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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天使與惡魔 上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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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41: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要整人,也不該是這樣整吧?!
  可他確實是提出這樣的要求,讓身為他屬下的他們頭都大了!
  「對了,我要找人。」
  「找誰?」
  「不知道。」
  「那要怎麼找?」
  「不知道。」
  「他是什麼樣子的總該知道吧?」
  「她。」
  「她?」
  「對,『她』,我只知道是她,至於什麼樣子,多大年紀,完全沒概念。」
  拜託!這要他們怎麼找?去哪找?找誰啊?!
  可他自己居然找到了,還聲稱是個絕世大美女,
  可當兩個屬下親眼目睹「她」的廬山真面目後,只能無力的歎氣──
  這該算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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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42:16 |只看該作者
序幕

  太陽,黯淡了。

  月亮,淌著血。

  天,被烏雲蒙蔽。

  海水,是濃稠的艷紅。

  天際劈下銀白的巨刃,拳頭般大的冰雹如雨點般落下,震動大地的雷鳴狂吼著天的怒氣。

  屋倒了,城塌了。

  山在崩,地在裂。

  風在狂嘯,暴雨凌虐。

  火山咆哮,海島湮滅。

  世界正在崩潰,因為末日即將降臨……

  「為什麼?雅娜爾,為什麼?我用我整個生命愛妳,這還不夠嗎?!」

  「我看不見。」

  「看不見什麼?」

  「看不見你的愛。」

  「妳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能相信我?」

  「把你的心給我。」

  「妳知道我沒有心的,雅娜爾。」

  「那就把你的靈魂給我。」

  「雅娜爾,妳明明知道我根本沒有心,也沒有靈魂!」

  「那就表現給我看。」

  「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在那座最接近天的世界巔峰上,一對男女相對而立。

  那男的,飄逸的長髮猶如烏鴉一般墨黑,神態是絕對的傲慢,像是一個孤高尊貴的王,又像是至高無上的主宰,冷酷的黑眸中卻帶有一絲悲傷,一絲無奈的,不被接受的悲傷。

  那女的,銀白髮絲散發著柔和的月色光芒,宛若枯木第一枝新芽那般翠綠的瞳眸充滿慈悲,全身包裹在無限和諧溫柔的霧氳中,高貴而優雅。

  「我並不想這麼做……」

  「所以妳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無言,拔出雙刃劍;他立刻理解了,也抽出自己的長槍。

  「下一回,雅娜爾,下一回我一定能夠通過妳的試煉!」

  「我會期待。」

  於是,兩人不約而同露出溫柔的笑靨,旋即同時將武器送入對方體內,兩人同時倒下,瞬間,一道刺目的金光衝破烏雲直射而下,大地亦裂開一道燃燒著熊熊烈焰的無底深淵……

  轟轟轟轟轟轟轟!

  然後,天際打下七響彷彿獅吼般的雷鳴,大地終於停止了震動,滿天烏雲悄悄散去,明燦燦的太陽再次金光閃閃地照耀在清澈如鏡的海面上,世界在剎那間歸返平靜。

  於是,這世界繼續轉動,生命也繼續繁衍,無論是天和天上之物、地和地上之物,或海和海中之物。

  直至一千三百五十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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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43: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路希‧斐爾斯,這世上最幸運的陽光寵兒,含著金湯匙出生,是父母珍寵的獨生愛子,二十三歲便成為全球首富之一,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財富,可以說在地球上已找不到什麼他渴望不到的事物了,不過個性單純的路希慾望並不大,只要能每天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便足以令他心滿意足地笑口常開了。

  除此之外,他還是這世上最美麗的男人,絢爛奪目的金髮宛若拂曉第一線曙光,湛藍的瞳眸更有如明淨的天空那般清澈,五官輪廓分明,容貌完美得不可思議,又有世上最純真無邪的氣質,比水仙更超脫塵俗,比白荷更純潔無垢。

  他就如同拂曉的明星般耀眼,比最美麗的天使更美麗。

  更教人嫉妒的是,他曾經得到過這世上最美麗的女人,雖然他並不愛她;也曾有過一個這世上最可愛的孩子,可惜太早逝。

  他們母子倆於一年多前的一場車禍中同時過世,但是他並沒有難過多久,葬禮翌日,他就繼續快快樂樂地盡情享受無憂無慮的日子。

  沒有人責怪他,因為熟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本人是相當漫不經心的,特別是在某些方面更是遲鈍得幾近於脫線,譬如他總是無法理解為何有那麼多女人喜歡纏在他身邊,也不太懂得要關心除了自己以外的事物,就好像小孩子一樣,只懂得關心自己。

  他才二十五歲,連要擔心年老的問題都還早得很呢!

  直到有一天--

  「路,有空嗎?幫我簽一下……嗯?」

  捧著一大迭文件,羅弗寇腳步猝止,驚訝地推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不可思議地盯著那一整面電視牆,每一幅屏幕都足足有五十吋大。

  這不奇怪,雖然這是辦公大樓,但是向來不懂得工作為何物的路希並不需要任何辦公設備,只需要有他和沙利葉為偉大的老闆做牛做馬便足矣,所以,辦公設備都在他的副總裁辦公室,以及沙利葉的執行副總辦公室內;至於總裁本人的「辦公室」裡反倒只擺設著與玩樂有關的各種設備,玩不過癮再從另一座專用電梯溜出去找樂子。

  奇怪的是,以往那一整面電視牆上播映的不是電影就是電視節目,而且都是各種各類的搞笑片,或者電動遊戲、網絡遊戲,甚至卡通影片,就是下曾出現過任何負面性的影像,直至此刻……

  羅弗寇怔愕的眼逐一掃視過每一幅屏幕,它們各別的畫面都不同,但景況之悲慘卻是同等怵目驚心,慘不忍睹。

  現在是在放映今年最熱門的災難片嗎?

  「……1999年8月17日,人口稠密的土耳其西部發生強達芮氏六點七級的大地震,由於地震發生在凌晨三點,大部分人都仍在睡夢中,以致造成大約一萬七千人喪生。時隔不到三個月,人們還沒有從八月的大地震災難中恢復過來,土耳其又發生了第-一次大地震……這次芮氏7.2級的地震發生在11月12日晚間7點之前,目前至少有三百多人喪生,一千多人受傷……」

  「……由地震引起的一系列爆炸造成火災,其中部分遇難者是在火災中被燒死的。人們極度恐慌。和上次地震後一樣,生還者使用丁子鎬或用手在瓦礫中挖掘,試圖找到他們的親屬或朋友……」

  「……救援人員正在倒塌房屋的瓦礫中搜尋倖存者。當地醫院裡滿是受傷者,醫生們說,他們現在急切需要大量的止痛片以及其它基本藥物……數百名士兵被派到受災地區進行安頓以及搜尋工作。來自土耳其以及世界各地的救援人員陸續趕抵該地區……」

  「……救援人員正急切地嘗試救出數百名被困在地震廢墟下的災民,這些災民已經在天寒地凍中被困了超過三十六個小時。土耳其政府說,三百七十多人已經證實喪生,另外有兩個九百多人受傷,還有數以百計的人不知所蹤……土耳其經歷了第二次大地震後,由於天氣寒冷、救援物資不足,可以找到更多生還者的希望逐一破滅……」

  而路希,那個世上最美麗的男人,羅弗寇的老闆,澄藍的瞳眸失神地盯住電視牆,雙膝曲起貼在胸前,兩臂緊緊地抱住自己,像個受到驚嚇的小娃娃,整個身子蜷縮在寬大的沙發裡,彷彿自閉症患者一樣前後搖晃著,綻露在他美麗五官上的表情是一種羅弗寇從未見過的奇異神色,彷彿作夢般的恍惚,而且嘴裡還呢哺著一些模糊不清的話。

  「……七印……開始……」

  「路?」羅弗寇語氣擔憂地低喚。

  「……祈禱聲……祂聽到……」

  「路?你怎麼了?」羅弗寇忍不住推推他。

  「……七印……七印……」

  「路?」羅弗寇放下文件,更使力推他。

  但路希依然故我,雙眼發直地緊盯在屏幕上,彷彿深陷在一場詭異的夢境中清醒不過來。

  「……必須……去找她……」

  羅弗寇不安地蹙攏眉宇,隨即拿起電話按下內線鍵。

  「沙,我在路這兒,過來一下,他又不對勁了……不,更嚴重……我叫不醒他,你最好快點過來……」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在一秒鐘之內飛過來。

  恰恰好十分鐘後,沙利葉才慢條斯理地出現。

  「我們的大少爺又怎麼了?」

  任何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沙利葉與羅弗寇是兩個完全不同類型的人,羅弗寇褐髮褐眼,臉孔端正四方,鷹勾鼻上掛著一副深度近視眼鏡,是個精明強悍、冷靜狡黠的德國人。

  至於英俊瀟灑、玩世不恭的沙利葉則是蘇格蘭人,有一頭醒目的褚紅色頭髮,一雙帶有魔力的綠眸,以及一張足以將死人說活的嘴,只這些就足以蠱惑任何人按照他的心意去做任何事,即便是瘋子在他面前,也會乖乖俯首聽命。

  這兩個在一般情況下不太可能湊在一起的人,除了同樣是二十九歲之外,唯有一點是共同一致的,而這點,也就是促使他們同心合力守護在路希身邊的緣故。

  對於路希,他們是死心塌地的效死忠。

  而且這「效死忠」三個字並不是隨便說說而已,即便路希要他們立時立地斃命在當場,甚至是毫無緣由的,說不定只是路希一時興起想瞧瞧死人的模樣,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死給他看。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因為他們生來就是要效忠路希的。

  「又在神遊太虛了!」羅弗寇無可奈何地說。

  沙利葉彎下腰去仔細審視路希那副重度智障的模樣,右手在他眼前揮了兩下;路希卻連睫毛也沒有動一下,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他這樣多久了?」

  「不知道,我一進來,他已經是這個樣子了。而且……」羅弗寇轉眼朝電視牆看過去。「你瞧,他以前從不看這種東西的。」

  站直身,沙利葉瞥向電視牆,眉尾驚訝地挑了一下。「他看這種東西?」

  「對。」羅弗寇再次用力推推路希,嘗試要讓路希清醒過來,但路希彷彿中邪了似的仍兀自喃喃自語著。

  「……找她……我要找她……」

  「他到底要找誰?」沙利葉狐疑地撫著光滑的下巴。

  「你問我我問誰?連他自己都不記得,我怎麼可能知道!每次清醒過來他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了,想問也無從問起……」羅弗寇扶了一下眼鏡,歎氣道:「真不明白他究竟是什麼毛病,那些笨蛋醫生也檢查不出來,如果他繼續這樣愈來愈嚴重怎麼辦?」

  二十五歲就開始進入老年癡呆期,也未免太可悲了吧?

  「真是麻煩!」沙利葉嘀咕著蹲下,卻忍不住好玩地拿手指頭戳戳路希白皙細緻的臉頰,再捏捏他完美的鼻子;後者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三個月前,八月十八日。」羅弗寇不假思索地說出準確日期,那天恰好是路希的妻子和兒子雙雙因車禍去世的週年忌日。

  「啊!對,那天電視上在報導什麼十字連星奇觀,說什麼地球在四方行星拉扯之不會四分五裂,換言之,就是世界末日終於來臨了,害我差點沒笑死,路卻突然莫名其妙地咕噥了一句話……」

  「開始了。」

  「沒錯,『開始了』。」沙利葉抬眸望向羅弗寇。「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全然不知。」

  「我也不知。」沙利葉喃喃道,又看回路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後他便開始不時出現這種恍惚狀況,老說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恍惚程度也愈來愈嚴重,嗯哼哼,我在猜想……」

  他慢吞吞起身,裝模作樣地拍拍羅弗寇的肩頭,「嗯嗯,老兄,」一臉凝重的表情,眼裡卻飛躍著戲謔的神采。「你要節哀順變啊!我可以斷定他必然是自閉症終於發作了,或者是人格分裂精神異……哎喲!你幹嘛捶我?」

  「誰教你在這種時候還要開玩笑!」羅弗寇恨恨道。

  沙利葉聳聳肩,逕自走向吧台。「無論他變成什麼樣子都無所謂不是嗎?反正有我們照顧他嘛!」

  「話雖如此,但……」

  「行了、行了,不要擔心了好不好,老兄?」一手白蘭地、一手酒杯,沙利葉又踱回來,「我保證他沒事行不行?」說著,他吊兒郎當地隨手斟滿一杯仰首喝乾,再嘻嘻一笑。「瞧,我現在就可以證明給你看!」

  聲落,毫無預警地,酒瓶作120度傾斜,散發著嗆鼻酒味的液體即嘩啦啦啦地往那個猶在魂遊九天的傢伙頭上傾洩下去。

  「你在搞什麼鬼?」羅弗寇驚叫。

  沙利葉笑得更樂,繼續倒,還哼曲子--It's a happy day。

  而那傢伙,在前半瓶時居然仍自顧自作夢,「要找她!要找她!」的喃喃說個不停;後半瓶,那傢伙才突然住口,可是依舊沒有什麼特別反應。

  直等到整瓶威士忌即將倒光,他才猛地打了一個哆嗦,驚呼著跳起來,美麗的藍眸吃驚地看看自己--現在才感覺到自己被淋了滿頭滿身的酒,再將錯愕的視線移向得意洋洋的沙利葉,又轉注他手中的空酒瓶片刻,最後回到自己身上。

  他用力抽了一下鼻子,皺眉。「你知道我不喜歡白蘭地,下次換葡萄酒。」語氣泰然自若,彷彿被淋了一身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要合他的口味就行了。

  「OK,no Problem!」沙利葉興高采烈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羅弗寇兩眼往上一翻。「你們兩個真是不正常!」

  沙利葉沒理會他,逕自拎著空酒瓶回吧台。「來一杯?」

  「好,」路希若無其事地扒了一下濕淋淋的頭髮,抹去臉上的酒漬,怡然自得地又坐回沙發上,還發出奇怪的噗哧噗哧聲,好像他原該就是這樣一身臭酒味。「麻煩給我一杯紅……」

  「路!」羅弗寇不敢相信地怒吼。「去洗澡!」

  路希又皺起眉頭,旋即再次聞了一下身上的酒味,咧咧嘴。「唔,好吧!威士忌的味道的確不太好。」他起身走向浴室。「啊!對了,我要找人。」

  羅弗寇與沙利葉驚訝地相顧一眼。

  「找誰?」他終於知道自己到底在作什麼夢了嗎?

  「不知道。」

  「那要怎麼找?」

  「不知道。」

  「他是什麼樣子的總該知道吧?」

  「她。」

  「她?」

  「對,『她』,我只知道是她,至於什麼樣子,多大年紀,完全沒概念。」

  羅弗寇難以置信地推了一下眼鏡。「那不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沒錯,一點兒也沒有!」路希愉快地說完,即進入浴室裡。

  「喂喂喂,路希,你也差不多一點好不好?」羅弗寇大聲抗議。「既不知道要找誰,也沒有一點線索,地球這麼大,怎麼找?」

  「你以為我當初為什麼堅持要把總公司從美國遷到這兒來?」路希的聲音從毛玻璃後傳出。

  「這兒?羅馬?」羅弗寇訝異地重複,又和沙利葉相顱一眼。「五年前你就知道她要到這兒來?怎麼會?」

  「因為這兒是聖地。」

  「聖地?你是說梵諦岡?」羅弗寇愈來愈迷糊,總覺得跟路希在一起愈久,他的腦袋也被「污染」得愈來愈不靈光了。「她為什麼要到梵諦岡來?」

  「不知道。」

  羅弗寇揉著太陽穴,開始覺得頭痛。「那麼你又為什麼要找她?」

  「我們約好了。」

  「約好什麼?」

  「……約好什麼?」

  「這個應該由你來告訴我吧?」

  「告訴你什麼?」

  「你剛剛說你們約好了,所以……」

  「咦?我剛剛說我們約好了?」玻璃門倏地拉開,濕淋淋的腦袋狐疑地探出來。「有嗎?我剛嘲說什麼了?誰跟誰約好什麼?」

  「你剛剛明明……」羅弗寇頓住,瞪著那張無辜又迷惑的臉無言片刻,搖搖頭,捏著鼻樑。「算了,這個姑且不管。可是,路,就算我們把全世界的女人全找來給你,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你到底找到那個女人沒有?」

  「不知道。」

  沙利葉急忙抓住羅弗寇,因為後者咬牙切齒的樣子看上去好像已經準備要一頭撞進淋浴間裡,把路希抓來掐住脖子搖到他清醒為止。

  羅弗寇是世界上最冷靜的男人,只有在對上路希時不是。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沙利葉安撫道,一邊把羅弗寇推向吧台。「讓我來,你去喝杯酒冷靜一下!」再回過頭來注視著毛玻璃後的人影思索片刻。

  「好吧!路,你打算如何找?」

  「出去找。」

  「然後?」沙利葉耐心地再問。

  「不知道。」

  沙利葉閉上眼,默默地從一數到十,再睜開。「我明白了,你打算像沒頭蒼蠅似的到外面亂撞?」

  唰一下,毛玻璃門再次拉開,路希笑咪咪的臉出現。「答對了!」

  隨手扔了一條浴巾給他。「你為什麼要找她?」

  路希慢吞吞地把浴巾圍上腰間。「不知道。」

  「為什麼我好像早就知道他會給我這種答案呢?」沙利葉喃喃道,又扔了一條浴巾給他擦頭髮。「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

  「下午。」路希一邊揉擦頭髮,一邊踏出浴室走向衣櫥。

  「真急。」沙利葉嘟囔。「你要誰陪你去?」

  「你!」

  兩人不約而同朝羅弗寇那邊看去,後者已恢復冷靜,並且很理智的下定決心不再理會這件無聊的事,以免自己提早被送入瘋人院。

  「讓沙陪你去,我忙得很,沒空處理這種『小事』。」羅弗寇面無表情地把文件送到路希面前。「請簽名,謝謝。」

  在路希簽名時,他又說:「我有預感,這種天災人禍絕不僅只如此而已,可能會愈來愈麻煩,我們必須先行做好應變措施,整家公司又只靠我一個人,我可沒有時間陪你們玩遊戲!」語畢,拿回路希簽好名的文件即莊嚴的轉身欲待離開。

  「羅。」

  羅弗寇停步,回首,詢問的目光自鏡片後投向那個隨時隨地都散發出清純光芒的「男人」。

  「你在生我的氣嗎?」無辜的藍眸自濃密微翹的長睫毛不小心翼翼地瞅著羅弗寇,美好的唇弧上掛苦一抹討好的笑,那抹笑容使那張美麗的臉孔化為可憐兮兮的模樣,額前還垂著一繒潮濕的金髮,像極了不小心做錯事生怕挨罵的小男孩。

  羅弗寇不覺歎了口氣。「沒有,我沒有生你的氣。」

  「你很累嗎?」路希很「體貼」地再問。

  羅弗寇不禁又歎氣,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沒辦法真的對路希冒火。「不,我不累,只是很討厭出這種意料之外的事,憑添許多無謂的麻煩。」

  「要我幫忙嗎?」

  他要幫忙?

