想地久,酒吧都快被她拋棄了,「你出院時我會請人來接你。」

  啊?就這樣?

  「俠安,你不覺得你似乎缺乏一點……」

  「誠意?」她猜測地接話。

  昭鋒眼睛寫著:可不是嗎?

  「我都乖乖回答你每個問題,你就不能透露一些想法與我分享嗎?」

  「和你分享那個吻還不夠嗎?你還要我和你分享什麼?」貪心的大野狼!她的表情如是說。

  「例如,咱們可以交換一下日記,互訴一些秘密啦!我很樂意當你的『閨中密友』。」

  把你的心事都向我傾訴吧!想哭就到我懷裡哭,瞧我,多偉大無私的情操!

  俠安瞧他的樣子彷彿他頂上忽然冒出光圈般,縱情哈哈大笑,她朝他揮手:

  「拜託,我對你生命中的『秘密』不感興趣,推會想如道你的鶯鶯燕燕叫什麼名字?日記?情史還差不多吧!請你找有這閒功夫的小女生去交換。」

  「喂,你未免也太侮辱人了吧!」

  「想聽好話,找你可愛的妹妹,保證她會把你捧成萬能的天神。」她颯爽的回答俐落,還她何俠安的毒舌本色:「男人,你想要的東西在非人居,等你出院唷!」指尖拍拍掌心,她送了記飛吻方翩翩而去,空餘一抹清香幽思。

  「期待下一回合是吧?」

  昭鋒玩味著適才神魂顛倒的吻,倏忽腦海掠過母親的慈顏和軟語:為了易家讓你擔待了這麼多,媽會感激你的。

  莫非,他們的緣分是最有先見的人「感激」的方式?

  「唷!倦鳥歸巢了,鐵齒,快把你藏在鞋櫃裡的蛋糕捧出來慶祝一下!」

  俠安才踏進家門就耳聞太妹在那大呼小叫,翻了個白眼,她真有種為誰辛苦為誰忙的感慨。

  嬌憐憐地歎息,她的惋惜刻意得無辜,「本來是想和某位會來幫我提的朋友分享它的,既然沒人想喝老闆珍藏約二十年佳釀,那——」

  「那」字還在喉嚨裡咧!太妹就已經衝到她面前立正站好,一臉諂媚地巴著她:

  「安仔,辛苦你了,來,請坐,請坐!嘗塊餅乾。」

  俠安噘起唇,「我渴了。」

  「水馬上來,馬上來。喂!滑嘴,你聾啦!咱們安老大口渴了,你不會去倒杯水是不?」她一腳踹向趴在地上看電視的滑嘴,又吼,「鐵齒,限你三秒鐘讓出座位,否則小心天殘腳伺候!」

  「又不是天子駕到,幹嘛弄得人仰馬翻的?」剛沖完涼的爛泥抓著頸上毛巾,邊走邊甩濕發。

  「老兄,地板是誰弄髒就誰拖的啊!」

  「這怎麼能怪我?天氣熱嘛!」

  非人居不是叫假的,冬冷夏熱,「非」常「人」能「居」住,所幸他們一干人皆有超人的耐力毅力,鎮日勇敢地與艱苦的環境搏鬥。

  「想裝冷氣?」

  依然是施施然一句輕語,正中水深火熱裡受苦的人心,不僅爛泥,連鐵齒也匍匐到她跟前,「女王萬歲」歡呼就要出口。

  「小安,鞋!」忠犬滑嘴銜來精英拖鞋一雙,額上也見小汗兩、三滴。

  「小人!」任翔啐了句,討好地搓著手,「嗯!不知老大有何吩咐?」

  「有道是『宦官當政,國之敗亡』,小安,你千萬別聽某些人灌的迷湯;請睜大眼看清忠臣的模樣,」鐵齒恬不知恥地指著自己,「先為小的消苦救難吧!」

  俠安笑咪咪地讓眾人簇擁到沙發上,這才慢條斯理地宣佈:「想『消暑救難』,可以。」她也不廢話,「傳令下去,全面備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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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9 10:18: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如果他以為「坦誠」等於「妥協」,那他就大錯特錯。

  「易先生,請坐。」

  爛泥彬彬有禮地伸臂一邀,那方主位沙發閃閃發光,正待他登上寶座。

  好像五度五關的陣仗。

  昭鋒心下不免嘀咕,這會又是哪門子戲啦?為什麼他老有誤人鴻門宴的感覺?

  見他裡足不前,爛泥曲解了他眼中的疑猜,肺腑由衷地說:「這回你會意外受傷完全是為了我們兄弟揚風,你肯為我們兄弟拚命,今天起你也是我們兄弟,我知道以前我對你不友善,諸多不是請多海涵,昨天種種譬如昨日死,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誰寫的台詞?昭鋒不止銜眉,嘴角也打結了,看他認真地嚼一堆文不文的惡句,那神情真叫人捧腹。

  當然,他沒好膽到笑出來,此次單槍匹馬前來可是準備一舉攻下城池作為復興大業的基地,必須先攏絡人心,大意不得。

  當下擺出他最明亮有朝氣的笑容,「兄台說的是,大家應該握手言和,把酒言歡,共創明日光輝的前途。」

  什麼屁輝前途他不懂,不過,「酒」這個字他可沒聽漏,眼珠子如同一潭油池著火,灌出熊熊讚賞的烈焰。

  「有酒當然歡,只是不曉得怎麼個言法?」

  「這不外乎是無後顧之憂地盡情沉醉酒鄉最好囉!」

  無後顧之憂,無「帳單」之憂也!

