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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夫人叫他去,一定是要見他,九夫人要是不認識他,怎麼會一來便指著名兒要見他?足證他沒有認錯人,她正是他正找尋的解秀姑。這些意念在費獨行腦海裡閃電盤旋一匝,費獨行的心頭連連跳動了幾下,定定神逐步走了過去,到了近前,他問道:「可是九夫人要見我?」
那黑衣漢子冷冷瞅了他一眼道:「去了你就知道了,跟我來吧。」轉身往後行去。
費獨行跟在那黑衣漢子之後,一邊往後頭走,腦海裡一邊盤旋著解秀姑怎麼會進了和坤府,成了和坤的第九位如夫人這個問題,腦海裡一直想,心裡禁不住有點刺痛。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後院一間屋子前,門口站著那四名服飾齊全的挎刀戈什哈。
那黑衣漢子抬手攔住了費獨行,自己逕自跨進畫廊門前一躬身,揚聲說道:「稟九夫人,姓費的帶到。」
只聽屋裡響起個冷冰冰、脆生生的話聲:「讓他進來。」
那黑衣漢子回身沖費獨行一招手,冷冷說道:「進去吧!」
費獨行一心只急著見解秀姑,顧不得跟這些人計較,當即邁步走了過去。
他踏上畫廊剛要往屋裡邁,那四名挎刀戈什哈突然齊聲沉喝:「哈腰低頭。」
抽冷子這麼一聲,著實把費獨行嚇了一跳。這是規矩,人家可不知道他跟這位九夫人有什麼關係。
費獨行沒奈何,只有照規矩行事。哈著腰,低著頭往裡走,費獨行只覺好彆扭,好不習慣,可是他知道,以後像這樣哈腰低頭的機會可能不少,只有趁這機會學學,習慣習慣。
他別的什麼都看不見,只看得見花磚地,還有兩邊那一雙雙穿著薄底快靴的腳。
突然──
「站住。」一個陰惻惻話聲在左前方喝道:「上前一步,下跪磕頭。」
費獨行所得一怔,他知道,這是規矩,這是禮,一般下人見夫人行這個禮不為過,可是對他來說,這個禮就太大了,這位九夫人豈不是存心整他麼?
他也知道這位和坤面前最得寵的九夫人,要是恨他「不仁不義」存心整他,便絕不容他有「違抗」的餘地,他要是不跪下去行這一禮,很可能會觸怒她,她也很可能會不問青紅皂白把他赴出去,真要是那樣,他就失掉了進和府的機會,而且是永遠失掉了這個機會,恐怕連那位首席師爺說話都沒有用。
衝著她是解秀姑,也為了這個別人夢寐難求的不再良機,跪了!
一念及此,他咬咬牙上前一步跪了下去。
只聽前頭不遠處響起個帶著冷意的甜美話聲:「江湖人這麼馴服的還真不多見啊,讓他往前跪跪。」
那陰惻惻話聲又自左前方響起:「往前跪跪。」
費獨行立即膝行往前兩步。
那陰惻惻話聲道:「磕頭。」
「免了。」那帶著冷意的甜美話聲攔阻說道:「你姓費?」
費獨行低著頭,或許是距離遠了些,他連說話人的那雙鞋尖都看不見,他道:「是的。」
那帶著冷意的甜美話聲道:「畢竟是隨便慣了的江湖人,連回話都不會,教教他。」
那陰惻惻話音冷然道:「跟著我說,回九夫人,是的。」
費獨行明白了,這無關規矩,這位九夫人確是存心整他。忍了!他揚了揚眉道:「回九夫人,是的。」
那帶著冷意的甜美話聲道:「這才像話,報個名我聽聽。」
費獨行道:「回九夫人,費獨行。」
九夫人「嗯」了一聲道:「你是哪兒來的?以前是幹什麼的?」
費獨行道:「回九夫人,草民以前在關外江湖。」
九夫人道:「費獨行,你這個關外來的江湖人,膽子不小啊?」
費獨行道:「草民愚昧,請九夫人明示。」
九夫人道:「你還跟我裝糊塗,好,聽說你打了我的護衛,有沒有這回事兒?」
費獨行就知道是這回事兒,當即說道:「回九夫人,確有其事,但曲不在草民。」