  幫倒忙?

  羅弗寇差點嗤之以鼻地翻白眼給他看。「謝謝你,不必了,我處理得來。」這傢伙不給他找麻煩已是上天保佑,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在他的電腦上玩遊戲?還是替他的合約添上幾隻史奴比作點綴?

  「那……」路希瞥一下沙利葉。「讓沙留下來幫你吧!我只是出去逛逛而已,不需要『保母』陪我。」

  這話確實沒說錯,連續一個星期,他只是漫無目的地開車在路上閒晃,晃得沙利葉屁股發麻主動投降,決定丟下路希自己去晃,他肯定能晃得「有意義」一點,直至羅弗寇把他抓回司裡去幫忙為止。

  不過,誰也沒有想到路希這一晃就是將近一年,天天在羅馬街頭巷尾到處亂逛,不行開車的街道就走路,那樣光芒四射,比太陽神阿波羅更醒目漂亮的男人不知引來多少狂蜂浪蝶的追逐,他卻一概置之不理,只專注於盲無頭緒的追尋。

  直至翌年十月底萬聖節前三天,他在艾斯奇裡諾的早市上瞧見一位正在購買水果的女孩子,終於歇下尋找的腳步,癡癡望著那女孩流口水。

  「上帝,好美的女孩子!」

  他終於找到了!

                

  如果說羅倫佐區是羅馬的廉價區,艾斯奇裡諾區就是羅馬的平民區,也是中國大陸移民的聚集地,倘若康豆芽能夠自己做選擇,她會選擇住到羅倫佐去,並非因為她這個台灣移民排斥中國移民,而是她隨時都窮得連隔天的早餐都沒著落。

  她之所以會住在艾斯奇裡諾,原因是她只能在這裡找到免費的住處,一間僅有兩坪大小的儲藏室,提供者是四位合租公寓的同校女同學,條件是她必須負責替她們洗衣、打掃和購物,這就是她必須付出的「房租」。

  此刻,她拿著購物明細正在進行一天一次的購物,幸好她們也不是真的非常富有,只是愛擺闊,擺闊的東西她們自己會去選購--二手名牌,所以交給她買的東西通常都不會太多,大都是一些日用品之類的物事。

  「小姐,妳真美!」

  冷不防地,自她背後傳來一個誠心誠意的讚美,清朗的嗓音中流露出無庸置疑的驚歎,顯見說話的人確實見到了一位真正的美女,並驚為天人。

  這種話絕對不是在跟她說,豆芽心想,依然自顧自的挑水果。

  換作其它人,或許會忍不住好奇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美女能讓男人發出如此驚愕的讚歎,但她不會,美女是她在這世上最痛恨的事物之一,如果她有那種能力的話,她會傚法希特勒滅絕猶太人的精神,去滅絕這世上所有的美女。

  對,統統送進毒氣室裡,欣賞她們的痛苦掙扎一定很痛快;或者提供醫院作生物實驗材料,看支離破碎的她們還能美到哪裡去!

  「小姐,我能不能請教妳的芳名?」

  嘖,好遜的搭訕方式,難怪人家不理睬他!

  她暗忖,移動幾步,繼續挑選另一種水果,直到一隻手輕輕搭上她的肩頭,她方始一愣,那清朗的聲音多了幾分央求再度響起。

  「小姐,請別這麼狠心,給我一個機會吧!」

  嗄?

  疑惑地回過身去,在發現自己正對著一副寬闊的胸膛之後,豆芽立刻把視線往上抬,驀而雙眸一亮,不禁為眼前男人那不可思議的美麗而一時看呆了眼,如同市場內其它人一樣。

  不是她眼花了吧!世上真有如此美麗的男人?

  「我叫路希‧菲爾斯,請問小姐的芳名是?」

  咦?

  他一出聲,豆芽即刻回過神來,並驚愕地猛眨眼。

  他在問她嗎?

  不,絕不是她!

  她立刻回頭往後張望一……下,兩下,一下左邊、一下右邊,隨即轉回來,困惑地攬起了眉。

  奇怪,她後面沒人呀!那他究竟是在對誰說話?

  「小姐,沒錯,就是妳,我是在對妳說話。」

  聞言,豆芽馬上張大眼再抬眸看上去,旋即發現對方那雙清澈如海洋般澄藍的瞳眸內所映照出的影像正是她……

  她?

  豆芽愕然的指住自己的鼻子,見對方毫不猶豫地頷首,她更是無法置信。

  他瞎了眼嗎?

  「小姐,妳真的好美!」

  不,他是存心捉弄她!

  她立刻瞪給他憤怒的一眼,「無聊!」再回到水果攤去繼續挑她的水果。

  男人漂亮到這種程度已是沒天沒理、可惡至極,理該日日遭受天打雷劈,夜夜輾轉不得安寧:既然幸運逃過一劫,還不躲在家裡修身養性,居然仗恃著自己的美貌跑出來到處嘲弄別人,更應該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上天真是沒眼,為什麼他還逗留在這人世間?

  「小姐,對不起,我確實是很唐突,但妳是如此美麗,我無法不……」

  她要殺了他!

  不,為這種無聊男人坐牢實在不值得,反正各種惡毒的嘲諷她都已聽到麻痺,足夠編上一本厚厚的「毒舌大全」,區區幾句暗諷,根本沒必要生氣,當作沒他那個人就行了。

  爾後,不管那個美麗的男人又說了些什麼雜七雜八,天上星星、地上拘屎,她全當是公豬叫春,兀自挑選她的水果,付過帳後即轉身徑行離去,再也下曾多看那男人一眼。

  但漫步過了兩條街後,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遲疑一下,迅速往後偷瞥一眼,錯愕地發現那個男人竟然跟在她後面。

  他想幹嘛?

  強暴她?

  不,不可能,相信即使她自己脫光光躺在大街上任人蹂躪,最有可能的後果是招來一身腳印,絕不可能有人會對她感「性」趣。

  搶劫?

  這更是沒可能的事,看看她身上穿的衣服就該知道,她已經窮到連內衣都要當掉了!

  那他究竟想幹嘛?

  啊~~知道了,他一定是跟人家打賭,賭她會不會上他的當之類的,而且賭注還滿大的,所以他才不肯輕易死心。

  拜託,請別當她是白癡好不好?

  這種幼稚的無聊遊戲她不曉得碰過多少回,啞巴吃的爛虧也不知道吃過幾百萬次了,想再讓她上當?

  請上帝來吧!

  於是,她的腳步加快了,專挑人多的路走,拐過來再繞過去,畢竟這是她的地盤,沒三兩下就把那個男人甩掉了,在確定再也沒有任何人跟在後面之後,她才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回公寓的路上走。

  他最好輸得連褲子都脫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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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43: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這麼早。」

  「不早了,都快九點了!」

  「我要的東西呢?」

  「妳要什麼?」

  「洗髮乳。」

  豆芽自紙袋裡取出洗髮乳交給對方,她的僱主之一,再把剩下的東西放到餐桌上,記事本擱在一旁,好讓其它三人在拿去各自的東西時,順便寫下隔天要她買的東西或做的事。

  由於她們個別上課的時間不同,下課後各自有各自的節目,因此,五個人雖然住在同一間公寓裡,碰面的機會卻少之又少。事實上,開學一個多月了,她連她們的名字都還搞不清楚,索性用僱主A~D來分別她們,這樣方便多了。

  反正她們也沒有和她交朋友的意願,她更沒有興趣和她們套交情。

  「明天有空幫我整理房間嗎?」剛剛回房的僱主A又探出頭來。

  「明天我有課。」

  「今天呢?」

  「什麼時候?」

  她負責打掃,但不包括她們的房間,因為她們不信任她,如同她不信任她們,除非真有必要,她們才會另外花點小錢讓她替她們整理房間,而且她們會在一旁「監視」她有沒有順手摸走首飾或化妝品、衛生棉之類的小東西。

  「半個鐘頭後。」

  「可以。」

  「整理乾淨一點,明天晚上我的男朋友要過來。」

  每日,她都是早早便起床,洗衣打掃之後,如果沒課,她就先去早市購物,然後到古羅馬廣場區流連尋找靈感,再找個僻靜處畫幾張設計草圖,直至下午三點半再去上班。

  如果有課,則上完課後直接去上班,譬如這天,打掃好僱主A的房間後才十點半,她決定還有時問到廣場區去畫幾張圖,唯有在那種訴說著歷史滄桑與神話的遺跡中,她才能找到平靜的心與豐沛的靈感。

  或許她真是有點怪異吧!

                

  羅馬的十月底已有相當涼意,微微的風帶來幾分寒瑟,為圖雷真廣場遺跡的殘垣斷壁更添幾分蕭索,塌陷不全的拱廊邊,白磚的階梯上,豆芽發了一會兒呆後,才拉攏了薄外套,翻開素描簿,開始專心畫圖。

  一旦開始畫起設計圖來,她總是格外專注,渾然不覺時間流逝,也沒有察覺到有人接近她,直至一陣濃郁的咖啡香味傳來,一份外帶的烤雞和咖啡出現在眼前,她才愕然抬起雙眼,繼而失聲驚呼。

  「耶?怎麼又是你?」

  昨天在早市上莫名其妙跑來向她搭訕的那個美麗得不可思議的男人,竟然又出現在她面前,並笑吟吟地指指手錶。

  「妳不覺得餓嗎?午餐時間過去好久了!」

  怎麼可能會餓?

  這幾個月來,她早就養成只吃早餐,其它兩餐省略的習慣,胃已經萎縮到隨便扔給她一把鳥食就可以餵飽的程度,哪裡還會餓?

  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難不成他跟蹤她?

  男人咧著潔白的牙在另一塊白石頭上坐下。「昨天我跟丟了妳,所以今天特地再到那裡找妳,果然又看見妳,所以我就跟著妳回到公寓,又跟著妳來到這裡。」

  他真的跟蹤她?!

  「你到底想幹什麼?」豆芽又氣又惱地質問。

  「我想跟妳作朋友嘛!」

  朋友?

  哼!對她來講,這可是個禁忌名詞。「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挑上她來捉弄?

  因為她看起來就是一副很好騙的樣子嗎?

  或者是因為……

  「因為我愛妳。」

  豆芽呆了呆,「嗄?」等等,他現在說的是哪一國話,為什麼聽起來會令人背脊一陣發冷?

  「真的,第一眼我就瘋狂的愛上妳了!」男人的表情非常認真,口吻更嚴肅,還慎重點頭以加強語氣,「不過真奇怪……」忽爾又轉困惑。「我好像已經愛妳好長好長一段時間了,起碼也有……唔,好幾百……不,千年以上……」

  「你有毛病!」豆芽脫口道。居然對她講這種話,聽得她雞皮疙瘩集體豎立,毛毛蟲全身到處亂爬。

  也許這種噁心的話他已經覆誦過成千上萬次,對像從初生幼兒到只剩下半口氣的老太婆,從絕世大美女到科學怪女人,就他而言,這種話可能就像吃飽飯剔個牙那麼簡單又平凡無奇。

  但她可不是,就連那個拐了她所有積蓄的前任男友也只不過含含糊糊地說了一次喜歡她而已,她怎麼受得了他這種「震撼教育」!

  「沒有,我沒有生病,」男人一本正經地搖搖頭,「我的身體一向很好,從小到大沒生過病。」頓了頓,再得意地補充,「連感冒也沒有!」

  他是白癡嗎?

  不,他不是白癡,他是在演戲!

  他到底跟人家打了什麼賭,為什麼如此執著地不肯死心?

  豆芽咬緊牙根,壓下發飆的衝動。「我說,先生你……」

  「路希,我叫路希‧菲爾斯,」路希忙道,湛藍的瞳眸裡流露出討好的意味。「妳可以叫我路。」

  她又沒有問他叫什麼!

  「不管你叫什麼名字,先生,我已經夠辛苦了,請你不要再騷擾我,增添我的煩惱好不好?」她的語氣裡已經聞得出火藥味了。

  路希的笑容僵了一下,有點訝異地看著她,彷彿不能理解她為何不高興,一會兒後,突然把外帶的紙袋放到她膝蓋上。

  「我知道了,妳餓了,所以心情不好,妳可以先吃……」

  她也沒有問他可不可以先吃午餐!

  「我不餓!」

  「可是妳還沒有吃午……」

  簡直不敢相信,他到底有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呀?

  「我沒有吃午餐的習慣!」豆芽惱火地叫。

  「為什麼不吃?」路希困惑地審視她。「妳好像有一點瘦……」

  何止一點,她根本是骨瘦如柴,好像剛從集中營裡逃出來的難民。

  「不需要你來提醒我,先生!」豆芽恨恨地打量他那一身名牌服飾。「我猜想像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富家大少爺可能不太清楚貧窮這兩個字的意義,所以我來為你解釋一下,貧窮的意思就是沒錢吃飯,OK!」

  「沒錢吃飯?」路希濃密的睫毛眨了兩下。「那可以到不必付錢的餐廳吃飯嘛!」

  「少唬我了,這世上哪有那種餐廳!」豆芽嗤之以鼻的哼給他聽。

  「妳不信?我帶妳去!」

  咦?他要帶她去?

  不是吧!真的有?

  豆芽狐疑地瞅著他上下打量,驀而恍悟地啊了一下,隨即憤怒地拒絕上他的當。

  「不必!」他想必是打算帶她去那種貴得坑死人的餐廳大吃一頓,然後再找機會開溜,於是她就會因為付不出賬單而被抓到警察局,或者留在餐廳裡洗碗,拖地,做奴工來抵債,而他和跟他打賭的豬朋狗友們則躲在一旁看戲偷笑,一邊討論下一個要打什麼賭或找誰做犧牲品。

  「但是……」

  「沒有但是!總之……」她已經失去所有耐性了,「請你不要再來煩我了,」說著,匆匆將外帶紙袋放回他手上,再把素描簿收進大背袋裡。「我絕不會上你的當!」語畢,不待他回應,逕自起身憤然離去。

  路希呆呆的看著她氣唬唬的背影,困惑地抓抓閃耀著燦金光芒的頭髮。

  上當?

  但他是真的叫路希,菲爾斯,並沒有騙她呀!

                

  世上孤僻的人不少,那種人通常看別人不順眼,別人也看他不順眼,但不知為何,豆芽更是格外的令人看不順眼,無論走到哪裡,願意接近她的人半個也沒有。而這種情況在她進入大學之後更形嚴重,因為同學們不但看她不順眼,更嫉妒她。

  嫉妒她的才華。

  她的人雖長得乏善可言,偏偏在時裝設計方面的才華得天獨厚得教人莫名其妙,當其它同學仍在摸索設計概念時,她已能畫出一張張漂亮的設計圖,而且風格優雅、品味獨特,即便偷了她的設計草圖也無法拿來當自己的用,因為她的風格誰也學不來,任何人一看就知道是誰設計的,最多只能當作參考罷了。

  令人看不順眼,又擁有教人嫉妒的才能,而且一點「貢獻」也沒有,難怪沒有人願意接近她。

  有如此刻,教授正在講解打版製作基礎,所有同學都坐在前排座位仔細聽課並作筆記,只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坐在最後面角落--他們不願意和她坐在一起,她也不想和他們混在一塊兒。

  但她比其它任何人都要來得更認真聽課,因為將來試作成品時,她可沒有能力負擔製作失敗的損失。

  「服裝打版是服裝精神所在,無論是領子、袖子、褲子、裙子等,都各有各的打版方式與變化,如何透過最基本的打版原理,並從多方觀察中拓展我們的思考範圍,進而提升……」

  「教授,請問什麼是直覺設計打版?」

  「那是一種只利用一件最基本的打版,根據來自身邊環境的靈感,促成嶄新快速作品的方式,但那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講解告一段落之後,教授要求大家當場試作,以便瞭解同學們究竟理解多少。

  過了一會兒,教室內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出奇安靜,連呼吸聲都沒有,當豆芽開始壞疑是不是大家全溜光了之際,驀又湧起陣陣驚歎的竊竊私語聲,她聳聳肩,兀自專心製作她的打版至完成後才抬頭張望,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挑起大家的亢奮情緒。

  是哪位名設計師來參觀嗎?

