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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獨孤紅] [劍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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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0:49: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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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美書生巧踏眾香國        第 二 章 坐懷不亂敗露疑跡        第 三 章 隱名埋姓立功晉身
第 四 章 白龍道人飛劍奪命        第 五 章 龍虎鏢局血債難償        第 六 章 爭奪儲位群雄並起
第 七 章 英雄美人天賜良緣        第 八 章 燕翎雙峰棋逢對手        第 九 章 無風起浪鳳喜遇劫
第 十 章 夜闖王府大顯身手        第十一章 風雲四起親人反目        第十二章 大內鷹犬假傳聖旨
第十三章 江南八俠清理門戶        第十四章 情字路上愛難割捨        第十五章 白泰官單挑寡婦院
第十六章 雍郡王府計施美人        第十七章 英雄當有成人之美        第十八章 六朝金粉風流遺韻
第十九章 二阿哥府私會情人        第二十章 年爺護短燕翎攪局        第二十一章 皇子慶生隱藏殺機
第二十二章 諜中對諜暗懷鬼胎                               第二十三章 連環計智挑年羹堯       
第二十四章 嚴懲色魔巧遇三俠                           第二十五章 白塔寺裡逢凶化吉       
第二十六章 北京城裡臥虎藏龍                               第二十七章 呂四娘夜探白泰官
第二十八章 掌令夜闖雍郡王府                               第二十九章 富貴逼人恩斷情絕       
第三十章 奇門遁甲神秘少女                             第三十一章 群雄齊集禎府救人       
第三十二章 地牢劫囚惡鬥喇嘛                               第三十三章 東嶽廟劍挑滅清教
第三十四章 佯護主誅白家五煞                               第三十五章 仲孫奇促成美姻緣       
第三十六章 喇嘛作法阿哥中邪                           第三十七章 識破七煞妙解殺機       
第三十八章 兄弟鬩牆合縱連橫                               第三十九章 雪中送炭攏絡郡王
第四十章 竊改密詔胤禎掌朝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14 10:5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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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0:57:49 |只看該作者
第 一 章 美書生巧踏眾香國
  雪溶得差不多了!
  下雪的時候,大地上粉妝玉琢,一片銀白,那情景要多美有多美。
  溶雪之後就不同了,原來的髒亂都露出來了,甚至還增添了一地的泥濘,要多醜就有多
丑。
  當然,那冷冽清澈的小溪畔,那剛抽嫩芽的細草岸,還有眼前這片香雪海的梅林是例外。
  這片梅林就在這條冷冽清澈的小溪畔,那剛抽嫩芽的細草岸。
  置身在香雪海裡,看著那東風裡花枝顫抖,搖曳生姿的寒梅,那漂浮在溪水裡的冰塊兒,
一陣陣幽香撲鼻沁心,誰能說它丑,誰忍心,誰要是昧著良心說這些個丑,
  恐怕這位頭一個就不答應。
  這位是個年輕人,挺俊逸的年輕人,斜飛的劍眉,金瞳的鳳目,加上那付頎長的身裁,
簡直就是天地間一等一的美男子,要是拿梅花來比喻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美人的話,只有
他配站在這片梅林之旁!
  他,穿的是件皮袍,黑得發亮的面兒,白得賽雪的臉孔,袖口露著兩圈細而輕柔茸茸的
白毛,上身還罩了件皮馬褂兒,硬是名貴的紫貂皮的。
  他身左,地上是個小巧玲瓏的書囊,右手裡拿著一朵梅花,放在鼻端輕輕地聞著,
  嘴裡不住輕吟盧梅坡那首「雪梅」:「梅花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
分白,雪卻輸梅一股香。」
  看他的衣著打扮,看他的攜帶,再聽聽這個,他該是個典型的書生,可是他身上卻比一
般讀書人多了些東西,讓人覺得出,很清晰,但摸不著,那是股逼人的英氣跟超拔不凡的氣
度。
  吟聲猶自縈繞,他忽然住口,唇邊泛起一絲輕淡的笑意,雙目閃過兩道冷電般寒芒。
  就在這當兒,一陣輕微的步履聲跟馬蹄聲傳了過來,轉眼工夫之後,梅林裡走出了一個
人,也是一個年輕人,還牽著一匹馬,相當俊秀年輕人,一身重裘,也有付頎長的身裁,也
是位少見的美男子,可惜他眉宇間有股子陰鷙氣,而且一臉的冷漠狂傲神色,相當神駿的一
匹健騎,從頭到尾一色,但如今卻是滿身的黃泥星兒,顯眼的是鞍旁一把烏鞘長劍,金絲把,
鑲珠玉,劍穗兒上還綴著一顆小拇指般大小的明珠,這把劍一定身價不低。
  這一人一騎出現在美書生後,美書生恍若未覺。
  牽馬的那位冷電般陰鷙目光打量了美書生背影一眼,先開了口,話聲跟他的目光一樣冷:
「跋涉辛勞,請至梅林小憩,路上那幾個字是你寫的?」
  美書生如今該覺察背後來了人了,可是他仍然還未轉身,只見他兩眼凝視著手中梅花,
淡然說道:「不錯,是我。」
  牽馬的那位冷冷一笑道:「不知道你這幾個字是為誰寫的?」
  美書生道:「那要看是誰頭一個到梅林來小憩了。」
  牽馬的那位目中冷電暴閃道:「我沒那麼多工夫,說你的意圖吧。」
  美書生笑了,好白的一口牙:「我沒想到你是這麼個爽快人兒…… 」他緩緩轉過了身,
緩緩接道:「我想跟你借兩樣東西。」
  牽馬的那一位點頭道:「原來是個剪徑截道兒的,不管是什麼,只要手拿得去,儘管伸
手就是。」
  美書生目光一凝道:「這話可是你說的。」
  牽馬的那位說:「錯不了,是我說的。」
  美書生手中梅花往前一指道:「我要你的命跟你懷裡那樣東西。」
  牽馬的那位勃然色變,可是一剎那間又恢復了平靜,冰冷一笑道:「我走眼了,敢情是
衝著我懷裡的東西來的,只是我有點兒不明白,我懷裡只是一封信!」
  美書生道:「沒錯,我要的就是這封信。」
  牽馬的那位道:「信裡沒有什麼機密。」
  美書生倏然一笑道:「我不要機密,如能證明持信人是某某人也就夠了。」
  牽馬的那位臉色再變,目中兩道冷電直逼美書生:「你,你怎麼知道…… 」
  美書生笑笑道:「我知道的事兒多著呢,只要你能制住我,我自會一樣一樣地告訴你,
你要是制不住我反被我所制,那…… 」
  他收住梅花在鼻端晃了兩晃,然後邁步向著牽馬的那位走了過去!
  牽馬的那位唇邊泛起了冷笑,眉宇間陰鷙之氣忽盛,抬手就要去拿鞍旁的那把劍。
  美書生說了話:「玩這一套你還差得遠,我看還是省了吧。」
  他抬左手曲指往那朵梅花上彈了一下,那朵梅花的花瓣散了,四瓣散在地上,有一瓣化
為一點紅光,疾射如電,正中牽馬的那位右腕脈,牽馬的那位悶哼一聲垂下了手。
  就在這一瞬間功夫,美書生已到了他面前,手一伸,含笑說道:「你的左手還能動,把
信掏出來給我吧。」
  牽馬的那位目中泛起凶光,飛起一腿踢向美書生下陰!
  美書生腳下沒動,左手往下一拱,輕易抓住了牽馬的那位右小腿,右掌出手如電,探入
牽馬的那位懷中,當他的右手從牽馬的那位懷裡收回來的時候,他手裡多了
  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同時他鬆了左手,牽馬的那位一聲沒吭地砰然一聲倒了下去,嚇得
那匹健騎一聲輕嘶,四蹄連連踢彈。
  美書生在馬身上輕輕拍了兩下,那匹馬不動了,他抓住韁繩把馬牽到小溪邊,俯身提起
了那小巧玲瓏的書囊,翻身上馬,抖韁馳去!
  口 口 口
  這是一座古剎。
  這座古剎座落在山腰,下臨平原,松柏參天,紅牆碧瓦,狼牙飛簷,莊嚴雄偉,
  門頭橫額三個大字:「靈光寺」。
  一大早,一匹健騎馳到了這座古剎,鞍上是位美書生,鞍旁,左邊是個書囊,右邊是把
長劍。 
  馬到,門開,開門的是個灰衣芒鞋的中年僧人,他看「美書生」一眼,一腳跨出了寺門。
  美書生翻身離鞍,牽著馬直趨寺門,看了中年僧人一眼,悄然說道:「給我通報一聲,
我找『西山居士』!」
  中年僧人打量了他一眼道:「請教施主貴姓,從那兒來?」
  美書生道:「李,關外。」
  中年僧人又深深一眼,合十欠身,道:「施主請跟貧僧來。」
  他抬手帶上了門,轉身帶著美書生往寺左行去。
  繞過寺牆到了寺後,寺後有一扇小門虛掩著,中年僧人推開小門帶著美書生行了過去。
進門看,很顯然地,這是「靈光寺」後院,禪房處處,曲徑通幽,寧靜典雅。
  中年僧人回身一句:「施主請稍候。」逕自往座落在院東花木叢中一間禪房行去。美書
生看著他進了那間禪房,轉眼工夫之後,他帶著一個人走了出來。
  那是個身著狐裘的老頭兒,看衣著打扮一點也不像個「居士」,瘦高的身材,竹竿也似
的,鷂眼鷹鼻山羊鬍,看這長像更不像是「居士」,他一出禪房一雙鷂眼便盯上了美書生,
一眨不眨。
  美書生也望著他,一直到他跟著中年僧人來近。
  到了近前,瘦老頭兒上下打量美書生,滿臉的訝異神色:「老朽自號『西山居士』,聽
說閣下是找老朽,沒有錯麼?」
  美書生淡然說道:「我姓李,剛從關外來。」
  西山居士道:「老朽上了幾歲年紀,眼拙,記性也不行了…… 」
  美書生沒容他說下去,探囊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遞了過去。
  西山居士滿臉訝異地伸手接過,嘴裡訝然道:「這,這是…… 」
  口說手不閒,「嘶!」地一聲撕開了那封信,抽出信箋一看,臉上的訝異色減了些,抬
眼盯著美書生,笑了,笑得很淡,也有點兒陰:「你該還有樣兒信物!」
  美書生道:「沒了,就這一樣,你能信就信,不信我就回去。」話落,他轉身要走。
  西山居士伸手拉住了他,臉上的笑意濃了,也不陰,道:「老弟原諒,眼下京裡這幾個
勾心鬥角,無所不用其極,我不能不防著點兒,不能不加倍小心,老弟一路辛苦,來,來,
來,咱們屋裡坐去。」
  他讓美書生把坐騎交給那中年僧人,拉著美書生就走!
  進了禪房,好精緻的一個小客廳,裡頭套間屋,大半是臥室,他把美書生讓坐下,從火
爐上取下直冒熱氣兒的水壺,給美書生徹了杯茶,然後隔幾一坐,笑著說道:「志飛老弟,
你來晚了一步。」
  美書生搓搓手含笑說道:「可不,錯過名聞遐邇的『西山霽雪』了!」
  西山居士兩眼一直道:「老弟也知道『燕台八景』。」
  美書生李志飛笑笑說道:「你老把我看得太孤陋寡聞了,一年到頭江湖上跑,那兒的風
土人情,那兒的名勝古跡不清楚,你老懂得享受『燕台八景』、『西山晴雲』,說來說去這
天子腳下京畿一帶最著名的八景幾乎全讓『西山』給佔了,事實上是不差,『西山』的風景
四季咸宜,風景各殊、春柳、夏花、秋楓、冬雪,無一不可游,無一不耐游,騎小驢兒,逛
『西山』,那是生平快事,尤其『西山』的楓紅,比之『姑蘇』的『鄧尉』、『金陵』的
『棲霞』,更是大塊文章。」
  西山居士瞪大了老眼,撫掌拍一聲:「好啊…… 」
  李志飛接著又道:「『西山』風景自前明以來屢加修葺建設,蔚然可觀,所謂『西山八
大處』實由有來自,在這京畿一帶以『西山』最遠離市囂,地勢高,古寺白塔,靜靄相間,
晴雲碧樹,山色微嵐,到處松影泉聲,古鐘禪壁……」
  西山居士哈哈大笑:「老弟,我又走眼了,沒想到老弟這位關外客,對京畿一帶的名勝
瞭若指掌,談將起來如數家珍…… 」
  中年僧人進來了,一手書囊,一手長劍。
  李志飛站了起來,道:「有勞了。」伸手接了過去。
  西山居士一旁道:「老弟不要客氣,這座『靈光寺』裡的和尚都是自己人……」 
  目光從書囊跟長劍上掠過,道:「老弟練劍之餘還讀書。」
  李志飛倏然、一笑道:「我是讀書不成,學佛又不成,到如今一無所成!」
  西山居士「哈哈!」一聲道:「老弟客氣了,別人不知道我清楚,白家人人龍虎,個個
了得,要不然當初我也不會求助於白老爺子了,對了,我忘了請教,老弟在白老爺子門下行
幾?」
  李志飛道:「我是我們老爺子最末一個關門徒弟。」
  西山居士兩眼一睜道:「我聽說白家七郎八虎,前七位白家兒郎既是白老爺子的兒子,
又是白老爺子的徒弟,但卻沒一個比得上白家那不姓白的最末一個徒弟,大半,那說的就是
老弟了。」
  李志飛淡淡地笑了笑,沒說話。
  西山居士目光一凝道:「我雖說一天到晚跟練武的人打交道,可從沒見過真功夫,老弟
是不是能露一手兒給我們開開眼界。」
  他這句話剛說完,李志飛那把長劍出了鞘,但見寒光一閃,隨即又歸了鞘,快得令人目
不暇接,根本就跟沒出鞘一樣。
  火爐邊上插著根香,如今掉在了地上,不但香頭兒上那點兒火沒了,而且一根香也成了
兩半兒,整整齊齊的兩半兒,那一半兒也不多半毫分,那一半也不少半毫分。
  練劍的人劈根香應該算不了什麼!
  可是像這樣先平腕出劍,把香頭兒上那點兒火削了去,然後翻腕下斬,把一根香劈成極
其均勻的兩半兒,而且快得跟劍沒出鞘一樣,這可就算得了什麼了。
  中年僧人臉上變了色,西山居士瞪圓了一雙老眼!
  李志飛倏然一笑道:「你老看怎麼樣,不會給你老敗事吧。」
  西山居士定過了神,老臉一紅,急急說道:「老弟你這是那兒的話,我不過是想開開眼
界罷了。行了,現在總算是開了眼界了,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也沒白活,這才是真功夫,這才
是頂尖兒的好劍術,這下那些個喇嘛們可有了剋星了,老弟,你是好好兒干,就衝你這手兒
劍術,我包老弟你飛黃騰達,享盡人間榮華富貴。」
  李志飛笑笑道:「你老,我叫李志飛是不是,今朝風雲起,我還能不把握機會乘勢騰飛
麼。」
  「對!」西山居士猛擊一掌道:「好話,豪語,大丈夫生當於天地之間,豈能老困於江
湖一隅,那埋沒了,也太委曲了,我們爺求才若渴,我不敢耽誤你老弟,請喝口茶,我馬上
給你老弟看件信物,讓老弟你進城去,我告個罪!」站起來往裡行去。
  他進了裡頭那一間,沒一會兒工夫就又出來了,手裡捏著樣東西,來到近前雙手遞給了
李志飛,那是顆念珠!
  念珠是念珠,可跟一般念珠不一樣,比一般念珠大一點,赤紅,上項刻著密密麻麻的蠅
頭小字,都是滿文。
  不知道李志飛看懂看不懂,反正他連看都沒看就接了過去,道:「這是…… 」
  西山居士隨手又遞過一張紙條兒,紙條兒上寫的也有字兒,是漢文,李志飛一定看得懂,
他滿臉堆笑道:「這是我的信物,老弟只拿著這個到我給你寫的這個地方去,自會有人給老
弟你安排一切。」
  李志飛站了起來,中年僧人過來提起書囊拿起長劍,李志飛道:「那麼我告辭了,容日
後再來拜謝。」
  「這是什麼話。」西山居士這會兒變得熱絡異常,手往李志飛肩上一搭,笑著道:「自
己人還用客氣,日後恐怕我還得仰仗老弟你呢,走,我送老弟出去。」
  他把李志飛送了出去,不但送出了禪房,而且送出了「靈光寺」後門。
  李志飛翻身上馬,策動坐騎,他唇邊浮起了一絲笑意,看上去有點神秘,可惜西山居士
沒看見。其實,就算他看見了,他也未必懂那是什麼意思!
  「西山霽雪」耐看,「西山」的早春一樣的耐看,料峭的春風中,滿眼都是嫩黃嫩綠,
能讓人舒服到心眼兒裡去!
  李志飛高坐雕鞍,策騎緩馳,縱目四望,心曠神怡。
  坐騎剛躍下山道,一陣勁疾的破空之聲自身側掠到,李志飛探手抓起長劍揮了出去
「叭!」的一聲一物應手落在丈餘外,那是一枝小巧玲瓏雕翎。
  這枝羽箭製作異常精緻,黑得發亮的箭兒,雪白的箭羽,雪亮的箭鏃,長短只有一般羽
箭的三分之二。
  精緻歸精緻,美歸美,但如今卻讓李志飛攔腰一劍掃成了兩截,好生可惜。
  這是誰沖山道上亂放冷箭?
  李志飛收韁控馬往箭來處望去,他看見了,他看見那放冷箭的人了!
  道左半人高的草叢中,一塊凸出的巨石上,冷冰冰地站著個穿身獵裝的大姑娘。
  大姑娘從頭到腳一身黑,但臉蛋兒跟那雙手卻白得欺雪賽霜,嫩得吹彈欲破,看樣子碰
一碰真能碰出水兒來!
  大姑娘那襲獵裝長短寬窄正合身,把那付玲瓏的嬌軀,無限美好的身裁完全顯露了出來,
別的不提,單那纖細圓潤柳腰就夠醉人的!
  大姑娘艷如桃李,但這當兒卻冷若冰霜,一張嬌靨繃得緊緊的,細細的眉梢兒高高揚起,
一雙深邃清灩的美目,兩道利刃般的目光,直直地逼視著李志飛。
  李志飛看見了她,也看見了大姑娘腰裡的箭壺,跟大姑娘左手裡一把製作精緻的鐵胎弓!
他呆了一呆道:「剛才射箭的可是姑娘?」
  大姑娘冰冷說道:「不錯,是我。」
  差點兒沒射著人,不但連個不是沒賠,反倒有點理直氣壯。 
  李志飛心裡有點不痛快,可是他有正事,也不願跟個姑娘家爭長論短,他冷冷回了一句:
「下回再射箭看清楚點兒,小心點兒,我既不是飛禽,也不是走獸。」
  說完了話,撥馬要走。
  大姑娘冷冰冰的說了話:「慢點兒。」
  李志飛回過了身,冷冷瞅了她一眼,靜等著下文。
  下文來了,大姑娘冷冷一笑道:「你問完了我了,我還沒問你呢。」
  李志飛道:「你有什麼好問我的?」
  「當然有。」大姑娘道:「要不然我還懶得跟你說話呢。」
  左手鐵胎弓往下一指,道:「我這根箭可是你打折的?」
  李志飛道:「不錯,是我。」
  大姑娘道:「那麼你就這樣想一走了之,世上有這麼便宜的事兒麼。」 
  李志飛想笑,可是他笑不出來,他瞅了她一眼道:「世上的確不該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那麼我請教,我是該給姑娘賠個不是呢,還是該賠你根箭?」
  「賠?」大姑娘冷笑一聲道:「你也賠得起,你可知道我這箭是怎麼來的,是用什麼做
的?」
  李志飛道:「我淺薄,還請姑娘指教。」
  「諒你也不知道。」大姑娘道:「我這箭桿兒是產自『興安嶺』的鐵木,連削帶磨多少
日子才做成的,我這箭羽是產自『天山』的玉翎雕羽,玉翎雕羽為數不多,羽毛更是珍貴,
我這箭鏃是一塊鋼母練了多少月才打成的,就憑這,你賠得起麼?」
  李志飛道:「要是如姑娘所說的話,這種箭我是賠不起,只是姑娘可知道人命何價麼?
再說這種『興安嶺』產的鐵心木要是這麼一碰就折的話,那也跟一般雜木沒什麼兩樣。」
  大姑娘嬌靨上添了三分氣,道:「好一張利口,人命無價,可是你是丟了命還是傷著那
兒了,你要是丟了命我賠你一條,你要是傷著那兒了我給你治傷,現在麼,你得乖乖的賠我
一根箭,要不然…… 」
  李志飛道:「要不然怎麼樣?」
  大姑娘道:「你那隻手打斷了我的箭,我就打斷你那隻手。」
  李志飛笑了,是冷笑:「我今年二十多了,到過的地方不少,見過的人也不少,
  北京城我是頭一回來,像姑娘這種人我也是頭一回碰上,稀罕得很,我是用這隻手打折
你這根箭,我倒要看看姑娘你怎麼打折我這隻手。」他舉起了右手。
  大姑娘臉色變了,她冷叱一聲道:「那你就瞪大了眼看清楚了。」
  她從那塊巨石上騰起,同時弓交右手,只見她纖腰一擰,凌空撲到,鐵胎弓橫掃,疾若
閃電,直取李志飛右腕!
  李志飛沒動,容得鐵胎弓帶著勁風近腕,突然一沉手臂翻腕抓住了這一頭兒,他只一振
腕,那張鐵胎弓已到了他手裡。
  大姑娘站在馬前怔住了。
  李志飛左手曲兩指拉拉弓,淡然一笑道:「弓倒是張好弓,只可惜姑娘這付身手差了點
兒,我不知道姑娘是憑著什麼出來打獵的,我奉勸一句,趁現在天色還早,回去吧!」
  他把那張鐵胎弓往大姑娘面前地上一放,拉轉馬頭,縱騎驟馳。
  大姑娘定過了神,嬌靨煞白,厲喝說道:「你給我站住!」
  也不知道李志飛是沒聽見還是怎麼,他縱騎若飛!
  「你聽見沒有!」
  「你聾了!」
  李志飛一人一騎沒影兒了!
  大姑娘猛跺一腳,轉身要走,可是她又回身拾起了那張鐵胎弓才騰身掠起!
  正晌午,大太陽,可是風刮在臉上還夠人受的!
  李志飛的馬停在東城一座大宅院前,過來了一路吆喝賣冰糖葫蘆的,他沒理李志飛,李
志飛也沒理他。
  挺大,挺氣派個大宅院,老高門頭兒,石階下還有一對石獅子,典型的大戶人家!李志
飛下馬上石階,舉手就扣了那烏黑髮亮的鐵門環!
  門環響了老半天,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從裡頭傳了出來,緊接著是一個脆生生,但帶著多
少不耐煩的話聲:「誰呀,大晌午的也不怕吵人?」
  敢情是位姑娘!
  李志飛忙應道:「我,來找人的。」
  門閂響動,兩扇大門開了,開門的當門而立,可不正是位姑娘,看年紀不過十八九,一
套緞子面兒的短褲褲,腳底下是雙繡花鞋,大辮子在身後看不見,那排劉海兒卻整整齊齊的
垂在香額上,瓜子臉配上一對靈活的大眼睛,光梳頭,淨洗臉,七分機靈像還帶著三分俏。
  姑娘她怔了一怔,烏溜溜的眸子直在李志飛身上轉:「你……,你找誰?」
  李志飛沒說話,翻腕托出了「西山居士」給他的那顆念珠!
  姑娘她又一怔,她旋即側身讓了路:「你進來吧,把馬也拉進來。」
  李志飛收起念珠下台階,抓起韁繩拉著馬上來進了門,身後門閂響,姑娘她又把門拴上
了!
  俏姑娘在前帶路,過了影壁牆看,好大的一個四合院,靠北一堵牆,牆上還有扇門,越
過牆頭往裡看,樹不少,枝葉中狼牙交錯,飛簷流丹,想必還有個相當大的後院子。
  院子夠大,只是寂靜空蕩看不見別的人,也聽不見什麼聲響。
  李志飛跟個沒事人兒似的,別說問了,臉上一點詫異色也沒露!
  馬留在院子裡拴馬椿上,俏姑娘把李志飛讓進了一間屋,看樣子像個客廳,不大,但室
雅何須大,家俱擺設無一不是上等的。
  把李志飛讓坐下,俏姑娘給他倒了杯茶,然後眨動了一下大眼睛道:「你姓什麼,叫什
麼,告訴我一聲我好給你往裡通報,」
  李志飛道:「有勞了,李,李志飛。」
  俏姑娘伸出了手,那隻手既白又細,看打扮,她像個使喚丫頭,看這隻手,卻比普通人
家的姑娘們還嫩:「把那顆念珠給我吧。」
  李志飛忙把那顆念珠遞了過去,俏姑娘接過念珠沒說一句話就走了。
  沒一會工夫,又一陣輕盈步履聲響動,門口進來個人,又是個姑娘,可不是剛才那俏丫
頭,比剛才那俏丫頭多上兩歲,穿著也不一樣,一身黑色的裾襖,外頭還罩了件風氅,可又
比俏丫頭白嫩多了,也比俏丫頭美,而且美得媚,尤其撩人的是香腮邊那顆美人痣!
  她一進門嬌靨上就堆了笑,客廳裡本來有點冷,可是她這一笑馬上就給這小客廳滿了幾
分春意:「李大爺。」
  李志飛站了起來,微一抬身道:「不敢,李志飛。」
  「別客氣,您請坐。」
  她輕抬皓腕,連那對眸子裡都帶著醉人的笑意,她解下了風氅往椅背上一搭,擰身坐了
下來,深深看了李志飛一眼,兩排長長的睫毛翕動了一下,笑吟吟地道:「白家幾位我都久
仰,只可惜一向無緣識荊,您姓李,應該是最末一位吧?」
  李志飛微一點頭道:「不錯,我最小,是老爺子的關門徒弟。」
  她眼睛微瞟,嬌笑說道:「我聽說八少您無論人品所學都是白家最傑出的一位,
  先我還不信,如今我卻覺得我聽說的還不夠。」
  李志飛直覺地感到眼前這位黑衣人兒有點兒「那個」,他淡然一笑道:「姑娘誇獎了,
我最小,幾位兄長都不能不讓著我點兒。」
  她又是嬌媚一瞥:「別的都能讓,這個『俊』字也能讓麼?您上頭那幾位總不一會一天
到晚往臉上抹黑灰吧。」
  李志飛笑了,趁勢「送」了她一句:「姑娘是個妙人兒。」
  她那雙眸子裡馬上閃漾起異采:「是麼,那您往後就多跟我在一塊兒聊聊吧。」
  李志飛道:「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她凝了目光,那雙目光能逼得人透不過氣來:「你真這麼想麼?」
  李志飛卻處之泰然,笑笑道:「怎麼不,且試問世間男兒,那一個不愛親近女紅妝。」
  她格格嬌笑,花枝亂顫:「沒想到八少您也是個妙人兒,這麼看來往後我得留神點兒,
別讓我們家姐妹把您給搶了去。」
  李志飛輕「哦!」一聲道:「府上…… 」
  「我們這兒呀,」她抬了抬皓腕道:「都是女兒家,沒一個男人,北京城那些個缺德的
背地裡管我們這兒叫『寡婦大院』…… 」
  李志飛暗暗一怔,含笑說道:「那我豈不到了『眾香國』了。」
  「所以說往後我得留神呀。」她嬌笑著道:「恐怕您還不知道,我們姐妹十二個,我最
小,我上頭還有十一個,她們一個賽一個厲害。」
  李志飛道:「只有姑娘十二位住在這裡?」
  「不。」她道:「還有些丫頭老媽子。」
  怎麼是這麼個地方,男人們都到那兒去了。
  李志飛這種心念轉動,她那裡接著又道:「我知道您心裡一定很納悶兒,您現在別問,
往後您就明白了,您現在只知道咱們是二阿哥的人就行了。」
  李志飛道:「咱們是二阿哥的人?」
  她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怎麼,『西山』那位沒告訴您麼?」
  李志飛搖了搖頭道:「沒有。」
  她眉鋒微皺,道:「他也真是,這是什麼事兒,怎麼不先讓您知道一下,這麼說您連這
趟來京是幹什麼的也不知道了。」
  李志飛道:「不,這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豈有不知道之理,我們老爺子認為我老待
在江湖上不會有多大出息,讓我到京裡來找找榮華富貴,謀個一官半職,以便他日衣錦還鄉,
也好給他老人家臉上增點兒光。」
  她道:「白老爺子也沒告訴您,您這趟到京裡來是怎麼個找榮華富貴麼?」
  李志飛道:「他老人家給了我一封信,讓我拿著這封信到『西山』去找位『西山居士』,
他老人家說,我只要能找到這位『西山居士』,自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
  她說:「您找著『西山居士』了。」
  李志飛道:「可是我還沒看見榮華富貴。」
  她笑了,她笑起來永遠是那麼嬌媚動人:「那就讓我來告訴您吧,我們姐妹,還有那位
『西山居士』,都是二阿哥胤礽人的人,儘管二阿哥已被皇上立為太子,搬進東宮,可是皇
上一共有三十五位阿哥,其他的三十四位阿哥無時無刻不惦記這位子,
  這些位阿哥之中又以四阿哥胤禎的實力最雄厚,設立了很多秘密機關,養著不少能人,
還有密宗高手的喇嘛們,這位四阿哥生性陰鷙狠毒,善於收買人心,不但朝裡許多大員像鄂
爾泰、張廷玉、科隆多、年羹堯、陳世倌都是他的死黨,就連不少阿哥也被他收為心腹,有
些位阿哥不願跟他走一條路,像胤祉、胤祺、胤祐、胤褣、胤□、
  胤祹、胤□、胤祀,他們都是各自立門戶,實力也都相當雄厚,二阿哥感覺自己勢單力
薄,所以讓『西山居士』暗中給他找些好樣兒的幫手…… 」
  李志飛「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所以『西山居士』找上了我們老爺子。」
  「是的。」她道:「你想,對您來說,這不正是個機會麼,二阿哥是東宮太子,
  太和殿裡那個寶座等於已經到了手,咱們現在為他出點兒力,將來他一旦登基,咱們還
能不飛黃騰達,還想沒榮華富貴好享麼。」
  李志飛道:「這我就不懂了,二阿哥既然已是東宮太子,正如姑娘剛才所說,正大光明
殿裡那個寶座等於已經到了手,除非皇上改變了主意,要不然誰還能把這個位子奪了去。」
  她瞟了他一眼道:「看您像個聰明人兒,怎麼淨說糊塗話?這裡頭比江湖上還險惡,不
告訴您麼,他們無時無刻不在謀奪這個位子,而且手法是無所不用其極,您以為他們收容著
那麼多智囊、死士是幹什麼的,錢沒人花,飯沒人吃了,我舉個例子給您聽吧,前些日子二
阿哥悶得慌,出宮去玩玩兒,剛出來就差點兒讓人把腦袋割了去,這您明白了麼。」
  李志飛赧然笑了笑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麼回事,那好,學了這許多年功夫,這
  回總算真正派上了用場,咱們就跟他們較量較量,看看是鹿死誰手吧!」
  「對了。」她道:「您只管竭盡所能好好兒干,二阿哥他不會虧待您的,過兩天他見過
您,只等他點頭認了可,我包您要什麼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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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06:07 |只看該作者
  李志飛微微一愕道:「怎麼,他還要見見我。」
  她道:「當然了,二阿哥一向禮賢下士,凡是他的人,他一定要先見見。」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聽姑娘剛才一句點頭認可,二阿哥他恐怕是考考我吧。」
  她吃吃一笑站起來擰腰走了過來,未語媚眼兒先道:「其實您也不用在意,二阿哥也有
二阿哥他不得已的地方,您想,群雄環伺,處境那麼險惡,他總不能要些個派不上大用場,
您說是不,您真金不怕火麼。」
  她到了李志飛眼前,那雙能勾人魂、攝人魄,水靈靈的美目緊緊盯在李志飛的臉上,從
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幽香直往人鼻子裡送,換個人身子早癱了,骨頭早酥了,可是不知道
怎麼回事兒,李志飛似乎感覺不出這些個,他雙眉飛揚道:「憑白家這塊招牌還不夠麼?」
  「哎喲,八少,您是怎麼了。」她伸出那欺雪賽霜,柔若無骨,蘭花般玉手在李志飛肩
上輕輕拍了一下:「白家這塊招牌是金字招牌,江湖上無不尊仰,無不低頭,可是二阿哥他
那知道這些個,您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什麼人,禁宮裡出生,禁宮裡長大,說句那個的話,
八大胡同在那兒他都不知道,他要是懂江湖上那些的話,以往也不會用那些個酒囊飯桶庸才
了。」
     李志飛微一點頭道:「說得也是,那就讓他試吧,我等著了。」
  「對了。」她的手又落在了李志飛肩上,可是這回沒收回去:「您就耐著性子在這兒等
著吧,打清早到夜晚有我陪著您,也有人侍候你舒舒服服的,我們這兒雖說不上要甚麼有甚
麼,可敢包你絕不會悶得慌,不用多,只在這兒住兩天,過些日子讓你走恐怕你還捨不得
呢。」
  李志飛笑笑道:「這倒是,一跤跌進眾香國,誰還想再爬起來。」
  「喲。」她的手換了地方,在李志飛臉上輕輕點了一下,那模樣兒要多媚有多媚,要多
撩人就有多撩人:「我們說的是正經的,你想到那兒去了,沒想到八少你是這麼個不老實的
人兒啊。」
  天知道!
