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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天使(四級)

輕小說吾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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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6: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旋轉岩石

不知是什麽時候被社會的精神所逼迫──有著這樣感覺的夏天。
不知是什麽時候被關在了不可能逃脫的牢籠之中──有著這樣感覺的七月。
嚷著“Help me-!”尋求著救助。但是,愛,夢想和希望,努力,友情和勝利,肯定不會救助我們。好難受啊。
比如說山崎的叫喊。
“噢噢噢噢!不要開玩笑啊!”
雖然他有大的志向。雖然他從小就開始考慮了。
‘從這腐爛的可惡鄉下溜出去,到城市去開創一片新天地’
‘僞僞僞善者家夥們!瞧好了總有一天會讓你們好看的!’
‘我是有才能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才能,但是總之,我是有才能的!’
但是在他確定自己有無才能之前,就要不得不馬上回到鄉下了。無聊的柵欄,寒碜的笑容,鄉下的美國佬,地方政治家做成的浪費的寬廣國道,唯一的一所便利店──他不得不在感到討厭的可惡鄉下,改變自己的路線了。真是悲哀先生。
然後我也,精彩英勇的叫了起來。
“嗚啊啊啊!已經不行了已經不行了已經不行了!”
雖然我自己不知道什麽不行了,但是這種事確實是有的。不行了的主要原因那麽多,已經一團亂麻,無法解決了。
比如說前幾天,來自老家的生活費終于停發了。雖然是這樣,但是不知怎麽的仍無法湧出工作的動力。都已經被逼到這一步了,還是不去外面。我那‘高等級家裏蹲’的頭銜,並非浪得虛名。
但是──如果不快想辦法至少弄到生活費的話,明天就會被趕出公寓的。不做些什麽的話。
于是我,利用學生時代做的卡,試著稍微大膽的去稍微借了點錢。順便把家具給賣了。就在附近的舊貨店,將洗衣機,冰箱,電視,電腦,被爐和床處理掉,藏書什麽的,就全部賣給了舊書店。于是,目前的生活費就籌集完成了。
終于可以緩期執行了。
于是我們,就有了空閑。
如何度過這個空閑,就是當務之急了。
“怎麽辦,好像也沒什麽事情做啊”我和山崎交談著。
山崎似乎也走投無路了。趴在公寓裏的床上,有氣無力地說。
“雖然時間還相當多,但是總是覺得平靜不下來啊。.....即使是逃避現實,但如果是做得到的事情的話,那就是想從痛快清爽中逃避出來的事情呢。”
現實逃避──被那言語觸發的我,想到了一個好事情。
“說起逃避,那是刹那性的年輕人所作的事呢”
“.....哈”
“于是,就刹那性來說的話,就是搖擺啊”
“.....!”
我激動的搖著山崎的肩膀。
“對了,是搖滾樂啊!是情欲?藥品?暴力啊!”
山崎也站了起來,搖著拳頭,大聲叫喊。
“原來如此!那是最棒的呢!......另外,說起搖滾樂,其實我,很尊敬傑瑞?李?劉易斯的呢”
“那是誰?”
“他是不顧周圍的反對與十三歲的表妹結婚,五十年代的羅莉控搖滾明星,可以說是羅莉控界的巨。那種活法,才是真的反體制!絕對的搖滾!”
“.......”
不管怎樣,今後的趨向就決定是‘情欲?藥品?暴力’了!以那樣的方向性的生活,不是多少有點像精神開朗的年輕人每天過的生活了嗎──那樣的蟲的好希望。


       ?情欲
    說起情欲就是18禁。
    說起18禁就是成人遊戲!
“........”
