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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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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怨天怨地捨不得怨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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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01:22:09 |只看該作者
  再次見到凌嘉嘉,季清儒自覺冷靜許多,但仍無法抑止心中的痛苦,雖然他表面上看似泰然自若。

  原是那樣深愛的女人,此刻卻只能按捺下痛苦的心喚她大嫂,情何以堪啊!

  「大哥、大嫂。」

  「二弟,你回來了!」上官宇靖誇張的叫。「真是讓我擔心死了,說你重傷又中毒,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好人終究有好報,可喜你能安然恢復健康,大哥我真是為你高興啊!」


  「謝謝大哥的關心。」

  一旁,凌嘉嘉關懷的目光急切地在他身上端詳。

  「二、二弟,你真的沒事?」

  季清儒吸了口氣,硬生生別開自己的眼。「謝謝大嫂的關心,我沒事了。」

  「可是你瘦了好多啊!」凌嘉嘉呢喃,強自壓下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的衝動。

  或許是瞧出了她的心意,上官宇靖一步踏過來攬上她的肩,看似關愛,其實是提醒她該謹慎自己的行為。

  「傷勢剛痊癒自然會瘦點兒,過兩天就好了。你還是擔心你自個兒吧!瞧瞧你,都七個月身孕了,肚子還瞧不真確,身子又這麼瘦伶伶的,我讓下人給你燉的補品,你到底吃了沒?」


  凌嘉嘉幽然垂下螓首。「對不起,我吃不下。」

  「那怎麼行,」上官宇靖憐愛她的心倒是絲毫不假。「要不告訴我你想吃什麼,就算是熊掌或鳳爪,我也會弄來給你吃,嗯?」

  眼看他們當著他的面恩恩愛愛,季清儒的心彷彿被萬針穿刺。

  「對不起,小弟剛回來,想去梳洗換件衣裳,先告辭了,晚膳時再與大哥好好聊聊。」

  他匆匆忙忙逃走了,這天夜裡,他仍忍不住摸來兩壺酒喝將起來,不過已然自製許多,輕斟慢飲,酒意濃卻不曾醉……

  何處相思苦?

  紗窗醉夢中。

  直至二更天,水煙苑外再度掠來一條黑影,恍若輕煙似的飄進季清儒的寢室。

  「我就知道,又醉死了!」黑影歎息地飄至床邊,濃濃的酒味瀰漫在陰暗的空氣中。「誰也瞧不出你平靜面具下的痛苦,唯有我窺見你眼底中的情傷。何苦呢?就叫你不要現在回來,晚一些時候又有何妨?」


  黑影呢喃著拉上厚暖的棉被覆上他的身,然後在床畔坐下,先餵給他一顆解酒藥,再將憐惜的柔荑輕撫上男人因酒意而通紅的雙頰,幽幽吐出深深的歎息。

  「真不懂那女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是那樣苦口婆心的勸她,她卻無論如何聽不入耳;我還去找過你娘親,希望她能幫我勸勸那女人,誰知你娘親卻只顧自己的安逸,不在意你繼父和繼兄是否要搶奪你的未婚妻,若是你知道這事,一定會更痛苦!」說到這裡,她憤恨地搖搖頭。


  「親娘為了自己的男人而犧牲親子,原以為恩情大如天的繼父竟然只想利用你,換了是我,早就撇開他們跑到天涯海角去樂逍遙了!但我想你是不會的,就算你明知會失去那女人是繼父和繼兄的陰謀,你也不會拋開他們對你的恩情,你啊!只會自苦,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反正說了也是白搭!


  「可是……」她俯下身,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又啄了一下他的唇。「真希望你不要再這麼痛苦了,只要能讓你開懷而笑,我什麼都願意做,若是把那女人搶回來到你身邊你會高興的話,我也會做的,但我知道那樣你也不會開心……」


  她再歎息。「那一夜,雖然你把我當成是她,卻是我最值得珍惜的回憶,即使你永遠不會知道那是我,但在這一生裡,我從來不曾得到過什麼,也不冀望將來能得到什麼,只要有那麼一夜曾經是屬於你,我已經很滿足了。所以……」


  起身,她毅然道:「希望你明天清醒過來後能夠聽我的勸告,回去吧!回去朱劍門,等你不再那麼痛苦再回來,你娘親我會幫你照拂,直到她的身體完全康復為止的。」

  語畢,微風輕晃,黑影消失於床前,下一刻,床上的人雙眸驀而大睜,眼中是震驚,更是不可思議。

  是她,竟然是她!

  ☆ ☆ ☆

  晨午時分,澄碧的晴空飄浮著幾許白棉也似的雲絮,淡淡的花香彷彿在預告著春的來臨,溫和又充滿著希望。

  惜惜蹲在藥草圃中,一邊咒罵一邊挽救她的寶貝藥草,瑞香在另一座藥草圃哭喪著臉唯唯諾諾,低頭認罪,坦誠她實在看不太懂主子那筆鬼畫符到底寫了些什麼,只好去問園丁該怎麼辦?


  園丁怎會知道該怎麼種藥草,只好告訴她種花種樹的訣竅。

  訣竅個屁,惜惜種的藥草一半不會開花,一半不能開花,一開花藥性就沒了,這會兒整個花圃有一半都冒出了花苞,幸好還沒開花,否則都完蛋了。

  「看不懂當時就該告訴我呀!」惜惜怒罵著喀嚓一聲剪掉一個花苞。

  「起初還看得懂,後來才看不懂的嘛!」瑞香囁嚅道,也喀嚓掉一個花苞。

  「不會去拿給看得懂的人看!」又喀嚓掉另一個花苞。

  「是姑娘您自己說不能讓別人知道種這藥草的方法嘛!」再喀嚓掉一個花苞。

  「非常時期當然要用非常手段啊!」

  「人家哪會知道,明明……」

  驀地──

  「你們在幹什麼?」

  「呃?」惜惜愕然抬首,繼而驚喜地拚命招手。「是你啊!剛好,來來來,快來,幫我剪掉花苞,快!」

  季清儒尚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拿著一支花剪蹲在另一座藥草圃中,滿頭霧水。

  「所有的花苞全給我剪掉,快,絕不能讓它們開花!」

  季清儒聽命開始剪花苞。「為什麼?」

  「一開花藥性就沒了。」

  「哦!」再剪掉一個花苞,季清儒抽空覷過去一眼,實在無法將那個埋在藥草圃中咒罵的俏姑娘,與昨夜在他床前幽幽呢喃的人兒套在一起。「惜惜……」

  「嗯?」

  「你是不是、是不是……」他該怎麼說?直言問她是不是被他睡過了?不太好吧?

  「幹麼?」惜惜不解地丟過來一眼:幹麼說一半不說了?「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沒關係,說呀!」

  「不是、不是,我是想問你、問你……」該死,他究竟該如何開口?

  「想問什麼就問啊!幹麼吞吞吐吐的?」

  「呃,我是說、我是說、說……」

  倏地──

  「你們都窩在這邊幹什麼啊?」

  「咦?」聞聲,季清儒愕然抬眸。「少翼,你怎會在這裡?」

  「我爹叫我送……」

  「太好了!」惜惜再一次驚喜地跳將起來。「快快快,來幫忙!」

  同樣的,在還沒有搞清楚東西南北之前,單少翼也已經莫名其妙的蹲在第四座藥草圃間,瞪著手上的花剪問自己,「我現在在幹麼?」

  「剪花苞啦~~快呀!」

  「我為什麼要剪花苞?」

  「因為一開花就會失去藥性了嘛!」

  哦!原來如此,但那又關他什麼事?

  「可是……」

  「剪!」季清儒驟然一聲低喝。

  單少翼脖子一縮,「好嘛!」趕緊低頭喀嚓喀嚓忙碌地剪起來了。

  「你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

  「我爹叫我送一封密函來給上官伯父。」

  季清儒冷哼。「我看是你自己搶著要送的吧?」

  「哈哈哈,」單少翼打著哈哈。「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清儒兄是也!」

  於是,由於單少翼的出現,季清儒更是問不出口了。然而另一方面,他卻又忍不住慶幸單少翼的出現使他「逃」過這回的窘況,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直至現在,他依然難以相信會是她呀!

  ☆ ☆ ☆

  「你究竟來幹什麼?」

  季清儒與單少翼相偕自綠煙苑出來,單少翼很誇張的捶背拍肩,一副剛搬過十萬斤大岩石,又割了十萬頃稻草,整個人使用過度快報廢了的樣子!

  「來送密函啊!」來湊熱鬧這種實話絕對不能說,否則老命不保!

  「胡扯!」季清儒根本不信他,不過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究竟該如何開口問惜惜?

  單少翼聳聳肩。「我來看新娘子。」

  「誰?」季清儒漫不經心地反問。

  單少翼呆了呆。「你的前任未婚妻,現任大嫂啊!」已經忘了?不會吧?

  季清儒皺了皺眉,不語。

  單少翼打量他。「怎麼?還是很痛苦?那為什麼不盡快離開這兒回朱劍門?」

  季清儒橫他一眼。「我昨天才剛到。」

  單少翼又一次呆了呆。「昨天才到?你們是爬回來的嗎?」

  兀自轉進水煙苑裡,「我們在半路上幫了一位斷腿的車伕。」季清儒說。

  「你?」

  「當然不是,我又不是大夫!」

  「慕容姑娘?」單少翼滿臉驚訝。「她不是不管男人死活的嗎?」

  「她想要我雕一尊玉鹿給她,所以就幫了。」

  「想要你雕一尊玉鹿給她?」單少翼失聲道。「請問你是用翡翠或瑪瑙雕給她的?」

  再次橫他一眼,季清儒逕自進入小樓,經過側廳來到書房。

  「說吧!又出什麼事了?」

  「出事?」單少翼怔了怔。「沒有、沒有,沒出什麼事,爹只是向上官伯父報告一下現在南邊的情勢,還有……」頓了頓,改口。「還有他認為可以把長春派拉攏到我們這邊來,想問上官伯父的意下如何?」


  那個直腸直肚的笨蛋老爹還在密函裡好意勸告上官鴻,將來最好把上官世家交託給季清儒,免得被那個「只會躲在家裡寵老婆,其他一無是處」的上官宇靖毀掉上官世家的聲譽,這種事最好不要讓季清儒知道比較好。


  「長春派?」季清儒略一沉吟。「可以是可以,但最好不要太過信任他們。」

  「我也是這麼想。」單少翼應道,並側身在書案旁坐下。「對了,你那位大姊和斷了雙腿的姊夫呢?他們若是知道你的老命是慕容姑娘救回來的,怕不找慕容姑娘拚命才怪!」

  「他們住城外。」季清儒也在桌案後落坐。「因為除夕那晚大姊險些和惜惜起衝突,還鬧著非要把惜惜趕出上官府不可,所以大年初五過後,義父就把姊夫送到城外去休養。」

  「不簡單,」單少翼嘖嘖有聲地讚歎。「你繼父還真是疼你娘呢!為了你娘,竟然把女兒往外送。」

  「但是……」季清儒輕顰眉。「聽義父說,大姊正在請人幫姊夫製作義肢,待姊夫習慣之後,她無論如何都要回來趕走惜惜。」

  「那也是難怪啦!自己的夫婿變成殘廢,又不能找對方報仇,她總得抓個人出出氣吧?不過……」單少翼不甚在意地說。「那也是一段時間過後的事了,對吧?此刻最重要的倒是你這邊的問題。」


  「我?」季清儒有點不安地調開視線。「我會有什麼問題?」這傢伙不可能知道那件事吧?

  「怎會沒問題?」單少翼大聲小叫。「未婚妻變成大嫂,你有多痛苦我是再清楚不過了,現在,已經過去半年,你,可有釋懷一些了?」

  季清儒隨便點點頭,暗暗鬆了一大口氣,在事情尚未解決之前,若是讓這傢伙知道那件事,這傢伙肯定會鬧得人盡皆知,不攪得天下大亂不罷休,才不管他是不是會難堪。

  「既然如此,」單少翼小心翼翼地覷著他。「你可有考慮過慕容姑娘為何會對你這般特別?」

  就知道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剛剛是鬆了一口氣,現在是歎氣,季清儒實在不知道該拿自己這位好友怎麼辦才好,這種事並不是隨便說隨便可以成的,即使是……總之,在他自己尚未想出一個頭緒之前,他什麼都不打算考慮。


  「麻煩你,我自己的事讓我自己操心就行了,可以嗎?」

  「可是人家關心你嘛!」單少翼一副深閨怨婦狀。

  人家?

  季清儒險些失笑。「你去關心你自己吧!」

  「真沒良心!」單少翼嘟囔。

  季清儒無奈搖頭,他知道好友是好意,但這種好意他實在不需要。

  不過他的確需要好好想想惜惜的問題,這一切情況是如此複雜,不僅令人難以置信,更教人不知所措。

  在他眼裡,惜惜只不過是一個任性又頑皮的小姑娘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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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01:24: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季清儒不要他關心,但他就是不能不關心,不只因為季清儒是他的至交好友,更因為……

  他很無聊嘛!

  所以他打算找惜惜……不,不能找惜惜,他會先被她剖腹開心,或者做成人肉叉燒包,甚至被毒成一塊黑炭,不!找她太不安全了,還是找、找……

  啊,對了,找瑞香!

  想到這裡,單少翼立刻跑到綠煙苑外去探頭探腦,好不容易逮到瑞香出苑來,馬上把她綁架到苑後的假山洞裡去窩藏起來。

  「單少爺,什麼事呀?幹麼躲到這兒來呢?很擠耶!」

  「少囉唆,少爺問你……」

  ☆ ☆ ☆

  背著兩手,季清儒緩步走出水煙苑,在煩惱中,無意識地步向苑後,想要躲開單少翼找個四下無人處,好好思索一下惜惜的問題。

  誰知在經過假山時,竟隱約聽見假山洞裡傳來說話聲,再靠近一聽,是單少翼,還有……瑞香?