  解這種雙關語,爛泥可是高手中的高手,他會意後馬上親熱地和昭鋒勾肩搭背,一副好兄弟狀,嘴角都笑咧了:「此道同好,你能住進來真是太好了。」

  親衛隊一號,倒戈。

  「喂!裡面的,出來見客啦!」爛泥的嗓門可大了,「列隊歡迎,奏樂!」

  「『揍』你的頭啦!大清早的擾人凊夢!」滑嘴一襲兒童睡衣,上頭印了只史努比,頭戴了頂聖誕帽,簡宜就是最佳丑角代言人。

  「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我們紅牌舞男回來了。」鐵齒掛了副滑稽的誇張眼鏡,兩耳旁都夾了文筆,顯然正和書本大車拚。

  昭鋒左瞄右看,就是沒見到正主兒,「不用麻煩了,我只是想打個招呼,以後就是室友了,你們忙你們的。」

  「不必看了,房東和小傻約會去了。」滑嘴沒趣地抓抓頭,反身關上門睡回籠覺。

  「搬進來就得遵守我們的規矩,爛泥,好好教教菜鳥,知道嗎?」鐵齒神氣活現地交代,得到爛泥一記中指。

  「去你的,研究你的破書去!」

  領著昭鋒拐過短廊,他邊走邊解釋,「非人居共七間房,客廳、洗衣機、廚房共享,俏娃是房東,老闆是二房東,不過他很少住這。每間房都有廁所,可別半夜穿著條內褲跑出來,我們這兒的規矩就是不要惹毛了兩位太后,其它一切自便。」

  「好自由的規矩。」他訕笑,女權至上在這可真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踹開房門,「哪,你就睡這,房租你再自己跟俏娃算。」

  「等等!」他叫住爛泥,「剛那人說俠安和小傻約會去是什麼意思?」

  「哦!小傻又失戀了,俠安怕他自殺自願當他女朋友,這幾天正打得火熱。」

  人還沒嫁過來就給他綠帽戴,哈!他是否也該去找位女伴和她別別苗頭?

  唉!誰教他偏撞上惡女?十八般武藝可能還不夠。

  「喝酒再招呼一聲,隨時奉陪。」

  昭鋒打了個OK的手勢,腦子已計算起策略,要如何才能得到他想要的?有得攪和!

  那一夜,他睡得很沉,沉到聞到一縷相當野的香水味,野到他聯想到狼和草原,他隱約覺得不對勁,但怪在哪又沒個准。

  太陽,暖洋洋地照在一夜好眠的他身上,反射性地展臂伸懶腰,他不期然摟到軟軟溫溫的「玩意」,眼皮還沒睜開呢!好傭懶的聲音就傳來。

  「早啊!情人。」

  一、二、三!哇!好快的速度。

  就在太妹為他迅速的反應咋舌時,昭鋒已拿他最嚇人的表情狠殺向她,大掌準備將她提起。太妹臉上掛著「歡迎之至」的笑意,嬌懶無力地將酥胸往前一迭,單薄的寬衫自肩頭滑下。

  「請溫柔點。」她順著他揪著她衣襟的力道跪坐在床上,嬌聲疾呼,「哎喲,別這麼用力嘛!人家會疼的。」

  「說,誰叫你來的!」處理這類不請自來的麻煩只有三點要訣:快、狠、準。

  攆走麻煩的速度要快,面對麻煩的心腸要狠,將麻煩丟出門的方向要准——最好是跟垃圾車一去不回。

  「不就是你嗎?」任翔秋波頻送,「在我們度過這麼美妙的夜晚後,你怎能翻臉不認帳?」

  昭鋒瞇起眼,發現她身上只穿一件寬衫——他穿著入睡的那件,「誰讓你闖進我房間的?」

  「情人,你講這話真是沒有良心,這裡是我房間呢!」太妹瞄瞄他愈糾愈緊的衣服,暗笑,再用力些她就要見光了,「你是真記不得還是假忘,昨夜明明這麼激烈……」

  「不可能,這怎會是你房間?」

  房裡根本沒擺半件女性化的用品,有的只是牆上幾張賽車海報,以及幾個機車模型,別說化妝品了,連件裙子也沒有——

  他原以為東西是上一任房客留下的。

  「我是不常回來,可並不代表不住這,不信你可以去廁所看看有沒有衛生棉。」

  真——不要臉,她大剌剌的態度似乎不當他是個男人,聳聳肩,刻意加強效果地,她說:「我是不介意再回味一次昨晚的高潮,可是你得把人先請走才成。」

  昭鋒猛然回頭,噢!不,這絕對是陰謀。

  「很高興你和室友處得來。」俠安兩手抱胸,狀甚閒適地倚在門邊,「放蕩的夜晚?挺不錯的慶祝方式。」

  「你不知道,他的胸膛好暖好結實,他的技巧好得沒話說,他的吻更別提了,光嘗一下就會上癮,他真是舞男中的舞男!」任翔圈臂環住他的頸,吐氣如蘭地挑挑眼尾:「怎樣,情人,我的表現不差吧?昨夜我們可是戰得筋疲力盡哦!」

  太妹任翔,專做出人意表的行徑,以驚世駭俗為樂,愛遊走邊緣,闖賭命之城。

  「有沒有碰過女人我自己清楚,請你自重。」勉強維持紳士風度「扳」開她掛在胸前的嬌軀,他銳利盯向俠安:「這就是你歡迎我搬入的驚喜?煞費苦心呵!」

  「你不是性好漁色嗎?我還以為你會喜歡。」俠安非但沒有絲毫愧歉心虛,反而大作無辜之態,「太妹可不是個隨便的女人,你別太侮辱人家!」

  就是嘛!為了請她配合,還花了她一瓶二十年份的上等醇酒,這麼貴的成本怎能沒半點回收?

