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靈 ]【戀愛三部曲之一 浪漫首部曲】[全文完]

又靜

　
人家她就是喜歡追求刺激，才會選在遲到前的最後一秒沖進校門咩！
可這個怪裏怪氣的臭男生是見不得她「滑壘」成功嗎？
不然，他幹嘛害她在眾人面前表演一招「狗吃屎」，摔得她滿頭包？
哼！好女不跟惡男鬥，
人家她都小女人有大肚量的不跟他計較這麼多，凡事他說了算，
他竟然還明目張膽的與她「那個」,還公然的跟她一起在校園裏走透透,
我你咧！害大家都誤以為她跟這個校園白馬王子有好幾腿，
而她也粉悲情的變成全校女生的「公敵」，
那Ａ按呢？人家她還粉清粉純，根本就不懂蝦米叫做愛情咩！
可是，她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接頒給她一面只送不賣的「求愛金牌」，
還大刺刺的說他要在她的屁股後面追趕跑跳踫，
拜託！她才不敢和他玩這種愛來愛去的無聊遊戲，她決定只和他玩「躲貓貓」，
可沒想到，他卻把她「綁架」在教室內，說要教她「愛的初體驗」……

　

又靜

楔子

　　沛風高級中學，一所介於一、二流之間的私立高中，但在無人知曉的抬面下，它卻又是一所絕無僅有、獨立於教育部體制外的高等學院。

　　然而它最特異之處還不在於強硬得連愚公也移不了的靠山，而是在它學生素質良莠不齊的程度幾乎到達天才與白癡之差、天使與惡魔之別。既然有三分之二的學生是憑本事考進來的，但其除的三分之一卻是你丟我撿、你退我收，專門撿拾全省各地的垃圾與廢物來做資源回收工作的。

　　叛逆的學院內沒有教官、沒有髮禁，沒有嚴格的校規，卻有一個權力至高無上的學生會。學生會長決定的事連校長也要唯諾聽從，訓導主任的威嚴只能騙騙那些乖乖牌的學生，卻嚇不了一向目中無人的垃圾們，然而在學生會的統禦下，再暴力乖戾的頑石也要俯首稱臣。老師們若是制不了學生，除了學生會之外也無處可求援了。

　　沒有人知道沛風高中為什麼有此種怪異的政策，但是既然連教育部都管不了它，任何有疑問的人也都只能將問號埋藏在心底，間暇時再偷偷瞥上困惑的兩三眼而已了。

　　悶熱的夏末、慵懶的秋起，隨著景致秀麗的沛風高中緩緩開啟的大門，不情不願的舊年級生、滿懷期待興奮之情的新生，一簇簇湧入不可知的未來，青澀的戀曲也默默地拉起序幕——

又靜

第一章

　　遠遠的，數條塵煙隨風卷來，在這當兒，無祝於氣急敗壞狂奔而來的九位遲到大王，校門依舊無情地徐徐闔上，門裏門外的世界逐漸明顯的畫分開來。

　　門內，守衛正和一位至少有一八O公分以上的頎長高個子低語交談，兩位糾察生則興高采烈地手捧記錄表以逸待勞，準備一舉突破開學兩個星期遲到人數即達五十人次的輝煌記錄，以滿足他們變態的怪異心理。

　　有趣的是，這些遲到記錄的保持者通常都是租宿在學校附近的學生，他（或她）們總認為學校這麼近，走幾步路就到了，又何必這麼急呢？後果自然是拖拖拉拉到最後一秒才出門，逼得非得跟時間來場分秒必爭的競賽不可。

　　相反的，通勤生卻反而極少遲到，因為他們都有若是不早一點出門的話，肯定會錯過某班正確時刻的公車而遲到的警覺心。

　　一個個高壯身影順利闖關成功，校門也差不多要關上了，後頭兩位氣喘吁吁的小女生一看，更是倉皇地努力晃動幾乎僵硬的兩條腿，奮力往前沖，四隻眼睛死死盯住一寸寸消失的空隙。

　　終於，一個得以及時側身擠入，距然她有點胖，但另一個可就慘了，她只來得及伸進一條手臂，而且下意識抓住了門內某個人的衣服，以證明她的確是「進去」了。

　　「還好趕上了！」女學生放心地籲出一口氣，少根筋地沒發現自己的手再不收回去就要跟她say bye-bye了。

　　被猛然扯住襯衫的高個子意外地轉頭一瞧，神情瞬間大變，「快放手！」他低叱，並想拉開她的手。

　　女學生聞言一驚，手卻抓得更緊了，「不！」她猛搖有。「不，我趕上了，我沒有遲到！沒有遲到！」她絕對不能再遲到了，否則她就會死得很難看了。

　　高個子猛皺眉，旋即當極立斷的朝守衛大喝一聲：「還不快開門！」

　　守衛如夢初醒般的啊了一聲，忙沖進守衛室裏，鐵門在已經夾住那只纖細白嫩的手臂時，女學生卻仍是咬緊牙根死也不肯放手。還好，鐵門及時停住並往回收，女學生直到整個人進入門內後才肯把手鬆開。

　　「對不起。」她囁嚅道，本能地抬頭看了一下，兩顆閃爍晶亮的大眼睛驀然大睜，「哇！大帥哥！」她失口驚歎，隨又一把捂住嘴，滿臉通紅地咕噥：「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了半天，下文遲遲不見，終於又是一個「對不起！」後就溜之乎也了。

　　就個尤是一派悠閒姍姍來遲的傢伙想乘機闖關，硬是讓糾察生擋了下來，守衛忙又按下關門鈕，高個子凝注女學生匆匆離去背影的深沉目光卻是久久後才收回，繼續交代守衛某些特定事項……

　　穿過行政大樓，越過司令台、PU跑道、籃球場，遲到的女學生繼續埋頭沖往二年級教室所在的仁風大樓而去。

　　還好不用升旗，沛風高中一向特立獨行，只在特別節日才舉行升旗典禮，但是相對的，上課時間也跟著提早了，她不禁暗暗祈禱老師最好是今天早上吃壞了肚子，現在還窩在廁所裏一瀉千里。

　　有點罪惡感地吐了吐舌有，好像太壞心了，她想。那……等她進教室後，就讓老師不藥而愈，恢復正常吧！

　　在仁風大樓樓梯口，她無意識瞥了一眼矗立與仁風大樓之後的義風大樓，适才驚鴻一瞥的印象立時浮現腦海，一想起那斯文俊逸的五官，嘴裏的唾液就開始無限量生產。

　　嘖嘖，真沒想到學校裏除了「痞子」之外，居然有這麼一位妣美明星的超級大帥哥！

　　高挑挺拔的身材、俊逸出眾的外貌，特別是他那雙金框眼鏡後的瞳眸，更是烏黑深邃得令人禁不住怦然心動，翩然爾雅的風度更教人著迷不已，然而他的神情卻是那麼冷漠淡然。單調的白襯衫、黑領帶黑長褲穿在他身上竟也能如此出色，在斯文中卻又帶著些許狂傲。

　　雖僅是匆匆一眼，即已足夠將他的一切盡收眼底、納入心中，包括他襯衫口袋上的三條繡線。

　　三年級是在義風大樓上課，難怪她沒看過，雖然與仁風大樓僅隔一道花圃通道，感覺上卻是那麼遙遠的世界。校園雖廣，可光是她自己小小的獨立生活都已是自顧不暇了，哪還管得了身旁十尺之外的事？

　　一口氣竄上二樓，她用力甩了甩腦袋，將那份自見著他後便悄然而生的悸動推入心底深處珍藏，她吸了口氣，更快步往教室跑去。

　　希望老師還沒到，她暗忖。

　　雖然她確實是遲鈍了點，但是這一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她不過是一個平凡的鄉下土包子，那種帥哥酷男之類的東東只能純欣賞，不能去流口水肖想，要是真的喜歡上了，也只能放在心裏偷偷給他哈一下而已囉！

　　※※※

　　下課鈴聲一響，左小薰就向兩位好友拍桌抗儀。

　　「你們好過分喔！居然不叫我，害我差點遲到了！」

　　易凱琳和尚汝屏相視一眼，雙雙歎了口氣。

　　「誰說沒叫？叫了上百遍啦！你自己有多愛賴床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居然還好意思來凶我們！」易凱琳無奈搖頭道。

　　「是啊！每一次都是五分鐘、五分鐘、再五分鐘，我們哪有那麼多五分鐘陪你啊？難道要我們再陪你遲到半年？」尚汝屏瞟她一眼。「再陪你做半年的值日生？還陪你抬半年的便當？」

　　小薰窒了窒，卻還是咕噥抱怨著：「多叫兩次會死哪？」

　　易凱琳和尚汝屏再次對視一眼，兩人都一副賊兮兮的表情。

　　「嘿嘿！那就沒好戲可看了。」

　　小薰頓時氣結，「你們真沒良心，我……」頓住，她咬咬牙。「好，你們看著好了，七天對吧？好，你們看著，這七天裏我絕對不回遲到的！」

　　「這樣才對嘛！」易凱琳奸詐地嘿嘿直笑。「其實我們也是為你好啊！不這樣又怎麼改掉你賴床的毛病咩？」

　　「就是說嘛！」小薰前座的尚汝屏轉回身附和道。「真是不知好人心！」

　　「好人？」小薰翻了個白眼。「才怪！」

　　在同學眼裏，這三位個性迥異的女孩子到底為什麼會湊在一起，而且還那麼要好，實在令人難以理解，也許是緣分吧！反正從一年級開始，小薰和易凱琳、尚汝屏她們三個就被貼上死黨三劍客的標誌了。

　　而到了下學期，同樣在外賃屋居住的三個女孩子索性在學校附近合租一棟公寓的二樓，此後，三人之間更是無話不談、無話不說。但即使如此，因為個性習性差異實在太大，三人彼此之間還是有些地方無法配合。當然，以她們之間的感情而論，設法習慣或當作沒看到是維持友情的最佳方式了。

　　就以課業成績最為優秀的尚汝屏而言，因為家在三重傳統市場中開設米店，不但白天有強強滾的菜市場，晚上還有人山人海的夜市輪番作噪音攻擊。她始終認為就是因為處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中才無法考上一流高中。所以為求能專心念書考上理想的大學，她向父母堅決要求搬出來住。

　　而易凱琳呢！她卻是被「趕」出來的，因為她太雞婆了！

　　個性豪爽大方、堅強獨立的易凱琳，從母親住院的那一天開始就接下了母親的職責，擔下一切家務。剛開始這種情況似乎是相當美滿的，不但不需要花費時間去安撫最小的女兒，而且生活方面也照舊不必操心，這樣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問題是，易凱琳不但家務樣樣要管，就連父親和哥哥們的私生活也要管，甚至還替父兄設下門禁時間。交女朋友更要經過她嚴厲的審核，然後一律打上不及格的印章否決掉，這就太退分了，因此她就以「可以學習獨立了」這種爛藉口被踢出來了！

　　但這些都是小事，尚汝屏要求安靜，沒問題，電視開小聲一點就好了。

　　易凱琳愛管動管西，好嘛！一切家務交給她管，別管到人家房裏就行了。

　　可最大的問題卻是在小薰這邊——她太愛賴床了！

　　開朗率直還帶點小迷糊的小薰是個最最平凡的鄉村女孩，扁鼻、粗眉，嘴巴也太大了，雙頰上還點綴著零零落落的雀斑，永遠都綁著兩條幼稚土氣的麻花辯，再加上瘦巴巴的矮小身材，怎麼看都不像是個高中生，反而比較像那種拎著包袱到城市裏討生活的鄉下小鬼頭。

　　她唯一吸引人的地方大概就是那雙閃閃發亮、生動活潑的大眼睛，還有那份自然清純的氣質，如此樸實真摯、清新可人。可惜，在這外貌重於內在的庸俗社會裏，懂得欣賞這種自然美的男孩子已經不多見了。

　　自幼父母雙亡，也沒有其他兄弟姊妹，小薰由花蓮鄉下的外祖父母撫養長大，外祖父母相繼去世後再由表姨接手照顧。而表姨對照料親戚遺孤這中工作實在沒多大興趣，但看在小薰外祖父母遺留下來的那塊價值不菲的農地上，還是勉為其難的將這個附帶的小麻煩帶回家了’那時正值小薰國三下期中考之時。

　　所以小薰一考上高中後，表姨就交給她一本存摺，讓她包袱款款A自己搬到學校附近去住，美其名為「方便」，實際上是流放。若是她能考上大學，表姨自然還繼續把學費和微薄的生活費彙給她，若是考不上，當然小薰就得自己去找工作養活自己了。

　　老實說，要教一個從小在鄉村小鎮長大的單純小女生獨自一人去設法適應複雜的都市生活的確是不太容易。但小薰的運氣實在不錯，開學不久就碰上易凱琳這個管家婆，和聰明又富正義感的蛀書蟲尚汝屏，她們合力將小薰照顧得很好。除了……

　　「起床了，雀斑！」

　　「唔……幾點了？」

　　「六點半。」

　　「我！」

　　雙眸勉強撐開一條細縫，小薰跌跌撞撞地到浴室刷牙洗臉上一號，跟著又摸回房換上制服，易凱琳和尚汝屏冷眼旁觀小薰把上學的一切都準備妥當後又縮回被窩裏悃回籠覺了。

　　易凱琳無奈地歎息。「我就知道！」

　　「傷腦筋，都一年多了，她怎麼一點進步都沒有呢？」尚汝屏喃喃道。

　　天知道小薰這種習慣是如何養成的，但似乎是改不了了。然而這還不算什麼，最頭大的是小薰再次躺下就很難叫得醒了，不到七點四十五分絕對醒不來，若是想硬來，得到的回報不是隔夜硬饅頭兩三粒就是豬腳一隻。可時間一到，就算沒人叫她，她也會自動醒來，而且比鬧鐘還准。

　　然而沛風高中是准七點五十分關校門，之後來不及由大門進入的全都要由守衛室旁的小門通過，順便讓糾察生記上一筆。

　　三人剛開始合住時，易凱琳和尚汝屏還會善盡室友之職，想盡各種辦法意欲去除她這種惡習，屢屢失敗後還得每天陪她衝鋒陷陣，伴她被糾察生記下班級學號。

　　如今已經是二上了，易凱琳和尚汝屏同時決定放棄一下的「積極」做法。她們認為可能是小薰被她們照顧得太好了，反而不明白要自省，於是決定放牛吃草，等牛吃得太多而拉肚子時，自然會懂得該如何節制了。易言之就是：

　　管她去死！

　　所以二上開學後，就剩下小薰一個人每天慌慌張張的作百米競跑了！

　　然而十多天後，小薰依舊天天遲到，兩個室友實在是受不了了，決定再給小薰一點「小小」的壓力。之後每堂下課間，易凱琳和尚汝屏必定趴在走廊窗邊上，盯著每個路過的男同學評有論足一番。

　　「那個不錯喔！」

　　「太矮了！」

　　「我說的是旁邊那個啦！」

　　「旁邊那個？哇！拜託，那是七班最有名的打架王耶！」

　　「ㄝ？看起來不像耶！那……嘿！你看那個，看起來很老實，跟雀斑一樣呆呆的，長相也很正，就那個吧！」

　　「唔……是不錯，你知道是哪班的嗎？」

　　「不知道！」

　　停了兩秒，兩個女孩子驀地同時跳起來沖出教室，追向她們的目標，獨留哭喪著臉的小薰咬牙切齒地發誓絕不會讓她們抓到機會！

　　「如果你在一個星期之內又遲到的話，我們就要挑出一個不錯的男生，放心，不是要你去倒追他什麼的，只是要你主動去跟他做朋友。因為你自從一年級上學期那次被耍之後，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但我們都有感覺到你似乎對所有的男生都下意識的有一種莫名的戒懼喔！所以說這也是為你好……」

　　為她好？！

　　才怪！

　　※※※

　　然而翌日，狗依然改不了吃屎的習性，小薰仍舊是匆匆忙忙沖出門，飆向學校，而這回她卻是仰賴平板的瘦小身材和「縮骨神功」得以及時側身鑽過二十公分不到的縫隙。

　　當她停下來，拍著胸脯暗自慶倖又逃過一劫，並回首同情地望著另一位胸前偉大的女孩子懊喪地連連跺腳時她突然領悟人家說「好未必是好」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原來至理名言並不單能用在大學問上，連這種小生活插曲也適用得很哩！她暗贊，同時轉身預備到教室去，眼角一瞥卻發現前一日被她扯住襯衫的那位大帥哥正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她不覺臉一紅，趕緊大步跑開了。

　　剛好與老師一前一後進入教室，易凱琳和尚汝屏悄悄向她比了個大拇指，小薰吐了吐舌頭，忙掏出課本準備上課。

　　一下課，兩位好友立刻湊了過來，前座的尚汝屏回身，旁邊座位的易凱琳別把椅子拉了過來。

　　「我就說吧!讓你自己去培養警覺心還有用一點！」易凱琳得意地說。「你看，已經連續兩天沒遲到了喔！」

　　「也沒差多少嘛！都是險險過關的。」尚汝屏歎氣。「老實告拆我，雀斑，你真的有提早起床了嗎？」

　　哀怨不滿的眼神立刻殺了過去，「才沒有呢！」小薰懊惱地否認。「你們要是看到我那副拼命三郎的樣子，說不定以後就不敢跟我走在一起啦！」

　　「為什麼？」易凱琳訝異地問。

　　「因為太丟臉了嘛！」小薰垮著臉咕噥。「要是穿長褲、運動褲還好，可是我是穿著裙子死命跑耶！我也看過別的女生那個樣子，真是要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簡直……」她停住，而後長歎。「為什麼我不是男生呢？」

　　為什麼她不是男生？！老天，她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應該是自我反省為什麼不能早點起床、早點出門才是正確的吧？怎麼反而抱怨自己為什麼不是男生，好能跑得再粗魯難看也不要緊呢？

　　易凱琳和尚汝屏面面相覷苦笑：這個白癡的思考邏輯怎麼總是跟別人不太一樣呢？

　　※※※

　　星期一早上，校門準時在七點五十分開始闔上，前方不遠處又是滾滾濃塵如煙襲來。

　　來得及！來得及！應該來得及！

　　小薰暗自目測距離，計算時間，肯定這次百分之百來得及，隨即跟在數人後埋有加速作最後衝刺。

　　「小心！」

　　呃？！她拾頭，正好看見前方兩個高個子之一及時回過身來「接」住她這顆脫軌的火車頭，順著煞不住的沖勢，他抱著她踉踉蹌蹌退了好幾步，連眼鏡都被撞得歪掉一邊了。

　　「對不起，對不……呀！」雙手抵在溫暖堅實的胸膛上，仰起臉蛋，小薰猛一下張大了嘴傻住了！

　　天哪！她的運氣實在有夠背的，怎麼又撞上他了？

　　在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能像陣煙般消逝不見，或者隱形一下也可以……唔！不知道忍者都是怎麼消失的？好像是……扔塊大木頭給他嗎？呃……還要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套上去，然後……哇噻！那她不就沒衣服穿了？！

　　僅只幾秒鐘的胡思亂想，小薰便開始感覺到臉上灼熱的溫度！下一刻，她反射性地赧然垂首想退開，卻發現對方有力的雙臂仍圈住她不放。她愕然再次拾眼，旋即啊的一聲忙踮高腳，伸手幫他把眼鏡戴好。

　　敢情她是認為對方要她替他把眼鏡弄好才要放她走。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她囁嚅道，同時雙手再次抵住他胸口，用力一掙，沒想到對方依然分毫不動，她更詫異地又一次把眼眸往上揚，心跳卻在迎上他的目光的同時瞬間停電，那雙本是深沉淡漠的眼眸此刻正閃耀著怪異的神采凝住她，似驚愕、似訝異，又似波濤暗湧。