  李志飛笑笑道:「我說的也是實話,剛才不告訴過姑娘麼,且試問世間鬚眉男兒,那一
個不愛親近女紅妝的。」李志飛是「天橋」的把式,淨說不練。
  她可不同,忽然間一陣激動,道:「八少,你真……」
  這個「真」字剛出口,一陣輕盈步履聲傳了過來,她不激動了,如花嬌靨上飛快掠過一
絲異樣神色,輕「喲!」一聲道:「這是誰呀。」
  可不,這是誰呀,來得真是時候!
  這陣步履聲不但輕盈,而且快速,就這麼一轉眼工夫已然到了門口。
  她轉過了身,李志飛站了起來。
  人進來了,是位姑娘,這位姑娘可看得李志飛微微一怔,沒別的,他一眼就覺得這位姑
娘跟身邊這位大不相同!
  身邊這位嬌艷狐媚。
  剛進來這位清麗莊重,嬌靨上罩著一層薄薄的寒霜,眉宇間似乎還帶點兒憂鬱。
  年紀比身邊這位大幾歲,人也比身邊這位消瘦些,但瘦不露骨,看見她讓人馬上會想到
挺立在冰天雪地裡的寒梅,香得醉人,但卻冷得讓人寒慄。
  李志飛頭一眼看見她微微一怔。
  她頭一眼看見李志飛也微微一愕,一雙清澈深邃的美目中也出現了詫異之色,就一剎那
之後她就轉趨平靜,冷漠地道:「十二妹,這位就是李八少麼?」
  李志飛身邊那位輕輕一笑道:「我當是誰呢,敢情是大姐啊。」
  轉望李志飛道:「八少,這是我們大姐。」
  李志飛道:「大姑娘。」
  那位道:「我姓謝,謝蘊如。」
  「喲。」李志飛身邊那位道:「大姐不說我還忘了呢,我姓華,名兒俗得很,叫筱紅。」
  李志飛道:「華姑娘。」
  華筱紅道:「幹嘛呀,姑娘長,姑娘短的,好刺耳,聽著就讓人心裡不舒服,你乾脆叫
我筱紅好了。」
  李志飛淺淺笑了笑,沒說話。
  只聽謝蘊如道:「聽說八少到了,我來看看,原諒我有失遠迎,這兒的情形跟八少到京
裡來的原因想必十二妹已經都告訴過八少了,我已經派人上報了,一兩天自會有話傳下,委
屈八少先在這兒住兩天,八少的住處我已經安排好了,八少一路辛苦恐
  怕還沒吃飯,請八少先跟我去看看住處,然後就去吃飯吧。」
  她說的都是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句也沒多說,說完了話轉身就行了出去。
  李志飛不由為之一怔。
  華筱紅把粉頰湊了過來,幾乎碰著了李志飛的臉,她低聲說道:「你別在意,她一向這
樣,連我們都覺得她怪,走吧。」她還拉了李志飛一把!
  出了小客廳,李志飛一邊走一邊納悶,他不知道這些位姑娘都是那兒來的,十二位姑娘
家住在這麼一座大宅院裡究竟是幹什麼的,這十二位姑娘裡為什麼有華筱紅這樣的姑娘,為
什麼又有謝蘊如那樣的女兒家!
  他納悶歸納悶,但並不急著明白,因為他知道他遲早會弄清楚的,而且這些事並無關什
麼緊要!
  李志飛的住處在前院東廂,相當雅致,相當舒服的一間屋,舉凡男人家用的東西應有盡
有,甚至還有替換的衣裳,這,又讓李志飛納悶了一陣。
  看過了住處,吃過了飯,謝蘊如跟華筱紅雙雙把李志飛送回了住處,謝蘊如沒待就走了,
而且還把華筱紅帶走了。
  華筱紅臨走對李志飛低低說了一句:「晚上我再來陪你!」
  嬌靨上是銷人魂的表情,眸子裡是蝕人骨的光采!
  華筱紅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外,李志飛皺了眉,一個人緩緩地坐了下去,他在沉思,只有
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看看桌上,長劍跟書囊不知道是誰已經給他送來了,仔細看看書囊,沒人動過!
  沉思了一會兒,他探手入懷,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面牌子,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的,烏黑烏黑的,上頭雕刻著花紋,有個太陽,還
有個月亮!
  他目光落在這面牌子上,凝望了一陣之後,他把那面牌子又揣回了懷裡。
  這座大宅院似乎永遠那麼靜,靜得讓人覺得無聊。李志飛站起來走到床邊,他坐在了床
上,剛想往下躺!突然間他兩眼疾閃寒芒,一步跨到了門口。
  他看見了,西牆頭落下了幾個人,男人,一個個身著勁裝,蒙面,而且手裡都有兵刃。
幾個人站在西牆邊把手指點了一陣,其中一個一打手勢帶著就要往後院撲。
  只聽一聲冷哼傳了過來:「什麼人,站住。」
  李志飛的視線內出現了兩個人,姑娘,給他開門的那個俏丫頭,還有一個穿著打扮跟她
一模一樣的姑娘。
  兩個丫頭都有一身好輕功,凌波飛燕般射落,恰好截住了那個勁裝蒙面人的去路!一個
丫頭先叱暍出聲:「瞎眼的狗賊,好大的膽子,光天白日居然敢……?」
  她話還沒說完, 一個勁裝蒙面人邪笑一聲截了口:「咱們是來找『十二金釵』的,別
讓這兩個丫頭片子壞了咱們的事,我來先堵上她們那兩張巧嘴!」
  他不用兵刃,把手裡的傢伙扔給一個同伴,跨步欺身揮掌就抓俏丫頭的酥胸!
  這人嘴裡下流,手上也夠下流的。
  俏丫頭臉上變了色,怒哼一聲:「該死的狗賊,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俏丫頭揚手便截那勁裝蒙面人的腕脈,一式「截脈手」使得熟練而快捷,頗見火候。
  奈何那勁裝蒙面人不怕她的「截脈手」,不但不怕她的「截脈手」,反而會制她的「截
脈手」,抓向俏丫頭那隻手只一沉一翻,便輕易地扣住了俏丫頭的右腕脈,手再往回一帶,
俏丫頭一個成熟的嬌軀倒進他懷中,只聽他嘿嘿一笑道:「對,這兒不是地兒,咱們上屋裡
去。」嘴說手不閒,另一隻手攔腰抱起了俏丫頭。
  俏丫頭腕脈落在人手裡,既不能喊又不能掙扎,只有任人抱在懷裡輕薄了。
  這個俏丫頭落進了人手,另一個俏丫頭也遭了她同樣的命運,只一個照面便被另一個勁
裝蒙面人抱進了懷裡!
  「真不賴啊。」頭一個勁裝蒙面人搖頭說道:「進門兒就揀著了大便宜,這倆還是沒開
封的呢,送到眼前的便宜不佔,那會遭天打雷劈,我們倆辦我們倆的事去了,
  剩下的事兒交給你們了。」
  這些人可真夠大膽的,不但光天白日敢闖進「民宅」找「便宜」,甚至還敢肆無忌憚的
這麼嚷嚷。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既然是這麼樣肆無忌憚,幹嗎翻牆進來?
  更怪的是丫頭有這麼一身好輕功,怎麼手上這麼稀鬆?
  一個照面就落進了人手裡?而且主人們的聽覺怎麼這麼遲鈍,到現在還沒一個人露面?
李志飛靜觀至此,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兩手往後一背,邁步行了出去。
  先看見李志飛的是那兩個抱著俏丫頭往左近屋裡走的,兩個勁裝蒙面人,「喲!」地一
聲兩個人都停了步:「寡婦大院兒什麼時候添了個漢子,敢情咱們不是頭一撥兒啊。」
  另一個道:「我就說嘛,年輕輕的小寡婦,那一個能熬多久,告訴你們寡婦大院兒的這
些小娘們兒那晚上也用不著摟枕頭、咬被角,你們偏不信!」
  他倆這麼一嚷嚷,另幾個都望了過來,這當兒那頭一個又說了話,這回是向李志飛說話,
還帶著笑:「朋友,別向我們瞪眼,你一個人又吃不了那麼多,幹嗎不分給我們點兒…… 」
  「對了!」另一個道:「別被窩裡放屁吃獨食,吃獨食會長毒瘡!」
  李志飛根本沒聽見似的,一直走到了抱著兩個俏丫頭的兩個勁裝蒙面人跟前,停步開口,
淡然說道:「把人放下來。」
  頭一個勁裝蒙面人微微一怔道:「怎麼說,朋友。」
  李志飛依然淡淡說道:「我叫你們把人放下來。」
  頭一個瞪著眼轉望同伴:「聽見沒有,咱們說了半天敢情白說了!」
  「叭!」地一聲脆響,他這句話剛說完,臉上便挨了一下,結結實實的一下,半張臉上
五道紅紅的指頭印兒,一縷鮮血順著嘴角兒流了下來。
  沒有看見他是怎麼挨的打。
  甚至沒人看見是誰打他的。









第 二 章 坐懷不亂敗露疑跡
  事實上眼前這位想吃獨食的朋友背著手站在原地,像連動都沒動過,這事兒玄了!
  頭一個往後退了兩三步才拿椿站穩,他直了眼,望著李志飛道:「朋友,你!」
  李志飛仍然是淡淡地道:「我叫你們把人放下。」
  兩個抱著人的沒放人,另幾個之中突然竄過來兩個,一個手裡握把鐵尺,一個手裡提根
鋼絲鞭,兜頭就抽!
  李志飛笑了:「跟我玩這一套你們還差得多!」他慢條斯理的,但很瀟灑,前跨一步,
微側身軀,鐵尺、鋼絲鞭擦著他身前身後砸下,都落了空。
  現在該他了,他一飛射先撞在那使鐵尺的勁裝蒙面人心口,使鐵尺的悶哼一聲彎下了腰,
同時又在使鐵尺的後腦補上一掌,使鐵尺的爬下了。
  與此同時,他一腳飛起向後踢,正中那使鋼絲鞭的小肚子,那使鋼絲鞭的也悶哼一聲彎
下了腰,他微一旋身拾腿又是一腳,使鋼絲鞭的踉蹌著衝出老遠,摔了個狗啃。他,臉都破
了,一把鋼絲鞭撤手飛出了丈餘外!
  再看李志飛,他轉過身雙手又到了背後,跟個沒事人兒似的!
  那兩個抱著人的還捨不得放,但卻腳下移動往後退了!
  來了七個人,兩個抱著人,兩個爬下了,還剩下三人,這三個臉上變色,猶豫了一下又
掄傢伙撲了過來。這三個手裡使的是單刀,要命的玩藝兒。
  李志飛沒動,容得那三個撲近,腳一勾,一抬,爬在地上那個使鐵尺的離地飛起,橫著
往那三個撞了過去。
  手裡有刀不能往自己人身上砍,那三個一驚往後就退,就這麼一退,李志飛一步跨到了,
也沒看見他是怎麼出手的,三把單刀全到了他手裡,而且那三個一聲大叫捂著肚子蹌踉暴退。
  李志飛沒進擊,左手持著三把刀,右手曲指連彈,錚然連響聲中,三把刀斷成一段段掉
下了地!那三個抱著肚子彎著腰看直了眼,都忘了肚子上剛挨了一下子!
  李志飛一鬆手,三個刀把也落了地,雙手往後一背,目光落在那兩個抱人的臉上!他沒
說話,那兩個抱人的也沒吭氣兒,但卻乖乖的把人放下了!
  兩個俏丫頭腳站了地,但卻沒挪動,四隻眼直直地望著李志飛,給李志飛開門的那個木
木然叫了一聲:「李爺…… 」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代我問問那幾位姑娘,這夠不夠格?」聲落,轉身便走!
  俏丫頭一下子又怔住了!
  「八少,請等等!」一聲嬌滴滴、脆生生的呼叫,李志飛停步轉身,後院門開了,謝蘊
如站在門口,眸子裡包含的是異樣色采。
  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帶著一陣熱力跟一陣香風掠了過來,是華筱紅,她落在李志飛跟前,
差一點兒沒撞進李志飛懷裡,照模樣兒她也恨不得撲進李志飛懷裡,嬌靨上帶著三分驚,還
有三分喜:「八少,我們算開了眼界了!您快請跟我後頭去吧,後頭有貴客等著見您!」
  李志飛看了她一眼,邁步就往後院門行去!
  華筱紅一怔,旋即急急叫道:「哎喲,八少,您等等我呀!」 
  她像一陣風般跟了上去,一下子偎在了李志飛身邊!李志飛卻連看也沒看她!
  到了後門口,謝蘊如仍然是那麼冷漠,眸子裡包含的異樣色采已經不見了,她凝
  望著李志飛道:「八少原諒,我沒想到宮裡來人到得這麼快!」
  李志飛笑笑說道:「姑娘好說,醜媳婦難免見公婆,早見也是見,晚見也是見,
  反正都得見,遲早又有什麼關係!」
  謝蘊如沒再多說什麼,只說句:「您請眼我來!」轉身就往裡去了。
  這座大宅院前院大,後院更大,在前院隔著牆看,狼牙高喙,飛簷流丹,如今進了後院
再看,亭、台、樓、榭一應俱全,最動人的是那橫跨一灣碧水上的朱欄小橋,
  天已經近黃昏了,可是後院裡還沒上燈,亭台樓榭也好,一草一木也好,都帶著一股迷
蒙的美,有道是:「天上神仙府,世間王侯家」,眼前這後院,雖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了!
  謝蘊如步履輕盈,在前帶路,華筱紅緊挨著李志飛,身上的香氣不住往李志飛鼻子裡送,
那醉人的眼波也不住地往李志飛臉上瞟,惱人的是李志飛居然跟個木頭人兒一樣,根本就沒
覺察!
  走過兩條長長的走廊,到了一間房門口,屋門敞開著,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兩個黑衣漢子,
個頭兒挺高,胳膊老粗,一臉的驃悍色,看上去怪嚇人的。
  屋裡傳出一陣陣笑聲,有姑娘家的笑,也有男人的笑,笑得都挺樂的。
  華筱紅在李志飛耳邊低低說了一句:「我那十個姐姐都在裡頭,您可別看得眼花撩亂
哪!」
  李志飛笑了笑,沒說話,進門的時候,兩個黑衣漢子直上下打量他,目光裡多少帶點兒
輕視,可是李志飛跟沒看見一樣,仰著臉就進了門!
  進門是個客廳,桌椅擺設比前院那待客處又考究了一層。
  客廳裡沒人,往後看垂著一層層的簾幕,那笑得挺樂的男女笑聲就是從那一層層的簾幕
後傳出來的。
  人到了,那要見人的人還在裡頭享樂兒,這能叫求才若渴,禮賢下士!
  而李志飛他居然沒在意,臉上一點不豫之色都沒有。
  只聽謝蘊如高聲叫道:「人到了,您可以出來了。」
  笑聲沒停,步履聲響動,一層層的簾幕掀起,眾星捧月一般從裡頭走出了十幾個人來。
這十幾個人陰盛陽衰,粥多儈少,整整十個花兒一般的姑娘,三個大男人。
  十個姑娘都夠美,美得各不相同,一邊各五地擁著一個糟老頭子,這糟老頭子好艷福,
他也不怕姑娘家身上的香氣熏了他,五十多歲年紀,穿著挺氣派,一身的重裘,頭上扣頂貂
皮帽,手裡拿著鼻煙壺,邊走邊往鼻子上抹鼻煙,鷂眼鷹鼻山羊鬍,
  跟那位「西山居士」一個德性,但比「西山居士」多了份陰鷙,遠比「西山居士」深沉。
  他身後緊跟著兩個大男人,壯壯的中年漢子,跟門口那倆一般地驃悍,腰裡頭鼓鼓的,
一看就知道藏著傢伙。
  十三個人一出來,廿六道目光一起投向李志飛,糟老頭子跟那兩個壯漢只打量了李志飛
一眼,旋即走向座位。十個姑娘那兩道目光可就不同了,一投在李志飛臉上就沒再挪開,跟
鐵碰上了吸鐵石似的,連腳下也忘了動了,害得華筱紅忙又往李志飛身邊挨了挨。
  糟老頭子居中高坐,手指頭沾著鼻煙往鼻孔一按,猛那麼一吸,他說了話:「這年頭兒
還是年輕的小白臉吃得開啊。」
  十個姑娘如大夢初醒,又深深盯了李志飛一眼,花蝴蝶般飛了過去,有位在糟老頭子肩
上輕輕扳了一下,帶著笑嬌聲說道:「喲,您這是吃得那門子的醋呀,沒瞧見麼,人家早有
了主兒了。」
  糟老頭子笑笑抬起了眼,當他的目光落在李志飛臉上時,他臉上的笑意沒了,撤得可真
快:「你就是關外白家的八徒弟李志飛。」
  李志飛微一點頭,道:「不錯。」他也夠傲的!站在糟老頭子身後那兩個壯漢臉色微微
一變。
  糟老頭子自己卻沒在意,道:「你大概還不知道我是誰吧?」
  李志飛道:「不知道。」
  糟老頭子看了謝蘊如一眼,又低頭吸上了他的鼻煙。
  謝蘊如轉望李志飛道:「八少,這位是二阿哥跟前的大紅人,智囊頭兒,首席師爺鮑
老。」難怪那麼深沉!
  李志飛一抱拳道:「鮑老。」
  鮑師爺連眼都沒抬,道:「安全為重,二阿哥也忙,他平日很難得出門一步,無論大小
事都交給了我。」
  這意思不啻點明,二阿哥胤礽的大小事他握有全權,要李志飛能夠對他客氣點兒。不知
道李志飛聽懂了沒有,他說了這麼一句:「鮑老系二阿哥的成敗得失於一身,不愧是位首席
師爺。」
  謝蘊如飛快看了李志飛一眼。
  鮑師爺微微一怔抬起了眼:「你的口才不錯!」
  李志飛淡然道:「鮑師爺誇獎。」
  鮑師爺很快地又低下頭去把弄他那只鼻煙壺了:「這頭一關你算是通過了,是證明你的
身手不錯,可是能對付自己人沒有用,二阿哥所以要用人是對付外人的。」
  這句話夠客氣的。
  李志飛道:「您說得是,二阿哥是需要多找些能對付外人的人。」
  鮑師爺身後那兩個壯漢勃然變色,邁步要動,可巧這時候鮑師爺輕輕地咳了一聲,兩個
壯漢把邁出來的腿又收了回去。
  李志飛似乎沒看見,難怪,他兩個站在鮑師爺身後,那麼大一張椅子擋著,李志飛那看
得見了。
  只聽鮑師爺道:「聽說你還讀過書,這趟到京裡來把書囊也帶來了,其實這兒的事兒,
都是動刀槍的,書派不上用場。」
  李志飛道:「您認為書本派不上用場?」
  鮑師爺道:「實情如此。」
  李志飛道:「您可能容我直言一句。」
  鮑師爺道:「說吧。」
  李志飛道:「鮑師爺您不會武吧?」
  鮑師爺一怔道:「這個…… 」
  李志飛接著說道:「您是二阿哥的首席師爺,您應該知道是什麼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
謀而不在勇,何謂謀?熟讀兵書,詳知戰略耳,兵書是書本,戰略是從書本上得來的,是故,
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固然在兵士的驍勇,但主要的還在為將者的謀略,打古至今這種實例不
勝枚舉,別的不提,單說諸葛武侯,司馬德操首薦,徐元直再發,劉玄德三顧,臥龍先生豈
一武夫,未出茅廬已知天下三分,靠的又是什麼,鮑師爺也是位讀書人,奈何把這書本貶得
一文不值。」
  鮑師爺聽直了眼,一時沒說上話來。那十位姑娘也聽怔了。
  謝蘊如美目凝注,異采不住閃爍。
  那兩個壯漢臉上又變了色,齊聲叱道:「姓李的,這兒不是你賣弄口舌的地方。」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論武也是一樣,二位可要試試。」 
  兩個壯漢臉色大變,閃身要動。
  鮑師爺忽然乾咳一聲道:「不許胡鬧,我剛說過,二阿哥用人不是為對付自己人
  的。」兩個壯漢子沒有再動,鮑師爺他抬了手:「你坐下。」
  李志飛道:「謝謝。」他過去坐上了下首。
  華筱紅扭腰肢,移蓮步跟了過去,儼然李志飛是她的人,她是李志飛的人,也不知道是
誰給他配的對兒!
  鮑師爺那裡輕咳一聲又道:「眼下的情勢,想必這兒的姑娘們已經告訴過你了。」
  李志飛道:「是的,華姑娘已經告訴過我了。」
  鮑師爺道:「論謀士,二阿哥身邊的謀士可以說比他們任何一個都多,缺的只是能打善
斗的助手,當初二阿哥所以採納『西山居士』之議,聘個關外白家的人來,就是為借重白家
享譽江湖,名傳遐邇的武功,所以暫時只有委曲你!」
  李志飛道:「鮑師爺恐怕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所以斗膽直陳,並不是想躋身謀士之列。」
  鮑師爺抬手攔阻,沒讓他再說下去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告訴你,二阿哥求的
是才,有才不能不用,目下缺的是能打善鬥的好手,而你又文武兼備,所以我想先借重你的
武學,以後看情形,視需要再借重你的文才。」這解釋有點牽強。
  李志飛不知道有沒有覺出,他道:「眾所皆知,白家是武林門第江湖人,我雖然愛讀書,
但所讀不多,也一無所成,何敢自不量力,妄談文才,我看我還是在賣命出力的行列中待著
吧。」
  鮑師爺擺擺手道:「你也不用客氣,反正到時候我會看情形的…… 」
  頓了頓道:「二阿哥身邊這些人,照例要通過這頭一關之後,還需要建一椿功勞,攤開
了說也就是要試試他的忠誠,能再通過這一關,才算正式進了二阿哥的門,
  要不然就是身手再高的好手,二阿哥也不敢用,你出身關外白家,又是『西山居士』所
薦,忠誠自不會有問題,可是站在我的立場卻不便破例!」
  李志飛倏然一笑道:「這個我懂,鮑師爺您儘管吩咐就是。」
  鮑師爺道:「好說,眼下有椿事兒希望你去辦一辦。」
  他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張疊著的紙,抬手遞給了李志飛,道:「什麼人,什麼時候,什麼
地方,全在這張紙上,你拿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志飛接過那張紙展開一看,旋即抬眼說道:「鮑師爺您是要…… 」
  鮑師爺臉上突現一絲笑意,這笑意卻透著陰鷙:「二阿哥講究的是首功…… 」
  李志飛一點頭道:「我明白了,到時候我把鮑師爺要的東西送到鮑師爺您面前來就是。」
  鮑師爺一點頭道:「那好,今兒晚上我不走,就在這兒等你的功勞,沒事兒了,你回去
吧。」他站起來往後去了。
  兩個壯漢子緊隨身後,那十位姑娘也跟了去,簾幕一陣掀動,人全不見了,簾幕那邊又
傳來嘻笑聲!
  李志飛把紙條往懷裡一塞站了起來,華筱紅忙道:「走,我陪你回屋去。」
  李志飛沒動,望著謝蘊如道:「謝姑娘還有什麼事麼?」
  謝蘊如道:「沒事兒了,您請回吧。」
  李志飛轉身行了出去。
  望著李志飛的背影,謝蘊如的一雙美目之中閃漾起異樣的光采!
  華筱紅現在跟李志飛很熟,兩手捉著李志飛一隻胳膊,身子緊貼著李志飛,拐過彎,看
不見那兩個抱著胳膊的雲衣漢子了,她立即眉飛色舞地道:「我的好八少,您真行,自從我
們姐妹十二個住進了這個大院子,我可從沒見過一個敢對二阿哥跟前這位大紅人兒這樣兒
的!」
  李志飛笑笑道:「有姑娘你在邊兒上壯膽,我怕什麼。」
  「哎喲。」華筱紅格格嬌笑,笑得花枝亂顫,她抬手輕輕擰了李志飛臉蛋兒一把,嬌媚
無限地道:「我的八少哇,您這張嘴可真會說話,怪不得鮑師爺讓您頂得沒話說,您既然認
為我能給您壯膽,那往後我可要多給您壯點膽嘍!」
  李志飛道:「當然好,求我都求不到。」
  要是這時候李志飛伸手摟上華筱紅的纖腰,那可正是時候,可是李志飛沒動,夠惱人的。
  倒是華筱紅身子又往李志飛身上貼了貼,兩片誘人的香唇湊近李志飛耳邊,吐氣如蘭,
低低說道:「用不著您求,我自己會給您送到門口來。」
  李志飛道:「我的門從不上閂。」
  華筱紅突然激動起來了,一雙美目直直地望著李志飛,道:「您這張嘴,真能害死人。」
  李志飛倏然一笑,道:「能害死人的不是我這張嘴,是鮑師爺給我的那張紙條兒。」
  華筱紅一怔忙道:「對了,他是要您…… 」 
  李志飛道:「姑娘站在我身後,不是把紙條兒上的字兒盡收眼底了麼?」
  華筱紅臉一紅道:「我只是隨口問問,八少,這件事可扎手啊,我聽說那是他們花大錢
請來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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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06:32 |只看該作者
  李志飛道:「所以說鮑師爺給我的這張紙條兒能害死人,這件事我要是成了,二阿哥添
了個能派用場的人,當著那麼多人殺人,我也別想往別處跑了,要是辦不成,死的是我,跟
他鮑師爺沒關係,他也為二阿哥省了個吃閒飯的,橫豎都是他佔便宜我吃虧,是不。」
  華筱紅皺眉說道:「鮑師爺也真是,幹嗎不挑個好對付的,那您…… 」
  李志飛笑笑道:「對付好對付的,我將來不一定能派大用場,也顯不出我的能耐,是不,
放心,我怎麼走出這個門,還會怎麼走進這個門的,你回後頭去等著我吧。」
  華筱紅道:「怎麼,您現在就要去。」
  李志飛道:「這種事也講究一個天時、地利、人和,早走比晚去好,早走可以找個便於
下手、便於抽身的好位置,是不?」
  華筱紅遲疑了一下,很不情願地鬆了李志飛那只胳膊,滿面憂慮地道:「那您辦完事兒
千萬早點兒回來,免得我在家等得耽心。」
  李志飛現在卻又不解風情了,什麼都沒說,答應一聲,扭頭就走了!
  上燈了,京城裡原就繁華熱鬧,上燈以後更顯得繁華熱鬧了,處處車水馬龍,處處行人
熙攘。
  這條大街過得車馬似乎比別處多一點兒,偶而還可以看到一隊隊的駱駝,駝峰高聳,身
上馱滿了東西!
  李志飛背著手,邁著瀟灑步,順著這條大街往前走著,邊走邊四下看,顯得很悠閒,很
從容!
  迎面來了一輛馬車,馬蹄敲在石板路上發出均勻而清脆的聲響。
  這條大街過的車馬相當多,一輛馬車應該算不了什麼。
  可是這輛馬車跟別的馬車不同,讓人說不出它跟別的馬車有什麼不同,但卻覺得出。這
是輛黑馬車,高篷,雙套,談不上華貴,但很氣派,車身上很乾淨,一點兒髒都沒有,除了
上過油的輪軸,不管你摸那兒,絕不會摸一手黑。
  套車的馬是兩匹黑馬,健壯、神駿,從頭到尾沒有一根雜毛,渾身上下黑得發亮。高坐
車轅那車把式也跟一般人不同,健壯、雄偉、皮襖、皮帽、皮靴,一臉的絡腮鬍,濃眉大眼,
威猛懾人。
  就這輛馬車,使得李志飛突然不悠閒、不從容了,神色一怔,頭一低,就要往旁邊一條
胡同裡拐!
  那位車把式眼挺尖,他看見李志飛了,一怔,扯著喉嚨就喊:「那不是翎少爺麼?翎少
爺。」沉腕收韁,馬車停下來了!
  「翎少爺!」
  李志飛的姓名裡沒個「翎」字,不是叫他,他一步便跨進了那條黑胡同裡!
  李志飛不見了,那輛馬車的車簾掀開了,裡頭露出了一張臉,是個中年人,年紀在四十
上下,白面無鬚,一張臉冠玉般,劍眉星目,英挺異常,罕見的美男子,他望著車把式道:
「小翎?在那兒?」
  車把式馬鞭一指那條黑胡同道:「拐進黑胡同裡去了,許是沒聽見我叫。」
  那中年人道:「你這麼大嗓門兒,八街都聽得見,別是你看錯了吧,小翎怎會跑到京裡
來,要是小翎他還會不到家裡去。」
  車把式忙道:「爺,絕沒錯,要是錯了您把我眼珠子掏出來,別人我或許會看錯,自己
人我還能認不出來,那我這雙照子白長了!」
  中年人皺了皺眉,略一沉吟道:「走。」
  「走?」車把式一怔。
  中年人一擺手道:「叫你走你走就是。」
  車把式沒敢多說,答應一聲趕動了馬車。
  馬車走出沒多遠,中年人一聲:「走你的,別停,也別等我。」
  一縱跳下馬車,快速往街邊行去。
  車把式一怔,旋即虯髯抖動笑了,趕著馬車走了。
  中年人有一付頎長的身材,看上去英挺俊拔,穿一件袍子,灰色的皮袍,他步履輕而快,
兩步便到了胡同口,兩手往後一背,就站在胡同口外的暗影裡。
  沒一會兒工夫,胡同裡出來個人,是李志飛,他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出胡同轉身要走!
  中年人在暗影裡說了話,話聲低沉,隱隱有懾人之威:「閣下,你可知道這是條什麼胡
同麼?」
  李志飛身軀猛地一震,他不得不停了步,道:「死胡同!」
  中年人道:「幸虧是條死胡同,要不然我還等不著你呢!」
  李志飛轉過了身,一臉窘迫焦急的笑:「你真行,我算是服了你了。」 
  中年人揚了揚眉道:「你什麼時候學得不知道叫人了。」
  李志飛忙道:「小翎怎麼會,又怎麼敢,姨父。」他恭恭敬敬見了一禮!
  中年人道:「這還差不多,跟我來。」轉身行去。
  李志飛一臉苦像,遲疑了一下只有跟了上去,到了中年人身邊,他馬上陪上笑臉,但卻
笑得很不自在,道:「姨父,我準備明天一早上家裡去…… 」他打算及時抽身。
  中年人看也沒看他,道:「你什麼時候到京裡來的?」
  「剛到,還沒半個時辰。」李志飛忙應了一句!