  「……瑞香敢肯定,惜惜姑娘是喜歡二少爺的!」

  「哦?說說看理由!」

  「這……唔~~瑞香也不清楚是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嗯!大約是從半年前開始的吧!總之,每當二少爺不在府裡,姑娘總是沒精打采,老窩在綠煙苑裡種藥草,或者盯著二少爺送給她的小玉兔發呆,活像中邪似的!」


  「是嗎?真有意思,再有呢?」

  「再有啊!大家都知道姑娘是不診男人的,而且她最寶貝她的藥草圃了,可那一回,她一聽見二少爺受傷了,立刻扔下她的藥草圃給我,只急著要趕去救二少爺,跟瘋了似的!」


  「急瘋了是嗎?」

  「那可不!啊~~對了,還有呢!姑娘以為我不知道,其實瑞香才清楚呢!大少爺頭一回成親那一陣子,二少爺夜裡總喝得酩酊大醉,姑娘便夜夜溜去照顧他,回來後又哀聲歎氣,罵大少爺,也罵大少奶奶,還罵老爺和夫人,又說二少爺真笨,幹麼那樣糟蹋自己。」


  「那小子的確笨!」

  「不過,我說最笨的是姑娘。」

  「咦?為什麼?」

  「有一回,瑞香同姑娘一塊兒整理藥草,我看姑娘有點心不在焉,便乘機套問姑娘可有喜歡的人?」

  「真的?她怎麼說?」

  「姑娘說有啊!可是人家不喜歡她,所以她只想在一旁偷偷喜歡他,可以的話就盡量幫助他。瑞香便說姑娘這樣豈不太委屈了?」

  「確實很委屈,那她如何回答?」

  「姑娘說不會啊!看他笑她就開心,看他痛苦她更痛苦,所以只要他能遠離痛苦,只要他能歡喜的笑,她就能得到快樂。她並不希罕喜歡的人是否知道她的心意,能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也無所謂。你說,姑娘這不是太傻了嗎?」


  「的確有點傻。」

  「哪是有點而已,是太傻了好不好,單少爺!想想,誰不希望跟喜歡的人在一起,為他付出一切,討好他、親近他,貪的不就是想要跟喜歡的人廝守一生?就連二少爺自個兒不也是一樣,但姑娘她偏不是,她竭盡所能付出,竟然只是為了想要看到喜歡的人笑?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嗯……確實,癡得好傻!」

  「還有還有,她還說過希望能幫喜歡的人得到所愛的女人,這算什麼跟什麼嘛!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早就怨死、恨死、嫉妒死了,可姑娘竟然還想幫喜歡的人得到其他女人,這……瑞香真想敲姑娘一腦袋,讓她清醒一點!」


  「或許這樣才是最清醒的。」

  「您在說什麼呀!單少爺?這哪會是清醒?瞧,二少爺一不在,姑娘明明就想他想得要死,但偏偏只要二少爺一回來,她就急著催促二少爺趕緊離開,這不是自找罪受嗎?」

  「唔……我想慕容姑娘只是不想見清儒待在這兒徒增痛苦罷了。」

  「是那樣?可是姑娘這樣未免太可憐了吧?」

  「是啊!是癡得好可憐!」

  心臟奇異地抽搐著,季清儒怔忡的呆立於假山洞外,只覺得一陣莫名的恍惚,腦袋有點暈眩、呼吸有點窘迫,他徐緩地合上眼,深深呼吸,靜靜地感受激盪在胸口的那一份無可言喻的,令人震撼的感動。


  以為她只是個任性又喜怒無常的小姑娘,行事只依一時的喜好而定,所以才讓他不解,她為何要把自己的清白身子交給他又默不吭聲?

  卻沒想到隱藏在那副刁蠻狡黠外表下的竟是一顆那樣癡傻的心!

  剎那間,所有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一口氣全湧進腦海中,想到她的每一言每一句,想到她為他所付出的一切,想到那些被他忽視、被他輕看的所有點點滴滴,沒有任何解釋,一切都是為了他,為了他這個根本不瞭解她的癡心的男人!


  而他竟然遲鈍至此,不僅忽略了她的深情,更無視她為他所付出的一切,而依然眷戀著早已不屬於他的愛,她卻……

  驀然,另一股深沉的心痛湧上心頭,令他不由自主地咬緊了牙。

  瑞香說的沒錯,她確是太傻,癡得太傻,也癡得令人心痛,竟然這樣默默地,不求代價地為他付出,甚至不想讓他知道,不希罕他的回報。當他為了嘉嘉的變情而痛苦時,她不但也跟著他痛苦,甚至還考慮為他搶回嘉嘉,如此野蠻又癡誠的心竟然是為他?


  即使現下他對她並無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但憑著此刻盈滿心中那份令人心痛的感動,他知道她會是一個值得他珍惜的女人。

  天底下的女人並非只有一種。

  她是和嘉嘉不同的,她堅強又勇敢,任性又執拗,所以她的愛也是義無反顧絕不回頭,毋需擔心她會變節,也毋需擔心她會後悔,她堅毅又果決,愛上了就愛上了,她願意付出一切不求任何代價,只想貫徹她對愛的信念,無論結果如何她一心堅持自己的愛,她的愛是激烈的,不顧一切的,也是自我犧牲的!


  惜惜絕不似軟弱的嘉嘉那般禁不起考驗,一旦事不從心願便轉而尋求能滿足她的男人。

  季清儒深深吸了一口氣,仰首眺望藍藍的晴空,是那樣澄澈無垢,讓他煩亂的思緒在剎那間沉澱下來。

  曾經,他的心被掏空了,他所付出的一切都付諸流水;但現在,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又被填滿了,被惜惜的深情,被她無怨無悔的付出所填滿了,而且更豐盈、更紮實,幾乎要滿溢。


  是的,是他該拋開過去那一段情的時候了,他……

  該往前走了!

  於是,他啟步朝綠煙苑行去,腳步毅然,將過去的一切留在身後。

  他往前走了!

  ☆ ☆ ☆

  「你現在又在做什麼?」

  聞聲,正在小心剪下藥草的惜惜嚇了一大跳,差點把整株都給喀嚓下來了。

  「又是你啊!老是這麼不吭聲就摸過來,嚇我一大跳!」說完,她又低下頭去工作。「我在剪藥草。」

  季清儒在她身邊蹲下。「不過才剛長出嫩葉來不是嗎?」

  「要的就是這嫩葉,天氣再暖活一點它就會枯萎了。」

  「怎麼天氣一暖活它反而會枯萎?」

  「所以才叫三芝雪葉嘛!要天寒地凍到下雪它才會生長。」

  「我幫你。」

  惜惜抬頭看了他一下,又想了想。「好啊!不過要小心一點啊,瞧,這邊有幾條黑絲,一定要挑最中間那一條剪下去,不能多一分,也不可少一點。」

  最中間那一條?哪一條?

  季清儒困惑地凝神細看,小心翼翼找出最中間那一條,再左看右看,確定沒錯了才敢剪下去。

  原來光剪個藥草也這麼麻煩呀!

  季清儒不得不專心一點,免得不小心剪錯了她的寶貝藥草,於是,兩人各自低頭默默工作了一會兒──

  「季清儒。」惜惜突然出聲喚他,依然低垂著螓首。

  「嗯?」中間?是這一條嗎?還是那一條?

  「你什麼時候要回朱劍門?」

  停下花剪,季清儒瞟了她一下。「怎麼?要趕我走?」

  「哪是?這是你家,我怎麼可能趕你走。可是……」惜惜也停下手,偷覷回去。「你在這兒還是很痛苦不是嗎?我想你最好再離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你覺得我現在看起來很痛苦嗎?」季清儒平靜地反問。

  「現在?」惜惜打量他,感覺他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卻又說不上來是哪兒不同。「現在是不會啦!但是當你必須面對那個……呃,你大嫂時,或者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

  「如果你是說這個,那麼請你再看幾天再說,好嗎?」

  惜惜不解地蹙眉。「再看幾天?我不懂……」

  季清儒忽地展顏一笑。「慢慢看,很快你就會懂了。」

  乍見他的笑容,惜惜不禁呆了呆,因為他已經很少笑了,又是無緣無故,而且此刻的他笑得那樣輕鬆自然,甚至比凌嘉嘉尚未嫁給他大哥之前更自在,還有點頑皮──她沒看錯的話。


  「你是……」

  「就說我想通了吧!」季清儒淡淡道。「過去那一段情是細水長流培養出來的,或許拋去了那一段情,未來會有另一份不同的感情在等待著我,雖然不是細水長流,卻是驚天動地得更刻骨銘心,也許那更適合我也說不定。」


  不是花費時光細心培養出來的感情定然不可靠,也不是激烈狂猛的愛就不夠深刻,而是不同的男人與女人就會有不同的結果。

  惜惜雙眸驚喜地綻亮,「你是說你會試著去拋開過去了?太好了,這才對嘛!你還年輕,又是如此出色,肯定有不少姑娘家青睞於你。」然後猛拍胸脯。「放心,等你喜歡上了哪位姑娘,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去追求她,包管你手到擒來,幸福在望!」


  她笑得如此開心,顯見她是真的為他感到高興,而且當他真的喜歡上其他姑娘時,她也會傾盡所能為他奪得姑娘的芳心,然後,在他快快樂樂的成親時,她會在一旁歡喜的笑,因為他得到幸福了!


  在這一瞬間,季清儒不僅是感動,更油然生出一股酸楚的柔情,悄悄的渲染開來,蕩漾開來。

  為何他現在才發現她是如此令人憐愛的小姑娘?

  「惜惜……」憐惜的手輕輕貼上她細嫩的臉頰,他瞧見她悄然臉紅了,長而翹的睫毛因為羞澀而微微顫動著,是那樣可愛、那樣俏麗。

  嘉嘉是宛如仙子般飄逸的美,彷彿隨時都可能脫手離他遠去,而惜惜卻是真實的、健康的美,只要他願意,他可以一把掌握住她,牢牢的、紮實的,永遠不必擔心她會悄然消失。


  「妳真美!」

  轟一下,惜惜的臉蛋彷彿紅蛋一樣熟透了,「你、你在說什麼呀?我、我才不美呢!我、我……」話也結結巴巴的說不完整。

  季清儒不禁有趣的笑了。「我還是第一次瞧見你這般無措呢!」

  「誰、誰教你胡言亂語!」惜惜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但當他的手仍親暱地貼在她嬌靨上,眼神又是那般溫柔時,她狂亂的心跳就怎麼也靜止不下來,直至他收回手,她才偷偷吁出一口氣。


  「惜惜。」

  「什、什麼?」心跳才稍微緩了一點點,他一叫,馬上又狂跳了起來。

  「待會兒剪完藥草後,陪我出去走走好嗎?」

  「呃?」他不怕又去碰到凌嘉嘉嗎?

  「岳武廟有廟會,咱們去逛逛如何?」

  原來是出上官府而不僅是出苑。「好啊!不過我可先說好,我不喜歡出門,可一旦出了門就非得玩他個過癮不可喔!」

  「沒問題。」

  「好,那我們快工作吧!」

  於是兩人立刻低頭迅速工作,只聞剪刀喀嚓喀嚓不停的響,別說季清儒本來就不熟,連惜惜也不在意地隨手亂剪。

  最中間的那條黑絲?

  管他呢!最多明年再多種一點好了。

  ☆ ☆ ☆

  雨夢苑書房中桌案後,上官鴻臉色僵硬,兩眼只盯住手上的信函愈來愈陰沉。

  「爹,您找我?」

  一聲不吭,頭也不抬,上官鴻揚手將信函丟給上官宇靖,後者狐疑地展信閱讀,待他看畢後,神情比父親更難看。

  「那小子,他竟敢……」

  「不,跟清兒無關,他不會也不敢,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來的!」上官鴻毫不留情的指出事實。

  「爹!」上官宇靖要抗議。「可我是……」

  「那上頭寫的說錯了嗎?我說錯了嗎?」上官鴻冷冷道。「這些年來你只顧躲在上官府裡守在嘉嘉身邊,外頭的事哪一樣不是他在奔波、他在解決?你搶了他的未婚妻,他卻不怨不怒,依然為上官家豁命辦事,連命都差點丟了,你能怪別人那麼想嗎?」


  上官宇靖窒了窒。「但、但那也是爹同意的。」

  「那是因為你說得不到嘉嘉,你就打死不娶鳳嬌,我還能怎樣?」

  上官宇靖脖子一縮。「那我、我也娶鳳嬌了呀!」

  「對,你得到嘉嘉,也娶了鳳嬌,所以……」上官鴻一臉決然,擺明了接下來他說的事兒子答應最好,不答應也得答應。「現在你必須要出去讓人家知道,上官家的少主並不是只會躲在女人身邊的無能之輩!」


  「可以是可以,不過……」上官宇靖擔憂地躊躇著。「嘉嘉已經懷有七個月身孕了,鳳嬌又很喜歡找她的碴,沒有我在身邊護著她,我怕……」

  「那是因為鳳嬌在嫉妒,想想你把她娶進門之後,可曾上她那兒宿過幾宿?」

  「我……」上官宇靖又窒住了。

  上官鴻搖搖頭。「好了,橫豎南邊的問題才剛解決,你又娶了芙蓉世家的鳳嬌,這陣子應該暫時不會有事,你最好趁這段時間多到鳳嬌那兒過幾夜,也讓她懷下身孕,這樣她自然不會去找嘉嘉的碴了。」


  「好吧!」上官宇靖無奈地應允了。其實鳳嬌也是很美,只要她不是那麼刁蠻霸道就好了。

  唉!人家說齊人之福、齊人之福,為什麼他一點也不覺得「福」呢?

  ☆ ☆ ☆

  上官鴻不曾再調派季清儒出門去解決任何問題,一來是兒子已得到了嘉嘉,所以不需要再調開季清儒;二來是不想再繼續讓外界的人認為季清儒才適合作上官世家未來的主子。

  而季清儒也不曾再自願請纓出遠門去工作,但他待在上官府裡的時間也不多,成天只和單少翼帶著惜惜和瑞香往外跑,這邊玩那邊逛,今日踏青,明日看龍船,白日裡才抱了一大堆玉石回來,入夜又捧著大包小包的零食邊吃邊擲雙陸。


  半個月過去了。

  季清儒的笑容愈來愈多,也愈來愈開朗。

  一個月過去了。

  季清儒已經能毫無芥蒂的提到凌嘉嘉的事。

  一個半月過去了。

  偶爾碰見凌嘉嘉,季清儒的眼底不再出現痛苦,而是祝福。

  人要是想不開,只會愈來愈痛苦,可一旦想開了,心胸豁達,很快便能拋開過去,一切都可以釋然了。

  然後,兩個月過去了。

  季清儒的眼神駐留在惜惜身上的時間愈來愈多,也愈來愈溫柔,更是憐愛的、是寵暱的。特別是當──

  「喂,季清儒,瞧瞧,那位小姐美麗又大方,你覺得怎樣?」

  「我不喜歡裹足的姑娘。」季清儒不感興趣地瞄了一眼就移開視線。

  「咦?可是……」惜惜想說凌嘉嘉不也裹了小腳,但她已經習慣盡量不在他面前提到凌嘉嘉,以免引起他的傷懷,於是及時把話吞回去,改口道:「好吧!二少爺,以後我會記得專找大腳丫子的姑娘。」


  低眸覷著她那雙玲瓏端秀的繡花鞋,「嗯!最好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季清儒笑語。

  「那是怎樣才不算太大,又不算太小?」惜惜很認真地問。

  季清儒用嘴努努她的腳。「喏!像那雙就恰恰好,完美極了!」

  「呃?」惜惜頭一低,腳下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臉頰頓時熱了。「哦!那我、我懂了,下回……下回我會先看腳再看人。」

  是的,惜惜是真心誠意要為他尋找另一份幸福,她從未想到過自己,因為她從未得到過什麼,所以也不敢妄想能得到什麼。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不曾察覺,自她被親爹拋棄的那一天起,下意識裡她一直認為自己是沒人要的。


  連親爹都不要她,還有誰會要她呢?