九夫人道:「我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只你承認確有其事就行了,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你打聽打聽問一問,這北京城裡大小的官員都算上,誰敢打我的護衛,來人,給我綁起來。」
「喳。」地一聲答應,如狼似虎般過來了兩個,一人架一條胳膊把費獨行架了起來,第三個過來拿繩子就要綁。
費獨行猛然抬頭,現在他看見了,九夫人高坐在上,美艷的嬌靨上布著一層薄薄寒霜,一雙目光正冷冷地望著他,那瘦高個兒就站在她右手邊,他道:「九夫人,草民剛才說過,曲不在草民。」
九夫人跟沒聽見一樣,道:「給我綁緊了。」
那瘦高個兒拿眼瞟了費獨行一下,一欠身道:「稟您,奴才有話。」
九夫人眉梢兒微揚道:「說。」
那瘦高個兒道:「據奴才所知,這個人是姚師爺找來的,您得顧點兒姚師爺的面子。」
九夫人冷笑一聲道:「我顧他的面子,誰顧我的面子?今兒個我打了他,我看看哪一個敢吭一聲。」
就這麼幾句話工夫,那條繩子已給費獨行來個五花大綁,費獨行沒掙扎,也沒說話,只把一雙目光逼視著九夫人。
而那位九夫人卻是無動於衷,只聽她冷喝說道:「給我打。」
那瘦高個兒往下首一偏頭,道:「秦彪。」
他真會找人,秦彪不但個子大,出手也絕輕不了。
秦彪那裡恭應一聲,走過來揚起蒲扇般大巴掌就打算先給費獨行個嘴巴。
九夫人道:「不許報復,用你的馬鞭子。」
不許報復,那麼這叫什麼?
秦彪不敢不聽,立即從腰間抽出了一根馬鞭,馬鞭插在腰裡,足見是早預備好了。
秦虎抽鞭在手,照著費獨行胸前「唰」地就是一下。這一下不輕,費獨行的衣裳破了,肌膚腫起一條,都見了血。
費獨行沒動沒哼,便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他只用一雙目光逼視著坐在對面的九夫人。
秦彪唰、唰、唰一連幾鞭,費獨行上身衣裳全破了,鞭痕縱橫交錯一條條,整個胸膛上都是血,而費獨行仍然是面不改色,沒動沒哼。
瘦高個兒陰笑一聲道:「好硬的骨頭,讓我來。」他邁步就要過來。
九夫人忽然一抬皓腕道:「夠了,把繩子解開,給我摔出去。」
剛才挨鞭抽,費獨行能面不改色,如今這句話卻聽得費獨行臉上變了色,他道:「九夫人,打已經打了,罰也已經罰了,即使草民有罪,也應該已經抵了,還請九夫人讓草民留下來。」
瘦高個兒冷喝說道:「大膽……」
九夫人再抬皓腕攔住了瘦高個兒,一雙冷漠目光望著費獨行道:「你想留下來?」
費獨行道:「回九夫人,是的。」
九夫人道:「你為什麼想留下來,貪這份不用愁的吃、穿、用?貪這份人人羨慕、人人畏怕的權勢?」
費獨行吸了一口氣道:「回九夫人,是的。」
九夫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倒是挺老實的。好吧!我成全你,不過我要告訴你,和中堂府這個差,可不好當啊。而且,你進門來先惹了我,往後的日子也不會怎麼好過。」
費獨行道:「謝謝九夫人,草民知道,這是草民自願的,縱然是粉身碎骨,草民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九夫人那雙目光忽然間變得像兩把刀:「這話可是你說的?」
費獨行道:「是的!在場的這些人都可以作證。」
九夫人望著他點頭說道:「好,好,鬆了他的綁,讓他出去。」
架著費獨行的兩個黑衣漢子恭應一聲,七手八腳解下了費獨行身上的繩子,繩子上沾滿了血,兩個黑衣漢子似乎是故意的,手上一點也沒放輕,把費獨行胸前的鞭傷都扯破了,而費獨行仍是連後頭也沒皺一下。
身上的繩子解了去,費獨行行了個跪拜禮道:「謝九夫人恩典。」站起來轉身行了出去,步履跟剛才進來時一樣。
這個跪拜禮是他自願的,要不是這位九夫人的成全,他就會跟這份「不用愁吃穿用」,這份「人人羨慕、人人畏怕」的權勢絕了緣。