  太妹蹦蹦跳跳到她身邊,半真半假地努唇,「不要怪他,你看,他的體格多好;

  只要是他,再怎麼侮辱我都沒關係。」

  俊男的侮辱可不是每天有的!

  她讓他打著赤膊的勃發英姿給吸引,不禁回想起他們的親密,也許,把機會讓給任翔是錯的。光是仿真和他所能產生的火熱就令她心猿意馬,要不是想稍挫他的自大,她也不會讓太妹「拔得頭籌」。

  「要上床你怎麼不上?」昭鋒真是有些火了,她真當他是妓男是不?「我保證你求饒。」

  俠安的傲因他的諷刺抬頭,「我只答應讓你搬進來,並波說你可以為所欲為。

  搬進來是你提出的條件,你事先有問我是不是有多餘的房間嗎?」

  他「以為」搬來就自然和安霞同居一室,沒算到她是以俠安的身份當眾答應他的!

  「沒有空房嘛!安排你住哪就隨我高興囉!太妹是較少回來的一位,自然先把你安置在這了,不然你還想怎樣?和三個男人擠?」

  該死的惡女!明明是她的詭計還振振有辭的!他太大意了。

  「你大可以通知我。」打地鋪也好過和任翔沾上邊,一個惡女他就快吃不消了,再加上她姊妹從中破壞,想攻城掠地豈不難上加難?

  「通知你就能打消你搬來的念頭嗎?」她就事論事地反問,「是你提早出院讓我很多事都來不及準備,怎麼能怪我服務不周?」

  開玩笑,搬來的初夜就有女人「侍寢」,這還叫服務不周?

  可惜的是易大少對「特種服務」並不感激,「我看不是你來不及準備,而是根本忘了準備吧?」

  為了調查那叫什麼小傻的傢伙,他耗了一天,累得倒頭就睡才會遭到陷害,她真沒良心,也不稍稍體諒一下他的辛苦。

  不過,話說回來,她要真體諒了,也不叫惡女了。

  「忘了準備的是你。」

  「對呀!」太妹又不甘寂寞地貼過來了,「小牛郎,什麼時候重回崗位啊?放心,大姊我一定罩你,包準沒人敢吃你免錢的豆腐。」

  誰說沒有,她不就正在吃?而且還吃得手腳並用、津津有味!

  他告訴自己,千萬要捺住性子,太妹可是俠安身邊的人,鬧了她絕不會是件好玩的事;勉強以堪稱禮貌地甩開強力膠,直步至她面前。

  「開出條件。」

  俠安猛悸,他不耐煩了?準備速戰速決要回光媽的東西?

  他一絲不茍地探究她的眸,這女子啊!為她付出再多也值得,會如此直截了當地開口違背了他迂迴蠶食的計策,但不知為何,面對她,他就是不願耍手段。是不想欺負她吧!他愛她渾身自信的稜角與鋒芒,情願稍退一步也不欲鍛傷她的羽毛。

  「開出條件。這回我得會什麼人才能自由選擇睡房?」

  她深吸一口氣,放下胸口的忐忑,他不是厭倦了我……

  太妹的眼珠兒滴溜溜地轉,好精靈地在他倆身上瞄來瞄去,嘿嘿!他們之間那麼強烈的電波是不是帶著紅心的?難得小安會在乎一個人到忘了我的存在的地步,不利用機會搶戲怎成?

  指向她,俠安嬌俏地衍染促狹的燦霞,「只要她答應,我就沒問題。」

  賓果!太妹樂在心頭打鼓拍掌。

  她就知道小安會把燙手山芋丟給她,她可說是小安的「終極武器」,少有人能安然無事地闖過「太妹玄陣」。

  當下千嬌百媚地款擺向偉岸男性,妖嬈地展現她婀娜有致的本錢,攀住他的臂蹭了蹭:「情人,怎麼,你不喜歡和我睡一間?嫌我功夫不好?還是伺候得不夠周全?你說,我改嘛?別急著挑別間房好不好?」

  昭鋒抬眼,無話問蒼天,臂上纏了個蜘蛛女,前頭擋了親衛隊,他與佳人真是重重山水重重天,遙遙難窺見吶!

  「小安,你準備好了沒?」

  突如其來的腳步聲連同詢問加入這場一男二女的戰局,俠安側身讓來者能清楚地落入昭鋒眼底。

  「我正和新房客討論一些細節,你要不要先去開車?」

  「不了,我在這等你就好了。」小傻溫柔地審視她,「怎麼有黑眼圈?是不是昨夜太累了?」

  昨夜太累了?!昭鋒周邊冒出森森寒氣,眼睛直咬著兩人不放,連臂上的障礙物也忘了。

  「早叫你別逞強,你偏不聽,今天可不准你再虐待自己,由我來就好了。」

  警告,警告!忍耐程度已達界線,理智線在怒如岩漿泉湧之際宣告斷裂,虎吼一聲,身形疾似飛箭撲了上去。

  太妹在千鈞一髮的瞬間跳開,「哇!北京人復活!好呢!」

  小傻完全沒想到就在他準備向新室友自我介紹的時候,眼前就揮來一記狠拲,猝不及防下結結實實地挨住,讓拳打得踉蹌跌地。

  「帥!左鉤拲!」太妹唯恐天下不亂地搖旗吶喊,「情人加油,我支持你!」

  這太妹還真是有了情人不要友人,也不會為室友驚呼一下表示不捨。

  俠安怒不可遏,趁他蓄勢待發的空檔閃身上前,護在小傻前面,生平頭一次她完全非常保持冷靜:「他媽的,你在幹什麼?」

  哇塞!最講究格調的小安罵髒話了!

