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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肉腳老么萬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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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0:19: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有人說,單親家庭很可憐。

  告訴你們,真的超級可憐!

  有人說,單親爸爸扶養長大的女兒好悲哀。

  告訴你們,真的超級悲哀!

  有人說,活在出色姊姊們陰影下的肉腳小么妹最凄慘。

  告訴你們,真的超級凄慘!

  特別是當你有個IQ兩百的姊姊,加上一個世界級美女的姊姊,還有一個溫柔高貴到不行的姊姊時,告訴你們,這真的是地獄,活生生的地獄!

  尤其是有那麼一天,當親愛的姊姊們在你吃早餐吃一半時突然告訴你──

  「我要結婚了!」

  「好萊塢導演找我去拍片!」

  「我要到德國去留學!」

  倘若這樣還沒有嚇得當場噎死你,告訴你們,如果你們真的碰上這種狀況,請千萬記住,務必預先寫好遺囑,把你老爸每個月給的零用錢、輪流向各位老姊拗來的一百兩百、過年A來的紅包,以及打工打了一輩子存下來的私房錢,還有最珍惜寶貴的物品都分配好歸屬之後,再打開房門去迎接你的挑戰,因為……

  世界末日終於來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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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0:19: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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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鈴!

  六點整,擾人的鬧鐘剛響第一聲,床上的人便火燒屁股地跳起來按下鬧鐘,再以奧運競賽的速度奔去浴室刷牙洗臉,旋即慌慌張張地跑回來更衣拎包包,保證前後不會超過三分鐘。

  邵曉笛頂著一頭未經梳理的雞窩頭,正想偷偷摸摸地溜他個神不知鬼不覺,豈料才衝到客廳半途……

  「小妹,真沒禮貌,不跟大姊打聲招呼就要走人了嗎?」

  手腳頓時凍結在最佳跑步姿態,曉笛僵了片刻,才僵硬地移動脖子轉向廚房,大姊邵曉曇正探出腦袋來不讚同地搖著手指頭。

  「小妹,你打算穿這樣去上班嗎?」

  喀喀喀,僵硬的脖子又轉向邵曉麗的房門口,美麗的二姊那雙精致描繪的柳眉呈現倒八字型,眉下的眼燃著兩簇火焰,再燒旺一點就要把眉毛給燒掉了。同時,隔壁房門,三姊邵曉婕頂了頂金絲邊眼鏡,對著曉笛那張絕望的臉晃了晃一本厚厚的書──後者差點被那陣風給掃到天邊去了。

  「小妹,半個鐘頭的課你都忍受不了嗎?」

  半個鐘頭?

  讓她死了吧!

  砰一下,曉笛筆直地倒在沙發上氣絕斃命了!

  然而,邵家人自來不懂得同情為何物,眼見可愛的妹妹倒地身亡,竟然連滴淚水都吝於施舍,邵曉麗若無其事地拖著死屍回到房裏,臨時客串殯儀館化粧師,又換衣服又梳頭發又化粧的搞了大半個鐘頭,這才滿意的把死屍給一腳踹了出去。

  邵曉曇馬上接手將死屍安置在餐廳裏,開始孜孜不倦地教導死屍關於死人的基本規矩禮儀和言行舉止。

  最後,邵曉婕捧出好幾本英文片語總匯、日語基本句型、國貿學、企業管理學、經濟學等,高高地疊在曉笛面前,擦亮了眼鏡,清了清喉嚨,再接棒致力於發揚光大臺灣最霹靂無敵的填鴨式教育。

  而從頭至尾,那個沒用的老爸爸始終躲在中國時報後面見死不救,光顧著啃他的土司,灌他的咖啡。

  嗚嗚嗚……就知道,女兒太多了,折磨死一兩個不算什麼啦!

  「人家不要穿裙子啦!」曉笛抗議。「以前除了學校規定之外,人家也從來不穿裙子的咩!」

  「女人不穿裙子算什麼女人!」邵曉麗嗤之以鼻地駁回抗議。

  「哇咧,沒……!」話才剛起頭,曉笛即捂著被輕輕打了一巴掌的臉頰直瞪眼。「喂!大姊,幹嘛打人呀?」不痛,警示意味佔絕大部分。

  「女孩子不準講臟話!」

  「那才不算臟話,那只是口頭語而已嘛!」曉笛委屈地咕噥。

  「所以說,要多學點知識才不會言而無物!」邵曉婕馬上一本正經地訓示過來。

  哇你咧,口頭語還要什麼言之有物?「可是……!」曉笛莫名其妙地縮回被湯匙敲了一下的手。「又幹嘛了啦,大姊?」

  「叉子是讓你用來叉蛋起來吃的,不要用戳的!」

  用手抓可不可以?「我不吃蛋總行……!」曉笛又趕緊收回另一只手,嘆著氣問:「現在又是怎樣了,大姊?」

  「杯子有把手就拿把手端起杯子,不要整只手握住杯子!」

  「哦!拜托,大姊,這麼麻煩,你幹嘛煮西式早餐嘛?」曉笛真想哭給她看。「吃燒餅油條或稀飯不是方便多了嗎?」

  「西式餐桌禮儀是現代女人必備的常識,不過……」

  邵曉曇優雅地淺淺一笑,誰也看不出來在那一副高貴端莊的外表之下包藏著一顆多麼殘酷無情的心,一句話說得不雅,她就可以語氣溫柔地碎碎念斷你幾根腦筋;一個舉止不夠端莊,她便姿態優美地敲得你頭破血流。

  「既然你喜歡中式早餐,明天我就換中式早餐,順便教教你中餐禮儀吧!」

  欸,不會吧?從小吃到大,她怎麼不知道中餐也有禮儀?

  「那……那我自己到7-11買早餐吃!」

  「不準!」

  「咦?為什麼?我……」

  「好了,小妹,」邵曉婕不耐煩地推了推眼鏡又插進來了。「快點,昨天要你背的日語句型快快背一次來給我聽聽!」

  「哦!饒了我吧,三姊,我已經不做學生好久了耶!」

  「好久?」邵曉婕正經八百地搖搖頭。「小妹,你的國語詞匯果然有問題,此刻距離你高中畢業還不到半年,這不叫好久,應該叫不久,懂嗎?嗯!看來從明天開始還要再多加一科國文,中國人怎能說不好國語呢?」

  咚!曉笛再次陣亡倒地!

  捺A按呢?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的世界末日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啊!對了,就從三位老姊同時說要出國那一天開始……

                

  有人說,單親家庭很可憐。

  告訴你們,真的超級可憐,因為大部分親戚朋友鄰居同學等等都會拿那種三分同情,七分優越的眼光注視你,明明還有一個粉可愛的老爹爹,他們卻當你是個沒父沒母、沒親沒戚,沒人要的小可憐,睡的是馬路、吃的是垃圾,然後你就會發現,房間裏堆滿了一大堆那些同情你的人所送的「禮物」,百分之九十九是中古垃圾貨,沒啥路用,只會白佔空間,害你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

  有人說,單親爸爸扶養長大的女兒好悲哀。

  告訴你們,真的超級悲哀,因為悲憐女兒出世未久即失去了親親老娘的關愛,老爸爸通常都會極盡所能地寵愛你,把一切他所喜愛的東西統統傳授給你,於是,你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一個只懂得打球、打架、打混,既粗枝大葉又粗魯更粗壯的男人婆,當你驚覺不對勁時,再回頭已是百年身啦!

  有人說,活在出色姊姊們陰影下的肉腳小么妹最凄慘。

  特別是當你有個IQ兩百的姊姊,加上一個世界級美女的姊姊,還有一個溫柔高貴到不行的姊姊時,告訴你們,這真的是地獄,活生生的地獄!

  因為每個人都會拿你跟她們比,於是,你就被比成了沾黏在她們腳底下的灰塵,即使你的神經線跟你的個性一樣粗到不懂得要去在意那種小事,問題是,偉大的姊姊們在意得要命,她們容不得有人污蔑她們最親愛的小妹妹。

  因此,大姊開始要求你,「站要有站姿、坐要有坐姿、吃要有吃相、睡要有睡相,走路不能外八字,跨步也不能龍行虎步……」總之,先給你一個小小機器人作參考!

  至於二姊則天天客串訓導主任,日日抽著藤條守在大門口,不經嚴格檢查過你的服裝儀容,絕不允許你踏出家門半步。

  譬如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上必定要夾上一個卡哇伊的小發夾,熨燙得服服貼貼的制服上一定得噴上一點幽淡怡人的香水,除非上體育課,否則不準穿運動鞋,只準穿那雙光亮得連蟑螂螞蟻也站不住腳的皮鞋……諸如此之類的。

  而三姊呢!她最偉大了,耐心簡直有天那麼高、海那麼深。

  明明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妹妹,她偏偏要把阿斗妹妹頂到天上去,今天國文,明天數學,後天地理……歷史……英文……

  總之,高三那年,除了上學吃飯睡覺以外的所有時間,曉笛都被鎖在書房裏困在一大堆英文和數字當中,即使是上廁所撇條,邵曉婕都要給她計算時間,時間到不出來,她就闖進浴室裏幫你擦屁股。

  這不是地獄是什麼?

  不過,那一整年水深火熱的煎熬,起碼讓她把高中混畢業了,也不再有人嘲笑她身材像金肉人小姐、走路像猩猩、坐姿像青蛙、笑聲像老母雞,男朋友勉強算交過一個──雖然三天就被甩了,這樣倒也不算白吃苦了。

  可是當有那麼一天,就在她剛畢業過半個多月後,親愛的姊姊們在她吃早餐吃一半時突然告訴她──

  「我要結婚了!」

  「好萊塢導演找我去拍片!」

  「我要到德國去留學!」

  曉笛不禁狂喜於終於能夠脫離苦海,正想跳起來高呼三聲萬歲,下一刻,姊姊們卻又馬上反了悔。

  「可是,要是我們都出國了,小妹怎麼辦?」

  「啊,對喔!小妹怎麼辦?媽媽把她交給我們三個,我們怎能就這樣扔下她不管?」

  哦!求求你們,就這樣扔下她不管吧!

  「我說,老姊們,我已經十八歲了好不好,大姊也幫我找到工作了,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所以你們大可……」

  老么就是這點最悲哀,人微言輕,沒有人肯聽她說話,她說得自信又自大,可是三位老姊們既聽不見,也聽不到,兀自嚴肅地面面相對,把老么妹的未來搬上桌面上來又捏又揉。

  「爸爸不可靠,所以不能交給爸爸。」

  「沒錯,要是交給爸爸,小妹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

  「喂喂喂!為什麼我一定要嫁人?」曉笛大聲辯駁。「我就不能做個快快樂樂的單身貴族嗎?」

  沒有人看她一眼。

  「女人活在這世上有幾條出路?」

  「只有兩條:結婚,或者闖出一番事業!」

  「小妹闖得出什麼事業嗎?」

  「憑她那顆漿糊腦袋瓜子,就算有心,也絕對無力。」

  「那就只有結婚 ?」

  「沒錯!」

  我咧~~請別擅作主張斬斷她的光明前途好不好?

  「雖然現在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行政助理,但是只要我肯努力向上,說不定幾年後就升上課長、經理啦!」曉笛不服氣地反駁。

  三位姊姊同聲一致地「哈!」了一聲給她聽。

  「你能保住工作不被炒魷魚就算不錯啦!」然後又回到她們的討論上。「不過話說回來,以小妹的條件,又能找到什麼好老公呢?」

  說到這兒,三雙尖銳的目光同時刺向曉笛身上,戳得她坑坑洞洞滿身血流。

  「小妹的長相身材都算不錯,但是太邋遢了!」

  「行為舉止輕佻隨便!」

  「說話內容幼稚乏味!」

  哇塞!她真的有這麼差勁嗎?

  「這種條件能釣上的對象肯定同樣差勁!」

  「所以,我們有必要先行提升她的個人水平!」

  「由我來調教她的淑女禮儀。」

  「由我來傳授她女人打扮的技巧和如何表現女人的魅力。」

  「由我來填補她貧乏空洞的內涵。」

  現在是怎樣?她是等待調教的馬戲團猴子嗎?

  「起碼得讓她攀升至中上水準,這樣才有資格挑選對象。」

  「對,要挑個忠實又體貼的男人,最好有自己的房子和車子,年齡差不多二十七、八歲,這樣才夠成熟,能夠容忍小妹的任性,對小妹而言也不會太老……啊!對,絕對不可以是獨生子,也不能有惡質的婆婆,或是壞心眼的小姑……」

  她們在挑選國寶嗎?

  「……而且太出色的男人不可靠,太富有的男人愛作怪,太聰明的男人小妹十有十成應付不來,所以,這種家夥統統都不要。我們只要那種五官長相不會太出色,但也不會太差;月入不可少於六萬,但也不要高於十萬;不要太聰明,也不要太愚蠢,總之,就是那種恰到好處的男人!」

  原來她們是在挑選乖寶寶!

  「請給我等一下!」曉笛大聲喊停。「我的意願呢?為什麼沒有人問問我的意願?我嚴正抗議你們忽視我的人權!」

  「你的意願?你的人權?有那種東西嗎?」

  「呃?」

  「總之,就這麼說定了,除非能幫小妹找到一個登對的對象,否則我們絕對不出國!」

  轟隆隆隆~~

  耳際忽地傳來一陣天崩地裂的毀滅聲,曉笛驀覺眼前烏黑一片。

  肉腳老么的世界末日終於來臨了!

                

  一位身材高 、衣著高雅的小姐拐著高跟鞋,不顧形象險險地鑽進即將合攏的電梯門,斜倚在按鈕板旁的男人有趣地打量她。

  「幾樓?」

  「七樓,謝謝。」

  男人按下七樓按鈕,繼續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地打量她,眼底讚賞之色逐漸升揚,後者卻一無所覺,兀自頻頻看表,又焦急地仰眸盯著樓層數字蝸牛也似地慢慢變換。

  「業務部的?」

  小姐這才瞄了他一眼,頷首,無視男人西裝筆挺、英俊出色的外表,繼續盯住樓層數字,男人兩眉一挑,興味更深了。

  「業務員?」

  這回小姐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漫不經心地回了四個字。

  「行政助理。」四樓。

  「有男朋友嗎?」

  「沒有。」五樓。

  「哦!那……下班後有空嗎?」

  「沒空。」六樓。

  「……有興趣陪我去喝杯咖啡嗎?」

  「沒興趣。」七樓。

  說完,電梯門一開,她即急毛竄火地衝了出去,男人若有所思的神情迅速消失於電梯門後──生平第一次搭訕被如此徹底的拒絕,對他而言還真是難得的經驗呢!

  「快,快,剩下不到半分鐘了!」

  一出電梯,曉笛便聽到一大堆人拚命替她喊加油,本著運動員最後衝刺的毅力精神,更是埋頭狂奔,打過卡後一看,嘟嘟好來得及,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氣──終於保住三千元的全勤獎金了,隨即轉身再跑進盥洗室裏。

  好半晌後,出來的是另一位身著寬松襯衫長褲,腳底拖著運動鞋的辦公室小妹,高高綰起的頭發變成一支馬尾,臉上迷人的粧也洗了,清清爽爽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前一位高雅動人,後一位清新亮眼,只不過動作稍微率性了一點。

  幾位看熱鬧的小姐們竊笑著把腦袋縮回辦公室裏去,先生們惋惜地嘆著氣,曉笛則若無其事地進入茶水間開始她第一項工作:泡茶沖咖啡。

  說好聽她是行政助理,其實是小妹兼打雜,是這家公司專門安插那種明明沒有資格進來,卻又靠關係走後門硬擠進來的人的職位。

  茶水間裏,另一位行政助理童秀蓮早已開始在洗滌自各辦公桌收集來的茶杯了,曉笛便灌水準備燒水煮咖啡和紅茶,眼角同時注意到童秀蓮也在偷笑。

  「有什麼辦法,那又不是我願意的!」她不由得開始為自己辯駁。「明明跟她們說我只不過是個行政助理,可是她們偏偏要我穿那樣,否則不讓我出門,拜托喔!這樣根本動彈不得,怎麼工作嘛?」

  「你姊姊真的很疼你。」

  「是啦!我承認啦!我爸我姊都好疼我,可是……」曉笛作勢擤去一把鼻涕。「這樣未免太超過了吧?居然說在我還沒有找到呷意的男朋友之前,她們絕對不出國,這樣不就等於說我就是那個害她們一個不能結婚、一個不能留學、一個不能去闖事業的罪魁禍首了嗎?」

  恨恨地打開紅茶罐,她又抱怨,「我也不過才十八歲而已咩!幹嘛這麼急著要人家交男朋友嘛!二姊、三姊自己不也沒有!」

  「可是你二姊早已交過很多男朋友了,只是現在還不想固定下來罷了,至於你三姊……」童秀蓮把洗好的杯子放進烘碗機裏。「也不是沒人追她,是她說一定要拿到博士學位之後才要開始考慮那種事,不是嗎?」

  曉笛窒了窒,不禁頹喪地放下紅茶罐蓋。

  「真是豬頭,為什麼每個人都要拿我和她們比呢?我是我,她們是她們呀!雖然我是沒有她們那麼優啦!可是也不會差到哪裏去呀!」

  「差得才多咧!」童秀蓮咕噥。「你唯一交過的男朋友三天就分手,原因是跟你交往好像在跟哥兒們打混;高中是補考再補考才勉強畢了業,就連這份工作也是你大姊透過關係為你找來的,否則你現在還在進修家裏蹲大學呢!」

  曉笛哼了哼。

  「那又怎樣?本小姐大不了去賣漢堡、送披薩,還不照樣可以養活我自己!」

  「但是你姊姊們可不是那麼想的喲!」

  一提到這,曉笛就忍不住白眼一翻。「真不知道她們是怎麼想的,以前只不過是糾正我過於粗俗邋遢的地方,那我還能接受,可是現在……天哪!她們簡直就像在訓練馬戲團裏的猩猩猴子一樣,每一個動作都有規矩,每一件事都得按照禮儀來,光是吃一頓飯就可以敲我上百次腦袋了!還有啊……」

  她打開烘碗機取出杯子,按照上面的名牌放入紅茶包或咖啡,然後一杯杯衝放熱水。「說什麼要‘改善’我走路的腳步,規定我出門只能穿窄裙,為了增添女性魅力,硬要我穿高跟鞋上班,拜托,我已經夠高了說!」

  童秀蓮瞄了一下至少高上她大半個頭的曉笛。

  「的確。」事實上,174公分高的邵曉笛只要一穿上高跟鞋,公司裏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男同事們都要自卑地躲進廁所裏去偷哭。

  「最慘的是,我三姊說什麼現代男人不喜歡腦袋空空無法溝通的女人,因此,有必要填補我空洞的內涵,以免我言語乏味什麼的,所以啊……」曉笛苦著臉在咖啡旁放下奶精和糖精。「她就強行要把與我現在工作上有關的知識統統硬塞到我肚子裏,也不管我消化不消化得了!」

  砰一下放下水壺,她哭兮兮地對著童秀蓮。「告訴你,從幼稚園到高中畢業加起來,我都沒有碰過那麼多、那麼厚的書本。幸虧我不是在新竹科學園區裏做清潔工,否則三姊肯定要我去念個化學物理生物博士了!」

  童秀蓮不禁失笑,一邊把衝泡好的紅茶咖啡一杯杯置放到托盤上。

  「太誇張了啦!」

  「一點也不!」曉笛有氣沒力地另外衝泡一壺紅茶與一壺咖啡。「我真的不想交男朋友,至少現在還不想。可是,如果我不交個男朋友交差,我那三個寶貝姊姊就不肯結婚進修闖事業去,你說我該怎麼辦?」

  捧起托盤,「找個鐘點男友嘛!」隨口說完,童秀蓮便走出茶水間了。

  曉笛嘆了口氣,「說得倒容易,我認識的男孩子都嘛不夠條件通過她們的審核呀!」她咕噥著拿抹布擦拭抬面,把所有的東西歸回原位。

  待一切都整理好了,她正準備離開茶水間,門卻先一步砰一下撞開來了,童秀蓮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不好了,你……你大姊來了!」

  曉笛愣了一下,旋即扯開嗓門尖叫,「大姊來了?」不等回答,她就驚慌地抓著頭發團團亂轉。「完了、完了,她要是看見我這樣……不行,不行,絕不能讓她看見,否則……」

  話還沒說完,門又打開,經過那些「熱心」同事們的指點,邵曉曇已然優優雅雅地找上來了,她手上提了一個袋子,一見曉笛就呆了呆,繼而慢條斯理地將曉笛從頭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然後淺淺一笑,若無其事地把袋子交給曉笛。

  「你忘了拿這個。」

  曉笛的臉早已僵成一片幹巴巴的老薑了。「謝謝。」

  「不客氣。」點點頭,邵曉曇即轉身離去了。

  「哇~~好裏加在!」童秀蓮拍拍胸脯。「我還以為你大姊會大發雷霆呢!」

  曉笛依然僵硬著一張死人臉。

  「你知道何謂暴風雨前的寧靜嗎?」

  「嗄?」

  沒有人知道曉笛這天回家之後究竟承受到什麼樣的蹂躪,遭遇到什麼樣的恐嚇,只知道自翌日開始,無論她粧扮得如何誇張,都不敢擅做任何變更。

  就算汗水把臉上的粧糊成一團,她也是花著一張鬼臉繼續工作,然後回家。

  高跟鞋跟斷了,她一瘸一拐的繼續為各位大爺們服務,然後回家。

  這樣幾次後,她的粧終於變淡了──由亮麗一改而為素雅,她的高跟鞋也由細高跟變為矮粗跟──總算讓她恢復了一點腳踏實地的感覺。可是,她仍舊穿著緊身的窄裙不變,因為她還沒有摔過跤撕裂過裙子。所以……

  為什麼她的裙子該死的還不趕快裂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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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0:20: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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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單親家庭很可憐。

  告訴你們,真的超級可憐!