  中年人道:「你這趟到京裡來,有什麼事兒麼?」
  李志飛答道:「我上南方去,從這兒經過,明兒個晌午就走。」
  中年人「哦!」一聲道:「上南方去,好好的往南方跑幹什麼,誰讓你去的?」
  李志飛道:「我爹,他老人家這些年身子不大合適,讓我代他老人家赴個約。」
  中年人道:「到了京裡不上家裡去,老哈叫你你不理,這也是你爹教你的麼?」
  李志飛情知遲早會有此一問,他早想好了辭兒了,當即很從容地道:「不敢瞞您,我爹
另外還交待了件事兒,我只有這麼一會兒工夫,想趕著辦辦,所以沒馬上到家裡去,給您二
位請安去,老哈叫我我聽見了,我知道車裡坐的不是您就是我姨媽,
  我怕我爹交待的事兒耽誤了,所以沒敢答應…… 」
  中年人道:「牽強,過去見見就會耽誤你爹交待的事兒麼?」
  李志飛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您跟姨媽都疼我愛我,這是在京裡,您二位見了還
會讓我走…… 」
  中年人道:「你要是跟我們倆明說你有正事兒在身,明兒個一早再到家裡去,我們倆不
至於那麼不通情理,非把你往家裡拖吧。」
  「這…… 」李志飛辭窮了,臉紅了,陪著一臉苦笑道:「姨父,小翎知罪了,您就不
能抬抬手。」
  中年人突然停了步,道:「還要我怎麼抬手?我要是不抬手還跟你嚕囌,見了你的面我
扭頭就走了,你的事兒非今兒晚上辦不可?」
  李志飛忙道:「是的…… 」
  中年人道:「那麼我就不耽誤你的正事了,你去辦你的事兒吧,明天一早給我上家裡去,
聽見了麼?」
  李志飛心裡一喜,忙道:「謝謝您,您放心,明兒個一早我一定上家裡去給您二位請安
去,既然到了京裡,還能不上家裡去,小翎不會,也不敢,您說是不?姨父,您請回吧,我
走了。」他一躬身,轉身走了,根本就沒敢讓中年人再說話。
  中年人也沒再說話,望著李志飛的背影,他微微皺起了眉鋒,一直到看不見李志飛了,
他才轉身走去!
  李志飛腳下沒敢放太快,可也沒敢走太慢,一直到走完這條大街拐了彎兒,他才吁一口
氣放快步履行去。
  片刻工夫之後,他到了一家飯莊子前,這家飯莊橫額三個金字:「萬福樓」,一塊大招
牌掛得老高。
  「萬福樓」門前往日這時候早停滿馬車軟轎了,可是今兒晚上既沒見馬車,也沒見軟轎,
只那拴馬椿上拴著十幾匹馬,清一色的蒙古種坐騎,往日樓上猜拳行會的鬧聲比樓下大,今
兒晚上樓下卻擠滿了,鬧聲壓過了樓上。
  李志飛進「萬福樓」就往樓梯走,夥計們瞪著眼看著他,想攔,可是看他那身衣著打扮,
看他這個人卻沒敢伸手。但樓梯上站著兩個壯漢擋了他的駕,左邊一個冷笑道:「樓上有人
包了,你在樓下湊合湊合吧。」
  李志飛笑了,道:「你們倆不認識我,我是秦爺的把兄弟,剛到,聽說大夥兒在這兒給
秦爺接風,我就趕來了。」
  兩個壯漢一聽這話,馬上躬身哈腰陪上笑臉:「原來您是秦爺的…… 」
  李志飛一抬手道:「別客氣,誰叫咱們沒見過,一回生,再有兩回就熟了。」
  他邁步登上樓梯,上得樓頭看,偌大個地方不過擺了兩桌,廿來個人正在鬥酒,
  有中年漢子,還有幾個老頭兒,一看就知道全是江湖上的人物,誰也沒留意有人上了樓,
等到發現有人上了樓,李志飛已然到了席前。
  二十幾個人都靜了下來,停杯的停杯,放箸的放箸,四五十道目光全盯上了李志飛。有
個臉上有刀疤的中年漢子站了起來,詫異地望著李志飛道:「你是…… 」
  李志飛笑指左邊桌上座一個陰沉臉瘦高中年人道:「他們諸位不認識我,老秦你也不認
識我麼?」
  那陰沉臉瘦高中年人一怔站了起來:「恕秦某眼拙,朋友是…… 」
  李志飛笑著走過去:「老秦哪,你的忘性可真比記性大,連我都忘了…… 」
  一句話工夫他已到了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身邊,接著道:「我提件事兒,你准想得起來,
那年在口外『黃風寨』…… 」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臉色倏變,脫口驚叫:「你是…… 」
  李志飛馬上截口說道:「想起來就行了,別嚷嚷,你認識我,在座的諸位又不認識我,
是不是?」
  他表現得很熱絡,抬手搭在了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肩上,笑吟吟地問道:「老秦,這些年
還好吧,看樣子你是混闊了,要不然你不會跑到京裡來,更不會成了眼前諸位的座上佳賓,
是不!怎麼樣,提拔提拔我這個當年關外道兒上生死朋友吧。」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剛才那股子猜拳行樂的樂勁兒沒了,臉上的血色也不知往那兒去了,
但是他臉上堆起了笑,只不過那笑比哭還難看,他一張嘴,就要說話。
  李志飛似乎不讓他說話,馬上又道:「這兒說話不方便,是不是,不要緊,咱們換個地
方敘敘。」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道:「不,不,方便,方便…… 」
  在座這些人照子都夠亮的,一見這情形誰還不明白幾分,那刀疤中年漢子一雙銳利目光
盯上了李志飛,一聲沒吭,腳底下挪動到了李志飛身後,拾腿從靴筒裡拔出一把攘子,照准
李志飛後心要害挺腕就扎。
  李志飛腦後好像長了眼,他身子一動沒動,只見他左手後伸只那麼一晃,那把攘子已經
到了他手裡,他跟個沒事人兒似的,望著陰沉臉瘦高中年人笑吟吟地道:「老秦哪,你的這
些朋友怎麼這樣對人法。」
  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身子似乎發了軟,直往下溜,嘴裡直道:「你,你,你…… 」
  那中年刀疤漢子楞在了李志飛身後,他不相信這眼前見也沒見過的文弱年輕人,
  手往背後這麼一晃,就能把他的攘子奪了去,而事實上如今那把攘子不在他手裡,在人
家手裡,這一點他很清楚。
  「砰」,「嘩啦」!碗破了,盤碎了,杯箸齊飛,酒、菜灑了一地,有個鳩面老者掀了
桌子,十幾二十個人動作飛快,馬上圍住了李志飛。
  樓下兩個壯漢跑了上來,夥計也跟著跑上來兩個,可是一見這情形,兩個夥伴嚇得一縮
腦袋又溜了下去。
  那鳩面老者目射寒芒,逼射著李志飛冰冷說道:「你小子瞎了眼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
地方,眼前都是些什麼人…… 」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我看得很清楚,這兒是天子腳下,京城重地,你們諸位麼,也都
是有來頭,有靠山的,我沒有看錯吧。」
  鳩面老者道:「不知者可以不罪,你既然知道…… 」
  李志飛笑道:「別跟我來這個,我不吃這一套,我麼,不是猛龍不過江,來者不怕,怕
也就不來了,這是我跟秦某之間的事,你們要是照子夠亮,就別管這件閒事,淌這池渾水!」
  鳩面老者兩眼寒芒暴射,就待再說。
  一名文士裝束的圓臉胖老者乾咳一聲,拱手陪笑道:「恕老朽托個大,這位老弟台,你
跟秦老弟之間究竟結有什麼梁子,我們這些個人不清楚,不過老弟台你既然來到京裡找他,
這段樑子恐怕小不了,我們這些局外人根本不該過問,可是老弟台你是個明白人,眼下什麼
時候,什麼場合,老弟台你應該看得很清楚,秦老弟今兒個到京頭一天,我們這些個朋友為
他接風洗塵,老弟台你要是在此時此地作了斷,可叫我們這些個人往後拿什麼臉在外頭走路,
以我看不如這樣,老弟台,今兒晚上看我們這些人的薄面,高抬貴手,坐下來喝兩盅,咱們
交個朋友,錯過今兒晚上,時地隨老弟台你挑,我擔保秦老弟他一定去跟老弟台作個了斷,
如何。」
  李志飛一雙目光緩緩投注在圓臉胖老者那張白裡透紅的胖臉上,道:「容我請教,閣下
是…… 」
  圓胖臉老者忙道:「好說,不敢當,老朽姓吳,口天吳,在大阿哥『立郡王』府混口飯
吃…… 」
  李志飛道:「原來是『立郡王』府的吳頭兒,失敬,吳老的話倒是幾句好話,奈何我這
個人軟硬都不吃,我也是為一口飯,不得已,還請吳老原諒。」
  他動作快如閃電,搭在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肩上的那隻手一偏,一指點在陰沉臉瘦高中年
人喉結下,陰沉臉瘦高中年人身子一晃要倒,他攔腰抱起了陰沉臉瘦高中年人,帶著一聲輕
笑穿窗掠了出去。
  圓臉胖老者為之一怔,鳩面老者等究竟是出身江湖的練家子,但見喝聲中都穿窗掠了出
去。鳩面老者等在滴水簷沾足,抬頭一看,就這一轉眼工夫,人已經沒了影。
  就在這時候,頭頂傳來一陣異響,鳩面老者聞聲仰臉,只見一團黑影從樓頂簷上落了下
來,外頭太黑,他一時沒看清那是什麼,忙驚喝道:「留神。」
  隨話閃身往裡躲,那團黑影帶著一陣風從他身邊掠過落了下去,砰然一聲摔在樓下街上。
樓下傳來幾聲驚叫,隨見行人紛紛走避。
  鳩面老者等忙竄了下去,落地一看,都臉上變色怔住了。
  地下躺的是那個姓秦的瘦高中年人,是那個姓秦的絕沒錯,但如今腦袋卻不見了,斷頸
處還在往外冒血呢!
  李志飛提著個圓包袱回到了那座大宅院裡,那塊包袱皮兒顏色很怪,上頭一半是白的,
下頭一半是紅的。
  從院子裡,他往他那沒點燈的屋子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看什麼。
  這當兒夜不怎麼深,但後院兩扇門已經關上了,他沒敲門,翻牆就進了後院,進後院就
直奔見鮑師爺的那間屋!
  不知道那些姑娘們那來那麼大樂勁兒,到現在還有那一陣陣嬉笑聲從那間屋裡傳出來。
那間屋裡燈光挺亮,但透射出來的不多,只因為燈光全在那一層層的簾幕後,
  全讓簾幕遮住了,可是那一層層的簾幕卻遮不住那一陣陣樂勁兒挺大的笑聲。
  門口站的仍是那兩個壯漢,李志飛一到門口就被那兩個壯漢擋了駕,左邊一個道:「你
等等,我給你通報一聲。」他轉身要進去。
  李志飛抬手攔住了他,道:「不用了,這時候見鮑師爺未免有點煞風景,這個煩代呈鮑
師爺,就說我幸不辱命就行了。」
  他把那個圓包袱往那壯漢手裡一塞,扭頭走了。
  剛才他怎麼進後院,如今他怎麼出後院。出後院直奔他住的那間屋,推開門走進去,摸
黑進了臥房,一進臥房他就道:「抱歉,勞姑娘久等了。」
  「喲。」黑暗中響起了一聲嬌滴滴,軟綿綿的輕叫:「您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李志飛道:「我臨出門的時候,姑娘不是說要等我了麼?」
  黑暗中傳來一陣吃吃笑:「八少真是個有心人。」
  李志飛過去就要點燈。
  黑暗中吹過了一陣香風,一隻炙熱柔軟的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一個炙熱柔軟,而且滑膩
的嬌軀帶著輕顫偎進了他懷裡,一個夢囈般話聲在他耳邊響起:「幹嘛呀,您看不見誰呀。」
  李志飛手碰到的不是衣裳,而是肉,柔滑細嫩的肉,他先為之一怔,繼而心頭震動,但
他沒躲,伸手摟住了那個帶著輕顫的軟綿綿嬌軀往床前走去,剎那,那軟綿綿嬌軀顫抖得更
厲害了。
  李志飛到了床前把懷中的嬌軀往下一擱,伸手拉過被子蓋上了,他道:「春寒料峭,入
夜更冷,凍著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他轉身過去點上了燈。
  燈下再看,華筱紅躺在床上,一雙嫩藕般粉臂露在被外,她嬌靨上紅紅的,水靈靈的大
眼望著李志飛:「八少,您這是…… 」
  李志飛笑笑道:「天兒這麼冷,我怎麼能一點兒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萬一凍著了姑娘,
那可不是我的罪過。」
  華筱紅道:「那您幹嘛…… 」她那雙目光掠向桌上那盞燈。
  李志飛道:「我告訴姑娘件事兒,恐怕姑娘還不知道,我自己興了這麼一個規矩,為的
是死後不落十八層阿鼻地獄,每當殺過一個人,我總要齋戒三天,所以姑娘這份好意我只有
心領。」
  華筱紅為之一怔,道:「八少,您…… 」
  李志飛道:「姑娘,我這是一點兒折扣不打的實話,不該今兒晚上讓我干血腥事兒。」
 
  華筱紅揚起了眉梢兒,挺身坐起就要掀被子。
  李志飛道:「姑娘,我齋戒的時候連眼都要淨。」
  華筱紅倏地一聲冷笑道:「我沒想李八爺您原來是這麼個人,好吧,您請把燈熄了。」
  李志飛抬手熄了燈,黑暗中只聽一陣急促的唏嗉響,轉眼工夫之後,一陣香風從他面前
掠過刮了出去。
  李志飛笑了,抬手又點上了燈,屋門口多了個人,不是華筱紅,赫然是謝蘊如!
  她站在屋門口沒動。
  李志飛連頭都沒回便道:「姑娘怎麼不進來坐。」
  謝蘊如道:「沒有主人的話,我不敢隨便進人的屋。」她裊裊行了進來。
  李志飛回身含笑,道:「姑娘,這兒的主人不是我。」
  謝蘊如道:「至少這間屋現在是八少在住。」
  李志飛笑道:「既是這樣,那我這個主人就肅客了,姑娘請坐。」
  謝蘊如落了座,坐下便道:「我來告訴八少件事兒,『西山居士』剛派人立信兒來,白
老爺子不放心讓八少一人在京,特地把白六少跟七少也派了來,再有一個時辰就可抵京了。」
  李志飛微微一怔道!「真的麼,謝姑娘。」
  謝蘊如抬手遞過了一封拆開口的信,道:「您看看,這是『西山居士』剛派人送來的。」
  李志飛接過信抽出信箋,看過之後他搖頭笑道:「我們老爺子也真是,我又不是三歲小
孩兒,憑他老人家傳授的這身武功,還怕誰能吃了我不成。」
  他裝好信又遞還給謝蘊如。
  謝蘊如接過信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這份鎮定功夫很讓我佩服。」
  李志飛微微一愕訝然道:「姑娘這話…… 」
  謝蘊如道:「很簡單,你瞞得了別人瞞不了我,你不是關外白家的李志飛。」
  李志飛大吃一驚,旋即笑道:「謝姑娘,我明白了,是鮑師爺叫你來的吧,不要緊,請
代我回覆鮑師爺,他用不著這樣對我一試再試,他要是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到別家去,看眼
下京裡的情勢,憑我這身所學,不怕沒人搶我。」
  謝蘊如靜靜聽畢,微一搖頭道:「你冤枉鮑師爺了,也有點抬舉他,他是二阿哥的首席
師爺,可是有些時候我覺得他比我這個女流差得多,他對你的身份深信不移,
  你殺了大阿哥重金禮聘來的北六省黑道巨擘,他也很高興,已經帶著姓秦的首級回去見
二阿哥去了。」
  李志飛「哦!」地一聲道:「這麼說是姑娘你…… 」
  謝蘊如道:「不錯,是我自己看出來的,這兒的人看出你不是李志飛的,也只有我謝蘊
如一個。」
  李志飛道:「那麼姑娘又憑什麼說我不是李志飛,姑娘見過李志飛?」
  謝蘊如道:「我沒見過李志飛,要是我見過李志飛,頭一眼我就看穿你了,雖然我頭一
眼沒能看穿你,可是我頭一眼就對你起了懷疑。」
  李志飛道:「我身上有什麼破綻?」
  謝蘊如道:「當然有,你的書囊,據我所知,李志飛武功很好,在白家也是出類拔萃,
但卻不是喜歡書本的人,他是個典型的武夫,劍不離身,但絕不會隨身攜帶書囊!」
  李志飛道:「姑娘說這話不怕我聽了生氣麼?」
  謝蘊如道:「足見你不是李志飛,你要是李志飛早就對我動手了。」
  李志飛微一搖頭道:「姑娘還是算不得熟知李志飛,姑娘所知道的李志飛只是以前的李
志飛,現在的李志飛是書劍俱備,文武雙修,他知道只學劍不讀書的害處,就像我跟鮑師爺
所說的,憑一把劍了不起是個十人敵,憑一本書卻可成為萬人敵,一個人要是讀了書,雖不
敢說他能脫胎換骨,至少他懂得『非禮勿動』四個字,既懂『非禮勿動』四個字,他又豈會
輕易動手打人,尤其是對個姑娘家。」
  謝蘊如冷冷一笑道:「鮑師爺沒說錯,你的確能言善辨,李志飛要是像你所說的這麼個
人的話,他就是個不凡的年少英雄了。」
  李志飛道:「姑娘可以到關外江湖道上去打聽,誰敢說白家的李志飛不是個不凡的年少
英雄?」
  謝蘊如道:「這一點我倒信得過,用不著打聽,關外江湖道上的確沒有敢說李志飛不是
個不凡的年少英雄,只是你恐怕不知道,李志飛他不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李志飛道:「姑娘敢是指剛才華姑娘…… 」
  謝蘊如道:「不錯,我那十二妹是我們姐妹中最艷最媚的一個,你要是李志飛那個色中
餓鬼,求都怕求不到,又豈會讓她進了這間屋再出去,尤其是在她那種情形下投懷送抱,極
盡挑逗之能事。」
  李志飛淡然一笑道:「謝姑娘,那是以前的李志飛;,如今的李志飛懂得四字『非禮勿
視』,又豈會做這種淫亂之事,固然,書本上敦我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食色性也,可
是我也不能不看人,來者不拒啊,李志飛閱人已多,南國嬌娃,北地胭脂都見過,眼光還不
至於那麼低。」
  謝蘊如輕「哦!」一聲道:「這麼說我十二妹你看不中意。」
  李志飛微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謝蘊如哼哼一笑道:「要是有誰連我十二妹都看不中意的話,那當世之中恐怕再也沒有
讓他能看中意的了。」
  李志飛一搖頭道:「不,謝姑娘,你錯了,論妖艷狐媚,也許當世之中沒有人能勝過令
十二妹,可是有的人並不喜歡這一類型的女子,這就跟有的人喜愛色彩鮮艷的花朵,有的人
喜歡那出污泥不染,濯青漣而不妖的白蓮,有的人喜歡狂飲烈酒,有的人則喜歡斟杯性溫和
味芳香的淡酒,輕品細嘗的小酌一番的道理一樣,所以,以我看這世上勝過令十二妹紅粉女
兒大有人在,謝姑娘你就是一個。」
  說著話,他舉步向前,伸手搭向謝蘊如的香肩。
  謝蘊如臉色一變,霍地站起,冷叱道:「你看錯了人了,謝蘊如雖是『十二金釵』之首,
可卻跟她們十一個不同。」伸出水蔥般一根玉指點向李志飛的腕脈。
  李志飛一笑說道:「謝姑娘好俊的『蘭花指』!」
  只見他手腕一翻,謝蘊如那條晶瑩如玉圓潤皓腕竟然落進了他手裡。
  謝蘊如臉色大變,就待有第二步行動。
  李志飛已然鬆了她的皓腕,微微一笑道:「我愛的就是謝姑娘你與她們不同,要不是這
四宇『非禮勿視』,謝姑娘你今兒晚上可就錯了,夜已深,人已靜,我要睡了,謝姑娘請
吧。」
  謝蘊如臉色煞白,目光如霜刃,直逼李志飛:「任你能裝善扮,只等少時白家六少、七
少到了之後…… 」
  李志飛「哦!」地一聲截口說道:「謝姑娘不提我差點忘了,我先睡了,我六哥、七哥
到了之後,請派個人叫我一聲!」說著,他抬手就脫衣裳。
  謝蘊如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行了出去!
  李志飛笑了,抬手熄燈,脫衣上床。
  被裡枕畔,那股子醉人的幽香不散,只聽他道:「不錯,寒夜衾冷誰與共,香伴我來我
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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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11:58 |只看該作者
第 三 章 隱名埋姓立功晉身
  李志飛睡得很踏實,很舒服,天剛亮他就醒了,披衣下床開門,謝蘊如赫然就在院子裡,
他微微一怔笑道:「只道我起了五更,卻不料有人搶在了我前頭,謝姑娘早啊。」
  謝蘊如冷然走了過來。
  李志飛笑吟吟地道:「謝姑娘,我六哥、七哥昨兒晚上到了麼,怎沒人叫我?」
  謝蘊如直逼到他面前,冷然說道:「沒想到昨兒晚上你能睡得這麼踏實,的確是好鎮定
功夫,不過你不要得意,我仍然有機會讓你現原形。」
  抬手遞過一張紙條兒,道:「算你運氣,你已經正式進了二阿哥這個門了,昨兒晚上這
裡有人來,讓你今天一早到這兒報到去。」
  李志飛伸手接過了那張紙條兒,看了一眼,含笑說道:「我該謝謝姑娘。」
  謝蘊如道:「不必謝我,是你自己的運氣好。」
  李志飛道:「我所以要謝謝姑娘是有道理的,姑娘既對我的身份起了懷疑,我仍能進入
二阿哥這個門那太不容易了!」
  謝蘊如道:「那是因為我還沒掌握到確切的證據!」
  李志飛微微一笑道:「希望姑娘不是別有用心,也希望沒有人像姑娘對我這樣的對姑
娘。」他轉身進了屋。
  謝蘊如突然一驚,臉色也為之一變!
  等李志飛穿好衣裳,拾掇完畢,身上背著書囊,一手提著長劍出來,謝蘊如已經不見了,
院子裡空蕩寂靜沒一個人,李志飛沒驚動任何人,望著後院笑笑走了!
  ※ ※ ※
  李志飛又停在一座大宅院之前。
  這座大宅院不比「十二金釵」那座大宅院大,但卻比「十二金釵」那座大宅院有氣勢。
門口兩盞大燈籠,燈籠上寫著一個斗大的「蕭」字。
  兩扇大門緊緊的關閉著,聽聽裡頭,靜悄悄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李志飛沉吟了一下,轉身就走。
  他進了大宅院旁一條小胡同,順著胡同往裡走,走沒多久就到了這座大宅院後牆外,凝
神再聽聽,有動靜了,裡頭跟颳風似的,忽忽的。
  他往上一竄,一隻手扒住了牆頭,身子往上一升,探頭往裡一看,他笑了,身子一翻就
進了牆裡,點塵未驚。
  他落地處是棵大樹,這棵大樹在這後院東,從大樹後往外看,也是狼牙飛簷,也有亭台
樓榭,一草一木除了美之外還透著雅,讓人覺得這樣東西在這兒恰到好處,只挪一寸就完全
破壞了美感。
  這麼大的後院裡只有一個人,是位大姑娘,在練劍的大姑娘。
  大姑娘穿一身白,人稍瘦了些,跟謝蘊如一樣,但也跟謝蘊如一樣,瘦不露骨,看見她
會讓人很快地想起一句詞:「玉骨冰肌,自清涼無汗。」
  大姑娘跟謝蘊如一樣的美,但比謝蘊如少了股冷意,眉宇間也沒有謝蘊如那很容易感染
人的淡淡憂鬱,她有的是一股靈秀之氣,還有那不是人人都有的高雅氣度。
  如今,大姑娘玉手裡提把劍,正使得虎虎生風,看她那靈巧輕盈的步法,迅雷奔電,矯
若游龍的劍勢,顯然在劍術上有很深的造詣,當代有數的幾位劍術名家也不過如此。
  突然一聲裂帛般異響,寒光閃處,大姑娘收劍凝立,嬌軀聞風不動,簡直就像尊玉雕的
女神像。
  李志飛從大樹後走出,帶笑道:「起早是件好事,開了眼界了,蕭家的『大羅劍法』確
可當之傲世而無愧。」
  這句話剛說完,那把劍帶著一道寒光已遞到了他面前,他借劍側身,那把劍擦著他胸口
掠過,他道:「喲,這不是要我的命麼,開開眼界沒這麼大罪,姑娘這麼個美人兒,怎麼生
這麼只手。」寒光懍人,吞吐的劍芒又襲到。
  李志飛仰身一翻,身軀平射出兩丈外,他落地剛一笑,大姑娘矯若游龍,帶著一陣香風
追到,劍氣成幕,立即把李志飛罩住。
  可是李志飛身軀靈妙一閃,大姑娘這劍又落了空,大姑娘揚了眉,嬌靨上泛起了怒色,
掌中長劍往回一收,劍尖上揚,就要斜斜飛出。
  李志飛忙道:「『雷霆萬鈞』要出手了,主人再不出來我可就沒命了。」
  大姑娘入耳四字「雷霆萬鈞」為之一怔,手上也不由為之一緩。
  就在這時候,一聲朗笑傳了過來:「我說誰這麼大膽敢擅闖蕭家內院,敢情是咱們的貴
客到了,快出去迎迎吧,我昨天晚上求了半天才求來的。」
  北邊長廊上出現了一男一女,男的正是昨天晚上在大街上,從馬車上下來截住李志飛的
那位英挺俊逸中年人,女的是位國色天香,風華絕代的中年婦人,兩個人並肩緩步,宛若神
仙中人。
  大姑娘叫了一聲:「爹,娘。」纖腰微擰,飛一般的掠了過去。
  中年人指著大姑娘笑道:「傻丫頭,昨兒晚上還跟你說今天一早有貴客來,今兒個你怎
麼用『大羅劍法』待客呢?」
  大姑娘一雙美目直直地瞪著李志飛,道:「他,他就是翎表哥。」
  中年人道:「錯非是你翎表哥,還有誰能躲過咱們蕭家的『大羅劍法』?」
  李志飛窘然躬身:「姨父,您就別再臊小翎了,小翎這兒給您二位請安了。」
  中年美婦人聽得有點激動,抬手一招道:「小翎,過來,讓姨媽看看。」
  李志飛走前兩步,道:「姨媽,您怎麼還跟幾年前一樣。」
  中年美婦人道:「你這孩子,怎麼一見姨媽就耍貧嘴。」伸手把李志飛拉了過來。
  中年人一旁道:「這孩子就是這張嘴不得了,小翎,你瞧瞧我怎麼樣。」
  李志飛忙道:「您也一樣。」
  「那是。」中年人一點頭道:「不一樣還行,白髮紅顏還像話。」
  中年美婦人看了中年人一眼道:「怎麼你也耍起貧嘴來了。」目光又落在了李志飛臉上,
一雙美目之中突然湧現淚光:「小翎,姨媽多少年沒看見你了。」
  李志飛道:「恐怕有五、六年了。」
  中年美婦人點了點頭,道:「可不有五、六年了,這五、六年之中姨媽沒有一天不想你,
你呢,想不想姨媽呢?」
  「天知道。」李志飛有點激動,道:「小翎恨不得插翅飛到京裡。」
  中年美婦人兩串晶瑩熱淚掛了下來,撲簌簌落在襟前。
  中年人皺眉道:「你這是幹什麼,孩子來了該高興才對,幹嗎淚眼婆娑的。」
  「誰說我不高興了。」中年美婦人帶淚悶笑,掏出塊羅帕一邊擦淚一邊道:「孩子,你
爹媽都安好麼?」
  李志飛忙道:「謝謝您兩位老人家都安好。」
  中年美婦人還待再說。
  中年人一旁說道:「我說咱們別在這兒站著聊聊行不!來了既不讓坐也不給碗茶喝,待
會兒咱們這位貴客可又要挑眼了,走吧,屋裡去吧。」說完了話,他先走了。
  中年美婦人含笑道:「再在這兒站著,你姨父要怪我不會待客了,走吧,小翎。」
  她拉著李志飛轉過身,一眼看見了倒提長劍站在一旁,一雙目光正上下打量李志飛的大
姑娘,微微一愕,她笑道:「喲,瞧我多糊塗,你們兄妹倆還沒見見呢,湘雲,叫你翎表哥
沒有。」
  李志飛笑著道:「我還沒聽見。」
  大姑娘蕭湘雲看了他一眼,道:「翎表哥可真不客氣啊。」
  李志飛道:「自己人嘛,幹嗎客氣,你說是不是,姨媽?」
  中年美婦人佯嗔道:「你們兄妹倆跟小時候一樣,一見面就鬥嘴,好了,走吧,走吧,
進屋裡去。」
  中年美婦人一手拉一個,進了上房,中年人已經把茶沏好了,端過來一杯先給了李志飛,
道:「得巴結巴結,要不然咱們這位貴客下回就更過門不入了。」
  李志飛雙手接過那杯茶,赧然笑道:「姨父,您幹嗎這麼不饒人。」
  中年美婦人笑道:「記住了,你姨父就是這樣兒,心眼兒小得跟個女人家似的。」
  就這麼笑著,聊著,大姑娘提著那口劍坐在一旁,一雙目光始終不離開李志飛,也不張
羅去換衣裳。
  聊著,聊著,中年美婦人一雙目光落在李志飛身旁的書囊跟那口長劍上,臉上的笑容馬
上隱沒了:「小翎,聽你姨父說你要到南方去,這趟是從這裡過,今兒個就得走。」
  李志飛道:「是的,姨媽,我爹跟個朋友約好了的,不敢耽誤,就因為這趟過於匆忙,
來了就走怕你跟姨父見怪,所以我原打算等從南方回來再來給您跟姨父請安的。」
  蕭湘雲道:「翎表哥什麼事這麼匆忙啊,多待一天都不行。」
  李志飛望過去含笑道:「我巴不得能在京裡多待些日子,姨媽做的菜我好久沒吃著了,
想得不得了,可是老人家是那麼交待的,我那敢耽誤。」
  中年美婦人美目中淚光又一湧,道:「既然是你爹交待的,我也不便強留你,那就等你
從南方回來再說吧,在家裡多待些日子,想吃什麼姨媽給你做什麼。」
  中年人道:「吃滿漢全席都行。」大夥兒都笑了。
  笑聲中,中年人忽然擺了手,道:「別什麼等小翎回來,他一早就跑來了,准還沒吃午
飯,你到廚房去給他弄點吃的先讓他解解饞,雲丫頭也跟去幫個忙去。」
  長輩一番好意,李志飛自問也真還沒吃早飯,他沒吭氣,其實中年美婦人跟姑娘蕭湘雲
也沒等他說話就站起來一陣風般走了。
  那娘兒倆出了上房,中年人凝了目,望著李志飛道:「小翎,你姨媽出了名的快手,趁
這難得的機會咱爺兒倆談談。」
  李志飛微微一怔,旋即笑道:「敢情您是有意支開我姨媽跟雲表妹,我可不領您這頓早
飯的情。」
  中年人淡然笑道:「別跟我逗了,聽我說,我跟你爹的立場雖然不同,可怎麼說咱們是
親的熱的,不管什麼,我希望你能跟我說實話,也好讓我心裡有個準備……」
  李志飛訝然道:「姨父,您是指……」
  中年人道:「昨兒晚上『萬福樓』前出了條人命,你知道不知道?」
  李志飛睜大了兩眼,道:「昨兒晚上『萬福樓』出了人命,我不知道啊,您怎麼突然跟
我提這個……」
  中年人道:「這麼說殺人的不是你了。」
  李志飛道:「我連這件事兒都不知道,怎麼會是我,再說好好兒的我幹嗎跑京裡來惹這
個亂子呀。」
  中年人道:「我有我的理由,聽他們說殺人的那個人是個很俊逸的年輕人,武功相當高,
他殺的是北六省黑道一個巨擘,在座也不乏好手,京裡俊逸的年輕人不少,武功那麼高,能
在那麼多好手眼皮下來去自如,尤其是殺一個北六省黑道上的巨擘,這可就不多見了,京裡
不多見武功那麼好的俊逸年輕人,殺的又是北六省黑道上的人物,這是我為什麼會想到是你
的兩個理由,還有,昨兒晚上我碰見你的時候,你正往『萬福樓』方向走,可巧時候也差不
多,所以……」
  李志飛忙搖手說道:「姨父,這事只能說是巧合,這不是別的事兒,天子腳下,京城重
地,鬧市殺人,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人家碰上這種事兒往外推都怕來不及,您怎麼反而往
自己人頭上扣,往自己人身上攬呢。」
  中年人笑笑道:「你可別冤枉我,我沒有往自己人頭上扣,也沒有往自己人身上攬,我
只是想起來了隨口問問,不是你那最好不過。」
  李志飛道:「姨父……」
  中年人抬手一攔,道:「人既不是你殺的,這件事兒就跟咱們沒關係,別再談了,現在
我要跟你談第二件事……」目光一凝,接道:「小翎,你這趟真是從京裡路過,真是馬上就
得走麼?」
  李志飛道:「是啊,怎麼,您不信……」
  「是就好,我信。」中年人一點頭道:「我剛說過,我跟你爹的立場不同,他是一個江
湖人,他有理由做他認為該做的事,不管任何人的事,也可以不聽任何人的,我不同,早年
我受過當今的什麼恩惠,想必你爹也告訴過你,為了當年那一句諾言,當今在位一天,我得
在京裡待一天,我活在這世上一天,也就得為當今盡一天心力,仗掌中三尺青鋒,阻攔甚至
格殺每一個圖進大內危及當今的人,憑我蕭紹威這三個字,大內至今平安無事,相信今後也
沒人敢到京裡來跟我過不去,當然,我也有我的條件,我不受徵召,不吃皇糧,不拿皇俸,
紫禁城以外的事我也不管,所以,當此地那些位皇子明爭暗鬥十分激烈之際,我可以安然置
身事外,不聞不問,儘管有不少人利用一切關係,甚至不惜重金拉攏我,我也是一概不
理……」
  李志飛道:「姨父……」
  中年人蕭紹威道:「你可懂我告訴你這些事的意思?」
  李志飛道:「小翎愚昧,您明教。」
  蕭紹威道:「你出了名的機靈,我不信你不懂。」
  李志飛道:「姨父,小翎只是從京裡路過。」
  蕭紹威兩眼倏現威稜,道:「小翎,你是不是從京裡路過你自己清楚,我也明白,咱們
是自己人,用不著繞著圈子說話,這是場大是非,將來是個怎麼收場,誰也難以預料,我不
希望你捲進去,可是你要非捲進去不可,我也不願過問,因為這是紫禁城以外的事,不過有
一句話我不能不說在前頭,我絕不許你進紫禁城一步,你要是不聽,那你就是逼我……」
  李志飛忽然站了起來,正色道:「謝謝您,姨父,小翎這兒跟您擔保,我不跑進紫禁城
半步,不過姨媽那兒還請您不要提,就讓她老人家當我去了南方……」
  蕭紹威道:「機靈人怎麼說這種糊塗話,紙是包不住火的,你姨媽怎麼個性情人,再說
你只要在京裡待下去,捲進這場大是非裡,你燕翎這兩個字……」
  李志飛道:「姨父,這一點我想到了,我現在叫李志飛!」
  蕭紹威一怔道:「怎麼著,你改名換姓……」忽又一怔道:「李志飛,這個名字怎麼這
麼耳熟,我記得關外白家。」
  李志飛道:「我現在就是關外白家的李志飛。」
  蕭紹威兩眼一睜道:「李志飛可是經常會到京裡來啊。」
  李志飛道:「我跟他說好了,他永遠不會再到京裡來了!」
  蕭紹威臉色一變,猛可裡站了起來,一跺腳道:「糊塗,糊塗,你好糊塗,關外白家跟
西南甘家齊名,白閻王甘瘤子,當世之兩大強梁,徒眾難數,實力雄厚,眼下那一個敢正眼
看他們一下,你以為他們是好惹的麼?」
  李志飛笑笑道:「聽您的口氣,對這兩家您似乎有很大的顧忌。」
  蕭紹威雙眉一揚道:「小翎,你用不著這麼說,我還沒把他們兩家放在眼裡,不過平白
無故我犯不著招惹他們。」
  李志飛道:「小翎跟你一樣,沒把他們放在眼裡,平白無故也不會招惹他們。」
  蕭紹威道:「那麼你……」
  李志飛雙眉微揚:「李志飛受聘於胤仍,您可知道他一路所經有多少姑娘投井上吊。」
  蕭紹威一怔,旋即兩眼寒芒暴射,道:「那他該死。」
  一陣輕快步履聲傳了過來。
  蕭紹威稜頓時一斂,道:「別提了,有機會我再跟你談。」他轉身坐了下去。
  中年美婦人帶著姑娘蕭湘雲走了進來,娘兒倆都端著吃的,熱氣騰騰,一進來就香滿上
房。李志飛忙伸手去接,道:「姨媽讓您受累了。」
  中年美婦人笑道:「真正受累的不是我,是你雲表妹,你的面子可是夠大的,往常她從
不進廚房門一步,今兒個就見她一人兒忙,我根本插不上手了。」
  蕭紹威望著桌上「喝!」地一聲道:「八寶兒大曹糕,御膳房的名點,這東西我平日直
央告也不到嘴,今兒個你連聲都沒吭一聲就給你做好端來了,人跟人就是不同啊。」
  李志飛目光望了過去,含笑道:「謝謝雲表妹。」
  姑娘嬌靨一紅,望著乃父道:「誰說的,這東西得六樣兒面,外帶著紅絲,不好做,可
是知道您愛吃,昨兒個特意讓哈叔跑趟街一樣樣兒買了回來,本打算晚上給您做的,可是今
兒早上翎表哥來了,人家難得來,這才提早做出來讓他陪您嘗嘗……」
  蕭紹威哈哈笑道:「為吃這東西我央告你不止三月了,你早不買,晚不買,偏偏昨兒晚
上買,行啦,姑娘,我不敢吃,我怕燙嘴。」
  姑娘嬌靨通紅,連嬌嫩的耳根子都紅了,她還待再說,中年美婦人那兒接了口,說道:
「好了,好了,你們爺兒倆別逗了,讓小翎趁熱吃吧。」
  說完了話,她就催李志飛快吃,還張羅這張羅那的,李志飛自不好意思一個人吃,讓中
年美婦人也吃點兒,中年美婦人卻笑著道:「我不吃,沒聽你姨父說麼,燙嘴。」
  姑娘一擰身道:「媽,怎麼您也……」
  中年美婦人忙道:「我說著玩兒的,讓你翎表哥快吃吧!」
  沒奈何,李志飛只有一個人吃了,他這兒剛咬一口,蕭紹威那裡立即問道:「小翎,你
雲表妹這『八寶大曹糕』怎麼樣?」
  李志飛忙道:「真好,真甜。」
  蕭紹威一點頭道:「沒錯,真能甜到人心裡去。」
  李志飛為之一怔。
  姑娘嬌靨猛又一紅,上房待不住了,擰身就往外走!