  太妹眼也不敢眨,怕錯失珍貴鏡頭,這場該叫北京人惡鬥暴龍!

  昭鋒無視於她的阻擋,寒盯著地上大口喘氣的人,「起來,如果你是男人就不要躲在女人背後。」

  俠安倒抽一口氣,他一句踩中小傻痛楚,他最恨人家拿他介似女人的氣質作文章,這下可沒完沒了了。

  小傻抹抹嘴角邊讓牙咬傷的血,沉穩站起,「小安,你不要插手。」

  「小傻,何必和野蠻人計較……」

  「男人的事女人不要管!」

  昭鋒忽而兜了她一句,連太妹也訝異地張口結舌。「好,不管是不?成,你們打,打死算了!」死男人,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太妹傻傻地任下巴掉離,愣盯奔開的俠安,門砰然震動屋子裡所有物品,也如開場鈐般催動兩個男人之間的拳賽,但太妹並未專注在他們身上。

  那是小安?那句賭氣的話真是她說的?

  也無怪乎她會吃驚,與俠安一同成長,她所認識的何俠安絕對冷靜、機智,遇事則強,別說是賭氣這麼幼稚的行為了,她連重話都沒說過,因為事情總能在她的預期下有條不紊地完成。

  只不過是讓易大少吼了句而已就失去鎮定,可見易昭鋒在她心日中非比等閒。

  「情人,你可知道我們小安為你破了什麼例嗎?」

  太妹的自話,他沒有聽到,他只聽見小傻竭盡全力的咆哮。

  「對!就是這樣,把你心中的不滿和怨氣發洩出來!」

  歪頭閃過他直搗而來的拳,昭鋒故意再出言刺激,「你的拳軟趴趴地怎麼打得到我?你是沒吃飯啊?娘娘腔的男人。」

  「我沒有娘娘腔!不准這樣叫我!」

  小傻哪堪他一句句的嘲弄奚落?怒生力量,揮出更兇猛的拲向他,逼退他兩步。

  「你不就憑一張臉騙女人的感情嗎?明明傷人心的是你,還裝一副可憐狀四處向人泣訴遭到拋棄,你的行為比小白臉還教人不齒!」

  「你懂什麼?」他爆發全身潛能,一拳捶在他肚子上,昭鋒悶哼顛了一下。

  小傻紅了眼,往事將他纏得死緊,毫不給他逃避的機會,他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昭鋒不避不退的身上,汗水淚水齊揚灑在他扭曲痛楚的臉。

  「是她要分手的!是她先不要我們的感情!」

  「那是你從沒表明過你需要。她沒有看到你的愛,她只看過了你身邊的女人。」「你胡說,是她自己要離開我的!」他像是面對此生最大的仇人,卯起來不要命地打他。

  「小傻,你瘋啦!」太妹恍然明白昭鋒的用意,跳上前抱住神識潰散的小傻,對準他耳朵扯開嗓門:「小傻,你醒醒,人家易昭鋒沒有還手啊!」

  震天價響的咆哮終於清醒了他無意識的暴力,他愣愕地望著他,空茫的表情凝聚不起半點思考的力量。

  昭鋒揉著自己八成歪掉了的下巴,他很偉大地用自己證明了一件事:人類的潛力果然是無限的。

  諒他是接受過嚴格訓練,還是無法與豁出去的人匹敵。

  「情人,你這招未免也太刺激了?」

  太妹搖搖呆若木雞的小傻,愛嬌地嗔他一眼,「你看,他真嚇傻了。」

  「你們也太寵他了!」假使有人早些對他這麼做,也許他就不會沉淪在一次又一次的愛情遊戲裡了。

  「小傻就像是我們的弟弟一樣,不寵他寵誰?小傻,哪裡痛?說說話!」

  他的戀情就如春天初放的花朵,開得那般艷麗、醉人;他好驕傲自己得天眷顧,不必尋覓半天就遇見生命中的摯愛,瘋狂地栽進愛情的天地,天天與她形影不離——他們是人人最欽羨的一對啊!

  可是……可是他萬萬沒料到會撞見她哭倒在別的男人懷裡。

  「你……」他抖著,身和心。「怎會知道?」

  「我見過她。」很好,我沒猜錯,小傻的癥結出在初戀。

  小傻掙扎著要不要繼續問下去,她……他從沒忘記過她,縱使和這麼多女孩交往過,她依然佔據他靈魂最脆弱的一方。「小傻,你心裡不是一直懸著她嗎?」太妹怕他想不開去撞牆,光明正大地附在他背上。「何不問問她的近況?」

  問了又如何?再讓她愚弄自己嗎?

  「喂!小傻,你怎麼轉頭就走?不對,你回來……」

  「她一直在等你。」

  昭鋒脫口的六個字不僅定住他,也止下太妹企圖拉回他的動作。

  旁觀小傻痛苦難當的眼神,她忽然好心疼。

  為了愛,他吃了多少苦,「愛」究竟還要折磨他多久?

  「試著對自己坦白好不好?」明明惦著她,那就問問她過得如何又有什麼關係?

  「不要緊的,最難堪的不是都過去了嗎?」

  近情情怯吶!感情豈是說要有勇氣就能有勇氣的?

  「她現在……好嗎?」

  「她病了。一個人在租來的小房裡沒人照顧。你可能不知道,她的房間全是你的照片。」

  可能嗎?

  「那天你看到的男人是她要出國的學長,她之所以哭是因為她很苦惱你的事。」

  我感覺不到你的愛!你甚至連信任都沒給我!