望著費獨行那頎長而健壯的身影,九夫人那如花嬌靨上飛快掠過一絲令人難以言喻的神色,道:「柳舞陽,今兒晚上的事兒交給你了,我要歇著去了。」
瘦高個兒躬下身去,恭恭敬敬地「喳。」了一聲。
第12章 九夫人
費獨行往前院走,他不覺得身上疼,他只覺得心裡疼。迎面來了慧香,她先是一怔,繼而一聲驚呼:「費爺,您,您這是怎麼了?」她臉色都變了,擰身跑了過來。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我惹了九夫人的護衛,她給了我一頓皮鞭子,就這麼回事兒。」
慧香既急又氣,一跺腳道:「您真是,您怎麼惹她的人,看您被打的。」
費獨行道:「不要緊,一點皮肉傷。」
慧香道:「還不要緊?非讓人把您打爛才要緊?快到我房裡去,我給您洗洗上點藥。」她拉著費獨行就要走。
費獨行忙道:「謝謝你,慧香,不用了,我自己找塊布擦擦就行了。」
慧香道:「那怎麼行,我本是侍候您的,您還跟我客氣,快走吧!」她沒再容費獨行說話,拉著費獨行就走。
慧香真奇怪,她奉命殺費獨行,如今卻要為費獨行上藥裹傷,而且真那麼急、那麼氣。
慧香的住處在後院西一間小屋子,坐落在幾棵大樹下。
女兒家就是女兒家,連屋裡頭都是香的,費獨行進門就聞見了,他用力聞了幾下道:「嗯,好香啊!」
慧香急得不得了,沒想那麼多,只顧得讓他坐,只顧得手忙腳亂地找東西了,隨口問了一句:「什麼?」
「你這屋。」費獨行說。
慧香臉一紅,扭頭瞪了他一眼道:「讓人打成這樣兒您還……早知道我就不管您了。」
費獨行笑笑說道:「活該挨打,是不?我說的是實話,明明香嘛。」
慧香道:「不理您了。」
她回身抓了兩塊乾淨布,端起洗臉盆走了過來,把洗臉盆往費獨行腳下一放,道:「您坐著別動,我先給您擦乾淨。」
她嬌靨上猶帶著點兒紅暈,連眼皮都沒敢抬,在盆裡沾濕了兩塊布,翹著小指頭擰了擰,一甩辮子站了起來。
這當兒她繃起了臉,可讓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假的:「疼了您可說話。」
她拿濕布輕輕地沾血,好輕好輕,別說是鞭傷,就算是讓人砍了一刀,這當兒也應該不會疼。
她一點一點的沾,一塊髒了換一塊,一轉眼工夫盆裡的水都紅了。
費獨行突然說道:「慧香,我想起了個笑話,你要不要聽?」
慧香道:「爺,您就老實會兒吧!」
費獨行道:「以前有個結巴會剃頭,剃完了頭他還要挖耳朵,剃頭的怕挖疼他,跟他說疼了讓他說話。挖著挖著結巴就叫了起來,不是叫疼,是叫好,剃頭的聽樂了,挖得也就更勁兒了。哪知道結巴叫了半天好,最後才叫了一聲疼。」
慧香的臉繃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都笑彎了腰,半天才住了笑,臉紅紅的,直喘,白了費獨行一眼,一跺腳道:「您真是,肉長在您身上,您自己怎麼一點兒都不心疼。」
費獨行笑笑說道:「有人替我心疼就行了。」
慧香為之一怔,美目都睜圓了,道:「費爺,您今兒個是怎麼了?」
費獨行道:「不是麼?慧香。」
慧香臉又一繃道:「費爺,我們雖是侍候人的使喚丫頭……」
費獨行哈哈一笑道:「說著玩兒的,慧香,別在意,咱們倆這麼熟了,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應該可以,是不是,慧香?」
慧香沒說話。費獨行話鋒微頓,接著又道:「說真的,慧香,你不該給我上藥裹傷。」
慧香不由一驚,道:「我不該給您上藥裹傷?為什麼?」
費獨行道:「我是挨了九夫人的打,你給我上藥裹傷不等於跟她作對麼?你跟我一樣惹不起她,是不?」
慧香神情一鬆,道:「話是不錯,可是她打已經打過了,難道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人死麼?」