  有人說,單親媽媽扶養長大的兒子好悲哀。

  告訴你們,真的超級悲哀!

  有人說,活在出色哥哥們陰影下的肉腳小么弟最凄慘。

  告訴你們,真的超級凄慘!

  特別是當你有個奧運遊泳選手級的哥哥,加上一個明星賽車選手的哥哥,還有一個太空梭駕駛的哥哥時,告訴你們,這真的是地獄,活生生的地獄!

  尤其是有那麼一天,當親愛的老媽媽突然氣勢洶洶地跑來對著你的臉拚命噴灑靈芝香露水,「你這小鬼,給我老實招來,到底有多久沒有正正經經的吃過一餐了?」

  「自從上次老媽你來過之後。」兒子回答得倒很爽快。

  耶?那不就是四個月前嗎?「你……」老媽媽差點腦溢血中風倒地。「那你又是多久沒上床去睡過了?」

  「呃……這個就不太記得了,大慨是……唔……二哥來看過我之後吧!」

  「欸?那是三個月前耶!」

  「咦?是嗎?」

  「什麼咦是嗎!你你你……你究竟有多久沒踏出這棟房屋了?」

  「這個嘛……」兒子粉認真地給他想了一下。「好像是從去年的聖史蒂芬日吧……」

  「去年的聖史蒂芬日?」霹靂無敵的尖叫聲。「天哪!一年多了,你這小鬼居然整整一年多沒有踏出這棟房子半步?」

  「耶?」兒子粉驚訝的瞪大了兩眼:「真的有一年了嗎?」

  一聽,老媽媽雙手驀然往前一伸,狀似打算當場活活掐死兒子,可是一想到早死的老公可能正在天上瞪大兩眼監視她,她還是又忍了下來。

  「你這小鬼,為什麼不能學學你哥哥們?他們從來不用我操心,你卻連最基本的生活都不會!」

  「那種事很麻煩嘛!」

  這句話才剛說完,某人便被狠心的老媽媽一腳踢出屋外,順便扔出來幾件子彈型內褲,害他紅著臉噘著屁股在來來往往的行人腳底下到處撿,每撿到一件就多一個鞋印。

  「兩個月後才準回來!」

  「可是,老媽,那個不可以停……」

  「四個月!」

  「老媽……」

  「半年!」

  哈哈哈,地下道裏的乞丐終於輪到你去當啦!

                

  周末晚,鬧區比平日更熱鬧,一輛銀藍色喜美平穩地駛至一家PUB前停住,自乘客座下來一位端莊典雅的年輕小姐,她下車後,先繞到駕駛座旁彎下腰。

  「謝了,大姊。」

  「不客氣。」邵曉曇微笑。「辛苦了一星期,好好享受一下吧!」

  享受?!

  曉笛苦笑著轉身,依然踩著又細又高的高跟鞋進入PUB──非上班時間的正式聚會她仍是逃不脫這種殘虐的酷刑,高中時代最愛嘲諷她的副班長迎面而來,掛著一臉欠揍的誇張表情。

  「天哪!哪兒來的巨人國女戰士啊!」

  要不是穿著窄裙不方便出腳,邵曉笛早就一腿劈出去踢扁對方了!

  這是她高中畢業後的第一次同學會,主辦者將整家PUB都包了下來。其實她根本不想來,特別是被打扮成這麼矬的樣子,真的好遜,如果不是姊姊逼她來,她寧願去打打保齡球或桌球。

  「哇塞!邵曉笛,你已經夠高了說,幹嘛還穿高跟鞋啊?」

  「不過,她這樣還真的滿漂亮的說!」

  「嘖嘖!沒想到咱們班的男人婆居然也有這麼LADY的時候!」

  「你這樣還能走路嗎?」

  「小心待會兒坐下的時候裙子會裂開喔!」

  夠了沒有?你們這些八婆!

  曉笛心裏暗罵,表面上卻還是得皮笑肉不笑地硬勾起兩邊嘴角,讓她們瞧瞧她這只猴子在教導有方的姊姊們嚴加訓練之下的成果。

  「嗨!大家好久不見啦!」轉眸一撩。「咦?來的人還不多嘛!」早知道就不必那麼準時了。

  「一個移民出國,十一個念中南部的大學或專校,四個白天上班、晚上補習準備重考,所以……」班長一邊解釋、一邊招呼曉笛坐下。「就剩我們這些,十九個念北部大專院校,兩個在工作,其中六個有約會,你呢?你是在上班或補習?」

  「我在貿易公司上班。」曉笛說,一面向國、高中時代最好的死黨,這會兒急忙跑來擠在她身旁的莊月靜露出真誠的笑容。「嗨,阿靜,你也來了!」

  雖然是六年的好友死黨,但自從莊月靜考上交通大學住校之後,莊月靜忙著享受大學新鮮生活,曉笛則忙著適應工作環境,兩人就較少聯絡了。

  「你好漂亮喔,阿笛!」莊月靜讚嘆地上下打量她。「如果是在大學裏,一定有很多男生追你,你真的不打算重考嗎?」

  說起來,曉笛雖然酷似爸爸多些,才會有那樣高挑有力的身材,以及活潑好動的個性,然而,她的容貌其實也是相當出色的,眼神清亮有勁,五官端正俊秀,特別是化過粧之後更搶眼,只不過和邵曉麗一比,就被比到垃圾桶裏去了!

  曉笛聳聳肩。「我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念書的材料,能念完高中已經很了不起了啦!」如果可以讓她自己決定的話,她連高中都不想念!

  「你爸爸沒有任何意見嗎?」

  「他呀?」曉笛哼了哼。「他什麼意見也沒有,一切都交給我姊姊決定!」

  自從把小女兒調教成一個萬人不敢領教的男人婆,因而被其他三個女兒群起而攻之後,邵爸爸慚愧得差點跑到亡妻墳前切腹謝罪,已經沒有膽子再插手女兒們的問題了。

  「那你姊姊又是怎麼說的?」

  「唉,別提了!」曉笛嘆著氣把姊姊們的決定告訴莊月靜,然後苦著臉徵求同情者。「拜托喔!我才剛高中畢業說,她們就急著要我交男朋友,一般人會這樣嗎?」

  「她們放心不下你嘛!而且,她們或許也考慮到她們都可以出國,你卻沒有機會出國去走走,所以她們覺得過意不去也說不定。」

  「笑死人了,這有什麼好過意不去的?要是我真想出國玩,我不會自己賺旅費出去嗎?」曉笛不以為然地猛然灌下大半杯啤酒。「何況我根本不想出國,也不想在那種貿易公司做什麼行政助理,更不想交男朋友!」

  「不想出國?」一旁有人插嘴。「少在那邊騙人了,真給你機會出國,你不搶著去才怪!」

  「就是說咩!這邊的人至少也有七、八個人以上已經預定好大學畢業後要出國留學了。」

  莊月靜當作沒聽到。「那你自己想幹嘛?」

  曉笛同樣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權當她們是一顆顆的爆米花,沒加奶油,一點也不好吃,只會嗶嗶啵啵地爆開來,吵死人了!

  「其實,我本來是希望能跟我爸爸一樣……」

  「做大學體育係老師?」

  「對啊!做體育老師,不一定要大學,高中或國中都可以。」曉笛頷首。「可是一想到就算讓我考上體育系了,一樣要再念一大堆國文、英文、數學什麼的,搞不好……」

  「考上了也畢不了業!」旁邊又有人發出嘲諷的咕噥。

  莊月靜依然置若未聞。「叫你爸爸幫一下忙不可以嗎?」

  「我姊姊不準,」曉笛沮喪地說。「事實上,我那三個姊姊都堅決反對我念體育系,甚至不準我再做任何運動了,連打打籃球都不行,說是免得我連動過度變成……」

  「摔角肌肉女!」這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副班長的。

  莊月靜突然起身。「阿笛,陪我上廁所。」

  曉笛會意,兩人即先後走向盥洗室,然後嘻嘻哈哈地從後門溜出去了。

  「走,上麥當勞去吧!」

  「OK!」

  「不過,嘖嘖!你現在走路還真像個小姐 !」

  「我K你喔!」曉笛作勢揮了揮拳頭。「告訴你,這是不得已的,過兩天我一定要設法讓窄裙撐破一次,這樣我就可以正式脫離苦海啦!」

  請注意,是過兩天,不是現在,在公司裏丟臉是一回事,大不了就是讓業務部辦公室裏所有的人看透透,最多不會超過二十個人;可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穿幫的話,那可就真的糗大了,搞不好恰好有電視街頭追擊什麼的在附近獵取「精采」鏡頭,一夜之間就可以讓她榮登穿幫秀的女主角了。

  「你不會自己撕開它。」

  「我才不敢咧!別看大姊好像很溫柔,其實她才厲害呢!要是讓她看出來,那樣後果更慘的跟你講!」

  談笑間,兩人已來到PUB後面那條馬路上的麥當勞,一看居然滿滿都是人,於是依照過往的習慣,莊月靜立刻直接跑上二樓去佔位置,而曉笛則忙著在一樓三、四條長龍中尋找尾巴以便排隊。一覷著目標,她馬上鎖定並竄過去,可是在即將到達正確位置的前一刻,突然……

  也許她應該先去簽一下樂透用掉一些運氣,此刻連氣才不會這麼「好」,否則那麼小小一顆橡皮球,為什麼別人不會踩到,偏偏是她踩到了呢?

  不過,當她高跟鞋一扭,身不由主地跪倒向地上的那一剎那,她仍不知死活地暗忖:萬歲,終於有理由拒穿窄裙了,這個世界真是美好啊!

  然而,很快的她就發現情況好像不太對勁,她的兩個膝蓋頭已經撞到地上差點痛出眼淚來了,卻依然止不住上半身繼續住前撲,瞬間後即一臉撲上某處很奇怪的地方,不但撞歪了自己的鼻子,同時聽到一聲類似呻吟的悶哼、慌亂飛舞的兩手急忙抓住某人的牛仔褲兩側褲袋,並往後挺直上半身把自己的臉拉離那片有點凹凸不平的地方,再定睛一看,旋即抽了口氣,終於察覺到自己究竟撞上了什麼東東,又為什麼會有那樣一聲古怪的悶哼……

  鳴嗚……這個世界好殘酷喔!

  漲紅了臉,她想立刻起身逃出去讓車子撞死也辦不到──因為窄裙依然緊緊綁住她的下半身令她動彈不得,又不敢住上看,更不敢朝兩旁瞄,可是眼前也是限制級畫面,她只好盯住某人T恤上那幾個奇怪的字母,哭喪著臉在心中哀嚎。

  救命啊!現在她該怎麼辦?

  繼縷跪在地上膜拜對方的「偉大」?還是抓住對方的牛仔褲像壁虎一樣往上爬?或者幹脆坐到地上,先學蚯蚓一樣爬到櫃抬邊,再扶著櫃抬站起來?

  但是大姊或二姊都還沒有教過她,在這種時候究竟應該如何爬才能爬得優雅一點呀!

  鳴嗚嗚……大姊、二姊、三姊,我恨你們!

  正當她不知該如何是好之際,驀然兩只手探下來穩穩地撐住她腋下,再除徐將她往上提,待她站穩了,對方才放開手。

  她根本不敢看對方,只像只小貓似的喵了一聲,「謝謝!」然後在此起彼落的竊笑聲中狼狽地逃出去了。

  臨出自動門前,她聽到一個小鬼叫道:「我的球!」

  死小孩,待會兒她一定要回來掐死他!

  正常來講,一般女孩子碰上這種事,就算裏頭有一百個人在等她,她也不敢再踏回去一步,寧願等對方不耐煩地下來找她,而且,起碼在十年之內都不敢再接近這家店一百公尺範圍之內了。

  可是曉笛不是一般女孩子,某些地方她就跟大部分男孩子一樣──耐心不足、臉皮超厚,當她自尷尬的最高頂點鎮定下來之後,便決定要硬起頭皮直接進去二樓叫莊月靜下來,兩人另外換個地方聊聊近況去。

  這,就是悲劇的開始!

  她才剛爬上二樓,便瞧見莊月靜正在和另外兩個女孩子大吵特吵,她馬上忘了一切衝過去助陣──雖然她根本不知道她們在吵些什麼,眼見戰況愈演愈烈,店長也趕緊冒出來充當和事佬勸架。

  然而,吵著吵著,顯然理虧的對方眼見即將吵輸這一仗,在萬般不甘心之下,毅然決定要遵循小人動手不動口的至理名言,以便贏得這一場純屬女人的戰爭。

  她驀然出手猛推曉笛一把。

  要是在平常時候,曉笛根本不會在乎這種小CASE,看是來幾百只手再加千只腳她都不怕,可是現在她穿的是窄裙,穿的是高跟鞋,一個不留神就被推得往後踉蹌兩步跌坐在某人的大腿上,就在那一瞬間──

  慘劇發生了!

  一道長又清脆響亮的裂帛聲清清楚楚地傳入附近所有人耳內,於是,四周圍的人不約而同地轉過頭來,店長呆住了,吵架的人也忘了吵架,推人的人更是一臉「捺A按呢」的表情,每個人都傻眼的盯住她,她則想當場自殺了事!

  那件價格菲薄,堅實牢固,又能將她的健美身材完美地凸顯出來的窄裙,終於如她所願地壯烈成仁了,卻好死不死地偏偏選在這種時候。

  它到底跟她有什麼仇啊?

  幾秒鐘後,她耳際突然吹進一絲含著笑意的低語。

  「我們好像很有緣啊!」

  曉笛呆了呆,當下明白,這會兒被她坐在大腿上的人正是剛剛樓下那位無辜的倒楣鬼,心下不禁更是尷尬無比。

  我咧~~她的運氣怎麼這麼好?既中樂透又中對對樂!

  所有的目光依然瞪著她,莊月靜一臉無措,那兩個和她們吵架的女孩子四條腿不落痕跡的悄悄往後退,其他人則是純看「表演」──無論她怎麼「表演」都很有看頭。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把那些眼珠子統統挖出來熱炒一盤麻辣龍眼,不過,這個可以等一下,現在最優先的問題是──

  究竟是屁股春光外泄比較糗大,還是死賴在一個陌生男人身上打死不起來更丟臉?

  正當她猶豫不決之際,驀覺身後的人把一件運動外套的袖子拉到她身前在腰際綁了一個結,再替她拉好連動外套,遮住屁股清涼通風的地方,然後把一個百貨公司的袋子放在她腿上。

  「這是新買的休閒服,」熱氣又在她耳際吹拂。「褲子也許有一點長,我想卷兩卷應該可以了。」

  嗚嗚……得救了!

  「謝……謝謝。」又是一聲小貓叫後,她立刻竄逃至盥洗室裏,待她換好那套又卷袖子又卷褲管的休閒服出來,莊月靜正在門外等她。

  「他呢?」

  「走了!」

  舉高運動外套,「那這個怎麼辦?」她脫口問,旋即發現還有許多人覷著她偷笑不已,雙頰不禁又熱辣辣地赧了起來,連忙拉著莊月靜倉皇逃向樓下,逃出麥當勞,逃往天涯海角。

  這晚,邵家爆發了一場世紀大決戰,邵曉笛指天畫地發下毒咒,堅決這一生要以高跟鞋、窄裙為最大的仇敵,誓言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兩方一碰面,便要徹底殲滅「敵人」,殺它個腥風血雨、屍橫遍野!

  邵家三位姊姊頭一回戰至半途便丟盔棄甲遣使求和,畢竟害親愛的妹妹出糗到沒臉見人的罪魁禍首正是她們三個,於是,兩方終於簽下和平協定。

  一、鞋跟絕不超過三公分高。

  二、所有的窄裙統統回收。

  曉笛滿意地回到房裏,再次掏出自那件運動外套內袋裏摸到的一封信,寄信人是誰看不懂,就跟他那件T恤上的字母一樣,不是中文,也不是日文,連英文也不是,但是收信人卻清清楚楚的一目了然──

  孟樵先生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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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0:2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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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另一個混亂的星期一,聽說有許多國外客戶要來開會,業務部必須準備許多資料,一大早開始,曉笛便待在影印室裏不停的影印文件,直到童秀蓮突然闖進來大喊大叫。

  「曉笛,快,大老板召喚我們到十一樓會議室幫忙,我們快去吧!」

  「十一樓不是也有行政助理嗎?」曉笛頭也不回地嘟嚷。

  「那不是行政助理,是明朝花瓶!」童秀蓮拉著曉笛的手要走。

  「等等!」按下最後一份文件的影印份數,曉笛才由著童秀蓮扯住她迅速穿過辦公室奔向走廊,途中順便向課長大吼一聲,「課長,都影印好了,麻煩你自己去拿!」

  電梯裏,曉笛仍是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

  「他們以前是調誰過去幫忙的?」

  「總務部的行政助理,可是他們的行政助理上個月辭職了一個,昨天又請假一個,沒啦!」

  「那可以叫公關部的行政助理去啊!」

  「公關部?」重秀蓮嘲諷地哈了一聲。「你愛說笑,公關部的行政助理更是唐朝超級大花瓶耶!」

  「說的也是。」

  一踏出十一樓電梯門,果然鬧烘烘的一團亂,企畫部經理急急迎面而來:「業務部的行政助理?」

  「是。」

  企畫部經理松了口氣,可是轉眼一見童秀蓮身上的襯衫牛仔褲,即刻又板下臉去。

  「你,去換套衣服,今天來開會的都是外國客人,你這樣能見人嗎?」

  曉笛與童秀蓮俱是一呆。

  耶?他以為現在是模特兒走秀,走一圈就得換一套衣服嗎?

  一愣之後,曉笛同樣板下臉去,「經理,沒問題,」一手指向閒在那兒頻頻向大頭級貴賓們猛拋媚眼的會議室行政助理。「只要您叫那位賢慧的燒餅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保證立刻讓您滿意。」

  道回輪到企畫部經理呆了一呆。「賢慧的燒餅?」

  「閒閒什麼都不會的騷包女人!」曉笛一本正經地解釋。

  童秀蓮噗哧失笑,企畫部經理的臉頰抽搐了下,硬憋下笑意。

  「咳咳!我知道了,跟我來吧!」

  片刻後,童秀蓮已然換上那位賢慧的燒餅身上那套昂貴的套裝,兩人即迅速投入工作中,但曉笛仍是不解──為什麼是她們被調上來幫忙?

  直到兩人各托著一盤咖啡和紅茶進入會議室,分別送上與會人上面前,當她把最後一杯咖啡放在總經理面前時,這才偷偷覷了素未謀面的大老板一眼,繼而猛然一呆。

  總經理對她擠了擠眼,她更是愕然。

  隨後,童秀蓮一出會議室便抓著她問:「你認識總經理?」

  「那算認識嗎?」曉笛咕噥。「上上星期,就是我差點遲到那天,他在電梯裏向我搭訕。」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是她們被調上來幫忙了。

  「欸?」重秀蓮驚呼。「總經理向你搭訕?」

  曉笛聳聳肩。「也許他對每一位和他單獨在電梯裏的女孩子都這樣吧!」

  「是嗎?」童秀蓮懷疑地斜睨著她。「那他為什麼特意調我們上來?」

  「誰知道,吃飽飯沒事幹吧!」

  然而,當會議結束之後,送走了所有貴賓,曉笛正待與童秀蓮回到七樓業務部時,又被喊住了。

  「邵曉笛!」

  曉笛訝然回身,總經理急步而來。

  「還記得我嗎?」英俊的臉上掛著一抹難掩得意的微笑,心想,對方一定很後每當時沒有立刻答應他的邀約了吧?

  曉笛眨了眨眼。「總經理。」

  「我叫邱正倫。」

  「哦!」曉笛撇了撇嘴。「邱大總經理,還有事嗎?」

  邱正倫雙眉詫異地輕揚,似乎沒料到自己的身分揭露之後,對方不僅沒有流露出絲毫後悔的神情,甚至仍對還他以如此輕忽的待遇,她不怕被炒魷魚嗎?

  還是她並不如表面上那樣單純,實際上正在對他施展以退為進的手法?有必要嗎?他不是已經對她表示出他的興趣了嗎?或者是她希望能更加深他的印象,以免像他過去的女人那樣很快就被甩了?

  微瞇雙眼注視曉笛片刻後,他才又恢復原來的微笑。

  「下班後有空陪我去喝杯咖啡嗎?」

  啊咧~~她已經從辦公室小妹變身為酒吧裏的陪酒女郎了嗎?

  曉笛咧出一抹假笑。「抱歉得很,邱大總經理,我下班後有約會,沒空‘陪’您去喝咖啡、喝茶或喝任何東西。」

  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被拒絕了。「你不是沒有男朋友嗎?」但邱正倫仍不認為自己有錯,過去他一直是如此,也沒有任何女人抱怨過,她一個小小的行政助理憑什麼不滿?女人不就喜歡像他這種成熟帥氣又有點傲慢的男人嗎?