現在山崎開始繼續制作成人遊戲了。──爲了什麽呢?誰都不知道。但是,總之很悲哀。非常的悲哀。只有這點是可以確定的。雖然不知道爲什麽,但是我想哭了。

    ?藥品
我用賣家具得來的錢,買了不好的藥。
“但是,這不是全部合法的嗎!”山崎提問了。我低下了頭。
“....這不是沒辦法的嗎。用郵購根本就買不到不合法的藥品。對于家裏蹲來說,這已經是能做到的極限了。”
“真是悲慘的對話啊。似乎是非常的差勁呢”

   ?暴力
最後我和山崎,決定在六帖小公寓中進行格鬥。在沒有家具的房間中間相對,試著擺出了Fighting Pose。
我模仿著上次在電視中看過的李小龍的姿勢。山崎,則以格鬥遊戲作爲參考,擺出了鶴的姿勢。
于是,我們就打算互相毆鬥。然後,在地板材料的地上跌倒。後頭部就如所想撞到地上。眼淚流了出來。
“一點都不快樂呢”
“不要說那種話啊”
“變得更加的空虛了呢。──對了,去公園裏打怎麽樣?”
“.....比起那個,還是先把好不容易弄到的藥使用了吧。不要因爲是合法的就小看它喲。其實是相當的好用的喲。會讓人很快樂的喲”
實際上,藥品已經起效了。我想厲害的在Bad Trip中死去。
‘死了嗎’這樣想著。


         2

可是我沒有死。
雖然我過著最壞的家裏蹲生活,但是即使如此,基本上,要與人見面的約定這樣的事,該有的還是有的。
公寓外面已經沒什麽人了,晚飯在肚子裏被慢慢分解──也就是說到晚上了。
一到了晚上,我就會出去。就會,向著附近的公園,走去。
初夏的夜風沁人心脾。
坐在長椅上仰望的話,就能看到天空中的月亮,還有星星。
這時,一只黑貓在我眼前悠閑地走過。它那反射著街燈的燈光的眼睛,閃閃發亮。
-------啊,入夜了啊。
確實已經入夜了。而小岬就在這夜幕中的公園裏。
“好慢呀”
發現了我以後,咯吱咯吱蕩著秋千的她,用很大的幅度跳下秋千。黑貓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腳邊。小岬將貓抱起。那只貓雖然喵喵的叫著,但是卻沒有逃走。
“好孩子,今天給你吃罐頭喲”
說著小岬從背包中取出了貓食。看來她每晚都是這樣給貓喂食的。
“貓真好呢” 小岬說。
“哪裏好?”
“貓不論何時何地,哪怕是獨自一人,也總是很平靜呢。”
我不明白她說的話有什麽深意,便試著找了句適當的話說。
“貓可是不會記得你的恩情的喲”
“我知道”
“它馬上就會把小岬你忘記的。投資去買貓食什麽的真是太浪費了。”
“只要像這樣,給貓它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問題。它會記得我的喲。不會那麽無情的。還會每晚到公園裏來的。對吧?”
  她溫柔的撫摸著正嘎吱嘎吱吃著貓食的貓的後背。貓吃完貓食以後,便踱步進入草叢中,離開了。我們在長椅上坐下。小岬從背包中拿出了“秘密筆記”。
于是,今晚的脫離家裏蹲咨詢就開始了。



小岬所說的咨詢。
從第一天開始,她的言行就非常的奇怪。真是的,在耍我嗎。
但是看起來她似乎是認真的。
“好慢呀。契約書上不是寫了,說吃完晚飯就要過來的嗎”
“我就是剛剛吃完的----”
“我家裏是7點就吃晚飯的”
那種事情誰知道呀!本來想這樣喊的,但是我還是忍住了。
“算了,明天要早一點來喲。……總之現在就開始脫離家裏蹲咨詢了喲。好了,坐在這裏。”
我就如她所說,坐在了長椅上。小岬也在對面的長椅上坐下,和我面對面。
晚上的公園,沒有任何人。
--------現在開始,要開始做什麽了嗎?這個小姑娘想要幹什麽?
開始有點緊張了。
這時,小岬將背上的巨大背包放了下來,開始嘎吱嘎吱的在其中翻找著。
然後“啊,有了有了”的叫著,取出了一本大學筆記。封面上用黑色的簽字筆寫著“秘密筆記”。
我問了一句。
“那是什麽? ”
“秘密筆記”
“所以才問是什麽啊?”
“.……秘密筆記”
“.…….”