費獨行道:「慧香,謝謝你這份好意,我自進這個門以來,碰見過的人已經不能算少了,只有你一個人不欺生的。」
慧香道:「我幹嘛欺生啊?誰沒個打頭的時候,再說,我是個侍候人的使喚丫頭,又憑什麼欺生啊?」說著,她又給費獨行輕輕擦起了傷。
費獨行道:「別一句一個侍候人的使喚丫頭好不?慧香。」
慧香道:「我說的話是實話。天生的侍候人的命,還能不認麼?」
費獨行道:「我可沒把你當什麼使喚丫頭看待,誰都是人,誰也不是天生的比誰主貴。我看你也不像個侍候人的,如今跑到中堂府吃這碗飯,必然是有不得已的地方,是不是?」
慧香輕輕歎了口氣,道:「您不要說了,這一切都是命。」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在費獨行的鞭傷上薄薄地抹了一層油,最後找塊乾淨布裹住費獨行的鞭傷,從背後打個結綁住道:「我沒有什麼藥,只能給您抹點兒油裹上,這樣兒布不會沾在傷口上。」
費獨行道:「這樣就行了,現在比剛才好受多了,剛才胸口一片熟辣辣的……」
慧香瞟了他一眼道:「還好剛才熟辣辣的,要不然您會更不當回事兒。」
費獨行笑了笑,掩上衣裳,道:「慧香,我怎麼謝你。」
慧香道:「用不著,我也不敢當,我本來就是侍候您的。」
費獨行道:「又來了。」
慧香道:「本來就是嘛,難道不是?」
費獨行歎了口氣道:「慧香,你這是幹什麼?」
慧香微微低下了頭,道:「費爺,您沒把我當下人看待,我很感激,可是我這輩子已經注定了侍候人的命,誰也沒辦法改變。」
費獨行道:「那不見得。」
慧香霍地抬起了頭,凝目問道:「那不見得?什麼意思?」
費獨行整了整臉色,道:「慧香,把話說在前頭,我沒有別的意思,姚老那兒我也許能說上話。要是你願意,我可以把你弄出去。」
慧香一驚忙道:「不,費爺。」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怎麼,你不願意?」
慧香幾幾乎不敢接觸費獨行的那雙目光,她忙搖頭說道:「那也不是,我舉目無親,什麼都不會,離開了這兒我能上哪兒去,又指什麼過活?」
費獨行道:「慧香,我直說一句,就憑你不愁沒有人要,就算找個莊稼漢子,那也比待在這兒強的多。」
慧香遲疑了一下,未語嬌靨先泛紅雲,道:「不瞞您說,我已經訂了親了,是我自己找的,他也是沒家沒親人的一個人兒,現在在南方做生意,只等有點積蓄之後就來接我走。」
費獨行「哦!」地一聲道:「你怎麼不早說,瞞得我這麼苦,害得我為你急了半天,真是,那你還怕什麼,小夫妻倆年輕輕,只要肯干,將來還愁沒有出人頭地的時候。」
慧香嬌羞欲滴,道:「費爺,瞧您說的,人家還沒成親呢!」
費獨行笑道:「喲!瞧慧香害臊了。」
慧香紅泛耳根,垂下了一顆烏雲臻首。
費獨行道:「謝謝你了,慧香,讓你忙了半天,你歇著吧,我也回屋歇會兒去。反正沒事兒。」
他要走,慧香忙道:「對了,費爺,有件事兒我忘了告訴您了,今兒晚上九夫人請一些太太們吃飯,進進出出的人很多,您最好在屋裡待著別亂闖,要不然惹了九夫人又是麻煩。」
費獨行「哦!」地一聲道:「今兒晚上這兒有飯局,那可熱鬧了。你放心,人家又沒請我,我出來跑個什麼勁兒,謝謝你慧香,你要不告訴我,說不定我又會找一頓抽。」
他走了,慧香的臉上浮現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
晚上,上燈以後,大宅院裡熱鬧了起來。一時間車水馬龍,人聲沸騰,燈影下,到處是醉人的香氣,到處是釵光鬢影,到處飄揚著銀鈴般笑語。
來的都是大官眷,有皇族親貴的福晉,格格,有王公大臣的夫人太太。
當然,這些女眷們不會不帶人,就算用不著帶人也得擺擺排場,誰也不願比別人寒愴,這一來大宅院裡幾幾乎滿了。
菜是什剎海北岸會賢樓飯莊叫的,會賢樓是京裡有名的大飯莊,和中堂的九夫人宴客,那還不抓著這機會討好巴結?