  不是!

  「天!」豆芽呻吟著埋起頭,像鴕鳥一樣。「居然跟到這裡來了,他為什麼就是不肯死心呢?」

  就在鄰位座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金髮藍眸的年輕男人,他那無與倫比的美貌是導致那片刻出奇靜默的主因,也是牢牢吸引住教授和眾同學們眼光的緣故。

  數十道難以置信的驚愕目光彷彿無形的箭矢般刺得豆芽齜牙咧嘴,他們無法相信那樣美麗絕倫的男人竟是來找那個他們最看不順眼的女孩子,偏偏那男人深情款款的眼神注定的目標就是她。

  她要親手掐死他!

  仍然埋著腦袋裝作在努力製作打版,豆芽咬牙切齒地低聲問:「你究竟想要怎樣?」他最好不要說他要追她!

  「我要追求妳啊!」路希也很配合地小聲回答。

  無辜的色筆成了代罪羔羊,「喀!」一下被怒火壓斷了色筆芯。

  「我在上課耶!」

  「我知道、我知道,妳儘管上妳的課,我不會打擾妳的。」

  他已經打擾到她了!

  「我是說,你怎麼可以隨便跑進來?」

  「我要找妳啊!」

  他們講的意大利語是不是不同族,為什麼老是差一點?

  「要找我也不能隨便進來,這裡是教室,你不懂教室的意思嗎?就是上課的地方,只有要上課的人才能進來,OK?」

  「那我旁聽好了。」路希「從善如流」地說。

  有沒有人可以替她翻譯一下呀?

  「你就不能饒了我嗎?」拿出最後一分耐性,豆芽低聲下氣地央求他。「求求你找別人吧!我保證其它任何人一定都很樂意任由你偷拐欺哄騙!」

  「但我不愛別人,只愛妳呀!」路希低柔的呢喃,唇畔上綻放的燦爛笑容猶如艷陽般暖暖地融化了寒瑟的秋意,眼眸像深藍色的大海,癡癡望定了豆芽。

  「還有,我沒有騙妳,我是真的叫路希‧菲爾斯。」

  誰管他叫豬叫狗叫蝦蟆!

  「請你別再說那個字眼了好不好?」

  「什麼字眼?」

  「愛!」

  「可是如果我不說的話,妳如何瞭解我有多愛妳?」

  倘若不是在課堂上,她一定會拿素描板往他頭上K下去!

  「閉嘴!」

  「……妳生氣了嗎?」

  「廢話!」

  「為什麼?」

  「因為你騷擾到我了!」

  「對不起,我不說話了,等妳下課後,我再告訴妳我有多麼愛妳。」

  愛她?

  誰信!

  能夠面不改色地說她美的人,很顯然是個慣於漫天扯謊的大謊言家,一輩子說老實話的次數可能用雙手十指就數得出來了!

  「……好,但是你不能再盯著我看!」

  「沒問題!」

  於是路希喜孜孜地轉去盯著教授講課--盯得教授差點咬到舌頭,心裡開始計劃著下課後要帶他到哪裡去傾訴衷曲。

  沒想到教授一下課,他立刻陷入千軍萬馬的重重包圍中,那個大方地問他是誰並要求和他約會,這個故作端莊地把手機號碼偷渡進他的褲子裡,甚至還有人趁亂把兩顆大木瓜貼在他身上滾來滾去--意大利女人就是這麼熱情。

  豆芽見機不可失,立刻表演了一手精湛的大街脫逃術,眨眼間不見人影,一時闖不出重圍的路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豆芽飛也似的逃走乾焦急,但在確定再也追不上之後,反倒不在意地聳聳肩。

  也許她喜歡享受被「追求」的滋味。

  好吧!沒關係,反正他知道她在哪裡上班,再追過去就是了!

                

  「卡露蜜呢?」

  「在熨衣間。」

  急著找人的男人立刻往最後面的熨衣間快步走去,探頭一看,他要找的人正在熨燙一件長褲。

  「卡露蜜,那個先放下,跟我來!」

  「經理,」瞧見經理一臉米田共的表情,豆芽納悶地放下蒸汽熨斗。

  「有事?」不會是客人挑剔她修改得不夠完美吧?

  卡露蜜是豆芽的意大利名字,但是她並不喜歡這個名字,也不明白養父為何會替她取這種優雅的淑女芳名。

  像「豆芽」這種雜草似的名字比較適合她,不是嗎?

  「有位客人買了許多衣服,但全都需要修改。」

  「那就量好了拿來改呀!」怕趕不及客人的時限嗎?

  經理咳了咳。「他要妳去替他量身。」

  豆芽呆了呆。「我?」沒有哪裡搞錯吧?

  「對,他指定要妳。」經理不情不願地證實她的疑問。

  「為什麼?」豆芽脫口道。

  他比她更想知道為什麼!

  經理板著臉。「記住,客人至上,我們不能問客人為什麼,也不能拒絕客人的要求,明白嗎?」

  意大利的時裝業領導世界潮流,雖然大部分的商業集中在米蘭,但仍有許多頂尖設計師是以羅馬為根據地,或者在羅馬設有專賣店,而這些店多數聚集在羅馬最高級、最昂貴,堪稱頂級商品流行第一線的康多提街,這條街可以說是設計師名店的天堂,也是羅馬最美麗的散步及購物街道。

  豆芽便是在康多提街上一家優雅且高檔次的服飾名店二樓負責修改工作,從下午三點半到晚上七點半,而店內除了她這個劣級品之外,上自經理下至店員都是帥哥美女級的高檔貨,但由於她工作既認真又仔細,而且不用面對客人,因此,經理尚能容忍她這顆「屎」混在這鍋「美味的粥」裡。

  但現在居然有人不挑高檔貨反要劣級品,這確然令人百不下得其解。

  「可是……」豆芽遲疑著。「真的要我去?」不怕客人見了她反悔,一件都不買了嗎?「我是說,讓蘇菲亞她們為他服務不更恰當?」

  「他指名要妳!」經理重申重點。

  指名要她?這可真是奇怪,究竟是誰呢?

  又猶豫了一下,「好吧!」豆芽低應,然後疑惑又有點不安地尾隨在經理後面走出修改室進入對面招待室,一見到那頭閃亮的金髮,不覺呻吟出聲。「老天,不要又來了!」

  「好,卡露蜜,菲爾斯先生就全權交給妳了!」

  全權交給她?

  是說可以任由她把他改造成一隻名符其實的豬頭嗎?

  好像不可以。

  由於經理仍在另一邊橫眼監視她,豆芽只好按捺下將「菲爾斯先生」一腳踢下樓的衝動,拉長著臉領著路希進到小隔間的量身間裡。

  「請脫外套,『菲爾斯先生』,」冷著聲音,豆芽沒給他好臉色看。

  路希毫不在意地褪下外套,依舊笑咪咪地俯眸凝視她為他量胸圍,似乎對她矮小的個子感到很有趣,好半天後,他才突然開口。「卡露蜜,妳知道我有多愛妳嗎?」

  豆芽寒寒地打了個哆嗦,搓搓手臂落下一地雞皮疙瘩,再繼續為他量臂長,當作沒聽到。

  「頭一眼見到妳,我就感覺彷彿一道雷劈在我頭上……」

  那道雷怎麼沒劈死他!

  「……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了,妳就是我一輩子在追尋的女人……」

  他這一輩子還真短!

  「……不,我追尋了上千年……」

  就知道,男人改口比女人還快!

  「……我願意為妳做任何事,甚至為妳死……」

  那他一定已經死過成千上萬次了,他是不死老妖怪嗎?

  「……相信我,嗯?」

  「信你?」豆芽終於出聲了,「我又不是白癡!」她嗤之以鼻地喃喃咕噥,並蹲下去量度褲長。

  路希沉默片刻,忽地抓住她的兩手將她硬拉起來,再引導她平掌貼在他身上。

  「瞧,我的心為妳跳動得宛如奔馳的駿馬,我的熱血只為妳沸騰……」

  下巴猛一下掉到地上,豆芽的腦袋彷彿被大雨清洗過的粉牆,瞬間變成一片空白,只傻傻地瞪著自己的雙手,一手貼在他胸口上,一手貼住他……

  亢奮的男性!

  「……妳以為這是能假裝的嗎?」

  慢一步才驚覺自己的手究竟包住了什麼「東東」,豆芽不禁失聲大叫,並彷彿被火燙著似的搶回手來藏在身後。

  「那是什麼?」叫完才暗罵自己問了什麼蠢話,那種又硬又長,還藏在那種特定部位裡的東西,不是「那個」是什麼?鉛筆盒?

  眉毛挑了一下,湛藍的雙眸盈起曖昧的眼波。「妳不知道這是什麼嗎?那我告訴妳,這是……」

  「我知道那是什麼,」豆芽面紅耳赤打斷他的「解釋」,尷尬的眼神到處亂飄,住上是他熾熱的眼神,往不是他「沸騰的熱血」,上下都火熱得令人呼吸窒息,她實在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不用你來告訴我!」

  四處流浪的目光終於落在看來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他的胸口,「我……我是問你想幹什麼?」隨即驚恐地往後跳了好幾步,像青蛙一樣。「等等,別再靠過來了!」她再次失聲驚叫,並伸直雙臂阻止他繼續逼近。

  「我要告訴妳我想幹什麼呀!」

  「站在那裡說就可以了!」

  「這個……」路希無辜地眨著眼。「最好用身體來解釋比較容易瞭解。」

  「不必!」豆芽尖叫,繼續往後退直至貼上門板,趕緊反手往後摸住門把。「總之,我……我已經量好了,就這樣!」

  眼見她慌慌張張地奪門而逃,路希不禁困惑地攬眉不已。

  她不喜歡用身體來解釋嗎?

  還是害羞?

                

  秋天是羅馬最多雨的季節,有時還會連下好幾天的大雨,停也不停一下,特別是在十一月裡,這是羅馬一年中最為潮濕的月份,而且經常有強風暴雨,緊接著下來又是濛濛細雨的陰鬱冬天,搞得人悶悶地郁卒到極點,也許就是因為如此,一個半月下來,原先打定主意絕不上當的豆芽還是忍不住決定投降了。

  她實在受不了了!

  相信這世上絕沒有人禁得起路希那種瘋狂似的「追求」,每天每天,他不是一大清早即捧著一大束鮮花在公寓門口對她綻開媲美陽光般璀璨的笑臉,就是伴隨她在早市購物,還慇勤的替她撐傘;不然就到學校陪她「旁聽」,聽不懂的馬上去問周公;或者在她專注繪圖之際,突然冒出來催促她進午餐。

  就算她不理會他,央求他,咒罵他、驅趕他,甚至用他買來給她吃的午餐丟得他抱頭鼠竄,他卻始終笑容滿面,依然故我。

  最可怕的是他每天都會跑到店裡頭去,花了多少錢買衣服都不關她的事,反正富家大少爺就是喜歡燃紙鈔來點煙,但他每次都要求重新為他量身--

  「我瘦了。」

  「昨天你才說你胖了,需要重新量身!」

  「對,所以我努力減肥,今天就變瘦了,自然需要再重新量身。」

  「那明天呢?是不是要說你長高了?」

  「有可能啊!我還年輕嘛!」

  「是喔!那後天呢?變矮了?」

  「不,下面『長大』了!」

  「……」

  好吧!客人至上,量就量!

  在經理警告眼神的威嚇下,她只好乖乖的一再為「本店開幕以來最慷慨的客人」提供量身服務。

  然後,在量身間裡,他更不吝於展現出自己是一匹多麼健康的優良種馬--下面每天都像大樹一樣長得「又高又大」,隨時都準備好要披掛上陣,每每駭得她狼狽萬分地奪門而出。

  她原打算向經理抗議,可是轉眼再一想,這種話說了有誰會相信?說任何女人被任何男人騷擾都有可能,但她?

  連她自己都不信!

  左思右想,她還是決定繼續忍氣吞聲下去,免得自討沒趣招來恥笑,甚至可能出現更糟糕的狀況--經理反誣她想藉機敲詐客人,於是很客氣地請她回家吃自己--愈想愈寒心,還是忍一忍算了。

  是中國人說的:宰相肚裡能撐船,她的肚子裡駛不了什麼船,總還能養幾條金魚,橫豎只要她有耐心一點,總有一天他也要認輸吧?

  才怪!

  不管她多麼堅持,他就是比她多一分頑固,始終那麼有耐心地追躡在她身後,無論她如何冒火、抗議,他一概置之不理,還裝得那麼無辜委屈的樣子,好像他才是被遺棄的孤兒。

  她已經快被他逼瘋了!

  「好吧!你說吧!你到底想如何?」要她幹嘛都可以,上床也行,只要能盡快擺脫掉他,她不計任何犧牲。

  「跟我約會!」滿盈希冀光芒的藍眸閃閃發亮。

  「約會?唔,這個嘛……我得好好考慮考慮!」

  「不過是約會而已,有什麼好考慮的呢?」

  「當然要考慮!」為了打發掉他,她不計任何犧牲,但總得是她負擔得起的犧牲,倘若後果是她得背起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務,她可不幹!

  不過,如果她小心一點,應該不至於這麼慘吧?

  也罷,反正只是一次約會,時時刻刻放警覺一點,無論如何不要被他陷害到,一天很快就過去了,然後……

  她就自由了!

  「什麼時候?」

  「耶誕夜。」

  「好吧!」

  不過還真是奇怪,他到底跟人家打了什麼賭,值得他耗費這麼多時間、金錢和精神在她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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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44: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愉快地吹著口哨,沙利葉揮舞著前一晚簽好的合約進入羅弗寇的辦公室裡,得意地丟到羅弗寇面前。

  「成了!」

  說他是公司的執行副總,不如說他是公司的超級公關,舉凡有什麼搞不定的大案子或大人物,全權交給他去處理一定沒問題,而他也只不過是請人家吃頓飯,再拋出幾個「媚眼」就搞定了,難怪羅弗寇老愛嘲諷他是男女通吃的「賤男」。

  「完全按照我們的條件!」

  傲然呈上自己的豐功偉業之後,他更是走路有風的轉身離去,打算去好好犒賞自己一下。但在臨踏出門坎之際,他不禁猶豫了一下,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啊!對了,少了羅弗寇的冷嘲熱諷。

  狐疑地回過身來,果然瞧見羅弗寇仍呆望著手中的紙張發愣,根本沒注意到他這小小的「偉大功勳」。

  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吧!

  於是他又大步過去,唰的一下自羅弗寇手中抽來那張紙。「信用卡賬單?瞧你看得眼睛發直,肯定不是你的,而是路……」頓一下,驀然吹出一聲驚愕的口哨。「嘖嘖,同一家服飾店居然能簽出這種天價,不如把店買下來算了!」

  他驚歎地搖搖頭,繼續看下去。「哎呀!每一天都有,難怪……咦?康多提街?奇怪了,他的衣服不都是在維內多街量身訂作的嗎?」

  康多提街是羅馬最昂貴的名店區,但人稱「大使區」的維內多街卻是比康多提街更奢華、更高檔的名流區,是超級名媛紳士與富商名流才有資格光顧的購物街,

  一般升斗小民連逛也不敢去逛,怕眼睛脫窗。

  羅弗寇背往後靠,沉吟著推推眼鏡。「近兩個月來,他都住在這裡,根本沒有回撒拉瑞亞大道的宅邸去。」

  「是嗎?」

  兩人靜默片刻,不約而同朝那扇通往路希「辦公室」的門看過去。

  有問題!

                

  路希是男人。

  沒錯,所以他應該買男裝。

  也沒錯,他買的應該是男裝。

  可是羅弗寇與沙利葉一踏入路希的「辦公室」裡,卻赫然發現他們彷彿置身於女裝店內,前後左右,包括床上、沙發上、桌上、地毯上,全都是一件件高尚優雅的女裝,蕾絲花邊、輕彩淡紗、清薄的開士米、斜紋布、天鵝絨和法蘭絨,還有各種各樣的配件。

  而路希則雙手抆腰佇立在正中央,好像無敵大將軍正在檢閱軍隊,那雙宛如天空般明朗清澈的藍眸舉棋不定地游移四顧。

  「路?」老天保佑,他最好不是想穿那些東西!

  「啊~~是你們,正好,來……」一見到他們,路希馬上興高彩烈地順手抓起一件洋裝來往自己身上比。「幫我看看這件好不好看?我自己逛了好幾天,只要看中意就買下來,但就是無法決定哪一件最好!」

  羅弗寇和沙利葉的表情突然變得有點扭曲,額上還有無數條黑線和幾滴冷汗,兩人相互睇視一眼,不約而同嚥了口唾沫。

  上帝,這不只是有問題,問題可大條了!

  「看在老天的份上,路,我們怎麼都不知道你有變裝癖?或者……」兩人膽戰心驚地再次相覷一眼。「你改行作同性戀了?」

  「呃?」路希不解地瞥他們一眼,再轉回去自顧自的打量比在身上的洋裝,然後搖搖頭,扔開,再拿起另一件精緻典雅的小禮服喃喃自語,「唔……我還是覺得這件最適合她。」

  她?

  羅弗寇兩人不禁同時鬆了一大口氣。

  幸好,原來是她,是買給她……等等,等等……她?!