  因為這樣,季清儒對她的憐愛也更深。她是任性刁蠻的,但另一方面她也是自卑自憐的;對男人她是不齒不屑的,但另一方面,她又急切的要把她所有的熱情傾注在他這個男人身上。


  真是傻呵!

  「還有,我也不喜歡太高或太矮的姑娘,嗯!像你這樣就恰恰好。」

  「哦!」

  「當然,也不能太胖或太瘦,同樣,像你這樣也剛剛好。」

  「……哦!」

  「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也跟你一樣擁有一雙可愛的大眼睛,挺秀微翹的鼻子,以及大小適中的紅唇……」季清儒說的一本正經,配合著點頭動作以強調他的話。「不,應該說,那位姑娘最好跟你長得一模一樣,那就十全十美了!」


  「……」

  眼見惜惜面紅耳赤,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一旁的單少翼和瑞香笑得直打跌,他們早就看出季清儒的心意,可笑一向聰明又狡猾的惜惜在這件事上就是這麼遲鈍,無論季清儒如何明示暗示上示下示左示右示,她就是不曾一時半刻想到那邊去,始終懵懵懂懂一無所覺。


  可憐的季清儒,他還有得辛苦的呢!

  「啊,對了,清儒,你知道你大嫂什麼時候生嗎?」

  季清儒聞言即皺眉,惜惜以為他又傷情了,正想把話岔開……

  「奇怪,我好像沒聽說過耶!瑞香,你知道嗎?」

  「我也不太清楚耶!二少爺,不是這個月就是下個月吧!」

  「嘖嘖,你這個小叔可真沒良心,大嫂什麼時候生都不知道,搞不好大嫂在辛苦的時候,你就在外頭玩得一塌糊塗!」單少翼立刻板起面孔代他長輩訓他一訓。

  「那關我什麼事?有大哥在就好了呀!」季清儒反駁。「倒是……惜惜。」

  「什麼事?」

  「你會針線活兒吧?」

  「當然會啊!還挺不錯的呢!」惜惜又挺起了胸脯。

  「好,那就拜託你了,幫我縫件小娃兒的衣服或鞋襪之類的,等大嫂生產過後當作禮送過去,成吧?」暗示。

  「哦!好。」

  「聽說鳳嬌大嫂也有了身孕,那也順便拜託你囉!」再暗示。

  「沒問題!」

  還不懂?

  好吧!「雖然麻煩了一點,但外頭買的或者叫下人們做的總比不上『自己人』親手做的有誠意,對吧?」這下子該懂了吧?

  可是──

  「說得也是,」惜惜拚命點頭贊同,神情依然毫無異樣。「你放心,我保證我的女紅是一等一的!」

  單少翼與瑞香相對一眼,又失笑。

  季清儒以那種口氣委託惜惜做這種事,更明言說她是「自己人」,就差沒敲鑼打鼓鳴告天下,可歎的是,惜惜竟然仍舊無法意會季清儒的心意,遲鈍至此,教人怎能不洩氣?

  「唉~~我真辛苦!」季清儒不禁自怨自艾地歎起氣來了。

  單少翼與瑞香更是爆笑如雷,惜惜一副茫然不解之狀,明麗的大眼睛困惑地眨呀眨的看過來看過去。

  真可愛!

  自歎之餘,季清儒仍情不自禁如此暗忖。

  好奇怪,為什麼每日都覺得她比前一日更可愛呢?她的可愛到底有沒有盡頭?

  「你們到底在笑什麼啦?」惜惜不依地嬌嗔道。「告訴人家嘛!」

  季清儒也忍俊不住笑了。

  或許永遠都沒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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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01:24:30 |只看該作者
  在六月暑天裡生產是最辛苦的,凌嘉嘉的身體雖然不差,精神卻懦弱得很,怕痛、怕吃苦,更不想使力,從頭到尾淨會哀嚎,嚎到沒氣、沒力、沒精神,末了,穩婆搖著頭說是難產,沒轍了。


  上官宇靖匆匆忙忙跑來請惜惜救命,看在季清儒的面子上,惜惜二話不說便提了皮袋子去幫忙。

  她先給凌嘉嘉喝了幾滴藥,再使力甩她兩巴掌,威脅待會兒叫她用力推時她便得用力推,否則要給她好看,看是剝她的皮或抽她的筋任君挑選,凌嘉嘉嚇得嘴臉發青,一下、兩下便把胎兒給硬擠出來了。


  「母女平安!」

  惜惜推門出來報喜,前後不到一刻鐘,眾人在吃驚之下,擔憂的臉色差點變換不過來。

  「女兒嗎?」季清儒三人陪同惜惜回綠煙苑,途中季清儒頗感慨地如此低喃。「我也想要個女兒。」最好如同惜惜這般可愛。

  「哦!那我會更加緊腳步幫你找位好姑娘!」惜惜立刻如是回答。

  「欸?」哭笑不得地望著惜惜進入綠煙苑,季清儒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我同情你!」單少翼竊笑不已。「再來呢?」

  怔忡半晌,季清儒搖頭。「看來只能用激烈一點的手段了!」

  「什麼手段?」好奇寶寶馬上追問過來。

  「不告訴你!」

  「喂,幹麼吊人家胃口嘛!」

  「就是要吊你胃口,怎樣?」

  「季清儒!」

  「幹麼?想打架?來啊!」

  「……求求你,告訴人家嘛!你看我這麼可愛,對……」

  「嘔!」

  ☆ ☆ ☆

  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裡,一般生女兒的產婦只有暗暗飲泣的份,女孩兒也得不到如同男孩般的待遇。

  但在上官宇靖心愛的妻子凌嘉嘉身上完全看不到這種悲慘的境遇,上官宇靖仍然準備按照生男的禮儀為他終於做了爹親而大肆慶祝一番,這頭一樁就是三朝洗兒,親朋畢集,儀式隆重,之後自然少不了一頓吃喝。


  這晚,不知為何,季清儒如同除夕夜那般狂飲猛灌喝得起碼有八成醉,回水煙苑裡時手裡還拎著兩壺酒,搖搖晃晃的路走不直。

  「我也、也想要個女、女兒。」他口齒不清地說。

  惜惜直歎氣,以為他又犯了心病,見凌嘉嘉生了女兒卻不是他的,既感傷又感懷,禁不住心裡的痛苦,才想再度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於是半夜裡,她按捺不下擔憂又溜去探望他。


  「就知道!」惜惜嘀咕著把伏在桌上的季清儒扶到床上。「什麼好友嘛!明明知道他喝醉了,也不會來照拂他一下!」

  脫掉他的靴子再拉上薄被蓋住他,又餵了一顆解酒藥,惜惜憐惜地凝視他片刻後,轉身正待離開,驀而一驚又轉回來,見他的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正自驚疑間,倏又身子一個踉蹌撲跌到他身上──被他硬扯過去的。


  「季清……唔!」連個名字都沒能叫全,一個天旋地轉,她又被壓到他身子底下去了──好熟悉又曖昧的姿勢。

  不會吧?難道他又想要……

  沒錯,他的確是想要!

  ☆ ☆ ☆

  輕輕地,她移開桎梏在她腰上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在不驚醒枕邊人的情況下坐起身,然後手忙腳亂地撿拾散落在床上床下的衣裙,正待偷偷摸摸溜走……

  「你想到哪裡去?」懶洋洋的聲音起自她背後。

  雪白的背部驀而僵住,片刻後──

  「他在說夢話,對,是夢話!」

  季清儒不禁噗哧失笑,在惜惜欲展輕功逃走之前及時抓住她的手臂,再次將她扯回他的胸前趴住,讓她親眼瞧見他笑吟吟的臉。

  「才怪!」

  「你……」

  沒有第二句話,這回他低喚著她的名,溫柔地貼上她的唇瓣汲取她口中的甜蜜,修長的手也忙著愛撫她柔美的曲線,挑逗她豐潤的胸脯,勾起她陣陣抽搐般的慾念,令她喘不過氣來地弓起了身子……


  這會兒全攤明瞭,她可跑不掉了吧?

  ☆ ☆ ☆

  才怪!

  「不,我不會嫁給你!」

  「為什麼?」

  「因為你一定會後悔!」

  「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後悔?」

  「當你真心愛上其他女人時,你一定會後悔!」

  「但是我……」

  「不,那種話不要隨便說,如果你不是真心的。」

  「你……」季清儒快氣瘋了。「你這個世上最固執的笨女人,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會相信我?」

  單少翼與瑞香躲在小樓外垂簷下,聽著樓內傳出陣陣怒吼,面面相覷。

  這幾日以來,天天聽他們……不,聽季清儒又吼又罵,而惜惜總是很冷靜地拒絕了他的求親,因為她不希望他日後懊悔。

  「你放心,我會盡快幫你找到一個你會喜歡的姑娘,大腳丫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沒錯吧?」用那種哄孩童似的語氣,惜惜溫言軟語「規勸」他。「喏!等我找到以後,屆時你就會慶幸……」


  「我就是要妳!」

  「……好好好,季二少爺,你想要我的時候就來找我,我不會拒絕你的。」這回又換成了容忍大少爺任性需求的口氣。「不過我相信將來你成親之後,便不會再對我感到興趣了。」


  「你你你……你到底把你自己當成什麼了?」

  樓外的單少翼與瑞香和樓內的季清儒同樣感到極度不可思議。

  「惜惜姑娘到底在想什麼呀?」

  「她……」單少翼直搖頭。「太傻了!」

  「那現在怎麼辦?」

  「唔……既然她只為清儒著想嘛!」單少翼眼珠子開始亂轉,片刻後,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狡詐的笑。「好,那咱們就要她好好為清儒著想一下,嘿嘿嘿,這下子看她不自投羅網才怪!」


  是夜,當惜惜正準備就寢時,季清儒竟然真的跑來找她了。

  「我要妳!」憑著這一句話,他就死賴在她床上不走了。

  好吧!既然是她自己說出口的話,自然不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最多明兒一早在瑞香來伺候她起床梳洗之前,盡快把他打發走也就是了。

  然而翌日一早,當惜惜正在死勸活拉那個不但仍賴在她床上不肯走,而且也不讓她下床的男人趕緊滾蛋之際,那個瑞香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居然提早了半個時辰出現,而且砰一下就自行開門撞進來了。


  「惜惜姑娘,瑞香來伺候您……啊~~二少爺怎麼在您床上?」

  只見瑞香捧著一臉誇張的驚容,活像唱戲的丑旦似的,還死命尖叫,駭得惜惜差點沒跌到床下去,然後在惜惜回過神來正想亡羊補一下牢之際,瑞香已然揮舞著兩條手臂,扯著更高昂的嗓門尖叫出去了。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二少爺強姦咱們惜惜姑娘啦!二少爺強姦咱們惜惜姑娘啦!惜惜姑娘流了好多好多血,快死啦!」

  強姦?!

  誰啊?

  流血?!

  哪裡?

  快死了?!

  她到底在說哪裡的誰啊?

  惜惜聽得張口結舌,一臉錯愕。

  「好極了,」兩臂枕在腦後,雙眸悠哉悠哉地瞇著,季清儒好整以暇地說。「這下子我的名譽可真要臭到糞坑底了,如此一來,大概也不會什麼好姑娘敢嫁給我了吧?」

  「不、不會吧?」惜惜驚恐地喃喃道。「好歹你也是上官家的二少爺,他們不敢隨便亂說話吧?」

  「是嗎?」

  「我、我想是。」好勉強的肯定句。光憑適才瑞香那一番加油添醋又炒辣椒的尖叫,就不太可能「是」。

  「好啊!那咱們就來看看上官家的威名堵不堵得住那些三姑六婆的嘴吧!」

  那恐怕只有砍了她們的腦袋才有用!

  「季清儒。」

  「嗯?」

  「我們……我們成親吧!」

  ☆ ☆ ☆

  醫仙的徒弟要嫁給季清儒,上官鴻自然舉十手贊成──從此後,慕容惜惜就是上官家的特約大夫了。雖然上官慧極力反對到底,但她畢竟是潑出去的水,上官家的事她已經沒資格插嘴干涉了。


  七夕夜、情人夜,這樣的新婚夜應該是格外的濃情蜜意,但自揭下蓋頭巾開始,惜惜就擺著一張愁眉苦臉的嬌靨給季清儒看。

  季清儒蹲在她面前,雙掌包住她的柔荑。

  現在,她終於肯乖乖聽他訴情了,不似先前,她總是聽不到半句話就堅拒他的求親,頑固地認定他只是為了負責任才決定娶她。

  「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對你的心意呢?難道這幾個月來你真的一點都感受不到嗎?因為你,我終於能放下對大嫂的怨懟而釋懷了;因為你,我終於不再需要依賴酒精來麻痺自己的痛苦;因為你,我終於又能展顏而笑:因為你,我終於能再拾回歡愉的心,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難道你真的都不明白嗎?」


  「可是……」惜惜可憐兮兮地瞅住他。「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喜愛的呢?」

  她還是不明白!