費獨行真的待在他屋裡沒出來,許是真讓九夫人打怕了。
大宅院裡足足熱鬧了近兩個時辰,才漸漸地歸於寧靜。
客人都走了,送走了客人,九夫人回到了房裡,往床上一躺,人顯得是那麼嬌慵無力。
九夫人會帶人,她多叫了兩桌賞給了下人。這當兒前院一桌,護衛們剛坐下,後院一桌,丫頭老媽子也開始了吃喝。
九夫人躺在床上,屋裡只她一個人,她眼望著帳頂,不知道在想什麼。
屋裡好靜好靜,靜得就是掉根針在地上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後窗響了一聲,九夫人卻沒聽見。
後窗響了一下之後,九夫人床前多了個人,是個用塊黑布蒙著臉的黑衣人。
九夫人一驚,挺身坐了起來,瞪著美目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蒙面黑衣人冷冷說道:「告訴你也不要緊,反清復明的志士。」
九夫人花容顏色一變,道:「反清復明的志士?你想幹什麼?」
那蒙面黑衣人道:「我來請你跟我到一個地方去一趟。」
九夫人大驚,道:「你是要……」她張口就要叫。
蒙面黑衣人一把匕首,已送到了她眼前,冰冷說道:「我們對付的不是你,你最好老實點兒,除非你不想要你這張臉或者是這條命了。」
九夫人沒叫出聲,驚聲說道:「你們好大膽,這大宅院裡到處都是我的人,你以為你能帶得走我麼?」
那蒙面黑衣人冷冷一笑道:「要沒這個把握我也就不來了,咱們試試看,我讓你的人知道,看他們是不是攔得住我,站起來走吧!」
九夫人緩緩地站了起來,那蒙面黑衣人橫跨一步到了她身側,匕首往外一比,道:「我們明人不做暗事,從門出去,出去之後你可以叫你的人。」
九夫人道:「真的麼?」
那蒙面黑衣人沉聲道:「自然是真的,我要讓你親眼看看,你帶來的那些酒囊飯桶,是不是能從我手裡救下你。」
九夫人邁步往外行去。
那蒙面黑衣人緊跟在她身後,掌中匕首離她的後心要害不到半尺。
九夫人到了門邊開了門,門開處,她為之一怔,她看見廊簷外站著個人,那個人背著手,安詳而瀟灑,她一眼便認出那個人是她白天下令鞭打過的費獨行。
當然,那蒙面黑衣人也看見他了,兩眼精光一閃,脫口叫道:「費慕書。」
費獨行淡然說道:「你認錯人了,我叫費獨行。」
那蒙面黑衣人冷笑一聲,道:「你就是燒成灰,我也不會認錯,你站在這兒幹什麼,數典忘祖,不忘不孝的東西,只為了貪圖一些人家吃剩下的,竟連祖宗都不要了,今兒個我沒工夫理你,給我滾開。」
「可以。」費獨行淡然說道:「讓我們九夫人走過來,我放你走。」
九夫人一雙美目中泛起了異樣神色。
蒙面黑衣人冷笑說道:「你以為你救得下你主子的這個九姨太,你是做夢。」
費獨行道:「我是醒著說話,後牆外有一個人,我拿他換我們九夫人。」
蒙面黑衣人身軀一震,兩眼精芒暴射,厲聲說道:「費慕書你……我不信!」
東邊一間敞廳門口出現個丫頭,她忽然一聲尖叫。
這聲尖叫把敞廳裡的丫頭、老媽子都引了出來,幾個人你一聲,我一聲,剎時叫了起來。
一陣衣袂飄風聲由前而後,七八個護衛由柳舞陽帶著闖進了後院。
蒙面黑衣人厲喝說道:「站住。你們誰敢近,我就先要她的命。」他把匕首抵住了九夫人的後心要害。
柳舞陽等嚇住了,馬上就收住了衝撲之勢,停在幾丈外。