  ※ ※ 

  一陣好大的風,上房門口來了個人,雄偉,健壯,都快把門堵住了,是昨兒晚上那車把
式老哈。他進屋剛叫一聲「爺」,陡地兩眼發了直,脫口叫道:「翎少爺。」
  一個箭步竄了進來,伸出兩隻毛茸茸蒲扇般大巴掌抓住了李志飛,睜圓了兩眼,叫道:
「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告訴老哈一聲。」
  李志飛一口糕還沒嚥下去,讓老哈這麼一抓一抖差點兒沒噎著,他忙往下一咽,咳嗽了
一聲才道:「哈叔,我剛來,來了就沒得空,你瞧,姨媽這兒正逼著我吃呢。」
  老哈咧著嘴道:「昨兒晚上我一眼就認出是你來了,告訴爺,爺還不信,翎少爺,多少
年不見了,你可想死老哈了,爺同夫人都安好吧。」
  這份真誠,這種熱絡在別處是見不著的,李志飛著實感動,忙道:「謝謝你,兩位老人
家都安好,你老安好。」
  老哈忙道:「哎喲,翎少爺,你這是折殺老哈。」
  蕭紹威道:「老哈,讓小翎吃了再說行麼。」
  老哈一怔,旋即一巴掌拍上自己後腦勺,咧嘴笑道:「瞧我多糊塗,淨顧著跟你親熱了,
忘了你在吃飯,翎少爺,你吃你的,我一邊兒等著你去。」
  他收手退後,李志飛讓了讓他,自己又坐下吃了,好在蕭紹威那兒已經跟老哈說了話了。
只聽蕭紹威道:「你匆匆忙忙跑進來幹什麼,有事兒麼。」
  老哈兩眼一直道:「哎,我怎麼給忘了,唉,一見著翎少爺什麼都給忘了,趙夫人跟趙
姑娘來了……」
  蕭紹威忙站了起來,道:「唉,你真要命,人呢。」
  老哈還沒說話,只聽一個帶著笑的清脆話聲傳了進來:「人在這兒呢,我們娘兒倆等不
及了,自己進來了。」
  中年美婦人忙迎了出去。
  李志飛站起來要迴避,蕭紹威抬手一攔道:「用不著,你姨媽的熟朋友。」
  就這一句話工夫,如珠的笑語已到了上房門口,中年美婦人陪著一位中年婦人,一位年
輕姑娘走了進來。
  這位中年婦人長得也很美,幾乎跟女主人難分軒輊,而且也有一種富貴的氣度!
  那位年輕姑娘,卻讓李志飛看直了眼,沒別的,那位姑娘赫然是「西山」打獵,一箭差
點兒沒射著他的那位。那位美姑娘也圓睜美目怔在那兒!
  蕭紹威拱手迎客,含笑寒暄,主客之間談了幾句之後,那位美婦人一雙清澈目光掃上李
志飛,臉上馬上浮現驚訝神色:「嫂子,這位俊哥兒是……」
  蕭夫人含笑拉過了李志飛道:「這是我的外甥燕翎,小翎,見見趙姨。」
  李志飛躬了躬身,叫了趙夫人一聲。
  趙夫人一雙鳳目微睜,把燕翎從頭看到腳,道:「哎呀,我還不知道嫂子你有這麼個俊
外甥,瞧瞧,簡直是臨風玉樹,潘安宋玉也不過如此,北京城裡那見過呀。」
  蕭夫人疼的是這個外甥,愛的是這個外甥,有人誇她這個外甥,那能不高興。
  事實上趙夫人說得不為過,燕翎他雖有這麼俊,可是在口頭上蕭夫人不能不謙虛兩句,
「誇獎」聲中她望向那位姑娘,姑娘她現在不是一身獵裝,看上去柔多了,只聽蕭夫人道:
「小翎,見見這位,你趙姨的掌珠,君秋,我看你就叫聲秋妹妹吧。」
  燕翎他暗暗叫苦,奈何當著這麼些位長輩他又不便說,望著姑娘趙君秋不自在的笑了笑,
剛要說話,誰知姑娘趙君秋已搶了先,望著蕭夫人淺淺笑了笑道:「蕭姨,君秋不敢當,這
位燕少爺人橫得很呢。」
  蕭夫人微微一怔道:「君秋,你這話……」
  姑娘趙君秋轉望乃母道:「您記得我告訴過您『西山』打獵的事兒麼,您告訴我蕭姨
吧。」
  趙夫人「哦!」地一聲笑了,她把乃女「西山」打獵巧遇燕翎的事說了一遍。
  聽完趙夫人的敘述,大夥兒都笑了,蕭夫人望著燕翎問道:「小翎,怎麼沒聽你提起。」
  蕭紹威一旁道:「當姑娘家面發威算不得英雄,有什麼好提的。」
  「可不是麼。」趙夫人道:「我們君秋回家以後直哭了一天一夜,既不吃又不喝,心疼
死我了。」
  姑娘趙君秋道:「蕭姨,君秋發誓有一天非痛揍他一頓不可,沒怎想到他就是這位燕少
爺,您看怎辦。」
  蕭夫人笑著說道:「君秋,別不依不饒的,我讓你翎大哥給你陪個不是,看蕭姨的面子,
算了,行不行?」
  姑娘趙君秋揚了揚眉道:「恐怕這位燕大英雄不肯對女兒家低頭吧。」
  蕭夫人拉了燕翎一下道:「小翎,快給你秋妹妹陪個不是吧,要不然我這屋頂就要掀下
來了。」
  理曲的不是燕翎,他自然滿心不願意,可是姨媽的話不能不聽,而且昂藏鬚眉七尺軀,
氣度也不能不放大點兒,當即淡然一笑說了話:「趙姑娘,那天的事不怪你怪我,怪我騎馬
下山不是時候……」
  趙君秋叫道:「媽,蕭姨,你們聽。」
  蕭紹威哈哈大笑,蕭夫人跟趙夫人也笑了。
  天大的事就怕笑,一笑就什麼事也沒了。
  笑聲中蕭夫人張羅客人入座,燕翎道:「姨媽,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這一句話連客人都聽怔了,蕭夫人要說話,燕翎轉眼望向蕭紹威,蕭紹威那裡開了口:
「讓他走吧,別耽誤他的正事兒,反正要不了幾天就回來了,等他回來之後留他多住兩天還
不是一樣。」
  趙夫人問燕翎上那兒去,蕭夫人告訴了趙夫人。
  趙夫人一聽也表示別耽誤燕翎的正事,再加上蕭紹威一邊幫腔,蕭夫人再捨不得也只有
忍痛了。
  燕翎走,蕭夫人要送,蕭紹威又說了話,他讓姑娘湘雲送。
  蕭夫人何許人,還能不懂自己夫婿的心意?當即就把愛女推了出去。
  老哈要跟著湊熱鬧,卻被蕭紹威抓住了,蕭紹威讓他收拾碗盤給客人沏茶去,還衝他遞
了個眼色,這回老哈明白了,樂得直笑,忙他的去了。
  姑娘湘雲送表哥往外走,客人不說話,做主人的也悶聲不響,要讓蕭紹威夫婦自己非急
煞不可。
  姑娘湘雲她冰雪聰明,焉會不知道這是兩位老人家的故意安排,惱人的是她這個表哥像
塊木頭,她都明白了,他卻看不透,眼看就要到前院了,姑娘湘雲忍不住了,突然揚起螓首
道:「表哥,你沒吃好吧?」
  燕翎「哦!」地一聲忙道:「我還沒謝謝表妹親自下廚!」
  姑娘湘雲道:「自己人用不著客氣,只要表哥別認為難以下嚥就行了。」
  兩個人畢竟說了話,說的卻全是不關痛癢的話。其實也難怪,畢竟是剛見面,儘管是親
的熱的,儘管早年見過,那時候兩小無猜又懂什麼。
  眼看又到大門口了,姑娘湘雲繞著圈子說了話:「表哥,去趟南方恐怕得好些日子吧。」
  燕翎看了她一眼:「要不了多久,只要不多耽擱,很快就會回來的。」
  姑娘湘雲道:「今兒個你沒吃好,等你回來我再給你好好做一個,多熬點兒冰糖水,再
滲點蜜。」
  燕翎道:「夠甜了,表妹!」
  姑娘湘雲頭一低道:「甜一點兒不好麼?」
  燕翎神情一震道:「謝謝表妹,我等著吃了,早走早回來,我走了,表妹請回吧。」他
走了,沒再多說什麼,也沒再多待一會兒。
  姑娘湘雲抬起了手,香唇微動,卻欲言又止把皓腕又垂了下來,剎那間,那對清澈晶瑩
的眸子裡像升起了一層薄薄的霧!難道那個情字來得這麼快!
  是小時候種下的,還是那兩字緣份!這恐怕就要問姑娘湘雲了!
  燕翎背著他的書囊,提著李志飛的劍,照著謝蘊如給他的地址,找到了他報到的地方。
這地方緊挨東城根兒,是座陳舊殘破的小廟,斷壁危垣,看樣子難禁一陣強一點兒的風!
  要不是謝蘊如給他的那張紙條兒上寫得很清楚,燕翎他簡直懷疑自己找錯了地方。紙條
兒明明白白的寫著東城根兒一座小破廟,而眼前這東城根兒的小破廟只有這麼一座。
  難道說這就是他報到的地方?難道說他要長久住在這兒?
  他好生納悶的走了進去。
  廟裡很靜,聽不見一點聲息,看不見人影,這種地方本不適宜住人。
  可是剛到那小院子裡,燕翎就臉色一變停了步,他看見了人。
  那個人在半空中,兩頭不著地。
  兩腳離地有幾尺高,脖子上拴根繩,吊在那小廟的正殿屋簷上,是個穿的很破爛的瘦老
頭兒!任何人都看得出,這老兒不是自己上吊。
  燕翎馬上提高了警覺,凝神,手臂聚功走了過去。
  他到了正殿門中石階下,抬眼再看,瘦老頭兒混身上下沒有一點傷,臉上已經變了色,
可是舌頭還沒伸出來,眼見死沒多久。這是誰下的毒手?
  這瘦老頭兒要是個拾破爛的,他不該跟任何人結有仇怨。
  這瘦老頭兒要是燕翎他來見的人,那內情可就不簡單了。
  燕翎這兒正心念轉動,一陣破空之聲起自腦後,燕翎暗暗一聲冷笑,揮起長劍往後掃去。
燕翎腦後像長了眼,「叭!」地一聲,來勢被他一劍擊個正著,可是這一聲聲響不大,似乎
也不如意料中那麼硬。
  燕翎腦際靈光一閃,矮身橫竄出去。
  他剛才站立處像下雨似的落下一蓬焦黑的汁液,落地吱吱亂響,地上都變了色,一點一
滴的焦黃。
  好厲害的毒液。不知道是什麼毒液,反正是毒液是不會錯的,要不是毒液,能把地上
「燒成」一點一滴的焦黃?
  燕翎著實吃了一驚,他身軀橫竄平射,躲是躲開了這陰毒的暗襲,但是他竄出去腳剛著
地,一蓬烏芒又灑了過來,滿天花雨般罩向了他。
  燕翎料到這一著了,他腳一著地馬上倒地翻滾,他躲過了這蓬烏芒,同時身軀騰起,閃
電一般撲向左邊一根油漆剝落的巨柱,長劍遞出,凝力掃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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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17:25 |只看該作者
  那根油漆剝落的巨柱後也閃出一條人影,衝向了燕翎,兩條人影甫接,一聲悶哼響起,
燕翎落地,手握帶鞘長劍卓立。
  一名黑衣蒙面人蹌踉著倒退出去,砰然一聲摔倒在地上。
  一陣衣袂飄風聲響動,兩名仗劍黑衣蒙面人落在摔倒在地那黑衣蒙面人身上,攔住了燕
翎。五名黑衣蒙面人同時落在燕翎身邊,圍住了燕翎。
  燕翎視若無睹,一動未動。
  只聽身左一名黑衣蒙面人冰冷說道:「你的命真大啊。」
  燕翎緩緩轉過身,目中兩道威稜直逼過去,道:「廟裡這個人是你們殺的?」
  那黑衣蒙面人一點頭笑道:「不錯,是我們殺的。」
  燕翎道:「說個理由我聽聽。」
  那黑衣蒙面人道:「很簡單,像他這種人都該殺。」
  燕翎道:「我不懂你的意思,給我說明白點兒。」
  另一名黑衣蒙面人怒笑說道:「你好大的口氣。」
 先前說話那黑衣蒙面人抬手攔住了他的同伴,道:「你要明白,是麼,好,我就給你個
明白,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這句話你可懂。」
  燕翎忽然笑了,道:「不俗,可見你讀過幾天書,我再問你,這個人是亂臣呢,還是賊
子?」
  那黑衣蒙面人道:「亂臣他還不夠格,只能說他是賊子!」
  燕翎微一點頭道:「我明白了,我現在全明白了,這麼說,你們是夥叛逆!」
  那黑衣蒙面人道:「不錯,在你們這些棄祖忘宗,賣身投靠的東西眼裡,我們確是叛
逆。」
  燕翎道:「朋友,造反謀叛可是誅連九族的大罪啊。」
  那黑衣蒙面人仰頭大笑道:「爺們還怕這個,喪心病狂的東西,給爺們納命來吧。」話
落,出劍,斗大的一朵劍花襲向燕翎心窩。
  這一劍奇快,而且極具威力,劍沒到逼人的劍氣已然上了身,要是換個別人絕難逃過他
這一劍,奈何他碰到的是燕翎。
  燕翎笑笑道:「不差,只是火候還差些。」
  他掌中帶鞘長劍遞了出去,看上去還不及黑衣蒙面人那一劍快,但是他那把帶鞘長劍卻
正敲在黑衣蒙面人的腕脈上,而且這一下還不輕。 
  那黑衣蒙面人大叫收腕,「噹!」地一聲,一把百鏈精鋼掉在了地上。
  金刃破風之聲大作,四面八方的黑衣蒙面人一起舉兵刃攻向燕翎。
  燕翎突然欺進一步,一把帶鞘長劍正點在那丟了長劍,抱著右腕的黑衣蒙面人的心窩上,
道:「都給我退回去。」
  這一著鎮住了另六名黑衣蒙面人,他們忙收勢停住,硬是沒敢動。
  只聽那黑衣蒙面人厲喝道:「別管我,剁這個狗腿子。」
  燕翎長劍往前微微一送,他悶哼一聲,身子為之一弓!
  另六名黑衣蒙面人嚇得往前欺了一步,但手上卻沒敢動。
  燕翎道:「管不管你都是一樣,一旦動起手來,他六個照樣兒得躺下三對兒,想殺我嘛
也該派幾個好樣兒的來,你要是不信,待會兒我讓你睜眼看著,現在我想跟你聊聊,我很納
悶兒,為什麼你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天趕早一步到這兒來把我要找的人給殺了,你能
給我解釋解釋麼?」
  那黑衣蒙面人沒吭氣兒。
  燕翎倏然一笑道:「沒想到你口風挺緊,骨頭挺硬的,想讓我再在你心窩上戮一下麼。」
  那黑衣蒙面人說了話,厲聲道:「休說是在心口戮一下,要殺要剮也任你。」
  燕翎笑道:「好一付硬骨頭,不愧是造反謀叛的,行,就衝你這付硬骨頭,我交你這個
朋友,讓我看看你的臉,下回見面好認識。」他可是真夠快的,劍隨話動,帶鞘的長劍往上
一揚,立即把黑衣蒙面人頭上那個黑布罩挑了起來。
  濃眉大眼的一張臉,還有一把發青的鬍子根兒,那張臉勃然色變,閃身要動。
  燕翎掌中帶鞘長劍落下,又抵住了他心窩上,笑道:「別這麼急,我話還沒說完呢,咱
們是一回生,兩回熟,不打不相識,下回再見著我做東,來順樓上喝兩盅兒去,現在請告訴
我,我上那兒報到去,我馬上走。」
  濃眉大眼大漢道:「森羅地府報到去……」
  燕翎劍尖往上一揚,正敲在濃眉大眼大漢下巴上,濃眉大眼大漢一疼開嘴,差點沒咬著
舌頭,燕翎道:「你怎麼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說正經的。」
  濃眉大眼大漢眼都快瞪裂了,但卻拿燕翎無可奈何,只聽他怒聲說道:「那是你們那幫
狗……」
  「叭!」地一聲,左臉上挨了一下,立即紅腫一道,順著嘴角流下血來。
  燕翎道:「別再有第三回了,給我說正經的。」
  濃眉大眼大漢厲喝一聲,閃身要撲。
  燕翎雙眉一揚道:「怎麼,豁出去了,我不答應你想死都不行。」
  只見他一抖腕,「叭」,「叭」,「叭」連著三聲,濃眉大眼大漢的兩肩、小肚子上各
挨了一下,疼得蹲了下去,但一雙手卻因肩疼舉不起來,沒辦法抱肚子。
  他真夠硬的,抬眼厲喝道:「你們是怎麼回事兒,告訴你們別管我,你們都聾了麼,落
在他手裡還想活著回去,給我剁啊。」
  六名黑衣蒙面人互望一眼,厲喝聲中兵刃高舉,從四面攻向燕翎。
  燕翎微微一怔道:「沒想到你們真豁出去了,好吧。」
  他突然身軀疾旋,只聽一連串的驚叫響起,只見一把把的長劍騰飛,六名黑衣蒙面人抱
腕疾退,六把長劍一把連一把地掉在了地上,有兩把直挺挺地插在地上,劍身還在顫。六名
黑衣蒙面人,那蒙面黑布罩眼洞射出了十二道驚駭目光。
  濃眉大眼大漢兩眼瞪得更大。
  燕翎跟個沒事人兒似的,笑哈哈地望著他道:「他們六個都還站著是不是?你看著好了,
只要有誰再敢動一動,我馬上讓他們躺下。」
  濃眉大眼大漢道:「你,你能殺我們,為什麼不殺我們?」
  燕翎笑笑道:「我到京裡來是來找飯吃的,那位阿哥賞我碗飯吃,我盡心盡力,竭智殫
忠讓他搬進東宮,我吃的是這裡飯,幹的是這裡事兒,別的一概不關我的痛癢,我為什麼要
殺你們,寬寬你的心,給我說正經的吧,這口飯剛扒一口進嘴,我不能讓你們砸了我的飯碗,
懂麼。」
  那濃眉大眼大漢道:「你要是純為找飯吃,這『北京城』裡有飯吃的地方多得很……」
  燕翎道:「你意思我懂,好意我也很感激,奈何二阿哥賞我的這碗飯,我已經扒一口進
了嘴,再說我這個人胃口奇大,也素不得,我不但要吃好,而且每頓少不了雞鴨魚肉,甚至
酒足飯飽之後還有人陪著樂樂,尤其有那麼一天我要穿紅戴紫,這,別處供得起麼?」
  那濃眉大眼大漢口齒啟動,還待再說。
  燕翎已然又道:「行了,朋友,你不用再說什麼了,人各有志,相強不得,告訴我另外
一個報到的地兒吧?」
  那濃眉大眼大漢道:「那是你們的事兒,我怎麼知道。」
  燕翎道:「沒人告訴你麼?」
  那濃眉大眼大漢道:「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們的人誰會告訴我這個。」
  燕翎微一搖頭道:「別跟我來這一套,既有人告訴你這個地兒,就有人告訴你另外的地
兒,砸人飯碗跟斷人財路一樣是大忌諱,我已經一忍再忍,泥人也有個土性,我只是不願傷
人,可不是不能傷人,有這麼個能全身離開這兒的機會,我希望你們別放過。」
  那濃眉大眼大漢沉默了一下道:「好吧,我告訴你,這兒只是個中途站,到了這兒之後,
這兒這個人自會告訴你該往那兒去,我知道胤仍的每一處秘密機關,卻不知道你該往那一個
秘密機關去,怎麼辦?」
  燕翎道:「這恐怕是實話,說不得我只有踏上回頭路……慢著,說不定我用不著踏上回
頭路,你說,我到這兒來,這個人事先知道不知道?」他像是跟朋友閒話家常!
  那濃眉大眼大漢為之怔了一怔道:「恐怕知道!」
  燕翎道:「那就可以碰碰運氣了。」
  他竟然捨了濃眉大眼大漢,轉身走向正殿,他根本沒防任何一個,但六名黑衣蒙面人連
同那濃眉大眼大漢卻也沒一個敢輕舉妄動的!
  燕翎上台階斬斷繩子放下了那衣著破爛的瘦老頭兒的屍身,伸手在他身上一陣摸索,最
後他在瘦老頭兒懷裡找到了一張紙條兒,打開紙條兒看了看,他把紙條兒往懷裡一放又走了
下來,邊走邊笑道:「我的運氣不錯,現在我知道該上那兒去了!」
  到了那濃眉大眼大漢跟前道:「我仍是那句話,我吃那裡飯幹那裡事,別的一概不關我
的痛癢,你給我帶句話給那位姑娘,以後別再找我的麻煩了,讓她還是多留心自己的身邊吧,
言盡於此,諸位可以走了。」
  那濃眉大眼大漢瞪大了一雙眼站了起來,道:「你知道?」
  燕翎笑笑道:「她是個聰明人,我也不傻。」
  那濃眉大眼大漢二話沒說,示意他的同伴拾起兵刃,帶著他們騰身翻牆而去。
  他們走了,燕翎笑了:「我也要走了,閣下是不是打算見我一面?」
  只聽一個冰冷女子話聲在他身後響起:「見如何,不見又如何。」
  燕翎緩緩轉過了身,他面前不遠處站著一身勁裝的謝蘊如,他笑笑說道:「姑娘何忍?」
  謝蘊如嬌靨上罩著一層濃濃寒霜,目光如刃,冰冷說道:「你明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有
什麼忍不忍的。」
  燕翎道:「謝姑娘,二阿哥待你不薄啊!」
  謝蘊如道:「你也用不著跟我來這一套,『十二金釵』都是幹什麼的你也應該明白,這
些日子以來,『十二金釵』用身子為他羅致了不少好手,他對『十二金釵』該優厚。」
  燕翎道:「『十二金釵』之中,我獨為姑娘惋惜。」
  謝蘊如道:「那倒用不著,記得我告訴過你,我跟我那十一個妹妹不同。」
  燕翎道:「那還好。」
  謝蘊如道:「你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獨為我惋惜。」
  燕翎道:「很簡單,因為姑娘跟他們不同。」
  謝蘊如道:「你這個人不該說這種話。」
  燕翎笑笑道:「我都能以不同的眼光看姑娘跟她們,姑娘獨不能!」
  謝蘊如道:「你做的事讓我沒辦法認為你跟旁人不同。」
  燕翎道:「姑娘你做的又是什麼事。」
  謝蘊如美目一睜道:「這麼說你也是!」
  燕翎一搖頭道:「姑娘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說人各有志!」
  謝蘊如冷笑一聲道:「人各有志怎麼樣?」
  燕翎道:「在姑娘眼裡,我幹的這種事不怎麼樣,可是姑娘要知道,在官家眼裡姑娘你
們這些人是謀叛造反,那是因為彼此的道不同……」
  謝蘊如怒笑道:「你說這種話,你還算是人麼,你且自問,你的列祖列宗是什麼人,你
是什麼人。」
  燕翎聳聳肩道:「姑娘要這麼說我就沒辦法了。」轉身要走。
  只聽謝蘊如冷喝道:「站住!」
  燕翎停步回身,道:「姑娘還有什麼見教。」
  謝蘊如道:「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混進胤仍的門裡目的何在?」
  燕翎道:「關外白家的李志飛,至於我的目的,剛才我跟姑娘的同夥們說得已經很清楚
了。」
  謝蘊如冷笑道:「我不信你是李志飛。」
  燕翎道:「信與不信那還在姑娘。」
  謝蘊如道:「你要知道,我能讓你進胤仍的門,也能讓你出胤仍的門。」
  燕翎道:「我相信姑娘有這個能力,姑娘請放手去做。」
  謝蘊如道:「你以為我不敢?」
  燕翎道:「我沒這麼說,姑娘連謀叛造反都敢,別的還有什麼不敢的。」
  謝蘊如冷笑道:「你不用拿這個要脅我,胤仍的人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你的。」
  燕翎道:「那麼姑娘請啊,還等什麼?」
  謝蘊如怒笑道:「你不要得意,我有十成把握,你要是李志飛,你絕不會放過我,你絕
不會放過這麼一個立功晉身的好機會。」
  燕翎笑笑道:「姑娘別忘了,李志飛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他怎麼忍心把姑娘這麼個人兒
往刀口下送,為了姑娘你,休說是區區立功晉身,就是黃袍加身恐怕他也捨不得。」
  謝蘊如眉梢兒一剔道:「你敢口齒輕薄。」她飛身掠了過來,抖手就是一掌。
  燕翎仰身飄退,輕易躲過了這一掌,道:「我句句由衷,字字發自肺腑,姑娘何忍以輕
薄見責。」
  「住嘴!」謝蘊如一聲冷叱,飛身又到,一雙玉手翻飛,立即把燕翎罩在掌下。
  眼看著燕翎已被謝蘊如罩在掌下,但只見他身子閃了兩閃,卻又美妙從容而瀟灑地脫出
了謝蘊如的掌影之外。
  謝蘊如好不羞惱,道:「你為什麼不還手?」
  燕翎道:「我的心沒姑娘那麼硬,我要一還手還能叫有憐香惜玉之心。」
  謝蘊如羞惱成怒,玉手探腰,錚然一聲龍吟,只見寒芒暴閃,一把軟劍已握在掌中,厲
叱一聲,抖劍欺上,兩朵劍花疾刺燕翎胸腹,出手便是殺著。
  燕翎卓立不動,眼看劍芒沾衣,他身軀突然半旋疾閃,謝蘊如一把軟劍擦胸而過,招式
用老,謝蘊如一個嬌軀也跟著衝到燕翎跟前。
  燕翎左掌疾轉,一把扣住了謝蘊如持劍右腕,道:「李志飛既有憐香惜玉之心,姑娘何
必苦苦相逼?」
  謝蘊如大驚,揚左掌劈向燕翎心口,同時用右肘撞向燕翎左肘,應變奇快。
  她應變快,可是燕翎也不比她慢,五指微一用力,謝蘊如立即動彈不得,她嬌靨一紅轉
白,冰冷道:「你殺了我,要不就趕快放開我。」
  燕翎道:「我要是不殺也不放呢?」
  謝蘊如道:「我就咬舌自絕。」
  燕翎道:「喲,怪嚇人的,只是,值得麼,姑娘?」
  謝蘊如厲叱道:「你無恥……」
  燕翎忽然鬆了她的左腕,攔腰抱起了她,轉身往正殿裡掠去。
  謝蘊如驚得花容失色,急忙掙扎道:「你要幹什麼?」
  就這一句話功夫,燕翎已掠進正殿暗影裡,他在謝蘊如耳邊低低道:「別出聲,往外
看。」
  謝蘊如轉眼往外看去,只見院子裡已多了四個穿褲褂兒的中年人,她一怔急道:「老四
胤禎的人,他們怎麼會跑到這兒……」
  只見四名中年漢子瞪著台階上那具屍體,一名麻臉漢子叫道:「乖乖,出了人命了。」
  一名獨眼漢子道:「準是那娘們兒干的。」
  麻臉漢子轉臉望著他道:「單瞪,你真瞧見有個娘們兒跑這兒來了?」
  「錯不了的。」那獨眼漢子道:「難道說我這一隻照子有人還看不清。」
  麻臉漢子沉吟道:「一個娘們兒跑來弄倒這麼個人兒,這裡頭有文章……」
  燕翎聽到這兒低低說道:「待在這兒別動。」說完了話,他邁步行了出去。








第 四 章 白龍道人飛劍奪命
  四個漢子馬上就發現了他,臉色一變,立即閃身暴退!