  季清儒無奈地搖搖頭。「你要我老實說嗎?」

  惜惜勇敢地點點頭。「我要聽老實話。」

  「那麼……」季清儒扶住她的下頷,炯亮的眼在她臉上端詳。「因為你太可愛了!」

  「嗄?」

  「你的人兒可愛,你的個性可愛,你的癡情可愛,你的一舉一動可愛,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可愛,可愛得讓我無法不心動。」他的雙掌再次包回她的柔荑,柔情的眼眸深深凝住她。「雖然你是勇敢又堅強的,我卻只想憐愛你、寵暱你,因為你是這麼的可愛!」


  雖因他的甜蜜訴情而面飛紅霞,但惜惜仍是困惑的。「我不懂。」

  季清儒微微一笑,在她的柔荑上親了一下,「以後你就會懂了。」然後起身到衣櫃旁的箱子裡取出一個方型盒子。「婚期決定之後,我便出外了半個月,回來後又躲在水煙苑裡半個月,你可猜得到我在做什麼?」


  惜惜好奇地打量那個盒子,搖頭。「猜不到。」

  把盒子放在桌上,季清儒對惜惜勾勾手指頭。「過來。」

  惜惜立刻起身至他身邊,他對她笑了一下,然後打開盒子取出一個玉杯……不,那不能算是一個玉杯,而是……

  「我找了半個月才找到這塊玉,又花了半個月雕妥這個玉杯,」說著,他在杯裡注入赭紅色的葡萄酒。「這是我倆專用的合巹杯,不只今夜,我們可以夜夜合巹、夜夜情濃,直至發白齒搖,這合巹杯亦會與我們同眠一處,永不分離。」


  「好、好美啊!」雙手捧住玉杯,惜惜驚歎著,更感動。

  那是由最名貴的羊脂玉所雕刻而成的合巹杯,滋薀光潤閃爍著異樣的光彩,由兩個圓筒形杯並連而成的杯底以六獸面作足,玉材局部有隱隱約約的紫斑,這本是瑕疵,但雕者慧眼獨識,將其凸雕作盤繞爬行狀雙螭,任其在玉杯外壁自然舒展,弄拙成巧,化瑕斑為神奇。


  更別緻的是那玉杯白若截脂近乎透明,杯中酒色隱透而出,襯上相對於凸雕雙螭另一面的鏤雕鳳形,只一輕輕搖曳便彷彿真有一尾紅鳳在杯中游動,由此更可見雕者的心機和巧思。


  在這一刻,惜惜終於能感受到季清儒的心意。

  同甘共苦,患難與共;(巹是一種匏瓜,俗稱苦葫蘆,其味苦不可食)

  琴瑟和鳴,永偕白頭。(匏亦是古代八音樂器之一,故又含有音韻調和之意)

  這是他的期望,所以親手雕這合巹玉杯,在這紅燭夜裡交杯共飲,從此合而為一,不分你我。

  他是個重情的人,倘若不是真對她有情,如果只是為了負責任而不得不娶她進門,他不會對她抱有這種期望,更不會特地親手雕這合巹玉杯要與她在這紅燭夜裡共飲。

  這合巹玉杯是他的心意,也是他的情意,如同他雕給凌嘉嘉的首飾一樣,但涵義更深刻、更長遠──雕給凌嘉嘉的首飾是表達他的心意,而雕這合巹玉杯卻是期許能與她同甘共苦。


  她可不像凌嘉嘉那樣只能同甘不能共苦。

  於是,惜惜濡濕了眼眶,綻開美麗的微笑;季清儒見狀,也揚起笑容,靠上前,俯首,在爆蕊燭光下,兩條身影迭成了一副,共飲交杯,交心又交意。

  合巹杯深,永結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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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01:25: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新婚燕爾,季清儒與惜惜過得甜甜蜜蜜,不是他幫她種藥草,就是她纏著要他雕玉石給她,要不就手牽手在落月湖畔散步,笑語如珠,偶爾還會頑皮地跳到他背上要他背她走。

  「二少爺,老爺子已經好久沒要你出門了ㄋㄟ,」掰住他的頸子,她膩在他耳邊說話。「會不會過兩天又要調派你到哪兒去了?」

  雖然成了親,但她依然喜歡戲謔地稱呼他二少爺,或直叫他季清儒,視心情而定,想親暱一點就喚二少爺,有正經事就叫季清儒,想嘲諷他時就叫季大俠,唯有在枕邊細語時,她才會呢呢噥噥的低喚他清儒。


  所以只要聽她如何叫他,季清儒便大約能猜到她的心情如何了。

  「這……」季清儒沉吟。「我也不清楚,不過少翼在臨走前曾說過,義父可能會有好一陣子不會派我出門了。」單少翼在喝過他的喜酒之後便放心回朱劍門去,可臨走前卻又留下這麼一句神神秘秘的話語,教人莫名其妙。


  「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沒說。」

  「好奇怪喔!現在都不叫你出門,反倒叫大哥出門去了。」

  「是啊!」雖然他也隱約可以猜得到是為什麼,但這種事他終究不好說開來。

  「這樣一來,大嫂就可憐啦!」

  的確,嘉嘉求的就是良人能隨時守在她身邊,如果上官宇靖如同他以前一樣一出門就經年數月,她確實會滿懷哀怨。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男人家總有男人家的工作,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妻子身邊的。」這點嘉嘉無法諒解,但惜惜想必能體諒……不,她一定會體諒,為了不想見到他痛苦,她寧願把他趕回朱劍門,這樣的女孩怎麼可能不體諒他呢?


  「不,我是說鳳大嫂。」惜惜咕噥。「大哥一不在,她就拚命找大嫂的碴。」

  「啊~~」季清儒眉宇輕蹙。「她仍在找大嫂的碴嗎?」

  「本來是啦!」惜惜蠕動著把臉轉了個方向靠住。「不過看她那副囂張的模樣我就不爽,所以我就恐嚇她說她的胎不穩,若是再這樣胡亂發脾氣,胎兒早晚不保,她嚇得臉色發青,趕緊跑回自己的嵐山苑去修心養性,好好笑喔!」


  「鳳大嫂的胎真的不穩?」

  「當然是假的,她的身子可比牛還壯,不過,不這樣嚇嚇她她是不會怕的。」

  季清儒笑了。「妳真鬼!」

  「謝謝。」惜惜嬌滴滴地道謝。「可是大嫂若是跟以前一樣害怕寂寞的話,那我可就幫不了忙啦!」

  那是必然的,但……

  「那種事得她自己想得開,誰也幫不了忙。」

  「說得也是。」趴在寬闊結實的背上,惜惜舒服得想睡,說起話來好像嘴裡含著兩顆大鉛球。「二少爺。」

  「嗯?」

  「我忘了告訴你,娘已經完全康復了,而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更健壯,只要她不再縱容自己過得太舒適,應該不會再多病纏身了。」

  「真的?」季清儒驚訝地停下腳步,側過臉去。「不是說還要幾個月?」

  「嫁給了你,她就是我婆婆了嘛!所以我就一口氣給她服下四顆雪蔘果,讓她即刻便痊癒,免得你再為她操心嘛!」

  季清儒有點哭笑不得。

  她這麼說,也就是表示她原就可以讓他娘親更快痊癒,只是捨不得把雪蔘果給娘服用而已。

  「雪蔘果很寶貴嗎?」

  「六十年才得二十顆,你說寶貴不寶貴?」

  聞言,季清儒不由大吃一驚。「這麼難得?」

  「是啊!所以我才捨不得用嘛!」

  六十年才得二十顆,她捨不得用,卻給了他娘親六顆。

  「謝謝你,惜惜。」想親她,但因為她在背後親不到,季清儒有點懊惱。

  「她是我婆婆,應該的啦!」

  「你想睡了嗎?」

  「唔……你的背好舒服喔!」

  季清儒又笑了。「我還是背你回去睡覺吧!」他很喜歡她這樣對他撒嬌,就像只小貓小狗似的,可愛得不得了。

  然而走著走著,他又突然停下腳步。

  「大嫂。」

  「二、二弟。」直到現在,凌嘉嘉依舊無法順利改口,因為在她心底,唯一深愛的仍是季清儒。

  「散步嗎?大嫂。」季清儒的聲音非常平靜而溫和。

  他曾深愛過凌嘉嘉,亦不曾忘懷那段深濃的感情,但那一切也都早已化為回憶,偶爾會回想起來,卻不再駐留於心中,往日的深情眷戀業已昇華為純粹的關懷──對親人的關懷。


  若非惜惜,他必然無法如此輕易擺脫痛苦,進而對這一切感到釋然,甚至一輩子都不能釋懷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他不覺綻出溫柔的笑,是為背後的惜惜而發出的笑。

  凌嘉嘉卻誤會了,勉強壓抑的感情在那一笑之下潰然決堤,「二哥……」幽幽柔柔的、哀哀怨怨的,她低喚,甚至想撲過來,無視身後婢女的注目,投入她思念已久的懷抱中。

  心中一驚,笑容即逝,季清儒猛退一大步,「大嫂!」他沉喝。

  凌嘉嘉一震,踉蹌的腳步隨即止住,眼神更幽怨。

  「二、二弟,我……」

  瞥一眼凌嘉嘉身後的婢女,季清儒正色道:「大嫂,很抱歉,惜惜困了,我想帶她回去睡覺,我想大嫂最好也回去歇息個一、兩個時辰之後應當能夠『清醒』一點才是。」

  凌嘉嘉咬住下唇,泫然欲涕地凝視他片刻後,始將目光移至季清儒身後背上。

  「她怎麼了?」

  險些忍不住又漾開溫柔的笑,季清儒努力繃緊臉上的線條,「她懷有身孕了,老是想睡。」但語氣仍不自覺地流露出關愛與寵溺。

  「你……」凌嘉嘉眨了眨美目,水光盈然,隨時都可能滴落。「幸福嗎?」

  季清儒重重點頭。「我很幸福。」

  「你……」唇瓣顫抖,淚水悄然滑落,「愛她?」凌嘉嘉目光哀懇,彷彿在祈求他不要變心、不要拋棄她。

  不要拋棄她?

  她求錯對象了吧?

  季清儒有點啼笑皆非,但仍堅定地告訴她,「是,我愛她。」

  一聲哽咽,凌嘉嘉踉蹌回身,逃難似的半跑回嵐風苑。

  季清儒搖頭,歎息。「大哥可要辛苦了!」

  「季清儒。」

  「咦?你還沒睡著?」季清儒再次舉步行向水煙苑。

  「剛剛大嫂……呃,我是說你、你是不是依然對她……」

  「別說,否則我會生氣!」

  「……哦!」

  「待會兒我要出去買把新的雕刻刀,要不要順便幫你買什麼回來?」

  「……米腸子和面肺子。」

  「嗄?」

  「就是羊肺裡灌清油、面漿、雞蛋等,羊腸灌用羊肝、羊心、羊腸油加佐料與大米攪拌加水的餡,然後……」

  「惜惜。」

  「呃?」

  「請你說這邊有得買的東西好不好?」

  ☆ ☆ ☆

  上官宇靖畢竟不如季清儒那般能幹,季清儒一個人輕易便能搞定的問題,他不是白費許多時間還解決不了,就是把問題愈搞愈大條,沒多久,他就不得不派人回府討救兵了。

  這年剛入冬,季清儒又被召喚至上官鴻的書房。

  「……先到豫州,再到襄北幫,然後趕去青月山莊……」

  「……水日樓是芙蓉世家的姻親,最好交給大哥處理……」

  「……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得逞……」

  「……那就由鐵筏幫去和他們交涉……」

  一個時辰後,季清儒匆匆步出雨夢苑,因為專心思考,沒有注意到某人正朝他急步而來,由於不習慣這種匆忙的舉動,又是裹著三寸金蓮,一顆小石子便教她哀叫一聲跌倒於地,季清儒這才轉首望去,繼而飛身過去扶起那位纖弱人兒。


  「大嫂,你沒事吧?」

  凌嘉嘉趁勢貼進他懷裡,蹙額擰眉。「我的腳,好痛喔!」

  季清儒連忙推開她一些。「大嫂的丫鬟呢?怎地沒跟著你?」

  仰起絕美嬌顏,「我是特意支開她來找你的。」無論何時,凌嘉嘉似乎總是一副幽怨神情。

  「找我?」再次推開她又偎過來的嬌軀。「什麼事?」

  「陪陪我好嗎?」凌嘉嘉又浮上兩泡淚水,模樣百般委屈。「陪我聊聊就好,可以嗎?」

  季清儒皺眉,繼而目光一轉。「來,那邊有石凳,先去那邊坐下再說。」

  以為他同意了,凌嘉嘉便溫馴地任由他扶她到石凳落坐,季清儒旋即退開數步以避嫌。

  「二哥,我……」

  「大嫂,很抱歉,我也要出遠門了。」

  凌嘉嘉面色一慘。「你也要離開我了?」

  離開她?

  雖覺得她說的話很不對勁,但季清儒無暇去和她計較那麼多。

  「我有事要到豫州,而且待會兒就要動身了,所以我必須先去同惜惜交代一些事,恐怕沒有時間和大嫂閒話家常。大嫂請先在這等著,我去叫你的丫鬟過來!」話落,他即匆匆飛身離去。


  凌嘉嘉呆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許久,神情哀怨欲絕。

  「那我怎麼辦?」

  ☆ ☆ ☆

  「惜惜!」

  喀嚓!

  「該死!」惜惜詛咒著接住不小心剪錯的藥草,懊惱不已,同時頭也不回地大吼。「在這裡啦!」

  「惜惜,我又要出門了!」

  「欸?!」惜惜愕然回眸,恰好瞧見季清儒飄落跟前。「你也要出門了?」

  季清儒頷首。

  惜惜起身,皺眉。「什麼時候?」

  「待會兒就得啟程了。」

  「去多久?」

  「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見她臉色沉凝狀似不悅,季清儒不由自主想到過去每回他要出門時,凌嘉嘉的怨懟與不滿,忙道:「對不起,我知道在這時候離開你不好,但是……」


  話還沒說完,惜惜已經拉著他往小樓跑。「跟我來!」

  入了小樓再奔向臥室,季清儒見她拿來大皮袋放在桌上,然後取出一支藥瓶。

  「喏!這一瓶是大元丹,只要還剩一口氣,再重的內傷也不怕!」說完即塞入他手中,再取出另一小罐扁扁的瓶子。「這是靈葉膏,保證你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外傷藥!」用力塞入他手中,又掏出另一樣。「還有這個,是……」


  她一口氣不斷說了一大串,總共在他手裡塞進了十幾支瓶瓶罐罐,包括腹瀉、著涼和食慾不佳的靈藥。

  「小心收好喔!這些可是有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的!」

  她千叮嚀萬囑咐,然後臉色嚴肅地告訴他,「你放心,娘我會照看著,也不用擔心我,我自個兒是大夫,什麼病痛都不怕。總之,家裡頭你什麼都不用操心,你只要小心照顧好自己就行了,知道嗎?」


  季清儒靜靜地不動,忽地,他扔開了所有的瓶瓶罐罐,猛然將她納入懷中,緊緊抱住。

  「我愛你,惜惜,我好愛你!」聲音中有一抹難掩的激動。

  「我也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邊來喔!」

  「我會的,」托起她俏美的嬌靨,他雨點似的密密親著她的眉梢、眼角、鼻尖、唇畔,激切的,熱烈的。「我一定會的!」這一刻,他好慶幸娶的是惜惜而不是嘉嘉。

  「還有,你若是要到北邊去,記得多披件大麾,冬天到了,那兒很冷的!」

  「嗯……」她每多說一句關切的話語,他便親得更急切。

  「如果是苗疆的話,記得先吃下避蠱毒的藥丸,那藥性起碼可以維持三個月,別忘了喔!那兒的人可是很會施蠱的,我……啊!你幹麼?」惜惜驚呼著被放至床上,錯愕地瞧著季清儒竟然開始脫衣服。


  他要換衣服嗎?