柳舞陽不愧陰狠,他丟個眼色,示意兩個手下從後頭繞行過去,從後窗進入九夫人的臥室救人。
但那兩個護衛剛動,費獨行立即揚聲說道:「不要輕舉妄動,要是讓他傷了九夫人,你們誰也擔當不起。」
這句話嚇人,那兩個護衛硬沒敢動。
柳舞陽叫道:「你多什麼嘴,你能救下九夫人?」
費獨行冷冷道:「至少我比你們先發覺有人潛了起來。」望著蒙面黑衣人接道:「這兒的事兒已經驚動了前院的護衛,後牆外接應你的人不是聾子,是不是?」
柳舞陽等都轉眼望向後牆,可卻沒一個敢動的。
蒙面黑衣人咬牙說道:「費慕書你……我怎麼能相信你。」
費獨行道:「我這個人別的長處沒有,可是說話向來是說一句算一句。」轉眼望向九夫人,道:「九夫人請下個令,不要讓任何人攔他。」
九夫人略一猶豫,當即揚聲說道:「柳舞陽,你們聽見了沒有?」
柳舞陽遙遙躬身道:「回夫人,奴才聽見了。」
九夫人道:「我要你們聽他的,哪個敢不聽,我要他的腦袋。」
柳舞陽哪敢說個「不」字?只有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聲。
費獨行望著蒙面黑衣人道:「你聽見了吧?」
蒙面黑衣人道:「我怎麼知道我的同伴如今確在後牆外?」
費獨行道:「那容易。」一頓揚聲說道:「柳舞陽,後牆外有他們一個同伴,你把那個人提起來放在牆頭上讓他看看。」
柳舞陽臉色一變,遲疑著沒動。
九夫人怒聲說道:「柳舞陽,你聾了麼?我剛才怎麼說的?」
柳舞陽一肚子不情願,可卻不敢不聽九夫人的,騰身掠了過去,只見他翻出、後牆外,隨見他從後牆外冒了上來,手裡提著個黑衣人放在了牆頭上,然後又騰身掠了回來。
後院裡的每一個人都看見了,雖然是大黑夜裡,牆頭上爬個人總能看得見。
那蒙面黑衣人一句話沒說,騰身拔起,飛身掠了過去,人在半空中卻突一揚手把匕首射向費獨行的後心要害。
費獨行腦後像長了眼,一笑說道:「跟我玩這個,你還差得遠。」他頭也沒回,抬手便抄住了那把匕首。
與此同時,那蒙面黑衣人腳落後牆頭,抓起同伴,破空掠去。
費獨行沖九夫人一欠身道:「九夫人受驚了,請回房歇息去吧!」
柳舞陽帶著他的人掠了過來,厲聲說道:「姓費的,你這是什麼意思,竟敢放走劫持九夫人的江湖莠民。」
費獨行看了看他,沒說話。
九夫人怒聲叱道:「你還有臉責怪人家,要仗著你們這些酒囊飯桶,我連命都沒有了,都給我滾出去。」
柳舞陽怔了一怔,忙道:「九夫人……」
九夫人厲聲叱道:「給我滾,聽見沒有?」
柳舞陽沒再敢吭一聲,恭恭敬敬地躬身答應,帶著他的人退走了。
費獨行一欠身道:「九夫人,草民告退。」
九夫人道:「你別走,跟我進來。」轉身往屋裡行去。
費獨行遲疑了一下,一疑惑目光看了看九夫人那美好動人的背影一眼,邁步跟了進去。
九夫人的臥室前頭,也有一個小客廳。
九夫人指了指椅子道:「坐。」
費獨行微欠身軀道:「謝謝九夫人,草民不敢。」
九夫人道:「我叫你坐的,坐下,我有話問你。」
費獨行再欠身軀道:「謝九夫人恩典。」他坐了下去。
九夫人也在他對面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目光一凝,望著費獨行,道:「剛才的事兒你可以裝作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費獨行道:「草民既進了中堂府,護衛九夫人那就是草民的職責。」