  她離去時的哭喊猶在耳畔,他卻已一身冷汗。

  「她在哪裡?」他激動地抓住昭鋒,淚痕未乾的面孔佈滿憂急,「我要去找她,我要對她認錯!我要求她原諒我!」

  昭鋒暗點頭,總算他還有藥救。「她就住在你們初遇的那棟樓裡,閣樓,很好找的。」

  講完時只剩下門在擺盪,太妹對他的速度傻眼,直搖頭:「他連藥都還沒擦咧!」

  「愛情是世上最妙的萬靈丹,那些藥留著給我用好了。」他噓了口氣,一屁股坐下。「嘿!你是帥哥呢!怎麼可以不顧形象?」太妹戳戳他顎骨瘀青,他則縮了縮頭,「真瘀血了?」

  「廢話!還不快把醫療箱拿來?」

  「喲!比我房東還有架式?」任翔才不同情他,「要找人打架之前要衡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力氣上藥。」

  顴骨、鬢角,噢!胸脯也是,沒有人可憐他才剛出院嗎?

  「我就不信你每次都自己來!」他低頭檢視縫合的傷口,該死,滲血了,病人果真不宜運動太激烈的。

  任翔挑眼瞥了下,動手撕開自己的衣服。

  「幹嘛!你不會又要玩仙人跳吧?」她難道真沒有一滴滴悲天憫人的情操?好歹他也是為了她兄弟才負傷的呢!

  「這主意不錯。」她煞有介事地考慮一會,才咧開頑皮的笑,「可惜本太妹不欺負可憐兮兮的病人,那!給你止血。」

  他將布覆於傷口上,實在不敢恭維她的穿著,「你一點也沒危機意識嗎?」

  可不是?一件底褲和被她撕得破爛的衫衣,根本遮不了多少秀色。

  她聳肩,「你要真想對我怎樣,昨夜早下手了。」

  「什麼?我真和你睡了一夜?」「不然你以為?公子,你睡的可是我的床。」不睡自己的床要睡哪兒?

  昭鋒有些問不下去,「如果我真怎樣,你要怎麼辦?」

  「那也無所謂啊!又不是天天都能被帥哥抱。」她賊兮兮地黏近他,眨眨她無邪的大眼睛:「如果你改變主意的話,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的雙臂永遠為你敞開。」

  「得了吧!你要真對我有興趣,早在剛才就撲過來為我上藥了。」

  「愛不是萬靈丹嗎?用你愛的力量啊!」她不由自主哼起英文歌「愛的力量」,待會得去搶麥克風過過歌癮。

  她這副悠哉游哉的模樣哪裡有半絲為情人著急擔憂?

  昭鋒實在不敢料想要是她真對他有興趣,他將面對什麼陣仗,承天之幸他並不吸引這個太妹,否則可多災多難囉!

  「好了,男子漢大丈夫地賴在地上做什麼?這點傷用口水塗塗就好了。」太妹和傷、創可是換帖兼拜把,什麼傷要不要得命她一眼就看得出來,因而根本不當他的傷是一回事。

  「我休息一下也不成?」怎麼她連這也管?

  「你最好習慣,我們姊妹倆一個專制一個霸道,要想追她你可得巴結我。」

  「你知道?」好利的一雙眼,相處不到一日就洞悉他的心意。

  「不想睡我的房當然是在哮想她的床,難不成你喜歡『播種類動物』?」

  昭鋒的氣險險走岔,「播種類動物?」

  「不對嗎?你們男人可以叫女人哺乳類動物,為什麼我不能叫你們播種類動物?」她頭抬得高高的,一副理直不屈的當然,「不對嗎?」

  他開始祈禱,為將來不幸和太妹看對眼那位仁兄。「你好了沒?」姑奶奶算心情好已經和他哈啦很久了,「可不可以開始了?」

  又一個專講謎語式的話,若沒頭沒尾地要人猜,「開始什麼?」

  「講你專程去找小傻情人的經過呀!你不會也被打傻了吧?不然我在這兒和你耗啥?」

  「我想我的男性自尊有點受傷。」他懷疑他的魅力是否依然存在,身價當真已跌到受傷也無人慰撫的地步:「我為什麼要說給你聽?」

  太妹毫不客氣地仰頭大笑,他賭氣起來的口氣可和小安像個十成十,「不為什麼,只因姑娘我愛聽戲兼湊熱鬧。」

  「那跟我有什麼干係?」

  事實證明,不管男人女人,有多冷靜理智,一旦賭起氣來全都成了二歲娃娃。

  「想要我幫你一把吧?我任翔不做沒酬勞的白工,為了你們倆未來美好可期的遠景,付出你的代價。」她支起兩腮,賊溜的得意狡詐得令人氣不起來:「就從調查小傻背景的過程開始說起好了。」

  此時昭鋒心底只有清楚一句:任何惡女,難怪鬼神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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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6-9 10:18: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是怎麼了她!

  俠安忿忿不平地衝進吧台,抓起一瓶酒就往嘴巴灌。

  她幹嘛這麼生氣?只不過是讓臭男人凶了一句,有什麼好難過的?他媽的,她被圍毆都沒吭一聲,怎麼讓那死男人如此牽動她?

  她是堅強冷靜的何俠安,永不言輸的何俠安!

  濕暖的液體滴在她手背上,她故意當成不知道,任它繼續落在手背上,兩滴、三滴,滑下手背,匯成晶亮的水漬。

  噢!該死,該死,該死的臭男人,該死的感情!

  就這麼認輸?就這麼匍匐在他腳下?

  「不,我不認輸!」她又惱又恨,雖明知所有麻煩都是自己惹出,但就是不甘心反倒讓他無故攪亂一他春水。

  她是最聰明的啊!怎會傻到掉進他布下的天羅地網?