  「我不能跟朋友約會嗎?」

  邱正倫窒了窒。「這……」

  「我建議您還是去請那位燒餅小姐……」曉笛兩眼瞥向十一樓另一支明朝花瓶。「陪您去喝咖啡吧!我相信她一定會很樂意的,油條總經理。」

  燒餅?油條?早餐時間不是已經過去很久了嗎?

  邱正倫茫然不解地看著兩個女孩子竊笑著進入電梯,在電梯門闔上之前,他只來得及聽到一句話。

  「嘻嘻嘻!燒餅油條,騷包加花花公子,果然很速配呢!」

  下班前三分鐘,曉笛又跑進盥洗室內換上T恤牛仔褲。

  「咦?你真的有約會啊?」

  「不算約會,」曉笛順手把換下來的淑女套裝塞進背包裏,再拎起另一個百貨公司的袋子。「我要拿東西去還人家。」

  童秀蓮偷瞄了一下。「男人的衣服?你不會是有男朋友了吧?」

  「男朋友?」曉笛兩眼一翻。「我連對方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呢!」

  「那你怎麼會向對方借衣服?」

  「因為……」曉笛忽地垮下臉去、抽了抽鼻子,又扁了扁嘴:「人家運氣太好了嘛!」

  「嘎?」

                

  佇立在安和路上一棟二樓洋房前,手指虛按在門鈴上,曉笛猶豫著待會兒見了對方該怎麼說?

  是要按照姊姊的交代?

  還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

  雖然她和那個孟樵的確很有「緣」,但截至目前為止,她對他唯一的印象也僅限於他很高,即使踩著6公分高的高跟鞋,他依然高她半個頭。而且,他的國語腔調很奇怪,非常標準,卻又摻雜了一點異國風味,清澈明朗的聲音中隱藏著一份若有似無的熱情。

  不知為何,她突然感到有些緊張起來了,這是過去從未發生過的現象,以她那種大剌剌的個性,打從她懂事開始,即使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她都不曾有過緊張害怕的經驗,但這會兒,她卻真實的有點緊張了。

  是因為她生平最見不得人的兩次出糗都是撞在他身上?

  還是因為他用那種親匿的姿態在她耳際說了那句話?

  或者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對她表現男性溫柔體貼的異性?

  算了,愈想愈緊張,還是趕快把這件事了結了吧!

  於是,她用力按下了門鈴……咦?奇怪!她又按了一次門鈴……欸?不在嗎?她再按了一次門鈴……呃,好像真的不在耶,那就只好明天再來 !

  她正待轉身離開,門內及時傅出一個睡意朦朧的聲音。

  「來了!來了!」

  門一開,她不得不抬頭往上看──絕少的經驗,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一手扶著門,一手掩口打呵欠,滿臉惺忪,顯然是被門鈴聲給吵醒的。

  說他高頭大馬是因為他真的很高,搞不好有190以上,身材瘦削但很有勁,然而,最奇特的是他的長相,深邃的五官緣是混血兒,仔細一瞧又好像不是。不過,乍眼一看他倒滿像基諾李維,很帥,可惜沒有基諾李維在駭客任務裏那樣酷。

  「請問你是孟樵嗎?」天都快黑了還在睡,他是睡午覺睡過頭了嗎?

  對方聞言,這才往下看了她一眼,瞬間的疑惑之後,即衝口而出道:「哎呀!你縮水了。」

  「你才淹水了呢!」曉笛啼笑皆非地回了一句。「我今天沒穿高跟鞋啦!」

  聞言,對方更往下瞄向她的T恤、牛仔褲和運動鞋,不覺莞爾一笑。

  「不敢穿了?」

  曉笛傲慢地哼了哼。「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一聽,對方臉上的笑容不知為何更燦爛了,很男性,卻又帶點純真的稚氣,二者並為一股非常特殊的迷人魅力──純真的男性魅力,曉笛看得不禁心跳漏了兩、三拍。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

  曉笛舉了舉手上的袋子。「你的外套裏有一封信。」

  「哦!」對方眨了一下濃密的睫毛。「要不要進來坐坐?」

  只遲疑了一秒,曉笛就推翻了自己原先要盡快了結這件事的決定。

  「好啊!」

  「請進。」對方退後讓曉笛進入再關上門。「你知道我叫孟樵了,你呢?」

  曉笛詫異地打量雜草叢生,看似荒廢許久的前院,「嘎?我啊?呃,我叫邵曉笛。」再一進屋內,她更驚訝了。

  孟樵不好意思地趕緊扯掉覆蓋在沙發上的白布,「我才剛回臺灣不久,又只有我一個人,所以懶得整理。」說著,他繼續扯掉其他家具上的白布:「你要喝咖啡,還是啤酒?」

  「有果汁或汽水嗎?我不喝咖啡,也只有在聚餐時才喝啤酒。」

  「我看看……」孟樵進入廚房,片刻後拿了一罐可樂出來:「這個好嗎?」

  「謝謝。」曉笛接過來打開喝了一口,然後看著他繼績扯掉白布。「你是從哪裏回來?」

  「匈牙利。」

  「匈牙利?你到匈牙利幹什麼?觀光嗎?」

  「我住在匈牙利。」

  「欸?你是匈牙利人?」曉笛驚呼。

  「我老媽是,我老爸是臺灣人。」

  原來他真的是混血兒呀!

  也難怪這兒好像很久沒人住了。「那你這次回來是?」

  「度假,」盂樵拉下最後一塊白布。「被我老媽強迫出來度假!」

  曉笛皺眉看著他拉開後陽臺的落地門,兩三下把一堆白布全扔到後院去,再唰一下關上落地門。

  哇你咧~~她已經夠懶了,沒想到這家夥比她更懶!

  「為什麼?」

  「老實說,」孟樵困惑地抓抓頭發。「我也不太明白,她常常在我工作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把我趕出來,命令我出來學習如何過正常生活,真是令人難以理解,我都已經二十六歲了,怎麼可能不懂得如何生沽呢?」

  瞥一眼後院裏的白布,曉笛有點懷疑他的說法。「你是獨生子嗎?」

  「不是,我還有三個哥哥。」孟樵屁股一歪,在沙發扶手上坐下,反倒把腳踩在沙發椅面上。「我先去探望過他們了,可是老媽還不準我回去,那我只好到臺灣來了。」

  他只手撐著下巴嘆了口氣。「我想,也許就是因為他們吧!你不知道,我那三個哥哥都很厲害,我怎麼都比不上,我老媽就常拿我和他們比,然後把我貶得一文不值,為什麼她就不能明白,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呢?」

  哎呀,同志!

  「我懂,我懂,我也是,我也有三個超猛的姊姊,大家都拿我和她們比,真是比得我一肚子火!」曉笛心有戚戚焉地拚命點頭讚同。「所以,我那些姊姊們就計畫要對我來個機器人大改造,害我每天活受罪痛苦得要死!」

  「真可憐!」孟樵面露同情之色。「所以你才會穿那種窄得不能走路的裙子和高跟鞋?」

  「是啊……咦?你怎麼知道?」

  用下巴指了指她身上,「你適合這種穿著。」孟樵說。「你打扮起來的確很漂亮,可是穿這樣清新又自然,我喜歡這樣。」

  曉笛也低眸往自己身上瞄了一下,「這樣比較舒適自在嘛!但是她們只準我在家裏這樣穿,今天還是我騙她們說要出來找高中同學,否則她們又要強迫我穿那種好看不中用的衣服了!」兩眼一翻,又說:「SHIT!還化粧咧!」

  「我喜歡你!」孟樵驀然大笑:「我從來沒碰過像你這樣說話率直得這麼有趣,講臟話又講得這麼自然的女孩子,真是太可愛了!」

  可愛?!

  曉笛不禁有點感動,過去她最常聽到的評語是:男人婆,連老爸都說她夠資格做他兒子,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可愛呢!

  「我也喜歡你,」雖然她並不是很希罕那種評語,但她看得出來孟樵的這句評語是發自內心,所以才令她感動,也讓她不由自主地回報以同樣真誠的實話。「因為你很體貼的幫了我,而且你的笑容很迷人。」

  「真的嗎?」孟樵眉飛色舞地更誇大了笑容。「那你願不願意在我留在臺灣期間陪我到處走一走?我一個人真的好無聊喔!整天除了睡就是吃,都快變成豬頭了。」

  曉笛失笑。「可以啊!不過我白天要上班,只有下班後和周末有空。」

  「沒問題、沒問題,白天我自己負責,」孟樵忙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曉笛頷首。「好。」

  「從今天開始?」孟樵兩眼期待地瞅住她。

  曉笛聳聳肩。「隨便。」

  一聲歡呼,孟樵即刻轉身跑向房間。「等我一下,我穿件衣服馬上出來!」

  望著他的背影,曉笛注意到他那頭才剛過肩的黑發比前院裏的雜草還雜亂,忍不住喊了進去。

  「你要留長發嗎?」

  「沒有哇!」孟樵也從房裏喊了出來。

  「那你幹嘛不剪頭發?」

  「麻煩嘛!」孟樵一邊套上T恤,一邊走出來。「幹嘛,很亂嗎?」

  「你從不梳頭發嗎?」

  「從不。」

  「為什麼?」

  「麻煩呀!」

  我咧~~這家夥還真是宇宙霹靂超級無敵懶呢!

                

  如同他的笑容一樣,孟樵是個單純開朗又天真率直的大男孩,無論曉笛帶他去哪裏,他都表現出一副非常新奇的模樣,特別是時下青少年熱門的遊樂場所,譬如看電影、撞球、KTV、遊樂場,甚至漫畫王、網咖,他更是興致勃勃。

  「你不是沒看過吧?」

  「當然看過,不過沒玩過。」

  看過,沒玩過?

  真是畸形人類!

  相反的,以他的身材標準來看,他的運動應該很好,其實不然、雖然他樣樣運動都會,卻樣樣都很肉腳,連最簡單的保齡球都十有九次在掃水溝,中看不中用,實在令人泄氣得很。

  孟樵一眼就看出她的失望,不禁歉然地抓抓脖子。

  「對不起啦!我老媽也老是罵我怎麼這麼笨拙,除了遺傳到我老爸的身材之外,其他什麼也沒有,不像我三個哥哥那樣厲害。」

  「你哥哥運動很好嗎?」

  「嗯!我老爸當年是足球國家代表隊選手,我三個哥哥多少都有遺傳到池的連動天分,三哥是奧運遊泳選手,二哥是賽車手,大哥比較特別,他是……」孟樵咧嘴一笑。「太空梭駕駛,因為他喜歡飛行,不過,我想飛行應該也算是連動其中一種吧?若不算的話,他的籃球也是一級棒的喲!」

  「咦?太空梭駕駛?」曉笛驚呼。「好厲害!」

  「我也這麼認為,」孟樵沮喪地嘆了口氣。「就只有我什麼運動都不行,難怪我老媽特別愛來找找的麻煩!」

  「那又如何?你哥哥是你哥哥,你是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咩,幹嘛一定要和他們一樣?」曉笛反駁。「像我,我那三個姊姊還不是都比我厲害,可是我從來沒想過要學她們,我只想快快樂樂的做我自己就好嚕!」

  兩眼忽地耀出星光燦爛,「你真這麼認為?」孟樵歡喜地想再更確認一下。

  「本來就是嘛!」曉笛先拿了球去還,再跟孟樵一起走向換鞋區。「我那三個姊姊老說我粗魯得像男孩子,可是我自己覺得舒服就好了咩!」

  「粗魯?」孟樵困惑地上下打量她。「不會啊!我覺得你這樣最好,非常自然,我喜歡,不騙你,真的!」

  「可是我姊姊不喜歡!」曉笛噘著嘴坐下,開始換鞋子。「告訴你喔!要不是我姊姊堅決反對,說不定我早被挑上為籃球國手了,可是她們說我再這樣練下去,身材遲早會變成像日本摔角女選手那樣,她們不允許!」

  盂樵同樣一邊換鞋,一邊再次上下打量她。「不會吧!你的身材很……呃,正點嘛!」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惹火。

  曉笛吐了一下舌頭,「嘿嘿,那是現在,以前啊!我這邊全都是貨真價實的肌肉喔!」她指指上臂,再指向大腿,「還有這邊,粗得跟樹幹一樣,還有這裏也是……」又摸摸胸脯下方。「都是一塊一塊的喔!」

  然而,就因為她的體格很扎實,所以肌肉消失之後,身材便顯得非常之火辣,任何男人見了都禁不住要想入非非,女人見了捶心肝,這一點連邵曉麗也要自愧弗如,只不過,她自己完全沒有自覺罷了。

  「哇啊~~」孟樵驚嘆。「真的假的?」

  「騙你不是人!」曉笛舉手發誓。

  「那的確是……」孟樵輕咳兩聲。「有點驚人!」

  「因為老爸從小就把我當男孩子訓練嘛!從小學開始,我的身體就壯得跟牛一樣;而且,以前我的頭發都超短,簡直跟男孩子沒兩樣,所以從高三下學期開始,我姊姊就不準我再剪頭發了。」

  孟樵看看她扎在後腦勺上方的馬尾,再摸摸自己頸後的馬尾,不由得失笑。「那是說現在是我像女孩子 ?」

  曉笛瞄他一眼,也笑了。「誰教你那麼懶!」

  孟樵縮了縮脖子。「真的很麻煩嘛!」

  兩眼一翻,曉笛不語,起身向櫃怡走去,孟樵忙跟上。

  「待會兒要上哪?」

  「喂豬。」

  「呃?」

                

  十五分鐘後,他們已在一家港式飲茶樓擺了一大桌點心包子,孟樵一手蟹黃包、一手芋酥餃,吃得滿臉感動的淚水。

  「太好吃了!」

  「你以前都沒吃過嗎?」曉笛有點不相信。「你爸爸不是臺灣人嗎?」

  「我老爸是中國人,並不表示他會做中國料理,吃得比誰都多倒是真的!」

  「可這不是你第一次來臺灣吧?」

  「我老爸還在的時候來過一次,那時候我才五歲,沒什麼印象,」孟樵喝了口茶。「後來大哥也帶我來過一次,那一回他都帶我去吃麥當勞,所以,之後我自己來的時候,出門買東西就吃麥當勞,不然就叫披薩來吃。」

  出門買東西就吃麥當勞,不然就叫披薩來吃?

  怎麼聽起來……

  「喂!你不會是來臺灣度假的時候,都是躲在家裏睡覺跟吃披薩漢堡吧?」

  「咦?你怎麼知道?」

  「天哪,真是被你打敗了!」曉笛呻吟。「原來你不但不擅長運動,根本是連動都懶得動嘛!」

  「我一個人玩很無趣呀!」

  見他抓筷子好像拿叉子似的戳了半天水晶餃都戳不起來,水晶餃都快被戳成洞洞餃了,曉笛忍不住幫他夾到湯匙裏。

  「你根本不會用筷子嘛!」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到臺灣來卻不想嘗嘗中國菜。

  「又沒有人教過我。」孟樵咕噥。

  「可是你的中國話說得很好啊!」

  「我老爸還在世的時候,在家裏都說中國話,可是家裏負責烹飪的是匈牙利傭人,所以我也沒機會學用筷子。」

  「原來如此。」又幫他夾了一粒蝦餃。「啊!對了,既然你對運動不在行,那你是在做什麼工作?」

  孟樵聳聳肩。「世界上最無趣的工作。」

  「嘎?」

  「我老媽說的。」大概是覺得等她一粒一粒夾給他太慢了,孟樵幹脆把整座蒸籠都搬到自己面前來用手抓。「世界上最乏味的工作,我大哥說的;世界上最單調的工作,我二哥說的;世界上最枯燥的工作,我三哥說的……」

  「算了,你還是別告訴我吧!」曉笛聽得頭皮直發麻。「我最怕枯燥乏味和單調無趣了!」那種事等她進棺材之後再來嘗試看看吧!

  「可是我覺得很有趣啊!」孟樵不太甘心地嘟嚷。

  「少數服從多數,你認了吧!」曉笛拍下定案槌。

  「那你呢?你才十八歲,為什麼不繼續念大學?」孟樵反問,同時一手蛋黃餃、一手牛肉餃的抓進嘴裏,跟三歲小孩一樣,看得曉笛連忙別開臉去,同時決定下次耍帶他去吃牛肉面,她倒要看看他怎麼用手抓?

  「我不喜歡念書。」曉笛直截了當地坦誠。「我一看到書本就頭大,不像我三姊,標準的書呆子,而且是沒有書就不知道該怎麼活的那種。她呀!從國中就開始跳級,今年才二十歲,就拿到碩士學位,還得到德國柏林大學的獎學金喔!」

  「不錯嘛!那你大姊、二姊呢?」

  「我二姊也不是念書的材料,但是她很美,又有演戲天分,已經有好萊塢導演找她去拍戲了。至於我大姊,她是個真正的女人,溫柔高貴又賢淑能幹,凡是女人該會的事她都會,可以稱得上是完美的女人。」

  「聽起來好像不是凡人。」孟樵低喃。「這麼好的女人怎麼還沒結婚?」

  「她們不放心我嘛!」曉笛嘆道。「所以,她們都各別延後進修、結婚和闖事業的機會,說是非得先幫我找到男朋友不可。現在白天我上班的時候,三姊就繼續修博士學位,二姊也到大學去旁聽戲劇課程和學英文,大姊則更認真鑽研亨飪的精髓,因為我未來的大姊夫是個老饕。」

  「她們真關心你。」

  「是沒錯,可有時候太多的關心也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呀!」曉笛苦笑。「不過還好,她們只有在早晨上班前為我化粧並打理該穿的衣服,並一再提醒我別忘了女人該具有的風範,然後再由三姊為我上半小時課。因為她們也擔心逼得太緊的話,我會反彈……」

  她又吐吐舌頭。「嘿嘿!這是一定的。所以,除了每星期一個晚上大姊會指導我烹飪和縫紉,以及正式場合的禮儀,另一個晚上二姊要教我化粧和服飾的選擇與搭配,還有如何展露女人的風情與魅力之外,其他時間都是屬於我自己的。」

  孟樵嘖嘖驚嘆。「幸好、幸好!」

  「唯一的問題是……」

  「是什麼?」

  瞄了一下身旁的背包,那裏面是她白天上班時穿的淑女套裝和鞋子。「她們只準我穿她們替我挑選的衣服出門,所以,我都得另外帶自己的衣服出來換。」只要上班時間不被抓包就好了。

  孟樵似乎仍是不解。「然後?」

  不耐煩地翻了翻白眼,「然後如果我不小心把換下來的衣服搞丟的話……」曉笛哼哼哼冷笑三聲。「請猜猜看會有什麼結果?」

  孟樵這才恍然大悟。「會很慘?」

  曉笛裝了一個恐怖的鬼臉。「何止慘,簡直是……聽過三娘教子嗎?」

  「嘎?」

  「就是我家有三位惡婆娘專門制裁我這個可憐的小女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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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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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不靈壞的靈,一個多月後,當一男一女兩個人已經熟到像哥兒們似的可以一起嘗嘗哈草的滋味時,曉笛還真的不小心把換下來的衣服不曉得忘在哪裏了。

  晚上九點多回到自己家裏,曉笛已經安裝好銅皮鐵骨準備好要應付一場三娘教子了,沒想到開門一進玄關,迎面即見「大娘」拚命向她使眼色;再進去一步,「二娘」好像也沒注意到她穿的是「邋遢沒品的破布」,同樣拚命向她使眼色,還歪嘴巴;更進去一步,「三娘」不但使眼色、歪嘴巴,而且大拇指不停往肩後指,這時,她終於聽見邵爸爸與某個老女人談話的聲音了。

  「哦天!」她不禁猛拍額頭呻吟。「不要又是姑媽了!」

  邵家四姊妹的姑媽是邵爸爸僅有的姊姊,她會來造訪邵家唯一的目的就是催促邵家三姊妹趕緊出國,以便在國外「接待」她那兩個也想出國去念書的兒女,好讓她省下一大筆食宿費,因為她負擔不起兩個兒女同時出國。

  故而,她一得知邵家三姊妹為了么妹延後出國時機之後,便開始絞盡腦汁、想畫辦法要除去「障礙」。

  「把曉笛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三姊妹相覷一眼,同樣皮笑肉不笑地婉拒了,全然無法信任說話比萬能推銷員更缺乏信用的姑媽。於是,姑媽改弦易轍地開始充當起了媒人婆,每次一來就是介紹那個、介紹這個,而且總會找機會把曉笛抓到一旁去碎碎念。

  「曉笛啊!你都十八歲了,曉曇她們三個照顧你也夠久啦!應該放她們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了吧?我說你啊!不像曉曇那樣溫柔能幹,也沒有曉麗的美貌,更沒有曉婕的天才頭腦,成天像個男人婆一樣,除了年輕之外,你也沒什麼優點,所以說,不要太挑剔啊!人家看得上你就不錯啦!」

  起初,四姊妹還會閒著無聊去瞧瞧熱鬧,可是幾回以後、四姊妹一看見姑媽,就會像見到鬼一樣跑得比飛還快,因為姑媽介紹的不是「罔腰」、「罔市」,就是「帶衰」,不要說三姊妹這關過不了,連邵爸爸看了都背過身去猛翻白眼。

  但是姑媽不肯死心,她依然一次又一次來邵家送上一張張的名片和照片,邵曉婕一火大,索性把那些人全刊登到網路上去做徵婚啟事了。

  這回姑媽來,該不會是事情穿幫了,特地跑來興師問罪的吧?