  「我要妳!」

  「欸?!可是你不是說待會兒就得啟程,我還得幫你整理包袱和……唔!」

  好吧!她懂了,他的計時方式與別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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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飄雪了。

  挺著肚子,披上麾,惜惜自雨夢苑裡出來,再轉向嵐風苑而去,瑞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著主子,緊張得不得了。

  「二少夫人,請您走慢一點好不好?這路很滑的耶!」

  「我還想飛呢!還叫我走慢一點!」惜惜咕噥。

  「無論如何請您小心一點,現在您的身子可不只是您一個人的!」

  「哦!難不成你也有一份?是手還是腳或是我的腦袋?」

  「二少夫人,」瑞香哭笑不得。「瑞香是說您肚子裡的孩子啦!」

  「安啦、安啦!」惜惜拍拍自己的肚子。「別忘了我是大夫,自個兒的身子我還不清楚嗎?」

  「總之,二少爺臨出門前特地吩咐過瑞香了,」主子不聽話,只好搬出大主子出來了。「您要是不聽話,瑞香儘管記住,二少爺回來後要打您屁屁喔!」

  一聽,惜惜的小嘴兒撅高了,但還是不情不願地放慢了腳步。

  「這樣可以了吧?」

  果然還是只有大主子壓得過小主子。

  「可以了,二少夫人,可以了!」瑞香滿意地點點頭。「啊!對了,二少夫人,您說這回大少夫人會不會又是自己想出來的病?」

  「誰知道,不過……」惜惜想了想。「一半一半吧!」

  「一半一半?」瑞香一臉不解。

  「往常『二哥』不在,總還有個『大哥』在啊!可這會兒那兩位都不在她身邊了,她一定更寂寞,日子再拖得久了,她便開始覺得自己好可憐,然後愈想愈可憐,愈想愈淒慘,結果就……」惜惜聳聳肩。「病啦!」


  「原來如此,那二少夫人打算怎麼個醫法?」

  「我也不知道,看著辦吧!心病是最難醫的,總得她自己振作才行,我只能盡量想辦法開導她囉!」

  但是就某方面而言,凌嘉嘉也是很固執的。

  「沒有人陪在我身邊,我、我……」

  床畔坐著惜惜,注視著凌嘉嘉半躺在床上那副有氣沒力奄奄一息的模樣,簡直想掐死她。

  「哪裡沒有人啊?府裡上上下下起碼五、六百人,你全當他們是大蘿蔔嗎?」

  哀淒地瞅她一眼,「我是說,沒有人照顧我……」凌嘉嘉幽幽怨怨地說。

  「妳是死人啊?自己為什麼不能照顧自己?況且你這邊不也有七、八位婢女伺候著嗎?若是說大哥不在你身邊,我們家二少爺也不在我身邊哪!可我並不覺得有多清閒,而且還整天都忙得要死呢!」


  「忙?就照顧著藥草圃,會有多忙?」

  「誰說我光只照顧藥草圃來著?」

  「二少夫人才忙著呢!」瑞香突然在一旁插上嘴。「一大早起來用過早膳就先去巡視藥草圃,這至少得花上半個時辰,然後代替二少爺去向老爺請安,之後陪夫人散步聊天下棋直至用過午膳,待夫人午睡後,二少夫人也得回綠煙苑午睡──這是二少爺吩咐的,不睡也得躺著休息休息。」


  瑞香嘻嘻一笑。「二少夫人好生不願意,但也沒可奈何,因為二少爺說二少夫人若是不聽話,回來要打二少夫人的屁屁!」

  惜惜哼了哼。「他敢打我,我不會逃嗎?」

  瑞香沒理她,逕自又說:「午睡後,二少夫人便開始作女紅,要給鳳少夫人娃兒的禮,還有自個兒孩子的衣服鞋襪,又想著要親手為二少爺作兩件長衫棉袍和鞋履,好似怎麼做都做不完,所以用過晚膳後還得繼續做,直至瑞香催她上床,二少夫人才不甘不願地睡覺去。」


  「我又不是三歲孩兒,老要你催我上床!」惜惜又在嘀咕了。

  「可那些叫下人們做,或者去買來便可以了呀!」凌嘉嘉脫口道。

  兩眼一翻,「所以我說你啊……」惜惜不耐煩地搖搖頭。「記得我曾問過你,在你要求別人之前,可曾為那人做過任何事?雖然那些東西買來就可以,但我想親手做,那是我對孩子的心意,對我們二少爺的心意,難道你都不曾為任何人做過這種事嗎?」


  凌嘉嘉垂首沉默不語。

  「你真是……」惜惜歎氣。「不說別的,就說你的女兒吧!她可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不想疼她、愛她嗎?聽瑞香說你總是把孩子扔給奶娘照顧,最多去抱抱她,你不認為自己親手照料孩子更好嗎?」


  「我每日去看她幾回,也抱過她了,這樣還不夠嗎?」凌嘉嘉辯駁。

  這女人到底懂不懂作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怎麼會夠?換了是我,舉凡餵奶把屎把尿我都要自個兒來,想想那可是我們二少爺的孩子,光只這一點,我就想一個人霸佔住他,想用全部心力去照顧他,哪容得他人分享!」


  凌嘉嘉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又合上。

  「如何?試著親手照料自己的孩子,我保證你一定不會再覺得寂寞了。」惜惜婉言勸誘。

  但凌嘉嘉為難地想了老半天後,還是搖頭。

  「不,那太辛苦了,我、我的身子不好,不適合。」

  惜惜突然合上眼,努力按捺下甩她一巴掌的衝動,還有踢她一腳、揍她一拳、扁她一頓……睜眼。

  「好吧!辛苦的事你不幹,那就去陪娘散散步聊聊天,那可就夠輕鬆了吧?」

  「我……」凌嘉嘉回開眼神。

  惜惜又歎氣。「我知道了,你只想男人……呃,不,大哥陪伴你、呵護你,自己完全不想對任何人付出,對吧?」這點上官夫人就比凌嘉嘉「懂事」多了,上官夫人只要有人陪她就行了,並不堅持一定要上官鴻的呵護。


  「我、我也想啊!但……」凌嘉嘉囁嚅地,委屈地為自己辯護。「但我只是個弱質女流,哪有能力付出什麼?」

  「不,妳不想!」惜惜斬釘截鐵地說。「如果你真想,你就會有能力付出,因為你不想,所以就付不出。」算了,她放棄,跟這種女人說話太累了,若是有成果還好,偏偏這個女人一點也不受教。


  「我會替你開點補藥,但你自己若是想不開的話,喝再多藥也是沒用的。」她起身。「女人哪!不是只有弱者這個名字!」瞥去一眼,見凌嘉嘉又在暗暗垂淚,一點反省的樣子都沒有,她不由得喟歎一聲,真的放棄了!


  世間人百百種,就屬這種女人活得最累!

  ☆ ☆ ☆

  除夕,上官宇靖特地趕回來陪伴嬌妻,凌嘉嘉好不容易綻開一絲笑容。

  至於季清儒則沒能趕回來,但他托人送回來一尊玉雕像,是惜惜,眉梢眼角依然是狡黠與頑皮,唇畔卻掛著慈愛的笑,雙手保護性地包住隆起的腹部。

  好神!

  不僅是因雕像雕工精緻細膩,維妙維肖栩栩如生,最厲害的是他居然猜得到她最近的確常常出現這種姿態,彷彿他親眼瞧見了似的。

  她滿足了!

  展開隨著玉雕像送回來報平安的家書,她起初看著還蕩漾著歡喜的笑容,可看到最後卻撅起了小嘴兒嘟得半天高,哼的一聲把信收起來了。

  瑞香只瞄得最後幾句,不禁噗哧失笑,惜惜一瞪眼,她忙又摀住嘴,轉過頭去繼續竊笑不已。

  「……記住要乖乖聽從瑞香的話,否則回去後看我怎麼懲罰你……」

  收好信函,再捧起玉雕像,想像他在寒夜裡為她雕像的模樣,那份溢自心底深處的甜蜜與溫暖,令惜惜立時忘卻適才那一絲絲小小的不爽,再度揚起開心的笑,這一份心意已足夠讓她在沒有夫婿的陪伴下度過一個溫馨的年了。


  即使在除夕夜圍爐時,李鳳嬌有意惡劣地、刻薄地嘲笑她,她也沒在意。

  「弟妹真辛苦啊!挺著一個肚子,二弟也不回來看看你,真是沒良心。瞧瞧你大哥,他都特地趕回來了!」

  「男人家有男人家的工作,為人妻者理該默默支持,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哪有扯後腿的道理。倒是鳳大嫂你自己,你不是愛吃蘭花鮑嗎?怎不請大哥多挾一些給你呢?都快沒了瞧!」掛著不在意的笑,惜惜狠狠的咬回去。


  是快沒了,因為都被上官宇靖挾到凌嘉嘉碗裡頭去了。

  李鳳嬌臉色鐵青,上官宇靖忙將剩下的蘭花鮑全送進她碗裡。

  「鳳嬌,來,你愛吃,都給你了!」

  都給她了?

  錯,她只得幾片,其他的全在另一個女人碗裡!

  肚子裡一把火,不冒出來會燒死她自己,「少吃一點又如何?」李鳳嬌依然將矛頭對準了惜惜。「男人在身邊就行了。就怕你臨生產,二弟還不肯回來……喲喲喲,搞不好他回來時,還會給你帶個妹妹回來呢!」


  「他又不是大夫,也不是穩婆,我急他回來幹麼?」惜惜依然笑容可掬,「不過鳳大嫂可就真得擔心一下了,肚子那麼大,而且……」她不懷好意地往下瞄了一眼。「胎位好像不太正喲!」


  刷的一下,李鳳嬌的臉色頓時白得跟外頭的雪花一般。

  惜惜又故意歎了口氣,「說到這,我想我得先說一聲抱歉,屆時就算我想幫忙也幫不了,」她歉然道。「瞧瞧我挺著這個肚子,幹啥都不方便,你說對吧?」

  話還真讓她給說著了。

  恰恰好在二月二龍抬頭那一天,李鳳嬌開始陣痛,匆匆忙忙請來穩婆,一見李鳳嬌果然胎位不正,心裡就開始七上八下,再一瞧見胎兒的腳先冒出來,馬上嚇得一溜煙逃了,聞訊趕來的惜惜只好挺著肚子上陣。


  「不准用力!」她捲著衣袖大吼。「我得先把胎兒推回去,轉個方向後才能讓他出來,聽見沒有?否則你們兩個都會沒命的!」

  幸好李鳳嬌比凌嘉嘉強悍多了,她很識相的一一聽從惜惜的命令。

  「……忍住,不准用力……再一會兒……快好了……忍住、忍住……好了,用力推!」

  李鳳嬌平安產下了一個碩大的男嬰,相對於凌嘉嘉生女時只有上官宇靖一個人開心,欣得長孫的上官鴻歡喜得即刻命人放鞭炮,霎時間,上官府上下一片歡聲雷動,唯有凌嘉嘉哀怨地拉長臉,又開始可憐起自己來了。


  「沒關係,嘉嘉,下一回你一定可以生兒子!」上官宇靖只好這麼安慰她。

  凌嘉嘉咬唇不語。

  生孩子那麼痛苦,她根本不想再生了呀!

  ☆ ☆ ☆

  不過比起李鳳嬌的驚天動地,惜惜的生產狀況更是驚險萬分,雖然她是順產。

  「二、二少夫人,您……您真的不請穩婆?」

  惜惜咬住牙關忍過一波陣痛,再繼續準備生產的用品。

  「看看大嫂和鳳大嫂她們兩個,你說穩婆有用嗎?」

  「可、可是……」瑞香臉色發綠、手足無措,瀕臨崩潰邊緣。「您、您真的要自個兒生?」

  「否則你以為我現在在幹麼?」

  「但、但……」眼見惜惜愈來愈痛楚,瑞香也愈來愈驚恐。「還是讓瑞香去找人來幫忙吧!」

  「我有你幫忙!」惜惜吸著氣說。

  「欸?」瑞香尖叫。「我?」她沒有昏倒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還能幫什麼忙?

  「叫什麼叫,還不快去準備熱水!」

  一陣手忙腳亂,終於萬事俱備,只欠……嬰兒。

  「你過來,」惜惜一邊自己躺上床,一邊把手腳發軟的瑞香喚到床邊。「我告訴你該怎麼作,待會兒……」

  「惜惜,我回來了,你在哪裡?」

  「二少爺?!」瑞香又驚又喜的大叫,馬上帶著一臉得救的表情跑去迎接大駕,甫一見到季清儒便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二少爺,救命哪!」

  歡歡喜喜進門來,見到的卻是驚恐大哭的瑞香,季清儒一顆心立刻竄到胸腔子口。

  「什麼事?二少夫人呢?」

  「二、二少夫人要生了,可是、可是她不要穩婆來替她接生……」

  季清儒臉色大變,立刻往裡沖,邊氣急敗壞地大叫,「她這笨蛋,為什麼?」

  「因為兩個月前鳳少夫人生產,穩婆居然半途落跑,二少夫人說請那種穩婆來也沒用。」

  「該死!」飛奔到床前,見惜惜滿頭大汗,下唇幾乎要被她自己咬出血來了。「惜惜!」他心疼又焦急地握住她的手。「你感覺如何?」

  「哈哈,二少爺,你回來啦?真及時!」虧她還能輕鬆說笑。「不用這麼緊張嘛!瞧你,臉色肯定比我還難看,我……」

  說一半,她驀然噤聲,並閉緊嘴巴拚命深呼吸,臉部線條有點扭曲,季清儒心焦如焚,卻只能無助地握住她的柔荑,用微顫的手為她拭去額上的汗珠。

  「瑞香,去叫……」

  「不,不要!」惜惜大叫。「我不要那種笨蛋穩婆來為我接生!」

  「但妳……」

  「你來,季清儒,你來幫我接生!」

  「欸?!」季清儒臉上立刻冒出同瑞香一模一樣的驚恐表情。「我?!」他什麼時候變成女人了?而且還是穩婆!