　　小薰再一次傻住了。

　　他為什麼用這種眼光看她？難道……要記住「仇人」的相貌以便報復？！突然，他的眼神恢復原先的平靜冷淡，並緩緩放開她，然後彎身撿起她不知何時掉落的手提書包交到她手上。

　　「預備鈴響了，快進教室去吧！」溫和輕柔的聲音如微風清拂。

　　「呢？哦！啊！謝謝！」

　　小薰回神，忙接過書包轉身就跑，卻始終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也一直跟著她直到她轉彎。

　　他那種目光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

　　捧著幾乎變形的麵包和牛奶從擠得水泄不通的福利社爬出來，三個女孩子狠狽不堪地拉好制服，這才相視一笑，開來心心的跑回仁風大樓去了。

　　一回到教室坐下，易凱琳仔細看一眼麵包便蹙了眉頭，隨即轉向兩位好友問道：「你們買到什麼麵包？」

　　尚汝屏直歎氣，「我只是丟下錢隨便摸個麵包就被擠開了，誰知道拿到的是啥米碗糕？」她瞧了瞧。「唔！肉鬆的。」

　　「下次還是訂便當啦！」小薰厭惡地盯著手上的花生麵包，她最討厭吃任何有花生味道的東西了。「每次都拿到我不喜歡吃的！」

　　易凱琳嗤之以鼻。「拜託，那些便當菜色變來變去就那幾樣，你不膩我都膩了！」

　　「對啊！而且每樣菜吃起來都差不多那個味道，吃久了都想吐喔！」向汝屏說著，將麵包和小薰的交換過來，「哪，你喜歡吃肉鬆的，給你吧！」然後又和易凱琳的對調。「我喜歡吃奶油的。」

　　「耶！只要不是奶油和奶酥的，我都喜歡！」易凱琳滿意地打開封袋就大口咬了下去。

　　尚汝屏吃起東西來就斯文多了，但是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如果不能一口兩用，簡直就是糟蹋了上天特別賦予女人的「大嘴巴」。所以她雖然小口咀嚼著，卻也不忘要發揮一下嘴巴含著東西，還能夠把聲音從食物縫隙中傳出正確音效來的「特殊才藝」。

　　「我就說嘛！雀斑，已經連續二天了耶！」雖然她說得沒頭沒尾，但其他兩人都知道她在講什麼。「說不定過這一學期後，你就能正常起床上學了喔！」

　　小薰哼了哼，沒說話。

　　「我在想……」易凱琳喃喃道：「是不是應該把約定時間稍微改變一下，譬如……一個月？」

　　「耶？一個月？！」小薰一聽，臉上立刻寫滿了「我恨你」三個字。「喂，喂，你太毒了吧？怎麼可以這樣害人家嘛！」

　　「哪有害你？」易凱琳反駁。「我這是在幫你耶！老話，不這樣哪改得掉你賴床的毛病？你應該感激我才對吧？」

　　「我附議！」尚汝屏高舉雙手——一手麵包、一手牛奶——贊同。「試過這麼多種方法了，用來用去好像只有這種方法生效哩！嘿嘿，好方法當然要與好朋友分享囉，你說對不對？」

　　「我抗議！」小薰大叫。

　　「抗議無效，服從有理！」易凱琳冷笑。「小姐，你逃不掉啦！」

　　「我聽你在說！」小薰憤怒地低吼。「七天就是七天，管你那麼多！」

　　易凱琳和尚汝屏互相交換了下狡猾的眼色。

　　「嘿嘿！到時候再說吧！」

　　一顆心頓時沉到谷底，小薰真想哭。

　　死定了！這兩人擺明了是要使用和當初一樣的激將法來陷害她，最可悲的是，她明明知道自己衝動的毛病卻避免不了，嗚嗚嗚！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呀！

　　看樣子她只能等著拿奧運短跑金牌了！

又靜

第二章

　　他又在那兒了！

　　遠遠的，奮力奔跑著，小薰還是一眼就注意到那副挺拔有勁的熟悉身影了。

　　他到底是誰？小薰困惑地暗忖，也是糾察生嗎？

　　不，不對，他並沒有戴糾察生的徽章，印象裏，之前好像也都沒有見過他守校門嘛！那他現在老是一大早就出現在那兒做什麼呢？

　　從不小心撞進他懷裏之後已經連續好幾天了，每次都要從他面前很難看的從進校門口，真是有夠丟臉的，特別是他似乎就是專門為看她出糗而守在那兒的。想到這理，小薰心裏更是窩囊到極點，簡直想哭！

　　從第一次莫名其妙扯住人家的襯衫不放開始，過去幾天來，她還表演過狗吃屎，天女散花（課本散落一地），甚至被鐵閘門夾住裙子，差點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春光外瀉的鏡頭，真是說要有多慘就有多慘。

　　相信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願意在男孩子面前一再出洋相的，尤其是在她偷偷仰慕的男生眼前。對女孩子來講，在心儀的男孩子面前出糗的悲哀大概是僅次於被甩了。

　　算了，反正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只要今天能順利過關，她的厄運就解除了，再也不用在他面前丟臉了，甚至可能連見也不會再見到囉！

　　在她埋頭猛衝之前，她注意到在他身邊那個身高和他不相上下的痞子樣學生似乎正對著她猛笑。

　　她認得他，痞子何少烈，及肩的長髮，領帶鬆鬆地褂在胸前，襯衫上三顆紐扣沒扣，兩手吊兒郎當地插在口袋裏，深邃的五官、迷人的笑容，是全校最受歡迎的人物，也是學生會副會長，雖然他的成績爛到家了。

　　痞子何少烈這幾天似乎總是跟在那位大帥哥身邊，還老是用一種戲謔的眼神瞄著她。特別是今天，何少烈更帶著一副有趣的笑容望著她直搖頭，害她心裏直打鼓，差點又兩腳打結跌一跤，順便再直接滾進校門內了！

　　還好，終於順利沖過關卡完成最後一天的試煉了。現在，只要再通過那四道詭異視線的糾纏，以後她寧可遲到也不願再讓他們看到她出糗了！

　　不過想是那麼想啦！可是人生事不如意十之八九，越渴望的事越容易凸槌。小薰才剛經過那位冷漠的大帥哥身前，突覺手上一輕，她愕然煞住腳，低頭一瞧……

　　耶？書包呢？再拾頭，恰好瞧見他將她的書包扔給何少烈，她張嘴想抗議，出口的卻是一聲驚呼。

　　「啊～～」身子倏然騰空飛起，雙眼一花，她便已被他橫抱在懷裏了。「幹什麼？」小薰驚叫，雙臂卻本能地摟住他的頭部，深怕他不小心一滑手讓她摔個四腳朝天。

　　他抱著她往右側大樓走去，「你忘了穿鞋子。」他淡淡道。

　　「耶？！」小薰忙抬腳看了一下……哇！真的耶！難怪她覺得今天腳上特別輕……呃，還有點痛。

　　「你大概是踩到玻璃或銳利的小石子了，我帶你到保健室去擦藥。」

　　咦？小薰更仔細凝目一瞧……呢？白襪子側邊果然隱隱有紅色的血跡沁染，難怪會痛，她恍然。但是……

　　「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去啦！」

　　既然沛風高中校風開明，不禁止男女生自由交往，但太過囂張的親密行為還是會受人議論的。要是被訓導主任看到了，也有可能被叫去嘮叨上一、兩個鐘頭表演一下口上功夫！

　　「我送你去。」

　　他的聲調始終平靜溫和，但語調卻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不容抗拒的斬釘截鐵，一副不接受否決的堅毅表情。小薰本來還掙扎著想拒絕，卻在對上他那雙固執目光後不由自主地瑟縮了。

　　呃……好吧！反正要是真的碰上訓導主任的話，也不是沒有正當理由回答。

　　而且，乘機滿足一下她小小的夢想也不算太過分吧？

　　軟軟地偎在他結實寬闊的胸膛上，男性特有的氣息縷縷沁入她鼻內，脈搏在不知不覺中逐漸加速，慢慢的，她開始覺得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腦袋暈暈沉沉地，仿佛喝醉了似的，心跳更是沉重得似乎隨時都可能會跳出胸口。

　　其實過去她也不是沒偷偷喜歡過別的男生，但感覺上就是不一樣。以往頂多就是很單純的欣賞，就像每個女孩子都曾經有過的感歎：哇！那男生還真不賴耶！

　　然而，這個神情永遠冷冷淡淡的帥男生所帶給她的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那種每一回見著了面，心就不由自主開始悸動的奇異感受是過去從未曾有過的。

　　以前她都會把喜歡的男生說出來和好友一起分享討論，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捨不得讓任何人分享有關於這位帥哥的事情，自私的想獨自保有道份秘密的戀慕。

　　顫巍巍地吸了口氣，她忍不住悄悄抬眼覷視。心想以後大概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了，還是把握這個機會好好將他的一切細細印繪在心頭。

　　如此近距離的端詳，更覺得他俊逸非凡，接近小麥色的健康肌夫和眉宇間的英氣則為他平添一股男性氣概。又濃又長的睫毛和深邃迷人的雙眸中幾許溫柔若隱若現，挺直的高鼻樑，紅潤溫暖卻又帶著嚴酷線條的雙唇，然而他的神情卻又那麼高深莫測，教人看不透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有意無意地垂眸瞥了她一眼，她一愣，旋即反射性地將羞窘的臉蛋埋進他懷裏，再也不敢抬頭了。

　　天哪！她做的糗事還不夠多嗎？居然又被他抓到她在偷看他！

　　就在她極度的自我厭惡中，他們進了保健室，護理老師卻不見人影，他直接將她抱到護理床上放下，她才稍微動了一下下，他就喝叱了一聲。

　　「不要動。」嚴厲的一句命令讓她真的一動也不敢動，慢慢的看他轉身去藥櫃尋找需要的藥品了。

　　清洗、消毒、擦藥、包紮，他一逕半跪在床前為她處理，她卻只能漲紅著臉，不知所措地呆坐在那兒任憑宰割。當他正在尋找是否還有沒注意到的傷口時，何少烈拎著她的書包和一個袋子懶懶散散地晃進來了。

　　眼神調侃地瞄一下尤蹲跪在小薰面前的人，何少烈笑嘻嘻地把袋子放到小薰膝上，書包則放床邊。

　　「腳有傷最好不要穿太合腳的鞋子，所以我買大一號的給你，還有一雙棉襪，你試試看。」

　　小薰呆了呆，哇！真是服務周到，怎麼連鞋子都幫她買來了？

　　「啊！我不……」

　　才三個字，膝上的袋子就不見了，小薰愣愣地看著潔白的棉襪和嶄新的球鞋被小心翼翼地套上她的腳。她心中不由得疑惑著：奇怪，人家不是說拒絕是女生的權利嗎？怎麼她說在已經喪失了這項基本人權了嗎？

　　「呢……我今天沒帶那麼多錢，明天再還你可以嗎？」小薰瞅著何少烈呐呐道。

　　「不用，」何少烈大拇指很瀟灑地朝矮了一截的人一比。「我會跟他要！」

　　「耶？呢，那、那……」視線移位元，隨著冷漠帥哥緩緩起立的身軀，她的腦袋也仰了起來。「我明天再還你可……」

　　「站起來。」他又下命令了。

　　「啊？哦……」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小薰立刻乖乖下床站好，雖然腳底傷口有點刺痛，但對長年習慣於光腳到處亂跑、大傷小傷不斷的小薰來講，那根本算不上疼痛。

　　注意到她若無其事的神情，何少烈倒有些好奇了。

　　「不痛嗎？」

　　一般女孩子連被根針刺到都會哇啦哇啦鬼叫，看她脫下來的白襪子上的血跡布痕就知道那不算小傷，可是她卻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怎麼她連裝裝樣子也不會嗎？就算她不知道幫她裹傷的人是誰，難得有機會接觸這麼出色的男孩子，哪個女生不裝模作樣一下，看看能不能博得帥哥的同情，來個安慰獎什麼的不是嗎？

　　小薰搖頭，「不會啦！」她咧出一個嬌憨可愛的笑容。「我們鄉下孩子根本不在乎這種小傷，其實連包都不必包，用水衝衝就可以了啦！」

　　冷漠帥哥微微皺眉。「不行，明天還是要再來換藥，知道嗎？」

　　「哎呀！不用了啦！」小薰笑得更開了，因為她真的覺得很可笑，這種小傷居然還要換藥？太誇張了！

　　「我放學回去就拆開來，明天就差不多好了，根本不必……」

　　「不准拆！」冷漠帥哥果決地打斷她的話。「明天一定要來換藥，明白嗎？」

　　小薰還想抗辯。「可是……」

　　「沒有可是！」冷漠帥哥斷然否決。「好了，上課了，你趕快進教室去吧！」

　　小薰一愣，隨即驚呼一聲，這才想起剛剛已經響過兩次鈴，一次是預備鈴，第二次就是上課鈴了。而今天第一堂是……數學周考！

　　「哎呀！完蛋了，考試了！」

　　連道謝都來不及，小薰慌慌張張抓起書包就跑了。冷漠帥哥習慣性地凝住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後才開始整理剛剛使用過的藥物用品，何少烈則跟在他身邊好奇地打量不已。

　　「看樣子前幾天那一撞，她就撞進你心坎裏去了是吧？嘿嘿！沒想到那麼多千金小姐、名門淑女讓你挑，你卻為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女孩動了心！」他裝模作樣地搖了搖腦袋，臉上的表情更是滑稽。

　　「難怪總聽人說每個人都有個命定的伴侶，碰上了就註定要教心陷落于無名，想來也的確有幾分道理吧！」

　　「少囉唆！」

　　嘻嘻，不否認就是承認！何少烈不由得笑開了嘴。

　　「要我去查查她是誰嗎？」

　　冷漠帥哥輕哼。「你早就查到了不是嗎？」

　　何少烈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

　　「哈哈！又被你猜到了，其實在她撞進你懷裏那天，我看你注視她的眼神實在詭異得很，而且我也從沒見過你那樣抱著女孩子不放的，所以那天就去查了一下……」他突然停住了，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說！」

　　何少烈更滿意地笑了。

　　沒錯，這個傢伙真的動心了！

　　「她呀！是二年三班的左小薰……」

　　※※※

　　易凱琳和尚汝屏蹲在小薰腳邊認真研究。

　　「名牌的喔！一雙至少要五、六千哩！」尚汝屏說。

　　小薰倒抽一口涼氣。

　　「五……五、六千？天哪！那不就要花去我將近兩個月的生活費了？」

　　「還是最新款的呢！」易凱琳喃喃道：「看樣子不只喔！」

　　小薰不覺垮下了臉。

　　「那……那……我至少要連吃四個月的麵包了……呢，王子面好像比較便宜吧……」

　　易凱琳和尚汝屏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回座。

　　「我先借你好了，」易凱琳阿撒力的說。可能是基於把她踢出來獨自生活的愧疚感，父兄對她非常慷慨，生活費、零用錢都特別充裕。「每個月拿一、兩百還我就行了！」

　　小薰雙眼一亮，隨即開心地抓住易凱琳，有點撒嬌地露出諂媚的笑容。

　　「真的？你願意先借給我？」

　　「你真囉唆耶！」易凱琳翻翻眼。「反正我的戶頭裏永遠不合少於兩萬元，我爸和哥隨時都會補上，你放心好了，就算借你一萬都沒問題！」

　　「一萬？！」小薰臉色又變了，她驚懼地瞪著腳上的運動鞋。「不會吧！這雙鞋沒有那麼貴吧？又不是金子做的！」

　　「就算是也無所謂啦！」易凱琳用力拍拍她的肩膀。「難得奢侈一下也不錯啊！」

　　「我寧願去吃一餐好吃的！」小薰哭喪著臉道：「或者買點有用的東西，運動鞋穿這麼貴的實在很無聊耶！真不懂為什麼有人那麼喜歡腳上踩著幾萬塊到虛磨損呢？」

　　「有什麼辦法，買都買了！」尚汝屏兩手一攤。「人家是好心帶你到保健室裹藥包紮，還溜出去替你買鞋子，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我們總不能賴帳吧？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耶！」

　　「是啊！而且今天有體育課，你也不能光著腳去上呀！」易凱琳附和道。「還是明天就把錢拿去送人家吧！哦！對了，那個男生是哪一班的啊？」

　　「三年級的。」小薰很快地回道。

　　「廢話！我當然知道是三年級的，你一開始就說了嘛！」易凱琳受不了地捏捏鼻樑。「我是在問他是哪一班的啦？」

　　小薰愣了愣，繼而不好意思地咧嘴直傻笑。

　　「嘿嘿！人家急著要趕第一堂的考試，所以就……忘了問！」

　　似乎一點也不驚訝，尚汝屏無奈地歎了口氣。

　　「我想你也不可能知道人家的名字吧？」

　　傻笑立刻變得意的笑，「這個我知道，是何少烈嘛！」小薰搓了搓鼻子。「上學期時，他不是常常跑到仁風大樓來找十三班的柳和美嗎？他又那麼出名，我不會認錯的。」

　　「是何少烈？痞子何少烈？！」小薰點頭，尚汝屏很意外地哇了一聲，「真沒有想到耶！不過……」她聳聳肩。「聽說何少烈最會對女生獻殷勤了，所以才有那麼多女生喜歡他，他會做這種事也不算奇怪啦！」

　　小薰嘴唇蠕動了一下，考慮了三秒，還是沒有把冷漠帥哥的事說出來。

　　「何少烈是哪一班的你知道嗎？」尚汝屏轉問易凱琳。

　　易凱琳搔搔腦袋。「這個嘛……好像是三班或四班的吧！不太清楚，下節下課我去找柳和美問一下好了。」

　　小薰不由得松了口氣，還開心地笑了出來，「太好了，這樣應該可以很輕鬆的解決了！」她自言自語道。

　　「很輕鬆的解決？」尚汝屏斜眼著她喃喃重複，繼而瞥向易凱琳，後者聳聳肩點了點腦袋，尚汝屏便轉眼過來睇著小薰，唇角還帶上一抹電視上常見的那種奸臣淺笑，就差兩撇八字鬍而已。

　　「好吧！既然那麼輕鬆，那你就自己去找人吧！」

　　笑容頓時僵住，「耶？我自己去找？！」小薰驚叫。

　　「對，你自己去找！」

　　「可是叫我自己一個人到義風大樓……」

　　「只不過是找人而已呀！」尚汝屏涼涼地說：「順便去見一下學姊或學長嘛！我們都去見過了，就你沒有！」

　　「要認一年級時就去見了，現在才去見多無聊啊！」小薰咕噥。

　　「對了，說到這個我就奇怪，以你的個性應該早就去見了，怎麼會拖到現在還沒有去呢？」易凱琳好奇地問。

　　「因為啊……」小薰慢吞吞地說：「我的學姊托人告訴我，她對我這個學妹一點興趣也沒有，叫我不必去浪費時間了。」

　　「哇咧！這是誰那麼跩啊？」

　　小薰誇張地咧了一下「一」的嘴型，露出可愛的虎牙。

　　「塗德齡。」

　　易凱琳驀地一愣，隨即驚呼：「校花徐德齡？！」

　　尚汝屏追加。「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老愛用鼻孔看人的校花徐德齡？！」

　　小薰頷首，易凱琳和尚汝屏又愣了片刻。

　　「你真衰！」尚汝屏評判。

　　小薰連連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我看她是因為你是女生所以才對你沒興趣。」易凱琳也說。

　　「我也這麼覺得。」

　　停了一會兒，三個人突然一齊笑著大叫。

　　「大騷包！」

　　