  那也不應該找她,該去找三姊才對呀!

  「不對,是姨婆和阿明表哥。」邵曉婕小聲警告么妹。

  啥米?

  天哪,這兩位更是超級惡魔!

  曉笛一聽,臉色大變,旋即掉頭倉皇而逃,沒有人阻止她,臨出門前,邵曉曇還把一張金融卡塞進她手裏。

  「到朋友家去躲幾天,他們沒離開之前千萬不要回來!」

  天慌慌、夜暗暗,曉笛狼狽地站在馬路中間,身上除了腰包之外啥也沒有,離家出走的人都沒她這麼落魄,乞丐身上的東西也比她多,一時之間,她也不曉得該到哪裏去才好?

  莊月靜住新竹,她不可能去跟莊月靜一塊兒擠宿舍吧?那樣她怎麼上班?

  其他朋友也沒有好到願意讓她去閒住幾天的,至於飯店旅館她並不排斥,但很排斥一個人單獨住在飯店旅館裏。所以……

  她究竟能到哪兒去?

                

  門鈴聲一響,剛從浴室裏出來的孟樵便詫異地瞥了一下時鐘。

  快十一點了,會有誰來?

  「咦?曉笛?」

  曉笛苦笑。「可以收留我這個無家可歸的人幾天嗎?」

  「嘎?!啊,可以啊!」孟樵忙退後讓她進來,「可是……」他關上大門。「你不會是被趕出來的吧?」

  「要真是被趕出來的那還好,」曉笛沒精打採地朝屋裏走去。「可偏偏不是才慘啊!」

  盂樵還想再問,見她一臉倦容,忙又合上嘴,轉身回房去拿了一套運動服她。「哪!你先去洗個澡,我去幫你整理一下客房,順便開窗通風一下,否則裏頭的霉味會嗆死你。」

  等她洗完澡出來,孟樵已經泡好兩杯奶茶在看電視了,她逕自在另一張沙發上盤膝坐下,兩手抱著熱奶茶啜了一口,不禁滿足地嘆了口氣。

  「真好,我以為今天晚上得夜遊一整晚了。」

  孟樵也很自在地縮起一腿,曲起另一腿在沙發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嘆了口氣,曉笛又啜了口奶茶。「是我姨婆啦!就是我過世老媽的姨媽,她們家住中壢,以種田為生,不曉得為什麼,李家男丁一直非常單薄又早逝,直到我這一代,姨婆只剩下一個孫子阿明表哥在身邊,一個無賴又好色的家夥,成天只會無所事事的到處亂晃,幹古第一,說要做事,就馬上跑去做爐主!」

  「幹古?」

  「吹牛啦!」

  「爐主?」

  「倒數第一啦!」

  「哦!」孟樵低頭受教。「無賴好色又愛幹古?聽起來好像很下流。」

  「不是好像,是的確很下流!」曉笛憤然道。「以前他一看見我就嘲笑我是女金剛,如果不是我姊姊阻止我,我早就海K他一頓了!」

  「這樣是很幼稚,不是下流。」孟樵中肯的評論。

  「可是在我高中畢業開始上班,之後,有一回他和姨婆來臺北辦事借住我家,那小子見了我,不但一句話都不說,甚至還對著我猛流口水,最過分的是,他居然半夜溜到我房裏來要強暴我!」

  「啊,這樣就真的很下流又無恥了!」孟樵喃喃道。「不過可以理解,以前你的身材如何我是不知道啦!但是現在……咳咳,套句這邊的話,你的身材真是超火爆的。」

  「火爆個屁啦!」曉笛口不擇言地罵道。「總之,後來他就說一定要娶我,還對姨婆信誓旦旦的說,娶了我之後就會乖乖待在家裏種田,不會再到處亂跑;而我姨婆呢!她也很中意我的體格,說我這麼健壯,一定可以幫忙很多農事,還有我的屁股夠大,保證可以生很多兒子,我咧~~她到底是拿我當牛,還是當豬啊?」

  盂樵不禁爆笑如雷。

  「別笑,這一點也不好笑!」曉笛憤然道。「一想到要馱著犁在田裏喘氣,躺在豬寮裏生豬仔,我就想吐血!」雖然她特別喜歡看他的笑容,但這種時候他笑得再迷人也只會令人更光火而已。

  「現……現代……」孟樵笑得喘不過氣來。「沒有人用牛……耕田吧?」

  「搞不好姨婆家裏還是!」曉笛嘟嚷。「反正姨婆打定主意非要把我娶到她家去做牛做豬不可,不管我們全家如何反對她都不理,沒事就帶著表哥到我家來閒晃,仗恃著她是長輩,對我老爸又是威脅、又是強迫,後來我老爸幹脆說這種事一定要得到我的同意,居然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來了!」

  一口喝幹了奶茶,把茶杯放到地上,曉笛沒力地癱在沙發上。

  「我又能怎樣?能罵她或扁她一頓嗎?所以 !每次她們一來我就落跑,直到她們離開我才能回家。」

  「你才十八歲,結婚還太早嘛!」

  「莊腳所在十五、六歲就結婚的多的是,而且莊稼郎最愛親上加親了。」

  「可是現在近親不能結婚了呀!」

  「六親等可以。」

  「欸?六親等可以嗎?」笑容消失了,孟樵靜默幾秒。「不過,你不會想要嫁給那種卑鄙下流無恥好色的人吧?」

  「除非我死!」

  笑容馬上又回來了。「那就好。」

  沒有人注意到這句話有什麼不對。

  「其實,我也有考慮到飯店去住,不過……」曉笛俯向前雙掌撐住下巴。「這就要說到我畢業旅行的時候了,那時候我們四個人住一個房間,晚上我抽簽抽到要出去買零食,因為當時很熱,所以我穿得很涼快,沒想到還沒走出旅館,就有十幾個男人要請我吃消夜,再去……」

  她不屑地哼了哼。「總之,我每人賞給了他們一個熊貓眼!」

  「好厲害!」孟樵驚呼。「你學過什麼防身術嗎?」

  曉笛傲然揚起下巴。「跆拳道二段。」

  「跆拳道二段?」孟樵驚嘆地吹了一聲口哨。「酷!」

  「那當然!」曉笛更得意了,不過只一忽而,她就頹喪地垮下了臉,「可是我姊姊連這個也不準我再練下去了。」隨後又裝了一個鬼臉,「好,下次我就歡迎大家一起來強暴我,看我姊姊還會不會再禁止我練跆拳!」她賭氣地說。

  孟樵再次揚起爆笑聲。「你真的好有趣,好可愛,我愈來愈喜歡你了!」

  曉笛恨恨地白他一眼。

  「是嗎?可是我愈來愈討厭你了,人家這麼悲慘,你居然笑得這麼開心。」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笑了、不笑了!」孟樵硬吞回餘下的笑意。「所以你才不想一個人去住飯店?」

  「對啊!女孩子只要單獨一個人在旅館內走動,常常會被懷疑是否想釣凱子,就算我不是,我也不希望人家用那種眼光來看我。」

  「外國倒是不會。」

  「抱歉,這裏是臺灣,OK?」說著,曉笛打了個呵欠。「所以,你在這兒最好別太隨便,小心被人K!」

  孟樵見狀忙關掉電視,「你累了,去睡吧!我也要睡了。」然後起身。

  「好。」曉笛也跟著起身。「啊!對了,為了感謝你讓我借住,我會幫你整理屋子。」

  「那也不必,反正客房本來就沒人住嘛!」

  「我會幫你整理屋子!」曉笛堅持道。「還有,明天先陪我去買衣服,否則我後天上班就沒有衣服穿了。」

  「這個絕對沒問題,不過,拜托不要叫我幫你挑選衣服,我老媽總是說我是世界上最沒有品味的人。」

  「是喔?」這回該輪到曉笛嘲笑他了。「看來你真的是一無是處啊!」

  孟樵悲哀地抽抽鼻子。「嗚嗚……連你也這麼說!」

  曉笛裝了個鬼臉,「是你自找的咩!」話落即轉身回房。「我要去睡了。」

  孟樵兩眼哀怨地瞅著她進房,「那我要去哭,而且要哭得很大聲,讓你睡不著,」他孩子氣地低低咕噥。「然後你只好陪我一起哭……」

  還沒說完,房裏的人已經先嘲笑過來了!

  「你去哭死吧!看我會不會陪你掉半滴眼淚,蛋白質。」

  「真沒同情心!」孟樵嘟嘩著回房,恰好電話鈴聲響,他立刻撲到床上去接位於床另一邊的電話,怕吵了曉笛。

  「喂……是你啊!什麼事……不,我還不想回去,事實上,我可能有好一陣子都不會想回去……」

                

  所以說,大話絕對不要講太快!

  當曉笛準備要履行諾言的時候,才發現這棟屋子有點不太對,乍看之下倒不覺得,可是真打算要整理時,戴起眼鏡來仔細一看,哇啊~~不得了,恐怖的事實全都暴露出來了。

  「請問孟樵先生,你回臺灣來有多久了?」

  「快兩個月了。」

  「你整理過嗎?」

  「完全沒有。」

  嘖嘖,難怪這麼臟!

  「那……垃圾呢?」

  孟樵大拇指往後院一指:「那兒。」

  曉笛疑惑地打開落地窗一看……兩秒後砰一下又立刻關上,臉色發青,惡心欲嘔。

  哇靠!那是什麼?

  難怪他都不開後院的落地窗,雖然只匆促瞄了一眼,但已足夠她看清楚一幕繼九二一大地震以來最壯烈的慘況。

  一大堆破污白布上是好幾大包垃圾,不知是哪位貓小姐或鼠先生在這兒召開了幾百場盛況空前的野宴,大垃圾裏面的中垃圾跑出來了,中垃圾裏的小垃圾更是灑了滿地,到處是空罐、衛生紙,半個漢堡,幾片披薩,薯條,塑膠杯……

  浩浩蕩蕩的蒼蠅清潔隊與蟑螂軍團正在分頭努力收拾殘局,又短又肥的蛆蛆寶寶們更是使盡渾身解數護衛它們溫暖的家,十幾只饑腸輥輥的小鳥們各自覷中標的物,一個美妙的俯衝,銳利的尖嘴中便夾住一只又白又嫩的「午餐」昂揚而去──真是慘絕人寰啊!

  而且臭死人了!

  聽說大部分的男孩子都痛恨做家事──其實她也是,但也不應該會離譜到這種程度吧?

  「垃圾車沒有來嗎?」

  「有啊!」

  「那你為什麼不去扔?」

  「麻煩嘛!」

  差點昏倒!

  這種事能嫌麻煩嗎?

  想破口大罵,可是面對孟樵那一臉無辜又無知的表情,曉笛頓時明白,無論她浪費多少口水,冒多大的火,到頭來這個少根筋的家夥可能根本就不了她在罵什麼。在這一刻,他那種特別純真的魅力在她眼裏已經變成「賢慧」的「吉普賽」──閒閒在家什麼都不會的一坨屎了。

  「你……」曉笛咬緊牙根迸出一個字,旋即住聲,想到這是她自己許下的承諾,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於是她馬上就改口了。「很抱歉,這幾天我恐怕不能陪你出門去玩了,因為我有一項非常重大而且急迫的‘工程’必須完成!」

  「呃?」望著曉笛僵硬的背影,孟樵一時間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不解她到底在說什麼。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曉笛所謂的大工程到底是指什麼了,當然也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蹺高腳丫子涼涼的看電視,任由曉笛一個人去埋在垃圾山裏尋寶,只好學曉笛一樣,又口罩、又塑膠手套的全副武裝下海去和蟑螂老鼠垃圾大作戰。

  這樣奮戰兩、三天後,他們終於把所有垃圾全都清理幹凈了。下一步,曉笛開始清掃屋內,沒想到一整理到孟樵的房間,迎面便是一拖拉庫的臟衣物堆積如山地差點崩塌到她身上來。

  「你嘛幫幫忙,不是有洗衣機、烘幹機嗎,為什麼不洗一下?」

  「麻煩嘛!」口頭禪馬上又出現了。「所以,我都嘛沒衣服穿了就去買,這樣不是方便多了嗎?」

  「方便?」曉笛目瞪口呆。「你家這麼富有嗎?」竟然有這種生活方式?!

  「富有?」孟樵蹙眉搔搔腦袋。「這個我也不太了解,不過,我老媽說沒錢跟她要就行了。」

  啊咧~~他幾歲呀他?都這麼大了,也有工作,居然還好意思向媽媽伸手要錢?即便是她,自她開始工作之後,都不好意思向爸爸姊姊伸手了說!

  掙扎了許久,曉笛還是忍不住板起臉來,對這個似乎不太理解何謂生活的男人,來上一場義正辭嚴的教訓。

  「我說孟樵先生,即使你真的比不上你哥哥們那麼出色厲害,賺的錢也沒有他們那麼多,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世上每個人都是天才的話,這個世界一定會很無趣。不過,像你這樣我就實在不能茍同了,你自己有薪水不是嗎?為什麼還要向媽媽和哥哥伸手?如果你的薪水不夠讓你過奢侈的生活,那就省一點用,要習慣節儉的日子並不會有多困難,不要讓人家瞧不起你嘛!」

  起初孟樵似乎搞不太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麼,可聽到最後,他的臉色終於微微變了。

  「你是說……這樣你會瞧不起我?」

  「廢話,你是男人耶!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這不關能力多寡,而是自尊的問題,你有自尊,人家才會看得起你,否則誰甩你呀!」

  「哦……」孟樵仔細想了一下,然後慎重其事地點點頭。「我懂了!」

  曉笛頗感欣慰地吁了口氣。「那就好。」

  「可是……」慎重的神情忽又轉困惑。「你到底是瞧不起我什麼地方呢?」

  險些滑一跤摔倒!

  搞什麼呀!原來講了老半天,他連重點都沒搞清楚。

  「你……」曉笛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我是說,你要用你自己的薪水過活,不要再……」

  「我有薪水嗎?」孟樵怔愣地插了一句。

  「呃?」曉笛呆了呆。「可是你……你不是有工作嗎?」

  「有啊!」

  白眼一翻。「那就一定有薪水的啦!」

  「哦!這樣啊……」孟樵又搔了搔腦袋。「那我回去再問問看好了。」

  曉笛又傻了。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事還要回去問問看才知道?

  雖然就年齡上來講,他的個性算是相當天真,但以整體而言,他並不笨呀!為什麼一碰上這種生活上的瑣事,他就比豬還懶、比恐龍還遲鈍,而且跟白癡一樣無知?

  是因為他是老么,所以被媽媽和哥哥們寵得什麼都不懂了嗎?

  這怎麼行,就因為是老么,而且是最肉腳的老么,所以才愈加應該自立自強,免得更被人看扁了不是嗎?

  同樣是老么,處境也一樣,遭遇卻大相逕庭、一個是被過度保護,一個是被強制改造,全然相異的兩種待遇,相同的錯誤,特別是孟樵,連自己有什麼問題都不知道,豈不是連糾正的機會都沒有?

  思緒至此,曉笛下了決定,基於同是肉腳老么的悲憐處境,同一國的當然要幫同一國的。所以……

  「好,就從今天開始,我要好好教教你最基本的生活常識,還有,什麼樣才是真正的男人!」也就是說,以後不帶他出去玩了。

  「嘎?!」

  於是,另一位肉腳老么的世界末日終於也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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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0:23:19 |只看該作者
                

  葉啟田說:愛拚才會羸。

  但若是拚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仍是贏不了,這又該怎麼辦?

  數日過去,曉笛終於又能回到自己家中,筆直穿過玄關進入客廳,一屁股坐到那張最大的單人沙發上,她開始認真沉思,對三位姊姊的詢問充耳不聞。

  她到底該是得意,這是該冒火?

  這幾天來,她每天下班回到孟樵家裏,一換上便服就開始為孟樵進行生活基本訓練,令人得意的是,她有一個非常聽話的學生,一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像個六歲的小男孩一樣乖乖服從你的所有指示,這樣還不夠教人得意嗎?

  問題是,他只會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接照人家說的話去做,下一回,若是沒有人叫他做,他照樣一元散散什麼都不給你做。

  如果問他為什麼不做了,他還會反駁你,「不是已經做過了嗎?」

  我你咧~~洗衣服洗一次就夠了,掃地掃一次就夠了,他為什麼不上一次廁所就拉光一輩子的米田共?

  好幾次她都火得差點動手K他滿頭包,但他總是對她露出滿臉無辜又委屈的神情,好像真的不能理解自己到底為什麼會挨揍,真是令人又好氣又好笑,而且,老實說,那麼大個人居然一副小男孩的矬樣,看上去也實在可愛得很。

  其實,這也是她第一次和男孩子相處得如此愉快,以往所有的男性在她眼中不是哥兒們,就是無聊又狡猾的生物。然而,不到兩個月的相處,孟樵便已打破她過去死板的印象,生平首度覺得原來男人也可以是純真又有趣的。

  外表暫且不論,他的個性的確單純到讓人懷疑他是否真有二十六歲,兩個人一塊兒出去玩不到半個月,她就徹底領悟到絕不能把他當成正常的成熟男人看待,只要她願意,她隨時可以拿三百塊就把這家夥給賣了。

  然而,卻也只有孟樵能使她強烈意識到男與女的分別,這非關身材上的差異或咬熟與否,而是一種特殊的感受。

  她喜歡他!

  打從一開始她就很喜歡他,喜歡他的樂觀開朗、喜歡他的率直可愛、喜歡他挨罵時那種困惑的模樣、喜歡被他搞得又氣又想笑,但不知不覺中,這份單純的喜歡卻逐漸變質了,變得和喜歡其他哥兒們的性質顯然有所不同,再由這份異樣的喜歡悄然醞釀出這種特殊的感受。

  老實說,這種特殊的感受令她感到不安,因為她搞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感覺,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這種感覺。這種倣佛有所期待,又想逃避的感覺是陌生的,也是今人很不夾的,因為她不喜歡這種摸不清狀況的感覺。

  即使如此,她仍然不想錯過和孟樵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這又是為什麼呢?

  只是因為和他相處很愉快嗎?

  「喂喂喂!小妹,你到底是聾子還是啞巴啊?怎麼都不理人!」

  曉笛漫不經心地瞥二姊一眼。「幹嘛啦?」

  「我在問你,你這幾天究竟是住到哪裏去了?」

  「朋友家啊!」

  「哪個朋友?」

  「哦!你們到底有完沒完呀?」曉笛厭煩地起身。「天天輪流到公司裏來檢查我的服裝儀容還不夠,中午休息時間居然也跑來給我上課,現在又要追查我的行蹤,你們幹脆去當私家偵探好了!」她從來沒打算要把孟樵的事情告訴她們,否則,再簡單的事都會變得比婆媳關係更復雜了。

  「你怎能這麼說,」邵曉曇緊隨在後。「我只是擔心人家肯不肯再讓你多住些時候呀!」

  正待踏入房裏的腳步僵了兩秒,曉笛疑惑地回身。「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你根本沒在聽我們說話是不是?」這回輪到邵曉婕不耐煩地嘀咕了。「我們剛剛才告訴你不是嗎?姨婆和阿明表哥都很不甘心不能見到你,所以,姨婆決定先回去燒稻草,之後再讓表哥到我們家來住到過年前,好讓表哥有時間和你培養感情。」

  「培養感情?」曉笛嗤之以鼻地翻了翻眼,「我聽他在說阿嬤的話!」

  「我也這麼認為,」邵曉麗頗有同感地頻頻頷首。「姨婆最後還說了一句:說不定過年前就能讓你們結婚了。」

  曉笛抽了口氣。「不是吧?姨婆是要表哥……她竟然允許表哥這麼做?」

  「我想不是允許,應該是鼓勵。」

  「SHIT!」剛說完,曉笛就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這樣可以了吧?」

  臉上笑意一閃,邵曉曇唇角輕輕抽搐了下。「我想她也是逼急了,姨婆年紀大了,表哥也年近三十,長得不怎麼樣,又不肯努力做事,不要說女孩子不喜歡,認識他的人也都不想把女兒嫁給他,所以姨婆才會盯緊你,還說打算在你滿二十歲之後,就會把所有地契什麼的統統交給你,免得被表哥拿去揮霍掉了。」

  「真是有夠TMD,居然都計畫好了!」曉笛喃喃道。

  「TMD?」

  「他媽的!」

  啪一聲,曉笛又捂住了臉頰,「喂!明明是你自己要問人家的,幹嘛又打人嘛!」她不滿地咕噥。

  「總之,」邵曉曇若無其事地繼櫝說。「只要表哥在這裏一天,你就不能住家裏,如果朋友不願意讓你住那麼久,那就住到飯店裏去,不管你喜不喜歡。無論如何,不管姨婆有多令人同情,我也絕不同意拿你的終生幸福去安慰她。」

  「那你們怎麼辦?」

  「我們?」

  三姊妹六道視線不約而同地住下在曉笛健美誘人的身軀上繞了一圈。

  「別擔心,表哥對我們……咳咳,沒興趣,不過,我還是會到朋友家去暫住,曉麗要到美國拍支廣告,曉婕正好陪德籍指導教授回德國探望親人,順便參觀柏林大學;至於老爸,就讓周阿姨來照顯他,我想老爸和周阿姨都會很樂意的。」

  周阿姨是邵爸爸的同事,兩人已交往兩、三年,邵家四姊妹也不反對老爸找個老來伴,何況周阿姨也確實是個溫柔內向的好女人,但邵爸爸堅持要看到四個女兒都能獨立之後,他才會考慮自己的事。