  「你找到她了?」兩人異口同聲的大叫。

  「找到啦!」路希漫不經心地回道,邊仔細斟酌為那件小禮服挑選配件。

  「什麼時候?」

  「萬聖節前。」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你們沒有問啊!」退後一步,路希撫著下巴審視那件已搭配好皮包、鞋子的小禮眼,總覺得還少了一點什麼。「奇怪,少了什麼呢?」

  「好,那我們現在問,她是誰?」

  「女人。」

  「廢話!不是女人難道是男人?」羅弗寇啼笑皆非地道:「我是說,她是什麼樣的女人?」最好不是那種別有企圖的女人!

  路希瞥過去一眼,好像能瞭解羅弗寇的言下之意--他要找人去查查那女人的底細。

  「大一學生。」話落,他忽地想到什麼似的彈了一下手指。「對了,首飾!」

  眼看路希身子一轉又打算外出,羅弗寇急忙抓住他。

  「慢著,你還沒告訴我,那女人是念什麼大學?家住哪裡?還有……」

  「你去忙你的公事,少管我的閒事!」路希很不客氣地拒絕羅弗寇的多事。羅弗寇愛查什麼人儘管去查,唯有豆芽,他不想讓任何人、任何事騷擾到他們之間的進展。

  ?閒事?他居然說少管他的閒事?

  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的做牛做馬,為他承擔起一切,關心他,照顧他,他竟敢說少管他的閒事!

  羅弗寇不禁勃然大怒,正想追出去狠狠揍那個沒良心的傢伙一頓出出氣--忠心歸忠心、出氣歸出氣。

  不料他才走出半步,就被沙利葉一把揪住。

  「等等,羅,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沙利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就連愛蓮和他兒子,他都不曾親自為他們買過任何東西,可是這回他卻……」環顧四周。「親自去為那女孩子挑選衣服首飾,這不是一種很值得慎思的狀況嗎?」

  一言驚醒夢中人,怒氣瞬即消失,羅弗寇頂了一下眼鏡,同樣環視左右一圈。

  「嗯、嗯,確實。」

  「何況,他也從不曾用那種語氣和我們說話,可見……」沙利葉深思地扶著下巴。「他是真的不想讓我們打擾到他和那個女孩子的交往。」

  「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他很單純,不懂得看人,若是被人騙了怎麼辦?」沙利葉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他們才剛認識不到兩個月不是嗎?記得他和愛蓮也足足交往了五年多才結婚,所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調查那個女孩子,只要耐心一點,等他心情好的時候再來設法說服他,這樣或許比較妥當,我想你我都不想真的惹火他吧?」

  沙利葉的暗示不知道讓羅弗寇想到了什麼,他突然打了個寒顫。「不想!」

  「我也不想!」沙利葉咕噥。「所以,就這樣吧!」

  羅弗寇猶豫一下,「那我們現在能做什麼?」

  沙利葉聳聳肩。「替他付清賬單啊!」

  「賬單?唔,你想……」羅弗寇語氣懷疑地咕噥。「那家店不會和那個女孩子有關吧?」

  沙利葉瞟他一眼,又一次聳聳肩,無語。

  不是才怪!

                

  如果說這世上真有衰神,她敢肯定路希就是她的衰神!

  豆芽第一萬次如此認定,也第一萬次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答應他一次約會就可換回她的自由與平靜。

  值得!

  尤其是在這種時候,當那些過去連眼角都不屑於瞄過來一下的女同學們又主動跑來跟她「聊天」的時候--

  「卡露蜜,路希怎麼好幾天沒來了?」同學A。

  「這我怎會知道!」自他們定好「約會」之後,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不再出現,好幾天沒見到他,真是神清氣爽啊!

  「那妳跟路希到底是什麼關係?」

  關係?

  「一點關係也沒有。」這種恐怖的名詞,請千萬不要亂套到她頭上!

  「沒關係他為什麼老是來找妳?」

  他無聊!

  「這種事請妳去問他,別來問我。」

  「我猜他是想假藉來找卡露蜜的機會,看看我們學校裡是否有他中意的女孩子。」同學B中途打岔進來,兩句話就把豆芽歸類於任人踐踩的踏腳石。

  「說的也是。」同學A。

  全世界的大學生都是一樣的,男生的本分就是把美眉和打炮,女生的本分就是泡哥哥和賣騷。

  唸書?

  等有空時再說吧!

  「那為什麼他從來沒有打電話給我們,也沒有和我們任何人約會?」同學C。

  「我們之中沒有他中意的女孩子?」同學B。

  「喂,他眼界也未免太高了吧?」同學D。

  「他眼界高是應該的,妳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始終無語旁聽的同學E也插進嘴來了。

  其它同學相覷一眼,各個面露困惑之色。

  「對喔!這點倒是奇怪得很,依他的優雅談吐、紳士風采以及高尚品味的衣著來看,多半是個教養良好的富家公子,特別是像他這麼美麗的男人,我們不應該不知道,可是,我們確實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誰啊!」又好看又多金,這麼高檔的上流貨色,怎麼可能會讓她們疏忽了這麼久呢?

  優雅?高尚?紳士?

  哇哈哈哈!豆芽差點大笑三聲再吐給她們看。

  「都不知道?」同學E咧出得意的笑。「那當然,他根本不是我們這一層級的人嘛!」

  「不是我們這一層級的人?請翻譯一下。」

  同學E聳聳肩。

  「簡單的說,他是那種在『大使區』購物消磨時光的貴族,了了吧?」

  在民主世紀的今天,意大利的社會階級觀念卻依然相當重,名流紳士與一般平民彼此壁壘分明,各有各的生活圈,少有機會湊在一起,不過,一般平民還是會望著天邊羨慕那些生活豪華奢侈的「貴族」們--如果她們也是其中之一那該有多好!

  「大使區?」大家異口同聲驚喘,包括豆芽在內。「妳怎麼知道?」

  「看他穿的衣服不就知道了,不是亞曼尼、班尼頓就是范倫鐵諾,整套衣服外加鞋襪配件穿下來,起碼要好幾百萬,說不定上千萬里拉都有呢!」

  「上帝!」

  眾人拚命抽氣,豆芽抽得最驚恐。

  他說要帶她去吃聖誕晚餐,天知道這一餐吃下來會是幾百萬里拉,若是一個不小心被他「陷害」成功,她這輩子光是忙著還債就夠嗆了!

  嗚嗚,她可不可以後悔?

  「真希望他能找我共度耶誕夜,聽說上流社會的耶誕派對很炫啊!」同學A。

  「那可不一定,」同學E嘟囔。「得看是哪一種耶誕派對。」

  「請再翻譯一下,謝謝。」

  「只是聽說啦!是不是真的我可不知道。」同學E說:「聽說上流社會的年輕人覺得光是到國外度假不過癮,所以,他們會自己舉辦耶誕派對--整人派對。」

  「整人?」

  「對,整人,而且這種整人派對有兩種,一種比較斯文,是那種自認有品味、有格調的年輕人舉辦的:至於另一種派對既邪惡又放蕩,是那種被父母寵壞的年輕人舉辦的。」

  「先說說斯文的。」

  「很簡單,他們會在兩、三個月前就鎖定某個對象,下一定是男或女,但必然是那種看上去不容易上當的人,然後派其中一人去釣那個對象上鉤。在派對上,那個一無所知的對象會被灌醉……」

  「我知道了!」同學B。「讓她或他當場出盡洋相!」

  「不止當場出洋相。」

  「輪暴?」

  「不,那太沒格調了;而且他們也不屑於和那種對像上床,他們有他們自己的標準;最重要的是,他們擔心事後那個對象會鬧上門去,他們不想讓父母知道這種事,特別是對像若是女孩子的話,妳們知道,上了床後麻煩就多了。」

  「那麼……裸奔?」

  「也不能上報。」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什麼?」

  「既然是斯文的方式,其實也不會太惡劣,譬如男人的話,他們會把他打扮成妖嬈女人的模樣,然後設計他擺出各種見不得人的姿勢來照相,再貼到那人的學校或公司裡,讓他備受同事或同學的嘲笑;如果是女人的話,則讓她學狗舔地上的東西吃,或學公狗撒尿之類的。」

  「這樣已經夠惡劣了!」同學D喃喃道。

  「幼稚!」同學C咕噥。

  「確實,這是幼稚,還算不上惡劣,另一種派對才真的夠惡劣!」同學E贊同的道:「那種年輕人天不怕、地不怕,不怕上報也不怕惹禍,因為他們有強硬的背景,父母總是一再為他們惹出的禍擦屁股……」

  「所以,他們的派對才是真正的整人派對?」

  「沒錯,而且他們的目標不止一個,手段也不是釣人上鉤那麼溫和,他們總是在耶誕夜當天強行綁去三至五個平時就看不順眼的人,然後替那幾個倒霉鬼注射毒品,接下來看是要輪暴、裸奔或拍A片,隨便妳們說,妳們想得到的他們都做得出來,就算惹出禍來……」

  「也有父母承擔。」同學D。

  「對。」

  片刻靜默。

  「真惡劣!」眾人異口同聲大罵。

  恐怖!

  豆芽聽得直冒冷汗。

  那種人真該被抓去坐上一百年牢,幸好她身邊沒有什麼上流社會人士……呃,除了路希……

  不會吧?

  對羅馬人而言,聖誕節是個家庭團聚的節日,這年的聖誕節是星期一,再加上翌日的聖史蒂芬日和週六、日共有四日連休,除了羅馬當地學生之外,遠地的學生都早已啟程回家去歡度佳節。

  但對豆芽來講,這是個倍感寂寞的假日。

  週六、日,她照常上班,週日晚下班時,路希並沒有按照約定時間來接她,於是她猜想或許只要她答應了約會,他就算贏了賭注這麼簡單,所以他不會再出現了,換句話說,她終於擺脫他了?

  唉!早知道一開始就答應他了。

  不過在她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有那麼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的失望,也許是因為這天是耶誕夜,當其它人都在團圓共度佳節時,她也很希望能有個人陪陪她,不過這也不是很重要,反正她已經習慣一個人過日子了,再多一個寂寞的夜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由於她連買個小蛋糕的閒錢也沒有,所以這天她下班後只去買了一個小布丁代替耶誕蛋糕,聊勝於無,總比什麼都沒有好。

  萬萬沒想到她才剛回到公寓門口,身後忽地傳來一道嘎~~的刺耳煞車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耶誕夜要買束鮮花這麼困難!」

  呃?

  她才剛疑惑地回過身去,整個人已被胡亂塞入一輛奔馳轎車內,還沒坐穩,轎車已呼的一下飆出去。

  「幸好,我訂的是九點的桌位,應該來得及……啊~~安全帶!」

  裹著黑色晚禮服的手臂急忙橫過來幫她繫上安全帶,由於她仍陷於極度震驚當中,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他怎麼真的來了?!

  「我已經幫妳預約美容沙龍的造型師,她會幫妳化妝換衣服,一切我都幫妳準備好了。」

  美容沙龍?造型師?化妝?換衣服?一切都……準備好了?

  原來如此,原來他的賭局尚未完成,還有下集等待播出,也或許真正的賭注內容現在才開始展開。

  也許是他的朋友想要看她會不會乖乖的任由他擺佈,而他則必須負責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糗,更甚者,說不定他們想看到的是她在很得意的狀況下出糗而不自知,這樣更可笑,不是嗎?

  好吧!反正面子又不能當飯吃,也不能讓她活得更好,只要能擺脫他的糾纏,再多出點糗、多受點嘲弄又有何妨,反正她也沒剩下多少面子,就全送給他了吧!如此一來,今夜過後,他應該不會再來糾纏她了。

  於是,在做好最壞的打算之後,豆芽鎮定地跟隨路希來到……老天,維內納街的美容沙龍!

  同學們說的果然沒錯!

  「這裡……這裡……」豆芽幾乎不敢下車。

  「聽說愛蓮最喜歡到這家沙龍來作美容。」

  「愛蓮?」

  「我的妻子,她在一年多前因車禍去世了。」

  「哦!抱歉。」沒想到他還這麼年輕,就已經是個鰥夫了。

  一踏入沙龍裡,近十位男女不一的美容師便慇勤地迎向前來,自那些美容師撫著額頭呻吟,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樣,豆芽可以看出她這個「平民」的外表有多麼令他們吃驚,她那一身陳舊的衣服又有多麼令她們厭惡鄙夷。

  沒辦法,她只是個「貧」民嘛!

  之後,任由他們在她臉上、頭上、身上作「加工」,直至完成,她都不曾往鏡子裡多看一眼。

  往好的方面想,相信他們再如何努力也無法將她改變成配得上王子的大美女,看了也只是讓自己失望而已--麻雀變鳳凰終究只是個童話故事;往壞的方面想,說不定他們是打算把她化妝成一個誇張又可笑的小丑,那倒不如不看。

  唯一令她感到驚訝的是,她身上的銀色小禮服、黑色皮草大衣、珍珠小提包和鞋子都是嶄新的名牌貨,而且非常合身、合腳。

  「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我問妳們經理,妳們經理問妳的同事……」

  「我的同事怎麼可能會知道,所以她就來問我。」豆芽接著說:「我還在奇怪她為什麼突然跑來問我那種事呢!」

  不過,生平第一次有機會穿上這種連作夢也不敢想像的奢侈品,確實滿足了她小小的虛榮心,尤其是戴在她耳上、胸口的綠寶配珍珠鑽石的耳環和項鏈,不管是真是假,還真是美啊!

  無論如何,他在搭配首飾配件這方面倒是挺有一手。

  然後,他們來到一家私人俱樂部,她以為時候到了,一定有很多年輕男女在裡頭等著笑死她!

  但還是沒有,羅曼蒂克的幽暗燈光不是一桌桌的情侶,根本沒有人分心注意到他們,也沒有人能看清他們,而且侍者並非帶領他們到雅座,而是進入一間豪華的包廂內。

  侍者一退出,路希便遞給她一束艾麗斯與鬱金香的混合花束。

  這真是奇怪,他從來沒有問過她,她也沒有告訴過他,但他竟然知道她最喜愛的花是艾麗斯和鬱金香。

  「喜歡嗎?」這是頭一回,他親自安排這一切,而非假手他人。

  喜歡什麼?這束花?還是這間包廂?

  怔愣地望著那副燦爛得好像在閃閃發亮的笑容,豆芽認真思索他花費了這麼多時間、精神與金錢,只為了一個賭注,值得嗎?

  接著,侍者送來帶苦味與香草芬芳的開胃酒。

  「如果妳願意的話,餐後我們去跳舞,好嗎?」

  「跳舞?」

  「或者聽歌劇?」

  「歌劇?」他究竟打算什麼時候才要結束這一切?

  直至侍者送來佐餐紅酒請客人先品嚐一下時,豆芽終於恍然大悟。

  「菲爾斯先生,78年的Barbaresco San Stefano di Neive。」

  「我看看……嗯,可以。」

  懂了,現在她真的懂了,他不是和人打賭,而是被朋友們推舉出來釣她上鉤的人,就如同那天同學們所說的,她是今年被他們鎖定的目標,將會在整人派對上被惡整的對象。他說餐後要去跳舞,恐怕就是要帶她去那種「斯文」的整人派對,所以他必須趁現在先灌醉她。

  好吧!如果只是那種程度的惡整,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還能忍受,那已經比在孤兒院被欺負,或者被養父虐待好上千萬倍了,反正過了今夜之後,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為這美好的夜晚,乾杯!」

  沿著杯沿上方,四目相對,那雙藍眸在浪漫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晶瑩剔透,宛若最純淨的藍寶石,有一剎那間,豆芽猶如被那雙純淨卻又隱約泛著一絲神秘氣息的藍寶石攝去心神一般,精神一陣恍惚,但很快的,在他眨了一下眼之後,她即刻回過神來,並聳聳肩。

  「乾杯!」乾杯就乾杯,隨他們了!

  於是一杯……兩杯……三杯……四杯……五杯……」八杯……七杯……八……

  現在是第幾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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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自懂事開始,豆芽一直沒有機會嘗嘗酒味,只聽人說過劣酒只適合讓酒鬼當水喝,而好酒則令人回味無窮。

  的確,那宛如紅寶石般的深紅色澤,甜美的香氣中帶著紅莓、雪松的香味,含在嘴裡有著濃郁、柔軟、細緻如絲絨般的口感,入喉後帶出成熟甜美的果香餘韻,充滿高雅的風格,教人禁不住一口接一口。

  然而酗酒的後遺症實在令人不敢領教!

  豆芽抱住腦袋呻吟著坐起來,奇怪的是,她不會頭痛,卻有十足天昏地暗的感覺,而且胃裡頭好像剛塞入一百個披薩一樣漲得想吐。

  起碼,一切都過去了!

  她自我安慰地暗忖,然後慢條斯理地睜開眼睛,預計會看到自己那窄小又昏暗的儲藏室……不,房間,沒想到……

  「上帝,這是哪裡?」她失聲驚叫。

  陽光由露台穿透進來,照亮了這個典雅又寬敞的房間,十八世紀風格的傢俱和織花窗簾,拼花地板,大理石牆壁配以模塑雕飾的天花板,灰棕色和淺綠色的裝飾色調柔和寧靜,問以意大利和法國骨董作點綴……

  這絕不是儲藏室!

  她拚命搖頭,彷彿想搖去這份「幻覺」,驀覺一陣寒冷,下意識拉起被子來掩上,旋即失聲驚喘,此刻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

  不會吧?

  她掀開被子……

  會!

  茫然地呆了半晌,她才慢吞吞地放下被單。

  原來像她這種貨色也有人要。

  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再回眸望向身旁,沒人,可是枕頭很明顯地凹了一塊痕跡,有人睡過,想來那人一定也喝醉了,否則絕不會和她上床,事後他一定後悔得要死,所以一醒來就溜之大吉!