  一堆莫名其妙亂糟糟的情緒逼得她酒一口接一口,酒不停,愁也不停;曾幾何時他已成了左右她快樂憂惱的主因?

  她不喜歡這樣,可是她又沒辦法不去想他!

  「沒出息!何俠安你沒出息!」

  恨恨地咒罵自己,什麼時候她已真用一顆純真的心去愛他?什麼時候她真把「安霞」的感情系付在他身上?

  動手拆開假髮,隱於偽裝的一頭黑瀑飄逸地飛墜,她的真情、她的脆弱——她的長髮。

  如果說長髮是她對他羈絆的由來,她寧願剪了它換回往昔自由的心境——

  「想剪頭髮,我那有招待券,花不了你半毛錢。」

  持著剪刀的腕被人牢牢扣住,聲音好包容地自她頂上揚散:「早叫你別這麼省,怎麼你就是不聽?」

  「殷翼!」

  看清眼前高她一個頭的人,俠安低呼,人如乳燕歸巢般鬆手抱住他,滿腹的委屈,不知所措全化為依賴。

  「殷翼!」蹭著他衣襟,抹去她殘存的珠華,她擠不出任何話解釋她一款糾結煎熬的思念。

  他拍拍她抽咽的背,微微笑著,小女孩長大了,懂得怎麼哭了!

  雖然他很步過問她的事,但她的喜怒哀樂全在他眼底,他一直沒告訴她們,領養她們是出於自己的本意,其實與寒波光的交代沒有關聯;他是重視寒波光沒錯,但也心疼兩個孤女的。

  「打小你就倔,沒見你在人面前掉一滴淚,記得你對眼淚的論調嗎?」

  她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只有懦弱的人才會哭,因為眼淚既幫不上忙又於事無補。」

  「想聽聽我的意見嗎?」

  他從不會正面否認別人的觀點,不會強迫別人接受他的想法,這就是殷翼,她欣賞的朋友兼養父。

  「我以前就覺得你們太早熟,你和太妹恰恰相反,她用率直掩藏敏捷的心思;

  你則是冷靜到忽略了自己的需要。堅強是件好事,可偶爾的哭泣也不壞,我們都是人,我也會哭的。」

  「騙人。」她笑了出來,想像不到他的撲克臉配上淚水的樣子。「我都不知道!」

  「我怕你笑我呀!」

  還是不動如山,應答如流;俠安一陣心安,攬著他放縱自己的依賴,呢喃著:

  「如果我愛的是你就好了。」

  「不行唷!那可是亂倫。」

  「得了,咱們像是父女的樣子嗎?」大家心知肚明得很,彼此維持的是亦兄亦友亦主雇的關係。

  就好比酒吧的老闆是他,管事的卻是她;房子明明是他的,掛名房東卻是她,他們的關係不是父女、兄妹、朋友幾個名詞可以界定,自成一格,脫離世俗的規範。「不像嗎?」殷翼搖搖下巴,領養她們時,她們都長到他胸口高了,怎麼當她們的爸爸?

  「就是因為不像,所以才曖昧。」

  他倆堪堪一震,差點站不住腳,突來的擁抱撞得他們意外。

  「你來湊什麼熱鬧?」

  「這麼好玩的不叫我來,太不夠意思了吧!」任翔皺鼻,把臂勒緊了三分。

  「對不對,爸?」

  聽到她惡作劇地喊他「爸」,殷翼真想昏倒了事,他被兩個惡女一前一後抱得連換個姿勢也不行。

  「怎麼你最近老愛跟我搶?太閒是不?那下午你代我去點收酒庫的新貨!」

  「耶!我和『爸爸』聯絡一下感情有什麼不對?什麼叫和你搶?殷翼和易昭鋒又不是你的!況且是你請我幫你整他的,你小心我把你賄賂我的手段抖出來。」

  「威脅我?你抖啊!有多少抖多少,你會我也會!」她有秘密,她就沒有小辮子嗎?哈!要玩她還會玩輸她?

  「酒是你偷的!」

  「進的可是你的胃。」俠安冷笑,還以顏色。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都把非人居的房租花在『黑河』上面!」太妹愈嚷愈大聲,豁出去了。

  「哦?反正某人從來也沒繳過房租,錢用到哪去還輪不到她來管。」

  「你吃味,因為我和情人共度一夜!」

  「你才無中生有,人家明明不屑碰你!」她們惡聲惡氣地瞪著對方,最後不約而同地抬眼:「殷翼,她嫉妒我!」

  「殷翼,她誣賴我!」

  殷翼大口吞下三口氣,奉聖父、聖子、聖靈之名,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為宗旨,復興民族精柙,振興國家社會,端正風俗、洗滌人心——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你,喝光了我珍藏的酒?」

  「你,把房租花在玩車上?」

  「而你們還為了男人爭風吃醋,嗯?」

  「嗯」字可是吊得老高,高到她們把手縮回去,亮出她們最諂媚的表情——傻笑。

  「呃——安仔,小傻去追逐他的夢想了,點收的事就由我來陪你去好了。」

  「真是好主意,有你在我們一定會加快追逐錢的腳步。」俠安搭上任翔的肩,「多多仰仗。」

  「客氣客氣。」她也打著哈哈,「我還得請你多多指教。」

  「哥倆好」在殷翼的盯視下功成退場,他好笑地晃晃腦袋,她們三不五時的吵架手法真是不斷推陳出新令他目不暇給。

  唉!他珍藏的酒——

  「出來喝一杯如何?」他朝無人的空氣招呼。

  「珍藏的酒換免作夾心餅乾的命運,挺合算的。」

  自樓梯道步出,昭鋒不敢大意,光是他知道他藏在樓梯道上的敏銳就非泛泛之輩。

  不過他也明白他沒有惡意,否則不會讓他旁聽這麼久。「要不這樣,煩都被她們煩死了。」

  「領養了她們之後,一定使你的生活增色不少。」

  「嚇得半死倒是真的。」他將俠安喝剩的酒推給他,「兩千,謝謝。」

  「哈!剩下幾口的酒也要收我兩千元?」他沒講錯?