  曉笛想了想。「那如果表哥到公司裏來找我呢?」

  「那就向你公司請長假。」邵曉曇的回答來得很迅速,顯見他們也考慮過這點。「我會請你未來的大姊夫去跟你們的副總經理說一聲,他們是老同學,我想應該沒問題。」

  兩眼一眨,「也就是說,」曉笛慢條斯理地說。「我可能會有一、兩個月的時間是‘自由’的 ?」

  邵曉曇莞爾。「沒錯。」

  一聽,「YA!」曉笛忍不住興奮地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邵曉曇疼愛地摸摸她的腦袋,雖然她比小妹矮。「我知道,你可能有點不滿我們強制你不準運動,又逼迫你做一些不喜歡的事,可是,小妹,那是因為我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其實,你會那麼喜愛運動,也只不過是因為你太好動了,而事實上,只要能讓你發泄過多的精力,是不是運動倒是無所謂,對吧?」

  「呃……」曉笛抓抓脖子。「也許是這樣吧!否則我就不會每一種運動都想玩,並不特別想要專注於哪一種,而且,當你們不準我考體育系,也不準我做任何運動時,我應該會強力反彈才對。」

  「所以說,我們的本意只是想把你導入正常生活裏,不想看到你自我局限在目的僅是發泄精力的運動中,而希望你能在更寬廣的視野中尋找你真正想要做的事。免得將來有一天,當你回過頭來正視自己,才發現自己白白浪費了許多生命在那些根本不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事上,到那時候你一定會懊悔莫及的。」

  「大姊……」曉笛感動的低喃。

  「不用說什麼,你只要知道你是我們的寶貝小妹,我們真的很愛你,這樣就夠了。」邵曉曇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還有,一旦我們覺得你能夠為自己的將來作正確的思考,我們也就能夠安心地放任你獨立了。」

  「咦?讓我獨立?」曉笛怔了怔。「可是你們不是說……咦!二姊怎麼突然跑了?」

  邵曉曇與邵曉婕對視一眼,後者忍俊不住地失笑。「因為是她提議要乘機整整你,所以我們才會告訴你,一定要等你找到男朋友之後才出國。」

  「耶?!」曉笛不敢置信地杏眼圓睜。「你們是說我不一定要……」

  邵曉捷笑得眼鏡都滑到鼻頭上去了。「這種事還用得著懷疑嗎?我們這麼疼你,怎麼可能勉強你去交不喜歡的男朋友嘛?」

  「欸?!」曉笛頓時傻眼,一把無名火迅速暴熾,隨即怒氣衝衝地諷向邵曉麗的房間。「該死的二姊,真是番茄炒蛋有夠沒水準,竟敢這樣整我,快給我滾出來讓我請你穿HANG TEN!」

  當然,邵曉麗的房門跟鋼筋鐵板一樣動也不動,曉笛忍不住恨恨地往門上踹了一腳,再大吼。

  「還不給我出來!你這4388,沒人要的OBS,TMD的BMW……」

  她愈吼愈大聲,吼得邵爸爸緊張兮兮地從房裏探出頭來,手裏還抓著無線電話。

  「什麼事?什麼事?發生什麼大事了?」

  「沒你的事啦!老爸,」曉笛火氣仍衝得很。「回你的房裏去抱你的愛人熱線啦!」

  邵爸爸雙頰微赧,忙又縮回頭去,邵曉麗與邵曉婕失笑,曉笛繼續大罵。

  「給我滾出來,聽到沒有?你這PDG的白蘭,SBA的IBM,莊孝維的漢姦,我要把你扁到CKK……」

  邵曉曇愈聽愈迷糊。「真不曉得她在罵什麼?」

  邵曉捷則是有點不脹氣,堂堂一個天才碩士居然會聽不懂高中畢業的肉腳小妹在罵什麼!

  「請暫停,小妹,借問一下……」

  「幹嘛啦?」

  「什麼是番茄炒蛋?」

  「他媽的混蛋啦!」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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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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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業務部的小妹又得上十一樓報到了。

  不過,這回是業務部的年度會報,整個業務部同仁都得上去,而曉笛和童秀蓮依然負責忙得團團轉伺候各位大爺。開完會後,其他同仁先行回七樓,只剩下兩位小妹繼續收拾善後,冷不防地,偉大的總經理大人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了。

  「邵曉笛,你不喜歡我,為什麼?」

  從第一次被拒之後,他不曉得又邀約了她多少次,然而,她的回答不但千篇一律,而且態度愈來愈差,毫不遮掩地表示出她的厭惡,讓他感到非常新鮮,也很不服氣──他的條件這麼好,她究竟是嫌棄他哪裏?她的眼睛脫窗了嗎?

  曉笛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忙著擦拭會議桌。「要聽實話?」

  「當然。」

  嘆了口氣,曉笛轉身面對他。

  「好吧!既然你真的想知道,我就告訴你。你啊!太跩、太花,太自戀,傲慢又自以為是,這種人我只想對他來個KTV,喝咖啡?免了吧!」

  「KTV?」她不喜歡喝咖啡,寧願上KTV嗎?

  「K你一頓、T你一腳,然後……」她比了一個V字形的勝利手勢。「了了嗎?」

  邱正倫頓時傻眼。未免差太多了吧?

  「還有,我只是個剛出校門半年的小女生,而總經理大人你呢!是個LKK的歐吉桑,我喜歡單純率直的大男孩,總經理則是個臭爛的老油條,我們的等級實在差太多了,所以,拜托你去找同一國的玩好不好?」

  「可……可是我……」邱正倫生平第一次被人家貶到差點說不出話來。「我才三十二……」而對方還只是個小女生。

  「我連二十都不到,OK?如果你想找援助交際的幼齒,麻煩請到西門町或者東區去。」

  說完,曉笛便逕自轉身離開會議室了,獨留下LKK的總經理愣在那邊計算自己的歲數──他真的那麼老了嗎?

  至於曉笛,一回到七樓業務部辦公室,就收到一封邵曉曇打來的電話留言。

  「緊急疏散。」

  很簡單的一個名詞,卻沒有半個人看得懂,只有曉笛心裏明白。

  與上回相隔不到半個月,無家可歸的人又在下班後直接「疏散」到孟樵家,取出孟樵給她的鑰匙自行開門進入,因為「賢慧」的孟樵很有可能還在睡懶覺。

  果然,屋內靜悄悄的沒半點聲音,孟樵的房門是關著的。

  先行至客房裏把預先搬來的行李整理好後,曉笛再到客廳去轉了一圈,又往後院落地窗外一瞧……唉!真是沒救了,那家夥。

  花了整整一個多鐘頭,她才把屋子裏外再次整理幹凈,垃圾也搬到前院去等待垃圾車。考慮一會兒後,她又悄悄開門進孟樵房裏,見孟樵用棉被把自己蜷成一團蛹睡得正舒服,床邊地毯上放著一臺打開的手提電腦,螢幕上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圖,她好奇地湊過去一看……

  看攏嘸!以她有限的知識,僅能判斷出那大概是化學式或結構式之類的怪物。她聳聳肩,轉眸一瞧,白眼一翻,嘆著氣把一大堆臟衣服拿出去了。

  兩個鐘頭後,孟樵一打開房門便間到一股令人饑腸轆轆的菜香味。

  「哇~~好香!」不是披薩也不是漢堡,更不是便當,是貨真價實的菜香味。

  他呢喃地轉入餐廳,一眼見到餐桌上已有幾盤冒著騰騰熱氣的菜,口水馬上瀉了一地,兩條腿更是迫不及待地衝向前拈起一塊來嘗嘗味道……好吃!再一塊……唔、唔,這個也好吃!還有那個……啊,啊,真是太好吃了……

  啪!

  「用筷子!」

  縮回被打痛的手,孟樵委屈地覷了曉笛一眼,再瞪住那兩根竹枝,實在想不通中國人為什麼不用刀叉?

  噘著嘴,他滿心不願地拿起筷子在手上擺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放好了,一挪到菜肴上就掉了,孟樵嘆著氣再拿回來擺一次,可是依然一挪到菜肴上就掉了,什麼都沒有夾到,只泡到一大堆菜汁;舔著筷子上的菜汁,他覺得更餓了,

  「曉笛,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嗚嗚……好殘忍喔!」

  曉笛竊笑著來回幾次把湯和飯菜都擺好,這才坐下來看著孟樵一次又一次的掉筷子,可憐兮兮的眼神不斷往她那邊瞟過去,倣佛在祈求她的特赦令。

  「好吧!看你可憐,今天你只要能夾起一塊雞丁就夠了。」

  說是很簡單,可光是要夾起一塊小小的雞丁,孟樵就奮鬥了整整十分鐘才辦到,倣佛他夾的是一只還在呱呱叫著掙扎的老母雞,望著夾到眼前又掉在碗裏的雞丁,心酸的淚水差點決堤而下。

  遞給他早已準備好的湯匙和叉子,曉笛實在忍不住臉上的笑意。

  「你喔,真的是有夠笨拙的耶!」

  不過,一拿起湯匙和叉子,他就靈活得很了,不住拿湯匙舀這盤蝦仁,拿叉子叉那盤芥蘭菜,吃得跟小孩子一樣狼藉。

  「唔、唔……好吃,好吃,真的好好吃!」他邊大口吃邊讚不絕口地說。「你好厲害喔!不但會整理房子,還會煮好好吃的菜,真的好厲害喔!」

  「我厲害?」曉笛自我解嘲地哈了一聲。「才怪!我是被逼的,你以為我喜歡啊?告訴你,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可是我大姊逼著我一定要學,而且要學得精,要是煮的不好吃,她就逼我把整盤菜都吃下去,然後再重煮一次,一盤不好吃就吃一盤,兩盤不好吃就吃兩盤,三盤不好吃就吃三盤……」

  「我最高的紀錄是一個晚上就吃了八盤同樣的菜,差點脹死我,吃到後來我都差點吐了!」咽了口唾沫,她一臉惡心欲嘔的表情。

  「總之,一定要煮到她滿意為止,所以我都嘛不敢隨便應付,最好是一次就給她OK,否則我的胃就慘啦!幸好現在我已經抓到訣竅了,如今我只要按照大姊特別為我寫的食譜去做,味道保證不會差到哪裏去。不過想想……」

  她聳聳肩。「這樣對我也不是沒好處啦!如果我真的獨立了,屋子要自己整理,也不能老是在外面吃吧?那樣很浪費的耶!那既然要自己開夥,也不能太虐待自己,對吧?所以說……啊,咦?哇,天哪!你你你……你是豬是不是?喂喂喂!你也留一點給我好不好?」

  這是曉笛第一次做飯給外人吃,因為她不喜歡佔人家便宜,而這回她可能要住很久,所以,她打算以幫忙整理屋子和做飯當作回報。當然、她也可以趁此機會多傳授孟樵一些正常的生活概念。

  譬如飯後要洗碗。

  很不幸的,她的第一堂課還沒開始,電話鈴聲就響了。聽他講了五分鐘匈牙利語後,她就決定這個課程不急,可以延後;等她洗好碗,他仍然在講電話,而且連手提電腦也搬出來了;令人驚訝的是,她洗完澡出來,他居然還在講!

  嘖嘖,沒想到他還是個長舌男呢!

  唇畔噙著嘲訕的笑容,她到廚房為自己泡了一杯可可亞,並順手切了一盤水果放在孟樵前面,這是邵爸爸的老習慣,飯後看電視時總要來上一盤水果,曉笛自然而然就這麼做了。然後,她捧著可可亞用遙控器打開電視選了一個想看的節目,便專心一意在螢幕上了。

  兩個鐘頭後,節目終了,轉眼一瞟,孟樵已經講完電話,電腦關機了,水果吃掉一半,正用一種非常奇異的眼神盯著她看得發呆。

  「怎麼了?」

  「嘎?啊……沒什麼,只是……」猝然回神,孟樵露出靦腆的笑容。「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覺得好喜歡剛剛那種感覺,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脹得滿滿的,很舒服、很滿足,有點像是喝醉酒那種醺醺然的感覺,你知道,就是剛剛那種氣氛……」

  「我哪知啊!」曉笛翻了翻眼。「什麼氣氛?你在講電話,我在看電視,哪裏會有什麼氣氛?啊!說到電話,剛剛究竟是誰打來的,你怎麼講那麼久?」

  「我老媽打來的,她想知道我過得如何。」

  「該不是在催你回去吧?」曉笛脫口問,不知怎地,一顆心也跟著噎到了喉嚨口,竟然有點害怕聽到他的回答。

  「那是不可能的事,」孟樵毫不猶豫地說。「我老媽希望我在外頭玩得愈久愈好,她只是覺得有點奇怪,往常我出來不到兩個月就會拚命打電話回去拜托她讓我回去,只有這一回,已經超過三個月了,我都沒有提到要回去。」

  「那你的工作怎麼辦?啊!等等……」她擺出暫停的手勢,「別告訴我,讓我猜猜,不會是……」兩眼突然瞇了起來。「你的工作是你老媽安排的吧?」如果是在自家公司上班的話,不管他怎麼鬼混都不必擔心會被炒魷魚。

  「猜對了。」

  「你老媽從事什麼工作?」

  「她負實一家化粧品公司,是她和我老爸聯手創立的。」

  果然!難怪他會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薪水,說不定他根本沒有薪水,反正需要用錢,伸手要就有了咩!

  真是肉腳,那種環境待再久也沒什麼前途,還是不要回去算了!

  「你不想回去?」

  「不想!不想!」孟樵拚命搖頭。「我喜歡跟你在一起,才不要回去,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不知為何,一聽他的回答,適才的忐忑不安即刻化為千百只輕盈的蝴蝶在胸口翩翩飛舞,震蕩起一波喜悅的漣漪,曉笛不自覺地揚起兩邊嘴角,有點興奮、有點得意,又有點緊張,還有點陌生的赧然。

  但她仍嘴硬地說:「你嘛好哇!我怎麼可能跟你回去嘛?我看還是你不要回去,幹脆在這兒找個工作住下來算了,反正你已經二十六歲了,誰也管不著你,對不對?」長這麼大還含著奶嘴的孩子,除非強迫他脫離母親和哥哥們的護翼之下,否則他永遠長不大。

  孟樵無所謂地聳聳肩。「可以啊!」

  「太好了!」曉笛猛拍了一下大腿。「那……你有念大學吧?」

  「有啊!」

  「什麼科系畢業的?」

  「什麼科系啊?呃,化工……」

  「啊,化工!」曉笛又拍了一下大腿。「我早該猜到了!」果然和運動差了十萬八千裏,也難怪他的電腦裏全都是一些化學程式。「正好,我們公司的化粧品部門最近正在招考研究人員,我叫我大姊幫你去說一聲,保證沒問題!」

  孟樵怔了怔,「化粧品研究員?」然後搔搔腦袋,「呃,好啊!」眼神卻似乎有些困惑,但正興奮當頭的曉笛並沒有注意到。

  「那就這麼決定了,等你的工作定下來之後,你就打電話去跟你老媽辭職,OK?」

  「呃……O……OK。」孟樵的表情更困惑了。

  向老媽辭職?

  可是……他並不是在老媽公司裏工作啊!

                

  「……咦?姨婆也來了,她到底想怎樣嘛……好好,我知道了,我不會回去,直到你通知我為止……耶?聖誕禮物?好啊、好啊,那……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家PUB在哪裏……好,那八點見,掰掰!」

  一放下電話,轉個眼便瞧見孟樵好像一只渴望主人帶他出去散步兼撒尿的小狗一樣,拿著一雙哀憐的眼溼漉漉地瞅著她,討好的尾巴在背後啪達啪達地拍打,曉笛不禁噗哧失笑。

  「好啦、好啦!帶你去就是了啦!唔,對了,順便叫我大姊幫你找工作。」

  耶誕日不放假,但耶誕夜依然是情人的夜,沒有情人也要到街上去揀個男人來應景一下,總之,鬧區裏滿滿都是人,而且愈夜愈熱鬧。

  因為要見的是大姊,曉笛不得不穿上一套高雅的套裝,矮跟的淑女鞋,還薄施脂粉。孟樵也好像為了這天而特地去買了一套帥氣的西服,還被曉笛硬逼著去理了一頭俐落的發型,這樣裝扮下來,還真有幾分瀟灑的味道。

  「原來他是個男的啊!還是個很漂亮的帥哥呢!」邵曉曇頗覺意外地上下打量笑吟吟的盂樵。「你怎麼沒早告訴我們那個幫了你的人是個男的呢?」

  曉笛兩肩一聳。「省卻麻煩。」

  「你喔……」邵曉曇橫她一眼。「那現在為什麼又肯讓我們知道了?」

  「因為……」曉笛咧嘴轉向宋天宇,特地從加拿大趕來與未婚妻共度耶誕夜的未來大姊夫。「想請姊夫幫幫忙,讓他在我們公司上班。」

  宋天宇徵微一笑。「沒問題,他是……」

  「他是化工系畢業的。」

  「好,我知道了。」

  片刻後,趁兩位男士去為兩位女士端飲料之際,邵曉曇即抓著曉笛嚴刑拷問,你喜歡他?」

  「喜歡啊!」

  見她一副講話不經大腦的模樣,邵曉曇不由得直嘆氣。

  「我的意思是說,你是以女孩子喜歡男孩子那樣去喜歡他的嗎?」

  聞言,曉笛不禁愣了一下,隨即若有所悟地拉出一聲長長的「啊」!

  「女孩子喜歡男孩子那樣的喜歡嗎?」她自言自語地沉吟。「嗯……難怪我對他的感覺不一樣,原來我是那樣喜歡他的啊!」

  邵曉曇不禁愕然。老天,原來她自己都不知道!

  算了,至少她現在知道了,後知後覺總比不知不覺好。「你的眼光很不錯,那男孩子讓人一眼就喜歡,不過,重點是你喜歡,這才是最重要的。」

  「男孩子?」曉笛拚命眨眼,望住端著兩杯飲料朝這兒走來的孟樵,嘴角有點輕微的抽筋。「大姊,孟樵比你大喔!」

  「欸?」邵曉曇吃了一驚。「他比我大?可是他看起來……」

  「他笑起來是挺像個孩子的,不過,他已經二十六歲了喲!」

  「他……」邵曉曇也看住孟樵直發愣。「居然大我兩歲?!」

  發現四只眼睛瞪在他身上,孟樵不禁疑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

  「我……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有,」曉笛失笑,「你不知道我們兩個是威力十足的菲力普嗎?」說著,她過去挽住他的手臂,「所以我們最好快快閃人,讓我大姊他們好好去訴訴分隔兩地的相思衷情。」然後與他一起向後轉,同時往後揮揮手。

  「大姊,謝謝你的聖誕禮物啦!」

  宋天宇把一杯飲料放到邵曉曇手上,後者始終若有所思地盯住漸行遠去的那一對──孟樵俯首傾聽曉笛低語了幾句,兩人同時大笑了起來,曉笛整個人都洋溢著一股她未曾見過的奕奕神采。

  「在想什麼?」宋天宇輕問。

  「我在想,或許我們的婚期可以決定了。」

  未幾,曉笛便和孟樵先行離開PUB,那種上流人士聚集的場所實在不適合他們,活潑熱鬧的地方才適合他們,也只有在熱鬧的地方,曉笛才特別感受到孟樵也有成熟的另一面。

  在擁擠的人潮中,他總是細心地攬臂護著她;看電影時,他不忘為她買來爆米花和飲料;夜涼如水,他主動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如同初見面時那種尷尬的場合裏他所表現出的體貼,在純真爽朗的外表下,他還有一顆溫柔細膩為他人著想的心,仔細想想,或許一開始,甚至在她尚未清楚他的長相之前,他的這份體貼便已悄然打動她的芳心了。

  或許很多男孩子都是如此,但只有他對她表現出這份溫柔體貼。

  啊!是的,她是喜歡他,以女孩子對男孩子的那種心情喜歡他,所以,當他表示因為想和她在一起而不回匈牙利時,她才會那麼高興。

  那麼,他呢?

  他是說過他喜歡她,但究竟是哪一種喜歡呢?

  是普通哥兒們?

  或是男人對女人?

                

  晨曦初起時,兩人才回到孟樵的家,正當曉笛要回房休息時,孟樵以不太確定的語氣喚住她。

  「呃,曉……曉笛。」

  曉笛回身,只見孟樵捧著一個小禮物,搔著脖子靦腆的笑著。

  「那個……我知道我的品味不好,但我還是想自己挑一樣禮物送你……」

  「啊咧,你也要送我聖誕禮物啊?不過,我可沒有禮物回送你喔!」抑不住心頭的喜悅,她連忙接過來打開一看……差點翻白眼。

  這家夥的品味還真的是有夠遜耶!