  「對!來,我告訴你該怎麼做……」

  季清儒這輩子從不曾如此惶恐過,雖然惜惜很詳細地告訴過他該怎麼做,但這種事並不是知道該怎麼作就可以順利完成的。幸好惜惜是順產,體力足夠又堅強,孩子也很合作,並沒有突然出現什麼會讓他昏倒的緊急狀況。


  不過,也沒有多少男人有機會親手接生自己的孩子,而當季清儒親手把自己的孩子迎接到這個世上來時,他知道自己的眼眶濕了。

  「惜、惜惜,是兒子,你幫我生了一個兒子,辛苦你了,真的辛苦你了!」

  「兒子?」惜惜一臉「終於完工了」的表情。「嘖,我還以為是女兒呢!好吧!下次再生女兒。」

  把兒子交給瑞香去清洗,季清儒橫手抹了一下眼,繼續替惜惜處理善後。

  「惜惜。」

  「嗯?」

  「謝謝。」

  「不客氣。」

  「還有,很抱歉過年時我趕不回來。」

  「啊~~說到那……」惜惜突然憤怒地挺起上身,看著季清儒小心翼翼為她處理傷口。「你什麼意思啊你,居然要我聽瑞香的話?好過分喔!不過……」忽又躺了回去,微笑。「看在那尊玉像分上,原諒你!」


  季清儒迅速抬眸看了她一下,隨又低下眼。「你喜歡?」

  「好喜歡!」惜惜滿足的笑。「你的雕工真不是唬人的,我說以後你乾脆做雕玉師好了,肯定賺翻了!」

  「不,往後我只為你一個人雕玉。」

  在季清儒為惜惜處理好的同時,瑞香也把乾乾淨淨包在襁褓裡的孩子放到惜惜身傍,注視著孩子,季清儒禁不住眼眶又熱了。

  為他有了兒子,更為他有一個如此善體人意的好妻子。

  她是如此癡愛他、體貼他,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他一個人著想,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他一個人付出。

  他暗暗發誓,必定要以更多的愛來回報她。

  「二少爺,得去通知老爺夫人了吧?」瑞香問。

  「不,緩一些,」深深凝住妻子,一手撫著孩兒的小臉蛋,一手緊握妻子的手,季清儒輕輕道。「先讓我『獨佔』他們母子倆一會兒。」

  惜惜笑得粲然。

  「不用獨佔,二少爺,這一輩子,我們都是專屬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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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01:29:2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相對於上官鴻的長孫滿月宴請全城,凌嘉嘉女兒滿月宴請全上官府上下,季清儒的兒子滿月時便顯得寒酸許多,僅自家人擺一桌吃喝一頓而已。

  親生子與繼子終究是不同的。

  不過季清儒與惜惜並不在乎這種俗事,他們光只每天「玩」著自己的兒子就滿足得不得了。

  可是這種日子也享受不久,季清儒始終是上官家的「報恩奴隸」,無論何時,上官鴻要他往東他就得往東,要他往西他就得往西,要他上天或下海他也得攀山又遁水,除非──

  「抱歉,惜惜,我才回來不到兩個月又得出門了。」

  「放心、放心,家裡有我,你只管照顧好自個兒就成了。」

  惜惜挺直腰,又在猛拍胸脯了。

  俯眸凝住那張清秀俏麗的嬌靨,在安心之餘,季清儒驚異地發現自己竟然很捨不得,捨不得離開惜惜、捨不得離開兒子,這樣的感覺從不曾有過,甚至連嘉嘉也不曾讓他滋生過這種情緒。


  以往在離家時,總是滿心的無奈,因為不能不出門,但嘉嘉總是一再以那種哀怨的眼神試圖留住他,彷彿在責怪他,又似在央求他,教他不知如何是好,一旦踏出上官府,反而會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而惜惜不僅從不曾為難他,還聲聲允諾會照顧家裡,千叮嚀萬囑咐只要他小心自己,這樣的體貼反倒讓他捨不得離開了。

  輕攬她入懷,「你不會捨不得我嗎?」他低低問。

  「當然會啊!」惜惜仰起雙眸與他四目相對。「但是我不希望你因為掛念我們而出什麼差錯,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邊就夠了。」

  季清儒喟歎。「我也捨不得你,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與你一起過那種平平靜靜的恬淡生活,我實在厭惡極了江湖中這種刀光劍影,爭勝奪勢的日子,但是義父他……」

  惜惜眨了眨眼。「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呀!只要……」

  話說到這裡,猝然一聲媲美殺雞般的尖叫,幾乎刺破他們耳膜地凌空劃來。

  「二少夫人!!!」

  「好高深的『功力』!」季清儒喃喃道,與惜惜不約而同轉首望去,果然是瑞香跌跌撞撞地衝進寢室裡來。「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糟了!二少爺、二少夫人,大、大少爺回來了!」

  「咦?我還沒去,他怎地先回來了?」季清儒頗覺訝異。「不過他回來了就回來了,有什麼好糟了的?」

  「可是……」瑞香彎著腰直喘氣,可見她有多急促匆忙。「可是大少爺中、中毒了呀!」

  「他中毒了?」季清儒驚呼。

  「是啊!所以老爺才叫我趕緊來請二少夫人上嵐風苑去看看,大少爺好像情況不太好呢!」

  何止不好,上官宇靖已經一腳踏進鬼門關了!

  只一眼,惜惜便說:「跟你那回同樣的毒,不過對方肯定是恨死他了,下了三倍的量,看樣子他撐不過兩個時辰了。」

  上官鴻臉色馬上變綠了,李鳳嬌直跳腳,凌嘉嘉身子一歪,昏過去了,幸好上官慧就在她身邊,及時一把抱住她到一旁坐下,季清儒則轉頭責問護送上官宇靖回來的單少翼。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兩手一攤,「別問我,」單少翼說。「我已經告訴過他黑霧會善使毒,最好等你到了之後再說,可是他好像很不服氣,吵著說要先去試試看,不過老爹也很堅持不讓他去,沒想到他竟然騙我們說要去鎮上走走,其實是自己一個人跑去黑霧會,當他逃回來時就是這個樣子了。」


  「糊塗!真是糊塗!」上官鴻氣急敗壞地咒罵。

  李鳳嬌跳完了腳,轉而直衝到惜惜面前命令道:「快救他,快!」

  惜惜懶洋洋地斜眼瞄了一下上官宇靖,聳聳肩。「抱歉,我不診男人!」

  此話一出,頓時引起滿堂「采」。

  「你說什麼?」李鳳嬌尖叫。「信不信我宰了妳!」

  「也得妳宰得到我!」惜惜滿不在乎。

  「你這冷酷的女人!」上官慧也殺過來了。「害了我丈夫還不夠,現在還要害我弟弟嗎?」

  「害?」惜惜不以為然地哼了哼。「我說上官大小姐,你是不是哪裡搞錯了?你丈夫的腳又不是我傷的,你弟弟身上的毒也不是我下的,憑什麼說是我害了他們的?」

  上官慧不禁啞然,見狀,季清儒不禁暗暗叫糟,以為她的任性脾氣又發作了。

  「惜惜,他是我大哥、你大伯,難道你就不能通融一下?」

  「抱歉,相公大人,」惜惜歉然地笑。「夫婿也沒人情講!」

  季清儒皺眉。「那妳又救我?」

  「那是一定要的啦!你是我的夫婿呀!」

  「那時候還不是。」

  惜惜兩眼直眨。「當然是。」

  「胡說,那時候……」季清儒驀然噤聲。突然想到那時候他們雖然尚未成親,卻已有夫妻之實,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下去說才好,就怕一個不小心洩漏出那件事而壞了惜惜的閨譽。


  「惜惜,你說吧,要什麼?」上官鴻倒是很乾脆。「只要我有的,你都可以開口!」

  「哎呀!義父,還是您最聰明!」惜惜眉開眼笑。「真的我要什麼都可以?」

  「沒錯!」

  「好!」惜惜兩手往後一背,走前兩步,再轉回來。「其實我要的也不多,我只要……」她伸出三根手指頭。「三個承諾。」

  眾人俱皆一楞。

  「三個承諾?」上官鴻訝異地重複。「什麼承諾?」

  「第一……」惜惜對上官鴻甜甜一笑。「倘若我破例出手救大哥,那也是為了替我們家二少爺報恩,所以我要請義父承諾,自今而後,我們家二少爺不再欠上官家任何恩情,因為我已經替他償還了,因此往後若是義父需要我們家二少爺幫什麼忙,都得經過……」她指住自己的鼻子。「我的同意。」


  「妳的同意?」上官鴻再次驚訝地重複。

  「沒錯,譬如說……」惜惜斜睨著季清儒。「今兒個我就不想讓他出門。」

  看了季清儒一眼,牙關一咬,「好,我承諾!」上官鴻不情不願地同意了。「再來呢?」

  「再來?」笑吟吟地環視眾人。「再來就得請娘來一下了。」

  眾人又是一呆。

  上官夫人?她要上官夫人什麼承諾?

  但上官鴻為了救獨子,想都沒想到要問,立刻派人去請夫人。未幾,在婢女的扶持下,上官夫人裊裊而來。

  「聽說你要我的承諾才肯救靖兒,要什麼承諾呢?」

  面對上官夫人,惜惜倒是不敢太放肆。「娘,為了您,清儒他已經犧牲的夠多了,您也利用他夠多了,所以我希望得到娘的承諾,往後不能再藉盡孝或報恩之名要他為您做任何事,或答應任何事,可以嗎?」


  上官夫人目光怪異地注視她好半晌,又望住兒子片刻,最後瞥向上官鴻,後者立刻朝她拚命點頭,於是──

  「我承諾。」

  「謝謝娘!」惜惜欣喜地福了一福。

  「第三呢?」上官鴻忙再問。

  惜惜嫣然一笑,轉向季清儒。「最後是你,二少爺。」

  「我?」季清儒不覺愕然。「你要我的什麼承諾?」

  「因為我已經替你報恩了,所以往後無論義父要你幫什麼忙,都得經過我的同意之後你才能幫忙,而且你也不能勉強我同意,我若是說聲不好,你就不能再說第二句話。」

  季清儒深深凝視她一眼。「我承諾。」

  「我還沒說完呢!」惜惜嬌嗔道。「還有娘的承諾你也聽見了,日後我們依然會孝順娘,但若是娘要對你做什麼要求,一樣得經過我的同意,沒問題吧?」

  季清儒頷首。「沒問題,我承諾。」

  「太好了!」惜惜歡喜地笑開了。「現在我可以救人了,不過先說好喔!若是有人違背承諾,我不會也不敢找你們三位算帳,不過呢……」

  「不過如何?」

  見她笑容詭譎,眾人緊張地追問,沒想到這一問,她笑得更恐怖了。

  「我會把毒再下回大哥身上去,而且是那種無藥可解的毒,也就是說,哼哼哼,他死定了!」

  ☆ ☆ ☆

  白白胖胖的娃兒舒舒服服地躺在惜惜臂彎中,因為用力吸吮而在額頭沁出些許汗珠,惜惜則舒舒服服地偎在季清儒懷抱裡喜愛地凝睇著兒子,季清儒俯視她們母子倆,若有所思。


  白日裡的事,表面上聽起來似是惜惜任性地想霸佔住他,想要他多陪陪她,但事實上……

  「惜惜,你是為了我,是嗎?」

  「是二少爺自個兒說想過點平靜的恬淡日子的嘛!」

  季清儒歎息著把手臂攬緊了。

  「什麼時候你才能少為我想一點,多為你自個兒想一些?」

  「我任性,就是想這個樣兒嘛!」惜惜嬌嗔道。「而且少了你,義父說不准就會收斂一點野心,少夢想一點坐上武林盟主寶座也說不定。」

  「這個……」季清儒沉吟,而後搖頭。「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

  惜惜聳聳肩。「那也是他家的事,別老把你扯下水嘛!又沒你好處。」

  「除了大哥和娘,我是他最信任的人。」

  惜惜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希罕!何況大哥根本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義父卻要你去為他賣命,多沒意義啊!再說到義父,有野心想坐上武林盟主寶座的人通常都沒資格坐上那位置,義父想坐就自己想辦法囉!」


  「義父是會另外想辦法,不過這不是我擔心的問題。」季清儒眉宇間微蹙。

  惜惜仰起嬌靨。「你又在擔心什麼?」

  「鳳大嫂。」季清儒簡潔地說。

  惜惜想了一下。「你是說她會因為想保住大哥而對我不利?」

  「她是個很不講理的人,極有可能做這種事。」

  「也就是說,義父很可能仍是不打算放過你?」

  季清儒頷首。「這些年來,上官世家在各地的勢力有八成都是我替上官世家布下的,少了我,那些勢力有多少能繼續掌握住便很難講了。就以朱劍門來說,是單伯父看得起我,少翼又跟我是知交好友,所以他們才肯豁力幫上官世家,否則朱劍門在華南也是一方霸主,根本沒有必要附翼於上官世家之下。」


  「你是說如果你不管事了,朱劍門就會放棄支持上官世家?」

  「沒錯,」季清儒肯定地說。「你看著好了,少翼在回朱劍門之前,必然會來詢問我的意向,以決定朱劍門的未來取捨。」

  「這種狀況會很多嗎?」

  季清儒略一思索。「可能不少。」

  「簡單的說,朱劍門會頭一個退出,然後陸陸續續的會有更多門派跟進,這個退,那個也退,然後上官世家便會成為三大世家中最弱的一環,又因大哥和芙蓉世家是姻親,結果可能演變成上官世家得去支持芙蓉世家?」


  「是這樣。」

  「這應該是鳳大嫂最想見的狀況呀!」惜惜反倒不解了。

  季清儒嘲諷地一笑,搖頭。「李家三姊妹並不似外界傳言中那樣姊妹情深。」

  「原來……」惜惜恍然大悟。「鳳大嫂她自己也有野心?」季清儒點頭。

       「所以絕不能讓朱劍門退出?」季清儒再點頭。

       「這得靠你?」季清儒還是點頭,惜惜楞了半晌。

  「我可不知道情況是這麼複雜的。」

  「說句自大一點的話,至少目前來講,上官世家是少不了我的。」

  彷彿在印證季清儒的話似的,門外及時傳來瑞香的通報。

  「二少爺,單少爺求見。」

  季清儒與惜惜相對一眼。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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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0-6-14 01:30:26 |只看該作者
 