又靜

　　下課十分鐘實在做不了什麼事，要是教室離廁所遠一點，連上一好都來不及，所以一整個早上小薰也只問到那個蹺課大王何少烈只有在午餐時比較有可能找得到人。

　　因此中午一下課，連吃飯都顧不得了，小薰匆匆往義風大樓跑去，在二樓三年四班教室門口擋住了一位女生。

　　「請問何少烈在嗎？」這應該是理科班級，所以才會男女合班吧？

　　女生懶懶地膘她一眼，便探頭進教室大喊一聲：「痞子，外找！」

　　一聲吆喝，從教室後面一堆人中應聲鑽出來的正是何少烈，依然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痞子樣。何少烈一看見她立刻讓笑意揚上了嘴角，來到她面前後更是瀟灑地將雙手搭在兩邊門框，興趣盎然地俯視著她。

　　「原來是你啊！左小薰，你的腳好點了沒有？」

　　立刻感覺到有很多雙暖昧的目光盯在她身上，小薰緊張得沒注意到何少烈竟然直呼她的名字。

　　「我……呃，好了，已經好了……」為什麼她越來越有種衣服被剝光、赤裸裸的感覺呢？那些眼睛都會透視嗎？

　　「是嗎？」何少烈懷疑地瞄一下她的腳。「好吧！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儘量忍住不去注意四周那些怪異的視線，小薰忙掏出裝有一萬元的信封揚了揚。

　　「我是來還你錢的，不知道那雙……」

　　「我說過不用了不是嗎？」何少烈搖頭。「昨天下午敖老大已經把錢還給我了！」

　　敖老大？小薰暗暗咽了口唾沫，不是吧！校園內有幫派嗎？而且……而且那麼斯文的人也不像是幫派人物嘛！她不安地抓緊了信封。

　　「啊！那……那你能不能幫我……」

　　「No，No，No！」何少烈不待她說完便大聲拒絕道。「他並沒有要我幫他收，我可不敢隨便替他做任何決定。不過……這樣吧！我帶你去找他，你自己還他，0K？」

　　現在不但是四周的視線很奇怪，連何少烈的笑容也開始詭異起來了，讓人心裏直發毛，真想拔腳開溜。但是她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了，錢，總是要還給人家的不是嗎？小薰暗歎。

　　無奈，她只好把信封再放回裙子口袋裏，並勉強點了頭，老實說，她真的不太想再見到那位冷漠帥哥了。無論見面情況有多倉促、難堪，每多見一次，心中就會多一分眷戀。瞪著永遠吃不到的美食流口水，大概是人生最大的痛苦折磨了！

　　所以，最好還是少見為妙！她堅定地告訴自己。要不然哪天成為世界上第一位因為哈男生而死的女孩子就太丟臉了！

　　「我待會兒就回來，不要把我的份偷吃了喔！」

　　何少烈向教室後那群人警告兩句，隨即踏出教室外領著小薰要往右走，那群人中立刻有人起哄大叫，揶揄聲很快就追了過來。

　　「耶？那是你的新女朋友啊，痞子？不是吧！怎麼你的品味越來越奇怪了，連那種貨色都要？」

　　何少烈一聽刷一下轉回身來，臉上的表情是少見的嚴肅與告戒之色。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大頭。還有，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嘴巴，這個女孩子我們誰都惹不起，講話最好小心一點！」

　　小薰問言頓時滿頭霧水。

　　耶？惹不起？誰？她嗎？為什麼？

　　來到最右邊的一班教室，何少烈探頭進去看了看……

　　「咦？不在？」

　　隨即又帶著她往更右邊走去，這一回，他直接打開那扇上面掛有「學生會」標示的門進入，小薰卻只敢停立在門邊張望，好奇地探頭打量這間類似大型會議室中的擺設，會議桌、檔案櫃、書櫃、電話、電視、地毯……

　　哇噻！原來學生會辦公室這麼高級豪華，簡直就像大公司的高級主管辦公室似的。不過，何少烈是學生會副會長，進學生會辦公室當然不奇怪，可是他是來這兒找那位冷漠帥哥的，難道那位帥哥也是學生會的幹部嗎？

　　何少烈打開左面另二扇門，裏面有幾張辦公桌和電腦，同樣空無一人。

　　「唔……左小薰，你先進來等一下，我去找他，OK？」不等回答，他逕自走出門外，可才踏出兩步，他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住腳，回過頭來問：「我想你大概還沒吃午飯吧？」

　　小薰愣了愣。

　　「呃，沒有，我想先還……」

　　「0K，瞭解了！」

　　看著他迅速消失在視線之內，小薰又呆了好半晌，再遲疑片刻才慢吞吞地拖著腳走進去，兩隻大眼晴也跟著開始肆無忌憚地到處亂瞟，想像著學生會幹部圍在會議桌邊開會討論的情景。

　　她瞟著會議桌慢慢踱過去，兩隻手好奇地摸摸這個、碰碰那個，突然，她停住了腳，而後蹲下身從書櫃旁地上撿起一份不曉得第幾期的校刊，漫不經心的一瞥眼，她立刻被上面的一幅照片給緊緊抓住了視線，再看向標題，她更是不敢置信地驚叫出來。

　　「耶？！敖書涵？！不會吧！他就是學生會長敖書涵？！」

　　她不相信地將校刊湊近眼睛前方五公分，想要找出她看錯人的證據。可惜，眼珠子瞪得快變成鬥雞眼了，卻只讓她更加確認那個沒有買票就白看她出七天糗的男生的確是敖書涵沒錯。

　　「天哪！讓我死了吧！」她悲慘地喃喃道。

　　原來他就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學生會會長敖書涵！

　　下一秒，她即刻決定把一萬元全扔在這兒，管他會不會太多，這麼「恐怖」的角色，她還是少惹為妙！

　　主意打定，她立刻就想掉頭走人，可才剛一轉身便驚嚇地啊一聲尖叫了出來，校刊同時也啪一下一分為二，順便再連退好幾大步撞上擋案櫃，檔案櫃上的印象派裝飾品搖晃兩下後倒下來，掉到地毯上滾到牆邊，小薰卻毫無所覺，雙眼幾乎快掉出來地瞪著那張熟悉的俊逸臉孔，嘴巴張得大大的卻發不出半絲聲音來。

　　敖書涵有趣地眨了眨眼。

　　「我有這麼可怕嗎？」

　　小薰費了好大工夫才硬擠出聲音來。

　　「你……你……你真的是……」

　　「敖書涵。」敖書涵接道，同時兩眼在撕成兩半的校刊上瞥了一下。「其實這份校刊在正式發刊時並沒有我的照片，因為我不喜歡出風頭。」

　　咦？那……那這份校刊不就是絕無僅有的一份了？

　　哇！完蛋了！唯一的一份校刊竟然被她分屍了！

　　小薰哭喪著臉看看「兩份」校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只是想看看而已，不是……」

　　「別管它了！」敖書涵隨手抓走校刊扔在一邊，「來，阿烈說你還沒吃午飯，」他說著，將手上的兩個便當放在會議桌上，「希望你喜歡吃排骨飯。」再把她推到椅子上坐下，然後將一個便當和一杯湯挪到她前面。

　　嗄？嗄？「排骨飯？」小薰愣愣地重複，一時之間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她好像不是來吃飯的吧？她剛剛不是要……

　　「耶！不對！」她驀地跳起來。「我是來還你……」

　　「坐下來先吃便當再說。」他打岔。

　　「可是我是來還你……」

　　「坐下吃便當！」他驀然沉喝。

　　嚇了一大跳，脖子一縮，「哦！」小薰不由自主地乖乖聽命坐下了。好凶喔他，明明只大她一歲而已，算起來虛歲也不過十八歲，居然比訓導主任還要威嚴的樣子……

　　這傢伙說不定真的是流氓世家出身的！

　　筷子塞進她手裏，「快吃，」敖書涵催促道。「吃飽了再說話。」

　　不敢再出聲，小薰默默夾起似乎是剛炸好的排骨，大大的咬了一口，邊拿眼角偷偷覷視著落坐在身邊的敖書涵。

　　真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麼？幹嘛沒事請她吃便當？因為她看起來快餓扁了的樣子？還是他喜歡有人陪他吃飯？

　　哈哈！可笑！

　　算了，反正吃一餐又不會死人，何況她也真的餓了，這個排骨也好好吃哩！還是趕快吃完把債還清卡要緊，之後就要把他貼上危險物品的標籤，離得越遠越好，除非她升上三年級，否則她再也不到義風大樓來了！

　　半晌後——

　　小薰放下筷子，一口喝完湯，然後大聲宣佈：「我吃完了！」亦即可以「算帳」了吧？

　　看也沒看她一眼，「我還沒有。」敖書涵淡淡道。

　　呃？小薰頓時傻眼，他還沒有？呃、那、那……好吧！就等他吃飽再說好了。

　　悄悄的，她又開始偷看他了。憑良心說，他實在有夠賞心悅目的，人俊氣質佳，既斯文又有魅力，身材雖然瘦削了點，但感覺很有勁力。功課永遠名列前茅，運動也沒一樣難得倒他。

　　家世嘛……這就莫宰羊了，但從他極有教養的舉止來判斷，應該是上流家庭出身才對，但若以他霸道的談吐而論，也有幾分可能是黑道家族子弟。無論如何，能和他搭配得上的女生實在是寥寥無幾，當中也絕對不包括她，反正這位學生會會長不可能跟她有任何交集就對了！

　　好不容易看他似乎吃飽喝足了，小薰又搶著開口了。

　　「請告訴我這雙運動鞋多少錢，我要還……」

　　他突然轉眼過來，那詭異的溫柔視線不但害她把話全給噎了回去，還不小心地咬到了舌頭，臉也情不自禁地紅了起來。

　　「不必。」

　　「嗄？不必？」小薰愣了愣，忘了要繼續紅臉。「那怎麼可以，我知道這雙鞋很貴，不能……」

　　「我送你。」

　　老天，他可真大方呀！

　　「不行，我不能隨便接受這麼昂貴的東西！」

　　「為什麼不可以？」

　　「為什麼？」小薰驚訝地重複道。「這還用問嗎？沒理沒由的，你幹嘛要送我運動鞋？」

　　「理由？」敖書涵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送東西給女朋友需要任何理由嗎？」

　　「耶？女朋友？」小薰一臉茫然。「你有女朋友了？奇怪，沒聽說過呀！是誰？」

　　「我跟她有什麼關係嗎？你應該送她禮物的，幹嘛送我？是她要你不必收我的錢嗎？這樣不太好吧？她是她，我是我，分清楚一點比較好喔！」

　　敖書涵輕歎，這個小傢伙的腦筋似乎不太靈光哩！「不就是你囉！」他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子。

　　「你就是我的女朋友呀！」

　　有那麼一會兒工夫，小薰腦袋裏一片空白，除了他那一句話「你就是我的女朋友」，她很努力的想弄明白那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就是她，我——就是他……

　　呃？！她就是他的女朋友？！

　　咦？她是他的女朋友？

　　耶？她是他的……

　　驀地，幾聲鏘鏘，茶杯翻落，座椅倒地，敖書涵身旁人影頓杳。敖書涵雙眸微微一轉，發現小薰早已瞬間移動到遠處角落，驚恐地貼在書櫃前瞪大兩眼死盯住他。

　　敖書涵微微一哂，起身緩緩來到她前面，兩臂支在她腦袋兩側上方，滿眼興味十足地俯視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小薰。

　　「有什麼不對嗎？」

　　咦？咦？他在笑嗎？他不是不會笑的嗎？她眼花看錯了嗎？

　　「不、不對？」小薰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地說：「拜、拜託，當、當然不對！我……我怎麼可能是你、你的女朋友？你、你……你搞錯了吧？」

　　雙眉輕輕一挑，敖書涵笑容倏斂。

　　「你不喜歡我？」

　　「我當然喜歡你！」話剛沖口而出，小薰就滿臉通紅地反手捂住自己的嘴，驀見笑容又飛上他的唇角。

　　哇！他真的在笑耶！好帥、好迷人、好好看喔！咦？咦？現在好像不是為這種事陶醉的時候吧？

　　她尷尬地垂下眼眸，而後呐呐道：「可是這、這不是重點，我……我不可能是你的女朋友的嘛！」

　　抬起她的下巴，他溫柔的對上她的雙眼。

　　「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就是重點了，所以沒什麼好懷疑的，以後你就是我的女朋友，我是你的男朋友，明白了嗎？」話落，他俯首在她唇上烙下溫暖的所有權印記。

　　「好了，我已經蓋上印章了，記住你是屬於我的了喔！」他鄭重宣佈。

　　他喜歡她？

　　不是他頭殼壞去了，就是她產生幻聽了！

　　可是……她慢慢地捂著自己的嘴……他剛剛是吻了她嗎？蓋印章？屬於他的？誰？她嗎？他到底在說什麼呀？！

　　呆呆的愣視他半晌，小薰突然說：「你今天一定撞到頭了，或者睡眠不足……對，你神志不清了，你不知所云，所以……」她眨了眨眼，驀地一鑽身從他臂下竄了出去。

　　「我要去上課了！」

　　望著小薰沒命地逃出學生會辦公室，敖書涵倏然一笑。

　　「真可愛！」

　　※※※

　　下午第一堂課，小薰完全不知道老師上了些什麼課，腦海裏只不斷迴響著敖書涵的宣言，和他溫暖的雙唇觸上她的那一刹那所帶給她的震撼。

　　他究竟為什麼那麼說、那麼做？

　　存心捉弄她的吧？

　　大部分人都有欺善怕惡的本性，記得剛進沛風時，同學們看她又單純又土氣，沒事就喜歡戲弄她。直到現在，即使有兩位好友的護航，偶爾還是會有人閑極無聊捉弄她一下，說是惡作劇也行，說是解悶也罷，反正只要不過火，她都不會真的生氣。

　　在他面前連出七天糗，敖書涵大概也覺得她這個人呆得很可笑，無聊時拿她玩玩應該是件很有趣的事吧？

　　對，肯定就是這麼一回事！

　　一下課，易凱琳就湊過來問：「找到人了？」

　　小薰默默抓來易凱琳的筆記埋頭抄寫。

　　「找到了！」

　　「錢還了？」

　　「呃……來不及。」這應該不算謊話吧？

　　「哦！那明天再還吧！反正找到人就快多了！」

　　是啊！明天，明天得儘快把這件事了結掉才行！

　　※※※

　　次日中午，抓著上書「敖書涵親啟」的信封，小薰悄悄從義風大樓另一邊的樓梯潛行至學生會辦公室。開門先將腦袋鑽進去覷了兩眼……嗯，太好了，果然沒人，她暗自欣喜並一溜煙跑進去將信封放在會議桌上……就在此刻，另一扇門倏地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你果然又來了。」敖書涵倚在門邊微笑道。

　　乒乒砰砰乓！

　　隨後而出的何少烈緩步來到會議桌前推開歪倒的椅子蹲下去，朝躲在桌底下的小薰粲然一笑。

　　「嗨！你在玩躲貓貓嗎？我可以參一腳嗎？」

　　小薰頓時滿臉通紅。

　　「我……我……我不是……」

　　「不是喔！真可惜。」何少烈一臉誇張的失望，還歎了口氣。「好吧！那你應該還沒吃午餐吧？」

　　「我……我不是來吃飯的，我……」臉色潮紅的小薰咬了咬牙，一手倏地伸直將信封拿在他眼前。

　　「還你！」

　　「拜託，我說過敖老大已經還我了不是嗎？你還給我幹什麼呢？」何少烈說著起身退開兩步，「好了，出來吧！敖老大今天還特地叫我溜出校外去幫你買漢堡喔！還是你要學狗一樣在桌底下吃？」他揶揄道。

　　小薰尷尬地從桌底下爬出來，始終低垂著腦袋不敢再看他們半眼，同時雙手又捧著信封遞出去。

　　「還你。」

　　信封又被推了回來。

　　「都說了不必還了不是嗎？」

　　熟悉的嗓音溫和地傳入小薰耳內，接著就感覺到有人推著她坐下，一袋麥當勞的紙袋也放到她面前桌上。

　　「你們盡情享用吧！敖老大，我回教室了。」

　　「記得明天要開會，你最好乖乖給我報到，別亂找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來搪塞！」

　　「哎呀呀！你可真瞭解我呀！敖老大，不過……」又是誇張的一聲長歎後。「既然你都說了，我怎麼敢不遵命呢？」

　　不一會兒，小薰聽到開門、關門聲，緊接著，一個漢堡塞進她手裏。

　　「快吃吧！」

　　「可是我是來……」

　　「快吃，吃完了再說話！」

　　「哦！」

　　一如以往，他只要口氣沉厲一點，她就不由自主地乖乖聽命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像她這麼沒用？還是他那嚴厲權威的態度對任何人都有效？

　　好一會兒工夫後，她終於把「分配」到的食物吃完了，正想出聲「報告」，轉頭卻瞧見他還慢條斯理地咬著漢堡，忙把話再吞回肚子裏去了，無聊地啜著可樂。

　　可再下一秒，腦中驀然靈光一閃，她又悄悄地從裙袋裏掏出信封……

　　「錢還你！」

　　敖書涵愕然飛一眼扔在餐盤前面的信封，繼而抬眸追向倉皇逃出門外的瘦小背影，愣了片刻，他倏地失笑。

　　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躲他躲得像看見鬼一樣哩！

又靜

第三章

　　戰戰兢兢的一個禮拜過去，小薰終於能確定敖書涵是在玩她了，這樣的話，只要她不再去找他，他應該是不會有那個閒情逸致主動來找她的「麻煩」了吧？

　　再怎麼說他也是堂堂沛風高中學生會會長的身分，又是個大忙人，每天在教室、學生會、社團，甚至校長室之間就忙不過來了，哪有那麼多空閒時間到處找樂子？

　　何況一向品學兼優的他也從沒有過這方面的緋聞，想想他對她的捉弄應該只是一時興起而已……希望是這樣！

　　然而這樣又過了幾日後，十月上旬的某日上午第四堂的班會，在一般例行報告討論後，班長胡雪花召開緊急動議討論。

　　「各位同學，第一次月考就快到了，而接著月考不久之後就是校慶，前兩天我收到學生會的開會決議通知，今年校慶依然以園遊會和運動會為主體，園遊會攤位由各班自行負責，而各社團也仍舊會舉辦各種趣味性的挑戰活動讓同學們參加，獎品由全校學生提議、學生會提供，當然，大家的提議不能太離譜。」

　　「所以，各位同學必須提出各種獎品專案的建議來表決，每班只可提供兩項提議給學生會做參考，還有，本班園遊會攤位要搞什麼也要討論一下。現在，請各位同學踴躍發言！」

　　胡雪花還沒說完，底下至少有一半的同學就開始嘰嘰喳喳了，而另一半的同學在她說完後也都加入了，你舉手、她喊話，整個教室頓時亂烘烘的吵成一團。

　　易凱琳哈一聲。「最好的獎品就是痞子何少烈和校花塗德齡了嘛！還用得著討論！」

　　「痞子何少烈？」小薰喃喃道，想到那個吊兒郎當的帥哥。「校花塗德齡？為什麼？他們是人耶！又不是東西！」

　　「為什麼不行？」易凱琳反駁。「校花徐德齡是全校男生愛慕的對象；痞子何少烈則是全校女生愛慕的兩大目標之一，若說中獎者可以和他們約會一天，我看到時候全校學生不搶破頭才怪呢！」

　　「想得美喔！」尚汝屏頭也不回地咕噥道。「你怎麼不說乾脆把敖書涵也抓出來約會一天當作特獎算了！」

　　「你當我白癡啊！」易凱琳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雖然敖書涵和何少烈同是本校女生的兩大偶像，但敖書涵卻酷得很，對所有女同學都冷淡得很，就差沒有在背後貼上『請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標籤了。再加上他是學生會會長，想勉強他也勉強不了，想打他的主意還不如自己去作夢還快點！」