  「你……呃,喜歡嗎?」孟樵緊張又期待地問。

  呃……這個嘛……曉笛在心裏對自己吐了一下舌頭,然後背過身去。

  「幫我戴上。」

  「好!」緊張消失了,孟樵喜孜孜地替她戴上項煉,待她轉過身來,「很漂亮!」他得意地說,然後探手擁住她,在她還沒有意會到他想幹什麼之前,便俯下唇來貼住了她的嘴,自然得好像睡前刷牙一樣。

  曉笛猛然抽了口氣。

  若是其他任何男人,早在他的唇碰觸到她之前,她就把對方摔成一百零八種最佳倒地姿態,再一腳踩在對方身上警告對方永遠別再做這種嘗試;或者在他吻上她的那一刻將對方踢成七七四十九截,然後送給醫學院做解剖研究;抑或是在他不知死活地把舌頭伸進她嘴裏恣意品嘗之際活活掐死對方,再埋到後院裏的垃圾山下放火焚燒毀屍滅跡──這才是她最正常的反應。

  然而,此時此刻的她卻好像南京板鴨一樣全身僵硬,雙眼瞪得比金魚還大,腦袋裏塞滿了棉花,全然無法做出任何規制上的反應,大大違反了自然的生理循環,舌她連呼吸都忘了。直到他滿足地離開她的唇,她依然連睫毛都不曾眨一下,呆然的臉早已脹成紫紅色了。

  「Szeretlek!」

  曉笛錯愕地捂著自己的嘴,聽他說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懂的匈牙利文,又在她臉頰上啄了一下,之後便揚著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心曠神怡地吹著口哨逕自回房裏去了。

  而她仍舊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她的初吻耶!他居然就這樣好像上了一趟廁所似的把她打發掉了!

  她是馬桶嗎?

  慎重考慮片刻後,她終於決定,下回他若是再敢如此膽大妄為,屆時非得加倍懲罰他不可。而後,她回到房裏趴到床上,把自己燒紅的臉埋入冰涼的枕頭裏。

  原來,這就是親吻的滋味!

  好……好猛啊!

                

  也許是等得不耐煩了,也或許是因為快過年了,曉笛的姨婆竟然真的堂而皇之地帶著孫子阿明跑到公司裏來找「孫媳婦」,希望能「確定」一下曉笛究竟打算何時要嫁給阿明。

  哭笑不得的曉笛只好先打電話向大姊求救,再把姨婆和阿明帶回家,等大姊回來後,便謊稱要上廁所從後門尿遁了,然後回公司火速辦好請假手續,隨即逃難似的早退回到孟樵家,意外的發現孟樵已經醒了,剛從廚房裏出來,手裏還抓著一粒咬一半的蘋果。

  「你醒了啊?正好,你的工作沒問題了,可以去向你老媽辭職了。」

  孟樵臉色一喜。

  「真的?那是說我可以留下來不回去了嗎?太好了,Szeretlek kicsim!」

  一聽他又說出那個最近常常聽到的匈牙利字眼,曉笛心中立起警覺,可是在她尚未擺好防備姿態之前,孟樵已然衝過來在她唇上重重的啵了一下,隨即興高採烈地跑去打電話了。

  自從聖誕結過後,孟樵便好像趕染上親吻病毒似的,有事沒事脫口便是那句她到現在還弄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意思的匈牙利語,然後把她抓過去東啵一下,西啄一口,沒親個過癮他絕不放手。

  最可惡的是,明明可以躲開的,她卻偏偏閃不過,也許是因為她並不是認真的想要避開吧!否則,他的照片老早就貼到失蹤人口第N號檔案上頭了。不過……

  現在他們到底算是什麼關係呢?

  「不過,公司這一波招考的人員要在過年後才開始上班,還有……」她板著臉正色道。「一旦開始上班之後,你可不要給我散散的混日子喔!」

  「OK!」孟樵一口應允,旋即涎著臉問:「那我們今天晚上可以去慶祝一下嗎?」

  「慶祝?」曉笛嘲諷地哼了哼。「你知道我今天有多衰嗎?」

  孟樵愣了愣。「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姨婆真的跑來公司找我了啦!」曉笛忿忿道。「而且,從公司大門口的服務臺一路喊到辦公室說我是她的孫媳婦,然後每個同事就用那種很誇張的表情向我恭喜,你知道那樣有多糗嗎?」

  「那……你得請假了?」

  「廢話!」

  「嗯!這樣的話嘛……」孟樵小心翼翼地顱著她發燒的臉色。「要不要去發泄一下?」

  於是,這晚兩人跑到KTV去飆了一整晚,吼到喉嚨啞了,啤酒再一桶一桶的拚命灌,然後醉茫茫的繼續吼。吼到淩晨,兩人究竟是如何回到家裏的沒有人知道,不過,當兩人醒來時,是相互緊緊擁抱住對方的,因為太冷了,而兩人就睡在客廳地上。

  兩人不約而同地驚訝地分開,再同時呻吟著抱住腦袋,各自踉蹌地回到自己房裏躲在被窩裏繼續呻吟。

  整整兩天後,兩人才從酗酒中完全清醒過來。

  「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兩人鄭重發誓。

  可惜這個誓言維持僅僅不到三天就宣告冰消瓦解,因為邵曉曇突然打電話來宣布她的婚期己經決定了,曉笛樂得差點沒瘋掉!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意義嗎?」她狂喜的大叫。「代表我自由了,她們不會再東管西管我了,我不必再屈服在她們的淫威下遭受蹂躪了!這絕對是本世紀最偉大的宣言,快,快,快去買兩瓶酒來,我們要好好慶祝一下!」

  所以,他們再次大喝特喝,曉笛的笑聲沒停過,而孟樵喝至中途之後,卻相反的愈來愈沉默,他仍一杯一杯地往肚子裏灌,眼神卻盯著曉笛迸射出愈來愈熾熱的光芒,最後,那光芒幾欲焚火燃燒,驀地,他砰一下放下杯子,杯裏剩餘的酒灑了滿桌,曉笛愕然的望向他。

  「我想跟你做愛。」

  「欸?!」曉笛錯愕地拚命眨動醉意蒙 的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想跟你做愛!」孟樵更大聲地說。「你不敢嗎?」

  人家說喝醉酒的人是萬能運動員,沒什麼不能做,也沒什麼不敢做,更沒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話,這點在曉笛身上可以得到最佳印證。

  「開玩笑,為什麼不敢?」竟敢說她不敢──管他是什麼事不敢,這簡直是侮辱她!「來就來!」說完,她還很阿沙力的啪一聲扯開自己的衣服。

  兩只眼猝然冒出兩簇火,「你不會後悔嗎?」孟樵沙啞地呢喃。

  「我從不做後悔的事,做了就絕不後侮!」曉笛豪氣萬千地放言嗆聲。

  「你確定?」

  「當然確定!」曉笛晃著腦袋傲慢地抬起下巴。「而且,你最好給我認真點做,別讓我說你樣樣都不行,連這個也不行!」

  就某方面而言,「不行」這兩個字是屬於禁忌的字眼,可能使一個男人再也不能,也可能激起可怕的後窗殺機,最起碼,收到這兩個字的男人也一定會設法讓對方吞回這句話。

  於是,一個不甘示弱,一個要證明自己,兩人就給他粉用力的做下去了。

  翌日,兩人再一次相互擁抱著對方醒轉過來,因為太冷了,而兩人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就這一點而言倒是進步了;不過,另一方面卻更糟糕,上一回他們還穿著衣服,這一回兩人卻是光不溜丟的兩尊米開朗基羅的石裸雕像,身上只蓋了兩件外套,沙發上有幾許斑斑血跡做點綴。

  同樣的,兩人不約而同驚叫著滾下沙發,再同時呻吟著抱住腦袋,各自踉蹌地回到自己房裏躲在被窩裏繼續呻吟。

  天哪,他們真的「做」了!

  這回他們並沒有醉得像上次那麼厲害,所以曉笛無法欺騙自己不知道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她不但明白,而且記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不能否認這件事有一半的責任在於她,更無法否認她並不是很在意這件事的發生,因為對象是孟樵,即使這事確實非常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唯一在意的是……

  為什麼她所有最見不得人的糗事都是撞在他身上?

  至於孟樵,他想的倒是單純得很。

  Jesus Christ,好棒的身材,等他睡飽頭不痛了,一定要跟她多來幾次!

  可惜多一次也沒機會了。

  那天中午,當曉笛把自己蜷成一條毛毛蟲睡得依然沉醉,卻逐漸被一陣吵罵聲給硬拉回現實,她咕噥低咒著把腦袋埋到枕頭底下,又在另一陣乒乒乓乓類似打架聲中驚坐起身,瞬間清醒過來,一聽見孟樵的大罵聲,更是毫不猶豫地立刻跳下床,一面用床單包裹住身子,一面衝向門打開,恰好瞧見孟樵被幾個大漢挾持出去。

  「去找我老媽,曉笛,快去找我老媽到匈牙利來救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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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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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球最美麗的街道──法國香榭麗舍大道,在雄偉的凱旋門輝映下流露出驕傲、時髦又古典的氣質,寬廣的林蔭大道兩旁精品高店林立,是引導潮流的先鋒,也是時尚精品的匯集區。

  同樣的一封信,中文的收信人地址讓她找到孟樵,法文的寄信人地址則讓她尋到此地來。

  然而很不巧的,寄信人──也就是孟樵的母親到美國探望二兒子去了,而且,在她探望兒子期間通常都關閉手機不和公司作任何聯絡,幸好他母規的秘書很親切,在曉笛謊稱是孟樵父親的臺灣親戚後,便很爽快的把孟樵在匈牙利的聯絡地址給她了。

  於是,她又匹馬單槍地轉到匈牙利去,想說先到那邊找找看有沒有孟樵的其他親戚可以幫她。

  匈牙利雖以匈牙利語為國語,但德語、英語亦通,在這種時候,曉笛特別慶幸三姊對她的斯巴達式教育,甩著鞭子硬逼她學會基本英語對話,縱然仍不很流利,但起碼應付得過去。此時此刻邵曉婕若是在眼跟前,她一定會當場抹兩把鼻涕淚水到三姊身上以表感激之意。

  布達佩斯是匈牙利的政治、經濟及文化中心,亦是歐洲著名的古老雙子城,整個城市因多瑙河而分為兩部分,河左岸多山稱為布達,右岸是平原稱為佩斯,橫跨河上的八座大橋和地鐵將兩個城市緊緊連接。

  在路人的指點下,曉笛自巴提亞廣場搭上往北的市郊電車於終點站聖坦德下車,聖坦德是一座小小的城鎮,大部分房屋都還保留著中古世紀的原貌,那深紅、鵝黃、淺綠或粉白的四壁配著斑駁的屋頂,自有一股掩不住的歲月滄桑,幽幽的訴說著它們長久的歷史。

  然而,孟樵的聯絡處卻是位於街尾,也就是整牌街宅的最後一間,一棟非常壯觀的倣巴洛克和親歌德式的雄偉大宅,不僅外觀與其他小型舊式屋宅格格不入,由花崗岩打造的象牙色建築更是令人望之生畏。

  經路人確定沒找錯地址之後,曉笛才敢上前敲門。令人意外的是,開門的不是傭人之類的人,而是一個類似警衛的大漢。

  「請問你認識歐爾尼.喬瑟亞嗎?」

  歐爾尼.喬瑟亞是孟樵的匈牙利姓名,歐爾尼是姓,喬瑟亞是名,因為匈牙利人名字的稱呼方式不像西方人先稱名再道姓,而是和中國人一樣先姓後名,這大概是因為匈牙利人的祖先正是亞洲遊牧民族,因此,不僅是名字,發色、膚色及眼珠的顏色,甚至長相也都很接近亞洲人。

  對方謹慎銳利的眼在曉笛身上打量了一下。

  「請問小姐找歐爾尼博士有什麼事?」

  歐爾尼……博士?醫生?

  找錯人了嗎?

  呃!不管了,既然同姓,必定是親戚,她要找的不就是孟樵的親戚嗎?

  「我是喬瑟亞的父親在臺灣的親戚。」

  「請等一下。」

  自敞開的門望進去,曉笛見警衛正以電話與某人聯絡,講了幾句匈牙利語後即轉頭問她,「請問小姐大名?」

  「邵曉笛。」

  警衛皺眉,對著話筒拗舌地念出她的名字,片刻後,他放下電話。

  「小姐,請跟我來。」

  經過古雅華麗的大廳,在雪花飄飄中走出寬敞的庭園、巴洛克式的雕塑和噴水池,穿過樹籬拱門,越過一條僅一輛車寬的小巷道後,直接來到另一座標準現代化鋼筋水泥建築的側門,門上有監視器,門內還有兩位警衛。

  進門之後,再拐了幾個彎來到電梯前,警衛正要按下電梯按鈕,電梯門卻先行開了,曉笛下意識退後一步要讓裏面的人先出來,不料裏面卻隨即撲出兩條手臂將她圈入一副似陌生又似熟悉的胸懷中。

  「曉笛!」

  正待一掌劈死對方的手險差一線愣住了,「孟……孟樵?!」曉笛錯愕地驚呼,「你……你不是被人綁走了嗎?怎麼會在這兒?」

  「我是被他們綁來這兒啊!」孟樵委屈的咕噥,「曉笛,我好想你喔。」一邊急切又熱情地在曉笛臉上啾啾啾地親著吻著,就好像小狗在舔豬骨頭似的,糊得曉笛滿臉亮晶晶的一片水光,警衛見狀,竊笑著悄然轉身離去。

  「我本來想說要再跟你多做幾次的說,沒想到那天就被綁來了!」

  「欸?」曉笛啼笑皆非地推開他。她在擔心他被綁票,他卻只想到要和她做愛做的事?「想都別想,我沒……」她正想警告他她今天沒有喝醉,所以別肖想那種事,否則她保證會當場把他拆成206塊人骨再重新制成骷髏標本,又訝異地發現他身穿白色的實驗袍,馬上改口問:「你為什麼穿這樣?」

  「做實驗。」孟樵再一次俯下唇,想要封住她的檀口,卻又被推開。

  「啊!」曉笛恍然。「化工實驗?」

  「生化實驗。」孟樵漫不經心地更正道,邊又鍥而不舍地把嘴唇嘟過去,不料,這回卻被她一把捂住尖尖的鳥嘴又推回來。

  「咦?生化?」曉笛詫異地驚呼。「可是你不是學化工的嗎?」

  孟樵聳聳肩。「我的化工只有學士學位,是為了替老媽配香水才修的,不過,醫學、病理學、生物學和生化工程都有博士學位,這才是我的主修。啊!對了,我還在修生態學碩士學位。」

  曉笛愕然傻住。「你……你在開玩笑?」

  「沒有啊!」孟樵用力拉開她的手欲待強行闖關,卻又半途停住回頭,因為有人在叫他,是另一個穿白袍的中年男人,兩人用英文嘰哩咕嚕地說了一會兒,男人才剛離去,又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出現,兩人呱啦呱啦地講得更久。

  待那女人終於滿意地走開後,孟樵即不耐煩地摟住曉笛循著警衛帶她來的路線走回去。

  「可惡,這兒人真多,還是到我的房間去吧!」

  「他們……他們叫你博士。」

  孟樵奇怪地看她一眼。「因為我是博士嘛!」她剛剛都沒在聽他說話嗎?

  「可是你才二十六歲,怎麼可能……」曉笛無意識地揮舞著手。「怎麼可能修六個學位,其中還包括四個博士?」

  孟樵又聳了聳肩。

  「我十八歲就拿到五個學位了,生態學是三年前才開始修的。」

  「十入歲?!」曉笛驀然發出足以割破玻璃的刺耳尖叫聲,腳步也停了。「你你你……你是說你你你是……比三姊更厲害的天才?!」

  盂樵抓抓脖子想了一下。「大概是吧!」

  曉笛不可思議地瞪住他。難怪在她得意洋洋地說三姊二十歲就拿到碩士學位之後,他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不錯嘛!」這三個字恐怕也只是順口說說的,而她居然要他這僩天才去屈就一個區區的化粧品研究員!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曉笛以責難的語氣問。

  孟樵無辜地兩手一攤。「你沒問呀!」

  曉笛咬緊牙根忍住把他扔到天涯海角去的衝動。

  「那你老媽又為什麼要把你趕去度假?」

  「這個……」孟樵不好意思地打了個哈哈,又將她摟回懷裏繼續往前走。「因為我一旦認真做起實驗來,就會專注到天塌了也不管,整整三個多月睡在實驗室裏,還啃了四個多月的三明治,甚至一年多沒有踏出研究所半步,氣得我老媽一腳把我給踢出去了!」

  原來他老媽不是嫌他肉腳,而是怪他過度沉迷於學識研究和實驗當中以致失去了正常生活;也難怪他在生活方面會顯得如此無知又散漫,更難怪他的個性是這麼單純天真,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有深入過真正的現實生活層面。

  真相終於大白,什麼被綁架,根本是唬爛嘛!

  「踢得好!」曉笛恨恨道。「那這邊的人又為什麼要特地跑到臺灣去把你綁回來?」

  不過,把他踢出研究所去度假好像也沒多大路用,因為他的度假就是窩在某間草寮屋裏睡覺養霉菌,大概是準備回研究所時可以順便帶回來做研究實驗。

  真搞不懂,念醫的人怎會如此呢?

  是因為接觸太多反而麻痹了嗎?

  「因為有種生技疫苗恰好研發至緊要關頭,我就被老媽踢出去了,前幾天我老媽又通知他們說我不幹了,那他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

  「她們不能自己接下去完成嗎?」

  「這個……」孟樵蹙眉沉吟了下。「可能不太容易吧!」

  「為什麼?」

  「呃,那個……雖然他們也是有嘗試過想要自行完成啦!可是這裏所有的研究都是由我主持的,各個實驗彼此間的微妙關聯也只有我最清楚、所以……」

  曉笛受不了地揮揮手,兩人一塊兒走出研究所,穿過樹籬拱門,一進入中庭庭園後路線就不同了,孟樵並非繼續直行,而是帶著她朝左方的建築而去。

  「那……這個研究所是哪個……」

  「別問我這種事,我不知道,」孟樵忙道。「人家來找我的時候,我還在修醫學博士學位,那時候我尚未成年,而且也不懂那些事,所以就交給我老媽去全權處理了,我只負責主導整個研究所的研究計畫而已。」

  而已?!

  真是謙虛哪!

  「到底是什麼研究計畫?」

  「抗衰老。」孟樵簡潔地說,同時與她共同踏上往樓上的樓梯。「不過,在研究過程中必定會衍生出許多附加高價值產品,譬如藥品、疫苗、生體高分子之類的,特別是基因治療技術,我必須同時將它們研發出來給出資成立這個研究所的大老板,以便賺取利潤再回投到這個研究計畫上。」

  「回投?」曉笛冷笑。「我看他也削翻了吧,所以才死不肯放你走。」

  孟樵想了一下,沒說話,但曉笛仍注意到了。

  「你喜歡做這種研究?」

  「愛極了!」孟樵毫不遲疑地承認了。「可是老媽不滿我太過沉迷,以致失去正常生活,她呀,最恨的就是這一點,所以老對我嘮叨說我那三個哥哥都不用她操心,就只有我讓她怎麼也放不下心,這點我怎麼都比不上我哥哥。」

  「你老媽也是為你好呀!」曉笛沒好氣地說。

  「我知道嘛!」孟樵低低咕噥。「所以我都嘛很聽話,她一來趕我,我就乖乖讓她趕,她還不準我回來,我就不敢回來。」

  「可是研究所準許你這樣說跑就跑嗎?」

  「好像是老媽在跟他們談聘書合約時都會特別注明這一項條文,我沒看過詳細內容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要走的時候都沒有人會阻止我。」

  說到這兒,他們已來到二樓尾端的房門前,在純古典的裝潢擺飾中,突兀的冒出一個現代科技的文明產物──一面掌紋辨識器,孟樵先在辮識器下方按下密碼,再把右手放上去。

  「總之,他們隨便我休假,但可能不會輕易放我走,像這種事非得靠老媽出面和他們溝通不可。」

  「你媽媽到美國去了。」

  「哦!她大概又去看我二哥賽車,順便去探望我大哥和三哥,這樣只好等她回來再說了。」

  孟樵推開門,曉笛才跟進去一步就看呆了眼。

  「SHIT!這簡直是……」她驚嘆得說不出話來。「這是人住的嗎?不是供人參觀的嗎?睡在那兒不會突然有什麼觀光客跑來照相嗎?」

  孟樵脫掉白袍隨手扔在一張華麗典雅的高背椅扶手上,然後一把將她扯入懷中,正忙著讚嘆不已的曉笛措不及防地失聲驚呼。

  「是我的房間,但是我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個房問如何,不過此刻……」

  旅行袋掉了、外套掉了,她屏息地猶豫現在是否該是時候把他拆成206塊人骨了。

  「……我倒覺得這房間裏有一樣家具的確很合我的意……」

  她的身子懸空浮起,三秒後即被溫柔地置放在不曉得幾世紀前的古老四柱大床上,軟綿綿的枕頭幾乎將她整個腦袋都埋進去了,她幾乎窒息的立刻決定要把他制成骷髏標本!

  「……Szeretlekkicsim,lmadlak……」

  然而,當他的唇瓣火熱地觸及她時,她的腦袋裏卻只剩下一件事。

  剛剛那句匈牙利語到底是什麼意思?