  燕翎跟沒看見他四個似的,一直走到正殿門口才停了步。
  只聽那麻臉漢子冷喝道:「朋友,你是……」
  燕翎道:「容我問一句,你們可是老四胤禎的人?」
  四個漢子勃然色變,那獨眼漢子道:「是又怎麼樣,你小子是……」
  燕翎道:「我麼,二阿哥門裡的人。」
  獨眼漢子厲笑一聲道:「這可真叫冤家路窄啊,剁他。」
  他探腰抖出一把鏈子槍,飛身撲上台階,鏈子槍抖得筆直,疾點燕翎小腹。
  燕翎一腳踢出,鏈子槍應腳高飛,燕翎跟著跨下台階,又是一腳踢中了獨眼漢子心口,
獨眼漢子大叫噴血,扔了鏈子槍躺下了,兩腳只踢彈了兩下就不動了。
  另三個臉色大變,探腰就要摸傢伙。
  燕翎人已到石階下,長劍也出了鞘,只見寒光暴漲疾閃,隨又歸了鞘。
  另三個漢子喉間各標出一股鮮血,身子一晃,砰然倒地。
  舉手投足間,四個人躺下了兩對。
  一陣香風襲人,謝蘊如到了他身邊,滿面驚容望著他道:「你絕不是關外白家的李志飛,
李志飛的武功固然在白家稱最,劍術也相當快捷狠辣,但卻還沒有厲害到這種程度!」
  燕翎目光一凝道:「姑娘何必在這上頭費心?」
  謝蘊如道:「你要不是李志飛,我絕不能讓你留在京裡!」
  燕翎道:「為什麼?」
  謝蘊如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何在,總覺得你對我們是個威脅。」
  燕翎道:「我要是李志飛,對你們就不是威脅?」
  謝蘊如道:「當然,李志飛遠比你好對付,他的武功不如你,而且他的用心只有一樣!」
  燕翎道:「謝姑娘,我說過不過問你們的事,這還不夠麼?」
  謝蘊如道:「我信不過你,除非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到京裡是來幹什麼的。」
  燕翎雙眉微揚道:「謝姑娘,難道你真不怕逼急了我?」
  謝蘊如道:「我不怕,我們這些人隨時都能死,也一直抱著隨時犧牲的決心。」
  燕翎一點頭道:「好吧,我告訴你吧,我不是李志飛,可是我到京裡來的目的卻是跟李
志飛一樣。」
  謝蘊如道:「那麼你為什麼冒充李志飛?」
  燕翎道:「這樣比我毛遂自薦要容易得多了,人都會走捷徑,事實證明,我做的並沒有
錯。」
  謝蘊如道:「李志飛呢?」
  燕翎道:「武林中已經沒有李志飛這個人了。」
  謝蘊如美目一睜道:「你殺了李志飛?」
  燕翎一點頭道:「不錯。」
  謝蘊如道:「你不怕白家的人將來找你?」
  燕翎淡然一笑道:「一旦我在二阿哥門裡站穩,白家豈奈我何,憑我這身藝業我也不相
信他們能討得好去。」
  謝蘊如搖頭說道:「我還是不相信你的話。」
  燕翎目光一凝道:「謝姑娘……」
  謝蘊如道:「我不相信你來京的目的跟李志飛一樣,要是你來京的目的跟李志飛一樣,
你豈會別的事一概不管?」
  燕翎道:「那就只有等以後讓事實來證明了,眼前我就可以先證明一點給姑娘看。」一
指地上四具屍體道:「姑娘可知道我為什麼不留一個活口?」
  謝蘊如道:「你現在想往胤仍門裡鑽,總得……」
  燕翎微一搖頭道:「看來我這番心意白費了,謝姑娘,我是到這兒來報到的,儘管我已
經得到指示我該到那兒去,可是這兒的這個人卻遭人殺害了,我不能讓人懷疑到我頭上來,
也不能實話實說,只有把這筆帳扣在他們頭上,姑娘說是不是。」
  謝蘊如呆了一呆道:「你真是這意思?」
  燕翎道:「皇天后土,神人共鑒,姑娘要再不相信我就沒有辦法了。」
  謝蘊如深深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道:「你有這麼一身好武藝,為什麼不為漢族世胄、
先朝遺民盡點力。」
  燕翎微微一笑道:「謝姑娘,我跟你那幾位弟兄說的話你應該都聽見了,我的需求……」
  謝蘊如道:「一樣,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燕翎目光一凝道:「要是我要謝姑娘你……」
  謝蘊如臉色一變,旋即神情一肅道:「只要你是真心為漢族世胄、先朝遺民盡力,我願
意。」
  燕翎吁了一口氣道:「謝姑娘的犧牲太大了!」
  謝蘊如道:「只要能為我義師增添一生力軍,謝蘊如個人又算得什麼。」
  燕翎兩眼倏現寒芒,道:「謝姑娘,你讓我感動,也讓我敬佩,無如人各有志……」
  謝蘊如臉色一變,雙眉陡揚,揚玉手一掌摑了過來。燕翎竟沒躲,任謝蘊如那一巴掌結
結實實地打在臉上,他那冠玉般的俊臉上,立即現出幾道鮮紅指痕。
  謝蘊如一怔道:「你,你為什麼不躲?」
  燕翎淡淡一笑道:「要是這能消姑娘的氣,我認為值得!」話落,他轉身要走!
  「站住。」身後謝蘊如一聲冷喝。
  燕翎停步轉身,道:「姑娘還沒有消氣麼?」
  謝蘊如冰冷道:「告訴我,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為什麼你仍不肯?」
  燕翎道:「剛才我不告訴姑娘了麼,人各有志。」
  謝蘊如道:「別忘了,你也是漢族世胄,你也是先朝遺民。」
  燕翎道:「謝謝姑娘提醒,我沒有忘,只是為人在世不能不懂通權達變,姑娘試看古今
那些個走路不會拐彎兒的人,那一個不是窮困潦倒,一輩子不得志,到頭來落個鬱鬱而終,
人生不過數十寒暑,得意是這幾十年,不得意也是這幾十年,何必不看開些?有道是,『識
時務者為俊傑,知進退者方算高人』,姑娘!咳,說到這兒我倒想過來勸勸姑娘……」
  謝蘊如嬌靨發白,冰冷道:「不必勸我,你說為人在世要懂通權達變,否則就會窮困潦
倒,一輩子不得志,到頭來落個鬱鬱而終,你說識時務者乃為俊傑,知進退才算一局人,我
就說幾個人你聽聽,遠的不提,我撿幾個近在眼前的,洪承疇、吳三桂、尚可喜、耿仲明這
四個人可算是如你所說的懂通權達變,可算得俊傑與高人,洪承疇貴為大學士,吳三桂進封
親王,尚可喜、耿仲明也得王爺,他們可算得得意,所得到的千百倍於你的需求,但是這四
個人的立場如何?鳥盡弓藏,免死狗烹,這些你不會不知道吧?」
  燕翎道:「知道,誠如姑娘所說,這四個人近在眼前,我怎麼會不知道?但是這只能怪
他們自己不好,朝廷待他們不薄,就像姑娘所說,洪承疇貴為大學士,尚可喜、耿仲明、吳
三桂皆封王爺,尤其是吳三桂更獲封親王,這等榮耀豈同小可,可是他們不是心有二志便是
謀叛造反,這能怪他們落得那種下場,打古至今那一個做君上的也容不得臣下背叛他啊,所
以說我還是要勸姑娘醒悟回頭,明哲保身……」
  「夠了!」謝蘊如如冰冷道:「我看你的血已經冷了,心已經沒了,讓你活在世上不如
養個畜生。」忽抬皓腕,當胸一劍刺了過去。
  她這一劍出人不意,攻人無備,奇快,而且距離又近,按說是十拿九穩,準備一劍貫穿
燕翎的。但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見燕翎身軀一閃,謝蘊如這十拿
九穩的一劍卻落了空,而且那一段皓腕又落進了燕翎手裡。
  燕翎望著她冷冷地道:「姑娘,像我這種人命卻大得很哪。」
  謝蘊如又羞又氣,想哭,可是她哭不出來,她顫聲說道:「你最好殺了我。」
  燕翎道:「我不說過了麼,這種事我不管,緝反拿叛另有人在,再說,我李志飛一向憐
香惜玉,謝姑娘,奉勸一句,別老是盯著我,跟我過不去了,有那工夫還是多留意自己吧。」
話落,他鬆了謝蘊如的皓腕,騰身飛掠而去。
  謝蘊如嬌軀機伶暴顫,突然間掛落兩串珠淚!
  ※ ※ 

  燕翎照著那張紙條兒上所寫的地址找到了一個地方,這地方看得他又一怔,這地方比東
城根兒那座破廟還讓他驚奇。
  這地方不是別處,赫然是道教之正觀「白雲觀」!
  提起這座「白雲觀」,那可是大有來頭。這座「白雲觀」在「西便門」外,每年元月十
八、十九兩天為「燕九節」,是「白雲觀」的熱鬧時候。
  「白雲觀」「燕九節」是紀念「長春真人」跟邱元清的,觀裡所祀的「長春真人」丘處
機,字通密,別號長青,年十九(金大定六年)入崑崙山修道,元世祖遠征之際,率十八道
應召,後置長青於燕京之「太極宮」,總管全國道教,並參劃政事共十二,八十歲而化,這
也是元朝利用道教統制人民之一例。
  邱元清於明初信道,入闡三清,有識者薦元清於明世祖,認元清為非常之才,有用於邦
國,世祖大喜,乃賜以美麗宮嬪,元清不敢卻,乃於正月十九日自宮,故定是日為「閹九
節」,為避免「閹」字,故用同音燕字,所以又稱「燕九節」!
  燕翎做夢也沒想到他報到的地兒會是這座供奉三清的「白雲觀」,難道說這些三清子弟
出家人也參與這場兄弟之間的流血爭鬥!
  燕翎這兒正怔神間,忽聽身後傳來了一陣步履聲,其聲輕捷,一聽就知道是位練家子,
他忙定神轉身,只見一名長髯全真已來到近前。
 這位全真好像貌,長眉鳳目,美髯及胸,還真有點仙風道骨,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十
足,目光銳利逼人,不但確是個練家子,怕還是位內外雙修的一流好手。
  燕翎兩眼凝望著他,沒動,也沒說話。
  這是燕翎聰明的地方,他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白雲觀」來頭大,觀裡的全真受朝廷供
奉,身份非比等閒,一個不好就會鬧出亂子。
  那長髯全真在他面前五尺處停步,凝目上下一打量,突然開口說道:「施主可是姓李?」
  燕翎一聽這話就明白了,這長髯全真是來接他的。心裡一寬道:「不錯,道長……」
  那長髯全真又問道:「施主剛從東城根兒來?」
  燕翎微一點頭道:「沒錯!」
  那長髯全真突然向他伸出了手,道:「讓貧道看看施主的憑據。」
  燕翎一怔,可是馬上就明白了,抬手把從東城那座破廟裡瘦老頭兒身上找來的那張紙條
兒遞了過去。
  紙條兒剛放在長髯全真手裡,長髯全真手掌疾翻,五指微屈,閃電般抓向燕翎腕脈。燕
翎當即又是一怔,可是他應變極快,沉腕,出指,上揚的食指正點在長髯全真的掌心上。
  長髯全真手臂一震,疾快收回右掌,一雙鳳目中射出兩道冷電般寒芒,直逼向燕翎。燕
翎沒動,凝神聚功,靜等他下一步的行動。
 忽然,長髯全真目中兩道寒芒隱斂得無影無蹤,道:「不錯,足堪膺此重任,施主聽清
楚了,貧道三清弟子出家人,身受朝廷供奉,可算任何一位阿哥的人,但貧道受過二阿哥一
次恩惠,只有幫他一次忙作為答報,不過貧道不能不防他日事發被牽連在內,從現在起,施
主要改名換姓……」
  燕翎呆了一呆道:「怎麼,還要改名換姓?」
  那長髯全真道:「不錯,施主若是不願,請即刻回到來處去。」
  燕翎忙道:「我沒說不願意,我只是不明白,二阿哥已知道我是什麼人,既在他門裡又
何須……」
  那長髯全真道:「施主要是仍在二阿哥門裡,自然不必改名換姓,貧道也不會怕什麼他
日事發被牽連,無如從現在起,施主已不在二阿哥門裡。」
  燕翎為之一怔,訝然道:「從現在起我已不在二阿哥門裡,那麼我……」
  那長髯全真道:「施主待會兒就知道了,現在先把自己的姓名想好,姓什麼,叫什麼?」
  燕翎略一思忖道:「白,白玉樓。」
  那長髯全真道:「姓名有了,出身?」
  燕翎道:「南七省武林!」
  那長髯全真道:「師承?」
  燕翎道:「要這麼詳盡麼?」
  那長髯全真道:「貧道不能不防人問起。」
 燕翎道:「道長放心,我自有說辭。」
  那長髯全真目光一凝道:「施主,這……」
  燕翎道:「白玉樓江南首屈一指,縱橫南七省,睥睨黑白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長髯全真道:「這麼說白玉樓確有其人。」
  燕翎一點頭道:「不錯,確有其人。」
  那長髯全真一搖頭道:「不好,施主應該想個根本無其人的化名,即使有其人,也該找
個籍籍無名,默默無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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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19:19 |只看該作者
 燕翎道:「道長錯了,只有確有其人的才不怕查,再說我這身還不太差的藝業,也不像
是個籍籍無名,默然無聞的人,是不?」
  那長髯全真道:「話是不錯,可是此人名氣太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旦查起
來……」
  燕翎笑道:「這個道長放心,白玉樓早在半年多以前就離奇地失蹤了,沒人知道他的下
落,沒人知道他的生死。」
  那長髯全真道:「貧道不是這意思,貧道是說萬一京裡有人認出施主不是白玉樓,或是
有人聽說白玉樓在京裡出現,到京裡來探視……」
  燕翎笑道:「這個道長也請放心,巧得很,我長得有八分神似白玉樓,不瞞道長說,白
玉樓在南七省成名之後,北六省有不少人把我當成了他,有的人對我客氣的不得了,有的人
卻硬要找我拚命,為此我特地跑了一趟南七省找白玉樓看個究竟,一看之下,道長猜怎麼著,
簡直就分不出誰是誰來。」
  那長髯全真呆了一呆道:「有這種事,貧道沒想到世上真有兩個人長得這麼相像的,既
是這樣……」忽一凝目光道:「施主,那白玉樓只是離奇失蹤,萬一有一天他突然出現……」
  燕翎笑笑搖頭道:「這個道長更可以放心,別人不知道,我最清楚,今生今世白玉樓是
絕不會再出現了,除非閻王爺再給他一條命。」
  那長髯全真神情一震,深深地白了他一眼,道:「原來如此,施主請跟貧道來吧。」
  燕翎跟在那長髯全真之後往「白雲觀」走,那長髯全真不走「白雲觀」正門,卻繞向
「白雲觀」後。「白雲觀」後是「春花園」,亭、台、樓、榭之勝一應俱全。
  剛進「春花園」門,一陣甜美清脆的女子話聲與如珠笑語傳了過來,聽得燕翎為之一怔,
他想問,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那長髯全真卻沒聽見似的,逕自在前帶路,也沒有告訴
他什麼意思。
  走完一條兩邊栽花的青石小徑,又進了一重門,燕翎看見了,「春花園」不算太大,但
園美無須大,園里長廊縱橫,建築美輪美奐,不但亭、台、樓、榭一應俱全,而且到處奇花
異卉,到處是如茵的細草。
  在那如茵的細草地上,一座朱爛碧瓦的八角小亭裡,坐著兩男一女,亭周圍幾丈以外,
隔幾步便站著一個穿褲褂兒,俐落打扮的壯漢,一個個腰裡都鼓鼓的。
  亭裡那兩男一女之中,兩個男的年紀都不大,一個濃眉大眼,穿的是件青色長袍,團花
黑馬褂兒,一個很白淨,頎長的身材,一襲全身的長袍,配上一張冠玉般的臉,顯出幾分俊
逸與英挺,只是滿臉的驕氣,眉宇間陰鷙之氣也嫌濃了些。
  那個女的,是位二十上下的大姑娘,人跟塊玉琢成的似的,驕嫩無比,而且要多白有多
白,似乎她那兒都不能碰,碰一下就能碰破她,姑娘她不但嬌嫩而且美艷,尤其動人的是那
雙黑白分明,水靈靈的眸子,跟粉頰上的一對小酒渦兒,她穿的是翠綠色的小襖,翠綠色的
白褶裙,襟上還繡著一朵大牡丹花。
  三個人亭子裡談笑,尤其那位姑娘,一陣陣銀鈴也似的笑聲,醉人。
  長髯全真帶著燕翎進了「春花園」,立即引來附近那些個壯漢的目光,但並沒有過來阻
攔。
  亭子裡那三位之中,那位姑娘頭一個看見了長髯全真跟燕翎,微微一怔馬上靜下來了,
一雙美目睜得老大,直直地盯在燕翎臉上。
  這麼一來那兩位爺們兒也住了嘴,停了話,扭頭望了過來。
  燕翎裝看不見,那長髯全真卻加快了步履。
  很快地到了小亭外,長髯全真在石階旁停了步,微一稽首,恭聲說道:「八爺,給您推
薦的人到了!」
  濃眉大眼,穿長袍馬褂兒的那位一雙銳利目光落在燕翎臉上,道:「就是他麼?」
  長髯全真恭應一聲,轉過身來道:「這位就是八阿哥,快上前見過。」
  燕翎入耳一聲「八阿哥」,心裡馬上打了個轉兒,心想:「這不知道是那位高明人兒出
的主意,他是二阿哥的人,曾經在眾目睽睽之下,為二阿哥殺了大阿哥重金禮聘來的好手,
現在卻又讓他混進八阿哥門裡來,聽說大阿哥跟四阿哥是一黨,這位八阿哥拉攏了幾個兄弟
也自成一黨,而八阿哥這一黨卻跟那位陰摯的四阿哥胤禎為首的那一黨,是活冤家,死對頭,
不見明爭,不絕暗鬥,這一招豈不是分明利用他加深四阿哥跟八阿哥之間的仇恨,坐山觀虎
鬥,讓鷸蚌相爭,好坐收漁人之利的高明啊,高明。」他心中念轉一舉步向前,微一躬身道:
「江湖草民白玉樓,見過八爺。」
  大姑娘這當兒如大夢初醒,只聽她輕輕叫了一聲:「挺俊的嘛。」
  挺白淨、挺英挺那位雙眉忽地一揚道:「你不懂跪拜之禮嗎?」
  燕翎心知擺架子、找麻煩的來了,當即淡然說道:「懂,但江湖草民不慣這個,還要看
八爺是否計較。」
  大姑娘為之一怔!嬌靨上馬上浮現起一片驚訝異色。
  挺白淨、挺英挺那位臉上變色,霍地站了起來。
  八阿哥抬手一攔,望著燕翎似笑非笑地道:「沒想到你還挺傲的啊?」
  燕翎道:「不敢,草民以為八爺應該計較一個是不是可用之材,不該計較他是否懂官場
俗禮。」
  八阿哥兩眼猛睜,一點頭道:「好話……」
  挺白淨、挺英挺那位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你自以為是可用之材。」
  燕翎道:「閣下以為這位道爺推薦我到八阿哥門裡來,是來幹什麼的。」
  挺白淨、挺英挺那位冷笑一聲道:「好,好,好,好一張俐口,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樣
一個可用之材。」閃身跨步,抖手就是一掌。
  燕翎微退半步,那位一掌落空,燕翎道:「八爺。」
  八阿哥道:「不要緊,你出手吧!」
  說話間那位跨下石階,一掌又自攻到,頗見力道,但卻是一般的拳腳。
  燕翎抬手便抓住了他的腕脈,微微振腕一抖,那位踉蹌後退,差點兒沒一屁股坐下去。
那位羞惱成怒,一穩身軀,搶步又上,左拳右掌,攻的都是燕翎的要害!
  燕翎有了氣,微跨半步躲開左邊那一拳,挺腕出去硬拚右邊那一掌,他只用了三成力,
砰然一聲,那位大叫踉蹌暴退,一屁股坐在亭邊石階上,臉煞白,一隻右掌再也抬不起來了!
  大姑娘忙站起來走到那位身邊,俯下身道:「玉鐸,你怎麼樣,礙事麼?」
  那位咬牙站了起來,道:「不礙事……」惡狠狠地望著燕翎,兩眼都紅了,道:「你給
我留心點兒,這一掌我非討回來不可。」
  八阿哥站了起來,皺眉笑道:「這是幹什麼,跟小孩兒似的。」
  大姑娘抬眼望著燕翎道:「你怎麼能對玉鐸貝子這樣。」
  天啊,原來這位是紅貝子。燕翎為之一怔,旋即道:「姑娘原諒,草民這是出於自衛,
而且草民請示過八爺。」
  八阿哥含笑道:「這位是玉倫格格。」乖乖,又是位格格。
  燕翎又復一怔,跟著微一欠身道:「草民見過格格。」
  玉倫格格寒著臉哼了一聲道:「看不出,你眼裡還有我們。」
  八阿哥一擺手道:「好了,好了,怎麼你們倆都跟小孩兒似的,我要的就是這種好手,
求的就是這種好手,你們倆不常說我的人都是些不堪大用的酒囊飯桶麼,現在好不容易玉清
推薦這麼一個好手給我,你們倆都先跟他鬥上了,這不是讓人看笑話麼,好了,好了,看我
的面子算了,玉樓,你重給他兩位見過禮吧。」
  燕翎何等聰明個人,樂得就此算了,也給八阿哥台階,當即欠身答應:「草民遵命。」
轉沖貝子玉鐸跟格格玉倫躬了躬身。
  玉鐸的臉色還是那麼煞白,玉倫嬌靨上的寒意卻登時消了不少。
  八阿哥轉望長髯全真,含笑道:「玉清,我不會忘記你的好處的,這件事我自有酬謝,
好好幫幫我的忙,等將來我坐上了『太和殿』那張椅子,這南北兩派道教都歸你管,我也像
忽必烈那樣,在京裡給你蓋座『太極宮』。」
  長髯全真忙躬身:「謝八爺恩典。」
  八阿哥擺擺手道:「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忙前頭觀裡的事兒去吧,我再坐一會兒就走,
你也不用送,免得惹眼?」
  長髯全真恭應一聲告退而去,臨走也看了燕翎一眼,想說的全在這一眼裡了!