  「你不是在追『我女兒』?」他特別強調「女兒」,無辜的背後要脅意味濃厚。

  翻譯起來就是:想追俠安還得要我同意。

  「難怪她們一個比一個惡。」惡男帶大的嘛!「從我薪水裡扣。」

  「愛得很慘是不?」殷翼很想保持不動如山的形象,可昭鋒無奈的神態實在使人很難控制。

  不慘嗎?每個人都要巴結,動輒得咎,天時地利人和都捏在別人手裡,還得過五關斬六將。

  「揚風,楚篆、小傻、太妹,你算起來是第五個啦!」第五個障礙。

  「放心,我很好收買的。」殷翼半僵直的臉只有眼睛一閃一閃的,「只會是你的助力。」

  「你也要出餿主意?太妹的鬼計畫已經很冒險了,不是我懷疑你們的能力,而是這樣輪番上陣不會太緊湊?」

  「戲要連下來演才好看不是嗎?」他吐掉酒裡的梅子核,又洗起杯子,「誰教你這麼有魅力,對你有興趣的不止一堆。」

  昭鋒思緒一動,如曙光乍現,「你是說……」

  「光是你追得死去活來有什麼用?怎麼不對調試試?保證省時省力。」

  恍然大悟之際,他不得不對這少有表情的男人刮目相看。「這年頭會陷害自己女兒的父親可真不多。」

  「呵呵,好說。」

  殷翼可是坦然自若得消遙,「誰教她們喝了我的酒,讓她們忙忙也不錯,你說是不?」

  小傻順利與初戀情人祖破鏡重圓的消息振奮了非人居,大伙都在討論這件事,替小傻感到高興,同時也對昭鋒多了幾分好感。

  這一招,可就是他成功地打入他們的關鍵,使原本「奉命」排擠他的一干男子漢「自動」將指令降為漠視。

  俠安心知這是他的計謀,也不說話,許是紛亂情緒仍有待釐清,按兵不動,冷眼看他要變什麼魔術。

  相安無事的局面就這樣過了幾天。

  「綠林」依舊門庭若市、財源滾滾,但卻莫名出現了幾種詭異的現象。

  紅牌小生易昭鋒風靡綠林已非新聞,此次他帶傷回到工作,非但沒有減少女客對他的迷戀,連賽車捨身救了揚風一事也被傳頌成世紀末最偉大的事跡,他「詭異」地成了眾所欽敬的英雄。

  「詭異」的還有向來行蹤如風般飄忽不定的太妹,她不僅出奇安分地守在酒吧,還與易昭鋒卿卿我我,據說他倆正打得火熱,另有證人信誓旦旦地說曾目睹他們出入賓館。

  但最「詭異」的非笑面俏娃莫屬。

  因為綠林「最」有姿「色」的兩朵花之一——何俠安,她不笑了。

  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俏娃不笑怎麼俏得起來!

  整個「綠林」都議論紛紛,有人說她是因為讓易昭鋒搶走風釆而生氣;有人持相反意見,認為她也喜歡上易昭鋒,刻意要引他注意;更有人異想天開地散佈俏娃、太妹明裡共事一夫,暗地同室操戈,為博「美男」回眸一笑而爭得你死我活。

  可以肯定的只有一點,那就是必然與易昭鋒有關。

  除了這點對之外,其它全——錯!

  「怎麼,還在不高興啊?」

  任翔一腳跨上造型椅,指頭敲敲吧台,台內板著臉的俠安面無表情地忙進忙出。

  「他們已經開始賭起你什麼時候會笑,每個都在跟我打聽內幕。」

  「那你賭多少?」

  「我沒賭。」

  她無所謂的三個字反令俠安側目。太妹把玩著啤酒,沒有喝它的意思。

  惡女太妹最好賭輸贏,竟然破例沒起頭吆喝,難怪俠安意想不到。

  「洗心革面?」

  「你怎麼不說我是講義氣?」太妹怪叫,暴躁性格隱忍不住怒意,「怪裡怪氣的就算了,講話還老帶刺,嫉妒也不是這麼嫉妒法!」

  「誰說我嫉妒?」

  「還不承認?不要說我了,每個接近他的女人哪個沒被你的眼神刀剮凌遲?」

  俠安面罩寒霜,太妹一張一合的唇吐出的話如無形利箭,句句刺在心坎上。

  「你們為什麼老不肯對彼此坦白?面對自己的感情很難嗎?你們的遊戲玩不累?