九夫人道:「我白天才打過你,難道你一點都不記恨?」
費獨行道:「九夫人責打,自有九夫人的理由,草民焉能記恨?」
九夫人道:「是不敢還是不會?」
費獨行道:「是不會。」
九夫人道:「真的麼?」
費獨行道:「九夫人,一個人犯了錯,總該有所補償的。」
九夫人嬌靨上掠過一絲異樣神色,目光落在費獨行的胸前,道:「你身上的鞭傷,還疼麼?」
費獨行道:「謝九夫人關懷,這點疼抵不過草民犯的錯。」
九夫人沉默了一下,道:「你要我怎麼謝你?」
費獨行道:「草民職責所在,進中堂府當的就是這個差,九夫人不必言謝,草民也不敢當,如果九夫人要賞賜什麼的話,草民斗膽,想請九夫人幫草民個忙。」
九夫人道:「從現在起你改改自稱,我特別准你稱我。」
費獨行道:「謝謝九夫人。」
九夫人道:「你要我幫你什麼忙?」
費獨行道:「我想請九夫人幫我找個人。」
九夫人嬌靨上並沒有錯愕、詫異神色,道:「你要我幫你找個人?誰?」
費獨行揚了揚眉,緩緩說道:「九夫人,我是個孤兒,在遼東受一位鄰居老大爺的照顧而長大……」
「這位老大爺有個女兒,對我也很照顧,我們兩個一塊兒長大,跟親兄妹一樣……」
「那位老大爺很疼愛我,很喜歡我,很早以前就打算把他的女兒許配給我,把他的家交給我,在那偏僻的小地方種種莊稼,打打獵,安安靜靜,樸樸實實地過一輩子。他那個女兒也有這意思,可是他父女沒有說出口,我也不知道……」
「長大之後我就離開他們出外闖練去了,我傷了他父女的心,我到了外頭之後就踏入了江湖,我懲貪除惡,劫富濟貧,做的是仰不愧,俯不怍的事,但卻招致官家與江湖同道的嫉恨,他們指我為響馬,千方百計要除去我,甚至聯起手來對付我……」
「消息傳到那偏僻小地方,他父女真以為我步入歧途,當了響馬,我再一次地傷了他父女的心……」
「有一回我救了一個女的,她舉目無親,無家可歸,我不但救了她還安置了她,她感恩圖報要跟我,我沒有答應,誰知她也是個江湖上的,她安排好一個圈套,串通了地方官府,讓我為救她殺了人吃了官司,要不是幾位知道我的江湖朋友暗中搭救,我差點被判死刑把命送了……
費某人為一個女人殺人,這消息傳到那偏僻小地方,我第三次傷了他父女的心,老人家難受加上氣,害了一場病後就去世了。她那個女兒也在極度的傷心之後離開了家……
這件事在我出獄回到那個偏僻小地方之後才知道,我去老人家的墳上看過了,離開那個偏僻小地方之後,我經由承德、張家口一直找到京裡……」
九夫人突然問了一句:「我明白了,你是找那位姑娘。」
費獨行點點頭道:「是的,九夫人。」
九夫人道:「你找她幹什麼?」
費獨行道:「九夫人認為我不該找她麼?」
九夫人道:「那倒不是,我是想問你找她的目的何在?」
費獨行唇邊掠過一絲抽搐,道:「當初該照顧她的時候,我沒有照顧她。現在我更該照顧她,以彌補我的無心之過,同時我也要讓她知道,我不是傳說中的那種人,也不是他父女想像中的那種人,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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