  長髯全真走了,八阿哥沖燕翎招招手道:「玉樓,進來坐,咱們聊會兒。」
  他先坐了下去。
  燕翎答應一聲進了小亭,把書囊跟長劍往邊兒上一放,逕自坐了下去。
  玉倫忙跟著坐下,她就坐在燕翎對面,一坐下一雙水靈的美目便盯上了燕翎。
  只有玉鐸沒坐,他還白著臉,道:「你們聊吧,我走走去。」
  沒等人說話,他就邁步出亭而去。
  八阿哥搖搖頭道:「這人真是,不管他了,過一會兒就好了!咱們聊咱們的。」轉望燕
翎道:「你那兩個字兒是金玉的玉,樓閣的樓?」
  燕翎道:「是的,八爺。」
  玉倫道:「有外號麼?」
  燕翎道:「回格格,沒有。」
  玉倫「咦!」地一聲道:「你怎麼會沒有外號,我聽說江湖上的人都有外號。」
  八阿哥道:「誰說的,那可不一定,江湖上的人並不是個個都有外號,王樓,你從那兒
來,我只說你以前在那兒。」
  燕翎道:「回八爺,草民……」
  八阿哥一搖手道:「別什麼『回』呀『草民』的,你跟我用不著行這個,我聽著彆扭。」
  燕翎又何嘗喜歡這個,巴不得他有這一說,道:「謝謝您,玉樓遵命。」頓了頓道:
「我從南方來,我以前一直在南七省。」
  玉倫道:「江南麼?」
  燕翎道:「可以這麼說。」
  玉倫忙道:「我還沒到過江南,不過我聽說江南很不錯,比北方好。」
  燕翎笑笑道:「江南到處小溪流水鳥語花香,『江外風嬌日暖,翠邊水秀山明』,丘壑
泉林,濃樹疏花,無不欣欣有致,南湖的煙雨,吳錫的庭園,黃山的松石,廬山的雲海,錢
塘的狂潮,雁蕩的飛瀑,乃至望太湖三萬六千頃,歷盡風帆沙鳥,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
煙雨樓台,這些是不錯。
  只是要說江南比北方好,我卻不敢苟同,我們也不是說北方強似江南,而是無論東西南
北,都有它的特色都有它的長處,河套、黃淮、吳越、雲夢、松遼,或有黃金似的扶桑之地,
或有瀚海戈壁的萬里黃沙,或有水送山迎的曲溪幽澗,或有浩浩蕩蕩的長江大河,有雲貴康
藏的高原,有洪澤雲夢的湖沼之鄰,有渺無邊際的原始密集森林,也有雄壯無比的五嶽名山,
風蕭水寒,燕趙多悲歌慷慨之士,湖山秀美,益增江左的文采風流,聽那漠北的茄聲駝鈴,
看那東北的大豆高梁,粗獷中的偉大,冰雪中的剛強,卻是別處所沒有的。
  再看西北一帶的皇陵,商周時代的古墓,秦始皇的阿房宮遺址,洛陽北邙的墓誌碑碣,
嵩山太室、少室石闕,安陽的殷虛甲骨,龍門的精美石刻,燉煌的壁畫經卷,西安的碑林,
這又豈是別處所有的,試望山海關、古北口、居庸關、雁門關、嘉峪關,看那山巒起伏,彌
淪綿渺的萬里長城,又是何等雄壯,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歷史上多少愛國男
兒,沙場名將以捍衛國土,壯烈犧牲,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
四方,似這等慷慨悲歌,又是何等激人胸襟。
  看我六大古都,石頭城闕,宮殿苑囿,何等莊嚴綺麗,南朝金粉,吳官花草,多少興亡
遺跡,登彭城的『霸王樓』以憶:『力拔山兮氣蓋世』,豪情未減,讀『燕子樓』的艷詩,
英雄美人與時俱逝,錦江邊的『薛濤井』,灌縣城的『二王廟』,有的是風流遺韻,有的是
萬代功勳,登劍門而險天下,古棧道蜀魏相爭,格格請看,我國土是不是段段寸寸無不『江
山如畫』,我一景一物是不是也無不風流瀟灑,能說那一個地方強似那一個地方麼?」
  玉倫聽直了眼,喜呼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倒各處都要去玩玩了。」
  畢竟是嬌格格,只惦記著玩。
  八阿哥卻為之動容,道:「玉樓,這麼看你不只是武學上的高手。」
  燕翎倏然一笑道:「八爺,說穿了不值一文錢,有些地方我去過,有些地方卻是我從書
上看來的。」
  八阿哥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還不夠麼,玉樓,你讓我有如獲至寶之感,我要
好好借重你,我要好好借重你。」
  玉倫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能讓我這位八哥說這話可不容易……」
  燕翎道:「那是八爺垂愛。」
  玉倫道:「玉鐸跟著大學士明珠讀書,自詡為書簍子!其實這些年輕的裡頭除了納蘭容
若也就是他了,以我看他恐怕還不如你。」
  燕翎道:「那是格格誇獎。」
  玉倫瞟了他一眼道:「玉鐸都當仁不讓,你幹嗎這麼客氣。」
  八阿哥道:「跟玉鐸比,他只在京裡待著,憑他,誰又能不讓他三分,他那知道天有多
高,地有多厚。」
  玉倫道:「這倒是。」
  燕翎道:「您二位過於貶貝子爺了,名師出高徒,強將手下無弱兵,大學士主持修書館,
編選康熙字典、四史精華、佩文韻府,道德文章冠絕當世,貝子爺受他的薰陶,還能差得
了。」
  八阿哥搖搖頭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當然,不能說明珠肚子裡沒一點東西,有,可
是不多,他能從部曹微職直升大學士,靠的不是他肚子裡那點玩藝兒,主持修書館的是他,
可是編選康熙字典、四史精華、佩文韻府,卻是他跟他兒子納蘭容若花大錢請來的槍手,你
說,玉鐸跟著他還能學到什麼。」
  這,燕翎容有風聞,不過這位八阿哥也過於貶這位大學士了些,當然,這是因為明珠是
二阿哥胤仍的心腹。
  提起這件事來,還得從遠處說起,據說康熙年輕時也相當風流,風流的康熙皇帝偏偏碰
上一個乖巧的太監小如意,小如意見這位皇上風流,常在外頭買些邪書偷偷帶進去獻給康熙,
康熙平日只從侍讀學士那兒聽些經史,看的也全是之乎者也的文章,那見過這麼有趣兒的書
畫,從此便丟下了經史,沒日沒夜的看那些書,簡直就廢寢忘食,這一看不但那些妃子倒了
霉,便連一些宮女也遭了殃,而小如意又強著康熙說漢女如何如何嬌嫩,如何如何溫柔,康
熙就全記在了肚子裡。
  當時文華殿大學士張英,尚書姚江養著不少美人,兩個人都娶了七八個如夫人,個個長
得姿色嬌艷,體態風流,那時候北京城裡有這麼幾句歌兒:
  「論美人,數姚張,你有西施女,我有貴妃楊,等閒不得見,一見魂飛揚。」這幾句歌
兒經由小如意的嘴傳進了康熙的耳朵裡,這一下子不得了,趕巧沒多久碰上皇太后的萬壽,
上諭下來,凡漢官命婦,隨著滿人一律進宮叩祝,姚張兩家的女兒自是少不了,一個個按品
大裝,進宮拜壽,結果等到萬家燈火一起退出宮來的時候,就有張英的二兒媳婦被掉了包,
換了人,弄得個張學士忍氣吞聲不敢聲張,過沒幾天,皇太后下了道懿旨:「凡漢官命婦,
以後一律不准進宮。」文武百官為之莫名其妙,只有張學士父子兩心裡難受。
  自此以後,康熙把宮裡的旗女全丟在腦後,逼著小如意帶他出去玩兒,小如意那敢違背,
這一玩又玩出了毛病,康熙在騾馬市大街看見一輛驢車,車裡有個少婦,這位少婦使得康熙
驚為天人,吩咐小如意無論如何今夜也得把這個少婦弄進宮去。
  小如意自不敢說個不字,打聽了半天打聽出來了,少婦的丈夫姓衛,在騾馬市大街開了
一家布莊,那少婦是歸寧去的,小如意靈機一動,買通了那個趕車的,答應給他個小差官做,
要他把車趕進宮去,就這樣那個少婦進了宮。
  康熙如獲至寶,當夜絳雪齋臨幸,隔沒幾天,姓衛的布莊不開了,當上了御前侍衛,那
少婦也被封為衛妃,當然,他夫妻倆瞞著康熙也常見面,不到七八個月,衛妃生了個孩子,
肥頭胖耳,啼聲洪亮,康熙樂得不得了,取名胤禎,也就是四阿哥,後來的雍正皇帝。
  康熙當時便有意立胤禎為太子,可是衛妃以為康熙兒子眾多,將來弟兄爭位,自己的兒
子又不是「龍種」,萬一將來被查出來連她都要跟著倒楣,卻求康熙早立胤禎為太子,康熙
嘴上答應,心裡卻打算等胤禎大一點兒再說。
  等到康熙殺了驕狂跋扈的顧命大臣鱉拜,就想到自己應該早立太子,免得日後受大臣的
欺弄,他想起了衛妃的話,又想起自己有三十五個兒子,倘立胤禎,怕眾皇子不服,依理該
立胤仍,卻因寵愛衛妃,不忍不聽她的,想了半天,靈機一動,拿了兩籠「暹羅國」進貢來
的白老鼠賞給老二胤仍,老四胤禎,然後派心腹內監去打聽結果,結果是二阿哥看一籠老鼠
可憐,打開籠子把老鼠都放了,而四阿哥都把一籠老鼠分為幾隊教它們打仗,不聽號令的就
殺,玩了一天,一籠老鼠全給他殺光了,康熙一聽就厭惡上了胤禎,乃就打算立胤仍,傳大
學士明珠進宮一商量,明珠居然竭力慫恿立胤仍,於是乎胤仍就成了東宮太子。
  八阿哥把話說完,燕翎這裡正打算接話,一名黑衣漢子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
  八阿哥當即喝問道:「什麼事兒這麼慌慌張張的。」
  那名黑衣漢子到了亭外打了千,恭恭敬敬的說了聲:「回您的話,是,是……」
  目光一掃燕翎,遲疑著沒說下去。
  燕翎還能不懂這個,含笑站起,道:「八爺,我……」
  八阿哥抬手攔住了他,望著那名黑衣漢子道:「這兒都不是外人,有什麼話只管說。」
  那黑衣漢子恭應一聲道:「稟您,白回回那兒讓人挑了……」
  八阿哥臉色一變,霍地站起,道:「怎麼說,白回回那兒讓人挑了,是誰幹的?」
  那黑衣漢子道:「是個道士,叫『白龍道人』,據說是四阿哥重金聘來的好手。」
  八阿哥臉都白了,兩眼殺機外射,咬牙道:「好,好,好,好個老四,居然先下手動我
了,告訴他們,給我多帶人去,今兒晚上三更以前,我要白龍道人的人頭,另外還得給我挑
他一處機關,去。」八阿哥道:「還站這兒幹什麼,還不快去。」
  那黑衣漢子苦著臉遲疑著道:「您不知道,那個白龍道人是個好手,聽說會放飛劍……」
  八阿哥一拍石桌怒聲說道:「我是不知道,我不管他會不會放飛劍,我只知道我養你
們……」
  燕翎忽然說道:「八爺,你能否暫息雷霆聽我說句話。」
  八阿哥霍地轉過臉來道:「王樓,你聽聽,這怎麼能叫我不生氣,我養著他們不是淨讓
他們給跑腿報喪的……」
  燕翎道:「八爺,這位沒說錯,白龍道人單槍匹馬一個人,挑了你一處機關,足見確是
個好手,既是個有真才實學的好手,那就不是等閒身手所能敵的,去了是白白送命……」
  八阿哥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忍忍算了。」
  燕翎道:「沒人讓您忍忍算了,這不是忍讓的事兒,也不能慣了他們的下次,我請令,
我初進您的門兒,這算我給您帶來的禮,行麼?」
  八阿哥呆了一呆道:「怎麼說,你要……」
  燕翎笑笑道:「我進門就要這一功,還請您成全。」
  八阿哥遲疑了一下道:「那還有什麼不好的,只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而你不過是剛
進……」
  燕翎道:「沒什麼兩樣,八爺,士可以為知己者死,投緣一面也就夠了,蒙您厚愛,空
著手進門無以對您的知遇,再請您成全。」
  八阿哥微一點頭道:「好吧,那就累你一趟吧,也只有累你一趟了,你拿著這個……」
他探懷摸出一塊兩指見方的銀牌遞了過來道:「這是我那兒的腰牌,憑這個你可以進內城通
行無阻,我不在這兒等你了,辦完事兒你直接到府裡去見我好了。」
  燕翎道:「謝謝您成全。」接過那面腰牌往懷裡一放,轉望那黑衣漢子道:「可知道那
個白龍道人現在在那兒?」
  那黑衣漢子忙道:「知道,在……」
  「行了。」燕翎一招手道:「帶我到那兒就行了。」轉向八阿哥跟玉倫欠身道:「八爺,
格格,我去了,要出不了您這口氣,我提著這顆頭到府裡見您去。」他轉身要走。
  只聽八阿哥道:「慢著,玉樓。」
  燕翎轉回了身。
  八阿哥道:「這兒的人任你帶……」
  燕翎倏然笑道:「不用,八爺,人家是一個人,咱們怎能倚多為勝,那勝之不武,您說
是不,就連這位帶我到了那兒之後,我也會讓他先回去。」他轉身出亭走了。
  那黑衣漢子忙跟了上去。
  望著燕翎出了「春花園」,玉倫嬌靨上帶點憂慮,道:「他一個人行麼?」
  八阿哥淡然說道:「雖然他跟玉鐸動過手,可是玉鐸那兩下子不行,到現在為止我還不
知道他有多大功夫,讓老四的人替我試試他不挺好麼。」
  看來這些阿哥們每一個都很夠狠,格格們都夠嬌嫩的。
  玉倫道:「萬一他要是不行……」
  八阿哥道:「那我不就省了一頓糧餉了麼。」
  玉倫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 ※ 

  出了「春花園」,燕翎道:「我叫白玉樓,請教。」
  那黑衣漢子一怔道:「南七省的白爺。」
  燕翎道:「好說,正是白玉樓。」
  那黑衣漢子神情倏地一震,急停步抱拳躬身:「原來您是白爺,孫奎真是有眼無珠。」
  燕翎伸手拉著他就走,道:「這是幹什麼,既然進了這個門,吃上了這碗飯,誰不一
樣。」
  孫奎忙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白爺您縱橫南七省,黑白兩道,誰不心儀,誰不尊仰,
就拿我來說吧,對您仰慕已久,但恨只恨福薄緣薄!」
  燕翎笑道:「孫兄,我這點薄名!」
  孫奎道:「白爺,南七省您是頭一個,您要是還嫌名氣小,我們這些個小角色還混什麼,
黑白二道,正邪兩途,提起您白爺的大名來,那個不揚拇指,那個又敢不低頭。」
  燕翎搖頭道:「我這點名聲我自己清楚,倒是孫兄你這位『奪命三刀』是位響噹噹的人
物,鐵錚錚的漢子。」
  孫奎道:「白爺您這是垮我,孫奎在您面前敢遞字號,能跟您在這一門裡當差,孫奎上
輩子可算是燒了高香,有一天再回到江湖去,那是大大的有得誇耀的了。」
  燕翎拍了拍他道:「咱們不談這個了,談談眼前的差事吧,白龍道人挑了白回回那兒,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孫奎忙道:「就在昨兒晚上。」
  燕翎微微一愕道:「我只當是剛才的事兒的,既然是昨兒晚上的事兒,怎麼才知道。」
  孫奎道:「您不知道,八爺的這幾個地兒都是極端秘密的,平時沒事兒是不連絡的,剛
才我奉了八爺之命有事通知白回回,我走的是後門兒,那知道到那兒敲不開門兒,我翻牆進
去一看才知道全讓人搗倒了!」
  燕翎道:「白回回是個幹什麼的?」
  孫奎道:「是個開『清真館』兒的,他那兒生意好,每天擠不動,人雜消息多,所以八
爺網羅了他,他給八爺才不過干了半年。」
  燕翎道:「原來如此,這麼說白回回只是個開飯館兒的!」
  「不,白爺。」孫奎道:「您不知道,『北京城』裡臥虎藏龍,各路的英雄好漢都有,
白回回是個練家子,當初在北六省很有點名氣,在京裡也算是個跺跺腳五城震動的人,教出
來的徒弟也不少,各行各業各階層裡都有,交遊廣,朋友多,輩份也挺高,京城地面上的人
物都尊稱他一聲白老爺子,這家清真館兒是他開的,可是裡裡外外全是他的徒弟,像這情形
等閒一點兒的那近得了。」
  燕翎點了點頭道:「原來白回回也是個道兒上的人物,那就要另當別論了,照你這麼說,
他的徒弟也全讓那白龍道人毀了。」
  孫奎道:「不,只毀了幾個,白回回那家『清真館』前頭是鋪面,後頭住家,挺大個院
子,白回回年紀一把還沒成家,有幾個徒弟陪著他住在那兒,其他的各人有各人的住處,平
日也各人有各人的事兒。」
  燕翎道:「你見到他其他的徒弟麼?」
  孫奎搖頭道:「沒有,我找過,可是白回回一出了事兒,就全沒了影子,我顧不得再找
了。」
  燕翎道:「大半是都知道白回回出了事兒,一時摸不清是那一路的人物干的,都暫時化
明為暗了。」
  孫奎道:「我也猜是這麼回事兒。」
  燕翎沉吟了一下道:「白龍道人在的那個地兒快到了麼?」
  孫奎道:「還待會兒。」
  燕翎道:「那麼白回回的『清真館』兒跟住處呢!」
  孫奎道:「就在前頭,怎麼?」
  燕翎道:「你先帶我到他那兒去一趟,我去看看是不是能從他們幾個人身上看出白龍道
人的來路。」
  孫奎一點頭道:「好,那您請跟我這邊走。」
  他走兩步拐進了右邊一條胡同,道:「白爺,我不知道白龍道人是什麼來路,不過他既
是個道士恐怕出不了武當、崑崙、青城、崆峒這幾個門派!」
  燕翎搖頭道:「那不一定,有的三清子弟根本就獨來獨往,而且是掛羊頭,賣狗肉。」
  孫奎道:「聽說這白龍道人會放飛劍,您能不能從這上頭!」
  燕翎笑笑道:「放飛劍是無稽之談,所謂劍仙也全沒那回事兒,不過是劍術精湛高深,
身劍合一搏殺人時,劍氣外射,一掠數丈,加上快捷的身法,遠看就是白光一道,都以為那
是飛劍,這世上要真有能放飛劍的劍仙之流,多少裡外就能取人首級,那這條江湖路就全讓
一個人走了,還有咱們這些凡人插腳的地方。」
  孫奎道:「可是聽說有人嘴裡能吐出飛劍來。」
  燕翎道:「那是劍丸,藏在嘴裡藉精湛內功,一口真氣吐出傷人,乍看也是一道白光疾
閃。」
  孫奎道:「好傢伙,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多虧了您的指點,要不我差點兒叫他唬住了。」
  燕翎搖搖頭道:「不,千萬別以為身劍合一沒什麼,身劍合一是劍術中的最高修為,最
高境界,當今武林,『武當』應執牛耳,『武當』的劍術幾百年來也一直享譽武林,那只是
說『武當』人人劍術都不錯,並不是說沒人能高過他們,說遠一點,長春真人丘處機是一代
劍術大家,『全真七子』也好,及至後來的邱元清也好,在劍術上的修為及成就,都能高過
『武當』,說近一點,當世劍術兩大家,關外的燕家,京裡的蕭家,他們的家傳劍術也是
『武當』一派所難望其項背的,可是這兩家裡頭也不過三兩個的修為能達到身劍合一境界。」
  只聽孫奎道:「到了,白爺。」
  燕翎停步,抬眼一看,只見兩個人停在一圈圍牆外,兩扇窄門前,他道:「這就是白家
後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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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21:32 |只看該作者
  孫奎道:「是的。」他伸手就要去推門。
  燕翎抬手一攔道:「慢著,你怎麼知道這是白龍道人下的毒手。」
  孫奎道:「我打聽過了,街坊看見有個道人從白家出來,而且那道人說白家的事兒只管
找白龍道人。」
  燕翎點點了頭,沒再說話。
  孫奎推開了門,道:「我出來的時候掩上了門,您請。」
  燕翎沒客氣,邁步走了進去。
  進後門拐個彎兒就是院子,院子裡空蕩寂靜,孫奎為之一怔,急道:「咦,屍首呢?」
  燕翎淡然說道:「自然是白回回的徒弟收過了,他們總不能任他們的師父曝屍……」
  忽聽一聲厲喝傳了過來:「殺不盡的狗種,納命來吧。」
  一陣寶刀破風之聲疾襲而至,孫奎陡然一驚,要說話。
  燕翎那裡已開了口:「你們也太冒失了。」帶鞘長劍探了出去。
  悶哼起處,寒光上射,一條人影踉蹌而退,「噹!」地一聲,一把雁翎刀掉在丈餘外,
一名精壯漢子抱著右腕也站在丈餘外,齜牙咧嘴,怒目而視,臉色鐵青,兩眼直要噴火。
  一轉眼,七、八條人影射落院子裡,圍上了燕翎跟孫奎,有中年漢子,有年輕漢子,還
有兩個坤道,一個清麗白衣少婦,一個美艷黑衣大姑娘,幾個漢子倒還好一點,白衣少婦兩
眼紅腫,黑衣大姑娘嬌靨顏色煞白。
  顯然全是白回回的人,早就埋伏好了。
  只聽白衣少婦厲喝道:「大師兄,還不剁。」
  一名濃眉大眼中年壯漢揚起了掌中的厚背大刀。
  孫奎忙搖手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們是八阿哥的人。」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目光一凝道:「怎麼說,你們是八阿哥的人。」
  黑衣大姑娘厲聲道:「大師兄,別聽他的!」
  孫奎伸手摸出腰牌扔了過去,道:「你看看這個。」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伸手接住,只一眼,立即垂下了掌中刀,道:「果然是八阿哥的人!」
  黑衣大姑娘道:「人都讓你們害了,你們還來幹什麼?」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轉臉過去道:「小師妹。」
  黑衣大姑娘一跺腳道:「我偏要說,要不是他們今兒個一趟,明兒個一趟,死拉活扯的,
老人家會點頭,會落得今天這種……」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沉聲道:「小師妹。」
  黑衣大姑娘眼圈兒一紅,低下了頭。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沖這邊一抱拳道:「我們弟兄看走了眼,我這個小師妹也年幼,還
望二位……」
  「好說。」燕翎道:「白老爺子遭到這種變故,諸位心裡的悲憤可知,這也是人之常情,
算不了什麼。」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又一抱拳道:「多謝二位不罪。」走過來雙手遞過腰牌。
  孫奎接過腰牌道:「我姓孫,這位是白爺,這兒我原先來過,還要我報回去的,白爺在
八阿哥面前討了命,要為八阿哥出這口氣,為白老報這個仇……」
  一名年輕漢子道:「我還當你們不管了呢?」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馬上接口說道:「二位知道這是誰下的毒手?」
  孫奎道:「當然知道,我這就帶白爺找去,白爺要拐到這兒來看看,沒想到你們……」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一抱拳道:「八阿哥的恩典,二位好意,白家存歿俱感,不過這是白
家的事,我們師兄妹幾個不敢再煩勞二位,還請二位賜告下毒手的是誰,現在在那兒,讓我
們師兄妹幾個報這個仇,我們師兄妹幾個就感激不盡了。」
  孫奎面現不豫之色,道:「我可以把人跟地方告訴你們,不過以我看你們下手不大方
便。」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冷笑一聲道:「孫爺的意思我懂,只是我們師兄妹幾個已經吃了秤鉈
鐵了心了,只要能為我們老爺子跟幾個師兄弟報了這個仇,我們師兄妹幾個就是把命賠進去
也是心甘情願。」
  孫奎的臉色變了,一點頭,剛要說話。
  燕翎抬手攔住了孫奎,道:「這件事待會兒再談,白老爺子屍體可是幾位收的?」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一點頭道:「不錯。」
  燕翎道:「幾位現在什麼地方?」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道:「在堂屋裡,白爺問這……」
  燕翎道:「八阿哥囑我代他在白老爺子幾位面前行個禮。」邁步就往堂屋走。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伸手一攔道:「這白家存歿不敢當。」
  燕翎目光一凝,道:「閣下,八阿哥有這番心意,你身在江湖,尤其在白老爺子門下居
長,該懂這個禮,這件事既經老爺子點了頭,賢師兄妹似乎不該完全遷怒於八阿哥。」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道:「這個我們師兄妹怎敢……」
  孫奎道:「那麼請閣下讓我進堂屋去。」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遲疑一下把手收了回去,順勢一晃,道:「請。」
  燕翎邁步行去,濃眉大眼中年壯漢緊跨一步跟在他身邊。
  燕翎由那位大師兄陪著進了堂屋,其他幾位也都跟了進來,悲憤怨恨目光全盯在燕翎一
人身上。燕翎視若無睹,目光落在堂屋地下幾張草蓆上六具屍體上,他目光掃視一遍,旋即
凝注在一個身軀魁梧的紅臉老者身上。
  紅臉老者身上別無傷痕,只正眉心一個血洞,一看就知道那是劍傷。
  燕翎道:「這位想必就是白老爺子了。」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吸了一口氣道:「不錯,正是先師。」
  燕翎當即神情一肅,躬身施了一禮!
  幾個師兄妹,只有濃眉大眼中年壯漢答了一禮。
  燕翎二話沒說,轉身出了堂屋,到了院子裡,他突然望著孫奎道:「孫兄,請把白龍道
人的落腳處告訴他們。」
  孫奎一怔道:「白爺……」
  燕翎道:「我看過了白老爺子幾位身上的致命傷,都是一劍畢命,非一流劍術高手不克
臻此,這種好手咱們惹不起,還是別白白送命的好。」
  一名年輕漢子冷笑道:「對,對極了,這才是識時務的俊傑。」
  燕翎聽若無聞,道:「孫兄,聽我的。」
  孫奎當即說道:「白龍道人現在『龍虎鏢局』,你們去找吧!」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臉色一變道:「休說是『龍虎鏢局』,就是龍潭虎穴,我師兄妹幾個
也要闖上一闖,咱們走。」轉身大步而去。
  望著那幾個的背影,孫奎冷笑道:「真他娘的不識抬舉,白回回怎麼有這種徒弟,要不
是看在白回回份上,我剛才早翻臉了。」
  燕翎抬手把書囊遞給了他,道:「麻煩孫兄把這個先給我帶回去。」
  孫奎一怔道:「白爺,您是要……」
  燕翎道:「咱們要不管這件事,以後就沒人投到八阿哥門裡來了。」
  孫奎道:「那您剛才……」
  燕翎道:「讓他們知道一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孫奎道:「那……不要我陪您一塊兒去。」
  燕翎道:「謝謝孫兄,不必了。」
  孫奎遲疑了一下,伸手接過書囊。孫奎走了。
  望著孫奎的身影不見,燕翎也走了,他是從前頭走的!








第 五 章 龍虎鏢局血債難償
  上燈了,「北京城」白天就夠熱鬧,上了燈之後似乎更見熱鬧,往「天橋」看看,老遠
就能聽見鑼鼓聲、吆喝聲,燈光上騰都碰著天了。
  「天橋」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別的不說,單說那讓人聽的、讓人看的、唱大鼓的、說書
的、摔角的、變戲法兒的、練把式、賣膏藥的,可真是要什麼有什麼,白天得逛「天橋」,
吃完了晚飯沒事兒更得逛「天橋」,這當兒「天橋」最熱鬧,萬頭攢動,擠都擠不動。
  這地方離「天橋」不遠,一大片落院,像個大宅門了,可真是個大宅門兒,瞧門口那對
大燈,那對石獅子,要多氣派就有多氣派。
  那兩盞大燈上,各寫著兩個斗大的字「龍虎」!兩邊丈高的圍牆上各寫著四個大字:
「龍虎鏢局」,門口那高高的石階上,抱著胳膊站著兩個壯漢,身上沒瞧見有傢伙,可是腰
裡頭卻鼓鼓的。單瞧這,就知道「龍虎鏢局」做的是大買賣,一定是生意興隆,財源廣進。
  兩個壯漢抱著胳膊站在那高高的石階上,人是一動不動,可是兩對眼珠子卻滴溜溜的直
轉,看的是打門口兒過的那些男女老幼。
  這當兒打這兒過的,十九都是去逛「天橋」的,雖不是逛廟會,可也跟逛廟會差不多,
爺們兒不提,也沒什麼好瞧的,瞧那些娘兒們、大姑娘也好,小媳婦兒也好,
  那一個不是頭上簪花兒,臉上搽胭脂兒的。
  那兩個壯漢瞧的就是這個!
  剛上燈的時候人多,可是過了一會兒之後人就越來越少了,只因為去逛「天橋」
  的早趕著時候去的,不去逛「天橋」的走不到這兒來。看樣子是沒瞧頭了!
  不,還有,那邊兒來了倆,全是坤道,年紀差不多,可是一個是少婦打扮,一個是姑娘
裝束,少婦腦後頭挽個髻,姑娘垂著一條大辮子,少婦是一身白,大姑娘是一身黑,白也好,
黑也好,人家倆人兒身裁好,衣裳合身兒,動人的地方全顯露出來
  了,該高的地方高,該低的地方低,該大的地方大,該細的地方細,而且是骨肉均勻,
圓潤水靈。
  「北京城」的女人多,每天打這個過的也不少,可就沒人家這倆人動人,不但動人還迷
人,人家這倆不但身裁好,人長得也夠美,小媳婦清麗,大姑娘美艷,也都夠白,卻夠嫩,
兩個壯漢子可算得「閱人良多」,可就從沒瞧過這樣兒的,打出娘胎也沒瞧見過。
  不得了,眼睜大了,眼珠子突出來了,他倆可真不怕眼珠子著涼,人還站在那頭兒,他
倆就盯上了,眼珠子跟著人家動,一直到了鏢局門口。
  人家那倆可是目不「斜視」,目不「斜視」歸目不「斜視」,可是女人家卻有一種超人
的敏感,不管誰從那一個角度盯她,她都覺察得出來。
  許是她倆讓人瞧得心慌了,剛到鏢局門口,小媳婦兒平地上扭了腳,嬌滴滴的「哎喲」
一聲,身子一晃蹲了下去。
  大姑娘慌了,忙蹲下去「嫂子」,「嫂子」的直叫,敢情是姑嫂倆。
  那麼嬌嫩的人兒,那雙腳自是也夠嬌嫩的,扭那麼一下還得了,能讓人心疼死。
  這時候不見義勇為還等什麼時候,兩個壯漢竄下了一對兒,到了近前彎下腰,挨近剛要
說話,一個腰眼上挨了一下重的,話都沒吭一聲便往下爬,小媳婦跟大姑娘一人扶住了一個,
這時候六、七個壯漢到了身邊,把那兩個漢子接了過去,擁著那兩個漢子往鏢局行去,不怕
誰看見,誰又能看出什麼來?
  輕易地進了鏢局大門,把兩扇大門一關,上了閂,一名濃眉大眼中年壯漢跟一名較為年
輕的壯漢掌中兵刃出鞘,各在睡著了似的那兩個心窩上紮了一下,兵刃拔出,
  那兩個倒了地,血標了出來,標得到處都是。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殺氣懍人,只聽他道:「往裡闖,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砍一雙,
走。」
  一提掌中厚背大刀,當先大步往裡闖去。
  這當兒晚飯剛過沒多久,鏢局裡的人想必都縮在屋裡,偌大一個前院空蕩蕩的,
  不見一個人影,這七男二女像出柙猛虎,疾快地穿過前院直闖後院。
  剛近後院門兒,後院裡一前一後出來兩個人,兩個人猶一路談笑著,根本不知道迎面來
了煞神,等到發現時煞神已到了跟前,頭一名一驚喝問:「你們…… 」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一把厚背大刀疾快如風砍到了,頭一個從頭頂到肚子分成了兩個。
  後頭一個機伶一顫,轉身就跑,嘴裡大叫:「來人…… 」
  白衣少婦竄前一步,掌中兩把短刀,一把脫手飛出,從後心上貫進那漢子的前心,那漢
子撲出兩步去爬下了,白衣少婦竄過去拔起了那把刀。
  就這一聲來人,就這麼一轉眼工夫,後院裡燈光大亮,三邊屋子裡竄出了好幾個,使什
麼兵刃的都有。
  北邊上房裡出來了三個,兩邊是個老頭兒,中間是個道人,兩個老頭一身青袍,
  一穿黑袍,青袍老者瘦高個兒,長眉細目人清瘦,黑袍老者卻豹頭環眼,一付虯髯,滿
臉橫肉,個子跟半截鐵塔似的。
  要說起來他倆那還好,中間那道人可就讓人不敢恭維了,身材乾癟瘦小,還黑得跟鍋底
似的。
  人長得不起眼,兩眼跟那雙目光可怕人,圓圓的一雙眼,開闔之間寒芒外射,那目光簡
直比電還亮。
  兩個老者臉上變了色,道人臉上可沒表情,一雙冷電般的目光直逼七男二女九個人。
  十幾個人出屋圍住了七男二女一句話不說,掄兵刃就要撲。
  「住手。」一聲沈喝好似晴天霹靂,震得人心神為之一抖,那半截鐵塔般黑袍老者上前
了一步一揮手,接著喝道:「閃開。」
  圍著七男二女的那十幾名漢子立即退向四方,黑袍老者眉宇間煞氣閃漾,如炬目光直逼
七男二女,冰冷道:「你們是…… 」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眼都紅了,咬牙道:「白老爺子的徒弟,明白了麼?」
  黑袍老者兩眼厲芒暴閃,道:「原來是老八的狗腿子,那咱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天堂
有路你們不走,地獄無門,你們卻闖了進來,你們太小看『龍虎鏢局』了!」
  一抬手,震聲暍道:「拿兵刃來!」
  三條人影奔進了後頭,轉眼功夫又奔了出來,三個人各捧著三樣兵刃,一把鯊魚皮鞘,
帶黃穗兒的長劍,一對護手鋼鉤,一根既粗又黑的鋼鞭。
  道人接過了那把劍,青袍老者抓過了那對護手鋼鉤,黑袍老者則劈手奪過那根鋼鞭,往
胸前一橫,冰冷道:「老夫聽說白回回是個人物,昨兒個找他道爺不讓我們兄弟倆去,老夫
這兒正感遺憾呢,不想今兒晚上你們就送上門來了,好極,好極,今兒晚上你們一個也別想
再出『龍虎鏢局』這個門了。」
  一名年輕白淨漢子冷喝道:「巴嘯虎,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雁翎刀一晃,閃身撲向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巴嘯虎左掌中鋼鞭一展,向著那口雁翎刀迎了過去,「噹!」地一聲金鐵大震,
那口雁棚刀被震得斜斜蕩起,巴嘯虎跨半步,鋼鞭疾點白淨漢子心窩。
  白回回的徒弟確是不同凡響,白淨漢子在雁翎刀被擊蕩起,虎口生疼時已知不妙,一吸
氣退後尺餘,身子一旋,人已到巴嘯虎左側,雁翎刀抖出一朵大刀花捲了過去。
  巴嘯虎一招落空,大為激怒,厲喝一聲,一口氣攻出三鞭。
  白淨漢子學機伶了,他不敢跟巴嘯虎碰硬的,因之被巴嘯虎這三鞭攻得連連後退。
  巴嘯虎得理不饒人,暴喝一聲加緊攻勢,一把鋼鞭如蛟龍,疾襲白衣漢子胸腹要害。
  白淨漢子退得心頭火起,一咬牙,雁翎刀離腕削出,貼著巴嘯虎的鋼鞭滑了過去。
  他想取巧,孰料巴嘯虎的鋼鞭忽然一震,一股強大的勁力湧向刀身,白淨漢子控不住刀,
雁翎刀離鞭往上飛去。
  白淨漢子大驚,吸氣要退,奈何已經來不及了,巴嘯虎的鞭梢已疾點而至,白淨漢子臨
危不亂,橫心咬牙,身子猛地一偏,他避開了胸腹要害,巴嘯虎的鋼鞭點上了
  他的左肋,他悶哼一聲踉蹌暴退,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六男二女俱都失色,兩名漢子過來挾住了白淨漢子。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目眥欲裂,大喝聲中掄起厚背大刀劈向巴嘯虎。
  巴嘯虎冷哼一聲舉鞭硬擋,「噹」地一聲,金鐵大震聲中火星四射,兩個人各自退了一
步。
  巴嘯虎鬚發一張,就要再跨步。
  匆聽一個冰冷話聲傳了過來:「巴二哥,你這樣下去什麼時候算了,別讓他們潑了我的
興頭,好在他們是來找我的,這一個讓給我吧。」
  巴嘯虎馬上像換了一個人,恭應一聲欠身而退。
  瘦道人長劍出了鞘,森寒白光四射,邁步逼了過來,口中又道:「等這個倒下大夥兒再
一塊兒上,只記住,把這兩個雌兒留下來。」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兩眼赤紅,咬牙道:「你就是白龍道人?」
  瘦道人一點頭冷然道:「不錯,白回回就是我殺的,六個人六劍,一劍都沒多出,太容
易了。」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霹靂厲暍,掄刀攻了過去,這當兒他悲怒交集,殺機狂熾,出手自然
是殺著,而且把一身功力提聚到了十成,加上他那厚背大刀的沉重,這一刀的威猛力道真能
劈開一座山。
  瘦道人冷哼一聲:「憑你這種身手也配找我。」
  他抖劍迎了上去。
  憑白龍道人那瘦小枯乾的模樣,任誰也不相信他能架住對方這一刀,任誰也會以為那是
雞蛋碰石頭。
  孰料,濃眉大眼中年壯漢那把疾劈而下的厚背大刀還沒有碰著白龍道人那把劍呢,便忽
然斜斜向上蕩起,而白龍道人一把劍疾快如電,那森森的寒光已指向濃眉大眼中年壯漢的眉
心。
  誰都看得出,濃眉大眼中年壯漢已來不及收刀,來不及躲閃了,濃眉大眼中年壯漢自己
也知道。
  誰也沒想到白龍道人的劍術這麼高,只一招便要了濃眉大眼中年壯漢的命。
  其實,這七男二女應該想到了,因為他們的師父白回回跟五個師兄弟就是這麼傷在白龍
道人劍下的,可惜他們一時意氣用事,徒逞血氣之勇。
  眼看這濃眉大眼中年壯漢就要傷在白龍道人劍下。
  他那幾個師弟妹心膽欲裂,魂飛魄散,就要奮不顧身撲過去。
  就在這時候,一聲龍吟也似的金鐵交鳴聲響起,白龍道人劍上的森寒白芒一縮蕩起,人
也跟著一連退了三步。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身邊多了個人,燕翎,他的長劍已然出了鞘,如今正握在他右掌之中。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的八個師弟妹怔住了。
  白龍道人勃然色變,厲喝道:「你…… 」
  燕翎拍了拍濃眉大眼中年壯漢,衝他擺了擺手。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以難以言諭的目光看了燕翎一眼,低頭退向後去!
  燕翎轉望白龍道人,接了口:「你的劍術不錯,算得上是難得見的。」
  白龍道人道:「你是…… 」
  燕翎道:「別問我是誰,你只知道我是來替白老爺子的幾位高足要債的就夠了。」
  白龍道人目光一凝道:「你也是胤禧的人?」
  燕翎一點道:「可以這麼說。」
  白龍道人道:「那你也活不了了。」
  燕翎倏然一笑道:「你我已經對過一劍了,你有把握勝得了我麼?」
  白龍道人道:「你要知道,你剛才那一劍是趁我無備!」
  燕翎一搖頭道:「真正的高手不會說這話,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這八個字你懂了麼,
不服氣咱們可以再試試。」他緩緩舉起了掌中長劍。
  白龍道人神情一肅,抬手揚起了長劍。
  這時候他可不像對濃眉大眼中年壯漢時那麼不當回事了!
  燕翎含笑抱劍,氣定神閒,從容而灑脫,兩眼不看白龍道人揚起的長劍,卻緊緊盯在白
龍道人的臉上。
  突然,白龍道人長劍上森寒白芒大盛,閃電下揮,帶著一聲裂帛異響指向燕翎。
  燕翎忽地一怔,身軀跟著飄退三尺,道:「慢著。」
  白龍道人又把長劍揚起,道:「是不是後悔了。」
  燕翎目中威稜逼了過去,道:「你跟『江南八俠』裡的甘老四鳳池有什麼淵源?」
  白龍道人臉色陡然一變道:「我跟他沒有淵源。」
  抖手一劍攻向燕翎,森寒劍氣暴漲,直指燕翎要害。
  燕翎揮出一劍把白龍道人的劍氣逼了回去,冷笑道:「你瞞不了我,甘鳳池的劍法熟得
很。」
  白龍道人道:「您看走眼了,我仍是那句話,跟甘鳳池沒有淵源。」
  抖手又是三劍攻向燕翎,這三劍攻勢連綿,奇快無比,渾如一體,乍看只有一劍,卻灑
出滿天的劍氣罩向燕翎!