　　對所有女同學都很冷淡嗎？是嗎？小薰抓著腦袋暗忖。可是他好像是真的有對她笑，又請她吃午餐，還說……她是他的女朋友……不對，不對，他只是在玩她而已！

　　「可是何少烈就不同了，他活潑外向，還風流得很，不但擁有出眾的外表，一張嘴還能把死人說活過來。雖然不修邊幅，卻反而另有一股獨持的魅力，是本校女生除了敖書涵之外的另一類偶像。他唯一的缺點是功課爛得一塌糊塗，嘖嘖，真搞不懂他是怎麼當上學生會副會長的！」

　　「功課爛並不能算是缺點吧？」尚汝屏迥身過來不以為然地說道。「我覺得他換女朋友比換衣服還快的態度才真的教人不敢恭維吧！甚至我還聽說過他曾經同時和兩、三個女孩子交往呢！」

　　難怪那一次她去找何少烈時，他班上的同學就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小薰又想。

　　「管他有什麼缺點，」易凱琳說。「反正他受女孩子仰慕的程度不輸于敖書涵，而以他一向隨便的個性，應該也不會在意成為獎品，甚至可能歡迎得很呢！所以說……」

　　「你們在說我嗎？」

　　似曾相識的慵懶聲調突然轉進小薰耳內，嚇得她差點又躲到桌子底下去。

　　這聲音……不、不會吧？不可能是他吧？

　　她猛然轉頭，一張絕不會認錯的英俊臉孔帶著頑皮的笑容驀地從窗邊探出來。

　　「嗨！左小薰。」

　　一口氣卡在喉嚨險些噎死，「何……何少烈？！」小薰的驚叫立即引起四周同學的注意。「你……你來這裏做什麼？」

　　「還你這個囉！」說著，何少烈從後褲袋掏出一個牛皮紙袋放在小薰桌上。「真抱歉，最近學生會一直在開會，所以拖到現在才拿來。」

　　想都不必想，小薰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

　　「可……可是這個是要還……」

　　何少烈猛翻個白眼。

　　「拜託，敖老大都跟你說過好幾次他不會收了不是嗎？告訴你，他說出口的話是很難更改的，你還是算了吧！」

　　「但是我不能……」

　　真是不死心的女孩，何少烈暗忖。

　　「哦！對了，他還要我轉告你，最近他很忙，學生會有一大堆議事要開會討論，所以都沒空找你一起吃午餐。」一看到小薰臉色突然變得很不自在，甚至有點心虛地瞄了四周一下，他就知道這個話題已經很成功地轉開了小薰的注意力。

　　「等月考結束後吧！」他笑笑。「聽說你的功課不是很好，他不想讓你分心，不過月考結束後他一定會……」

　　被說中弱點正懊惱不已的小薰，突然發現整間教室裏竟然仿佛墳地般安靜，轉眼偷覷，卻發現每個人都拉長了耳朵在監聽他們的對話。再看何少烈仍是興致勃勃地繼續「轉告」敖老大打算如何如何，說得那麼興高采烈，越看越像是在嘲笑她一樣，一股火氣不禁開始往上冒泡泡。

　　太過分了，就算她看起來真的呆一點好了，也沒有必要死咬住她不放啊！

　　實在忍不住了，「喂，拜託你們不要再玩我了好不好？」小薰咬牙切齒地說。

　　「玩你？」何少烈愣了一下，眉峰倏皺，「你怎麼會認為……」他頓住，驀然又若有所悟地深深注視了她一眼，隨即朝講臺上的胡雪花喊道：「班長，借一下左小薰，我跟她有點事要談！」不等同意，他又向小薰命令道：「出來，我有話問你！」

　　在四十幾雙又妒忌又好奇的眼光盯視下，何少烈拉著小薰在走廊上悄悄低語。

　　「告訴我，敖老大是不是要你做他的女朋友？」

　　「是又怎麼樣？」小薰挑釁地抬高了下巴。「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只是在……」

　　當作沒聽到下面那一句，「那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喜歡你？」何少烈又問。

　　臉紅了一下，「有又怎麼樣？」小薰還是不認輸地仰著下頷。「我知道他只是隨口……」

　　依然是只聽他想要聽的，何少烈猛一點頭。

　　「0K，他喜歡你，所以要你做他的女朋友，這很正常啊！你為什麼會認為他在玩你？」何少烈耐心地問。

　　「因為我不是蠢蛋！」小薰憤怒地反駁。「我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喜歡我，也不可能真的希望我做他的女朋友的！」

　　何少烈蹙眉注視她片刻。

　　「老實告訴你，我跟敖老大從小學四年級就認識了，據我所知，他從沒有交過任何女朋友，也沒有對任何一個女孩子說過類似喜歡這種詞句，甚至表示一點好感都沒有，不管親疏遠近，他對所有女孩子都保持一定的距離。這可是他第一次對女孩子說出喜歡兩個字，也是他第一次交女朋友，你認為他會用玩笑的心思來對待他一向謹慎看待的事情嗎？」

　　小薰不敢置信地睇著何少烈。

　　第一次交女朋友？第一次說出喜歡兩個字？

　　似乎能瞭解她的驚訝，何少烈歎道：「他跟我不一樣，我喜歡現實一點的做法，從不斷的交往中去尋找最適合我的女孩子。他卻不同，個性那麼實際的人，偏偏有著最浪漫的想法，不能讓他心動的女孩子他絕不考慮。」

　　他輕笑。

　　「他告訴我，第一次見面，你便帶給他一種難以捉摸的悸動感，但是他沒有經驗，所以不明白那是代表什麼意思，因此就忽略過去了。然而當他再次見到你時，同樣的感受就更深刻得讓他無法再隨意忽視過去了，他才開始認真的去面對它。而第三次見到你時，他居然……」

　　滑稽地擠了擠眼，他笑得好曖昧。

　　「他居然說他一抱住你就捨不得放開手啦！」

　　雙頰頓時大紅，「你……你不要亂說！」小薰呐呐道。

　　何少烈立刻把手舉起來。

　　「我發誓，他真的是這麼說的！」

　　小薰凝睇何少烈認真嚴肅的神情半晌。

　　「可是我……我還是不明白，他怎麼可能會喜歡我的呢？」她半信半疑地問。

　　聞言，何少烈也撫著下巴仔細端詳她片刻。

　　「這個嘛……憑良心講，我也不清楚，你實在不算漂亮，身材平板又矮小，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出色的地方。不過你的臉蛋五官滿有趣的，特別是你的表情，既豐富又生動自然，一看就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麼。還有你的眼睛，大大圓圓的好可愛，而且很純真……」

　　他突然彈了下手指。「對喔！差點忘了，你是從花蓮鄉下來的，難怪給人的感覺那麼淳樸，這在都市女孩子中是非常少見的。」

　　說著，他驀地笑了。

　　「其實若是你真的想要知道他喜歡你什麼，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去問他。我只能告訴你，他是真的很喜歡你，真的希望你做他的女朋友，我看得出來你也喜歡他，所以至少給他一個機會吧！」

　　小薰咬著下唇考慮半天。

　　「你們……真的不是在捉弄我？」

　　何少烈輕歎。「我都發過誓了不是嗎？我自己的事可以青菜講講，可是敖老大的事就不能亂來了，他做什麼都很認真，不能隨便開玩笑的！」

　　小薰還是猶豫，何少烈突然有種想法。

　　「喂，不會是有人曾經這樣捉弄過你吧？」

　　「咦？」小薰驚訝地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

　　何少烈也愣了。「老天，真的有人這樣捉弄過你？」

　　小薰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腦袋。

　　「嘿嘿！大概我真的是笨了一點，所以都分不太清楚誰是當真的或是在耍我，被整也是活該的啦！」

　　何少烈眯了眯眼，眼中犀利之色一閃而逝。

　　「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小薰聳聳肩。「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啦！反正事情也都過去好久了，不提也罷。」

　　何少烈凝睇她片刻。

　　「好，我不問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不要那麼快拒絕他，OK？既然他喜歡你，而你也喜歡他，那就讓一切順其自然，給他、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這樣才公平嘛！」

　　小薰為難地瞅著他欲言又止。

　　「喂，不是吧！一點面子都不給我？」何少烈兩道眉毛挑得高高的，繼而眼珠子一轉，唇邊突然掠過一抹奸奸的笑容。

　　「左小薰，若是你這麼遲疑，我就得先警告你一下喔！敖老大一向好強，凡事不認輸，想想若是生平第一次向女孩子表白心意就被打回票，這對他的自尊心可是個相當大的傷害喔！」

　　耶？會嗎？

　　小薰不信地瞥他一眼。

　　「說不定從此後他就開始自暴自棄，然後就逐漸墮落了！」何少烈信口胡言，亂掰一氣，也很滿意地看到小薰的眼神開始出現驚疑之色。「可能不用多久，沛風高中高高在上的學生會會長便會淪落為吃喝嫖賭樣樣來的不良少年了，這可都是你害的喔！」

　　越聽越恐怖，「騙人！」小薰不由得失聲叫道。「你……你少唬我了好不好？哪有可能那麼嚴重嘛？」

　　「不會？」何少烈哼了哼。「好吧！那你就儘管拒絕他，再拭目以待敖老大的精采變化好了，不過屆時恐怕就算再怎麼想挽回都來不及了，這可都是你的責任喔！」最後一句責任歸屬為這段恐嚇畫下最「完美」的句點。

　　小薰頓時傻了，好半晌後，她才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

　　「好嘛！那我儘量就是了嘛！」儘量……不去躲他！

　　何少烈一聽，立時眉開眼笑地猛拍一下她的肩頭。

　　「對嘛！至少要試試看嘛！這樣想就對了！等學生會的討論會議開完後敖老大應該就會來找你了，到時候你們再多聊聊、彼此多認識一下，很快的你就可以明白他是不是真心的了，OK？」

　　小薰齜牙咧嘴地揉著挨打的部位。

　　「喂，會痛耶！」

　　「別想這樣就打混過去！」何少烈警告。「別忘了你答應的事喔！」

　　「知道了啦！」

　　小薰懶懶地頷首，依舊提不起精神來。

　　「好，那我走了。哦！差點忘了……」何少烈從襯衫口袋內拿出一張紙交給小薰。「這是敖老大的電話，他叫我給你的，他從沒有給過任何人，除了你喔！」

　　教室內的人滿腹的好奇心在看到何少烈遞了一張紙條給小薰時上揚至最高點，一等到何少烈笑咪咪地轉身離去，小薰剛一轉身便瞧見一大堆人擠在視窗、門邊，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眼神同時兇狠地投聚在她身上。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寒氣，小丸子的黑色線條刷一下出現幾十條，外加汗珠幾百顆。

　　如果她說在跑到廁所去躲起來，不曉得算不算曠課？

　　她呆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同學們也死瞪著她。僵持片刻後，就在她忍不住轉身想落跑之際，轟的一聲，同學們突然全都沖出來一把團團圍住她，質問聲就像炸彈開花似的在小薰周圍轟然爆開。

　　「左小薰，你怎麼會認識何少烈？」

　　「他來找你做什麼？」

　　「你不可能會是何少烈的新女朋友吧？」

　　「你跟他交往多久了？」

　　「你們到什麼程度了？A或B或C？」

　　「……」小薰抱頭蹲在地上，在心中詛咒何少烈的祖宗八代！

　　※※※

　　「敖書涵？！騙人！」

　　三人合租的小公寓裏突然傳出兩聲驚天動地的尖叫，客廳裏，易凱琳和尚汝屏兩人居高臨下、虎視眈眈的瞪著瑟縮在沙發上的小薰。

　　「我也希望是騙人的呀！他那樣說的時候我自己都以為自己聽錯了耶！」

　　易凱琳和尚汝屏對視一眼。

　　「沒騙人？」

　　小薰歎氣。「沒有啦！」

　　「你確定？」

　　小薰無奈點頭，易凱琳和尚汝屏又相對片刻，繼而相繼跌坐在小薰兩旁。

　　「老天！真是勁爆！」

　　「不可思議！」

　　「我才吃驚哩！」小薰喃喃道。

　　「你們想……」易凱琳沉吟。「會不會是惡作劇？」

　　尚汝屏想了想。「應該不會，聽說敖書涵是個相當認真嚴謹的人，應該不會做這種無聊的惡作劇吧！」

　　「可是……」易凱琳臉色古怪。「再怎麼想像也很難把他們兩個人湊在一起耶！」

　　尚汝屏飛快地瞄小薰一眼。「說得也是。」

　　小薰看看右邊、瞧瞧左邊，又困擾地猛抓頭髮。

　　「那人家給怎麼辦嘛？」

　　「怎麼辦？這個嘛……」尚汝屏又與易凱琳相視一眼。「現在還很難決定吧？其實，他們到底在搞什麼我們也不確定。所以還是先看看再說吧！反正你記得不要像以前一樣，人家說什麼你就傻傻的相信什麼就是了！」

　　「對，記住喔！」易凱琳拉拉小薰的辮子。「以後你要做什麼之前都要先告訴我們一聲，免得又讓人當作呆瓜似的整得莫名其妙，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喔！」

　　「我又不是故意的！」小薰不服氣地喃喃道。

　　易凱琳翻了翻眼。

　　「是哩！不是故意，是有意的！」

　　「不是故意，也不是有意的啦！」小薰大叫。

　　「哦……瞭解了！」易凱琳裝模作樣地點點頭。「你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有意的，你是愚蠢加三級，宇宙霹靂無敵超級大白癡，就是那種人家把你給買了，你也會幫人家哄抬價錢兼數鈔票的那一類笨蛋，對吧？」

　　「小琳，你……」小薰忿忿道。「你好毒喔！居然這麼說人家！」

　　易凱琳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不客氣，普通而已啦！」

　　「小琳！」

　　「怎麼樣？不服氣啊？嘿嘿！來咬我啊！」

　　「扁你喔！」

　　「來啊！誰怕誰啊！」

　　於是，幾句挑釁，一場龍爭虎鬥三言兩語就開打了，花拳、繡腿、扯發、抓臉，搞得天翻地覆，尚汝屏卻是滿臉疑惑地兀自靜靜閃邊兒去頭痛，腦海裏盤旋已久的問題始終不得解答。

　　說是敖書涵喜歡上小薰真的是有點匪夷所思，但是如果何少烈真的是在捉弄小薰的話，為什麼全校那麼多女生，他獨獨挑中小薰來做祭品呢？

　　還有敖書涵，堂堂學生會會長，他又怎麼會參進一腳的呢？

　　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

　　頂了頂滑下鼻樑的眼鏡，敖書涵漫不經心地瞥一眼剛進門的何少烈，旋又回到校慶活動節目單上。

　　「明天就要月考了，你至少要應付一下吧？拜託不要讓我太難交代。」

　　隨手抓了條椅子反過來跨坐在辦公桌前，何少烈吊兒郎當地雙手搭在椅背上哼了哼。

　　「真沒良心呀你，敖老大，我這麼辛苦替你跑腿探聽消息，至少也要先說聲謝謝吧？」

　　「謝謝？」敖書涵往後靠向椅背，鏡片後的眼眸掠過一抹嘲諷。「少爺，如果不是我，你到現在還在跟一年級新生混呢！」

　　「這不能怪我呀！」何少烈辯駁。「是臺灣的教育制度、環境統統都太差勁了，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否則以我的頭腦要……」

　　「少囉唆了！」敖書涵不耐煩地揮揮手。「說吧！你說你幫我查到什麼了不得的消息了？」

　　何少烈聳聳肩，「當然是……」嘿嘿一笑，「左小薰的事囉！」他故意慢條斯理地說。

　　神情一凝，「真的，你查到了？」敖書涵有點急切地問。「是誰？」

　　「瞧你，一提到左小薰你就急了！」難得有這機會，何少烈忍不住要乘機調侃一下。「老罵我花心，其實自己比誰都瘋狂！」

　　敖書涵沒說話，只是用一雙冰冷的眼睛瞪著他，何少烈忙舉雙手投降。

　　「好，好，我說，我說！」他抓了抓頭髮。「事情是在她剛進沛風時發生的，可是嘛……實在很難講出一個明白的對象來，因為參與人太多了……」

　　敖書涵垂眸等候著下文。

　　「剛開始好像是因為左小薰看起來特別土氣又不太像是高中生，所以同班同學就特別喜歡去捉弄她，你也知道女生就是那麼無聊惡質的囉！而且她的個性又很憨直，講話直率常常鬧笑話，又不容易生氣，結果大家就越喜歡搞她。」

　　「後來有一次，那些無聊女生又故意拐她，逼她說出有沒有喜歡的男生，結果左小薰就說九班的鞏季人不但功課好人又帥，她滿欣賞他的……」

　　說到這裏，何少烈停了停，果然看見敖書涵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他竊笑著裝作沒看到。

　　「之後那些女生就開始設計她了，連續半個月，左小勇天天收到署名鞏季人給她的情書，那些女生又告訴她不要太急著回信，這樣才能測試鞏季人的真心。」

　　「我是不曉得當時左小薰是怎麼想的啦！可是後來當那些三八女生鼓舞她直接去找鞏季人告白時，左小薰居然就這樣傻傻的被騙去了。」

　　他搖頭歎氣，敖書涵神情越顯陰沈。

　　「結果可想而知了，最糟糕的是那些女生不但叫了許多人去看笑話，而且鞏季人的態度也實在很沒有風度。他呀！居然直接指著左小薰的鼻子嘲笑，說她真不要臉，長得那麼醜居然好意思倒追男生，還說……唉！唉！反正就得很難聽就是了！」

　　敖書涵雙唇緊抿，眼瞼半垂，神情卻反而平靜下來了。

　　「好像就是因為這件事，左小薰那兩位好友易凱琳和尚汝屏實在看不過去，才主動去跟在左小薰身邊，免得她又被愚弄。而左小薰看起來雖然開朗依舊，但我相信即使再少根筋，內心也一定會有某種程度的傷害，所以她才無法相信你。」

　　說完了，何少烈不經心地瞥了下手錶，旋即皺眉。

　　「該死，這麼快午睡時間又快過了，我還沒吃飯呢！」他嘟囔著起身。

　　「我走了，下午我會在教室，有事再找我！」知道在敖書涵那種表情下，他是得不到任何回應的，所以聳聳肩就逕自離去了。

　　直到何少烈出了學生會辦公室，敖書涵才緩緩抬起雙眼，若有所思地盯著桌上校慶暨運動會活動節目表好半晌。

　　那樣做或許她就能開始相信他了吧？

　　※※※

　　雖然何少烈危言聳聽，說得是口水亂噴，然而月考過後，敖書涵並沒有來找小薰。雖然是有那麼一咪咪的失望，但是小薰還是很慶倖不必再去面對尷尬的場面，可沒想到何少烈突然又神秘兮兮地出現在她面前，而且抓著小薰到一旁嘰嘰咕咕。

　　「你怎麼又來了啦？」小薰受不了的叫道。

　　「傳話啊！」何少烈說。「敖老大說叫你在運動會閉幕時的頒獎禮一定要到場。」

　　小薰皺眉。「幹嘛？」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一定要去喔！否則他會利用學生會的職權讓你死得很難看喔！」由小薰的臉色判斷，她肯定不會乖乖聽話，說不定根本就不來學校了，所以他就自行加入了最後一句。

　　濫用職權？！

　　「耶？怎麼可以這樣？」小薰大聲抗議。「我要去告訴老師！」

　　何少烈滿不在乎地嘿嘿笑。

　　「隨便你告，反正到時候一定要去就對了！」

　　何少烈一走，易凱琳立刻跑過來問他要做什麼，小薰自然是又委屈又生氣地向她訴苦。

　　「頒獎典禮？」易凱琳莫名其妙地搔搔後腦勺。「奇怪了，為什麼一定要去看頒獎典禮？我們班又不一定會得什麼名次，難道去觀禮的還會有什麼統統有獎的好康的嗎？何況不就是在操場上頒獎，在教室裏都可以聽到麥克風的聲音了，幹嘛還要特地跑去看？」