  「到底是誰?」她喃喃自語,沒心情哀悼自己那不值錢的第一次,只擔心那人付了房錢沒有?

  光是看裝潢,她就知道自己付不起這種大飯店的住宿費。

  彷彿在回答她的疑問似的,浴室門突然打開,一個腰部圍著浴巾的男人吹著愉快的口哨出現,一見到她清醒地瞪著他,立刻綻露出她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燦爛笑容,還鄉了一點額外的味道--好像剛吃飽正在打嗝的貓。

  「妳醒了?我以為妳會睡得更晚,所以先去淋浴,如果妳想的話,也可以先去泡個澡,然後我們再……」

  「等等!」豆芽依然震驚地瞪住他。是他!竟然是他!但……「為……為什麼你還在這裡?」他不是應該已經落跑了嗎?

  路希愣了愣,隨即又微笑起來。「這種日子我不想一個人吃早餐,所以,我想等妳醒了以後再一起去吃……」

  「誰要跟你一起去吃早餐!」豆芽沒好氣地說:「我是說,你不是應該回家了嗎?」

  路希又愣了一下,繼而恍然大悟。「妳想回家再吃早餐嗎?也可以,那我等妳洗……」

  老天,跟這個人講話一定要比上帝更有耐心!

  算了,計較這種事也沒什麼意義,總之,整人派對已經結束,他再也不用死纏著她不放了,就算她吃了一點虧也不要緊。再樂觀一點想,起碼在她死了之後,墓碑上絕不會有「老處女」這三個字出現。

  「我不想跟你一起吃早餐,」豆芽漫不經心地說,一面四處張望尋找衣物,準備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也不會跟你回家,OK?」

  聞言,路希立刻垮下了臉,藍眸委屈地瞅定她。「可是,今天是我們新婚的第一天,妳不認為我們應該……」

  喀咚一聲,豆芽突然從床上不見了;路希連忙跑過去,想看看她摔到哪裡了,但才跑到床尾,床沿已先冒出一雙驚懼的眼。

  「你你你你你你……你說什麼?」

  「我說今天是我們新婚第一天,妳不認為……」

  「新婚?」豆芽尖叫。「誰跟誰?」

  「妳跟我啊!」

  「你……」顫抖的指尖指了指他,再轉向自己。「還有我?」

  「沒錯。」

  昏倒!

  「你你你你……」豆芽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不但和我上床,還趁我酒醉哄我和你結婚?」太可笑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路希搖頭否認。「是妳逼我和妳結婚。」

  「呃?」他在說什麼,她怎麼聽不懂?

  「我是想和妳結婚,但不想在這麼倉促的情況下結婚,我想要為妳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可是妳昨晚逼我非要和妳在那座教堂裡結婚不可……」

  「教堂?」豆芽呆呆地重複。他不是帶她去參加整人派對嗎?怎麼會跑到教堂裡去了?教堂裡有整人派對?

  「……用過餐後,我要帶妳去跳舞,但是妳堅持不想坐車,要走路,沒想到才走到聖安德烈亞教堂,妳又說不走了,我以為妳是想參加教堂裡的子夜彌撒,就帶妳進入教堂,可是在彌撒中途,妳突然提起……」

  「今晚派對結束後,你就不會再纏著我了吧?」

  「派對?什麼派對?」

  「整人派對啊!」

  「整人派對?我想妳是哪裡誤會了,我從來沒有打算要整妳。」

  「那你為什麼要纏著我不放?」

  「因為我愛妳呀!」

  「我不相信!」

  「妳要如何才能相信我?」

  「現在就跟我結婚!」

  「咦?」

  「哼!我就知道,你說什麼都是騙人的!」

  「我沒有騙妳,我只是想給妳一個盛大的婚禮,不想這麼匆促……」

  「我不要盛大的婚禮,我要現在就結婚!」

  「……這樣妳就會相信我?」

  「對,現在結婚我就相信你!」

  「好吧!那我們現在結婚吧!」

  「所以我們就……」豆芽嚥了口唾沫。「結婚了?」在一無所覺的狀況下,她結婚了?

  「沒錯。」

  「上帝!」豆芽再次驚喘。

  「對,」路希愉快的點頭。「就在上帝的見證之下。」

  「耶穌!」豆芽呻吟著低喃。

  路希認真地想了一下。「好像沒看到耶穌,不過,我想牠應該也在。」

  豆芽狠狠的瞪他一眼。「不,我不相信神父會為我們證婚,我喝醉了呀!」

  「確實,」路希贊同道:「神父也勸妳酒醒之後再結婚,但是妳……」

  「我……」豆芽不覺又忐忑不安地吞了一下口水。「又做了什麼?」

  路希聳了聳肩。「妳沒做什麼,只是威脅神父如果不替我們證婚的話,妳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

  「妳爬在貝裡尼所做的天使雕像身上,威脅說要打破它的腦袋。」

  豆芽瑟縮了一下。

  「所以神父只好為我……」路希忍俊不住地咳了咳。「以及爬在天使雕像身上的妳證婚。」

  豆芽難以置信地怔仲半晌。「這不可能是真的吧?」

  「當然是真的,」路希忙道:「神父確實為我們證婚了--雖然妳一直爬在天使雕像身上不肯下來;我們也在教堂的婚姻紀錄簿上簽了名--在神父證完婚,妳從天使雕像身上跳下來之後;戒指雖然是臨時找來的--一對結婚六十年的老夫妻好意臨時借給我們,但妳放心,我今天會……」

  「那證人呢?證人呢?」婚姻沒有見證人是不行的,這必然是無效……

  「參加子夜彌撒的人都是,大約有七十多個人。」

  天哪!這也未免太多了吧!

  「上帝!」豆芽再次呻吟,更大聲。

  「確實,上帝也是證人之一。」路希呵呵笑。

  他為什麼這麼快樂?

  豆芽納悶又心有不甘地注視他愉快的表情。「好吧!你打算什麼時候離婚?」

  「離婚?」路希的笑容消失了瞬間,幾秒後又回來。「不,我是天主教徒,天主教是不允許離婚的。」

  不離婚?!

  「那你為什麼要和我結婚?」豆芽忍不住又拔高嗓門尖叫。

  「因為我想和妳結婚啊!」

  「你又見鬼的為什麼想和我結婚?」

  「因為我愛……」

  「閉嘴!」豆芽狂吼。

  路希悚然噤聲,不知所措地望著她,不瞭解她為什麼那麼生氣?

  她不想結婚嗎?

  可是,明明是她逼他立刻結婚的呀!

  豆芽喘著氣,瞪住他,好半天後,她突然站起來。

  「我要去洗澡了!」一說完馬上又齜牙咧嘴地蹲回去。「Shit!」

  「對……對不起,」路希愧疚地囁嚅道:「昨晚我喝得也有點過量,所以不太能控制自己……」

  「不要再說了!」豆芽又呻吟。

  「……呃,也或許是我太久沒做有點生疏了,所以……咳咳,放心,下次一定會更好,我保證!」

  天哪!誰來告訴她,該如何讓他閉嘴?

  「啊~~對了,我去幫妳放熱水,泡泡水可能會好點!」語畢,路希即匆匆跑回浴室。

  擁著被子坐在地上,豆芽沮喪著臉欲哭無淚。

  原來「酒醉誤事」就是這麼一回事!

                

  「再一杯?」

  「……」

  在意大利,什麼時候喝什麼咖啡可是分得清清楚楚的,濃縮咖啡愛幾時喝就幾時喝,但卡布其諾只有在早上才可以喝。

  吁著氣,豆芽已經灌下第四杯卡布其諾,希望能讓腦筋更清醒一點,對面的藍眸小心翼翼地顱著她,兩人都穿著浴袍分坐餐桌兩旁用早餐--豆芽忙著灌咖啡,路希忙著吃濃稠的喇叭狀酥皮點心。

  她一放下咖啡杯,路希立刻慇勤地再為她斟滿,她端起來,旋即又放回去。

  「想到了,我還不滿二十,是未成年……」

  「不用擔心,」路希胸有成竹地道:「認識妳三天之後,我就告訴律師我將會和妳結婚,請他預先去處理好可能會發生的任何狀況。」

  「天哪!才三天你就……」豆芽聽得張口結舌。「呃,怎……怎麼處理?」

  「我也不知道,不過這應該也是可能會發生的狀況之一,所以他應該早就處理好了,我想。」他微笑。「妳知道,他是很厲害的。」

  連他的律師是誰她都不知道,怎麼可能知道那位偉大的律師厲不厲害?

  「說不定他最近比較笨一點,所以還沒處理好!」豆芽沒好氣地說。

  路希聳聳肩,起身去打了一通電話,回來後更是眉開眼笑,豆芽看得一顆心直往下掉落到馬裡亞納海溝最深處。

  「OK!」

  他OK,她就不OK了!

  「你究竟為什麼要跟我結婚?」

  路希睇視她片刻。「妳又為什麼不想和我結婚?」

  「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事呀!」豆芽揮著手大叫。

  「為什麼不可能?」

  「你……」豆芽咬牙切齒。「仔細看過我沒有?」

  「妳好美!」路希毫不猶豫地讚歎道:「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豆芽呻吟,腦袋往前跌進她的酥皮點心裡。

  「卡露蜜?」

  「別叫我卡露蜜!」

  「那……那……」

  「豆芽,我叫豆芽!」

  「豆芽?」路希似乎有點困惑。「呃,好吧!豆芽,妳……還好吧?」

  「不好,一點都不好!」豆芽埋在酥皮點心裡繼續呻吟。「你的眼睛有毛病,而我不知道怎麼搞的陷入這一片混亂,我可能還在作夢,對,我在作夢!」

  「豆芽,嫁給我真的這麼不好嗎?」

  聽出他語氣裡的難過,豆芽不覺慢慢抬起頭來,小小的臉蛋抹上一層糊糊的內餡,看上去好像沒發好的麵團,還有兩顆葡萄乾,可笑極了;但路希只是溫柔地凝視她,體貼地用餐巾拭去她臉上的餡糊。

  「如果你跟我一樣,那我也許不會反對和你結婚,畢竟除了你之外,大概也沒有其它人願意和我結婚了。可是……」雙眸悄悄抬起,隨即又自慚形穢地垂下。「你不是,你才是我見過最美麗的男人,又是出身上流社會的……的……」

  話聲忽地停頓了幾秒,兩眼再狠狠揚起,自憐的眼神又轉憤怒。

  「不,不對,我們根本沒有結婚,該死,我差點上當了!」她用力推開他,猛然起身。「我就說嘛!難怪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告訴你,不管你是為什麼用意要這樣欺騙我,但我是絕不會上當的!」

  欺騙?上當?誰跟誰?

  路希一臉茫然地看著她怒氣沖沖地跑進浴室裡換衣服,門砰一聲關上,他只好貼在門外傾聽裡面繼續傳出一連串的怒罵。

  「該死,你真的很會演戲,我差一點點就被你騙到了!總之,你要是擔心我會因為昨天晚上的事而纏上你,那就不必了,我有自知之明,OK?

  「真是該死的該死,我早就該知道上天不會對我這麼寬厚,每當我覺得順遂一點的時候,老天就非插一手進來找我麻煩不可,我還不夠忍耐嗎?我吃的苦還不夠多嗎?到底還要我怎樣?好吧、好吧!儘管來吧!反正我就這麼一個人,隨便你愛怎麼整就怎麼整,來吧!」

  裡面的怒氣呼嘯到這裡,冷不防地,門扇狠狠地被拽開,路希嚇得一路退到露台前;豆芽下巴高昂地快步走出,依然是昨夜的小禮服和皮草大衣,因為沒別的衣服可穿了。

  「總之,你不要再來煩我,也不必擔心我會去纏你,OK?」

  這回是大門被砰一聲關上,路希滿頭霧水地呆站在原處。

  他騙她?

  但……他們是真的結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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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46:34 |只看該作者
                

  怒氣沖沖地回到公寓裡,換下小禮服之後,豆芽才發現小珍珠提包裡還放著綠寶耳環和項鏈。

  八成不是真的,應該沒有刻意拿去還給他的必要吧?

  至於小禮服和皮草大衣,就算還給他他也穿不下,要給他當垃圾不如她留下來充作「預備金」,當有急需時,她就可以賣了它們來度過難關。

  對,權充是她的補償金!

  而後,先順手將首飾丟進書桌抽屜裡,她又匆匆跑出房間去接電話。

  「Pronot(喂)?……加班?可以啊……好,我立刻過去……」

  十分鐘後,她已準備好要出門,半途又轉回去接電話。

  「Pronto?」

  「卡……呃,不,豆芽,我沒有騙妳啊!」

  豆芽不敢相信地看了一下話筒,懷疑電話是不是接錯線了,再擱回耳旁。「你到底想幹嘛?」

  「我在教堂,妳不要出門,我立刻過去接妳,神父可以證明我沒有騙妳!」

  「不必,他一定和你串通好了!」

  「神父不能說謊。」

  「那你叫我見的一定是假神父!」

  「豆芽……」

  「夠了,路希,你想繼續玩下去,可以,但麻煩你找別人玩,我不像你那麼有錢有閒,OK?」

  可憐的話筒被狠狠地擲回話機上發出刺耳的哀鳴,不到五秒鐘,又掙扎著呻吟起來,豆芽理也不理,逕自按下留言鍵出門去。

  「現在沒有人在家,請於嘟聲後留下您的……」

                

  門開,一顆紅茸茸的頭顱探進來。

  「路,你在嗎……啊,在!」

  沙利葉與羅弗寇先後進入,沙利葉直接走向酒吧,羅弗寇則停在路希旁邊,皺著眉頭打量那個又捧出一副被遺棄小娃娃模樣給人看的大男人。

  「你又怎麼了?」轉眼望向屏幕,兩道眉毛更是打出好幾個死結。「怎麼又在看這種東西?空難……海難……地震……森林火十個……洪水……母雞集體自殺?這到底是什麼?」

  「2000年災難大集合!」沙利葉自酒吧那邊叫過來。

  羅弗寇白眼一翻,推了一下眼鏡。「真是夠了,路,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路希不語,頹喪地把腦袋埋進雙膝裡。

  「路,你……咦?」羅弗寇本待再追問,雙眼突睜,訝異地盯住路希的左手,即刻忘了前一秒要問的問題。「那個……請問是什麼?」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那應該是結婚戒指,但早在愛蓮和孩子的葬禮結束之後翌日,路希就毫不留戀地把結婚戒指取下來了。更何況……

  那好像不是原來那只結婚戒指吧?

  路希瞄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我結婚了。」

  羅弗寇怔了一秒,旋即張大口欲待失聲驚叫,但就在同一瞬間,酒吧那邊搶先疾射過來一道酒香撲鼻的噴泉,恰好噴在羅弗寇胸口,頓時把羅弗寇那張大大的嘴給噴得凍結住了。

  好半天後,他才慢條斯理地闔上嘴巴,面無表情地低頭看了一下胸口,再咬牙切齒地轉向酒吧那頭,沙利葉那張想爆笑又怕惹火他的尷尬表情正對著他。

  「該死的你……」

  「對……對不起,我……哈哈……」沙利葉打著哈哈,連忙取了一條毛巾跑過來為羅弗寇揩拭胸前。「我也是嚇了一大跳嘛!」

  羅弗寇冷哼,憤然搶過來毛巾,並拍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沙利葉聳聳肩,退開坐到路希面前,認真地端詳他片刻。「我說,路,你剛剛說的……呃,我沒有聽錯吧?」

  「我結婚了。」路希又重複了一次。

  「果然沒聽錯!」沙利葉喃喃道:「怎麼這麼快?」

  「不快啊!我見到她的那一天,就想和她結婚了!」

  沙利葉和羅弗寇相覷一眼,後者立刻丟開毛巾也在一旁落坐。

  「她的背景?」羅弗寇很理智地提出最現實的問題。

  「不知道,」路希咕噥。「那個不重要。」

  不重要才怪!

  羅弗寇推了推眼鏡。「是誰先提出要結婚的?」

  「她。」

  果然!

  羅弗寇又和沙利葉交換一眼,兩雙目光中閃現出同樣的鄙夷和輕視--對那無恥的女人。

  「所以你們就結婚了?」

  路希沮喪地頷首。

  「既然結婚了,你又為什麼是這副樣子?」羅弗寇冷靜地再問:「因為她提出什麼令你傷心的要求嗎?」譬如關於財產方面的要求之類的。

  「不是。」路希搖頭。「她不相信。」

  「不相信什麼?」

  「不相信我們結婚了。」

  羅弗寇呆了呆。「嗄?」

  「她不相信我們結婚了。」

  結婚就結婚了,有什麼好相不相信的?

  羅弗寇揉著太陽穴。「你能不能告訴我們詳細情形?」該死,他的頭又痛了!

  路希歎了口氣,慢條斯理地開始敘述,從耶誕夜到翌日,一五一十全部透露出來,毫不隱瞞。

  「原來如此,她喝醉了,沒有那份記憶,所以不相信你們結婚了。」羅弗寇恍然道:「那之後呢?」

  「我去公寓找她,她就從後門溜走;我去學校找她,她那些同學就團團圍過來使我無法脫身:我去服飾店找她,她拒絕為我量身,經理威脅要炒她魷魚,我只好投降。」苦惱地抱住腦袋,路希喃喃道:「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羅弗寇不由得大皺其眉。那個女人的反應實在超出他的想像之外,這種男女間的感情糾葛他更不懂,根本無從思考起,又如何能告訴他該怎麼辦才好?