                

  鈴~~

  絨被裏突然冒出幾聲咒罵,同時伸出一只手來忿然按下鬧鐘後馬上又縮了回去,然而,刺耳的鈴聲依然鬼叫不休。

  鈴~~

  「SHIT!」絨被裏的人滾到另一邊,同一只手又伸出來摸到電話筒拿進被窩裏去。「什麼事?用氣相色層分析儀試試看……那就用質譜儀和雷曼光譜儀……不,分對照四組,每三個鐘頭記錄一次變化……美絲……好吧!那你跟她說我半個鐘頭後過去……嗯!就這樣。」

  被窩裏的人終於冒出來了,他坐起末、皺眉望著身邊空位、現在才發現少了一個人,他立刻四處張望尋找她的身影,突然聽到愈是傳來些微的聲響,立刻被子一掀便光溜溜地跳下床衝進浴室裏,未幾,浴室裏傅出一聲尖叫。

  「豬頭,滾出去!」

  一個鐘頭後──

  「我去幹嘛?」

  「陪我嘛!」

  「我要去買東西啦!」

  「明天我再陪你去嘛!」

  死拉活扯的,孟樵還是把曉笛拉進研究所裏去了。

  這所生化研究所是一座非常龐大的建築物,地上三層,地下四層,守衛嚴謹監視縝密,光是識別通行證就有六種,白色的可以通行地上三層,黃色的可以至地下一樓,綠色到地下二樓,藍色到地下三樓,橘色則可通行整座建築物,包括禁區。

  至於銀灰色的識別通行證僅有一張,就是掛在孟樵胸前那一張,也只有他可以進入電腦中的極密資料庫。

  曉笛低眸看了一下胸前的藍色臨時通行證,再望向電梯內其他人,到了地下三樓,便只剩下配戴藍色或橘色通行證的研究員,而孟樵正神情認真地與他們談論實驗內容,還比手畫腳,大概早已忘了電梯內還有一個硬被他拐來的「賢慧」觀眾了。

  電梯門打開,曉笛正猶豫著要不要原梯上去,孟樵已頭也不回地手往後撈住她的柔荑,又一次違背她的意願地將她硬拉出電梯了。

  原來他並沒有忘記她。

  順著長廊走下去,其他的研究員一個個分別進入各個實驗室,最後只剩下曉笛與孟樵,她終於有機會問他一個問題了。

  「這裏不是匈牙利嗎?為什麼大家都說英語?」

  「研究所內只有一半的研究人員是匈牙利人,另一半則是分別由其他各國聘請來的專家,為了工作上的方便、所以研究所內人員統一使用英語溝通。」

  到達走廊底端,孟樵牽著她進入右邊的2號實驗室,出乎人意料之外的,這問實驗室裏的研究員赫然全部都是女性,自二十出頭至四十多歲不一。室長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金發女人,上等姿色,可惜被一副嚴肅正經的表情破壞了原有的美貌。

  曉笛對她們的實驗實在沒興趣,對那些女人也沒興趣,對他們的討論內容更加沒興趣,可是孟樵和那位金發室長避到角落去耳語的「題外話」,卻讓她的女性懷疑因子瞬間爆發出最高潛力。

  「喬瑟亞,今天晚上我會去找你。」

  「抱歉,美絲,恐怕不太方便。」

  「那你來我的房問。」

  「很抱歉,美絲,我不打算再繼績下去了。」

  「你是說,要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

  「是的。」

  請問這是哪一級對話?A級還是R級?

  「那我們那些孩子們怎麼辦?」

  「就交給你吧!可是到此為止,你不能再要求我給你更多了。」

  「可是如果……」

  「這是我們當初說好的,美絲。」

  這又是哪一級?輔導級,或是限制級?

  之後,在美絲陰鬱目光的注視下,曉笛尾隨孟樵離開實驗室到走廊底端的辦公室,等自動門一關上,她劈頭便問:「剛剛你們究竟是在說什麼?」

  「啊!你聽到了?」孟樵心虛地覷她一眼即移開視線。「呃……如果……如果我告訴你,你可以保證不生氣嗎?」

  「我可以保證如果你不告訴我,我立刻走人回臺灣!」

  孟樵瑟縮了下,「哦!」逃避似的回身到咖啡機那兒倒咖啡。「你要喝咖啡嗎?」聽說咖啡可以鎮定精神,不知道可不可以鎮定她的怒氣?

  「我不喝咖啡!」曉笛冷冷地說。

  「對喔!」孟樵忙自旁邊的小冰箱裏取出柳橙汁來倒了一杯,然後轉身拿給她,兩眼仍是不敢看她。

  「說吧!」曉笛緊緊盯住他。「還是你不想說?那也沒關係,我……」

  「好嘛、好嘛,我說嘛!」孟樵嘆著氣。「那個……美絲是七年前來的,她是大老板的女兒,聽說是因為解除婚約才跑到道兒來療養心情。那時候她在晚上常常一個人在房裏喝得爛醉,做實驗的時候也不是很認真積極,我覺得那樣實在很可惜,因為她再基因工程方面的研究實在相當出色,所以……」

  他啜了一口咖啡。「總之,我覺得這是身為所長的職責,就常常去安慰她,希望她能振作精神,把痛苦轉化為力量致力於研究上。然後……」

  偷覷了她一眼,又喝了一大口咖啡,他的表情開始顯得有點緊張不安。

  「我並不是喜歡她,可是……該怎麼說呢?那年我才二十歲,除了研究之外其他什麼也不懂,包括男女方面。而她……她開始誘惑我,她說想證明自己不是像她前未婚夫所說的那樣只是個研究機器,那我……我也很好奇,所以……」

  「你就和她上床了!」曉笛聲音更冷。

  孟樵低頭不敢吭聲,曉笛哼了哼。

  「之後呢?」

  「之後她的情況果然開始轉好,然後……」孟樵緊張地把咖啡杯放到桌上,雙手交握又偷瞟她一眼。「然後,她說下回若是她的心情再度陷入低潮,希望我能夠給她同樣的安慰,這樣她才能保持最佳工作狀態。那我想,如果只是那樣就……呃,反正是為了研究……」

  「為了研究?」曉笛嘲諷地哈了一聲。「我看是在室男終於嘗到了肉味,覺得味道實在很不錯,所以就上癮了吧?」

  孟樵的下巴幾乎貼到了胸前。「我們……我們也不是常常……常常……」

  「那你們提到的孩子又是怎麼一回事?」曉笛不耐煩地打斷他,不想再聽他談到和那女人之間的曖昧關係了。「難道你們沒有避孕,連孩子都有了?」

  「不是,不是!」孟樵嚇得雙手亂搖,「即使沒有避孕,她也無法懷孕,這也是她會和未婚夫分手的原因之一。事實上……」遲疑地停頓了一下。「她的卵很不正常,即便受精了,也無法分裂成正常胚胎,因此,她才會專攻基因工程,因為問題在於她遺傳至她父母的染色體異常基因所導致,所以,她的父母想盡辦法也只有她一個孩子,而她……」兩手一攤。「可能一個也不會有。」

  「所以?」曉笛的語氣稍微緩和了一點。女人不一定會想要孩子,但想要孩子的女人若是生不出孩子,那倒真的是很可悲。

  「所以,她要求我協助她在私底下做實驗,呃……」他瞄了她一眼,又垂下腦袋。「她要我提供精子,讓她設法培養胚胎,呃……就是說她要嘗試以基因替代、基因修復或基因增補等方法來修正她的卵細胞上的基因問題,再直接將精蟲注入卵的透明層下讓它受倩,然後放入培養箱觀察它的分裂狀況,可是……

  「有百分之九十的受精卵無法正常分裂至囊胚期胚胎,百分之四分裂至囊胚期就停止繼續分裂了,剩下的百分只六則因過度分裂而變成畸型肉瘤,那……」孟樵臉色有點難看,「真的是很可怕。」

  他咽了口唾沫,「每一次失敗,她就繼續不斷另想辦法糾正卵細胞的基因問題,然後再一次嘗試培養胚胎,但是仍然一再的失敗……」

  「說不定你的精子也有問題!」曉笛脫口道,惡意的。

  「不,我的精子在這方面是很正常的,而且……」盂樵猶豫了下。「她也曾經使用其他人──包括她的前未婚夫……的精子來嘗試,結果情況完全相同,所以,問題確實是在她的卵,而不是精子。」

  曉笛咬住下唇沉吟片刻。

  「那你要幫她到成功為止嗎」

  「不,前天我才幫她完成最後一批受精卵,以後……」孟樵自右邊那道門進入1號實驗室,曉笛尾隨在他身後。「這是我的私人實驗室。」他說,繼續走向液態氦冷凍庫,取出一個小罐子,解凍後將裏面的「子子孫孫」用水衝入洗滌槽內去流浪天涯,直至衝洗的幹幹凈凈之後,才將小罐子丟入垃圾桶內。

  「這是剩下的精子,以後我不會再幫她了,無論哪方面都不會,我發誓!」

  曉笛望著垃圾桶沉默了一會兒。

  「要多久才知道這次成功了沒有?」

  「依照以往的紀錄,最慢三個星期。」

  孟樵探臂將她攬入懷中,後者在掙扎與否中猶豫著,身軀有點僵硬。「其實,我一直認為這是為了研究,畢竟如果她成功了的話,不知可以造福多少不孕症的女人,所以我前天才會在她的要求下再替她完成一批受精卵,可是……」

  他抬高她的下巴,與她瞳眸對瞳眸,自眼神中傳達他的歉意與求恕。

  「當再見到你之後,我就知道我錯了,如果你也為了研究而提供卵子和其他男人的精子共同孕育出孩子的話,我一定會發瘋、會狂飆,你只能跟我有孩子,怎能跟別的男人孕育孩子?不,我絕對不能容忍!所以……」

  他更加歉然地瞅住她。「原諒我好嗎?」

  原諒他嗎?

  雙眼冷然盯視他許久後,她輕嘆,眼神終於軟化了。

  能不原諒他嗎?在這方面,他原就是很單純的,能怪他單就研究那方面來思考這件事嗎?他能這麼快就開竅,不必她費神賣力去解釋,這已經是很值得嘉獎了。

  不過,還不夠讓她現在就原諒他!

  「三個星期後我再告訴你答案。」

  孟樵明白了,「十九天。」

  曉笛聳聳肩。「十九天。」

  孟樵感激地摟緊了她,「Szeretlek!lmadlak!」他在她耳際呢喃,聲音激動又熱情。

  「你到底……」

  曉笛正想問他究竟在說什麼,他的手機卻很不識相地在此刻響起來了。

  「Yes……不,你們先不要動,我馬上就到!」他收起手機,歉然道:「對不起,我要到七號實驗室一下,你要跟我一起去,還是留在這兒等我?」

  曉笛一聲不吭,手指往下指了指。

  「好,那你等我,我會盡快回來。」

  匆匆親了她一下,他就急急忙忙出去了。

  曉笛搖搖頭嘆了口氣,慢吞吞地回到辦公室裏,無聊地打開電視……搞屁啊!都是她聽不懂的匈牙利語!

  好吧!只好自己看圖說故事了。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餓了,便到冰箱裏拿餅乾和水果出來吃,繼續看電視;不曉得又過了多久,她困了,兩眼瞇上不到十秒即在沙發上睡著了,螢幕裏的匈牙利民俗舞者仍在跳著令人嘆為觀止的跳躍舞……

  她猝然醒轉──凍醒的,愣了整整十秒才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隨即抬腕一看……我咧,清晨五點?!

  而那家夥竟然還沒回來,這就是他所謂的會盡快回來嗎?

  現在,她好像有點明白孟樵的母親為什麼那麼喜歡把小兒子趕離開研究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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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0:28:3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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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坦德離布達佩斯只有20公裏,卻倣佛是另一個世界,除了到處可見的高大栗子樹之外,窄街上鋪著渾圓的鵝卵石,行走著由白馬拖拉的車輛,馬蹄得得,回聲清脆而悠遠。

  小小的城鎮中心是小巧玲瓏的中央廣場,也是聖坦德最熱鬧的地區,廣場邊露天咖啡座和餐館林立,紅男綠女悠閒的用餐,享受晴空萬裏風和日麗的美景。

  不修邊幅的藝術家當街展示他們的畫作,無論你買不買,神態都一樣的瀟灑不羈。再轉眸一瞧,除了餐館之外,四周亦到處都是賣匈牙利手工刺繡、民族服裝、陶器或布娃娃的小商店,那鮮傃的色彩,趣味別致的造型,將這座古城鎮點綴得繽紛浪漫,像一首動人的情詩。

  然而,僅只這樣的程度,對曉笛而言實在是不夠,這一方擾攘塵世中的凈土,對她來講簡直就是一片沉悶無聊的墳地,倘若不是研究所內另設有一棟設備完善的休閒中心讓她打發時間,曉笛早就衝進鎮外的森林裏去做狼人狂嗥了。

  這日,曉笛來到研究所恰好滿半個月,午前三十分,她自健身室回到孟樵房裏,剛衝完澡出來,正在擦拭頭發,孟樵冷不防地跑回來了。

  哎呀!今天還真「早」啊!想想,她有多久沒看到他了呢?唔……好像才四天而已,哼哼!不久、不久,不、算、太、久!

  「曉笛,失敗了,全都失敗了!」

  「呃?」

  他興奮地一把抱住她,她忙抓住圍在身上的浴巾,雖然二月的匈牙利不再下雪,卻還不是時候讓她高唱裸女萬萬歲。

  「幹什麼啦!你……」

  「你可以原諒我了吧?」

  曉笛頓時恍悟。「你是說……那個全不成功?」

  「是的,沒有一個成功。」

  暗暗松了口氣,但曉笛仍板著一張臭臭的臉。

  「是喔!那很好,不過……我以為你要我原諒的是別的事。」

  笑容馬上消失一半。「什麼別的事?」

  曉笛淡淡瞟他一眼,然後掙開他回身坐到梳粧抬前繼續擦頭發。

  「既然你沒事,我想回臺灣了。」

  孟樵一驚,「為什麼?」他在她身後自化粧鏡裏緊張地抓住她的目光。「你在這裏不開心嗎?」

  「開心?」曉笛沒好氣的嗤了一聲。「無聊死了,有什麼好開心的?」

  終於明白是什麼問題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就是這樣,一進入實驗室裏就忘了時間,可是……」孟樵低聲下氣地懺侮。「可是我一想到就會盡快回來陪你了呀!」

  「那倒是。」曉笛認真地點點頭。「剛開始是一天,然後是兩天,接著是三天,現在是四天,再來呢?五天?最後呢?一年?」

  孟樵心虛地瑟縮了下。「你……你可以打手機來提醒我嘛!」

  「我才不幹那種事咧!」曉笛嗤之以鼻地說,繼而轉過身來仰眸望住他。「既然是你的興趣,別人沒理由干涉你,可是你真的太過火了,難怪你老媽受不了。告訴你,無論任何事都該有個限度,而你根本是沒限沒度,我保證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忍受得了你這種我行我素的行徑!」

  孟樵苦著臉吶吶地說不出話來。「我……我知道,但……但……但……」

  「當然啦!」曉笛忽又回過身去面對化粧鏡。「我也沒資格說你,反正跟那個美絲一樣,我也只不過是另一塊肉而已嘛!少年仔愛吃肉,吃過豬肉換牛肉,誰知道你什麼時候吃膩了要換雞肉或羊肉……」

  孟樵不禁啼笑皆非。「你怎麼這麼說?」

  「不然該怎麼說?」曉笛面無表情。「當初撞歪了你的小烏,所以我要負責安撫你的小烏?」

  「曉笛……」

  「老實告訴你吧,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所以才會跟你上床而沒有掐死你,所以才會莫名其妙的為了救你跑來匈牙利,所以才會白癡白癡的陪你待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但是……」

  她咬牙切齒地從鏡子裏瞪住他。「到現在我還搞不清楚我跟你究竟是什麼關係?你什麼也沒說,原本我還以為你很單純,會跟我上床必定是有特別意義,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竟然……」

  「當然有!」孟樵焦急地轉到她身邊單膝跪下。「你以為我是那種可以跟任何女人上床的人嗎?」

  「你不是嗎?」她微側過臉來輕蔑地斜睨著他。「事實上,我認為你是那種一聽到女人說:來吧!你就硬得比誰都快的人。」

  孟樵心虛地窒了一下。「我……我說過,那時候是我好奇嘛!之後也有其他女人誘惑過我,我也沒有和她們怎麼樣呀!」人哪,就是不能做錯事。

  「哦!沒想到你對美絲倒是挺忠心的嘛!」

  孟樵氣急敗壞地唉了一聲。「就跟你說不是了嘛!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呀!同情她是有,但……SHIT!」手機突然又很不識時務地在他口袋裏叫了起來,他毫不猶豫地拿出來關機扔到一邊去。「曉笛,拜托你,我錯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這種錯了好不好?」

  曉笛眼神怪異地凝住他半晌。

  「你還在跟美絲上床的時候,會這樣低聲下氣的跟她說話嗎?」

  孟樵兩眼一翻。「當然不會,我不是說……」

  「那你會為了實驗而好幾天不去想到她嗎?」

  「我……」

  「啊!這個更不會,你們一天不見都不行的嘛!」曉笛嘲諷道。「你做研究,她做實驗,志同道合嘛!而且她隨時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你叫到她身邊,要上床你就陪她上床,要孩子你就幫她一起制造孩子……」

  孟樵一把捂住她的嘴,臉上的表情跟哭也差不了多少了。

  「曉笛,你到底要我怎樣,你說,我一定照辦!」

  曉笛哼了一聲。「我可沒那麼了不起,哪能命令堂堂大博士做什麼!」

  「怎麼沒有?我不是一直在告訴你szere……SHIT!SHIT!」

  這回換電話追蹤過來了,孟樵正想叫曉笛不要接,她卻已經先一步拿起話筒了,他只好對她拚命搖頭,表示他「不在」。可是……

  「有啊!他在這裏……」曉笛對他咧出假笑。「好,請稍候。」

  孟樵長嘆,起身接過話筒。

  「又是什麼事了?不對!不對……是置換鹼基,不是區段變化……那麼補制相對區段去置換異常的區段試試看……咦?你確定嗎……不行,我現在沒空……那怎麼可以,不能直接那麼做,要……好好好,我過去!」

  放下話筒,「快穿衣服。」孟樵催促道。

  曉笛不以為然地放下擦拭頭發的浴巾。「幹嘛?」

  「我必須過去實驗室,你陪我去。」

  「才不要!」慢條斯理地拿起發梳刷著頭發,曉笛狀似悠然無比。「到頭來還不是要我在你的辦公室裏的沙發上睡覺,那我不如睡這邊的床。」

  孟樵手撫額頭嘆了口氣,然後放下,「我發誓,令天不會了,我們先到實驗室去一下,之後再一起到佩斯的瓦西大街吃飯,順便看看你要買什麼,下午再到布達的維嘉多劇院去看匈牙利的民族舞蹈,這樣好不好?」

  曉笛驀然雙眼一亮。「你是說像電視上那種邊跳邊耍特技的舞?」

  「對,那是炫耀舞,還有圓舞和雙人舞等。」

  「啊!那個炫耀舞好玩。」曉笛立刻跳起來跑去穿衣服。「你會跳嗎?」

  「會是會,不過不曉得為什麼,每次我一耍木棍,K是K到自己的腦袋,就是砸到自己的腳。」孟樵不解地咕噥。「真奇怪!」

  「你笨嘛!」曉笛好心為他解惑。「教我!」

  「欸?教你?可是……」孟樵困擾地抓抓腦袋。「只有男舞者才耍木棍,女舞者要跳沙達斯……」

  「管你,教我!」

  孟樵又嘆氣。「是,教你。」

  戰鬥整裝完畢。

  「好,走吧!」

                

  一經接觸到美絲的眼神,曉笛就知道她料想的沒錯,不是實驗有問題,而是女人想找男人尋求慰藉,她跟來是對的。

  「喬瑟亞,你怎麼又帶她來了,這種精密實驗室讓不相幹的外行人進來是很不妥當的,你應該知道呀!」不悅的視線投注在某人身上,美絲以責備的口吻提醒孟樵。

  「不相幹的外行人」聳聳肩,若無其事的東張西望,最後看到一臺好像洗衣機,又好像冰箱的東西,咬著手指頭在那邊猜測到底是什麼。

  「曉笛的確是外行人,但不是什麼不相幹的人,她是……」孟樵在一座倒立顯微鏡前坐下,一邊動手處理顯微鏡下的工作,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我的女朋友,未來的老婆。」

  曉笛愕然回眸──他說了,恰好瞧見美絲瞬間沉淀的臉色,陰駑的目光迅速轉過來與她對上並爆出一陣金光閃閃的火花,可惜沒有音效,否則一定更精採。

  「我以為她只是你的新床伴。」

  「你的以為錯了,等我……」孟樵突然停住,專心在手上的工作十幾秒後,才繼續說下去。「等我辭掉這邊的工作之後,我就要和她一起回臺灣去了。」

  所有的女人,包括曉笛,齊聲驚呼。

  「你真的要辭掉這裏的工作?」

  「沒錯。」

  「你在臺灣已經找到其他工作了嗎?」美絲緊張地問。

  「也沒錯,」孟樵換了一支玻璃細針繼績工作,語氣依舊漫不經心的。「化粧品研究員。」

  「化粧品研究員?!」眾女人不敢置信地尖聲驚叫,四周的玻璃燒杯試管培養皿什麼的差點全軍覆沒,唯有曉笛一臉尷尬地想落跑──也許她應該先掐死他再落跑。

  「你想辭掉這邊的研究所所長職位,跑到臺灣去做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化粧品研究員?」美絲仍維持義大利女高音的聲調。「為什麼?這邊的薪水還不夠高嗎?還是不夠自由?可是爹地已經把這邊的一切任由你全權決定了呀!」

  「因為曉笛的家在臺灣。」孟樵的回答非常簡潔。

  「為什麼她不能到這兒來?」

  「她不喜歡住在這裏。」

  「是嗎?那就表示她不夠愛你,」惡意的眼神瞄過去。「所以她不肯為你忍受,不能為你犧牲,你不覺得這樣……」

  「為什麼她一定要為我忍受、為我犧牲?」

  沒想到他會這樣反問,美絲不由得愣住了。「可是……可是你不認為,如果她真的愛你的話,應該要為你多想的,所以……」

  「OK!」雙眼終於離開顯微鏡,孟樵放下玻璃細針,起身。「剩下的交給你了,我好餓,要去吃午餐了!」

  「請等等!」美絲慌了。「喬瑟亞,我是說……呃,我是說你能不能再幫我一次,我發誓,只要再一次就夠了……」

  「不能!」孟樵斬釘截鐵地斷然道。「不過,我問過第九實驗室的麥克了,我想他會願意幫你這個忙的,還有第十二實驗室的田中應該也沒問題,你可以去找他們。」

  「但我只想要你的,因為你的條件最好呀!」

  「那真是抱歉了,無論我的條件是好是壞,從現在開始都只有曉笛一個人能擁有,所以,真的很抱歉!」說完,他向曉笛招招手。「走了,曉笛!」

  緊跟在孟樵身後,曉笛兩眼瞄向美絲,雖然後者不再出聲,但她卻有頂感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孟樵。」

  「嗯?」

  「我有說過要和你結婚嗎?」或者應該說他有向她求婚了嗎?