　　問她？她才想知道呢！

　　「How do I know？」小薰滿肚子窩囊地咕噥道，並轉身逕自進教室去了。

　　易凱琳追在後頭邊喃喃自語道：「奇怪，這次邀請卡怎麼還沒發下來？預賽都已經開始了！」

　　「How do I know？」

　　小薰仍然是同一句，跟著，她才剛坐下，尚汝屏也回過身來問了。

　　「怎麼敖書涵又叫痞子來傳什麼話了嗎？真沒誠意，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How do I know？」同樣一句話，小薰自己說得都煩了，可是除了這一句，她也不曉得給怎麼回了。

　　易凱琳也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小薰，我覺得這件事真的很有問題，你最好小心一點！」

　　「我也這麼覺得，」尚汝屏同意道。「主角一直躲在暗處不現身，光叫配角出面，怎麼看都不太對勁。如果他真的有誠意，應該直接來找你呀！」

　　「說不定……」易凱琳沉吟。「根本是何少烈在自導自演，他那人老是嘻嘻哈哈的很不正經，成天蹺課，功課爛得一塌糊塗，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當上學生會副會長的！」她不屑地嗤了一聲。「如果有人告訴我說這整件事是他在惡作劇，我是一點也不會懷疑的！」

　　小薰從抽屜裏拿出英文課本和筆記，邊準備下一堂要用的東西，邊頷首表示同意。

　　「老實說，每次聽那個何少烈講的時候都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可是事後想想，我又覺得怪怪的。不過……」小薰聳聳肩。「也無所謂啦！反正我一直沒把這件事當一回事，也不認為那個學生會長是真的要我當他的女朋友。所以我是想只要我不再去找他，應該就不會有什麼事了吧？」

　　「對！不理會他們，他們就沒轍了。」易凱琳猛一點頭。「想玩你？哼哼！還得先通過我們這一關呢！」

　　「可是……」小薰可憐兮兮地糗著易凱琳。「他有說我不去的話會讓我死得很難看耶！」

　　「我想應該不會的啦！」易凱琳撫慰道：「他只是嚇嚇你而已咩！又不是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幹嘛玩不到你就要整你，沒道理嘛！」

　　就在這時，班長突然抱著一疊卡片和運動會比賽表跑進教室裏。

　　「校慶邀請卡來了，快，快，傳到後面去，這次運動會的個人賽有非常出人意料之外的人參加喲！」

　　聽班長這麼一說，每個人拿到比賽表後都迫不及待地翻閱起來……蝦米？！

　　他也要參加？！

　　他不是從不參與校內任何競賽的嗎？

又靜

第四章

　　沛風學園運動會有項施行多年的傳統，即班級優勝者不但可以得到學生會提供的豐富獎勵，而且擁有一次機會可以向學生會提出特別要求。

　　至於個人競賽方面，無論男女優勝者都可以公開向心儀的對象提出交往要求，而被提出要求的對象除非已經有固定的男或女朋友，否別不但不可以拒絕，且在一個月之內不得任意否決優勝者提出的正常約會邀請。直到滿一個月後，雙方合者繼續，不合者分手，絕無怨言。

　　當然，有這種特殊獎品的誘惑，競爭必然相當激烈。而在過去兩年裏，全校偶像級人物的學生會長敖書涵雖然從未加入競賽，卻理所當然地被點名過兩次，也不出意外的在一個月後就不了了之了。顯而易見的，敖書涵對交女朋友這類事似乎興趣缺缺。

　　然而令人詫異的是，今年他居然報名加入個人競賽了！

　　結果是所有人，包括學生、老師、職員們在吃驚之除，學校裏的八卦網路自然而然就開始熱絡起來了。

　　有人猜是敖書涵終於看上某個女孩子了，也有人說他只是想在高中最後一年留個主動追求女生的經驗，更有人認為他的目標根本不是女孩子，而只是純粹為了取得個人競賽的桂冠。因為他學業方面的優秀已是有目共睹，而且「登記有案」，但他運動方面雖然同樣出色，卻沒有任何實際的記錄。

　　無論如何，今年的運動競賽確實比往年更熱鬧、吸引人了。

　　「三杯珍奶！」

　　三個女生開開心心地啜著珍奶，邊繼續逛向下一個攤位。

　　「烤魷魚三支一百耶！太棒了，剛好一人一支。」小薰說著忙掏出點券跑過去。

　　「真是受不了！」易凱琳呻吟著和尚汝屏一塊兒跟過去。「現在還不到十一點，你吃了多少東西算過了沒有啊？」

　　尚汝屏則是一臉苦笑。「我已經到底限了，剩下的你們自己享受吧！」

　　小薰露出討好的笑容，一邊還是把一百元的點券遞出去了。

　　「好嘛！好嘛！剩下的點券都不買吃的了，等一下我們去玩撈魚，這樣可以了吧？」

　　歎了口氣，「我怎麼總有種帶小孩出來玩的感覺呢？」易凱琳喃喃道。

　　「小孩？」尚汝屏失笑。「是喔！易媽媽辛苦啦！」

　　易凱琳狠狠地白她一眼。「我還是你阿媽咧！」

　　而小薰兀自盯著烤魷魚的女生翻面，邊嘀咕著：「多刷一點醬油嘛……喂、喂，不要灑太多辣椒粉，一點點辣就行了啦……」

　　這時，尚汝屏突然有意無意地瞄向操場方向。

　　「小琳，你有沒有想過痞子特別叫小薰今天一定要去看運動會結束時的頒獎禮，和敖書涵莫名其妙、心血來潮跑去比賽到底有什麼關聯？」

　　易凱琳也跟著瞥了過去。

　　「老實說，我心裏也在嘀咕呢！原本我一直認為只是痞子在搞鬼，敖書涵只不過閑來無事稍微配合一下找點樂子而已，可是現在……」她聳聳肩。「我已經搞不太清楚狀況了！」

　　「我也是，」尚汝屏沉吟道。「越想越不覺得一向冷漠嚴謹、不苟言笑的敖書涵是會做那種無聊事的人。可是這麼一來，難道說他真的……」

　　她停住，而後和易凱琳不約而同地望向小薰，後者正盯著烤魷魚拼命流口水，一副迫不及待的饞涎表情，垂在胸前的辨子上還沾了幾許剛剛吃的棉花糖，怎麼看都像是跟著父母出來逛夜市玩瘋了的野丫頭。

　　兩人愣了半晌後，又各自歎了口氣。

　　「不是我在給她漏氣，可是……」尚汝屏喃喃道。「我遠遠瞧見過敖書涵幾次，雖然他臉上總是沒什麼表情，但是不可否認的，他的確像是一顆耀眼的寶石般引人注目，難怪會成為全校女同學們心目中的偶像。所以啊！實在很難相信像敖書涵那麼出色的人會看上小薰哩！」

　　易凱琳聞言也露出困惑的神情。

　　「眼睛脫窗了？」

　　「去！」尚汝屏白她一眼，繼而轉向正伸手接過來烤魷魚的小薰。「不管那麼多了，一起去看看熱鬧吧！你聽到沒？比賽場地那邊傳來的歡呼聲實在有夠給他嚇死人了，不去跟著給他叫兩聲好像很對不起自己咧！」

　　於是，十分鐘後，三個女孩子終於設法鑽進人牆內，在陣陣恐怖尖叫聲的包圍中，小薰尤不忘從紙袋內抓出一隻烤魷魚來享受，兩眼興致勃勃地在場上穿梭，雙耳邊還認真聽取兩旁的「戰情播報」。

　　「哇噻！真是受不了的酷！到現在為止，敖書涵每一個項目都拿第一，而且看他都贏得好輕鬆喔！」

　　「看來今天的個人競賽穩是他拿冠軍了！」

　　「喂，喂，你們看，敖書涵不戴眼鏡更帥耶！真希望今天在頒獎禮上他的目標會是我，哇！那肯定跩死了！」

　　戰況收聽至此，易凱琳和尚汝屏不約而同轉眼互視片刻，可最後還是猛搖著腦袋自我否決心中的揣測。

　　不！不可能的事！

　　敖書涵怎麼可能只為了追求小薰而特地參加比賽呢？！

　　「你少作夢了你！說不定他會放棄權利呢！」

　　「唔！說得也是，大家都說他的目標是比賽記錄。不過，想想而已也不行嗎？」

　　「行，行，你去想死好了！喂，有沒有知道女生那邊的情形？」

　　「老樣子咩！還不都是邵玉瑤和張文文的天下，前兩年一次是邵玉瑤、一次是張文文點名和敖書涵交往，可是一個月後還不都結束了。今年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就不曉得會是誰搶到機會？」

　　「其實我就不懂，邵玉瑤是學生會的幹部，又是敖書涵的表親什麼的，照理說她和敖書涵相處的機會多得很，幹嘛還來跟大家搶嘛！她不覺得這樣子很丟臉嗎？」

　　「那只有一個解釋囉！」

　　「什麼？」

　　「敖書涵就像傳言中一樣，他真的對女孩子沒興趣，無論是親戚或朋友，他的對應態度總是不變的冷淡，永遠不給對方任何期待的機會，所以就連邵玉瑤也只能用這種方法來爭取敖書涵的注意力囉！」

　　「說得也是，那……」

　　下面的評論俱皆隨風飄散，因為小薰的注意力全被場中那條頎長瘦高的身影給吸引去了。敖書涵雖然瘦削，肌肉卻極為結實強勁，身材比例完美，在奔放的動感中隱透著狂野的性感。

　　在秋老虎的淫威下，如河般的汗水在碩健的肌膚上閃閃發亮，修長的雙腿強健有力地彈身飛躍，挺拔的身軀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圓潤的曲線，而後姿勢優美地落在欄杆那一頭的軟墊上。

　　「我咧！又破記錄了！」

　　「太帥了！」

　　於是，敖書涵又拿到跳高項目的第一了，女孩子們的尖叫歡呼聲險些嚇跑場中所有的運動員，差點比賽就要開天窗了。

　　太恐怖了！小薰暗忖，同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要是真的傻呼呼的去做他的女朋友，恐怕過不了二天就要被同校的女同學們拆吃入腹了。不，謝了，她不會也不敢去作這種噩夢，還是跟大家一起用眼睛流流口水就夠了。

　　想著，她順手把竹簽放回紙袋子裏，並抓出另一隻烤魷魚來咬下去，同時又將雙眼拉回場中，可下一秒，她的動作就不知所措地僵在張口大咬的姿勢上，而且兩隻大眼睛也尷尬地和另一雙興味盎然的眸子遙遙地相對著。

　　他絕對是故意的！

　　小薰心想。

　　否則為什麼當其他選手忙著去準備下一場比賽時，他卻反而悠哉悠哉的就地坐下來，在激烈的氣氛中那麼突兀地凸顯出他的愜意。而且……

　　還剛好正對著她！

　　「咦？咦？敖書涵在看我們這邊耶！」

　　「真的耶！他在看誰？我嗎？」

　　「笑死人了，你有什麼好看的，當然是看我！」

　　「少臭美，他看我也不會看你！」

　　眼看著剛剛還興致勃勃地相互熱烈討論的女孩子們突然起了內訌，易凱琳和尚汝屏不約而同先看了看還愣著大嘴不知道該不該咬下去的小薰，再轉眼瞧了瞧似乎在比著什麼手勢的敖書涵，又看回小薰，而後悄然相視。

　　不會吧？

　　敖書涵不會是真的……

　　「耶？敖書涵好像在比什麼手勢耶！他是不是想要跟我們說什麼？」

　　「誰看得懂啊！他為什麼不乾脆過來跟我們說呢？」

　　在身旁女孩子們的困惑聲中，小薰卻是一眼就明白了敖書涵的手勢。

　　「我也要，分我一隻吧！」

　　呃？他也要？！

　　小薰呆了呆，隨即立刻把手上那隻遞給易凱琳，接著又把紙袋子塞給尚汝屏，然後對著敖書涵兩手一攤。

　　「沒啦！」

　　「小氣！」

　　小薰吐了吐舌頭，還裝了個鬼臉，沒想到敖書涵卻大笑起來了。他這一笑，頓時引來所有人的轉頭注目，而且教所有人都傻了眼。

　　一向冷漠的敖書涵也會笑？！

　　而且還是大笑？！

　　易凱琳和尚汝屏再次愕然相對。

　　騙人！

　　敖書涵和小薰真的……

　　騙人！

　　※※※

　　下午兩點多，雖然大家原先說好的是不必理會何少烈的傳話，結果易凱琳和尚汝屏還是忍不住把小薰拐來參觀運動會的頒獎典禮，甚至還特意將她儘量拉到最前方。

　　「幹嘛啦？不是說不來的嗎？人家玩射氣球玩得正高興呢！」小薰不滿地咕噥。

　　「唉！唉！陪我們來看看又不會死！」易凱琳安撫道，同時和尚汝屏交換了個眼神。「我總覺得今年的頒獎典禮可能會很有趣喔！」

　　「是啊！是啊！」尚汝屏配合道。「我們班得到班級競賽第三名喔！至少要來歡呼一下吧！」

　　「我們班真的是第三名啊？」小薰意外地驚呼。「哇！好捧，第三名是什麼獎品呢？」

　　「嗄？唔……」易凱琳皺眉搔著腦袋。「應該是獎狀或獎盃吧！」

　　「呿！」小薰嗤之以鼻。「那個有什麼用，又不能分！獎品啦！我問的是獎品啦！」

　　「這個獎品喔……好像是那個……那個嘛……」

　　尚汝屏翻翻眼。「下學期免清掃公共區域，而且午餐可以吃免費便當啦！」

　　「免費便當？！」小薰一聽，兩顆大眼睛立刻就閃閃發亮了起來。「哇！這個好！我們的確應該來歡呼一下！」

　　「真是有夠現實的傢伙！」尚汝屏咕噥。

　　司令台前，除了參與今天決賽的選手們依規矩排隊之外，全校的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學生都擠在四周。雖然大家都認為敖書涵應該會放棄選擇女友的權利，但還是忍不住要偷藏幾分期待在心頭。

　　「……籃球比賽優勝三年四班代表請上臺……」

　　冗長的名單持續著。

　　「……團體優勝三年三班，次優三年六班，三優……」

　　終於到個人項目了，學生會副會長立刻上前接替校長的位置，之後司儀繼續唱名。

　　「個人總成績男生組優勝，三年一班敖書涵，請上臺。」

　　依然是一身汗滓運動衫和短褲的敖書涵沉穩地走上台，何少烈一臉滑稽正經模樣地把獎牌放到敖書涵手裏。

　　「現在，敖同學，我想請問你，你要放棄你的權利嗎？」

　　台下喧嘩聲霎時靜止，幾百隻眼睛同時狠狠地盯住敖書涵，只見敖書涵從容不迫地沉聲應道：「不放棄！」

　　眾人頓時轟然，何少烈倏地咧嘴一笑。

　　「OK，敖同學，那就請使用你的權利吧！」

　　語畢，何少烈便將麥克風挪向敖書涵那邊，台下喧嘩聲再次停頓，每個女孩子都屏息等候著，偌大的操場上滿滿的學生竟然連一點聲息都沒有，就連還咬著吸管喝可樂的小薰都受到影響，兩隻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著臺上。

　　敖書涵淡淡一哂，「二年三班左小薰，」仿佛回應他的呼喚似的，台下某處突然傳來一聲瓶罐落地的聲響。「請上臺接受我的獎牌。」

　　台下突如其來的驚呼聲是嚇人的恐怖——

　　「咦？左小薰？她是哪號人物？」

　　「左小薰？是美女還是才女？」

　　「左小薰？拜託，不會是我們知道的那個左小薰吧？！」

　　「左小薰？是……同名同姓吧？」

　　「左小薰……」

　　但是好半晌後，卻始終沒有人上臺。似乎是意料中之事，何少烈不慌不忙地再轉回麥克風。

　　「二年三班左小薰請快上臺，別忘了你沒有權利拒絕喔！」

　　她剛剛應該繼續射她的氣球才對！小薰懊惱地暗忖。不，不對，射氣球攤位還是在操場範圍內，她應該躲在廁所裏才對……不，也不對，其實她今天根本就不應該到學校來的嘛！

　　小薰還在猶豫間，易凱琳和尚汝屏互覷一眼，跟著就不約而同地推著小薰走出人群，並催促她上臺。

　　「去啊！小薰，這是規矩，你不能拒絕的！」

　　老實說，從小到大這還是小薰頭一次爬上司令台，想到不曉得有多少視線正盯著她，她差點腳底打結滾下臺階。不知所措地漲紅著臉，她盯著地下被何少烈拉到司令台中間，由敖書涵替她掛上獎牌。

　　「0K，左同學，你是二年級的，規矩你應該知道吧？」何少烈說：「從今天開始一個月之內，只要是合理狀況，你都不能拒絕敖同學的約會。等滿一個月之後，你才有權決定是要退回獎牌拒絕和敖同學交往，或保留獎牌繼續和敖同學交往，明白了吧？」

　　小薰忍不住抬眼偷覷，卻發現敖書涵正盯著她，微笑的眼神溫暖柔和，還帶著鼓勵，這才稍微緩和了一點她的緊張。

　　「明……明白了。」她囁嚅道。

　　於是，在台下眾學生議論紛紛中，敖書涵毫不避諱地拉著她的手退下司令台，站回他原來的隊伍裏。

　　「再等我一下，」他俯首耳語道。「等結束後陪我一起去逛逛攤位。」

　　蝦米？！

　　跟他在這兒等？！還要陪他去逛攤位？！

　　哇咧！光是從臺上讓他牽著走下臺，她就感覺得到有千百道殺人雷射光穿過她身上，若不是敖書涵還拖著她，恐怕她早已倒地氣絕身亡了。如果再跟他多待一會兒，大概連美國秘密研發武器都會曝光了！

　　「可是……」

　　「別忘了，從今天開始喲！」

　　一棒打死英雄漢，小薰頓時無言以回。但是，前後左右仿如天羅地網般夾殺過來的輕蔑眼光與不屑低語批評有若驚淘駭浪般洶湧而上，存心讓她在這陽光普照、光輝燦爛的校慶節日裏沒頂窒息而死。

　　於是，憑著動物求生本能，她下意識地朝敖書涵有力的身軀靠過去尋求庇護，沒想到卻反踏入虎口。敖書涵一聲不吭，連瞄她那麼一下下都沒有，就光明正大的把手臂攬上她肩頭……

　　誰教她自投羅網！

　　立刻，又憑著動物躲避危險的本能，她掙扎著想脫開他的桎梏，另一個沒想到——他的手臂是鐵做的，怎麼掙也掙不開。想也知道，她又沒有超能力，自然掰不動鋼條囉！

　　算了，今天不但是校慶，還是國定左小薰倒楣日，她的仇家也都認清她的真面目了，躲也沒用，就隨他吧！

　　「個人總成績女生組優勝，三年二班邵玉瑤，請上臺。」

　　高挑纖細的邵玉瑤一逕是那麼優雅地步上司令台，實在很難相信如此飄逸若仙的女孩子居然有那麼驚人的生命力和戰鬥指數，足以打敗群雌登上後座。

　　「請問邵同學是否要放棄權利？」何少烈把獎牌交給邵玉瑤後，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當然不放棄！」邵玉瑤斷然道。