小岬打開秘密筆記,翻到埋著書簽的那一頁。
“那麽,現在講義開始”
由于背著街燈的光,所以無法看清她的臉。但是聽那聲調,是非常的認真的。我就這樣不明就裏的,安靜的聽著。
小岬的講義開始了。
“嗯—。首先從家裏蹲概論開始。----那麽,形成家裏蹲得原因,究竟是什麽呢。佐藤君你知道嗎?咦?不知道。是嗎是嗎。以大學中退的佐藤君的腦子,這樣困難的問題,理所當然是不知道的吧。但是,我知道的。因爲,我的腦子很好使。現在也在爲大學入學考試努力中喲。每天學習5小時喲。偉大吧。哈哈哈----”
哈哈哈---的笑著,她接著前面的話題繼續下去。
“就我的研究成果來看,不光是家裏蹲,所有的精神問題都是因爲與周圍環境的不適應所引起的。總之,就是因爲無法處理好世間的關系,所以造成了各種各樣的痛苦。”
念到這裏,小岬將筆記翻到下一頁。
“從古時起,我們人類爲了能處好世間的關系,就努力想出了很多方法。比如說神。有各種各樣的神。在日本也有,八百萬人。-----八百萬?那還真是太多了點吧?這是真的嗎?”(注:八百萬在這裏是指很多的意思,並不是指真有八百萬。)
“.…….”
“.……總,總之,世間有很多的神,因此,被從苦難中拯救的人,似乎也有很多。跟會館一樣的呢。……但是,沒有被神拯救的人,便思考其他的方法。比如說哲學這樣的。”
小岬再次在背包中翻找起來。像要把頭鑽進去似的,在巨大的背包中搜索著。
然後----似乎是終于找到了要找的東西。
“啊。找到了找到了。給你”
拿出了本不知道是什麽的書,遞到我的手上。那本書的標題是,《蘇菲的世界》。
“雖然過于困難你會有點不明白,但是,似乎只要是和哲學有關的,只要這一本就可以完全了解的喲。因爲是從圖書館借來的書,要在明天之前讀完喲”
正當我拿著書,走投無路的想著怎麽辦的時候,小岬將話題繼續了下去。
“嗯----,那麽。哲學以後是,精神分析!是一個叫弗洛伊德的人想出的,好像從十九世紀開始就很流行了喲。只要接受了精神分析,再大的苦惱都能消除。(注:弗洛伊德 (SIGMUNDFUEUD1856--1939)奧地利精神病醫生,精神分析學滿腔熱情的創始人.)
……比如說今天的夢,記得嗎?現在要分析,所以佐藤君請把你夢到的內容告訴我吧”
于是我說。
“我夢到了一只巨大的健壯的蛇。那只蛇,潛入了海中。然後,一只很粗的劍插入了蘋果中。之後,打響了黑亮的手槍。”
然後,小岬從那巨大的背包中取出一本文庫本。書的封面上寫著《夢的解析----只用這一本,就能了解你的深層心理!》
“嗯---,蛇,海,蘋果,劍,手槍……”(夢的解析中,手槍和蛇等物象征的男性生殖器.而一半箱子,盒子,或盆一類的東西象征女性生殖器,蘋果代表乳房,落水代表生産。)
一邊小聲說著,一邊在書上檢索著。----然後,小岬的臉紅了起來。雖然是在昏暗的公園,但是不知怎麽的她現在的樣子我卻看得很清楚。
“弗,弗洛伊德結束!接下來是榮格!” 小岬大聲叫了起來。(注:榮格Carl Gustav Jung,(1875?1961),瑞士心理學家和精神分析醫師,分析心理學的創立者。)
“喂,夢分析的結果怎麽樣了?強壯的蛇,到底是象征什麽呀,我想從小岬口中知道答案喲”
我性騷擾起小岬來。
“榮格。這個人因爲與弗洛伊德先生吵了架,就走了其他的道路。那麽,現在就開始榮格流的精神分析!”