  「咦?」孟樵裝模作樣地對她擠眉弄眼。「沒有嗎?」

  曉笛忍俊不禁失笑。「豬頭!」

  有些事不說清楚是不行的,曖曖昧昧、晦暗不明不是她的個性,但只要攤開來講明了,其他就沒什麼好在意的了。

  沒錯,就是那一句話。

  「她是我的女朋友,未來的老婆!」

  他終於明白的說出來了。

                

  當天晚上,自布達佩斯回來之後,兩人早早就上床了,當然,睡前一定要先做做「健身運動」,以活化細胞代謝,促進血液循環,激發生命活力,保證身康體健、長命百歲。

  之後,兩人倦極睡去,不料才瞇了一會兒,就有人來砰砰砰敲門了。

  「喬瑟亞、喬瑟亞,美絲又喝醉酒在大哭大鬧了!」

  「SHIT!」孟樵咒罵著一翻身喀咚跌下床,摸黑打開了床頭燈,茫然轉了一圈才看睡袍。「SHIT!SHIT!」再繼續咒罵著穿上睡袍急步去開門,門還沒開就開始嘀咕。「喝醉了就喝醉了,等她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嘛,找我幹嘛?」

  「可是她一直在哭叫你的名字,吵得大家都睡不著啊!」睡在美絲鄰房的阿吉翠苦著臉抱怨。

  孟樵頭痛地揉揉太陽穴,終於徹底明白他一開始就錯得有多離譜了。

  「或許我應該明天就開始休假到離職吧!」他不耐煩地低聲咕噥,沒注意到阿吉翠臉色微微一變。「那就叫普謝去搞定她呀!」普謝是這棟大宅的管家,這種事交給他處理也不算太過分的要求吧?

  「我只負責研究實驗,研究員的私人生活不該歸我負責吧?」

  所有科學家都知道,錯誤是讓人學得教訓,絕不是將錯就錯,或者重復相同的錯誤;在尋求解答的過程中,知道錯誤就絕不能再繼續錯下去,否則永遠得不到正確的答案。

  此刻,就算他無力糾正錯誤,起碼也得避免重蹈覆轍。

  「但……是普謝要我來找你的呀!」阿吉翠吶吶道。「你知道,美絲的身分不同,所以普謝也不敢對她如何嘛!」

  「那你要我怎樣?」

  「就像以前一樣,去……呃,安慰她一下,這樣她很快就會安靜下來了。」

  孟樵還沒來得及回答,背後床上便傅來揶揄嘲諷的聲音。

  「對啊!陪她上床做做運動,她很快就會累得睡著了。」

  孟樵回首,歉然道:「對不起,我們說話太大聲吵醒你了嗎?」

  曉笛聳聳肩。「是你跌下床的聲音吵醒我的。」

  「哦!」孟樵尷尬地打了個哈哈,「那你繼續睡吧!我會盡量小聲一點。」然後,他看回阿吉翠。「很抱歉,我不想再用任何方式去安慰她了,她應該自己振作起來,不能老是依賴別人,老實說,她不累我都累了。」

  他搖頭嘆口氣,隨即又彈了一下手指。「啊!對了,既然我是負責研究的人,那麼就該負責讓美絲暫時退出實驗,因為她的精神狀況不太穩定,對實驗、對她本身都會有危險,我想讓她休息一陣子可能比較好。」

  「休息有用嗎?」阿吉翠懷疑地問。

  「最好有用。如果沒用的話……」略一沉吟,他又說:「我會叫普謝通知她父親,如果他能自來帶她回去,再替她安排一位心理醫生,這樣對她最好,所以,你現在就可以去把她的通行證收走,明天交給我,不要再讓她進研究所了。」

  「取回她的通行證?可是……」阿吉翠滿臉為難。「她會生氣的。」

  眉宇間立刻皺出好幾條深紋,「如果我連決定研究員能不能繼續工作下去的權力都沒有的話,那我還擔任什麼所長?」孟樵不悅地說。「讓她去當好了,以後我只負責我自己的研究實驗,你們有問題都不用來找我了!」

  一聽,阿吉翠吃了一驚,忙道:「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馬上去拿,馬上去拿!」話落,即匆匆跑了。

  望著她的背影,「受不了!」孟樵低喃,隨手關上門,回到床上,見曉笛笑瞇瞇地瞧著他。「幹嘛?」

  「刮目相看喔!」曉笛笑道。「沒想到還挺酷的嘛!」

  「酷?」孟樵一臉莫名其妙。「哪裏酷了?有關研究實驗的事,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否則一點小問題就可能牽扯出大危險來,我可不想惹出什麼生化危機,那可不是好玩的跟你講!」

  笑容倏忽斂去,「生化危機?」曉笛狐疑地看著他一會兒,旋即又笑了。「愛說笑,你們做的那種基因實驗也會有生化危機?」

  「小姐啊!」孟樵很誇張的嘆了一口氣。「我們做的可不只基因研究一個項目,你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還有疫苗和其他相關實驗,有疫苗就有病毒,病毒就代表危險,所以我沒有帶你去看;即使不是病毒,在實驗當中也常常會出現其他衍生物質出來,這些物質說不定也對人體有害,所以大家不能不謹慎,否則一個不小心就會爆出大麻煩了,懂嗎?」

  曉笛驚訝地圓瞠著眼,頭一次以另一種眼光看待孟樵。

  拿很多博士不怎麼樣,會做實驗也不怎麼樣,身為一個龐大研究所的所長更不怎麼樣,可是敢於挺身面對危險、對抗危險,這就很怎麼樣了。

  很男人!

  在她的想法中,男人並不需要很有力量,或是權勢,抑或是財力,有膽量、有魄力去面對危險、對抗危險,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雖然他所面對的並不是一般人所認知的那種表面上的危險,可一旦實際爆發出生化危機時,大家才會知道誰所面對的危險才是最駭人的危險。

  「你不會害怕嗎?」

  「害怕?」孟樵莞爾。「你知道我老媽為什麼會開始反對我從事這類生化研究嗎?」

  「因為你太沉迷了嘛!」

  「太沉迷了?」孟樵想了想。「對,也可以這麼說,我太沉迷了。從八歲開始,我幾乎整天都躲在學校裏的實驗室裏,連家都不想回了,所以我老媽就在家裏幫我建了一座實驗室,免得我真的成了拒絕回家的小孩。」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自那之後,人家開開心心的度過活躍的青少年時期,我則成天躲在實驗室裏快快樂樂的享受研究發現的驚喜,其實這也沒什麼,人各有所好嘛!」

  「我了解、我了解,就像我喜歡運動不喜歡念書。」曉笛拚命點頭讚同。

  孟樵頷首,「沒錯,就是這樣。可是……」他沉默了幾秒。「1983年,也許你沒有注意到,那年漢他病毒肺症候群在美國被確認為新型傳染病,死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我老爸……」

  「嘎?!」曉笛吃了一驚。她知道他爸爸是病死的,卻不知道是這種病。

  「……所以我開始研究這種病毒,想要找出疫苗來,因為這種病毒目前人體仍無法對抗,也無法用抗生素治療。老實說,當時我被老爸的死搞得有點昏頭了,因此,即使法規嚴明規定每一種疫苗在研發出來之後,都必須經過無數次動物測試才能進行人體臨床試驗,可是我等不急了……」

  孟樵才說到這兒,曉笛已經失聲叫了出來。

  「拜托,你不會……不會是拿自己做試驗吧?」

  孟樵露出尷尬的傻笑。「呃……我剛剛說我有點昏頭了,所以……」

  「昏頭?!」曉笛不敢置信地尖叫。「你這不叫昏頭,叫豬頭、白癡、愚蠢……」

  「我知道、我知道,我老媽還有三個哥哥都各別告訴過我一次了,」孟樵低頭認錯。「你大可不必再重復一次,因為我已經不敢了!總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並不怕,只想戰勝它們……」

  「等等,」曉笛瞪大眼上下打量他。「你都沒事嗎?疫苗不都是拿病毒去做出來的嗎?難道你成功了?」

  「哪有可能那麼快就成功!」孟樵自我解嘲地笑了一下。「不過,雖然失敗的疫苗的確是拿病毒去做出來的,但是我很幸運,並不是所有染上這種病的人都會死,我甚至連發燒都沒有,只不過有點不舒服,吃個藥,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狗屎運!」曉笛喃喃道。「不過,下次可不一定會有這種運氣了,所以我警告你,你要是……」

  孟樵伸臂擁住她的肩頭。「沒有下次了,OK?」

  曉笛瞄著他。「所以你仍在研究那種病毒的疫苗?」

  「對,順便研究伊波拉病毒,事實上,伊波拉病毒的疫苗已經研究出來了,而且已經進行了兩年的動物測試,情況相當不錯,反而我最在意的漢他病毒肺症候群疫苗還沒有研究出來……」他輕泛苦笑。「所以,老媽叫我去度假時,我都會乖乖的趕快離開這兒,免得又忍不住做出什麼白癡才會做的事。」

  原來如此,追根究柢他老媽要他去度假是希望他能冷靜一點,別太發燒了。

  可是,這樣也未免太消極了吧?

  這種問題如果不徹底解決,而要為也時時刻刻擔心的話,這簡直是在虐待自己嘛!她可沒有被虐狂,所以……

  非得想個辦法徹底根絕他這個毛病不可。

  嘖嘖,想什麼辦法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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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0:28:51 |只看該作者
    

  女人在假哭的時候通常都是要哭給某人看,但若是哭死了也沒半個人看的話,那她還有什麼好哭的?

  美絲被趕出研究所不過三天,她就自動跑來對孟樵要求回到原來的工作上,因為她已經「沒事」了。

  「請相信我,我以後不會再那樣歇斯底裏,更不會影響到實驗工作,讓我回去工作吧,」

  哎呀,「痊愈」得還真快呀!

  曉笛躲在孟樵背後邊啃蘋果邊偷笑,孟樵則仔細端詳美絲半晌。

  「好吧!那你明天就回去,不過,如果你再失控一次,就得到心理醫生那兒約時間,可以吧?」待美絲點頭後,他才回過頭來。「曉笛,去把美絲的通行證拿來。」

  美絲離去後,曉笛即喃喃道:「真的沒問題了嗎?」

  「放心,沒問題了!」

  「是嗎?」曉笛喀嗦喀嚓地坐回電視前面。「你怎能確定?」

  他也拿了一顆蘋果在她身邊落座。「別忘了,我跟她同事七年了,多少也知道一點她的個性,如果她這麼說,應該就沒問題了。」

  「既然如此,那……」曉笛斜眼睨著他。「有問題的就是你 !」

  「我?」蹺起雙腿交叉在另一張沙發上,孟樵眼神訝異地回視她。「我會有什麼問題?」

  「嗯哼!」曉笛斜睨著他。「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麼不幹脆辭掉她?你不是有這個權力?」

  「因為她確實有能力,而且工作態度也很認真,我沒有理由辭退她。」孟樵毫不猶豫地說。「不過……這會有什麼問題?只要我老媽回來替我解決這邊的工作,我就要和你到臺灣去了,這一切就與我無關了不是嗎?」

  曉笛深思地盯住他片刻。

  「如果我說你應該留在這兒繼續做研究呢?」

  「欸?為什麼?」孟樵驚訝地問。

  「因為這才是你喜歡的工作。」

  「但是你不喜歡住這兒呀!」

  「那是我的問題。」

  孟樵考慮了一下。「如果你讓我選擇的話,我還是比較喜歡留在這兒,但先決條件是我一定要在你身邊。」

  曉笛頷首。「那就留在這兒吧!不過……」

  孟樵一眨眼。「剛剛提到的問題?」

  「沒錯,知道她和你有過一腿就已經夠教人不爽了,不過,如果她能死心也就算了,可我敢跟你打賭,她根本就沒有打算放棄你,我想,沒有任何一對男女會喜歡在兩人之間還夾著一個第三者吧?」

  曉笛注意到他無措調開的視線,不禁無奈地搖搖頭。

  「好吧!就算我可以不在意她,但還是有另外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請問,」遠遠的,她把蘋果核準確地扔進垃圾桶裏。「這兩天如果我不去要你下班,你會想到要回來嗎?」

  「啊……這個啊……」孟樵皺眉苦思。「我……我……」

  曉笛強自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總之,我希望至少你能給我一個正常一點的生活。」

  孟樵注視她片刻,又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兒,然後猛一點頭。「我知道了,既然你願意為我留在這兒,那我起碼要讓你擁有一個正常生活!」

  「你做得到?」

  「放心,我一定做得到,以後就算你不來提醒我下班,我也會準時回來。」

  看他說得那樣自信滿滿,好像天塌下來也可以頂破天似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曉笛卻一點信心都沒有。大概是……

  她的信心都被他搶光了!

                

  他真的做到了!

  一個星期。

  孟樵每天早上九點前十分出門,晚上一定自動趕回來陪曉笛吃晚飯,假日伴她到布達佩斯玩,甚至跑到三小時車程外的維也納去。

  這樣過了一個星期,然後……

  晚上九點了,他還沒回來。

  淩晨四點了,他依然還沒回來。

  下午一點了,他仍舊還沒回來。

  傍晚四點半……他回來了。

  「我回來了,今天還提早了喲!」他高高興興地把她抓來熱情地啵了一下。「好餓喔!可以吃飯了嗎?」

  提早?!

  曉笛面無表情地瞅住他瞧了半天。

  看來他是自動自發地把兩天濃縮成一天了!

  之後,三天濃縮成一天……四天濃縮戍一天……五天濃縮成一天……

  有些狗就是改不了要吃屎!

  三月、布達佩斯的春季嘉年華開鑼了,至中旬,雖然氣溫仍低潮,氣氛卻已熊熊地燃燒起來了。

  晚上七點,曉笛提著匈式侯托巴吉式煎餅,以及道地的匈式甜點托卡依葡萄酒乳酪蛋糕卷,悠然地走向研究所,在中庭花園中,她碰到了朗吉納,一個少見的英俊人物,五官俊美,甚至比孟樵更卓然挺拔,而且他似乎有意追求她,因為這些天來,他不斷的找機會約她出去玩。

  「晚安,要去找喬瑟亞嗎?他恐怕忙得很喔!」

  曉笛提高了手上的袋子。「再忙也得吃東西吧!」

  「他們會有人去買東西吃的。」

  「三明治?」

  朗吉納聳聳肩。「那是最方便,而且最不會引起問題的食物。」

  曉笛雙眉一挑。「問題?」

  「譬如醬料湯汁不小心流進儀器裏之類的。」

  「那就到辦公室裏吃。」

  「實驗若是做到緊要關頭,可能不方便走開喲!」

  「哦?有緊要到需要七、八個人一起盯著?」曉笛揶揄道。「是怕儀器逃掉了,他們追不回來嗎?」

  朗吉納窒了窒,連忙轉開話題。

  「明天莫哈其要舉行面具嘉年華,我有那個榮幸陪你一起去參加嗎?」

  「謝謝你,不過……」曉笛臉上堆滿了客套的笑容。「我想讓喬陪我一起去。」太明顯的追求反而令人懷疑,她可不是那麼好拐的。

  其實她心裏也清楚得很,研究所裏的人絕大部分都對她相當不滿。一個少見的,令眾人崇敬萬分的,這十年來帶領大家研究出多少珍貴成果的天才生化學家,竟然要屈就一個可笑的化粧品研究員,這簡直是暴珍天物,白白浪費天賜才能,而這究竟該歸咎於誰呢?

  當然,她一點也不懷疑這到底是誰幫她做的義務宣傳,即使腦袋裏只有豆腐渣的人也猜得出,有九成九是那個指使眼前這個愚蠢的午夜牛郎來誘惑她的人。

  然而,反過來講,這也未嘗不能算是好現象,因為這就表示雖然孟樵待在實驗室裏的時間很長,美絲卻依然沒有任何進展,所以不得不使出這種手段來,想要先把情敵趕走,期待孟樵會因此回頭找她尋求安慰。

  至於朗吉納的神情則因她的一再拒絕而微顯困惑之狀,好像不能理解眼前的女孩為什麼堅持不吞他的餌,上他的鉤?她的男人只顧工作而丟下她一人吹冷風,她不覺得寂寞嗎?

  「我想他可能沒空吧!」

  「我會讓他有空的。」

  要在幾十間實驗室裏尋找某個特定人,物並不容易,最好的辦法就是在辦公室裏下旨「宣召晉見」。

  「孟樵,我在你的辦公室裏等你。」

  放下電話,她就坐在他的所長寶座上看電視,一會兒後,有人在門外要求開門,是美絲。

  曉笛微笑著按下開門鈕,心裏很高興,這是孟樵沒有改變心意的另一明證,除了他以外,只有她能自由進出他的辦公室。

  「嗨!美絲,有事嗎?」她笑得開心,相反的,美絲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哎呀!別這種表情嘛!美絲,真的很難看耶!」唉!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不懂得保養自己的表情,再過兩年,這個表情就會固定在她臉上了。

  美抖冷然地哼了哼:「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我認為你應該回去了。」

  曉笛淡淡瞟她一眼。「哦?」

  「我想,到現在你應該可以很清楚的了解了,在喬瑟亞心底,研究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能理解這一點,並且與他共同分享這份興趣的人是沒有資格和他在一起的。而將近兩個月裏來,他有多專注於漢他病毒疫苗的研究實驗,唯有我最清楚,也唯有我能幫助他,你則只會干擾他而已。」

  美絲輕蔑地瞥過眼去。

  「所以,邵小姐,請你盡快離開他,不要再妨礙他了!」

  曉笛雙手十指交叉成尖塔狀頂住下頷,兩眼好奇地瞅著她。

  「你真以為只要我離開他,他就會回頭找你?」

  美絲下巴一挺。「這是自然,他的女人一直都只有我一個。」

  又注視她片刻後,曉笛聳聳肩。「或許吧!再過一段時間,如果他依然如此沉迷於實驗,或許我真會離開他也說不定。」

  美絲聞言雙眸一亮,曉笛見狀不禁為她暗暗哀嘆不已。

  一個女人活得這麼辛苦,不是太可悲了嗎?

  她看得出來美絲並不是真愛孟樵,只不過是在絕望中緊抓住一點虛假不實的希望,想要利用孟樵的撫慰來欺騙自己,明知道這一切假象終有破滅的一天,但她也僅能這麼做,否則她不知道該如何支持下去,因為她是個外表堅強,內在軟弱的女人。

  美絲很快就離開了,因為她不想讓孟樵知道她來找過曉笛。又過了半晌,孟樵終於來了。

  「曉笛,你怎麼來了?」

  「我帶食物來喂你。」曉笛若無其事地說。

  「食物?咦?」孟樵忙抬腕看時間。「哎呀!怎麼這麼晚了?對不起、對不起,我稍微疏忽了一點時間。不過,昨天我並沒有太晚,對吧?」

  昨天?曉笛白眼一翻。他仍然沒有察覺自己已經一個多禮拜沒有回去了嗎?

  慢條斯理地打開桌上的袋子,她漫不經心似的問:「孟樵,美絲真的沒辦法懷孕嗎?」

  孟樵下意識的瞄一眼曉笛的肚子。「目前沒辦法。」

  「將來呢?」

  「……繼續努力。」

  「不能用別人的卵嗎?」

  「她想要自己的孩子。」

  曉笛搖頭嘆個氣,然後將食物遞給他。「快吃吧!」

  「你呢?」

  「我吃過了。」她說。「孟樵,明天莫哈其要舉行面具嘉年華,你有空陪我去看看嗎?」

  「明天?」孟樵一邊吃,一邊又看了一下手表。「星期六,可以啊!我等一下去對他們做點交代,然後我們就一起回去,OK?」

  曉笛沒應聲,因為沒什麼好說的。

  果然,一個交代又交代得再也不見人影,三個鐘頭後,她收拾好剩餘的食物自行回去了。

  路途中,她認真思索著:他罹患的恐怕是已經病入膏肓的未期絕症,比世紀手殺手病毒AIDS更令入絕望,到底該用哪一種「疫苗」才能有效而徹底的治療這種幾乎沒有生機的病症呢?

  唉!早知道她應該去學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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