　　何少烈聳聳肩，「那就請邵同學使用你的權利吧！不過，請別忘了，除非男生組優勝也挑選你，否別你沒有權利選擇他喔！」他「好意」提醒。

　　最後一線希望立時被斬斷！

　　邵玉瑤忍不住滿懷的怒氣和妒意脫口道：「這樣不公平啊！」

　　何少烈又是一臉裝模作樣的無奈。

　　「沒辦法，這也是規定不是嗎？去年是女生組優勝先選擇，今年當然就輪到男生組優勝先選擇囉！每一年照輪，這應該算很公平的才對吧？」

　　邵玉瑤頓時啞口。

　　何少烈暗暗嘲笑。「好了，請快享用你的權利吧！」

　　邵玉瑤兩道尖銳犀利得可以傷人的視線狠狠地盯住台下不遠的小薰，後者正被敖書涵攬臂環住；轉個眼，眼神又化為哀怨之光瞅住敖書涵，後者卻冷淡以對。

　　片刻後，她猛一咬牙。

　　「我放棄！」

　　何少烈偷笑。

　　「唉！早說嘛！害大家浪費那麼多時間！」

　　半個鐘頭後，敖書涵帶著小薰，一人捧著一杯霜淇淋躲在學生會辦公室裏享受。小薰舔著冰，邊偷覷著換上制服的敖書涵一口口咬著冰，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狀況。

　　「這樣還不能讓你相信嗎？」敖書涵突然開口問。

　　小薰張了張嘴，卻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不是不能相信，而是……根本就不敢相信嘛！

　　敖書涵微微一笑。

　　「沒關係，等我們多相處幾次後，你就會瞭解我的心意了。」

　　會嗎？小薰仍然懷疑地覷著他。

　　然而直到將近三個禮拜後。結果是小薰的懷疑慢慢被證實。

　　因為從校慶之後，敖書涵就再也沒有來找過她了！

　　

又靜

　　何少烈雙手抱胸斜倚在柱子上，冷眼旁觀邵玉瑤緊纏著敖書涵討論學生會會議早已通過的事項。

　　邵玉瑤雖然是文科榜首，運動方面卻也同樣出色，和敖書涵一樣是個文武兼修的人才，外表卻是令人驚異的柔弱。古典美的五官和飄逸的氣質，仿佛弱不禁風的古代美人，令人不由自主與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光看外表實在教人難以想像她在運動場上是何等的剽悍。

　　沒有人知道，除了親戚和青梅竹馬這兩層關係之外，邵玉瑤還曾經是敖書涵的未婚妻。但是……

　　「我的事由我自己決定，毋需別人來指揮操縱！」敖書涵在十六歲那年斬釘截鐵的聲明。

　　於是就在正式訂婚前夕，這椿父母口頭之言的婚約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原本相當自恃未婚妻身分的邵玉瑤終於產生了危極意識，明白自己的地位非常危險，而後就開始拼老命追、追、追，想一舉追回她從小愛慕至今的遠房表哥的心。

　　然而敖書涵始終是那麼冷淡，除了多一份青梅竹馬間的熟悉之外，他對她與其他女孩子並無任何不同。但是她不急，反正他們都還年輕嘛！而且她比任何女孩子擁有更多和他相處的機會，這樣她的贏面就比任何人都要大上許多了。

　　直到校慶那天，小薰的出現教她的心碎了，她的妒火被點燃，她的恨意熊熊高揚；但是她不會這麼輕易認輸的，只不過是只醜小鴨罷了，她有什麼好怕的?

　　既然她不明白敖書涵為什麼要和小薰交往，但是她認為敖書涵絕對不會是認真的。

　　所以她只要略施小計，這椿「小事」應該很快就可以解決了！

　　好不容易，邵玉瑤班上的同學來找她去見老師，何少烈搖搖頭，朝敖書涵勾了勾手指頭，敖書涵面無表情地走過來搭在欄杆上望著對面仁風大樓。

　　「什麼事？」

　　何少烈也反身過來靠著欄杆。

　　「我說敖老大，你是真的喜歡那個左小薰嗎？」

　　「如何？」

　　「如果是的話……」何少烈籲了口氣。「我想我最好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那個邵玉瑤你最好跟她講清楚比較好。」

　　「講清楚？」果然，敖書涵臉色依然淡漠，但眼底卻掠過一抹困惑。「講清楚什麼？」

　　天哪！凡事精明得可怕，也能夠充分掌握自己的敖大少爺，怎麼遇到一這種事就如此遲鈍呢？何少烈不可思議地瞪了他半晌，或許是太多愛慕者令他麻痹了吧！而且感情的事又不是靠計算策畫或想像就可以取得經驗的，難怪他一派無知的態度！

　　其實想也知道，哪有人喜歡上人家也不先追求一下，就直接「通知」人家是他的女朋友的？一切都是他單方面的決定，根本沒有給人家任何考慮的機會，也不想想人家要是討厭他怎麼辦……

　　哎呀！現在才發現敖書涵交女朋友好像是在辦公事一樣嘛！

　　不過，至少他知道自己喜歡上人家了，這點已經是很可喜可賀了！

　　「我明講好了，那個邵玉瑤喜歡你，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就是你自己糊裏糊塗的。難道你真的沒發現最近她纏你纏得特別厲害嗎？真的看不出來她到底在搞什麼鬼嗎？」

　　敖書涵非常意外，但他知道何少烈這方面的經驗很豐富，所以也沒有懷疑何少烈的話，只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而已。

　　「是嗎？我以為她只是把我當哥哥一樣看待。」

　　「哥哥？哈！」何少烈嗤之以鼻。「你還真是個白癡啊你！她已經有兩個哥哥了，沒事幹嘛再找一個哥哥啊？」

　　敖書涵沈默片刻。

　　「或許吧，我並沒有很注意她，只是因為從小一起長大，又是媽媽特別疼愛的女孩，所以不好太過疏遠她。」

　　「可是你現在不但要離她越遠越好，而且最好明明白白跟她說清楚，否則你就甭想得到你自己真正想要的了！」

　　敖書涵詢問地望著他，何少烈翻翻眼。

　　「拜託，你怎麼沒有想到，怎麼剛剛好就在校慶一結束，你爸爸就突然出國，而且要你代理他的工作，結果把你所有的課餘時間全都佔據住了？大少爺，已經快三個禮拜了喔！你就不怕滿一個月後，那個左小薰把獎牌扔回來給你了嗎？」

　　他搖頭歎息。

　　「你不要這麼死板的認定說只要你公開和她交往了，她就篤定是你的女朋友了喔！這又不是辦公，你要用行動追求她才行啦！」

　　「追求她？可是我沒有時……」眉峰倏皺，敖書涵沉吟片刻。「你是說是玉瑤拜託爸爸這麼做的？」

　　「九成！」何少烈斷然道。「而且若要說是拜託，不如說是勾結好了。想想，你爸爸會喜歡讓像左小薰這麼單蠢的鄉下女孩嫁到敖家去嗎？」

　　敖書涵恍然頷首。「所以他們才會設法要絆住我一個月，對他們來講，這件小問題就可以解決了，對嗎？」

　　「其實也不用講太多啦！」何少烈指著對面教室大樓。「注意到沒有，左小薰的教室就在對面，窗戶拉開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這邊走廊的情形。而最近這些日子來，邵玉瑤老故意拉著你就在走廊上討論事情，你自己想想，那個左小薰發現你不但沒去找她，而且老跟邵玉瑤膩在一塊兒，她會有何感想，嗯？」

　　敖書涵默然了，何少烈再追加最後一擊。

　　「或許你忙得什麼都不知道，或許你的確應該得到點教訓才對，但是呢……」

　　何少烈揚了揚下巴。「誰教我這麼好心呢？所以我才來提醒你一下，因為你的疏忽，你那位左小薰已經成為全校的笑柄了！」

　　敖書涵驚愕地抬眼。「為什麼？」

　　何少烈哼了哼。「史上最快速的交往，當天被追當天就被甩了！你不是從校慶那天之後就沒有再去找過她了嗎？這是必然的結果啊！」

　　敖書涵頂了頂眼鏡，以遮掩眼底的懊惱之色。

　　「說不定啊！人家左小薰已經被同學們嘲笑得恨死你了，現在就等著一個月後要把獎牌摔到你臉上來囉！」

　　就那麼好死不死的，對面二年三班的視窗突然出現了小薰的臉孔，遙遙的，敖書涵和她對視一眼，小薰便匆匆轉身避開離去了。

　　何少烈說得沒錯，他真是個白癡！

　　※※※

　　雖然校慶時的確很風光，但是之後敖書涵除了傳過幾次口訊說他很忙之外，他根本沒有來找她過半次，然而小薰卻一點也不在意。

　　無論何少烈說得再好聽，敖書涵表現得是否夠強烈，或許心底深處仍是有一絲希冀，雖然她真的搞不懂敖書涵到底在想什麼要搞出那些花樣來，但是從一年級那一回的惡作劇之後，她便深深瞭解到兩個世界的人是無法配合在一起的。

　　難堪的是，在每雙看好戲的眼光中，似乎正如大家所「期盼」的，教書涵剛和她交往就後悔了，證據就是他未曾再來找過她了。

　　於是，左小薰再一次成為同學們嘲弄的對象，還好有易凱琳和尚汝屏的護盤，總算沒有人敢當面讓她太難看。

　　但是好幾次她無意中透窗瞥向對面義風大樓，遠遠可以瞧見那個挺拔高個子停立在走廊上與同學談話。不久、小薰更注意到他的身邊總是緊緊相伴著運動會女生組優勝邵玉瑤，心頭不由得泛起些微酸澀，但也不得不承認那兩個同一世界的人的確比較相配。

　　「真差勁，我還以為他是個好男生呢！」易凱琳不屑地說。「原來一樣是個好看的混蛋而已！」

　　「這樣也好啊！總比慢慢被玩弄到底好嘛！不過……」尚汝屏關切地睇著小薰。「你應該不會太難過吧？」

　　「怎麼會？」小薰不在意地笑笑。「一開始我就不認為他是認真的，這種結果也是意料中的情況，有什麼好難過的？」

　　「那就好，我們……」

　　「左小薰，外找！」

　　一聲呼喚，三人同時往教室門口望去，卻詫異地見到居然是邵玉瑤，狐疑地和邵玉瑤去到走廊邊上，小薰習慣性地咧出開朗的笑容。

　　「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這次運動會的女生組個人優勝對不對？哇！你好厲害喔！我真的好羡慕你耶！」

　　這小矮子是白癡啊？

　　邵玉瑤瞪著她片刻。「好，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我也不必太囉唆了。是這樣的，我表哥，就是敖書涵，他想跟你拿回獎牌，可是……」

　　「哦！可以啊！」小薰說著就跑回教室，一會兒又跑回來，手上抓著那塊敖書涵掛在她脖子上的獎牌。

　　「哪！那就麻煩你交還給他了！」

　　有點意外地接過獎牌，邵玉瑤不可思議地看看獎牌，又看回她。

　　「喂，你……你知道他要回獎牌的意義吧？」

　　小薰點頭。「知道啊！我們不再交往了嘛！其實我們根本沒有開始過，所以早點還給他也是一樣的。」

　　邵玉瑤似乎當她是雙頭人一樣瞪了半天，而後甩了甩頭。

　　「好，既然你瞭解是最好的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去煩他了。」

　　「我知道。」小薰再次頷首，而且把一封紙袋遞給邵玉瑤。「還有這個也麻煩你交給他好嗎？這是我欠他的錢，他一直不肯收，害我一直帶在身邊跑來跑去，這樣很不安全的。」

　　「你欠他的錢？」邵玉瑤更訝異了。「呃，好，我會一起還給他。」

　　小薰笑得很開心。

　　「那就謝謝你了！」

　　小薰望著邵玉瑤離去的背影，心頭雖微微有些刺痛，臉上卻是笑容不減。

　　「雀斑？」

　　她轉頭迎向兩位死黨關懷的目光，她故作開朗地攬住她們。

　　「0K，這下子都解決了！」

　　頭兒一轉，燦爛一笑，將那頎長身影埋在心底深處，這一場邂逅就當是夏日幻夢一場吧！

又靜

第五章

　　在這秋日暖陽、和風微拂的清晨，三個女孩子一致同意不應該浪費如此美好的周休二日，決定出門去好好動一動快要生銹的骨頭。可是從八點吵到十點，居然還搞不定目的地。

　　「去郊遊嘛！」大自然擁護者建議。

　　「又不是小學生，郊什麼遊！」易凱琳反對。「最好是去打保齡球或上KTV吼一吼最爽！」

　　「我又不會打保齡球！」尚汝屏抗議。「到故宮參觀啦！又便宜又實際！」

　　易凱琳嗤之以鼻。「拜託，那只有你喜歡去，好無聊的耶！」

　　「看電影？」這個總可以了吧？大家應該都有興趣才對。

　　「小薰哪！你實在有夠笨耶！」易凱琳歎道。「以看一場電影的價錢，我們至少可以租上五、六支錄影帶，還可以吃零食，躺著、坐著、趴著、倒立看，一次不過癮再看一次，怎麼算都是租錄影帶比較劃得來嘛！」

　　「對了，書展！」尚汝屏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我差點忘了世貿有書展！」

　　「天哪！書展？！」易凱琳猛拍額頭。「在學校看的書還不夠嗎？還要去逛書展！拜託，饒了我吧！」

　　「這個不行、那個不好，你到底要怎麼樣？」

　　「嘿嘿！打撞球？」

　　「我不會！」

　　「你真笨哪！連這個也不會！」

　　「怎麼樣？」

　　眼見兩位死黨又開始吼起來了，雖然幾乎是家常便飯的場景，可小薰就是沒辦法適應。她不喜歡跟人家吵架，也不喜歡看人家吵架，但是她知道除非她們吵出個結果來，否則是沒有人勸得了的，只好歎了口氣，打算自己看電視去。

　　兩個女孩子同樣雙手叉腰，聲音是越吼越大，雙眼是越吵越紅，在這種情況下，當然只有小薰能注意到門鈴響，她忙拐個彎去開門。可一看清門外的人，她便傻住了。

　　「你……你……」

　　一身休閒服的敖書涵慵懶地單手撐在門框上，他淡淡一笑。

　　「嗨！你好，有空陪我出去走走嗎？」

　　小薰不知所措地望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意外出現的人物才好。

　　「我……我……」

　　而面對著大門的易凱琳張大嘴正想吼出第N百聲時，不經意間卻瞧見大門外竟然出現一個不該出現的人物，她愣了一下，隨即沖過去把小薰拉到身後，滿臉戒備地瞪著敖書涵。

　　「喂，喂，敖書涵，你又想來幹什麼了？你不要以為你是學生會長就可以為所欲為喔！我可警告你，要玩去玩別人，別來玩我們小薰，雖然她傻傻的很好騙，但我們可不像她那麼單純喔！」

　　笑容驀失、身子也站直了，敖書涵蹙眉凝睇被易凱琳擋在身後只歪著腦袋露出一雙大眼睛的小薰片刻。

　　「我一直很忙，」無視于易凱琳和隨後而至的尚汝屏，他只對逢小薰解釋。「我父親臨時出國，我必須替他處理業務，學生會也開始在討論畢業旅行的事，校務方面也出了點問題，我已經儘快處理了，沒想到還是花了這麼多時間，希望你能諒解。」聽起來好可憐喔！「我……」

　　「你閉嘴，小薰！」易凱琳怒叱，隨即又對著敖書涵冷聲道：「我說了別把我們當傻瓜！是喔！你忙，忙得好快活喲！哈！你算了吧！身邊有個那麼漂亮的小表妹隨時貼著你，當然要忙久一點才爽啊！我就不懂，憑你要什麼女孩子沒有，為什麼一定要來玩弄小薰呢？」

　　「小表妹？」敖書涵眉宇輕皺，沉吟半晌。「你是指邵玉瑤？她是學生會幹部之一，開會期間我們是有很多事必須在一起討論。」

　　「話都是你在說！」易凱琳嗤之以鼻。「討論？哈！看她差點沒粘在你身上了，真是好親熱的討論啊！」

　　雙眸又凝注回小薰臉上，「我們真的只是在討論公事而已。」敖書涵嚴肅地說。

　　「你似乎忽略了最大一個重點喔！敖書涵，」尚汝屏突然插了進來。「既然你已經委託邵玉瑤來把獎牌給要回去了，還叫小薰少去煩你，那你今天到底是來幹嘛的我就實在有點給他想不通了！」

　　敖書涵雙眸驟睜，臉上寫滿了訝異，「我叫邵玉瑤……」他突然頓住，而後一句「對不起，請等一下！」，隨即背過身去掏出比名片稍大一些的手機出來。

　　三個女孩子奇怪地面面相覷，隨又轉眼去盯著敖書涵的背影，也不約而同的把耳朵拉向前。

　　「喂，玉瑤，是我，我問你一件事，你為什麼跑去跟左小薰要回我送給她的獎牌？」聽著聽著，敖書涵突然沉下臉，「我打算做什麼毋需向你報告，我的事也不需要你來插手，你自己管好你自己就好了！」聲音非常冷厲。

　　哇！好凶！後面三人同時吐了一下舌頭。

　　又說了幾句後，敖書涵便切斷電話另撥。

　　「喂，阿烈，現在有空吧？麻煩你去玉瑤家一下，她會把一包東西交給你，你拿到我住的地方……」

　　後面，三個女孩子聽了半天，互覷半晌後也開始小小聲地嘰哩咕嚕起來

　　「喂，好像不是敖書涵的意思耶！」尚汝屏說。

　　易凱琳哈了一聲。「那又怎麼樣？如果不是他這麼不把小薰當一回事地拖了這麼久，人家又怎麼會有機可趁！」

　　尚汝屏看向小薰。「你想怎麼辦？」

　　小薰很乾脆的兩手一攤。「我也不知道呀！」

　　易凱琳斜睨著她。「你喜歡他吧？」

　　小薰不好意思地抓抓腦後，「喜歡啊！可是……」她又聳聳肩。「我總覺得我們不大合適，我實在不知道他怎麼會想要跟我交往的，但是我並不喜歡玩這種明知道沒有結果的戀愛遊戲。」

　　「這樣！」尚汝屏沉吟，而後雙臂攬住其他兩人的肩膀，背向敖書涵，接著三顆頭顱便粘在一塊兒了。「那我們就這麼辦……」

　　她們才講到一半，後面突然有人拍了拍小薰的肩頭，小薰嚇了一大跳猛地回過頭來，卻見敖書涵直接把手機遞給她。

　　「阿烈有話要跟你講。」

　　「我？」小薰愣了愣，繼而疑惑地接過來。「喂？」

　　「嗨！左小薰，好久不見，你好嗎？」一樣的吊兒郎當語氣。

　　「呃，我很好。」

　　「是喔！只是對我們敖老大不太滿意對吧？」

　　小薰幾乎可以看到對方那副調侃的笑容，「呃，沒有啊！」她雙頰緋紅地對著手機否認。

　　「沒有才怪！」何少烈笑道。「不過希望你不要生氣了，其實敖老大真的是很忙耶！我可以作證喲！但是我昨天有提醒過他了，責任要盡，工作要完成，女朋友同樣也要顧，所以他今天不就扔下工作去找你了？因此，這一回你就先原諒他一次吧！給他有機會將功贖罪一下嘛！我相信他以後應該『不敢』再這麼忙了！」

　　「我沒有生氣啊！我一直沒有……」小薰偷瞥敖書涵一眼，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呃，沒有把他的話當真，所以……」敖書涵便又皺了眉，小薰忙轉過身去不敢再看他。「所以也沒什麼好生氣的。」