“喂,不要無視我的問題呀。喂,等等----”
“就我看來,佐藤君是‘內向’型的,‘感情’類型!非常害怕母親。還有,和自己的陰暗面什麽的作著鬥爭。很糟糕呢。詳細情況,請看這本書。”
然後小岬再次從背包中取出一本書,交到我的手中。書名是,《用漫畫來理解,榮格的一切!》。
頭開始疼起來了。但是小岬的講義還在繼續。從榮格,阿朵拉,一直到拉坎。“我不知道拉坎!”這樣說著她莞爾一笑,我完全被她的美麗打倒了。好想回家呀。
不知是不是看不過去我的樣子了,小岬大膽的轉換了方向。
“啊,對不起,總是說些難以理解的話題。佐藤君果然對這樣的學術性的話題不感興趣呀。……但是,不要緊的。還有明天嘛”
“.……啊?”
“因爲是人,所以很辛苦呀”
“.……”
“苦惱的你很可憐。所以,朝著前方邁步吧。就一直保持那樣。因爲有夢想所以沒關系的。記住你不是孤身一人喲。只要努力邁步,腳下就會有道路。大家都會爲你加油的。努力的你,散發出無限光芒。只要積極努力的前進就可以了。朝著明天一起前進吧。未來是美好的。因爲我們是人,我們是人,我們是人……”
我拿過小岬,將它倒過來。大量的書就如同雪崩般啪啦啪啦的掉了出來。
----PHS文庫,知識生活文庫。《簡明精神分析》《完全精神病手冊》《人生遇阻時讀的書》《人生成功法則》《腦髓革命》《滿生》《盈》等等等等------
“喂小岬。你把我當成是傻瓜嗎?”
小岬她帶著‘不是那樣的喲’的表情,搖了搖頭。

       *

總之,通過到現在爲止一周的時間與小岬的接觸,我至少了解了她是在盡全力。
對。她其實是非常的努力的。雖然在最初的幾天,她的努力只是在空想,但是對于家裏蹲問題拼命考察的熱情,只有這是貨真價實的。
……當然,她的本意到底是什麽,她到底有什麽企圖,現在我還是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是,算了,管它結局是什麽。
若是能通過與年輕女孩的交流,爲我那腐壞的精神填充哪怕一丁點兒能量,就要高呼萬歲了。就算是哪天惹上了什麽麻煩事了,我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失去的了。而且,反正我已經就要離開了。是被從公寓趕出去,還是用別的方法去做些什麽------總之,我就要消失了。在那之前,就來單純的消磨一下時間吧。
-------因爲帶著這樣的想法,所以,與並不親密的女孩親密的交談,這種對家裏蹲來說是最大級別壓力的現狀,對我已經構不成痛苦了。
當然,即使小岬再可愛,我也不會動起這樣那樣的念頭。雖然公園的門口立著“小心色狼”的看板,但是我是很紳士的家裏蹲。所以放心吧,小岬。
“嗯?你在偷笑什麽”
“.……沒,沒什麽,說起來今天的特訓課程是?”
一如往常與我面對面坐在長椅上的小岬,一如往常地緊盯著秘密筆記。
“嗯----,今天的課題是,會話的方法!”
“啊?”
“就一般來說,家裏蹲不擅長會話。因爲不擅長與他人交流,所以更加深的將自己關在家中。今天晚上開始,就要矯正那種行爲。”
“噢”
“所以,現在開始我要傳授你高超的會話技巧。請仔細的聽。”
小岬一邊看著秘密筆記一邊開始了她的授課。我就在一旁聽著。
“與人對話感到緊張。所以變得口吃,感到困擾,然後就憂郁,不知所措起來。因此越發的精神不安定,更加的不擅長會話----怎樣才能打破那樣的惡性循環呢?答案很簡單。只要不緊張就可以了。那麽,怎樣做才能不緊張呢?爲什麽人會緊張呢?那就是因爲,對自己沒有自信。自己不會是被對方當成傻瓜了吧,不會是被對方輕視了吧,不會是被對方討厭了吧,就是因爲有這樣的想法”
本想插話說那又怎麽樣,但是小岬的語調非常的認真。
“就是說,問題就在怎樣讓自己樹立自信這一點上。但是------樹立自己的自信。那實際上是非常難做到的事情。簡單的說,就是普通的方法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想出了化不可能爲可能,非常劃時代的方法。你想知道這個方法嗎?想知道的吧?”