  綠煙苑內,兩個男人蹲在藥草圃中埋頭工作。

  「千萬別亂剪,有白色斑點的絕對不能動到,不過如果有蟲的話,就得整株挖起來,惜惜會另外處理,聽懂了沒有?」

  單少翼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抽抽鼻子。「為什麼我每一回來都要做苦工?」

  「這會有多苦?」季清儒頭也不抬。「只不過剪剪葉子而已,別這麼窮嚎!」

  「人家哪有嚎嘛!」單少翼咕噥。「再說,這藥草圃明明是嫂子的,怎會變成二少爺你來工作?」

  「惜惜想要親自照顧孩子,我能幫她的自然要盡量幫。」

  「上官府奴僕不下兩、三百……」

  「那些粗人承擔不來這種需要細心照料的工作。」

  「所以就變成你,上官家的二少爺,還有我,朱劍門少主,咱們倆來做這種粗活?」

  「沒錯。」

  單少翼歎氣。「我認了,誰讓我誤交損友呢!」

  然後,是好一陣子喀嚓喀嚓聲,偶爾還會有幾句咒罵,這樣大半天功夫後,單少翼橫手背抹去腦門子上的汗水,瞥季清儒一眼,再低頭繼續工作。

  「清儒。」

  「嗯?」

  「你不幹了?」

  「想幹也不成,惜惜不想再看我這樣賣命了。」

  「那……朱劍門呢?」

  「由單伯父決定。」

  「……知道了。」

  事情好像很簡單,三言兩語就結束了,但……

  他們忽略了一個人。

  ☆ ☆ ☆

  上官鴻的怒氣已經不能用簡單憤怒兩個字來形容,倘若上官宇靖不是他的獨生子,他早就親手把上官宇靖擺平了。

  「你這個笨蛋,為何行事如此魯莽?」對著獨生子,他大肆咆哮。

  「這、這也不能完全怪我呀!」上官宇靖瑟縮著想躲開父親的怒意卻不敢。「誰教那個單全把我看扁了,那我、我當然想讓他瞧瞧我並不輸給二弟啊!誰知道、誰知道……」

  上官鴻猛捶了一下桌案,桌上的書本硯筆跳了跳,上官宇靖也跟著跳了跳。

  「這下子可好,」上官鴻的聲量絲毫不見降低。「你可知道少了清兒情況會變成如何?」

  「不太、不太好?」上官宇靖囁嚅道。

  「何止不太好,根據我最保守的估計,繼朱劍門之後,附翼於上官世家的勢力起碼會失去一半以上,如果再任由你去胡搞瞎搞又搞掉一、兩成的話,你自己算算結果是如何?」

  上官宇靖聽得張口結舌。「不是這麼糟糕吧?二弟他也只不過是……」

  「只不過是什麼?」上官鴻冷冷地注視著兒子。「上官家的繼子?或者奴隸?告訴你,別再看不起他,也別想跟他比,在江湖上,季清儒這三個字可不是你所認為的那樣卑微,他說出口的話可能比我還要有份量……」


  「爹,」上官宇靖大聲抗議。「他跟我比到底孰強孰弱,這個尚有待商榷,但說他比爹更有份量,靖兒我可是要堅決反對到底,爹可是堂堂上官世家的主人,他憑什麼跟爹比,他……」


  「就憑他是前任武林盟主的兒子!」上官鴻大吼。

  上官宇靖窒住了,好半晌後,他才又期期艾艾地說:「可是、可是他爹已經死了那麼久……」

  「即便再過二、三十年,江湖上也沒有多少人會忘記他爹的名字!」上官鴻重重地道。「你也不是沒在江湖上走動過,怎會不知道這個事實?」

  上官宇靖沉默了。

  「總之,我們得想辦法讓清兒繼續為我們維持住上官世家的外圍勢力,可是……」上官鴻又懊惱地敲了一下桌案。「那個慕容惜惜,她實在太狡猾了,居然用你的生命來威脅我們,如此一來,我和你繼母誰也沒辦法對清兒開口,那就沒有人能夠勉強清兒……」


  「有!」上官宇靖脫口道。「還有一個人!」

  上官鴻狐疑地一皺眉。「誰?」還有誰有那麼大能耐能讓季清儒屈服?

  「嘉嘉!」

  ☆ ☆ ☆

  澄藍的天,微風習習,溫柔的陽光下傳來幾聲嬰兒的牙牙語,還有男人的低柔呢喃,勾起凌嘉嘉心頭一陣幽怨。

  她認得男人的聲音,而那溫柔的低喃原是屬於她專有的呀!

  順著鵝卵石小徑,踩著三寸金蓮,凌嘉嘉急切地迎向男人的聲音而去,不一會兒,她驟然止步,呆呆注視著鯉魚池旁的男人,唇畔掛著笑,眼底是慈愛,逗弄著懷裡的襁褓,那男人流露出她不曾見過的另一面,輕鬆又愉快。


  然後,他轉過頭來,對她綻出微笑。

  「大嫂,你怎地會到這兒來?」

  不,她不要這種客套的笑容、不要這種疏遠的眼光,難道他真的不愛她了嗎?

  「我、我想見你。」她的聲音有點顫抖,不想相信他已經不愛她了,因為她仍是如此深愛他呀!「她呢?」

  她?

  「惜惜和瑞香在綠煙苑處理她的寶貝藥草圃,」季清儒緩步走向水雲亭。「長蟲了,那我可處理不來。」然後肅手請凌嘉嘉落坐,再於她對面鵝頸椅上坐下。「大嫂找我有事?」


  凌嘉嘉咬住下唇,垂下螓首。「我……」她沒有忘記上官宇靖的交代,但……「我一定要告訴你,我是不得已的。」

  季清儒神清稍變。「大嫂……」她想幹什麼?

  「你不能怪我,我好想你好想你,又好寂寞,可是你都不肯留在我身邊,連一次都不肯!」凌嘉嘉抬起哀怨怪責的美目。「我愛你,但你不夠愛我……」

  季清儒的眉宇攢了起來。「大嫂……」

  「……只有靖哥肯一直陪著我,明明知道我不愛他,他還是願意耐心陪在我身邊,呵護我、憐惜我、寵愛我,他比你更愛我,所以、所以你不能怪我選擇他,那是你逼我的!」

  「大嫂,我……」

  「沒有先告訴你一聲是我不對,但你每一回出門都那麼久,你根本就不想回來了,所以這也不能怪我,不……」

  「大嫂!」

  陡然一聲沉喝,凌嘉嘉吃了一驚,噤聲,驚嚇地瞅住他。

  「大嫂,我不怪妳,」季清儒淡淡道。「請你不用再記在心上了。」

  聞言,凌嘉嘉歡喜的笑了,「真的?」絕美容顏添上兩朵嫵媚的虹彩。

  「真的。」

  「太好了!」凌嘉嘉手捂胸口,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我就知道二哥還是疼我、愛我的!」

  愛她?

  季清儒再次皺起眉頭。「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大嫂,現在我愛的是惜惜。」

  凌嘉嘉的笑容驟然凍結。「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現在愛的是惜惜。」季清儒正色道。「你我之間已是過去的事了。」

  凌嘉嘉呆了好半晌,好像一時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然後,她開始搖頭。

  「不,不可能!」她喃喃道。「我依然如此愛你,你怎麼可能去愛別的女人了?不,這是不可能的事,你愛的是我,你不會變心的,不會的!」

  季清儒凝住她片刻。

  「是,我是不會去愛別的女人,然後我會痛苦一輩子,直到我死!如果不是有惜惜,我確實會如此。」他平靜地說。「但我何其幸運,在最痛苦的時候有她陪在我身邊,是她撫平了我的痛苦,用她癡傻的愛來融化我的心,用她無怨無悔的付出來使我一日比一日更愛她。」


  深深歎息,他望著懷中的兒子。

  「也因為她,我才明白為何你能如此輕易放棄我而選擇大哥,長年時光累積出來的感情為何會如此禁不起考驗,因為你我都愛得不夠深刻,我愛的是你優雅柔美的姿貌與纖弱飄逸的氣質,你愛的同樣也是我的外表,但這些都只不過是虛榮的外在,我們之間並沒有任何因素能將這份感情深深縷刻在靈魂上,於是……」


  抬眸,他注視她,目光中毫無怨尤。

  「一點自私的理由便足以讓你選擇別人,而當另一個女人不計代價地用她的付出與犧牲來堆砌我的幸福,我便不由自主地融化在她的摯愛裡。雖然只有兩年時光,但我與惜惜之間的感情卻遠比你我二十年的感情更深刻、更堅固。失去妳,我很痛苦;但若失去了她,我想我會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


  「不,不,你錯了,我不只愛你的外表呀!」凌嘉嘉急道。「若論外表,靖哥比你更俊美,但我愛的是你的男子氣概、愛你的聰穎能幹、愛……」

  「大嫂,」季清儒迅速打斷她的話。「無論你曾經有多愛我,終究比不上你為自己著想的心!」

  凌嘉嘉僵窒了下。「但、但我只是個女人啊!一個柔弱無能的女人啊!」

  「惜惜也是個女人,她還比你年輕呢!但她卻已是我生命中最有力的支柱,只要能力所及,她願意為我做任何事。但大嫂妳呢?你可曾為你所愛的人做過什麼?付出過什麼?」

  咬著下唇,凌嘉嘉垂眸。「我、我又能做什麼?」

  「你可以……」驀而頓住,季清儒搖搖頭,歎息。「不,你的確做不到,因為你已經認定自己只有為自己打算的能力。所以……」他看住她。「既然已經嫁給大哥了,你就好好跟著他吧!大哥是真的很愛你的。」


  凌嘉嘉沉默了好一會兒,季清儒以為她總算聽進他的話了,沒想到卻聽見她開始喃喃自語。

  「不,這樣不公平,我依然愛著你,你卻已經變心了;以前你不肯為我留下,現在卻可以天天陪著她;是你逼得我不得不選擇靖哥,因為只有他願意天天伴在我身邊,可是現在卻因為你不願意出門,所以他必須代替你出門,到頭來,我依然得孤孤單單一個人,這樣、這樣……」她猝然掩面失聲痛哭。


  「不公平啊!這一切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呀!」

  「大嫂,你這麼說才真的不公平,」季清儒反駁。「是為了救大哥,惜惜才提出那種條件……」

  「不!」凌嘉嘉放下手,淚痕斑斑的臉上滿是怨懟。「靖哥說這是你要她那麼做的,因為你只想陪著她,卻……不願意陪我……」

  原來是上官宇靖!

  季清儒頓時恍然。

  看樣子這就是義父他們想出來的辦法:推嘉嘉出來逼他。

  果然如他所料,義父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要想脫離這一切,恐怕非得在義父坐上盟主寶座之後……

  「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凌嘉嘉哽咽著。「你不能只顧你自己,你必須繼續幫公公的忙,這樣靖哥才有空陪我,將來靖哥繼承公公之後成為武林盟主時,你也要繼續幫助靖哥,這是你欠我的,以前我懇求你陪我你不肯,現在你至少該為我做這些!」


  上官宇靖也想坐上盟主寶座?

  季清儒不敢置信地瞪住凌嘉嘉。

  義父想坐上盟主寶座已經很勉強了,沒想到連大哥也……

  不,他一輩子都逃不脫這一切,如果繼續留在上官府,他永遠擺脫不掉這個枷鎖!

  他該如何是好呢?

  ☆ ☆ ☆

  踏進綠煙苑裡,季清儒找著正在整理包袱的單少翼。

  「要回去了?」

  「是啊!老爹知道我的脾氣,沒人來催我我就不回去,所以……」他拿起包袱旁的信函揚了一下。「來催我囉!」

  「等我兩天,我跟你一起去。」

  「咦?可是……」

  拉開圓凳,坐下,季清儒指指另一條圓凳。「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談談。」

  單少翼聽命坐下。「什麼事?看你臉色好像滿嚴重的。」

  季清儒低眸沉思片刻。

  「我有個計畫……」

  ☆ ☆ ☆

  夜深,月明,樓外蛙鳴幾許,樓內春情綿綿。

  惜惜趴在季清儒胸前,兩人都一身汗水淋漓,但惜惜就是喜歡睡在他身上,季清儒也喜歡讓她睡在他身上。

  「最近愈來愈熱了ㄋㄟ!」

  「嗯!」

  「說不定明兒個會下雨。」

  「嗯!」

  「最好不要是大雷雨,我的藥草最怕大雨了。」

  「嗯!」

  「……搞不好黃河還會決堤。」

  「嗯!」

  「然後又要鬧大饑荒。」

  「嗯!」

  「所以我們只好把兒子扔到深山裡去給狼吃。」

  「嗯!」

  惜惜仰起頭來。「清儒。」

  「嗯?」

  「你今天晚上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耶!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視線往下移,季清儒和惜惜相對片刻。

  「今天上午,大嫂來找過我……」

  他詳詳細細說出經過,一點也沒隱瞞;惜惜只是聽,並不插嘴,直到聽完之後,她才問了一句。

  「你打算如何?」

  季清儒凝視她好一會兒,眼神莫測,深沉幽邃,還有點冷冽、有點陰鬱,惜惜覺得彷彿又回到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候。

  「我希望你回山上去,給我兩年時間,兩年後我會去找你。」

  靜默半晌,惜惜又把臉頰貼回他胸前。「為了她?」

  「……為了我深愛的女人。」

  惜惜歎息。「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會聽你的話,只要你承諾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發誓我會活著回到你身邊的。」

  「好吧!」

  「還有,這兩年間,你不要打聽關於我的任何事。」

  「……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的要求。」

  「……好。」

  兩臂抱緊了她,季清儒低喃,「謝謝你,惜惜,你一直是這麼體貼我,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

  「……我只要你好好活著。」

  「我發誓,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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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0-6-14 01:31: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發過誓的!你明明發過誓的!」

  驟雨毫不留情的漫天落下,年輕女人渾身濕淋淋的跪在墳前,嘩啦啦的雨聲中,淒厲的怒吼彷彿利劍般劃開沉重的雨幕。

  「你依然愛她,始終最愛她,你寧願跟她在一起而不想跟我在一起,不要緊,這些我都不在乎,當你要我回山上那一刻,我就想到有可能是如此了,但只要你好好活著,我什麼都不在乎,可是你為什麼要死?為什麼?」


  年輕女人匍匐於地,痛心疾首地握拳猛捶泥濘的黃土地。

  「為什麼?回答我啊!」

  悄悄地,一把油傘移過來遮在年輕女人頭上,擋去了滂沱大雨,卻擋不去沉重的哀痛。

  「嫂子,別太傷心壞了身子……」

  「你管我!」

  「嫂子,孩子還需要你的照顧啊!」

  「滾開!」

  「嫂子,走吧!」

  「我就是不走!」

  「嫂子,你別這樣,他在九泉之下會不安的。」

  「……」

  「嫂子……」

  「無論他是不是為其他女人而死,他總是我的夫君,我要把他的棺木遷移到山上去!」

  ☆ ☆ ☆

  馬車中,惜惜臉色蒼白神情哀痛,對面則是神情凝肅的單少翼。

  「告訴我,他究竟是怎麼死的?」

  單少翼未語先歎。「他原先計畫用兩年時間把他義父推上武林盟主寶座,之後便要離開上官家來找你,萬萬沒有想到在情勢最好時,芙蓉世家和鐵劍世家見勢不對決定聯手,兩家共派出三十六位高手狙擊他於孤峰山,結果大戰一天一夜後雙方同歸於盡……」