  燕翎冷冷一笑道:「好吧。」
  他抖劍迎了過去,連人帶劍投進了那片森寒的劍氣中。
  旁觀眾人根本沒看見人影,只看見兩道匹練也似的奇亮光芒閃電交錯,滿天劍氣為之大
盛,五丈方圓內都受到森冷之氣的刺而生疼,衣袂也為之狂飄,眾人大驚,連忙退向後去。
  「龍虎鏢局」跟那七男二女都看直了眼,一個個屏息凝神,不敢喘一口大氣,尤其是那
七男二女,眼見白龍道人這等劍術,都混身冷汗涔涔,無不深悔莽撞,幸虧這位「白爺」及
時趕到,要不然自己這九個師兄妹早就躺在這「龍虎鏢局」後院裡了。
  雙方旁觀的這裡正自心驚,場中已分出強弱高下,只見閃電交錯的兩道光芒之中的一道
已漸漸斂縮,光芒也漸漸趨於黯淡,究竟是兩位之中的那一位露了敗象,還不得而知,雙方
旁觀的一顆心揪得緊緊的。
  突然,一聲裂帛大響,滿天劍氣剎時俱斂,眾人忙凝目往場中望去,燕翎抱劍卓立,滿
劍冷肅之氣,望之懍人,白龍道人也站著,但臉色煞白,滿臉是汗,一襲道袍都濕透了,長
劍下垂,劍尖柱地,不住的抖動。
  是誰落敗現在明白了。
  七男二女一顆心倏然落了下去,臉上泛起了喜意。
  「龍虎鏢局」的個個大驚失色,腳下挪動,往後退去。
  燕翎突然冰冷開了口:「沒有我的話,任何人不許動。」
  「龍虎鏢局」的各自機伶暴顫,轉身就跑。
  只聽燕翎冷哼一聲,倏見白光一道越過白龍道人頭頂,一閃而回,再看燕翎仍抱劍卓立
原地,那青袍老者跟巴嘯虎卻已爬在了塵土中。
  就這一剎那間,「龍虎鏢局」其他的人也跑得沒了影兒。
  白龍道人身軀一晃砰然坐了下去。
  燕翎道:「白龍,你怎麼說?」
  白龍道人虛弱地道:「甘四爺是家師…… 」
  燕翎雙眉陡揚:「『江南八俠』何等名聲,怎麼會出你這麼一個傳人。」
  白龍道人道:「你,你認得家師。」
  燕翎道:「我知道他們八個,他們八個也知道我,但彼此卻一直沒見過…… 」
  白龍道人道:「你是…… 」
  燕翎道:「我剛說過,不必問我是誰,只知道我是來代白老爺子門下要債的就夠了。」
  白龍道人忙道:「請看在家師的份上高抬貴手…… 」
  燕翎道:「你要不是甘鳳池的傳人,我也許會略施薄懲,你是甘鳳池的傳人,我絕不能
輕饒你,我要是饒了你,我無法向白老爺子的門下交待,也無法向天下武林交待。」
  白龍道人兩眼一睜道:「你跟家師有梁子?」
  燕翎一搖頭道:「你錯了,我跟『江南八俠』不但沒有仇怨,反之我一直很敬重他們八
位,他們八位的名聲得來不易,我這是代他們八位愛惜羽毛,你懂麼?」
  白龍道人臉色變了,兩眼忽現凶光,一咬牙,騰身而起。
  燕翎一指點了出去。
  白龍道人砰然一聲又摔了下去,面色如土,身軀暴顫,道:「你…… 」
  燕翎冷然道:「白老爺子師徒六條命,你能活著離京就應該知足。」
  白龍道人沒再說話,他低下了頭,旋即支撐著站了起來,看了燕翎一眼,轉身往後行去,
步履顯得有些踉蹌,那把長劍也不要了!
  燕翎長劍歸鞘,目光一掠那七男二女道:「九位請恕我擅做主張。」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搶步上前,一抱拳道:「白爺,您這是折我們師兄妹,您仗義援手,
不但救了我們師兄妹,還給我們老爺子跟我幾個師弟報了仇,我們感激都來不及,還敢挑剔
什麼,那我們豈不是太不通情理了,再說這白龍道人是『江南八俠』甘四爺的傳人,也應
該…… 」
  燕翎截口道:「閣下錯了,要不是因為他是甘鳳池的傳人,我就把他交給九位處置了,
就因為他是甘鳳池的傳人我才廢了他一身武功,我認為這該比殺了他還重。」
  只聽那白衣少婦道:「大師兄怎麼不懂白爺的意思,白爺是把這件事攬在了自己身上。」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一怔,旋即一臉激動,抱拳說道:「白爺,大恩不敢言謝,白家存歿
俱感,剛才我們師兄妹幾個不知道天高地厚…… 」
  燕翎倏然一笑道:「過去的事兒了,還提它幹什麼,我還沒有請教…… 」
  濃眉大眼中年壯漢忙道:「不敢,我姓鐵,單名一個明字…… 」
  他抬手一指,依次報道:「這是我三師弟陳亮,四師弟樂天青,五師弟石健,六師弟錢
玉君,七師弟李志勳,十三師弟江漢武,九師妹柳瑤紅,小師妹老疙瘩郭鳳喜。」
  燕翎這裡一一抱拳稱兄叫姑娘,那裡幾位一個連一個叫了聲白爺,事實上鐵明師兄妹除
了那位小師妹鳳喜姑娘之外,其餘的都比燕翎年長。
  鳳喜姑娘也是叫了聲「白爺」,可是不知怎地,她這聲白爺叫起來跟別人不同,
  那雙眸子裡所包含的也跟別人不一樣。
  燕翎一向細心,偏就這回粗了心,當然沒發覺。
  只聽鐵明接著又道:「我們老爺子收的徒弟多,幹什麼的都有,可真正進了門的卻就我
們這十四個,如今只剩了九個了,二弟、八弟、十弟、十一弟、十二弟跟老爺子去了,老二
跟瑤紅成親還沒三天…… 」
  柳瑤紅眼圈兒一紅,低下了頭。
  鐵明神色一黯,道:「九妹,你也別難過了,白爺已經給咱們報了仇。」
  柳瑤紅猛然抬起了頭,淚水在一雙美目裡閃漾著,她就不讓它掉下來,她道:「我知道,
白爺給我師父、我二師兄、我丈夫報了仇,我身受最多。」
  燕翎心裡也為之一陣難受,道:「柳姑娘,人死不能復生,江湖人也本就是這麼回事,
刀口上舐血,槍尖下打滾,路死路埋,溝死溝埋…… 」
  柳瑤紅微微低下了頭,道:「謝謝您,我知道,我自己是個江湖女兒,我嫁給他的時候
心裡就有了準備。」
  燕翎沉默了一下話鋒忽轉,道:「咱們雖是初會,但卻一見如故,我敬諸位是一方龍虎,
愛諸位是鐵錚錚的血性豪傑,在這兒直言奉勸諸位幾句,還請諸位別介意。」
  鐵明忙道:「白爺,您這是什麼話,您看得起我們師兄妹是抬舉我們,是我們師兄妹幾
個的榮寵,您有話請說,我們個個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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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22:48 |只看該作者
 燕翎道:「鐵大哥這就叫我不敢當了,這個圈子裡是非多,風險大,就是能安穩渡過去,
將來也不見得能落什麼好處,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誰也沒辦法挽救,以後,
  諸位能夠不沾這個邊兒還是別沾這個邊兒,一旦捲進了這個漩渦,再想脫身可就難了。」
  鐵明肅然抱拳,道:「多謝白爺您的金玉良言,我們幾個打當初就不贊成老爺子沾這個,
可是他老人家總是長輩,其實他老人家自己也厭惡這個,可是礙於情面,受不了他們一天到
晚跑來磨菇,他老人家剛點頭沒多久,也根本沒給他們幹什麼,誰知道…… 」
  倏然住口不言。
  燕翎點頭笑道:「我明白,剛才我說過,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誰也無法挽回,以後是以
後的事,從現在開始還來得及。」
  鐵明道:「白爺,我們懂您的好意,您放心,我們一定聽您的。」
  姑娘郭鳳喜突然道:「白爺,我這話可沒別的意思,您自己…… 」
  燕翎倏然一笑道:「姑娘的意思我懂,我的情形跟諸位不一樣,諸位現在身在江湖,將
來的歸宿並不一定還在江湖,我麼,生在江湖,長在江湖,將來這身骨頭也要埋在江湖,也
就是說我天生的玩命兒的料,想掙都掙不脫,既是這樣,我還顧慮什麼以後。」
  姑娘郭鳳喜口齒啟動,還待再說。
  燕翎話鋒忽轉,道:「這不是善地,諸位不可久留,要是我沒料錯,那些活著逃離『龍
虎鏢局』的人已經報信兒去了,諸位還是趁他們沒帶人來之前離開這兒吧。」
  鐵明道:「那麼您?」
  燕翎道:「我還有點兒事,辦完了就走。」
  鐵明一抱拳道:「那麼我們告辭了,白爺,我在『天橋』有個班子,空時請到我那兒去
坐坐。」
  燕翎爽快地點了頭:「好,過兩天我一定抽個空去拜望諸位,我對『天橋』是慕名嚮往
已久,『開封』的『大相國寺』我去過,只有『天橋』,我剛到京裡,還沒機會去。」
  鐵明師兄妹幾個走了,臨走,姑娘郭鳳喜深深地看了燕翎一眼!
  燕翎只有裝沒看見,他不敢多惹事!因為湘雲表妹對他說過一些話,也因為他在事業上
還沒有什麼成就!
  鐵明師兄妹幾個走後,燕翎很快地轉身走向龍虎鏢局的兩位「龍虎」:聞天龍跟巴嘯虎!
  口 口 口
  初更剛過,燕翎便到了八阿哥府門口,皇子的府邸就是不同凡響,兩扇巨大的中門緊緊
的關閉著,一對火燈把門照耀得光同白晝,高高的石階上十六名親兵跨刀站岡,一動不動,
不說別的,單這氣勢就唬人。
  一個跨刀的武官在門口來回踱著步,燕翎一到他立即迎了上來,哈腰陪笑,細聲細氣地
問道:「您,是白爺吧?」
  燕翎笑笑點頭:「不敢,正是白玉樓。」
  那名武官忙道:「八阿哥交待過,說您三更前後到,沒想到您這麼快就來了,快裡邊兒
請,快裡邊兒請。」
  他慇勤而帶點恭謹地把燕翎讓了進去,而且陪著燕翎往裡走,沒話找話,只聽見他一個
人說一個人笑。
  燕翎只聽見他叫馬耀挺,在親兵裡是個起碼的帶班小官兒,別的沒在意他說什麼的。
  燕翎只留意這座八阿哥府了,沒話說,夠大,夠氣派,到處是房子,到處是燈光,可就
難得看見一兩個人。
  走了好一陣才到了後院門口,門口站著兩個穿戴齊全的「戈什哈」,跨著腰刀,挺威武
的。
  馬耀挺這個官兒沒資格進後院,他停了步,沖兩名「戈什哈」一欠身,陪笑說著道:
「二位,白爺到了。」
  旋即轉望燕翎,臉上的笑意更濃:「白爺,我不陪您了,我住在東跨院,沒事兒您請過
來坐坐。」
  燕翎謝了他一聲,他哈個腰退三步轉身走了。
  就不知道他對燕翎為什麼這麼客氣。
  其實,不但是馬耀挺對他客氣,就連站後院門口這兩個戈什哈對他也相當客氣,
  馬耀挺一走,兩個戈什哈衝他微一欠身,一聲:「您請!」把他讓了進去。
  一名戈什哈留在後院門口,另一名給他帶路,燕翎他不是擺架子的人,他知道此時此地
也不宜擺架子,他對那名戈什哈當然也相當客氣。








第 六 章 爭奪儲位群雄並起
  八阿哥府這後院不見得比前院大,可遠比前院氣派,遠比前院富麗堂皇,長廊一處處,
數不清有多少,也不知道都通到那兒去了。
  前院沒見人,後院人可不少,簡直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禁衛森嚴?如臨大敵。那名
戈什哈帶著燕翎左彎右拐了一陣,踏上另一條畫廊,這條畫廊上只有一間屋亮著燈。
  剛踏上這條畫廊,燕翎就聽見那間屋傳出陣陣銀鈴般的笑聲,一聽就知道是那位嬌格格
玉倫,另外還有個女子話聲,聽來很輕柔,顯得人很文靜,卻不知道是那位。
  那間屋門口站著兩名穿便服的中年壯漢,沒見帶兵刃,腰裡頭卻鼓鼓的。
  燕翎知道,這才是八阿哥的近身護衛,不但一個個是好手,而且一個個是死士。
  轉眼工夫到了那間屋口,那名戈什哈就要搶步上前說話去,熟料那名壯漢已雙雙迎了過
來,兩個人都欠身陪笑道:「白爺,您這麼早就回來了。」
  燕翎這才看清楚,敢情這兩個都跟八阿哥去過「白雲觀」的「春花園」,難怪一眼就認
出他來了。
  想必是這兩個中年壯漢的嗓門兒大,話聲驚動了裡頭,燕翎這裡剛含笑招呼,屋門口人
影一閃,八阿哥已到了門外:「是玉樓來了麼?」
  燕翎迎上一步躬下身道:「八爺,玉樓覆命來了。」
  他手裡提個圓圓的大包袱,八阿哥一眼就看見了,半句話沒說,掀著燕翎的胳膊就把燕
翎拉進了屋——是間書房,挺雅致的書房,貝子玉鐸跟嬌格格玉倫都在座。另外還有位姑娘,
身穿旗裝,要比玉倫大兩歲,瓜子臉,柳葉眉,人比玉倫略微瘦些,但比玉倫還白嫩,清麗
絕俗,端莊大方,帶著一服雍容的氣度,跟玉倫的美艷、嬌縱、任性,完全兩個典型。
  八阿哥拉著燕翎一進來,那位旗裝姑娘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便盯上了燕翎的臉,但一
接觸便挪開了。
  玉倫卻霍地睜大美目站了起來:「玉樓,你回來了,你沒怎麼樣吧?」
  燕翎含笑欠身:「謝謝您,這種陣仗怎麼樣不了我的。」
  玉倫眉梢兒跳著喜意,含笑地白了燕翎一眼:「你神氣,手裡提的是…… 」
  燕翎微微揚了下手中包袱,道:「八爺要的東西。」
  玉倫一驚,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八阿哥忙道:「玉樓夠累的了,讓他坐下來歇會兒。」他拉著燕翎往下按。
  燕翎含笑道:「八爺,這兒有我的座位麼?」
  八阿哥兩眼一瞪,道:「怎麼沒有,不管那兒,有我的座位就有你的座位,給我坐下。」
他硬把燕翎按了下去。
  玉倫擰個身,帶著一陣風倒了杯茶遞了過來。
  燕翎忙欠身接過,道:「您這叫我怎麼敢當。」
  八阿哥都為之一怔:「玉樓,能讓玉倫倒茶的人,恐怕怎麼算你都是頭一個。」
  玉倫嬌靨微酡,道:「幹嗎這麼大驚小怪的,不管那兒,有八阿哥你的座位就有他的座
位,我給他倒杯茶有什麼不行的,再說人家玉樓立了這麼一椿大功,我給他倒杯茶又有什麼
不該。」
  那位旗裝姑娘瞟了她一眼。
  八阿哥點頭笑道:「說的對,說的對,有理,有理,這杯茶本該由我來倒的。」
  打燕翎進來,那位貝子爺玉鐸就沒理燕翎,巧的是燕翎也沒理他,此刻他臉色一變扭頭
就往外走。八阿哥看見了,忙道:「玉鐸,你上那兒去?」
  玉鐸腳下停也沒停,道:「屋裡悶得慌,出去走走。」這句話完,人也出了書房。
  燕翎站了起來,道:「八爺,我…… 」
  八阿哥道:「沒你的事兒,你坐下。」
  玉倫往外瞪了一眼,寒著臉道:「又犯性子,那像個男人家,討厭死了,別理他。」
  那位旗裝姑娘忽然站了起來,道:「八阿哥,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八阿哥「喲!」地一聲道:「瞧我多糊塗,怎麼把你給忘了…… 」
  那位旗裝姑娘嫣然一笑道:「八阿哥你接著鳳凰了嘛。」
  八阿哥道:「姑娘,玉鐸吃味兒,你就別再挑眼了,玉樓,快見見裕親王府的玉瑤格
格。」
  敢情又是位格格,燕翎欠身為禮:「白玉樓見過格格。」
  玉瑤落落大方,含笑抬皓腕:「別客氣,你坐。」
  她這裡話說完,八阿哥讓她待會兒再走,玉倫也拉著玉瑤姐姐長、姐姐短的,讓玉瑤再
待會兒陪陪她。
  玉瑤似乎並沒有真要走的意思,經過兩位這麼一留也就又坐了下去。
  玉瑤坐了下去,八阿哥也拉著燕翎落了座,一坐下就忙間經過。
  燕翎絲毫沒隱瞞,把經過全說了了。
  儘管白回回的徒弟們有點不滿,八阿哥都沒在意,但是一聽說燕翎只廢了白龍道人一身
武功,他可在意了,當即截口說道:「玉樓,我不是跟你說,讓你殺了那個白龍道人的麼,
你怎麼不…… 」
  燕翎道:「八爺,在我們江湖人眼裡,把一身武功廢了比置他於死地還讓他難受。」
  八阿哥道:「可是他還活著,我不願意讓他活著。」
  燕翎笑笑道:「八爺,我是故意留他一命的,但是我敢說他活不了多久。」
  八阿哥聽得一怔道:「你故意留他一條命的,卻又說他活不了多久,這話…… 」
  燕翎道:「我還沒告訴您,您還不知道,這個白龍道人的來頭相當大,他是甘鳳池的徒
弟。」
  八阿哥臉色一變道:「甘鳳池『江南八俠』裡的甘鳳池?」
  燕翎微一點頭道:「不錯,『江南八俠』裡的甘鳳池。」
  八阿哥臉上浮現了驚容,道:「原來這個白龍道人是『江南八俠』裡甘鳳池的徒弟,想
不到,我怎麼也想不到,聽說『江南八俠』武藝高強,個個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人物,要
是早知道…… 」
  燕翎道:「要是早知道,你就認虧了,是不?」
  八阿哥苦笑一聲道:「玉樓你是江南來的,你知道誰惹得起『江南八俠』。」
  燕翎淡淡一笑道:「八爺,有件事恐怕您沒想到,這種虧不是吃一次就算了的。」
  八阿哥道:「我知道,可是…… 」
  燕翎道:「八爺,我不能不承認『江南八俠』是很厲害的人物,可是我不認為他們是鐵
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而且廢甘老四徒弟武功的是白玉樓,您怕什麼?」
  八阿哥道:「我不是怕,而是……,唉,說來說去我還是覺得你該殺了他,不留他這個
活口不就什麼事也沒了。」
  「您錯了,八爺,要不留白龍道人這個活口麻煩才多。」燕翎道:「八爺,我告訴您,
不管怎麼說,甘老四一定會找到京裡來…… 」
  八阿哥道:「所以我說不如乾脆把白龍道人殺了,不留他的活口,甘鳳池不就找不上咱
們了麼?」
  燕翎失笑說道:「八爺,您睿智,怎麼這時候說起了糊塗話,要是您是甘鳳池,
  您的徒弟昨兒個殺了八阿哥的人白回回,今兒個就讓人摘瓢兒去,您會不知道這事兒是
誰幹的。」
  八阿哥為之一怔,道:「這個…… 」
  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燕翎接著說道:「這種虧除非您認了,事實上這種虧又不是一次就算的了,又不能認,
不能認就得還以顏色,既必得還以顏色,白龍道人不論是死是傷,甘老四都會找到京裡來,
既是這樣,咱們為什麼不揀那對咱們有利的一樁。」
  八阿哥目光一凝,忙道:「你是說留白龍道人一條命在,甘鳳池會對咱們客氣點兒。」
  「不」燕翎微一搖頭道:「恰好相反,我倒認為要是殺了白龍道人,甘老四心裡反倒好
受點兒。」
  八阿哥倏然一笑道:「可是剛才你說……,玉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都把我弄糊塗
了。」
  燕翎倏然一笑道:「我這麼說您就明白了,四阿哥為人如何,心性如何?」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八阿哥道:「這還用問,陰狠毒辣…… 」
  燕翎一抬手道:「夠了,我再請教,他不惜重金聘來這個白龍道人是幹什麼的?」
  八阿哥道:「你怎麼淨問這些,當然是為對付咱們這些人的!」
  燕翎道:「白龍道人或許已經參與四阿哥幾許機密,如果四阿哥既不能再用他,
  您想以四哥的心性為人會這麼放他走麼?」
  八阿哥神情一震,急道:「玉樓,你是說…… 」
  燕翎笑笑道:「記得我剛說過,白龍道人活不了多久的,這手血腥您何不讓四阿哥去沾
呢…… 」
  八阿哥兩眼猛地一睜道:「這麼一來他可惹上了甘鳳池,對,玉樓,有你的,你真行。」
他一巴掌拍上燕翎肩頭。
  八阿哥笑了,可是這笑容剛浮起就突然凝住了,他急道:「不對,老四那個人我知道,
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不但他本人極工心計,他身邊那些智囊也無不一肚子壞水兒,萬一他想
到了這一層,把白龍道人殺人了,連這個贓都栽到咱們頭上來呢,」
  燕翎道:「那四阿哥他就倒了霉,我有辦法讓甘老四相信我沒殺白龍道人,八爺,這是
冒險,甘老四何許人,四阿哥又何許人,四阿哥他不會冒這個險的。」
  玉倫突然說道:「四阿哥是個聰明人,他能想到這一層,就能想到更深一層,他或許不
會冒這個險,可是他為了釣甘鳳池這條大魚,利用甘鳳池來對付八阿哥,他可能不殺白龍道
人,不但不殺白龍道人反而好好的撫恤他,對他的禮遇尤勝往昔,這麼一來…… 」
  八阿哥臉上又現了驚容,忙轉望燕翎,他還沒說話,燕翎那裡已一點頭道:「格格高明,
以四阿哥的心性為人,他確實極有可能這麼做,我也想到了這一點。」
  這一來八阿哥更沉不住氣,他忙道:「玉樓,這,這可怎麼辦?」
  燕翎笑笑道:「八爺,不跟您說了麼,我想到這一點了,我既然早想到這一點,
  就自然有萬全的對策,您放心,我不怕甘老四…… 」
  八阿哥可不放心,道:「玉樓…… 」
  燕翎雙眉一揚,含笑說道:「八爺,不是玉樓我誇口,休說是一個甘老四,就是『江南
八俠』都來,他們要是能進得了您這座貝勒府,我把腦袋割下來雙手呈給您。」干雲的豪氣,
驚人的豪語!
  玉瑤美目中閃過一絲異采。
  八阿哥可有點不大相信。也難怪,命是他自己的,「白玉樓」剛進他的門,他不能太相
信「白玉樓」,雖然白玉樓建了功,可卻惹來了大麻煩,到時候萬一不妙,「白玉樓」可以
拿起腿來跑了,他卻跑不了,再說縱然「白玉樓」死了,「白玉
  樓」能死,本來就是來賣命的,有什麼不能死的!也大不了一個江湖草莽,他則堂堂皇
子,他一死不但那張寶座沒了,就連現在的榮華富貴也完了。
  他遲疑了一下道:「玉樓,你能以一敵八?」
  燕翎淡然一笑道:「八爺?您小看白玉樓了,也難怪,我初進您的門,您對我的認識還
不夠,可是……,我說句話您別在意,事到如今,您也只有冒險等著看究竟了。」
  八阿哥臉色變了一變,沒說話。
  玉瑤忽然說道:「八阿哥,我要是你,我對玉樓就有信心!」
  燕翎含笑欠身:「謝謝您。」
  玉瑤道:「別客氣,你我也是初見面,我雖不敢自詡慧眼獨具,但對你,我只看一眼也
就夠了,聽玉倫說你書讀得不少,胸蘊相當好,是個不同於一般江湖人的江湖人…… 」
  燕翎道:「那是格格誇獎。」
  玉瑤道:「到目前為止,我雖然還沒發現你的文才,可是我已經知道你的武功跟你的才
智都不凡,白龍道人一人輕易地傷六條性命,而且都是一劍畢命,可見白龍道人的武功相當
高,而你卻能廢了白龍道人一身武功,我雖不熟識武技,可是我以為這比殺了白龍道人還難,
因為這表示你已使白龍道人完全喪失抵抗的能力,殺一個人卻並不意味被殺的人已完全喪失
了抵抗的能力,你能殺白龍道人,但你卻只廢了他一身武功,剛才你說得明白,那是因為你
深謀遠慮,能看得遠,你別有用心,甚至把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都考慮到了,而且已想好了
對策,這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打古至今,天地間
的第一人靠的不全是力,品德才智要佔七分,你這樣的武功,加上你這樣的才智,我對你有
信心,休說是甘鳳池等只有八個人,就是千軍萬馬,你也一樣抵擋得了!」
  燕翎有一陣出奇的激動,他覺得這位格格大大地不同於玉倫,不同於一般皇族親貴,甚
至不同於世間一般女兒家,他覺得這位格格讓他心折,但絕不是因為這位格格信賴他、奉他、
誇他。
  事實上這位格格的確獨具慧眼,要是換成她是這位八阿哥胤祀,那張寶座應該非她莫屬,
因為她能讓每一個有能的人歸心,為她竭才智彈忠,鞠躬盡瘁,而古今之成敗得失也都在是
否有知人之明,用人之能。
  燕翎沒說什麼他深深地看了玉瑤格格一眼,在他來說,這勝似任何一句話。
  在玉瑤格格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八阿哥沒說話,但很快地乾笑了一聲:「玉瑤,我受教了,謝謝你的指點,這不啻當頭
棒暍,我既讓玉樓進了我的門,我就應該信得過他…… 」
  不知道他是真想透了,還是迫於情勢這麼說話。
  如果他是真想透了,那他還算是塊可雕的好木頭。
  燕翎那裡接了一句:「謝謝八爺。」八阿哥話鋒微頓,似乎要往起站。
  玉瑤飛快地看了燕翎一眼,含笑說道:「玉樓,我不算是八阿哥的人,也向不參與這種
事,可是由於玉鐸跟玉倫的關係,我到八阿哥這兒來得較為動一點兒,無形中我也就向著八
阿哥些,如今我坐在這兒,甚至我能代表八阿哥說話,我不把你當賣力賣命的死士,我把你
當運籌帷幄的高才,我請教一下對眼下各阿哥間的情勢,你有沒有什麼高見?」
  八阿哥似乎是只得把剛冒起的身軀放了下去。笑了,笑得也有點勉
  強,道:「對,對,聽聽玉樓的,高才必有高論,高才必有高論。」
  燕翎何等人!這兩位都是什麼用心,話是由衷,開口他全明白,他微微笑了笑,
  說道:「高才兩個字我當不起,八爺跟格格也太看重,我初到京裡,對通盤情勢還不夠
瞭解…… 」
  玉瑤飛快道:「不要緊,我告訴你個大概,胤礽只拉攏了幾個大臣,實力算不得雄厚、
胤祉、胤祺、胤祐、胤褣、胤□、胤陶、胤神各立門戶,但實力也不值得重視,不能掉以輕
心,等閒視之的只有大阿哥胤褆,四阿哥胤禎,尤其胤禎,有外家
  援,他有個舅舅隆科多侈氏,是遼左的世族,權傾人君,富可敵國,自從他傾身擁護胤
禎,群臣簡直就畏而附之,東宮師傅之屬,一時人望像張英、湯斌、徐元夢、熊賜履等,也
都潛默歸心,還有一個年羹堯,他是僅次於隆科多的一個人物,握有重兵,
  這麼一來,羽翼青宮者少,而樹功雍邱(胤禎當時為雍郡王)者多矣,不過值得一提的
是大阿哥胤褆有時候頗為討好八阿哥,而十四阿哥胤□更是八阿哥的一母同胞!」(OCR:
文中如此,據史料記載,這裡應為四阿哥,四阿哥與四阿哥胤□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燕翎道:「格格,是否能讓我插句嘴。」
  玉瑤道:「你說,我聽的就是你的高見。」
  燕翎道:「聽說當初皇上用兵『准噶爾』的時候,以裕王爺為『撫遠大將軍』,
  大阿哥胤褆副之,用兵『西藏』的時候以十四阿哥為『撫遠大將軍』,是麼?」
  玉瑤微一點頭道:「是這樣。」
  燕翎道:「據我所知,二阿哥人懦弱,也過於老實,有這回事麼?」
  玉瑤道:「這是實情,其實,諸阿哥中胤褆居長,但是他非嫡出,加以皇上當時愛二阿
哥胤礽性仁弱,無矯飾,所以皇上才立了二阿哥,可是後來皇上變了,二十九年秋七月,皇
上親征『准噶爾』,中途有疾回京,次捨裡烏珠,召太子馳驛往迎,太子入見,無戚容,皇
上不高興了,挑眼兒了,說他無忠愛君父之心,其實太子當初以性仁弱、無矯飾受寵,現在
有什麼好挑的,以後又因太子率易性情,無矯飾,在御前禮節頗多疏忽,父子之間就漸生猜
阻了,可是四阿哥胤禎就不同了,太子因視疾不謹,眷愛頓衰,而四阿哥偶值皇帝不豫,輒
痛哭陳請入侍,親調湯藥,備極慇勤,皇上卻說他懇切,對他頗為憐愛,不但常引諸手諭,
每次巡狩都讓他隨行,甚至軍國大事也多諮決,禮祀大典,恆會以代!」
  燕翎笑道:「套句江湖人常說的,這位四阿哥是高手,二阿哥的儲位日益岌岌也!」
  玉瑤道:「是這樣,事兒還多著呢,反正皇上既犯了猜忌,有了成見,大小事都不合他
的意。」
  燕翎道:「既是這樣,八爺就根本用不著再在二阿哥身上費心費力,只對付了四阿哥,
我以為儲位就唾手可得了。」
  玉瑤道:「英雄所見略同,只是胤禎左右文武兼俱,實力雄厚,要對付他談何容易。」
  燕翎道:「像隆科多這樣的財力外援,八爺或許沒有,可是要論武輔,有兩個人足抵年
羹堯綽綽有餘。」
  玉瑤道:「大阿哥胤褆,十四阿哥胤□。」
  八阿哥道:「他們兩個都各立門戶!」
  燕翎一搖頭道:「不足慮,剛聽格格說,大阿哥有時候頗為討好八爺,八爺何妨也略示
小惠,能合則合之,不能合則吞之,至於十四阿哥這方面,既是一母同胞,動之以手足之情,
何猶不能掌握十四阿哥所有的兵權,只能使這三股力量合而為一,對付四阿哥那該是易如反
掌!」
  玉瑤為之動容,她深深看燕翎一眼,點頭道:「當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一直這麼想,
但是不知道自己的看法對不對,唯恐誤了八阿哥的大事,所以也一直沒敢獻給八阿哥,現在
經你這麼一說!」
  八阿哥忽然搖頭道:「談何容易,談何容易,你們的想法太天真了,你們的想法太天真
了。」
  玉瑤正色道:「八阿哥,玉樓的計策你要是不能用,你會蒙受很大的損失,而且有一天
你會後悔。」
  八阿哥道:「不是我不用玉樓的計畫,我也沒說不用,只是這種事說起來容易,
  做起來很難,而且畫虎不成反類其犬,我要慎重考慮,慢慢的想辦法!」臉上忽然浮現
起倦意,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倆該回去了,玉樓也夠累的了,好在這件事不急在這一兩
天!」
  玉瑤站了起來,道:「八阿哥,我想讓玉樓送我一程。」
  八阿哥還沒說話,玉倫忙站了起來,道:「不行,我還想讓玉樓送呢。」
  玉瑤倏然一笑道:「別再招玉鐸不高興了,惹了玉鐸你是給玉樓找麻煩,懂了麼,快去
找玉鐸吧。」
  「對。」八阿哥道:「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別太讓玉鐸難堪。」
  玉倫陡然揚起了雙眉梢兒,道:「玉鐸他敢,有我呢,他敢把玉樓怎麼樣,憑他那幾下
子,他又能把玉樓怎麼樣。」
  八阿哥忙道:「好,好,好,算我說錯了話了,行不,玉倫,你最明事理了,現在咱們
這個門兒裡以和為貴,不然別人還沒怎麼著呢,咱們自己先起內鬨來個窩裡反,是不,就算
你可憐玉鐸,幫幫我的忙,行不?」
  玉倫輕哼了一聲:「這還差不多。」擰身出去了。
  八阿哥搖頭道:「這位姑娘吃順的。」
  玉瑤道:「她就是這麼任性,犯起彆扭來誰見了都頭疼,我要不把玉樓拉過來,
  玉鐸怎麼下得了台。」
  八阿哥看了他一眼道:「玉鐸要是知道,準會打心眼兒感激你。」
  其實,玉瑤是不是真為幫那位貝子爺的忙,只有她自己知道!