　　電話那頭先傳來一聲超級大聲的歎氣。

　　「拜託，你真難搞耶！小姐！已經跟你說敖老大是認真的了，你怎麼老是不相信呢？都當著全校師生面前公開了不是嗎？」

　　「可是……可是真的很難……」

　　何少烈又歎了口氣。「算了，我明白，這都是敖老大自找的，誰教他這個從未做岔過事的人這一回居然會凸槌搞砸鍋，他只好自己承擔後果嘍！反正時間久了你自然會相信了！」

　　手機還給了主人，敖書涵盯著她等待回答，小薰只能無助地轉眼向易凱琳和尚汝屏求救。

　　易凱琳望向尚汝屏，尚汝屏會意，跟著就對敖書涵不容氣地揮揮手。

　　「你走吧！小薰不是那種可以玩玩的女孩子，求求你放過她吧！你應該去找你的高級同類，拜託不要再來煩她了吧！」語畢，三人同時後退，而後砰一聲甩上門，接著易凱琳便一手扯一人往廚房去。

　　「別管他了，還是先弄點東西來吃吧！我快餓扁了啦！」

　　※※※

　　午後，尚汝屏提著一袋錄影帶進門，神情有些奇怪。

　　易凱琳一邊翻找著她愛看的片子，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怎麽了？」

　　尚汝屏欲言又止地瞄了一下正在專心研究錄影帶劇情簡介的小薰。

　　「噢……那個敖書涵他還在外面等哩！」

　　小薰一聽愕然抬頭，兩眼視線旋即朝大門飛去。

　　「耶？真的？」易凱琳則頗意外地低呼。「滿有毅力的嘛！」

　　「是很有毅力，不過……」尚汝屏若有所思地盯著有些怔忡的小薰。「我們都說好了，對吧！雀斑？」

　　猝然被點名的小薰似乎嚇了一跳。

　　「嗄？哦！噢……對，我們看錄影帶，這支好像不錯，我們就先看這支吧！」

　　晚餐過後，輪到易凱琳去換錄影帶，順便買了些泡面回來。她一進門，小薰和尚汝屏就注意到她的臉色和中午時的尚汝屏一樣怪異。

　　「居然還在等！」她喃喃道。「我問他到底想幹什麽，他竟然說很抱歉讓小薰等了那麼久，這回就該輪到他來等雀斑了。」

　　尚汝屏猛一下壓住似乎想站起來的小薰。

　　「晚一點他就會回去了，雀斑，看錄影帶吧！」

　　「可是他……」

　　「我知道，」尚汝屏撫慰地拍拍她的手。「如果說他只是為了玩玩而這麼做，似乎太累了吧？憑他的條件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除非……」

　　「他真的喜歡小薰！」易凱琳滑稽地擠擠眼，接著說道：「不過，如果他真有誠意的話，明天一定會再來，到時候再看看他的表現來決定我們該如何處理比較好吧？畢竟因為他的疏忽，小薰也受了不少委屈不是嗎？他多多少少也要吃點苦才公平吧？」

　　可是——

　　午夜過後一點多，最後一支錄影帶播放完畢，一陣短暫而詭異的靜默突然降臨。片刻後，三個人相互覷視一眼，不約而同一齊起身朝大門走去，小薰搶先一步打開門跨出腳步，卻險些被一支橫擋在門前的長腿給絆倒，她愕然轉眼一瞧，就在大門側邊，敖書涵居然坐在地上靠著牆角睡著了！

　　心頭猝然湧出一股酸澀的感動，小薰趕緊蹲下來搖醒他。

　　「醒醒，敖書涵，不要在這兒睡，你會感冒的，醒醒，快醒醒，不要在這兒睡呀！」

　　徐徐睜眼，頂了頂落在鼻頭的眼鏡，一時之間敖書涵似乎有些困惑於自己身在何處，可只一刹那間，他的神忘便即清醒，他看見眼前的人不再是閒雜人等，而是他所等待的女主角小薰，立刻跳了起來。

　　「小薰，你不生氣了？」

　　聽他如此親昵地喚她的名字，小薰不覺紅了臉。

　　「我沒有生氣啊！只是一直認為你是在跟我開玩笑而已嘛！」

　　敖書涵肅容道：「我不是開玩笑，我是很認真要跟你交往的！」

　　小薰不好意思地笑了。「現在我知道了。」

　　「嘖嘖，真沒有想到你會等到現在呀！」易凱琳打岔道，「借問一下，難道你真的打算在這兒……」她指指角落。「等到明天嗎？」

　　「如果有必要。」敖書涵淡淡道。

　　易凱琳搖搖頭，「真是服了你了！好吧！反正這麼晚你也不方便回去，今天晚上你就委屈一點在沙發上擠一晚吧！」說著，她打量一下敖書涵頎長挺拔的身軀，再想想客庭裏那張窄小的雙人沙發。

　　「呢……我看你還是睡小薰的房間好了，小薰就過來和我擠一擠吧！不過，下不為例喔！」

　　※※※

　　幾聲女孩子的喧吵笑鬧聲傳來，敖書涵徐徐睜開睡眸，迷迷糊糊地摸來床邊櫃上的眼鏡戴上，慢慢打量周遭一圈，他靜靜地笑了。這是他頭一次在女孩子的房間裏醒來，而且是在他喜歡的女孩子床上睡了一晚之後，他實在捨不得那麼快起床。

　　靠在床頭，他好奇地端詳房間四周的佈置。簡單樸實、潔淨清爽，既溫馨又舒適，就跟主人一樣令人窩心，教人不由自主地鬆懈下整個身心，陶醉在那份柔和靜謐中。

　　他雙手搭在腦後，回憶起初見面時與她對上眼的那一刹那，不覺泛起一抹溫柔的微笑，在他十七年的生命中，首次見到那麼純真直率的大眼睛，如此坦白生動地流露出她內心的思緒感情，在他心湖掀起一波蕩漾。

　　而當她撞入他懷中那一刻，仿佛齒輪終於卡上了正確位置，又如亞當的肋骨終於回到原位，那種缺憾得以滿足的完美契合感更是教他心震神撼。

　　就是她了！

　　生命中的伴侶、靈魂的另一半，唯一能令他眷戀愛慕、掏心掏肺的女孩子！

　　他知道，也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一開始就認定了她就是他的女朋友、未來的妻子！

　　或許他年輕，但他也早熟得可怕。從小到大一切苛刻嚴厲的教養都是在訓練他如何將思想與精神超越年齡之上，他做到了，除了校長，沒有人知道沛風高中幕後真正的掌控者是他，事實上，沛風高中根本就是屬於敖家的。

　　他必須在高中這段期間內盡力尋找並培養自己的心腹以供日後之需，無論是黑道或白道的人才，都將是他日後接掌敖家政經勢力的個人基礎。

　　一旦升上大學之後，他也將進入另一個更複雜困難的階段，這就是他的生命，他幾乎是麻木地讓自己的生命走在既定的道路上，直到那一天，他的心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渴望，刻板的生命出現了鮮豔的色彩……

　　叩！叩！叩！

　　「呃……敖書涵，你醒了嗎？要吃早餐了！」

　　敖書涵雙眸一亮，他迅速跳下床套上長褲，一邊拉上褲拉鏈，一邊跑去開門。

　　「醒了，我醒了！不邊……」他期盼地俯視著小薰。「能不能叫我的名字就好？來，書涵，很好叫的，你試試看！」

　　雙頰頓時赧紅，視線忙從他健壯寬闊的胸膛上移開，小薰呐呐道：「這樣不太好吧？」老天，他怎麼沒穿上衣，天氣已經轉涼了不是嗎？

　　「沒什麼不好的，名字本來就是給人叫的嘛！」敖書涵哄勸著。

　　小薰猶豫片刻。

　　「不好啦！」

　　「那……先試一次看看就好。」

　　小薰不好意思地互扭著兩手。

　　「唔……可是我叫不出來嘛……」

　　眸中倏地閃過一抹詭詐，敖書涵臉色驀沉。

　　「叫你叫就叫！」他低喝。

　　就好像被老師點名似的，小薰立刻立正大聲叫了一聲：「書涵！」

　　敖書涵一見便有趣地笑了出來，沒想到這一招居然這麼有效！

　　「拜託，你們別在那邊說相聲了好不好？再不來我們就要先吃了喔！」易凱琳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

　　十分鐘後，四個人就圍在客庭喝豆漿吃燒餅，易凱琳好奇的眼光在敖書涵身上流連不已。

　　「我還是覺得好奇怪，你居然會喜歡雀斑，感覺上真的很畸形耶！恐怕我要好一段時間才能適應呢！」

　　「Me too！」尚汝屏附議。

　　敖書涵但笑不語。

　　「不過……」易凱琳斜眼睨著敖書涵。「你不會是要雀斑做你的地下情人吧？」

　　敖書涵笑容倏失。「當然不是！」

　　「不是就好。」易凱琳松下臉色。「你待會兒要跟雀斑出去玩吧？」

　　「我先回去洗個澡換套衣服再過來，頂多半個鐘頭就夠了。」

　　「咦？這麼快？」尚汝屏詫異地問。

　　「其實我也是住在學校附近，離這兒不過幾分鐘的路程而已。」敖書涵淡淡道。

　　「耶？」易凱琳意外地驚叫。「那……那你昨天晚上根本就可以回去睡的嘛！」

　　悠然垂下眼瞼，敖書涵忍著笑。

　　「是啊！不過既然有人邀請我留下來了，如果拒絕的話就太……」

　　「你好詐喔！」易凱琳大叫。

　　敖書涵一臉的無辜。「哪有？」

　　尚汝屏啃著飯團，低聲咕噥著：「是沒有，只不過很奸而已！」

　　「我開始有點後悔讓他來追雀斑了！」易凱琳恨恨地說。

　　「我根本沒有打算追她啊！」

　　呃？！

　　愕然、兇狠、憤怒，三縷犀利的視線頓時彙集在敖書涵身上，似乎要在他身上刺出幾個洞洞來才甘心，而敖書涵卻滿不在乎地又是淡然一笑。

　　「我早已經認定她是我的女朋友了，沒必要再浪費時間來追求了吧？」

　　呆了呆，「喂，你還真是有夠自大耶！」尚汝屏喃喃道。

　　「還有厚臉皮！」易凱琳追加。

　　「大概都有那麼一點點吧！」敖書涵承認。

　　又瞪了半天眼，易凱琳和尚汝屏突然對視一眼，而後跳過去夾著小薰開始嘰哩呱啦起來。

　　「我說雀斑哪！這個敖書涵實在不太可靠，我勸你還是及早放棄免得後悔莫及喔！」

　　「對，對，這麼跩的人很難相處的，搞不好以後都把你當笨蛋耍，沒必要自找罪受吧？」

　　敖書涵蹙眉，旋即當機立斷跳起來抓著小薰就跑，小薰吃了一半的燒餅都掉了。

　　「燒……燒餅……」

　　易凱琳則愣了愣。「喂，喂，敖書涵，你想幹什麼？」

　　「廢話，當然是蹺頭嘍！」話落，兩個人一溜煙不見了。

　　易凱琳望著洞開的大門嘟囔道：「哇咧！真沒想到在學校一本正經的冷漠會長居然也有這麼頑皮的一面。」

　　尚汝屏聳聳肩。

　　「你怎麼知道沒有？先前我們又不認識他，都只是遠遠瞧見過而已，連話都沒講地呢！」

　　「大家都這麼說的嘛！」易凱琳咕噥。「算了，不管他了，說說我們吧！你不會還想看一整天的錄影帶吧？」

　　「No，No，No，」尚汝屏搖了搖食指。「我要去逛書展。」

　　「無聊！」易凱琳嗤之以鼻。「去KTV啦！」

　　「去書展！」

　　「去KTV！」

　　「書展！」

　　「KTV！」

　　「……去死啦！」

　　※※※

　　怎麼也沒想到敖書涵的住處居然只隔她的公寓兩條巷子而已！

　　小薰傻傻地看著嶄新的電梯大廈。可是……未免差太多了吧！才隔兩條巷子而已，怎麼那邊是破爛公寓，這邊就是高級大廈了！

　　再一腳踏入寬敞得驚人的半開放空間，她更不敢置信地脫口道：「哇！你自己一個人住這麼大間啊？晚上不會怕嗎？」

　　前面問得還滿正常的，後面一句就有點令人哭笑不得了。

　　敖書涵輕笑，「不會。」說著，他直接往臥室走去。「我去洗個澡，你想幹什麼儘管自己動手沒關係，千萬不要拘束。」

　　「哦！」

　　小薰很聽話的開始在設備齊全的開放廚房裏轉了一圈，再逛過那一整面牆的書櫃，繼而走出陽臺往下探了一眼，隨即頭暈腦脹地逃回室內繼續探險。摸摸電腦、研究一下音響，甚至跪在地上測量一下長毛地毯的柔軟度，最後在真皮沙發上用力坐了幾下。

　　「受不了，有錢人真是有夠給他享受的！」

　　小薰喃喃道，然後拿起遙控器對準三十六吋的電視按了一下……

　　當敖書涵從臥室出來時，小薰正哭得唏哩嘩啦的，敖書涵好笑地搖搖頭，並把紙巾盒拿到她身邊放著，然後到廚房去弄了一些三明治，再切了一些水果，還泡了兩杯牛奶。

　　可當敖書涵一把託盤放上客庭桌上，小薰就立刻轉了台。

　　「咦？怎麼不看了？」敖書涵詫異地問。

　　「我不喜歡看這種悲情電影。」小薰擤著鼻涕回道。

　　「那你剛剛還看！」

　　「不小心看到的嘛！」

　　敖書涵又笑了，他突然發現只要小薰在他身邊，他就很愛笑。

　　「你剛剛沒吃飽吧？不是我自己吹牛，我做的三明治很不錯喲！」說著在她身邊坐下，先拿起一份來咬了一大口，同時拿遙控器開始選台。

　　小薰也拿了一份。

　　「哇！真的很好吃耶！」

　　敖書涵瞟她一眼。「沒騙你吧！」

　　「你實在很厲害耶！」小薰欽佩萬分地讚歎。「功課好，運動也行，沒想到還是料理專家哩！」

　　「大概吧！」敖書涵再次笑了。「只不過除了三明治以外，其他我什麼也不會了，連一個漂亮的荷包蛋也煎不出來！」

　　「嗄？」小薰愕然。「連荷包蛋也不會？」

　　「是呀！我從來沒有煎過一個完整的荷包蛋出來，最後都只有變成蛋炒飯的材料，可是我連炒個蛋炒飯都會炒焦呢！」

　　小薰失笑。「這麼慘？」

　　敖書涵聳聳肩。「所以說人不是十全十美的。」

　　小薰好奇地凝注他優美的側面輪廓半晌。

　　「你好像跟在學校裏不太一樣耶！」

　　「當然，」敖書涵依然盯著電視。「這裏是我唯一可以放輕鬆的私人天地，除了打掃的鐘點女傭外，從來沒有別人來過，家人也沒有，你是第一個，就連阿烈也只是到門口而已，但最主要的是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戴面具。」

　　「呃？」

　　敖書涵轉頭過來看了看一臉困惑的小薰。

　　「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哦！」以後明白就以後明白吧！反正她也懶得去花那麼多腦筋，可是有一個問題一定要先問清楚。

　　「你為什麼要和我交往？」她紅著臉，但很正經地問。

　　「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我喜歡你呀！」敖書涵抬手輕撫過細碎的雀斑，最後停在她溫暖的嘴唇上。「你還是不相信嗎？」

　　看著他深沉詭異的眼神，小薰有種預感，她最好相信，否則再說下去只會讓自己更尷尬而已，所以她忙轉開話題。

　　「呃，你……你家有什麼人？」

　　「爸爸、媽媽，」他繼續在大而性感的唇瓣上挑逗地摩挲著，感覺到熾熱急促的呼吸吹拂在他的手指上。「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還有一大堆囉囉索索的親戚。」

　　小薰根本沒聽到他回答了些什麼，她全副意識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他那雙不太規矩的手的動作上。她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媽呀！算來算去他們也不過才見過幾次面而已，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約會（算嗎？）呢！他居然就做出這麼親昵得嚇死人的動作來，如果他還想再進一步的話，她又該怎麼辦？

　　對不起，請暫停，等我去問過死黨顧問的意見後再繼續？

　　這太可笑了吧？

　　或是——

　　一逃三千里？

　　可是她的腳好像給她很無力的感覺，恐怕連站都站不起來，難道要她像烏龜一樣的爬出去？

　　還是——

　　甩他一巴掌？

　　好像太戲劇化了點吧？

　　那就——

　　義正辭嚴地拒絕？

　　拜託，她的聲音早就不曉得溜到哪去涼快了，還怎麼辭嚴法？

　　嗚嗚～～這不行、那也不行，她到底該怎麼辨？

　　可憐兮兮的小薰在這邊緊張得半死，敖書涵肚子裏卻幾乎笑翻了。她那雙大得驚人的眼睛是那麼老實地透露出她內心裏所有的思緒，喜悅的、困擾的、可笑的，毫不隱瞞地讓他瞭解到她是一個多麼單純又可愛的女孩子。

　　也許這就是他會迷上她的原因吧！

　　未免她心臟病發作，敖書涵決定慢慢來，於是他放下了手，還給她一個溫柔的撫慰笑容。

　　「你的三明治掉了。」

　　呃？三明治？什麼三……啊！

　　小薰低頭一瞧，又是一聲驚呼，隨即慌亂地蹲下去撿拾散落的火腿片、起士、小黃瓜……

　　「完了，完了，沙拉醬要用什麼才擦得乾淨啊？」

　　「別管了，鐘點女傭會處理的。」

　　敖書涵笑著把她拉起來重新坐好，再把她手上的垃圾放在一邊，又拿了一塊三明治給她。

　　「哪！快吃吧！順便想一下你想到哪兒去逛逛。不過，雖然我會開車，但是沒有駕照，所以我們只能坐公車或捷運。」

　　小薰想了想，突然滿臉希冀之色地瞅著敖書涵。

　　「你會溜冰嗎？」

　　敖書涵點點頭。「會，冰刀或輪鞋都會。」

　　一聽，小薰立刻興奮地扯住敖書涵的衣袖，滿臉的獻媚笑容。

　　「教我好不好？我好想學喔！拜託，教我啦！」

　　敖書涵疼愛地摸摸她的腦袋。

　　「好，那待會兒我們就先去幫你訂雙輪鞋吧！」

　　※※※

　　翌日星期一中午，小薰正打算跟易凱琳和尚汝屏去買麵包，可才剛沖出教室門口，一副頎長身軀突然擋在她面前，害她煞腳不及一頭撞了上去。

　　「唔！好痛！」她捂著扁扁的鼻子仰頭一看，「耶？你怎麼來了？」

　　敖書涵單手扶住她。

　　「這麼急要上哪兒？」

　　「買麵包啊！晚一點就買不到好吃的了！」

　　「不必了！」敖書涵說著牽著她的手就走。「我已經買好了，一起到學生會辦公室吃吧！」

　　「可……可是小琳、小……小屏……」

　　就在所有二年級學生目瞪口呆的注目下，敖書涵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把小薰帶走了。

　　「不是吧？他們真的在交往了？」

　　「真是一朵鮮花（敖書涵是也）插在牛糞（小薰是也）上！」

　　「他秀逗了嗎？」

　　易凱琳和尚汝屏聳聳肩，逕自沖向福利社。

　　真是見色忘友的傢伙！

又靜

第六章

　　「要訂便當的過來登記！」

　　總務股長一叫，好幾個人都跑了過去，而小薰卻一把拉住正要去登記的易凱琳。

　　「書涵要我中午去陪他吃飯。」

　　易凱琳雙眉一挑，和尚汝屏交換了下眼神，隨即掙開小薰的手跑向總務股長，尚汝屏則回過身來很嚴重地抗議。

　　「有沒有搞錯啊？小薰，那個敖書涵每天一大早就到家裏去好像你媽媽一樣盯著你起床上學，晚上又去找你散步聊天，要不就教你念書，假日還要拉你去約會，現在連午飯時間三不五時也要搶一下，喂，你是不是忘了還有我們兩個好朋友的存在啊？」