  所幸的是,他不懂,沙利葉懂。

  「聽你的口氣,她好像並不願意和你結婚?」說起來實在令人不可思議,竟然會有女人不願意嫁給路希?簡直匪夷所思,但,事實好像正是如此。

  路希苦笑,默認。

  「為什麼?」

  「我也不太明白,好像是……是……」藍眸困惑地眨了一下。

  「她覺得配不上你。」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路希猶豫一下。「也許……是吧!」

  「那麼,我想……」沙利葉沉吟著。「或許你應該讓我們去和她談談,說不定她會聽進我們的話……」

  四目再度相對,他若有似無地點了一下頭,羅弗寇也跟著頷首。

  當然,不只談談,更重要的是,他們必須打探出「對手」的底細和企圖,這才是最優先的要務!

                

  建築於1930年代的羅馬大學是標準的法西斯風格,龐大、白色和具壓迫感;夏天時可以看到學生們坐在外面草地,或者棲息於巨大的階梯上;但在冷颼颼的冬天裡,只見匆匆路過的學子們,不見駐留閒聊的年輕人。

  「她應該快下課了。」

  「她一定會經過這裡嗎?」

  「會,她離開學校必定從大門出來。」

  面對羅馬大學大門的大學路對面,三個男人在車上等待著。

  「你會如此瘋狂迷戀她,她一定很美,會比愛蓮更美嗎?」沙利葉好奇地問。

  「當然,她比愛蓮更美十倍……不,百倍!」

  真有那麼美的女人,那還算是人嗎?

  「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愛過愛蓮。」

  「是沒有,我在高中時,父親就替我安排了愛蓮作未婚妻,但是……」路希說得漫不經心,兀自把美麗的臉龐貼在車窗上望住大學門口,期待能早點看到豆芽的倩影。「我並不太喜歡她。l

  「為什麼?她不夠美、不夠溫柔體貼嗎?」

  「不是她不夠美、不夠溫柔,事實上,她說她從十歲起就開始被教導成為我的妻子,而她也確實是路希,菲爾斯完美的妻子,一個……」路希頓了一下。「溫柔美麗的洋娃娃……」

  「洋娃娃?」沙利葉淡淡一哂。「說得好!」

  「……我不喜歡洋娃娃,所以,倘若不是父親要求我和她交往,我也不會和她交往:倘若不是父親要求我和她結婚,我更不可能會和她結婚……」

  「你不會是要告訴我,如果不是你父親要你和她上床,你也不會和她上床吧?」

  「父親說他想要抱孫子,所以……」

  「上帝,居然有這種男人!」沙利葉呻吟。「你知道有多少男人為愛蓮神魂顛倒嗎?你竟然……算了,反正愛蓮也死了。那麼,你愛這個卡露蜜?」

  「瘋狂地!」

  這麼愛?

  這可麻煩了,倘若那個女孩子沒什麼不良企圖,也不是什麼心機深沉的狡詐之徒,那還好辦,若是正好相反的話……

  「啊~~她出來了!」

  聞言,沙利葉和羅弗寇連忙學路希一樣把臉貼到車窗上,三張臉三片扁柿子。

  「哪一個?哪一個?」

  「最右邊,綁著一根長辮子,背著一個綠色大提包的那個。」

  兩個男人頓時目瞪口呆地張大嘴。

  「黑……黑色外套,咖啡色長褲?」

  「沒錯,就是她!」

  唰一下,兩個男人額頭上全佈滿了黑線條。

  「確……確實是她?」

  「是她呀!」

  冷汗滴落。

  「你……沒看錯?」

  「就算她燒成灰,我也不會看錯!」

  臉色開始發青。

  「上帝!」

  「她真美,不是嗎?」

  美?

  他的眼睛有毛病嗎?

  「瞧她嬌小玲瓏的身材多迷人啊!」

  嬌小?

  那根本是幾根骨頭撐著一顆人頭嘛!

  「不過我最愛她的眼睛……」

  請問她的眼睛在哪裡?

  「……如翡翠一般的新綠……」

  原來他有色盲!

  「……宛若月光般銀亮的髮絲……」

  非常嚴重的色盲!

  「……完美的五官……」

  再加上亂視!

  「……你們瞧她全身都在散發光芒……」

  還有散光!

  「我真是愛死她了!」

  兩個男人面面相覦。

  他的審美觀有問題?

  「路。」

  「嗯?」

  「你……覺得你自己長得如何?」

  「很不錯吧!我想,不過男人好看沒什麼用,不是嗎?」

  「那麼琪娜呢?」

  「琪娜?啊~~我表妹?呃……雖然不想這麼說,但她那一副尊容實在令人不敢領教!」

  很好,到目前為止都很正常。

  「愛蓮?」

  「她很美,但還是比不上卡露蜜。」

  原來,他審美觀上的問題只出在卡露蜜身上!

  「卡露蜜才是世界第一美女?」

  「正確!」路希衷心贊同。「你們不是要和她談談嗎?」

  「呃……」沙利葉勉強勾了一下嘴角。「再考慮一下,我認為我們最好對她的背景多瞭解一點再去和她談,或許比較容易說服她。」

  「嗯,有道理,那麼你們可以直接向律師索取報告書,我相信他一定請人去調查過了。」

  「好,那我們走吧!」

  羅弗寇始終無言,因為,他實在找不出話來。

  那個女孩子是美女?

  那他就是茱莉亞‧羅勃茲!

                

  路希又窩在他的專屬大沙發上「欣賞」他的災難百態,羅弗寇則忙著客串女傭為他收拾「辦公室」。

  「你為什麼要看那種東西?」

  「她不相信我。」

  「所以?」

  路希不語,羅弗寇搖搖頭。

  「這些女裝要收拾到宅邸去嗎?或是要留在這裡?如果要留在這裡,我們得另外再隔一間更衣室出來,你知道,這些女裝實在太多了!」

  「隨便。」路希沒精打彩地歎氣。「或者把它們統統堆在我身上,看看能不能悶死我算了!」

  「你在說什麼鬼話!」羅弗寇啼笑皆非地放下滿手衣服,到吧台去倒了一杯酒給他,「哪,Montepulciano,你最喜歡的。」再安撫地搔搔他的金髮。「別再煩惱了,無論如何,我們會替你想辦法搞定,你也知道,沙什麼都不行,就是人際方面最厲害,沒什麼人是他搞不定的!」

  路希沉默片刻。

  「說的也是。」一口飲盡酒,放下。「那他呢?」

  「到律師那兒去了。」

  話剛說完,沙利葉即捧著兩封厚厚的牛皮紙袋一頭撞進來。「拿到了、拿到了!」

  「那,趕快,一起看!」

  「哇,好厚一迭!」

  「不是『前科纍纍』,就是記錄太詳盡。」

  「看了就知道咩!」

  「那要從哪邊開始?啊~~這邊、這邊……」

  「我看看……呃……啊~~原來她是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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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果說富士比也有世上最悲慘人物的排行榜,大概沒有人會反對將她--康豆芽列入名單之一。

  天知道究竟是父母養不起她只好隨地亂丟「垃圾」,或者是要湮滅出軌的證據,小豆芽一出生即被扔在垃圾堆裡自生自滅。

  其實,若是這樣直接完蛋大吉倒也省事,偏偏連親生父母都不要的小娃娃卻在臨上天堂的前一刻,被路過翻垃圾的乞丐婆給撿了去,想說抱著她去乞討說不定能多要到幾個錢。

  結果真被乞丐婆料準了,確實是多要到了不少錢,但全給乞丐婆買酒喝去了,沒幾毛錢用在小豆芽身上,兩天才給她喝一瓶奶,每天「上工」前換一次尿布,這樣都沒餓死、爛死,也算是奇跡一件了。

  不過,酒雖然不是毒藥,喝多了還是會死人的,四歲那年,小豆芽還沒餓死、爛死,乞丐婆就先泡在酒瓶裡醉到地獄裡去了!

  於是小無名氏被送進了孤兒院,不但終於有了戶口,還得到了名字--康豆芽,健康的豆芽是也,雖然她一點也不健康,不過總比院裡其它那些康青椒、康冬瓜或康蘿蔔好。

  管他是青菜或豆腐,有得吃、有得住就行了。

  但也許是連上天都看不得她過好日子,她在孤兒院裡的日子也不好混,因為其它院童們都特別喜歡欺負她,不時集體圍毆她,或者搶她的食物、惡作劇整她,要是大家一起吵起架來,「代表」大家挨罵受罰的肯定是小豆芽,因為保母老師也不喜歡她。

  「是誰先動手的?」

  「豆芽!是豆芽!」

  「不是我!不是我啊!」

  「大家都說是妳,那就是妳!不聽話的小孩要懲罰,走!」

  於是小豆芽一次又一次被關進黑漆漆的禁閉室裡孵豆芽--為了省電費,順便省飯錢、水費--不准吃飯、不准洗澡。

  這樣兩年下來,小小的豆芽逐漸領略到怨恨這兩個字的意義,怨欺負她的院童,也怨冤枉她的保母老師,更怨這個不公平的世界。由於小孩子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心事,心裡所想的全表現在眼底,這樣坦白的反應自然會為她招來更惡劣的後果

  「妳這是什麼眼神?恨我嗎?」

  「……沒有,老師。」

  「妳以為閉上眼,我就看不出來了嗎?妳這孩子真是忘恩負義,也不想想是誰給妳吃穿住,是誰照顧妳、教導妳,不感恩圖報也就罷了,居然還恨起我們來了,真是沒良心,太可惡了!」

  結果,院童們更喜歡欺負她,保母老師們也愈加討厭她了。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樣人見人厭的小豆芽居然也有人要領養,八歲那年,正準備移民到意大利的徐家挑中了她帶回家,可惜歡天喜地不到三個月,她就明白自己不過是換個火坑,掉進另一種地獄裡去了。

  原來是徐家男主人有虐待狂,由於好幾次差點把自己的妻女虐待死了,在移民前夕,他決定領養個不可愛的孩子帶到意大利去盡情虐待個夠。如此一來,既可以隨時興起就動手「玩」兩下,也不用戰戰兢兢地顧慮下手太狠,反正是沒人要的垃圾生命,就算不幸死了,他也不痛不癢。

  有錢人總以為只要有錢,什麼事不能幹。

  「不要叫我爸爸,我不是妳爸爸,那不過是戶口簿上的記錄而已,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要叫什麼?」

  「叫伯伯。」

  「……伯伯。」

  「對,妳聽著,只要妳乖乖聽話,伯伯會供妳吃、供妳穿、供妳住,還會給妳許多許多零用錢,也會讓妳去唸書;但是如果妳敢隨便亂講話的話,我就要把妳關起來,讓妳永遠不能再到外面去,也不能和任何人說話!」

  「亂講什麼話?」

  這話問得太多餘,當天晚上她就很清楚的瞭解到徐家「伯伯」不准她亂講的是什麼話。

  她可以在徐家擁有一席容身之地,但得乖乖逆來順受各種非人凌虐,而且不允許反抗,更不允許多話,不幸重傷被送到外科診所,還得推說是她腦筋有問題,喜歡自己虐待自己。

  由於當時尚年幼,也因為徐家男主人恐嚇在先,所以起初她不懂得要反抗,也不敢反抗,只能任由怨恨的意念繼續在心裡發酵。

  不過,小孩子終究會長大、會學習,會開始懂得要保護自己。

  小豆芽不再只懂得怨恨,她開始會動腦筋,十四歲那年,小豆芽決定和徐家主人攤牌交換條件--

  「除非伯伯答應我兩個條件,否則,我就要把伯伯虐待我的事說出去!」

  「妳以為人家會相信妳還是我?」

  「我有證據。」

  「什麼證據?」

  「就算我再怎麼會虐待自己,也沒辦法在自己背上留下那些傷痕吧?醫生伯伯不說話是不想多事,因為他和伯伯你是好朋友,但如果我去找警察呢?」

  「……什麼條件?」

  「請伯伯替我在銀行裡存一筆費用,一筆足夠我念完大學的費用,在高中畢業之前,伯伯愛如何折磨我都請隨意,但高中畢業之後,我就要離開這個家了。」

  依據過去的經驗,就算她能即刻離開這個家,其它地方不一定會更好,但如果她繼續忍耐到高中畢業即可換來未來獨立的本錢,她願意再多受一點苦,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以。」

  「好,那我們說定了!」這麼多年的折磨下來,她已經深刻的瞭解到人只能靠自己,決心要自己開創自己的未來,不想一輩子被人家欺負下去。

  除了她自己,世上沒有任何人能讓她依靠。

  然而,即使是如此渺小的願望,上天也要刁難,她甫升高五(注),徐家主人便因為腦血管破裂暴斃,換言之,徐家不需要她了,這時她才發現徐家男主人根本沒有遵守諾言為她在銀行存下半毛錢,而徐家女主人也不打算再為她付出任何費用,甚至準備將她扔回台灣去自己吃自己。

  照常理來講,來自台灣的華僑回到台灣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對於成長於意大利的豆芽而言,意大利才是此刻的她最熟悉的環境。

  事實上,她連中國話都講不太輪轉了,一旦回到台灣之後,她反而不知道該如何生存下去,所以只好自動滾出徐家,再也不花徐家半毛錢,甚至把名字也改回原來的姓氏,這樣徐家女主人該沒有理由把她扔回台灣去了吧?

  橫豎還有十幾年辛苦攬下來的零用錢,省吃儉用也是能捱過去,水深火熱的地獄她都活過來了,還會怕什麼窮困日子?

  但事實是,她一出生就注定過不得順遂的日子。

  高五上即將結束前半個月,一位女同學突然跟她親近起來,滿誠懇地說要做她的朋友。

  「別老是獨來獨往,跟我作個朋友嘛!」

  「為什麼?大家都不喜歡我,為什麼妳願意和我作朋友?」

  「沒辦法,我就是看不得人家孤孤單單一個人嘛!」

  於是,她交到生平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朋友,無論對方說什麼,她都傻傻的相信不疑。

  長這麼大,頭一回有人主動親近她,她怎能不欣喜得變笨了呢?

  不久,這位「好朋友」又「好意」把一位看上去挺老實的設計學院學生介紹給她。

  「妳不是說很喜歡設計時裝,所以,畢業後要進設計學院嗎?喏,他也是學服裝設計的,我曾經把妳畫給我的設計圖拿給他看,他說很不錯,不過,還有許多需要改進的地方。我認為妳可以把畫好的草圖全部拿給他看看,相信他一定可以給妳很多寶貴的意見。」

  不知是上天的補償,或是米蘭這種充滿藝術氣息的環境影響,豆芽從小就很會素描畫畫,高一開始偏好時裝設計,高三時決定將來要進設計學院,之後便嘗試投稿到學生時尚雜誌上,沒想到竟能獲得編輯的讚賞,要求她固定提供設計作品。

  她很高興,也很得意,但還不至於到忘形的地步,她知道自己的設計思考上仍有偏差,但不知差在哪裡,能得到內行人的指點,正是她所渴望的。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高五下剛開學,那個長相挺英俊的男孩子竟然直言喜歡她,她期待他能給她一點意見,他卻要追求她,滿嘴的天花亂墜騙死人不償命,哄得她暈頭轉向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的藝術天分若是有他那張嘴一半功力,早就是世界聞名的設計師了。

  「我是個名符其實的醜八怪,你為什麼會喜歡我?」

  「因為美女看太多了,然後我才明白,表相的美是如此膚淺、虛偽,現在人工美女那麼多,妳以為那就是真的美嗎?不,像妳這種發自內心的美才是真正的美,妳的堅強、妳的獨立、妳的上進心,讓妳整個人散發出如此絢爛的光彩,妳都不知道在我眼裡的妳有多美!」

  當然,這些都是不花錢的甜言蜜語,聽聽就算了,但當時的她不懂,只以為終於讓她碰上一位不重外表的男孩子。

  長這麼大,頭一回有異性主動親近她,她又怎能不昏頭呢?

  直到高五下即將結束之前,那個混蛋卷走了她所有存款以及設計草圖,這才省悟自己是天底下最白癡的大笨蛋!最糟糕的是沒有人相信她的話,而他也打死不承認拿過她任何東西,所以她什麼也要不回來。

  「要人家相信妳,必須先去相信別人」,這種隨口胡謅的狗屎話,從今爾後她全當放屁!

  經此一事後,她也徹底覺悟了。

  在這個世界上,她將永遠是孤獨的,不會有任何人真心想要親近她,也不會有任何人真心想和她做朋友,更不會有任何男人真心喜歡她,所有企圖接近她,說要做她的朋友,或者向她示愛的人,都是沒安好心眼的壞蛋。

  一輩子,她都會是孤孤單單的!

  她必須先認清這一點,才有辦法築構起夠堅固的防衛網保護自己,讓自己不再上當,不再受到任何傷害,然後,她才能夠繼續走下去。

  這趟人生旅程,她只能一個人走!

  如今,既已走到這種地步,她只能放棄進米蘭IM計學院的計劃到羅馬去,因為羅馬大學願意提供她獎學金;又屈就自己做公用女傭以換取住宿,再另外打工賺取生活費,這樣總算勉強捱過來了。

  生活依然那麼辛苦,日子始終那麼難過,為什麼平平都是人,她就得活得這麼可悲呢?

  只因為她生來就沒人要嗎?