那樣說完就看著我,我只有點頭。
然後小岬再次開口繼續了。
“……好的,請仔細聽好了。就是 思維的哥白尼式大轉換。即是說------既然自己無法對自己産生自信,那麽把對方當成比自己更沒用的人就可以了!就是這樣!”
……完全,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所以呀,就是要把會話的另一方,想象成比自己沒用得多的人。當他是人渣,在思想上鄙視他。只要這樣做,就不會緊張,就能冷靜流利地與人對話了。非常的放松,非常簡單。----對吧?”
“.……”
“但是,有地方需要注意。------自己內心的想法,可不要告訴對方了喲。會激怒別人的。……即使是佐藤君,被當面說是人渣啦或者是不配做人啦這樣的話,肯定會非常的消沈的對吧?所以我才沒有這麽說”
這……我想了想。
莫非,這是繞了一個大彎,在說我壞話嗎?
但是,小岬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的純真。
我問到。
“難道說小岬,那個‘會話技巧’,你在日常生活中也實踐了?”
“嗯,實踐了喲。……但是,果然我也並不是做得很好。因爲一般都是比我更厲害的人,雖然想把對方當做是沒用的人,一般都會失敗。但是,若是把佐藤君作爲對話的對象的話,就能非常自然的------”
“非常自然的?”
“.……還是算了。說出來很傷人的。”
早就已經傷到了。
“不要在意喲。因爲即使是像佐藤君這樣的人,也會有他們各自的作用的。”
然後,小岬從長凳上站了起來。
“今天就到這裏。明天見。”

能天使(四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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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6:36 |只看該作者
3

山崎一個人做起了遊戲。我也使用寫到途中的劇本,一個人繼續向著遊戲制作而努力起來。用前些日子買的幻覺劑使腦細胞進入狀態,無言的只顧對著電腦。
這也是一種逃避現實的形態嗎。實際上已經到晚期了。
但是——一邊用著幻覺劑,一邊進行遊戲制作,這樣真的可行嗎?
我從山崎的背後,看了看他的電腦的顯示器。
“.……”
顯示器上,緊湊的排滿了用細小字體書寫的大量文章。
‘由痛苦不安的地獄最底層的奈落等操縱的巨大組織,就是我們的敵人,而將那些敵人打倒並且得到女主角的愛,就是這個遊戲的使命!但是敵人是用眼睛看不見的,他們的所在之處也無從知曉,所以要小心了!暗箭難防喲,危險危險——’
“……這是什麽”我問道。
山崎將椅子一轉,回過頭來。
瞳孔完全張開了。嘴唇向上彎到了極限。臉上浮出令見者感到恐懼的,危險的笑容。
“是什麽,看了不就知道了嘛?這就是我做的成人遊戲喲。這個遊戲就是所謂的RPG,玩家就是主人翁。玩家要一邊閱讀文本信息,一邊推進遊戲的進程。然後就會了解種種重要的事,而且女主角也是萌萌的。看,很厲害的喲。女主角是長著貓耳的外星人。但是,女主角爲敵人所困。所謂的敵人就是壞蛋。用眼睛看不見的壞蛋。而使眼睛能看見本來看不見的壞蛋,這其中就包含了遊戲的真意。而其中也揭示出了人生的真理。——怎麽樣?知道了嗎?總而言之,就是我已經悟出了這個世界的真理了!而且我有將這個真理傳播給其他人的使命。然後這個成人遊戲就會成爲新世紀的聖經。能賣出100萬份。我就會成爲富人。
所以——啊,好開心呀。……喂,佐藤前輩也很開心吧?”
我害怕得發抖,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山崎就發出了‘嘻嘻’的金屬般的笑聲。
不知是不是被自己的聲音觸發到了,山崎突然大笑起來。
“.……呵呵呵,哈哈哈哈,嘿嘿嘿!啊啊好好笑啊!”
山崎從椅子上翻落下來,四肢趴在地上,全身搖搖晃晃的向我爬過來。那個樣子令我想起了僵屍電影中的橋段。我有些慌張,驚呆了。山崎用力的抓住我的腳腕,叫了起來。
“可笑太可笑了,沒辦法呀!”
我越發的恐懼起來。
“空虛,空虛得不行呀!”