　　「沒有啦！」小薰一聽，慌得雙手連搖。「我怎麼會忘了你們呢？是……是書涵說希望彼此之間能多瞭解一點，而且畢業旅行前他又要忙了，所以希望能把握這段期間多相處一下。」

　　尚汝屏哼了哼，「不管怎麼說，午飯時間我們堅決不再放人就對！」她惡狠狠地說。

　　小薰搔了搔腦袋。

　　「好嘛！那我不去了。」

　　於是中午她們領了便當就想自行開動時，恰好碰上來抓人的敖書涵，易凱琳立刻先開口為強。

　　「喂，敖書涵，你也差不多一點好不好？我們現在天天一大早就見到你，然後你又很晚才把雀斑送回家，除了上課時間之外，我們幾乎跟她說不上兩句話，現在連午餐時間你也要搶，你不會覺得太霸道了點兒嗎？」

　　敖書涵淡淡瞥了一臉無奈的小薰一眼。

　　「我明白了。」而後便轉身離去了。

　　易凱琳和尚汝屏一見，便開心地相互擊掌。

　　「耶！贏了！我們戰勝偉大的學生會會長了！」

　　是嗎？

　　也不過才吃了兩口菜，奸詐分子何少烈就出現了，他沒找小薰，而是直接把監管人員尚汝屏和易凱琳叫出去耳語幾句後，她們兩人居然就緊張兮兮地跑進來把她趕出去了。

　　「快去，還不快去，以後你都要去陪他吃午餐，既然喜歡他就得把他看緊一點才行，知不知道？」

　　滿頭霧水的小薰莫名其妙地跟著何少烈來到學生會辦公室，一眼瞧見伴著敖書涵一塊兒吃午餐的邵玉瑤，道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易凱琳和尚汝屏會這麼緊張，原來覬覦者還是沒放棄，依舊覷著一點空隙就硬鑽進來使壞。

　　小薰的份已經被邵玉瑤占去了，敖書涵便一把將小薰拉在自己身邊坐下，然後把自己的份分了一半給她。

　　「哪！快吃，過兩天就要期中考了，我得多幫你補一下才行。」

　　邵玉瑤滿腹的妒忌無處發洩，只能恨恨地瞪著小薰。突然，她想起了什麼似的啊了一聲。

　　「表哥，表姨父他……」

　　看也不看她一眼，「邵玉瑤，我說過很多次了，在學校裏我們是同學，請不要這樣叫我。」敖書涵淡淡地說，卻有著不容反駁的威赫。

　　邵玉瑤難堪地窒了窒。

　　「呃，敖書涵，表姨父交代的工作你都放著不管，這樣行嗎？」

　　敖書涵這才神情冷漠地瞥了她一下。

　　「如果真正有需要，我當然要盡我的責任，可是如果只是為了某個可笑的理由來絆住我……」他輕哼。「抱歉得很，即使是我父親，我也沒那麼多空閒時間陪他耗！」

　　他知道了！

　　邵玉瑤心頭暗驚，神色倏變地垂下臉，正想著該怎麼為自己脫罪，耳邊又傳來敖書涵冷淡但決絕的聲音。

　　「邵玉瑤，我一直只當你是家裏的親戚，再多就沒了，希望你不要再有任何奇怪的想法。無論我爸媽怎麼說，我自己的將來由我自己決定，否則我寧願離開家裏獨立，這樣你明白了嗎？」

　　易言之，就是她不要妄想利用他父母來強迫他！

　　邵玉瑤的臉色更難看了。「為什麼？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不可能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吧？我對我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課業方面也不輸你，甚至連不喜歡的運動也為了配合你而勉強自己去達到你的標準，難道我這樣還配不上你嗎？」她傷心地叫道。

　　哇噻！真是有夠刺激呀！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親身經歷這種她以為電視上才有的戲段！

　　小薰盯著自己的食物，真是有點食不知味，實在不想聽，可是又不能真的捂上耳朵。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敖書涵在冷酷的拒絕女孩子之餘，竟然還有那閒情逸致命令她「不要偏食，小黃瓜也要吃！」，然後轉個眼他又冷冷地告訴邵玉瑤：「我對你根本沒有什麼感情！」

　　哇你咧！這個男人真是有夠絕的，好難教人相信他只有十八歲而已！

　　「你應該很清楚，除了血緣的聯繫之外，基本上敖家的人根本就沒有什麼親情可言，無情是敖家不變的傳統，所以請你不要問我這種奇怪的問題。而且我從來沒有要求你做任何事來配合我，或達到什麼標準。未來伴我過一生的女人該是什麼樣子的更毋需他人來替我決定，只要我決定了就不容更改，無論是你或我父親都一樣，懂了嗎？」

　　無情是敖家不變的傳統？

　　猝然停下咀嚼的動作，小薰不由自主地抬眼恍然地盯住敖書涵。

　　雖然敖書涵一般時候都是神情冷漠，一副不動明王的酷樣，但是在與她相處的私底下，他卻有另外溫柔幽默的一面，是只有她獨享的另一個敖書涵。

　　常常她會為了敖書涵為什麼要讓自己擁有兩副不同的面具而感到困惑不解，可現在她終於瞭解其中的緣由。原來面具只有一副，為了敖家不變的傳統而製造出的面具，在那無情面具的背後隱藏著真正的、只有在她面前才會出現的敖書涵。

　　天哪！這樣不累嗎？要是她早就起哮了！

　　「那為什麼是她？」

　　邵玉瑤突然尖銳的指向小薰，小薰頓時愣住了。

　　咦？咦？咦？怎麼箭頭突然轉向她了？

　　「一個又矮又瘦又醜的小笨蛋，除了傻笑她還會做什麼？為什麼你會選上她？」

　　哎呀！這樣說會不會太毒了點？小薰想著不覺低頭看了看自己，再摸摸自己的臉……好吧！就算她說的真的是事實好了，也不必當著本人的面貶人呀！

　　這樣未免太傷人了吧！

　　敖書涵神情驀沉。「至少她不像你這麼心機深沉、任性刁蠻又自作多情得令人噁心！」

　　哇！他更狠！

　　小薰想著，然後就看到邵玉瑤一臉怨恨難堪地跳起來奪門而出。

　　「喂，你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點？她是女孩子耶！」小薰很善良的發揮一下資源過剩的同情心。

　　「她自找的！」敖書涵淡然道。

　　小薰不再多說什麼。相處的日子並不算太長，但是他很快的就讓她明白了一件事實——

　　對她，他是個任性霸道卻溫柔體貼的男朋友。

　　然而對別人來講，他卻是個該死的、頑固的冷酷傢伙！

　　※※※

　　身為學生最快樂的事莫過於長假的來臨——寒假。

　　但是敖家子女在成年以前並沒有真正的假期，寒暑假時反而是他們出國求取特殊經驗的重要時期。事實上，一向在臺灣政經界呼風喚雨的敖家，有感於臺灣政治的混亂和經濟的不穩定，於是敖家掌權人決定將一半的實力移往國外發展。

　　這是身為敖家子孫的責任，但是敖書涵仍然藉此和父親交換條件，要求父親絕不干涉他的婚事，他才願意繼續盡他的責任。

　　要比無情，父親更勝一籌，但若比起實際能力來，敖書涵的父親明白自己絕對比不上長子。權衡輕重之下，他毫不考慮的選擇兒子未來無可限量的前途。所以寒假一開始，敖書涵便出國去了。

　　而易凱琳和尚汝屏自然也回家去過年了，雖然她們極力邀約小薰到她們家去度寒假，但是小薰卻寧願留在公寓裏大掃除。

　　為什麼？

　　呵呵！簡單，即使是寒假，房租依然要照付，若是沒人住的話，那不是白白浪費付出去的房租了嗎？

　　不過她原本也打算除夕當天到易凱琳家去過，可是沒想到才剛大掃除完畢，再過兩天便要過年時，突然出現了一位意外又意外的人來探望她。

　　「阿……阿生哥？！」小薰不敢相信地瞪著門外的人。「真的是你？！你……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的？」

　　高大黝黑、英氣勃勃的卓睦生一見到小薰便開心地咧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我去問你表姨的，怎麼樣，意外吧？」

　　「意外？」小薰喃喃道，隨即歡呼一聲往前一跳，雙手吊在卓睦生的脖子上開心地大笑。「哦！拜託，阿生哥，何止意外，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卓睦生回抱住她，並寵愛地搔搔她的腦袋。

　　「怎麼可能！我不是答應過你，會儘快想辦法把你接來和我一起生活的嗎？」

　　「是啊！你是這麼答應過我的！」小薰笑呵呵地直點頭。「沒想到你還記得……啊！阿生哥，不好意思，先進來再說！」

　　熱茶一杯先奉上，小薰便開始興致勃勃地追問卓睦生的近況。

　　「阿生哥，你應該是前年畢業的吧？你會來找我，應該是已經找到工作，而且生活穩定了吧？」

　　「沒錯，小妹，我在職棒工作一年半，終於存夠錢付頭期款買下一間公寓了。」卓睦生驕傲地說。

　　「哇！好厲害喔！阿生哥，才一年半耶！你居然就能買房子了！」小薰讚歎。

　　「所以我就來履行諾言接你去一起生活了！」

　　「這樣啊……」小薰為難地笑笑。「可是阿生哥，這兒離學校近，不但上學方便，而且我現在和兩位好朋友一起住，我捨不得離開她們耶！」

　　卓睦生體諒地拍拍她的手臂。「我懂，像你們這種年紀，跟好朋友一起生活的確比較適合，那就等你畢業後再說吧！哦！對了，過年你應該不會到你表姨那兒過嘍？」

　　小薰嘿嘿一笑。「我想他們也不歡迎我吧！」

　　「好，」卓睦生猛一點頭。「那我來陪你一起過，跟往年一樣，OK？」小薰雙眸一亮，「太棒了，年夜飯也是由阿生哥負責嗎？」她搓著手，一臉的垂涎欲滴。

　　卓睦生呵呵笑。

　　「就知道你會推給我，好吧！就交給我了。」

　　「耶！阿生哥萬歲！」

　　於是，在自信滿滿、以為小薰早已是囊中物的敖書涵未知的情況下，這個以是小薰的青梅竹馬、又有一手高明廚藝的職棒選手就突然蹦出來成為他最大的勁敵了！

　　※※※

　　「小妹，電話！」

　　「來了！」

　　小薰扔下正在擦拭的浴巾，順手抓起一件毛衣匆匆跑出去，一看到她，卓睦生就回到廚房裏去了，她拿起話筒夾在頸間，一邊穿上毛衣。

　　「喂？」

　　「剛剛是誰？」易凱琳劈頭就問。「不是大會長吧？」

　　「阿生哥嘍！」

　　「阿生哥？」易凱琳狐疑地重複。「Who？」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啦！本來是鄰居，後來他爸媽去世後，我外公就讓他住到家裏來，直到他高中畢業上臺北來念大學。」小薰解釋。「他好疼我喔！記得我外公、外婆去世出殯時，他都特地回去替他們披麻帶孝，而且還答應我，會儘快想辦法把我接過去一起生活喔！」

　　易凱琳沈默數秒。「怎麼又一個青梅竹馬……那他又算哪一類青梅竹馬？」

　　「什麼青梅竹馬？才不是啦！」小薰好笑地否認。「應該說是哥哥比較貼切啦！」

　　「是嗎？」易凱琳咕噥。「那他現在來找你是……」

　　「來履行諾言啊！」小薰傲然道。「他已經買了房子，打算來接我一起去住的。」

　　「你要搬走了？」易凱琳驚呼。

　　「沒有啦！」小薰忙道。「我跟阿生哥說過了，我在這兒上學比較方便，而且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們啊！」

　　「算你有良心，不過……」易凱琳遲疑了下。「大會長知道他了嗎？」

　　「還不知道耶！他這兩天可能比較忙，所以一直沒打電話來。」還好有阿生哥陪她，否則她一定會很想念敖書涵的。

　　「這樣啊……」易凱琳又是一陣靜默，而後失笑。「奇怪，我怎麼總有一種預感……」

　　「什麼預感？」

　　易凱琳嘿嘿笑，「有好戲可看的預感！」她幸災樂禍地說。

　　「好戲？」小薰一頭霧水。「為什麼？」

　　「才不跟你說呢！」易凱琳笑道。

　　「差勁，不說拉倒，我自己不會想啊！」小薰賭氣地噘起了嘴。

　　「好啊！猜到有獎！」易凱琳戲謔道。「好了，既然你有人陪，我就不必擔心你了，那就拜拜嘍！」

　　一放下電話，小薰便開始絞盡腦汁地猜測著。

　　有好戲可看？有什麼好戲可看？為什麼有好戲可看？

　　※※※

　　大年初一一大早，電話鈴聲便驚天動地的響起來了。

　　可是響沒兩聲便被睡在客庭的卓睦生制止了囂張的行為，不一會兒，卓睦生叫醒小薰起來聽電話，睡眼惺松的小薰沒注意到卓睦生怪異的眼神，抓起電話便以困意朦朧的聲音咕噥。

　　「喂？」

　　「剛剛是誰？」

　　是敖書涵！

　　小薰立刻清醒過來，並開心地叫道：「書涵，是你喔！我一直在等……」

　　「剛剛是誰？」

　　小薰愣了一下，這才發現敖書涵的口氣似乎不太對勁。

　　「呃，是阿生哥。」

　　「誰又是見鬼的阿生哥？」

　　哇！他昨晚的年夜飯吃了汽油配炸藥是不是？

　　小薰愕然看了看話筒，而後再放回耳邊。

　　「書涵，你……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在……在生氣？你昨天沒吃到年夜飯嗎？」她呐呐道。

　　敖書涵沈默片刻，這才恢復平常的聲音。

　　「沒有，小薰，告訴我，那個……阿生哥到底是誰？」

　　小薰朝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卓睦生笑笑。

　　「他喔！他是跟我一起長大的……」

　　她很快地把告訴易凱琳的話再重複了一遍。

　　「還好有阿生哥來陪我，要不然我就得到小琳家去過年，在別人家裏過年真的很奇怪耶！」

　　「你很開心他來找你？」敖書涵慢吞吞地問。「也很開心他陪你過年？」

　　「當然啊！我一直很想念他耶！」小薰渾然不覺自己的話有多容易引起誤會，而卓睦生原是緊繃的臉色卻突然放鬆了。

　　「結果他不但突然出現了，還特意來陪我過年，我當然很開心嘍！而且他還說只要沒有練習或比賽，他就會來陪我，這樣我一個人就不會寂寞了嘛！」

　　「你很怕寂寞嗎？」敖書涵問。

　　「這個……其實……其實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小薰遲疑地說。「只是我從來沒有真正一個人獨處過，總覺得那樣似乎……似乎很可怕，所以……所以……」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你有正經事啊！」小薰說，「而且我原本是想這麼大了，總該學一下自己一個人生活，可是事到臨頭了，我還是很高興能避免。」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我想我是還不夠成熟吧！」

　　「我明白了。」敖書涵停了一下。「小薰，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以後不管你想什麼，一定要老實告訴我，我並不懂得女孩子的心理，所以你必須要明白告訴我，我才能知道該如何讓你開心。」

　　「哦！這樣啊……」其實光聽他這樣講就夠開心了。「好，我會儘量做到。」

　　「謝謝。那……我弟弟來找我有事，我要掛電話了，好好照顧自己啊！」

　　「OK！」

　　一掛斷電話，卓睦生便迫不及待地問：「他是誰？」

　　「敖書涵。」小薰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下。「我的男朋友。」

　　卓睦生的臉色很明顯的立刻變了，但是小薰卻神經很大條的沒有給他注意到。

　　「他在美國，每兩、三天就跟我通一次電話。」

　　「在美國？」神情陰豫，卓睦生小心翼翼地盯著小薰。「是出差嗎？」

　　「出差？不是，不是，他才高三而已，哪會出什麼差？」小薰忙解釋。「只是寒假到美國去學習一下而已。」

　　原來只是個高中小鬼！

　　卓睦生臉色恢愎了些。「他家很有錢嗎？」

　　「大概是吧！我也不太清楚。」小薰聳聳肩。「我從來沒問過。」

　　「他對你很好嗎？」

　　「嗯，他是對我很好，但是……」小薰遲疑了下。「怎麼講呢……我們實在不太相配，所以有時候……」

　　「不太相配？怎麼說？」

　　小薰歎了口氣。「他太出色了，課業永遠拿學年第一名，又是運動會個人競賽優勝，還是學生會會長，是我們全校女生的偶像，對我來講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這樣一個人卻說喜歡我，我到現在還不太敢相信呢！」

　　卓睦生神情又難看了幾分。

　　講得跟神一樣，真有這麼出色嗎？

　　驀地，卓睦生用力甩了甩頭。

　　不，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不成熟的小鬼，怎麼也比不上像他這種成熟的大人的！

　　他自信滿滿地告訴自己。可惜這個滿滿的自信只不過維持了三天不到就破洞流光了！

　　※※※

　　同樣是鄉下上臺北的小薰和卓睦生立不是很喜歡臺北熱鬧的生活，所以過年期間，他們並沒有出門去瘋狂，寧願待在家裏看看錄影帶、玩玩牌、聊聊過去的回憶，感覺這樣反而輕鬆愜意得多了。

　　這日過午，小薰去租錄影帶不在家，卓睦生獨自面對門外那個自稱敖書涵的男人……不！小鬼……不！男人，不禁有些失措。

　　沒錯，他的外貌的確是只有十八、九歲而已，但是為什麼一個高中小鬼竟然能擁有如此沉穩內斂的氣勢，還有連他這個二十四歲的成年男人都自歎弗如的成熟風采呢？

　　他的心不禁開始往下沉……

　　而敖書涵呢！一對上門內那個高大男人充滿敵意的眼光，他就知道自己所疑慮的事果然沒錯。

　　並不是只有他才懂得欣賞並珍惜小薰淳樸自然的真實內在。

　　都市人有誰會對抓蝌蚪、吊泥鰍有興趣？還有誰會光著腳去爬樹偷摘楊桃芭樂？嘴裏大口嚼著飯，又有誰會去關心米是如何種出來的？抓蟬有什麼好玩？星星又有什麼好看的？

　　所以，在那些被俗世物質侵蝕入骨的人眼中，小薰不過是個既土又蠢的鄉下人而已。在這個光怪陸離的社會裏，又能有幾多人懂得純真二字？

　　他很慶倖能在污穢的泥坑裏發現到寶石，也預備好好地珍惜，卻沒料到他只不過幾天沒注意，竟然就出現一個奪寶者！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薰大概是去租錄影帶了吧？」他平靜地問道。

　　卓睦生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禮貌全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一點也沒打算請對方進門等候。

　　「謝謝。」

　　敖書涵禮貌的致謝，隨即轉身就走，預備去錄影帶店找小薰，沒想到才下了一層樓便碰到他的寶石。

　　「咦？咦？書涵？！你……你回來了？！」

　　小薰喜出望外地叫著，沖上來抓住他的手直搖。

　　「哇！好開心喔！真的！不過你不是說快開學時才能回來嗎？怎麼現在就回來了？」

　　敖書涵伸臂攬住她往回走，並微微一笑。

　　「怕你寂寞啊！而且我也很想你，所以就提前回來了。」

　　小薰心頭甜滋滋地瞄一眼他另一手提著的旅行袋。

　　「你還沒有回去過嗎？」

　　「我一下飛機就直接到你這兒來了。」

　　小薰掏出鑰匙，「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嗎？」她問著並打開大門。

　　「我不累。」

　　跟隨小薰後面進入後，敖書涵順手關上門，一回頭便看見剛從廚房出來的卓睦生。

　　「啊！書涵，我來幫你們介紹一下……」

　　兩個男人再一次面對面，同樣的面無表情。

　　「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才怪！

　　在一個少根筋的平凡女孩面前，兩個男人的戰爭正式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