  這世上的孤兒又不止她一個人。

  還是因為她長得實在很抱歉,小小一對老鼠眼,只要一低下眸去看課本,老師就K過來粉筆罵她上課偷睡覺;鼻子像蓮霧,喘個氣就好像風箱在鼓動,還可以瞧見兩個宇宙大黑洞:嘴巴是名符其實的血盆大口,幾乎佔去了半張臉,頭髮稀稀疏疏還有少年白;皮膚又乾又黃,身材又瘦又小,前面是洗衣板貼上兩片燒干的荷包蛋,後面是飛機場跑道;屁股不曉得長到哪裡去了,十九歲的年紀看上去像九歲,既難看又惹人厭,想倒貼人家都引不起人家的興趣呢!

  也對,這副德行連她自己看了也討厭,吃飯時不小心看到鏡子裡的尊容都會吐出來,除了瞎子,又有誰會喜歡?

  有,智障!

  只有瞎子或智障有可能喜歡她,但是她不甘心,所以,這趟人生旅程,她寧願自己一個人走下去,直到終點站……

  註:意大利的學制和台灣略有不同,小學五年,中學三年,高中五年(分有文學、科學、藝術、技能等四類組),公立大學四~五年,畢業後相當於碩士。

                

  「難怪她這麼不相信別人!」路希喃喃道。

  「換了是我,大概也差不多。」沙利葉咕噥。

  「不過這份報告可真詳盡呢!」羅弗寇不變的實事求是。

  「因為調查的人把她的日記拷貝一份回來了,」沙利葉指指桌上另一封牛皮紙袋,比他們手上這一封更厚。「應該在那裡頭。」

  「這是犯法的吧?」羅弗寇推推眼鏡,很下以為然地嘀嘀咕咕。「未得屋主同意偷偷潛入人家家裡,這是竊盜行為,又未得同意私自拷貝人家的日記,這是侵犯隱私權,還有……」

  「你真囉唆!」沙利葉不耐煩地拿起另一封牛皮紙袋,正要打開,冷不防一隻手橫過來奪去。

  「慢著,交給我,她的日記只有我能看,你們不准動!不過……」路希困惑地盯住手中的牛皮紙袋。「有一點我實在無法理解,她明明如此美麗,宛如天使一般,為什麼……」

  羅弗寇與沙利葉不約而同翻了一下白眼。

  「夠了,那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要說服她相信你並不容易……」

  「那怎麼辦?」路希焦急地問。

  沙利葉聳聳肩。「只有先說服她給你機會。」

  「你辦得到嗎?」

  「我會盡全力,不過……」沙利葉上下打量他。「你最好先去把自己弄整齊一點,否則,她會認為你沒有誠意喲!」

  路希彷彿被針剌到屁股似的猛一下跳起來。「我去淋浴!」

  支開路希後,沙利葉立刻卸去輕鬆的外貌,換上嚴肅的表情。「你認為呢?」

  羅弗寇頂了頂眼鏡。「沒有和她當面談過話,我什麼也不認為。」

  沙利葉頷首。「我也是,除非和她談過,否則,我也不敢肯定她是不是那種別有企圖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呢?」

  「那就幫他們,儘管她的容貌實在令人不敢領教,但,路愛她,這就夠了。」

  「那如果是呢?」

  「立刻判出局!」沙利葉毫不猶豫地比了一下出局的手勢。

  羅弗寇哼了哼。「她出局,路那邊怎麼辦?」

  「唔,這個嘛……」沙利葉沉吟著。「嗯,這實在是令人傷腦筋,路的脾氣你我都清楚,如果……呃,算了,到時候再說吧!」

  「無論是或不是,情況都很麻煩。」

  「那倒是,唉!為什麼那女孩子就不能像愛蓮那樣溫馴呢?」

  「路不喜歡愛蓮。」羅弗寇點出事實。

  沙利葉窒了一下。「該死,路的品味怎麼這麼奇怪呢?」

  「你的品味也不怎麼正常。」羅弗寇嘲諷道。

  「我的品味哪裡不正常了?」沙利葉不服氣地反問。

  「你喜歡……」

  「壞女人,」從旁驟然岔進來一個聲音。「而且要很壞很壞的壞女人,這才不正常。」

  「那種女人才有味道嘛!」沙利葉咕噥。

  羅弗寇連忙起身去拿浴巾扔給路希。「你的頭髮該修了。」

  「待會兒就去。」路希蒙著頭說:「幫我挑一套衣服。」然後坐下,繼續擦頭髮。「無論如何,我只要卡露蜜,所以……」浴巾稍揚,露出一雙深黝的藍眸,藍眸中隱隱浮現一抹嚴厲的冷酷之色,令人不寒而慄。

  「我絕不容許你們判她出局!」

  哎呀!他聽到了。

  沙利葉裝了一下鬼臉,羅弗寇正大光明的躲在更衣室裡打死不出來。

  「哈哈,只是說說而已嘛!」沙利葉打著哈哈,見路希眼中的森冷依然不變,不禁又吐了一下舌頭。「呃,我說,路,倘若我們能說服卡露蜜給你一個機會的話,我建議你,先讓她生個孩子,女人嘛!她們可以不要男人,卻心甘情願被孩子綁死,這是她們的天性。」

  為了消弭路希的怒火,免得自己枉死當場,只好先獻上詭計一條,儘管羅弗寇躲在更衣室門後拚命對他瞪紅眼,他睬也不睬。

  老命要緊!

  「是嗎?」路希眼中的陰鷙果然消失了,又回復往常的純真無邪。「那如果她不願意那麼早生呢?」

  「不會,」沙利葉搖頭。「我有預感她不會那樣想。」

  「為什麼?」

  「因為她是個孤兒,孤兒最渴望的就是親人,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所以先讓她生個孩子,利用孩子來綁住她,這是最可靠的辦法!」

  「可是……」路希仍有疑慮。「她還是可以帶著孩子離開我呀!」

  「你這個白癡!」沙利葉歎道:「我剛剛才說過,她是個孤兒,孤兒最清楚沒有父母的悲哀,不管是沒有父親或沒有母親都一樣,所以,她絕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嘗受到那種辛酸,明白了嗎?」

  路希恍然大悟地啊了一下。「明白了!」

  「明白了最好。」沙利葉暗暗揮去冷汗。「好,趕快換衣服準備出門吧!」總算逃過一劫了。

  所以說,要講俏俏話一定要躲到廁所裡頭去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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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48:27 |只看該作者
               

  她需要一台電腦。

  由於下學期開始要上電腦色彩學和數字設計基礎,所以豆芽需要一台電腦,但是她沒有,也買不起。

  即使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電腦如同電話一樣普遍,但她就是擁有不起。

  雖然大學裡有電腦教室供學生使用,但也不是二十四小時開放,她沒有把握能在開放時間內完成作業,因為她對電腦並不是很熟練,又必須打工,時間非她所能自由掌控,所以,她非得買一台電腦不可。

  可是,錢在哪裡?

  「卡露蜜,菲爾斯先生已經半個月沒來了。」

  聽到這種肯定兼詢問的句子,豆芽馬上端出一張毫無表情的臉面對服飾店經理譴責的表情。

  「是。」她知道經理想問什麼,但是除了這個字,她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回答。

  她又不是酒店裡負責拉客的公關小姐,店裡做再多的業績也輪不到她分紅,客人來不來關她什麼事?

  「好吧!那,妳下學期能不能繼續來上班?」

  經理這一問,豆芽頭就大了。

  「這個……下學期的課到底是如何排法她也不知道,如果時間不恰當的話,她就不能繼續來打工了。「對不起,我還不能確定。」這個問題比沒錢買電腦更嚴重,不能打工的話,她要如何過日子?吃空氣、喝涼水?

  准七時半,豆芽下班了,拉攏了外套衣領,迎向淒惻的寒風。

  她的衣服都是撿徐家三個姊妹不要的衣服來穿,反正她的個子矮小,大些小些都無所謂,雖然陳舊了一點,樣式既不適合她也不合身,但質料很好,還是滿保暖的;教人忍受不了的是飢餓的感覺,為了想省錢買電腦,她硬是把一天中唯一的一餐也減了一半量,不過才一個多禮拜而已,她已經餓得想吃掉自己了。

  所以,當人家說要請她吃晚餐的時候,即使腦袋裡非常堅定又毅然地否決掉,但嘴巴卻--

  「康小姐。」

  「呃?」豆芽愕然止步,循聲望去。「你們叫我?」

  「對。」

  豆芽疑惑地打量對方--兩個高瘦的陌生男人,警覺心立刻上揚至臨界點,

  「你們是……見鬼,怎麼又是你!」她憤怒地瞪住躲在羅弗寇和沙利葉身後探頭探腦的路希。

  半個月沒見到他,她以為自己應該為終於能擺脫他而感到輕鬆無比,但此刻再見到他,她卻發現自己竟然鬆了一口氣--他沒有放棄她,下一秒鐘,才剛松出的那口氣又被抽回去。

  老天,她怎麼可以有這種危險的想法!

  這是錯誤的,大錯特錯!

  驚嚇之餘,她立刻用憤怒來武裝自己,也用憤怒把那種錯誤的想法趕出腦海,更用憤怒來警惕自己--千萬不能再上當了!

  「居然找幫手來,你到底還想幹什麼?幹架?」

  路希馬上自羅弗寇身後消失不見,豆芽見狀,雖然憤怒,但仍忍不住差點笑出來。

  虧他長得那麼高又那麼顯眼,真不曉得他是如何把自己藏起來的。

  把自己縮成一團毛球?

  「康小姐,請別生氣,我叫沙利葉,他是羅弗寇,我們是路的好朋友,並沒有什麼惡意,」沙利葉趕緊使出他最有魅力的眼神,拿出最蠱惑人的聲音安撫她。「只是想和妳談談而已。」

  「談什麼?談他?」但是豆芽好像沒看到他的眼神,也沒感覺到他有多迷人,依然惡聲惡氣。「免談!」

  「那……」沙利葉暗暗端詳對方,忽地福至心靈地提出邀請。「請妳去吃晚餐可以嗎?」

  「好!」話一脫口即摀住自己的嘴巴,豆芽眼露吃驚,表情懊惱,似乎自己對自己的衝口而出也感到非常意外。

  「妳又沒吃午餐了!」路希突然又冒出來。

  「你管我!」豆芽老羞成怒地吼過去。

  「我關心妳啊!」

  「不必!」

  「妳會餓死的。」

  「那也不干你的事!」

  「妳為什麼一定要節省成這樣?要買畫紙?畫板?彩色筆……」

  「買電腦。」

  「我買給妳。」

  「買給你自己吧!」豆芽敬謝不敏地冷哼。「誰知道你又在使什麼壞主意!」

  「沒有啊!」路希委屈地瞅著她。「我這麼愛妳,怎麼可能……」

  「不要對我說那種話,我不會上當的!」

  「但妳是我的妻子啊!我不會騙……」

  「不聽!不聽!不聽!」豆芽雙手摀住耳朵大叫。

  不愧是男女通吃的「賤男」,走遍天下無敵手的超級公關,只這樣來回聽幾句,觀察片刻豆芽的神色反應,沙利葉居然已能瞭解到大概的狀況。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個醜女孩並沒有什麼壞心眼或狡猾心機,但是防衛心理比北約防衛系統更堅固,絕非三朝兩夕可以突破得了,畢竟,她的防衛心理也是將近二十年來一點一滴逐漸鞏固起來的。

  「我想站在這裡吵不太恰當,還是先去用餐吧!」

  「好!」豆芽再度脫口而出,也再度摀住自己的嘴,眼神尷尬。

  好丟臉,原來肚子餓的時候不但控制不了胃的哀鳴,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

                

  三個大男人目瞪口呆地盯著那位個頭只有他們三分之一的小女人狼吞虎嚥地吞下近兩人份的套餐:心裡頭直在懷疑--那些食物都塞到哪裡去了?

  開胃菜尚未上桌之前,豆芽已經把那一盆熱呼呼的現烘麵包以及香腸片盡數解決掉了;接下來是開胃菜:酥軟香甜的地中海蜜瓜搭配細膩偏鹹的帕瑪火腿薄片;頭盤:炸鱈魚條和培根奶酪蛋汁面:醒胃菜:蔬菜水果色拉:主菜:燉牛尾和鮮魚大豆湯;甜點:提拉米蘇和水果,最後是一杯香醇的濃縮咖啡。

  這樣一整套全餐大多數人都吃下完,她不但全吃光了,而且每次吃完自己的份之後,她總是會咕噥一句「你不吃我吃,別浪費了」,然後很大方地把路希的餐盤光明正大的交換過去,其它兩人的套餐她卻看也不看一眼。

  有趣!

  沙利葉噙著揶揄的笑,瞥一眼刻意把餐食留下來給她吃的路希,再看看毫無羞赧之態地吃掉兩人份套餐的豆芽,若有所悟地暗自點頭。

  看樣子這個小女人的防衛系統也不會很難突破。

  上過一次床之後,即使她想否認彼此的關係,這種男人與女人之間的親暱感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她畢竟是個女人。

  「滿足!」豆芽挺著胃,心滿意足地歎息。「這樣起碼可以撐上半個月了!」

  三個男人再次瞠大眼,錯愕地面面相覷。

  不會吧?她打算吃過這一餐後,就可以頂上半個月不吃東西了?

  沙利葉猝然失笑,「我突然發現,路希和康小姐頗有異曲同工之……之……呃……」他聳聳肩,沒說完,怕說完會被衛生眼K死。

  總之,絕不是妙。

  豆芽狐疑地瞟他兩眼。「要說什麼就說吧!不過聽不聽在我。」肚子裡裝了兩份套餐,她實在氣不起來了,就姑且聽聽他們又要拿什麼鬼話來騙她上當。

  沙利葉思索片刻,決定直搗核心。

  「康小姐不相信妳已經和路希結婚了?」

  「不信!」

  「那麼要如何妳才肯相信?」

  「無論如何我都不信!」

  真乾脆!

  「妳不信神父的話,那教堂婚姻記錄簿妳也不信嗎?」

  「你們有錢人什麼事都可以作假!」

  真多疑!

  「請羅馬市長作證?」

  「你們是上流社會的一窩蛇鼠,他當然幫你們!」

  真難搞!

  好吧!那只剩下一個辦法。

  「那我們反過來說好了。」沙利葉溫和的微笑。「請問康小姐,妳有什麼地方值得路希這麼堅持針對妳,非得一路整妳到底不可?」

  問她?

  她還想問他呢!

  眼神遲疑了兩秒,「那要問你們啊!」豆芽馬上又反擊回去。「也許是我什麼時候不自覺地惹火了他,讓他不定決心非得整死我不可;或者他就是純粹看我不順眼,不整死我不爽!」

  「問我們?」沙利葉笑得有趣。「以我看,完全沒有!而且路希的個性很單純,妳要是真惹惱了他,我保證,他絕不會讓妳『不自覺』,倘若他看妳不順眼,他連一個字也不會跟妳交談。」

  「你是他的朋友,你自然是替他說話。」豆芽連一個字也不信他的。

  「說的也是,那我們再換另一個角度來講好了。」沙利葉很有耐性地保持微笑。「凡事有正面也有反面,妳可以為了保護自己只看對自己有利的一面,但對路來講,這又何其不公平,他是真心真意在付出……」

  「我不……」

  「妳不相信,我不怪妳,因為我也不太相信他會愛上妳,我想妳應該知道原因是什麼……」路希瞪過來一眼,沙利葉裝作沒看到。「但是,當他告訴我他瘋狂的愛上妳的時候,我知道他沒有說謊,因為他從來不說謊,不是他太老實,而是他根本不懂得說謊……」

  豆芽嗤之以鼻地哼了哼。

  沙利葉不在意地輕哂。「總之,如果妳老是這樣為了自衛而斷然否決每一件事的另一種可能性,我敢肯定妳的生命永遠不會有進步,因為,妳不給自己任何機會。人如果不懂得冒險就只能停在原地踏步,這點妳應該能瞭解,所以妳不認為應該給他,還有妳自己一個機會,讓他有足夠的時間來證明他是真心喜愛妳的嗎?」

  「可是……」

  「請先聽我說完……」沙利葉抬手阻止她的反駁。「好,如果這種說法妳依然不能接受,那麼我們可以再來談談現實的問題。據我所知,妳現在的境況並不好,就算他真的要整妳,妳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但反過來說,就算是假的好了,假作菲爾斯夫人對妳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好處?」豆芽懷疑地斜睨著他。「會有什麼好處?」

  沙利葉微微一笑。「也許妳知道他很富有,但不知道他富有到什麼程度,我來告訴妳,他富有到無論妳開口要求什麼,他都能為妳達成願望,就算妳要月球上的岩石,他也能為妳買一艘航天飛機飛去替妳拿回來。綜合以上各點,妳不笨,應該可以自己斟酌出做何種決定對妳自己最有利,對不?」

  豆芽拚命眨著小老鼠眼,「你是說……」偷瞄路希一眼。「要我利用他?」

  「沒錯,」沙利葉滑稽地擠眉弄眼。「既然妳認為他為了某種不可知的理由要欺騙妳、玩弄妳,打算一路整妳到底,那麼妳反過來利用他也沒什麼不對,你訛我詐,很公平啊!所以妳淨可以利用他來解決妳的困境,讓妳自己過得舒適一點,就算是報復他的壞心眼好了,他要整妳,妳偏偏不給他稱心如意,還利用他,這不是很有意思嗎?l