對于這一點雖然我也有同感,但是藥物作用下的山崎,令我渾身上下都感到無比的恐懼。我只有祈禱他能盡快的回複到正常狀態。但是,他卻一直都沒有複原。依然浮現著揮之即去的笑臉,一個人嘻嘻的笑著。
“.……”
沒辦法,我也決定加入到了其中。
用鼻腔粘膜將白色的藥吸收。
效果是立竿見影。
“.……啊,快樂啊”
“好有趣呀”“好快活呀”“最爽了”“.……但是,啊,不行了”“完了嗎?”“好辛苦呀”“好慘呀”“該怎麽做才好呢?”“沒辦法了呀”“好痛苦呀——”
已經進入迷幻狀態了。
幻覺劑的效果,能令本人的心理狀態和周圍的環境——受所謂的Set和Setting影響而左右擺動。快樂的氣氛下用藥就能去往天堂,消沈的時候用藥就會下到地獄。所以用幻覺劑是不可能令自己達到逃避現實的目的的。那樣的事我知道。雖然知道,但是——
因藥物作用而咕噜咕噜旋轉的視野之中,存在著非常劇烈的恐怖。那種恐怖,和平時所感覺到的那種暧昧的不安不同,而是那種幾乎用眼睛都能見到的,非常明顯的,極易理解的不安。
強大的,而且是顯而易見的,極易理解的恐怖,不安。我反而還期待著它。與的如同被絲棉越來越緊的絞首般的日常的不安相比的話,藥物引起的抑郁,反而是最高的快樂了!
山崎對著冰箱,揮舞起了拳頭。
“可惡,要來就來呀!我要把你打趴下!”似乎是那附近,有假想中的敵人。
另一方面,我在房間的角落屈腿而坐,抱著頭顫抖著。
“不要!別過來!”敵人就要追過來了。而我似乎正享受著那恐怖的威脅。被壞蛋追逼,被壞蛋殺死。那種幻想,非常的刺激。非常的令人喜不自禁。
“.……”
喜不自禁——換句話說,就是愉快。
只要愉快了,就是快樂了。
——沒錯。
重要的是我們是幸福的。所以才是最高的享受呀!
到現在我終于能理解搖滾樂般生活了。而爲了令這種生活方式更加的完美,我下定了決心。
“藥品之後是暴力!”
連藥效都還沒有褪去,我們便從公寓朝公園飛奔而去。
要決鬥了。上次的暴力行爲,今夜在寬廣的公園裏繼續展開。要問爲什麽的話,那就是因爲我們是轉瞬即逝的年輕人。所以才爭鬥。展開戲劇性的,華麗的,如K-1般熱血的戰鬥。這麽做了以後,我們一定會更加愉快的——(注:“K-1”搏擊賽是有著自己的既定規則與裁判的體育運動。比賽時搏擊手佩戴比拳擊手套稍小的手套,以便自由活動手指進行格鬥,“K-1”的許多規則都突破了傳統體育項目的既定模式,比如搏擊手可以自由選擇鞋子和服裝,柔道、摔跤或拳擊服都允許出現在賽場上。)
太陽早就落山了,周圍連人影都沒有。若是有的話那就麻煩了。因爲我們會覺得害臊的。
公園的路燈下,我們相對而站。我穿著運動服和T恤,山崎則穿著訓練裝。不管是那一邊都是便于運動的。已經准備完全了。
由于藥物還在起效,山崎的話很多。滔滔不絕的說著一些意味不明的話。
“真的好像呀。就像電視劇中兩個年輕英俊的演員,爲了青春,戀愛這樣的問題,在下著雨的公園中互相毆鬥。‘你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愛!’‘你說什麽,我可是從心底愛著仁美的’‘咚’‘啪’這樣的感覺——”
我則繼續做著屈伸運動。催促他繼續。
“我呢。從內心裏非常憧憬著那樣感覺的電視劇。因爲在電視劇中,是真實的。有起承轉合,有感情的爆發,也有結論。……然而另一方,我們的生活,則不論何時,都彌漫著微微朦胧的不安,簡單易懂的劇情,簡單易懂的事情,簡單易懂的對決,這些全部都沒有。——這呢,是有點沒條理的話吧?我二十歲佐藤前輩二十二。但是,真正的去喜歡一個人,真正的去憎恨一個人,因爲愛憎而互相毆打,這樣的經驗我們卻一點都沒有。是很嚴重的話題呀!”