  玉瑤走了,「白玉樓」陪著她。
  貴為和碩格格,出門自然不是轎就是車,玉瑤是坐車來的,可是她卻吩咐馬車先走往前
頭等她去,她要讓燕翎陪著她走一段。
  夜已經很深了,內城裡的夜色相當靜,除了站街的跟逛街的,路上幾乎不見人影。今夜
微有月色,是一彎冷月,把一雙人影映在地上,拖得長長地,相當美,相當動人。
  打吩咐過馬車先走之後,玉瑤就沒說話,偏偏燕翎也沒開門,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走著。
  一直到走出了八阿哥的「貝勒府」這條胡同,玉瑤說了話:「玉樓,你的文才武藝都很
好!」
  燕翎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句,微微一怔,忙道:「那是您誇獎。」
  「聽我說下去。」玉瑤道:「剛才當著八阿哥我說過,我要是他,一定會重用你,固然,
我是點他,可是我說的也是實話,可惜我生為女兒身,大清朝鑒於『晉』賈,『漢』呂之亂,
絕不容女子干政,當然更不容女子當政,要不然我說什麼也要把
  你拉到我身邊來!」
  燕翎道:「格格太高抬我了。」
  玉瑤目光一凝道:「別跟我打岔,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到京裡來參與這種事,
  到底是有什麼打算?」
  燕翎心裡猛地一跳:「您是指…… 」
  玉瑤道:「任何人都一樣,不只是你,到京裡來賣力賣命,總該圖點兒什麼。」
  燕翎心裡一鬆,道:「既然您問起來了,我不敢瞞您,別人圖的是什麼,我不知道,也
不敢說,至於我要說什麼都不圖,只為保個英明的真主,那是自欺欺人!」
  「這就好了。」玉瑤道:「你對我不隱瞞什麼,我也要對你直言一句,你走錯路了。」
  燕翎微微一怔道:「您是說!」
  玉瑤道:「我不怕得罪誰,也不偏誰,不向誰,我只是愛惜你是個人才,你要是為保仁
德真主,你該到二阿哥門裡去,你要是為自己的將來打算,你就該到四阿哥的門裡去,二阿
哥仁德,將來可以做一個好皇帚,但是以眼下的情勢來看,四阿哥卻最具帝王像,八阿哥雖
然跟別的幾位一樣,有這雄心逐鹿,跟其他諸位一較雌雄短長,
  但是他膽小,做事沒有魄力,有時候剛愎自用,有時候卻又優柔寡斷,他難成大事,你
不該到他門裡來,既然來了就不該再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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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4 11:24:38 |只看該作者
  真是「未出茅廬」,已知天下三分。
  這位格格的確不同於玉倫,玉倫嬌慣任性養尊處優,一天到晚只知道玩樂,典型的皇族
親貴「黃帶子」,這位格格不簡單。
  燕翎聽得暗暗點頭,不得不對這位格格刮目相看。
  這番話,讓他一時難以作答,所以他思忖了一下才道:「謝謝您的指點,我會記住的,
不過,我以為要是八爺能採納我獻的計策,情勢也許能改觀。」
  玉瑤搖頭道:「情勢不可能改觀,我敢斷言他不會聽你的,因為他認為給他惹了禍,對
你已經有了戒心。」
  燕翎道:「真要是這樣的話…… 」聳聳肩住口不言。
  玉瑤道:「英雄無用武之地,他根本不讓你一展所長,你在他這兒待不下去還有什麼意
思。」
  玉瑤逼得他不能不作正面答覆,他只有這麼說:「我也知道,只是您恐怕還不知道,我
是人薦介來的,我要是甫進門就言去,那不是給薦介我的人找麻煩麼,人家可是一番好意!」
  玉瑤截口道:「不錯,不管是對八阿哥或者是對你,薦介你的人都是一番好意,
  可是人才八阿哥他自己不能用又怪得了誰。」
  燕翎笑笑道:「話是不錯,可是,格格,八阿哥要是也跟您一樣能這麼想,他就不會留
不住可用之人了,您說是不。」
  玉瑤呆了一呆道:「這倒也是,玉樓,你也夠仁厚的,跟二阿哥一樣,我固然不贊成量
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更卑視人不自私,天誅地滅,還有什麼寧負天下人,
  不讓天下人負我,可是我總覺得太仁厚了有時候會吃大虧!」頓了頓道:「既是這樣,
那你就在他這兒再待一陣子吧,看看情形再作別的打算,仁厚是對的,可是也得為自己想
想。」
  燕翎道:「謝謝您的金玉良言。」
  看見馬車了,「裕親王府」的馬車就停在前面不遠處。
  玉瑤改了話題:「在這個圈子裡,一天到晚看這些人,我都看煩了,沒想到這個圈子裡
會來了你這麼個人,也沒想到會認識你,聽他們提你,我總覺得他們有些誇張,他們一向喜
歡誇張,也誇張慣了,見著你之後才知道你果然不凡,這回他們居然
  沒看走眼,可惜的是……,不提了,有空的時候到我那兒去走走,我想跟你多聊聊。」
  燕翎道:「謝謝您,過兩天我一定給王爺跟您請安去。」
  玉瑤道:「別跟我說這個,我討厭的就是這個,你不是這種人,幹嗎學這個,我上車了,
你回去吧。」這時候已經到了車旁,玉瑤竟自上車走了,車走了,玉瑤還從車後窗戶伸出手
擺了擺。
  燕翎一直望著馬車不見才轉身!
  口 口 口
  燕翎一邊走一邊想,想的都是這位玉瑤格格。
  他倒不是想別的,他只是沒想到在皇族親貴中會有這麼一位姑娘!
  走著,想著,突然有了警覺,他聽出前面不遠處一條胡同裡藏著個人,那個人就藏在胡
同口的暗影裡。
  十丈內飛花落葉都難瞞過燕翎,一個活生生的大人還能逃過燕翎敏銳的聽覺!
  剛才從這條路上走過,他沒發覺,很可能這個人是剛來的!
  燕翎雖不知道這個人是那兒來的,也不知道這個人躲在那兒究竟用意何在,但很顯然地
是為他而來的。
  燕翎裝不知道,腳下連頓也沒頓一下,看看已近胡同口,燕翎提一口氣騰身竄了
  過去,他疾若迅雷疾電一閃便到了胡同,他立即看見暗影裡縮著一條黑影,他揮掌過去
劈胸便揪住了!
  只聽那黑影驚叫道:「白爺,是我。」
  這話聲聽來耳熟,燕翎定睛一看,赫然是八阿哥府親兵裡的那個小官兒馬耀挺。
  馬耀挺已經換了衣裳,現在穿的是黑褲褂兒。
  燕翎怔了一怔鬆了手,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馬耀挺臉都嚇白了,忙陪著笑臉哈腰道:「您千萬別誤會,我是特地跑到這兒來等您的,
在府裡跟您說話不方便。」
  燕翎一聽這話心裡動了疑,道:「有什麼事兒麼,說話有什麼不方便的?」
  馬耀挺仍然是滿臉笑道:「我提個人您就明白了,鮑師爺。」
  燕翎心裡猛地一跳,道:「鮑師爺,誰是鮑師爺?」
  馬耀挺道:「李八少,您放心吧,我是鮑師爺派到老八這兒臥底的。」
  燕翎道:「真的。」
  馬耀挺道:「當然是真的,我還敢騙您不成。」
  燕翎冷冷一笑道:「馬耀挺,你的膽子不小,居然敢跑到八阿哥這兒來臥底,這可是你
自己送上門來的,合該我立一件大功。」他伸手劈胸又揪住了馬耀挺。
  馬耀挺一怔急道:「八少,您這是…… 」
  燕翎道:「別八少、九少的了,跟我回府見八爺去吧,你要是二阿哥的人,我立一件大
功,你要不是二阿哥的人,我要八阿哥知道,不必用這種手法試我,信不過我,我今天晚上
就可以走,憑我白玉樓還會找不到一碗飯吃。」他拉著馬耀挺就走。
  馬耀挺急了,忙道:「八少,您看看這個。」他急忙從懷著摸出一物遞給燕翎。
  那是一張摺疊著的紙條兒。
  燕翎接過打開,藉著月光,紙條上寥寥數語:「著即謀取胤祀各秘密機關設置花冊交與
來人,勿誤,下頭是一個草寫的『鮑』字。」
  燕翎又是一聲冷笑:「這張紙條兒上的字是誰寫的。」
  馬耀挺忙道:「自然是鮑師爺的親筆。」
  燕翎道:「我不認識這位鮑師爺,也沒見過他那筆字。」
  馬耀挺苦著臉道:「八少,您讓我怎麼說,為防萬一,派出來的人身上不許帶任何表記,
咱們也沒有約定的暗語,我這麼說您信不信,您是『西山居士』薦來的,您先上『西山』,
然後又去『十二金釵』那兒…… 」
  燕翎鬆了他,道:「夠了,告訴我,那本花冊在那兒?」
  馬耀挺叱了一氣,拉拉衣襟道:「八少,您差點兒把我的魂兒嚇沒了,我不知道那本花
冊在那兒,但總離不開他的書房,因為他不在書房的時候書房也有人守著。」
  燕翎道:「鮑師爺可是真會給人出難題啊,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馬耀挺欠身應聲,然後哈著腰陪笑道:「八少,您是不是能夠給我個日子?」
  燕翎雙眉微揚道:「要是你我易地而處,你能給我個日子麼?」
  馬耀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忙道:「我知道不容易,本來嘛,您剛進這個門兒,
  真是,八少,這不是我催您,我有多大的膽子,這是鮑師爺…… 」
  「我知道。」燕翎冶然道:「正如你所說,我剛進這個門兒,剛進門兒就給我出這個難
題,已經夠人受的了,還限日子,我又不是大羅金仙,或者是會五鬼搬運,你把這個還給鮑
師爺,讓他另請高明。」他抬手把紙條兒遞了過去。
  馬耀挺那敢接,忙往後退了一步,陪笑道:「八少,您別動氣,您別動氣,我知道這不
近情理,這樣吧,您盡快給辦,什麼時候拿到手算什麼時候,行不,我先回去了。」一欠身,
轉身就走。
  燕翎拿紙條兒的那隻手突出一指點了過去,馬耀挺一個踉槍往前便倒。
  燕翎翻手抓住了他的衣領,往回一帶,攔腰抱起他飛快竄出了胡同。
  燕翎沒走大門,抱著馬耀挺從後頭翻牆回到了八阿哥的「貝勒府」,當然,他進的是後
院。
  他腳剛沾地,「什麼人!」一聲吆喝撲過來兩名穿便服的護衛。
  燕翎道:「白玉樓,八爺呢?」
  兩名護衛見他抱著馬耀挺,都為之一怔,齊聲道:「白爺這是…… 」
  燕翎道:「回頭再說,我有急事兒,八爺呢?」
  一名護衛道:「還在書房。」燕翎轉身撲向書房。
  書房裡燈還亮著,兩名近身護衛還守在門口,燕翎帶著一陣風撲到,他兩個沒看
  清橫身要攔,燕翎喝道:「白玉樓,閃開。」
  兩名近身護衛一聽「白玉樓」忙閃身後讓,燕翎從他兩個中間穿進了書房。
  書房裡的八阿哥聽見一聲「白玉樓,閃開」,正要出來看,燕翎已進來了,燈火為之一
暗復明。八阿哥定睛一看,嚇了一大跳,忙道:「玉樓,這是…… 」
  燕翎道:「親兵裡的馬耀挺,您知道這個人麼?」
  八阿哥道:「知道啊,他怎麼了?」
  燕翎抬手把那張紙條兒遞了過去,道:「您看看這個。」
  八阿哥接過去一看,臉色馬上就變了,轉身一步到了書櫥前,伸手抓著書櫥裡的一個大
花瓶一轉,整座書櫥立即往一旁移去。
  書櫥栘開,牆上一人多高處現出兩扇小門,八阿哥急急拉開了那兩扇小門,門後是個凹
進去的方洞,洞裡擺著不少東西,裡頭有一樣是一本簿冊。
  八阿哥只看了一眼,很快地關上了那兩扇小門,橫移一步把那大花瓶往相反方向一轉,
書櫥又緩緩移了回來,分毫不差,一點縫兒都沒有。
  誰會想到八阿哥這書房裡還有這麼一處秘密設置。
  八阿哥轉回了身,臉色好多了,道:「玉樓,這是怎麼回事兒?」
  燕翎道:「我送走了玉瑤格格往回走,半路上看見馬耀挺跟另一個人在說話,兩個人一
見我就跑,我追上了馬耀挺,在馬耀挺手裡發現了這張紙條兒,他原要撕這張紙條兒的,可
是沒來得及!」
  八阿哥臉色又變了道:「這麼說馬耀挺是老二的人。」
  燕翎微微一怔,道:「您是說二阿哥,怎見得?」
  八阿哥一指紙條兒道:「下頭有個草寫的『鮑』字,只有老二的智囊頭兒姓『鮑』,他
不是老二的人是誰的人?」
  燕翎道:「我還當他是四阿哥的人呢。」
  八阿哥冷哼一聲道:「原來老二派了人在這兒臥底,我可真沒想到,老二他真行,他可
真行白玉樓,把他弄醒了我問問他。」
  燕翎道:「您原諒,八爺,他回身抗拒,我出手重了點兒,把他打死了。」
  八阿哥一皺眉道:「你該留下他讓我問問話,說不定可以從他嘴裡問出老二很多機密。」
  燕翎道:「我說句話不知您信不信,二阿哥既然派他到您這兒臥底,不會不防著這個,
他知道的恐怕有限。」
  八阿哥沉默了一下道:「這倒也不無道理。」突然揚聲喝道:「來人。」
  門外兩名近身護衛進來了一個。
  八阿哥一指馬耀挺道:「拖出去給我剁了餵狗。」那名近身護衛伸手要拖。
  燕翎道:「八爺,我有個主意您看怎麼樣?」
  八阿哥道:「什麼主意。」
  燕翎道:「把他打個包給送回去,把這張紙條兒附上,另外您再給寫四個字,幸不辱命,
您看怎麼樣。」
  八阿哥笑了:「這個主意倒不錯。」抬手對那近身護衛一擺手道:「你把他弄出去給打
包捆上。」那名近身護衛恭應一聲,從燕翎手裡把馬耀挺拖了過去。
  燕翎道:「慢著。」轉望八阿哥道:「八爺,您寫幾個字兒吧。」
  八阿哥欣然轉身到書桌前,抽出一張信箋,提筆磨墨寫了四個字兒,然後把信箋跟那張
紙條兒一塊兒交給了燕翎。
  燕翎接過來,隨手又遞給了那名近身護衛,道:「把這個一塊兒打進包裡,乾脆放在他
胸前吧。」那名近身護衛答應一聲欠身走了。
  八阿哥道:「玉樓,我一向信賞必罰,你要什麼,你說吧?」
  燕翎道:「您是指賞還是指罰?」
  八阿哥看看他,笑了:「玉樓,我這個人就是一根到底不拐彎的直腸子,說話有時候欠
考慮,你可別往心裡擱!」
  燕翎道:「八爺,您以為玉樓的膽子有多大?」
  八阿哥道:「別跟我逗了,要什麼?快說吧!」
  燕翎道:「八爺,這是您的洪福,我不敢居功!」
  八阿哥道:「這是什麼話,我話都說出口了,難道還讓我收回不成?」
  燕翎道:「這樣好不,八爺,您給什麼我要什麼!」
  八阿哥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也好,明兒個我讓他們給你送去,也許今兒晚上就給
你。去。」
  燕翎微一欠身道:「八爺,我先謝了。」
  八阿哥一搓手,剛要說話。
  那名近身護衛進來稟報,包打好了,在外頭放著。
  八阿哥轉眼望向燕翎:「玉樓,一事不煩二主,我看乾脆還是你跑一趟吧。」
  燕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招了,暗暗一聲冷笑欠身答應,但他問了一句:「八爺,您要我
把人送到那兒去?東宮?」
  「不!」八阿哥忙道:「禁宮大內怎麼能亂闖,這種事要讓皇上知道那還得了,叫他們
給你備匹馬,你跑趟海澱吧,明珠在那兒有所別業,叫『自怡園』,地大幾十畝,很好找,
把人放在他門口就行了!」
  燕翎愕然道:「您這是…… 」
  八阿哥苦笑道:「不這樣沒辦法,我明知道老二在外頭置了不少秘密機關,可是到現在
為止我一個地兒也沒撲著,只有往明珠那兒放了,明珠是老二的人,見著了這個包管他連聲
張也不敢聲張,這同放在老二門口沒什麼兩樣。」
  燕翎笑了,道:「您真行。」欠個身出去了!
  步履聲去了,八阿哥動作飛快,一步過去扳動機關栘開了書櫥,拉開那兩扇小門,別的
不動,單把那本簿冊拿了出來,然後又把書櫥歸於原處,這時候一陣急促蹄聲由近而遠,八
阿哥把那本簿冊一卷,往袖子裡一藏,熄了燈出了書房。
  看來他是夠小心的,對誰都不相信。
  八阿哥出書房往後院,踏著花間青石小徑穿過庭院。
  靠後頭有幾棵大樹有一座小樓,沒燈,黑忽忽的。
  八阿哥開門走了進去,而且上了樓,但是他沒點燈,因為始終沒見有光透出來。
  八阿哥進去一會兒又出來了,然後帶上門走了。
  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孰不知他這一連串的舉動全落在大樹上一個人眼裡。
  八阿哥從下面出了這座小樓,樹上那個人飄身而下,從上頭進了這座小樓。
  不過一轉眼功夫,那個人又從上頭離開了這座小樓,
  點塵未驚,這才是神不知,鬼不覺!
  一條矯捷人影落進了「寡婦大院」,輕得跟四兩棉花似的!
  這時候的「寡婦大院」好靜,靜得連一點聲息都聽不見。
  這條人影進的是後院,落地又起,撲向一間屋,一閃沒進了屋旁暗影裡,像一縷煙。
  這條人影停在這間屋的後窗外,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手法,只見他把手往窗戶旁一按,
窗戶就開了,沒出一點聲響,又見他身子往上一冒就竄進了屋。進了屋他又帶上了窗戶,屋
裡好黑。









第 七 章 英雄美人天賜良緣
  忽地光亮一閃,燈點上了,燈在几上,幾在床旁,藉著燈光看,這是一間臥室,
  一間香閨,香噴噴的香閨,很雅致的香閨。
  紗帳低垂,床前是雙繡花鞋,床上睡著位姑娘,繡花枕頭,紅緞子面兒的被子,
  姑娘人長得美,睡態更美,一雙嫩藕般的粉臂露在被外,要多動人就有多動人,這位姑
娘不是別人,是謝蘊如。
  床前一張椅子上坐著剛進來那人,也不是別人是燕翎。
  他靠在椅子上,抱著胳膊,靜靜地望著謝蘊如,偏著頭,嘴角噙著一絲笑意!
  也許是燈光耀眼,熟睡中的謝蘊如兩排長長的睫毛一陣眨動,突然睜開了眼,醒了。睜
開眼,她先是一怔,繼而花容失色,臉色大變,驚叫一聲:「你…… 」 
  一掀被子翻身坐起,順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匕首,但是她沒有撲下床。
  謝蘊如嬌靨煞白,咬牙道:「你好卑鄙,好下流,好無恥!」
  燕翎搖搖頭道:「姑娘,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別一見面就這樣,我要是卑鄙、下流、無
恥,我就不會坐在這兒了,是不?」
  謝蘊如恨得牙癢癢的,卻拿他沒辦法,明知道自己不是對手,而且一身晚裝,又不敢撲,
她道:「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燕翎道:「有一會兒了,看姑娘睡得好甜,沒敢驚動。」其實,人家寧可讓他驚動。
  謝蘊如又一咬牙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燕翎道:「好意,我是給姑娘送東西來的。」
  謝蘊如冰冷道:「什麼東西。」
  燕翎探手入懷,當他手從懷裡抽出來的時候,他手裡多了一樣東西,一本簿冊,
  他含笑道:「胤祀的秘密機關設置所在跟名冊,姑娘要不要?」
  謝蘊如一怔,挪身就要下床,但她剛動就已停住了、冷冷道:「扔過來。」
  她用匕首挑開了紗帳。
  燕翎抬手把那簿冊扔了過去,道:「把手上的東西收起來吧,對付別人可以,到我這兒
就不靈了,我一向是非禮勿動,要不然你就是有十把這個也擋不了我。」
  謝蘊如一手拿起那本簿冊,道:「你錯了,我是準備自用的。」
  燕翎一笑道:「那就更用不著了,牙往舌頭上一咬,或是運氣往心脈上一震,不更乾脆
麼?」
  謝蘊如氣得嬌靨又一白,冰冷道:「你就那麼希望我死麼?」
  燕翎道:「天地良心,姑娘一心想死,我可沒這個心。姑娘這麼如花似玉個人兒,換誰
捨得。」
  謝蘊如目光一凝道:「你為什麼老對我這樣?」
  燕翎道:「我又對姑娘怎樣了?」
  謝蘊如道:「你為什麼不能莊重點兒,不能正經點兒?」
  燕翎「哎喲!」一聲道:「姑娘,這個罪名我可擔當不起,我對姑娘怎麼不莊重,怎麼
不正經了?」
  謝蘊如嬌靨上突然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道:「我覺得你跟一般人不一樣,我認為你不該
是這麼個人,誰知道你,算了,算我沒說,也許我看錯了!」
  低下頭去翻開了手中簿冊。
  燕翎卻不放過她,道:「姑娘覺得我跟一般人有什麼不同,姑娘又覺得我該是怎麼樣個
人?」
  謝蘊如沒理他,跟沒聽見似的,把那本簿冊翻閱了幾頁之後,才猛然拾起了頭,道:
「你這是從那兒弄來的?」
  燕翎道:「姑娘還沒有答我問話。」
  謝蘊如把簿冊一合,道:「說不說在你,這簿冊我已經收到,你可以走了。」
  燕翎搖搖頭道:「姑娘可真是薄情寡義啊,我冒這麼大的風險,跑這麼遠的路,
  好不容易把鮑師爺要的東西弄到手送了來,姑娘卻就這麼下了逐客令。」
  謝蘊如道:「你還想幹什麼?」
  燕翎道:「姑娘我這可是大功一椿啊。」
  謝蘊如臉色一變道:「討賞那是鮑師爺的事兒。」
  燕翎道:「可是我把東西交給了姑娘。」
  謝蘊如道:「我不稀罕,我也沒讓你拿來交給我,你拿去直接呈交鮑師爺去。」
  抬手把簿冊扔了過來。
  燕翎伸手接住,看了看她道:「姑娘可真是冷若冰霜啊,我是冷水澆頭,懷裡抱著冰,
冷透了,早知道這樣我何苦冒這個險,賣這個力,傷心啊,傷心。」
  謝蘊如冰冷道:「你放莊重點兒,謝蘊如可跟她們不一樣!」
  燕翎道:「要跟姑娘她們一樣,拿車拉我都未必會來,好了,玩笑要適可而止,
  我的功夫不多,姑娘請穿上衣裳下床吧。」
  謝蘊如道:「幹什麼?」
  燕翎揚了揚手中簿冊,道:「準備文房四寶,把這上頭的抄下來,我還得把這原件帶走
放回老地方去。」
  謝蘊如目光一凝道:「你是說…… 」
  燕翎道:「鮑師爺要有意不讓我在胤祀那兒待下去,自然可把這原件留下。」
  謝蘊如道:「胤祀知道是你拿的?」
  燕翎道:「問得好,他要知道是我拿的我還回得去麼?又何必勞動姑娘下手抄它一遍。」
  謝蘊如道:「胤祀既不知道是你拿的,你擔什麼心?」
  燕翎道:「他放這樣東西的時候我在場,也就是說除了他之外只有我知道這樣東西藏在
那兒,一旦這樣東西丟了,姑娘以為他會懷疑誰,這還事小,一旦他發現東西丟了,必會立
即撤銷那些秘密機關,那麼鮑師爺命我謀取這東西又有什麼用?這事
  大,是不是?姑娘,讓他莫名其妙地丟了這幾處秘密機關,損失了這些人,我仍可以安
安穩穩待在他那兒,兩全其美,姑娘又何樂而不為?」
  謝蘊如看他一眼道:「看來二阿哥是用對了你。」抓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下了床。
  燕翎淡然道:「本來就錯不了。」
  謝蘊如走到桌前拉開抽屜找東西,聞言冷冷說了句:「你可一點也不謙虛啊。」
  燕翎道:「謙虛要分什麼事,什麼時候,自負也要有點仗恃,事實證明,我不是只會拍
胸脯說大話的庸才。」
  謝蘊如沒說話,只哼了一聲,她很快地準備好了文房四寶,回過身來道:「過來抄吧!」
  燕翎抬手一扔,那本簿冊四平八穩,而且輕飄飄的落在了桌上,不但燈沒動,便連紙角
也沒揚一下,他道:「我這筆字拿不出去,還是姑娘來吧。」
  謝蘊如道:「我讓你抄。」
  燕翎胳膊一抱,連站都沒往起站,道:「東西我幸不辱命地拿來了,抄不抄還在姑娘,
姑娘要是不願意抄,我就把東西帶回去,什麼時候鮑師爺問起來,姑娘自己回話去。」
  謝蘊如冷笑一聲:「別拿鮑師爺嚇唬我!」
  「不。」燕翎微一搖頭道:「我是為姑娘的工作著想,姑娘或許不怕鮑師爺,可是惹了
二阿哥這位智囊頭兒,相信對姑娘你沒什麼好處。」
  謝蘊如嬌靨顏色一白,咬咬銀牙道:「好吧,算你佔了上風。」擰身坐在了桌前。
  只聽燕翎道:「姑娘怎麼這麼說話,大家都是為二阿哥做事。」
  謝蘊如沒理他,賭氣運筆如飛。也沒聽燕翎再說話。
  抄了一會兒之後,謝蘊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立即停筆問道:「胤祀老八是個怎麼樣的
人我清楚,你初進他的門不久,他怎麼會當著你放這機密的東西?」
  只聽燕翎道:「鮑師爺在我之前派了個人在他那兒臥底,這件事姑娘可知道?」
  謝蘊如道:「馬耀挺,怎麼樣?」
  燕翎道:「這東西的藏處,我是拿馬耀挺換來的。」
  這換還能是怎麼個換法,謝蘊如冰雪聰明,怎會不懂?身軀一震,臉上變色,霍地轉了
過來,這:「你把馬耀挺怎麼了?」
  燕翎輕描淡寫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馬耀挺現在外頭牆根下,明珠那兒還得姑
娘稟明鮑師爺盡快地關照一聲。」
  謝蘊如驚得站了起來,道:「你,你做差了事了,你怎麼能這麼做…… 」
  燕翎道:「有什麼不能的?鮑師爺身為二阿哥的首席幕賓,他應該明白,犧牲這麼一個
人是值得的,要不然我也沒辦法這麼容易,這麼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樣東西拿到手,在胤
祀那兒保住我這麼個人,應該強似馬耀挺干百倍!」
  謝蘊如跺腳道:「你知道什麼,馬耀挺是鮑師爺的親信!」
  燕翎微微一怔,道:「這我倒不知道,不過那也不要緊,那要看鮑師爺對二阿哥是不是
一片赤忠了,要是犧牲這麼一個親信,換得一個我跟胤祀那麼多處秘密機關,他應該認為值
得,他要是不為二阿哥著想,真要跟我計較也不要緊,隨他,眼下的『北京城』,我不愁沒
有吃飯的地兒。」
  謝蘊如狠狠瞪他一眼道:「你這個人真讓人沒辦法。」轉身坐下去又拿起了筆。
  只聽燕翎道:「我知道姑娘是關心我,為我好,我感激!」
  背著燕翎,謝蘊如臉一紅,她覺得熱泛上了耳根,她冷然道:「你不要會錯了意,沒有
人關心你。」
  燕翎吁了一口氣道:「姑娘說我不夠莊重,不夠正經,我現在說正經的姑娘卻又避而不
談,這樣對我,真難哪。」
  謝蘊如沒再說話,她運筆如飛,不知道怎麼回事,她一連抄錯好幾個字。
  好不容易把一本簿冊抄完了,她擱下筆道:「抄好了,你過來看看吧。」
  只聽燕翎道:「不用了,姑娘抄的錯不了。」
  謝蘊如只覺燕翎說話的地方跟剛才不一樣了,她忙回身望去,這一看把她嚇得心神震動,
臉上變色,連忙站了起來。
  燕翎不在床前椅子上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謝蘊如床上,可不是躺在床上,
  而是坐在床沿兒上,靠在床頭欄杆上。
  這還得了,謝蘊如是個姑娘家,是個不同於華筱紅那些姑娘的姑娘家,燕翎如今竟坐在
了人家床上,這豈不是……
  謝蘊如帶著一陣風到了床前,顫聲道:「你……,你怎麼能這樣兒…… 」
  燕翎道:「椅子太硬,床上軟,坐坐有什麼要緊。」
  謝蘊如嬌靨煞白,美目湧淚,道:「你不該這樣對我,怎麼說你也不該這樣對我,你,
你叫我今後怎麼做人……,」
  燕翎道:「有這麼嚴重麼,我以為姑娘不是世俗兒女…… 」
  謝蘊如美目暴睜,道:「你這叫什麼話,沒這麼嚴重,不是世俗兒女,不是世俗兒女難
道就能隨隨便便麼?你要知道,謝蘊如我這麼多年來一直守身如玉…… 」
  燕翎道:「我並沒有怎麼姑娘啊。」
  謝蘊如道:「你還要怎麼我,幸虧我認定你不是關外白家的李志飛,要不然我非馬上自
絕不可…… 」
  燕翎忙道:「姑娘別這樣,我這就站起來。」他當真站了起來。
  謝蘊如兩眼飛閃森冷寒芒,道:「來不及了。」
  燕翎道:「那……,我給姑娘洗床單。」
  謝蘊如突然間煞威盡欽,美目湧淚,變得淒楚無限,道:「這種事你不會不懂,我跟你
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你何忍對我這樣?」
  燕翎整了臉色,抬手去撫謝蘊如的香肩。
  謝蘊如倏地退後,厲聲道:「你敢碰我。」
  燕翎淺淺一笑收回了手,道:「有件事容我待會兒再告訴姑娘,姑娘抄完了一份了,是
麼…… 」
  謝蘊如沒答理。
  燕翎轉身走到桌前坐下,提筆就寫,沒多大工夫,他放下了筆,拿著一疊紙站起了過來,
道:「我又抄了一份,姑娘抄的那一份交給鮑師爺,我抄的這一份姑娘稟明鮑師爺叫他找個
人送到胤禎老四手裡去…… 」
  謝蘊如美目一睜道:「你要幹什麼?」
  燕翎道:「二阿哥兵不刃血,胤祀老八卻會記仇胤禎老四,這麼一來胤祀老八元氣大傷,
準會一蹶不振,二阿哥從此去了個對手,這種事鮑師爺一定願意做。」
  謝蘊如美目中進現異采,道:「你好毒的心腸。」
  燕翎淡然一笑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們願意自殘手足,我不過幫他們提提
刀而已。」
  謝蘊如嬌靨上泛起詫異神色,道:「你究竟是幹什麼的,你的來意究竟是什麼?」
  燕翎淡然一笑道:「現在公事已了,咱們談私事,我要先問問姑娘,姑娘對我這個人究
竟怎麼樣?」
  謝蘊如嬌軀一震道:「什麼怎麼樣?」
  燕翎道:「往後我要是不跟姑娘談正經的,姑娘可別怪我。」
  謝蘊如微微低下了頭道:「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 」
  燕翎道:「我是誰不關緊要,我是問姑娘對我的好惡應該從這兒作決定,而不是從我的
姓名,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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