  惜惜閉了閉眼,再問:「那又為什麼把他葬在亂葬崗?」

  「當時三十七具屍體內有六具因為墜崖而血肉模糊分不清誰是誰,三方又都不願意錯收敵方的屍首,只好就地葬在附近的亂葬崗。」

  「也就是說,墓碑雖是他,棺木裡的屍體卻不一定是他?」

  「單就衣服上辨別,應該是他,但……」單少冀無奈苦笑。「沒有人能確定,我也不能。」

  惜惜沉默片刻,然後撩起幕幔往外探向亂葬崗,雨幕中,那片亂葬崗顯得格外冷淒。

  「那就六具棺木全帶走。」

  單少冀深深注視她一眼,頷首。「好。」

  三天後,幾輛馬車連成一列緩緩離開亂葬崗,在第一輛馬車上,惜惜抱著熟睡的兒子,悲慼的眼流連在兒子酷似爹親的五官上,旁邊是睡得腦袋點過來搖過去的瑞香,單少翼依然坐在她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現在才來通知我?」惜惜突然出聲問。

  「我知道你一定會很傷心,所以才拖到他跟你約定的兩年期滿再去通知你,希望能讓你多過一點平靜的日子。」

  理由很勉強,但還說得過去。

  「上官家現在又如何?」

  唇邊驀然揚起一抹嘲諷的笑,「還能如何?」單少翼的口氣是輕蔑的。「沒有清儒的支持,上官世家的勢力在三個月內崩消瓦解,上官世家的主人只好乖乖滿足於他現有的地位。」


  換了一個坐姿,單少翼繼續說:「或許是對上官夫人有所愧疚,因為清儒是為了他的野心而死的,所以,現在上官老爺子天天陪著夫人聊天又下棋,和樂融融,恩愛得不得了;至於上官世家的大少爺……」


  他搖搖頭。「他呀!我怎麼看都是個窩囊廢,還妄想坐盟主寶座呢!光是處在嘉嘉少夫人和鳳少夫人之間就夠他焦頭爛額的了!而且鳳少夫人又生了一個兒子,嘉嘉少夫人卻怎麼也不願意再生,每天只對夫婿哭喪著臉,日日以淚洗面,無論上官宇靖如何哄她都沒用,因為……」


  「她仍然愛著她的『二哥』?」

  單少翼點頭。「她覺得是她害死了清儒。」

  「不是她是誰?」惜惜冷冷地說。「那個自私又懦弱的女人,說她愛清儒?呸!我說她只愛她自己。」

  「我也這麼想。」單少翼贊同道。

  寂靜片刻,惜惜忽然抬起頭來瞪住單少翼,眼神歹毒又凶狠,單少翼被瞪得心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我們會經過鐵劍世家吧?」

  「是啊!的確會……」驀然噤聲,繼而脫口問:「你想幹什麼?」聲音有點驚慌。

  「沒想幹什麼,」惜惜冷冷道。「只不過想送他們一點毒嘗嘗!」

  心頭一震,「不行!」單少翼失聲叫道。

  惜惜臉色一沉。「為什麼?」

  為什麼?

  那當然是因為、因為……

  「帶著那麼多棺木,你不想節外生枝吧?」

  惜惜無言片刻。

  「好,那等我安葬好棺木之後,再去找他們!」

  單少翼暗暗揮去一把冷汗,「嫂子,令師兄也在山上吧?」急忙轉開話題。

  「才沒呢!」惜惜不屑地哼了哼。「兩年前我回山上時,他早就已經落跑了,誰知道他到哪裡去了。」

  單少翼想了一下。「江湖中有個赭衫怪醫,不知是否是他?」

  「有可能,我師兄最愛穿赭色衣衫。」惜惜又看回兒子。「沒想到他也去跑江湖了。」

  「不,他沒有,但江湖中人多喜去找他治病、療傷、解毒,因為他不肯透露名字,所以喚他赭衫怪醫。」

  「好像混得不錯嘛!」惜惜喃喃道。

  「嫂子也可以啊!只要妳……」

  「去掉那些規矩?」

  單少翼點頭。

  「我偏不,怎樣?」

  「不怎樣!不怎樣!」單少翼忙打個哈哈。「隨嫂子高興,隨嫂子高興!」

  晚一些時,單少翼打了個盹兒醒來,見孩子已到了瑞香懷裡,而惜惜則移坐到車尾,幕幔掀開,癡望著那一串載著棺木的馬車。

  默默垂淚。

  濕了臉、濕了衣襟、濕了裙襬,天黑了,她的淚水依然不止;天又明瞭,她仍在落淚,彷彿永無止盡般,不停的、不停的滑落……

  ☆ ☆ ☆

  千山有草木朦朧,萬壑有碧水爭流,峰連山嶺,蒼松如海,就在那正山腰間,還有一棚巨大的石塊斜覆如簷,簷頂清泉瀝瀝,簷下古木參天,尚有竹屋兩三籬,這就是惜惜的居處。


  一輛輛馬車陸續停在竹屋前土徑,惜惜首先抱著孩子飛身落地,邊吩咐後頭的瑞香。

  「瑞香,你領他們把棺木搬到巧石巖,等我把孩子餵飽哄睡了就過去!」

  「是,二少夫人。」

  「娘娘,吃甜甜。」小男童仰起嬌憨的小臉蛋。

  「先吃飽了再吃甜甜。」哄著孩子,惜惜走向竹屋,後頭尾隨著神情怪異的單少翼。

  「不嘛!娘娘,」小男童抱住娘親的脖子撒嬌。「先吃甜甜嘛!」

  推開籬門,惜惜繼續步向最中間的竹屋。「先吃飽。」

  「先吃甜甜嘛!」

  「先吃飽。」

  「先吃甜甜啦!」

  推開竹門,「先吃……」雙手一鬆,孩子尖叫著往下墜,單少翼搶前一步及時一把撈住,然後悄悄退出竹屋。

  竹屋正中間有一張竹桌,那是他們平時用膳的地方,此刻,有個人背對著她坐在竹桌旁,靜靜地喝茶。

  是個男人,她熟得不能再熟的男人,但是……

  「你、你、你……」梗窒的喉嚨幾乎擠不出聲音來。

  徐緩的,男人回過身來,不變的長髮、煞氣的雙眉,幽邃的眸底是思念,唇畔是深情的笑。

  「我發過誓會活著回到你身邊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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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01:32:20 |只看該作者
  終曲

  十年過去,武林盟主寶座依然像顆熟透了的梨子般待人採擷,而覬覦的人已不只三兩波,起碼有四、五個組合在一旁虎視眈眈。

  但上官世家已沒落了。

  自從八年前上官鴻把上官世家交給獨子,自己帶著妻子到南海離島隱居之後,為了維持上官世家的地位,上官宇靖居然使出最窩囊的手段,利用自己的俊美儀表又娶了鐵劍世家的閨女,再娶黑霧會門主的妹妹,還娶了……


  一頭大、兩頭大、三頭大、四頭大……

  結果最頭大的是上官宇靖自己,上官世家七位大夫人天天喊戰鬥,上官宇靖夾在中間七面不是人,孩子一個個生,他的一家之主威嚴也一日日低落,到最後落得只能躲在凌嘉嘉那兒愁眉苦臉,兩人正好湊成一對寶,比賽誰的臉最苦、誰歎的氣最多。


  最後,當七位大夫人開始爭執不下要把上官世家更名為李世家、軒轅世家,或韓世家、柳世家,抑或司空世家、梁丘世家……而無能的上官宇靖全然束手無策之際,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上官宇靖和凌嘉嘉都沒想到能再見到的人。

  「二弟?!」上官宇靖失聲驚叫,以為自己白日活見鬼,差點一溜煙躲到八個老婆身後去。

  「很抱歉,不詐死,我就永遠無法擺脫上官世家。」季清儒歉然道。

  幾位大夫人驚異不已,原以為上官宇靖是她們見過最俊美迷人的男人,但眼前冷不防出現的男人雖然沒有上官宇靖那般俊美,卻是她們所見最富有男性魅力又氣勢渾然的男人,教人不由得心頭怦然、悸動不已。


  凌嘉嘉更是癡迷地忘了自己的身份,忘形地想如同未嫁身時那樣親暱地貼過去。

  「二哥……」

  「大嫂,」季清儒目光冷然。「是你讓我下定詐死的決心離開上官家的。」

  凌嘉嘉噎了一聲,受傷的眼立即湧上一層淚光,踉蹌退了一步。

  「為、為什麼?」

  「倘若只是為了義父,我還能忍兩、三年,但你卻固執地認定我只能愛你、憐你、屬於你,打算用你的自私綁住我一生一世!」季清儒搖搖頭。「不,打從你嫁給大哥那天開始,我就不再屬於你了;當我娶了惜惜那時刻起,我這一生一世便是屬於她的了!」


  煞白的唇瓣抖如篩糠,凌嘉嘉哽咽地捂著嘴,搖頭不想承認他所說的一切。

  「但、但我一直愛……」

  「大嫂!」季清儒斷喝,「我今天不是為你回來的,我是回來……」他轉向其他大夫人。「告訴幾位大嫂一句話。」

  「甚麼話?」李鳳嬌脫口問。

  嚴峻的眼緩緩掃過那幾位年齡不一,容貌各有特色的大嫂們,季清儒徐步向前將手掌貼印在大理石桌面上。

  「上官世家……」手掌若有似無地微微動了一下,然後收回,季清儒退後一步,在眾人驚駭的注視下,冰冷堅硬的大理石桌彷彿砂堡崩潰般粉落成一堆小山。「永遠是上官世家,明白嗎?」


  大夫人們臉色惶恐,爭先恐後點頭,季清儒滿意地點點頭。

  「那麼,大哥請保重!」

  話落,尚未待上官宇靖回答,他已微一晃身翩然消失蹤影。凌嘉嘉徒然追上前兩步,然後絕望地停住腳,神情悲慼語意哀怨地說完適才未能說完的話。

  「我一直愛著你呀!」

  ☆ ☆ ☆

  翡翠山下的翡翠鎮,原本是一座名副其實的淳樸小鎮,卻在短短幾年時間裡,迅速發展成一個熱鬧非凡的小城市,比之最繁華的商市猶勝幾分。

  因為十年前,這兒遷來了一對夫妻,帶著一個小兒子和婢女在翡翠鎮上落戶,丈夫開玉鋪、妻子開藥鋪,兩家鋪子相鄰左右,翡翠鎮的發展就是從這兩家鋪子開始的。

  這日上午,翡翠鎮口徐步行來一位斯文頎長的男人,肩上掛著包袱,手上提著另一個沉重的大袋子,風塵僕僕。

  轉進玉藥大街,一瞧見那一大群人,他就開始歎氣,愈歎愈大聲,直到一個十二歲上下的男孩跑過來接手沉重的大袋子,另一個八、九歲的女孩搶去他肩上的包袱,還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直接跳進他懷抱裡。


  「爹呀!您怎麼現在才回來啦!」

  「怎麼?你娘又發作了?」

  「對啊!他們等您半個月了耶!」

  半個月?

  也就是說,從他出門翌日就開始了?

  「這次又是為什麼?」

  男孩尚未及回答,圍在玉鋪門日的一群人便一窩蜂擁上來。

  「季爺,求您幫幫忙呀!我兒子快病死啦!」

  「季爺,我家老頭子咳了好幾天的血……」

  「季爺,我弟弟斷了腿……」

  「季爺,我小叔被毒蛇咬……」

  男人一聲不吭,直接走進藥鋪,經過人滿為患的櫃台再往裡,只見同樣擠滿了人潮的堂屋內,他的妻子側身坐在最裡邊,好整以暇地擦拭她的寶貝玉雕像,偶爾揚手揮揮布巾,不耐煩地趕人。


  「不診、不診,不診男人,真是吵死人了,麻煩你們快點滾蛋好不好?」

  男人站到她身後邊,她仍未察覺,直到小女兒出聲警告她。

  「娘啊!爹爹回來了喔!」

  但見他的妻子身軀倏地一僵,旋即手忙腳亂地把玉雕像放到架子上,布巾隨手一扔,再一本正經地轉過來拍拍桌案。

  「快、快,還不快排隊,按照順序來,快!」完全當作沒看到丈夫。

  男人又好笑又無奈地搖搖頭,從一群搶著排隊的患者中間穿過去,再越過兩家鋪子之間的月牙門來到玉鋪後的堂屋裡,跟隨他們多年的忠心婢女正端著一碗粥哺喂一個一歲多兩歲不到的小男娃。


  「爺,您回來了!」她的丈夫是藥鋪裡的年輕掌櫃,兩夫妻和兩個孩子就住在藥鋪後堂屋樓上。

  放下小女兒,男人甫抱起小兒子親了一下,大女兒已經從包袱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琉璃小燈,興奮地衝過來問他。

  「給我的嗎?爹爹,給我的嗎?」

  彎身溺愛地親親那張酷似妻子的小臉蛋,「是啊!給你的。」男人溫柔地說。

  大女兒立刻歡呼著衝向月牙門,準備去向娘親炫耀一下;這時候,大兒子也問過來了。

  「爹呀!這一塊玉是要雕什麼的這麼大塊?」

  把小兒子放回原位給婢女喂粥,再抱回小女兒,男人在一旁落坐。

  「你想你娘會喜歡什麼?」玉鋪裡的玉材都是商人拿來批賣的,可他自己要雕刻的玉材必然親身去尋找。

  「爹!」大兒子毫不猶豫地如是回道。

  婢女噗哧一聲。

  男人哭笑不得地搖頭。「我是說,你娘會想要什麼?」

  「爹!」同樣的回答。

  婢女又噗哧一聲。

  男人無奈歎氣。「我是說,你娘會希望我雕什麼給她?」

  「爹!」不變的回答。

  婢女再也忍俊不住,吃吃笑個不停。

  「算我白問。」男人喃喃道。「那我換個問題,你娘又為什麼發作?」

  「因為爹要去上官世家。」

  男人微微蹙眉。「她不高興嗎?」

  「不,」婢女從旁插進嘴來。「夫人是在擔心,擔心爺又出什麼事。」

  「她就是愛操心,」眉宇鬆開,男人低語。「既然我娘和繼父都不在上官府,誰也留不住我的。」

  「沒辦法,夫人心裡頭只有爺一個人嘛!」

  是啊!她心裡始終都只有他一個人。

  只為他一個人著想、只為他一個人付出,自始至終,堅貞的只為他一個人,沒有別人,只有他!

  ☆ ☆ ☆

  「二少爺,現在的日子夠平靜、夠恬淡嗎?」

  「是啊!非常非常平靜、非常非常恬淡,也非常非常的幸福!」

  「那我可以不診男人了嗎?」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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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16 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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