  我這個旁觀者已經受不了了。你再這樣別彆扭扭的,我可不客氣了!」俠安轉身離開吧台,任翔跟她到酒窖,和她相處到大,任翔知道當她會避開大庭廣眾時就是她快控制不住情緒的時候。

  倚在門上,她看見的不是清點酒櫃的俠安,而是只被踩了痛腳的母老虎。

  而——老天保佑,她準備找死捋虎鬚。

  易昭鋒,你最好值得我這麼做。

  「如果你不要,就把他讓給我。」

  果然,俠安停止動作。

  「他會和我泡在一起不過是為了訴苦,你冷落人家也夠久了,不要再戲弄大家。」

  「戲弄?」俠安咯咯寒笑,「是誰戲弄誰?」

  「小傻和鐵齒要搬走又不是他的錯!你怎麼可以怪他?這太不公道。」

  「你怎麼知道錯不在他?」

  自小她們吵過無數次架,但沒一次像這回一樣毫無玩笑之色。

  俠安步步逼近任翔,每一步都是她壓抑沉久的憤怒,「他才搬來多久?就把小傻和鐵齒踢出門,接下來還分裂我們的感情,他分明是要孤立我後再謀奪他要的東西!」

  「東西東西,你口口聲聲把東西掛在嘴上,他那麼想要東西就把東西給他不就成了。你不是小器的人,為什麼硬抓著不放?」

  「因為那是光媽韶給我的!」

  「放屁,明明是你不想放他走!」

  任翔也卯上了,「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自己不表態把人懸在那,又拿他要的東西要脅他,讓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講話要有根據,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要脅他了?」

  「不然你在不爽什麼?光臭著臉又不講,鬼才知道你在想什麼!」

  「單憑他使計趕走小傻和鐵齒這件事就不可原諒!」

  任翔沉默了一會才輕輕地說:「你真的沒替他們想過是不?小傻要搬出去和他的戀人共組家庭,鐵齒終於又能重回大學唸書,我們應該祝褔他們才是,你鬧什麼脾氣?」

  「那是始作俑者設計的陷阱,他就是不想讓我好過,非遣走非人居裡每個人不可!好好的,弄什麼保薦入學,提什麼成家貸款?」

  她沒見過俠安這麼蠻不講理,「你慾求不滿是不是?只顧自己難過;昭鋒肯出面保薦,為小傻和鐵齒作保人這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他們總不能在這混一輩子吧?」

  她知道!她再也清楚不過了,就是因為知道才格外無力承受事實。

  「他媽的,真搞不懂你在龜毛什麼……」

  俠安忍無可忍地掃開一排酒,握起酒瓶就往牆上砸:「我錯了,全都是我錯了,這樣好不好?你去和他雙宿雙飛呀!滾,你們全都滾,我不在乎,何俠安沒有你們一樣會活得好好的!」

  「何俠安,你不要太過分!」

  「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為了男人背叛同伴的任翔!你們愛怎樣讓他耍隨你們高興,下地獄去!」

  她口不擇言地詛咒,不顧滿手割傷與遍地狼藉,絕決飛奔而去,沒入夜的一隅。

  愣在原地的任翔,沒有沉默太久,「你說過你會善後的,別騙人。」

  「絕不會讓你損失分毫,一切算在我帳上。」易昭鋒行了個禮,就要去追人。

  「喂!現在你相信她是對你用真感情了吧?」

  「情真如金!」而他不會辜負真金打造的心。

  「可惜了這些酒。」

  她還是呆在原地,領悟到何俠安遲遲不肯將東西交給他。

  因為上頭有她全部的愛,交給他,他們就再無瓜葛了,她害怕的不是別的,正是怕失去他呀!

  蹲下收拾起碎片,她考慮起避避風頭的主意,沾了酒的手塞進嘴裡舔嘗,一邊口齒不清地咕噥:「什麼時候我也能遇上純度九九九的愛情?」

  遊蕩街頭大半夜,走到兩條腿發酸,她還是不曉得自己可以去找誰。

  可悲,活到今天她才發現失去了綠林,沒有了非人居,她什麼也不是。

  原來大家一直這麼寵她、這麼縱容她。

  突然間,她好想哭。

  為什麼愛一個人這麼痛苦?把自己搞得不成人形不說,還連帶失去好幾個朋友。

  非人居和綠林,是她的心血,她的一切啊!為什麼他一來就輕易地奪下原本屬於她的友誼、信任?

  難道她以為牢不可破的信任真如此薄弱?還是她真讓自私蒙蔽了?

  是否,她活得太自以為是了?

  你在鬧什麼脾氣?任翔很少以那麼正經的口吻質問人,現在想想挺可笑的,她已經忘了鬧脾氣的滋味了,沒留意到她的舉措有多孩子氣。

  人家總恭維她想得廣、見得遠,爾今易昭鋒卻三兩下就拆穿了她的「高瞻遠矚」不過是她一人沉醉的春秋大夢。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揮霍青春易,許是他們荒唐得太久,久到忘了未來、前程的模樣,易昭鋒的出現提醒了他們該靜心思索自己的下一步。

  撇開感情因素,她反得感激他。

  只是——自尊不准她低頭,脆弱的感情也不准她低頭;回到酒吧後他過的日子和皇帝沒兩樣,左擁右抱夜夜笙歌,哪裡有一絲絲在乎她的樣子?連任翔的魂都被他勾走,害她「一時失手」砸了那麼多酒,還不知道回去怎麼交代。

  看吧!失去理智的後果是很可怕的。

  逃避不是她的作風,錯了就認錯,她何俠安不是敢做不敢當的懦夫,先回去找鐵齒談談他對保薦入學有什麼打算。

  也是,祝褔夥伴單飛不會太難。

  一想通,她馬上回頭,毫不猶豫的率性又恢復了笑面俏娃爽朗明快的風格,令緊隨其後一夜的男人加深他的愛慕。

  先行聯絡妥一切,他抄快捷方式回酒吧,等待另一場戲開幕,他有信心,這回她絕藏不了她的真心。

  踏著細碎夜霧,她加快步伐以驅逐圍攏的寒意,就在「綠林」別出心裁的招牌在望時,驀然凍住身形。

  「你們這是幹什麼?」

  她嬌叱酒吧前拉扯的兩人,清寂夜空倍加凸顯她的聲音,待她藉路燈看清轉首向她的面孔,忽然後悔自己多管閒事。曾來要人不成的同性戀者和易昭鋒兩人四眼齊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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