  他拚命鼓勵她黑心一點,說得豆芽直發愣。「那……那他……他……」

  「他會心甘情願讓妳利用,以換取證明他愛妳的機會。」

  豆芽沉默了,半晌後。「但如果他是……」忽又停住。

  沙利葉流露出瞭然的眼神。「如果他是真的愛妳,他更不會在意被妳利用。」

  又沉默了,好半天後,豆芽才輕細地問:「我要如何利用他?」

  「搬去跟他住在一起,讓他照顧妳。」

  「住在一起?」豆芽驚呼。「但……」

  「不必但,我知道妳的問題在哪裡……」沙利葉泰然自若地端起咖啡來輕啜一口。「其實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路的家相當大,妳可以自行選擇一間中意的房間住下,不一定要和他睡在一起。」

  路希又開始瞪眼了,沙利葉依然裝作沒看見。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們既然已經睡過一次,再睡兩次、三次或四次、六次、八次,甚至住後的每一個晚上,只要是同一個男人,應該沒什麼差別,對不對?」

  「誰……」豆芽臉像西紅柿一樣紅了起來。「誰說沒有差別!」

  「的確有差別!」路希突然打岔進來。「那天晚上她醉得什麼都不清楚,我想對她來講,第二次才是第一次,不過這樣也好,第二次不會痛,她正好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不必像第一次一樣痛得掐住我的脖子好像搖雞脖子一樣搖個不停……」

  「你閉嘴!」豆芽老羞成怒地咆哮。

  路希呆了一下。「我說錯了什麼?」

  羅弗寇蒙著臉雙肩抖個不停,沙利葉更是趴在桌上搖得整張桌子都在晃動。

  「天哪!天哪!天哪!」他呻吟不已,笑意濃濃。

  豆芽臉更赧。「不准笑了!」

  羅弗寇與沙利葉仍在抖,路希茫然不解。

  豆芽火了。「你們再笑,我要走了!」

  路希一驚,急忙一拳一個K過去。「不准笑了!」

  那兩個快抖散骨頭的傢伙這才勉強收起笑意,再把咖啡一口喝光,終於回復平靜--回家再笑。

  「總之,住在一起不一定要睡在一起,就算睡在一起也沒差,反正是同一個男人,不是嗎?」沙利葉笑咪咪地說。

  「當然不是!」豆芽狠狠地瞪他一眼,「不過……」她又沉吟片刻。「我會考慮。」

  聞言,三個男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大口氣。

  終於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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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0 17:50: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豆芽並沒有考慮,她不敢考慮。

  無論任何事,當妳放了希望下去,即便只是一咪咪,失望時也會比完全下抱任何希望更慘痛百倍,這種經驗她豐富得很,隨手一掏滿滿都是,所以她根本不敢考慮,然而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往某一條路走下去。

  一條千年前就注定要走的路。

  「聽說下學期電腦課都排在下午喔!」同學A。

  「那不就一星期有兩天下午有課囉?」同學B。

  「沒錯,如果上午也能排課就好了……」

  好極了,她不能繼續在服飾店打工了!

  豆芽沮喪地暗忖,開始絞盡腦汁思索:她還能打什麼工?

  然後,上學期結束前一星期的週末夜,難得的,豆芽的四位「僱主」竟然都在家,她們在討論另一件現實問題。

  「下學期我要搬到羅倫佐區,」僱主A。「上課比較方便。」

  「我父親調職到羅馬來,公司在泰斯塔奇歐區提供一棟住宅給他,所以下學期我也要搬走了。」僱主B。「事實上,我妹妹後天就會先過來熟悉一下環境。」

  「那我的房間讓給妳妹妹住,」僱主C。「我要搬去和男朋友同居。」

  「既然妳們都要搬出去了,那我也要另外找地方住。」僱主D。

  意思就是說,她們不提供免費住處了。

  現在,她連住處也沒了!

  豆芽不禁苦笑不已,還真讓沙利葉那張烏鴉嘴給說中了,就算路希真的要整她,她的狀況也不會比現在更淒慘。

  看來,「利用」路希可能是唯一可走的路了!

                

  「妳需要電腦是嗎?那先到我的辦公室看看,看妳喜歡哪一種的,我就買哪一種的給妳。」

  疾轉方向盤,路希快速地說著,神情興奮莫名,抑止不住狂喜的心;而乘客座上的豆芽則好奇地東張西望,這邊摸摸、那邊探探,這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跑車,不同於上回的轎車,這輛跑車還真是拉風。

  「這車……很貴吧?」

  「不貴、不貴,合美金二十五萬而已。」

  屏息三秒,繼續呼吸。「你到底有多富有?」

  「我也不知道,從來沒有計算過。」

  「……如果我要你把所有的財產全部移轉到我名下……」豆芽試探地說。

  「可以啊!」路希毫不考慮的應允了。

  「你白癡啊你!」豆芽不禁脫口大罵。「哪有人這麼爽快就答應把財產全送給別人的,起碼要猶豫一下啊!」

  「……好,我猶豫好了,可以啊!」

  「你……」豆芽哭笑不得地瞪住那張美麗的側臉。「算了,你住在哪裡?」

  「撒拉瑞亞大道。」

  「貴族區。」豆芽低喃。

  「那裡到妳們學校很方便,我可以每天接送妳上下課。」路希體貼地提議。

  「不用。」

  「那妳午餐一定要吃。」

  「你是老母雞嗎?」

  「不是。妳午餐一定要吃!」

  「……」她就偏不吃,看他能怎樣!

  之後,他們來到路希的「辦公室」裡,豆芽錯愕地愣了半天。「這是你的……辦公室?」

  「對。」

  「請問你在辦什麼公?」如果這樣他還能辦得了公,她也能跳芭蕾舞了。

  「我不懂辦公,公事都交給羅弗寇和沙利葉去辦。」路希很老實地坦誠他的無能。

  「你大學到底都念了些什麼?吃喝玩樂?」語氣充滿了嘲諷。

  「東方語言。」

  豆芽怔了一下,疾轉回身,表情錯愕。「東方語言?」

  路希笑吟吟地把鑰匙扔在矮几上。「主修中文。」

  豆芽更驚訝了。「你會說中文?」

  「不是很標準,不過,大致上都還聽得懂,」他走向吧台,「所以我感到有點奇怪……」打開冰箱取出果汁,「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豆芽應該是一種蔬菜的名字吧?」

  「你沒記錯,孤兒院裡每個人都是用蔬菜的名字來命名。」

  豆芽好奇地摸摸大型電動遊樂機,再經過彈子台、電動機車台,往上看,居然還有籃球框,一整面玻璃帷幕,一整面電視牆,浴室、更衣室是霧面玻璃隔間,足夠睡上三個人的巨大彈簧床,六台電腦,吧台……

  什麼都有,就是沒有半件辦公用品,連辦公桌都沒有。

  「妳們院長一定很愛吃蔬菜。」路希遞給她一杯果汁。

  「也許吧!」豆芽一口氣喝乾,再把空杯子還給他。「既然你不辦公,來公司幹嘛?」

  「簽名。」

  豆芽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注視他片刻,然後搖搖頭。「佩服!」

  「挑吧!」路希一一打開每一台電腦。「妳喜歡哪一種?」

  豆芽看了半天。

  「其實我對電腦並不瞭解……」

  「妳要做什麼?」

  「繪圖。」

  「我知道了,我會幫妳訂一台最適宜繪圖的電腦。」路希爽快的說:「現在,要不要到我家看看?」

  豆芽猶豫一下。「好,不過先說好,學期結束我才會搬家。」

  但是一到達路希位於撒拉瑞亞大道的家,她後侮了,杵在他家前面,打死不肯進去。

  「為什麼不進去?」

  「這就是你家?」

  「對。」

  「不對!」

  「呃?」

  「這不叫『家』,這叫城堡!l

  「城堡有圍牆,這裡沒有圍牆啊!」

  「沒有圍牆的城堡!」

  「哪裡是城堡,這明明是凡維持爾設計的別墅,怎麼會是……啊~~妳……不喜歡?」

  「這不適合我。」

  「哦……那妳喜歡什麼樣的屋宅?」

  「溫馨的『小房子』。」

  「我懂了,我會另外找一棟『小一點的房子』,如果來不及裝潢,我們就暫時先住辦公室好了。」

  「很抱歉,那也不叫辦公室。」

  「那叫什麼?」

  「遊樂場。」

                

  豆芽的行李差不多都打包好了,僅剩下一些零碎的小東西,只要隨便找個箱子扔進去就行了。可是……

  為什麼她總覺得少了什麼東西呢?

  不過,她認為不會是什麼重要物品,事實上,她根本沒什麼重要物品,所以也沒有刻意去想到底是少了什麼東西。直到這天晚上十點多,她和路希約好翌日搬家的時間,剛放下電話準備去睡覺,電話又響起來了。

  「Pronto……是妳,什麼事……咦?為什麼?可是我要睡覺了,明天要搬家了耶……好嘛、好嘛!妳說哪裡……」

  三十分鐘後,豆芽來到南羅馬的阿文提內高級住宅區,其中一棟宅邸正在舉行生日晚宴,她猜想過生日的主人一定是年輕人,因為客人大多數是年輕人,而且晚宴已經結束了,年輕人們正在跳舞。

  但是,那個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之姿在等候她的卻是一個倨傲的中年人,而中年人身邊則圍立著幾個年輕人,其中兩個正是把她招來的僱主B--蓮達和她妹妹麗達。

  「耶!那個不是我的嗎?」豆芽驚訝地指住麗達身上那套綠寶首飾。「妳偷我的?」

  「我不是偷!」麗達漲紅臉大叫。「我……我只是借用一下嘛!」

  「沒有經過我的同意?」

  「妳……妳不在啊!」

  「所以妳就可以隨便進我的房間,隨便拿我的東西?」豆芽氣憤地大叫。「我的房門有上鎖耶!」

  「姊姊有鑰匙!」

  「咦?」沒想到妹妹會把事情推到她身上來,蓮達嚇了一大跳。「這……我原本就有所有房間的鑰匙,因為租約是我簽的嘛!」

  「那妳也不能……」

  「別再說這個了,這個不重要,」為免她再追究下去,蓮達連忙轉移問題。

  「重要的是妳那套首飾,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首飾?」豆芽狐疑地看看麗達,再望向神情嚴肅得有點可怕的中年人。「人家借我的。」

  「借?」蓮達嘲諷地哈了一聲。「誰會借給妳那麼貴重的首飾?」

  「貴重?」豆芽蹙眉。「不會吧?那又不是真的綠寶……」

  「是真的!」中年人終於開口了。「而且是從我手裡賣出去的,妳知道價值多少嗎?告訴妳,那綠寶石總重232克拉,價值……」

  「不必說了!」如果是真的,對她而言那必然是天價,她聽都不想聽。「不管是真是假,那都是人家借我的,不可以嗎?」她早該想到了,既然那傢伙那麼富有,當然不可能買仿製品。

  「妳……」中年人輕蔑的眼神在她身上繞了一圈。「會有那種朋友嗎?」

  原來如此,他們以為這是偷來的贓貨嗎?

  「妳們誰有手機借我一下?」豆芽咬牙切齒地問:「我通知那個人來,你們去問他吧!」如果他會來的話。

  中年人一聲不吭把手機遞給豆芽,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路希的手機號碼。

  「喂,路希……你這個混蛋!」她說的是中文,因為不想讓人家知道她說什麼,但由於她已經十幾年沒講中文,所以說的有點怪腔怪調,有的豐還發錯音,聽起來很可笑。「你是庫意的是不是?」

  見大家都瞪著她,她下意識背過身去。

  「機然買那麼貴沖的首飾,你想賤害我嗎……聽不同?你不是說你聽得同中文……我說的粉區塊?你才區塊!混蛋!現菜你給我聽著,如狗你是庫意要賤害我,那你可以該使丟笑了,因為人家想誤賴我是小頭,說不停等一下就要罷我差到警察及去。如狗不是的話,你就馬上給我困過來!」

  喘了幾口氣後,她才繼續報出她所在的住址,而後關機,把手機還給中年人。

  「他立刻過來。」她說,再小小聲補充,「也許。」

  然後,她發現有更多人圍過來看熱鬧,知道內情的人忙著向不知情的人解釋,於是愈來愈多輕蔑的視線投注在她身上,蓮達趕緊把麗達身上的首飾拿下來交給中年人,中年人理所當然的接收下來。

  沒有人相信豆芽的話。

  半個鐘頭後就會知道路希是不是故意陷害她的了,豆芽暗忖,這將會是史上最漫長的半個小時。

  十分鐘夠了。

  十分鐘後,屋外車道上猝然傳來一聲又長又尖銳的緊急煞車聲,緊隨著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十秒鐘後,一位美麗又高雅的男人即出現在眾人眼前,彷彿熾熱的光源般為這黯夜帶來一片亮麗的光芒,眾人的視線立刻轉移到他身上,驚歎聲此起彼落,原先生硬的氣氛也自然而然被融化了。

  「你……」

  「等等,請先讓我搞清楚……」站定在豆芽面前,路希直喘氣,他說的中文比豆芽正確多了。「妳剛剛是說我要陷害妳,然後人家說妳是小偷,要把妳抓到警察局去,對嗎?」

  「對!」豆芽忿忿的點頭。「沒錯!」雖然很高興他這麼快就趕來了,但被誣賴的感覺還是很不爽,令人情不自禁回憶起孤兒院時期的童年往事,有夠悲慘!

  「可是……」路希苦笑。「我還是不懂啊!」

  「那個……」豆芽指指中年人手上的綠寶首飾。「他們人為是我頭來的,明明是你接我的!」

  「認為,偷,借。」路希喃喃糾正她的發音,「我想妳還是說意大利語比較好。」然後徐緩地轉注中年人。

  中年人一臉不敢置信的錯愕表情,還有一點惶恐。「菲爾斯先生,我……我沒有想到……」沒有想到那個一身破舊的醜女孩,竟然會認識這位連他也高攀不起的人物。

  「那是我買來送我妻子的,你有什麼疑問嗎?」路希淡淡地說。

  「妻子?!」中年人驚喘,臉發綠,比他手上的綠寶首飾更綠。「她……她是菲爾斯夫人?!」這太過分了吧?

  「她是我的妻子。」路希探臂親暱地環住豆芽,卻被她氣憤難消地推開,他那張美麗的臉也跟著垮下去。「我想我再也不會到你店裡買首飾了!」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菲爾斯先生……夫人,我……我……」中年人不知所措地吶吶道,旋即想到最重要的事,連忙誠惶誠恐地把綠寶首飾還給路希。「實在很抱歉,我……我……我沒有話說,但我是真的很抱歉,真的!」

  路希不再理會他,兀自把一張討好的笑臉湊到豆芽面前,「這個……」他想把首飾再還給豆芽。「妳的。」

  但豆芽不肯要,兩手都藏到身後去。「我不要!」而且轉身就走。「我要回去睡覺了!」

  路希忙追上去。「我送妳!」

  不一會兒,車聲又起,那對美醜極端相異的夫妻離去了,眾人卻仍呆立原地,張張臉都是一副備感困惑的神情。

  他們究竟是怎麼湊在一起的?

                

  翌日,豆芽在客廳等候路希,她那幾位僱主以前所未有的熱絡態度圍繞在她身邊,各個都熱情得好像她們是幾百年的老朋友似的,所圖何事在她們貪婪的眼裡寫得明明白白的。

  「就這樣分開,我們一定會好想念妳的!」

  聽她唱歌!

  「是啊、是啊!有空就找時間聚聚吧!」

  可惜她很忙,沒空!

  「或者,請我們到妳家玩?」

  自己去玩手指頭吧!

  「喏,先把我們的手機號碼記下來。」

  「」34567……記好了!

  「無論如何,妳一定要和我們聯絡啊!」

  慢慢等著吧!

  同居四個月,在她們眼裡她一直是只醜陋的小老鼠,總是以不屑的態度冷淡以對,在這分離前一刻,她們竟敢要她相信她們有多情深意重!

  下輩子吧!

  半個鐘頭就好像半年那麼久,好不容易,路希來了,豆芽趕緊開門迎接大駕,恨不得早點離開那四……不,五個勢利鬼。

  「咦?你怎麼也來了?」豆芽納悶地問,再望向畏畏縮縮躲在沙利葉身後的小老鼠。「他又是怎麼了?」

  「他說昨晚妳很生氣,怕妳今天又說不肯搬去他那裡了。」沙利葉笑得很樂。

  豆芽聳聳肩。「如果不搬去他那裡,我就沒地方住了。」

  路希一聽,立刻眉開眼笑地跳出來。「我幫妳搬行李!」

  豆芽的行李並不多,連一輛旅行車都裝不滿,不過十五分鐘後,他們已上車駛往目的地了。

  「咦?怎麼走這條路,不是應該走諾曼塔納路嗎?」

  路希與沙利葉相覷一眼,目光閃爍。「呃,那邊尚未裝潢好,如果妳不想住撒拉瑞亞大道的別墅,那就只好先住辦公室。」

  對於這種回答,豆芽毫不起疑。

  夜裡,因為路希的辦公室裡只有一張大床,這麼冷的天氣,豆芽也不想睡地上,迫不得已只好跟他睡在一起。

  「你不准亂來喔!」她千囑咐、萬交代。

  「是是是。」他唯唯諾諾。

  他不會亂來,夫妻之間的任何曖昧行為都是「依法行事」,所以那不算亂來。因此當夜深時,豆芽在睡夢中不自覺地偎向暖呼呼的熱源--路希懷裡,他也就順勢「依法」為所欲為。

  事畢,尚未喘過氣來,豆芽便狠狠K了他一拳,差點把他的鼻子給K歪了,但仍然沒有任何懷疑。

  男人嘛!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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