這時,山崎猛烈的搖晃起正在伸展著阿基裏斯腱的我的肩膀來。(注:阿基裏斯腱是人體最大的肌腱,由小腿肚的比目魚肌和腓腸肌的肌腱共同形成,附于跟骨)
“所以我們也來進行戲劇性的毆鬥吧!很帥的,輕快的,粗暴的!進行那樣理想的,戰鬥吧!”
“噢!”我也勇敢的做了回應,擺出了格鬥的架勢。
隨後我們便咚啪咚啪的開始了互相的毆鬥。但是決鬥,卻和隨處可見的牧歌一樣。
疼雖然是疼,但是我也知道被藥物迷醉的柔弱男人,攻擊的威力有多少程度。
不知是不是山崎拼命的要令戰鬥情緒高漲,他喊出了一句戲劇般的話(但是非常的抽象)。
“佐藤前輩,你什麽都不知道!”
不能浪費他的努力。我也找了句適當的話吼了出來。
“是你自己錯了才對!”
“那你說我究竟是哪裏錯了呀!”
“.………”
突然間被問到這麽具體的問題令我感到很爲難。于是我暫時停下揮舞的拳頭,思考了起來。
“.……比如說進夜動畫學習這樣的?”我提心吊膽的回答到。
這時,山崎突然朝我踢來。
“不要把夜動畫當白癡!”
“啊好疼,怎麽突然就這麽認真的踢過來,你這——”
“明明是個家裏蹲,少在這裏說大話呀!”
忽然血液上湧。
“羅莉控去死吧!色情OTAKU去死啊!”我想都不想揮出右拳,打在山崎的肚子上。山崎一邊呻吟著一邊將我扭到在地。我們便糾纏著在地上打著滾。
頭上面,就是月亮下的山崎。再這樣下去,會被痛毆的。
我用腳將山崎的頭挂住,變成騎馬的姿勢,總算是掙脫了出來。
兩個人都聳著肩膀喘著氣。
山崎掙脫出去,然後偏開視線,低著頭呵呵的竊笑起著——最後呼了一大口氣。
“……啊——,有意思”的說著。
“但是現在才是剛剛開始呀。讓我們戰鬥到死吧”的說。
所以我們繼續打鬥起來。晃裏晃蕩的踢著,東倒西歪的打著。展開了虛弱的男人們的激烈的戰鬥。
疼。很疼。但是卻很快樂。快樂的空虛。
胸口起起伏伏,胃液翻湧,眼淚流出,開心呀。胯股間被踢,一蹦一跳的山崎的樣子,非常的清涼。啊啊,我們到底是在做什麽呀——這個疑問就借著拳頭提出,毆打著,被毆打著,如今已經是7月了。
快了。馬上就會有些什麽變化了吧。我也該下定決心了吧。到那時我會笑的吧。會浮現出快樂的笑臉的吧。喂你也這樣想的吧山崎君——
“.……”
但是我們已經是滿是傷痕。全身充滿劇烈的疼痛。無處不痛。
有一顆門牙,已經搖搖晃晃了。山崎的右眼成了一個精彩的瘀青,我的右手也破了出血了。
我們就像打完了一場大戰似的。
盡管如此,我又對著山崎的臉打了一拳。然後,手臂被抓住,被咕噜的反轉了過去。山崎就這樣更加用力的擰起我的關節。手臂快斷了。
“疼,疼,要斷了,要斷了!”
我拍著地。
“我就要把它折斷,折斷,啪的折斷”
我對著山崎的腿肚子一口咬傷去。山崎啊的叫了起來。
“你這是犯規呀!”
“吵死了,夜動畫去死吧!”
“所以被這麽說了才會真的生氣的——”
我們將互相之間如此白癡的戰鬥,作爲是在越發的空虛中的興奮點。
但是,就在這時。
“警察!”
“……嗯?”
“快來呀,警察!”
那是年輕女性的尖銳的叫聲。
山崎啪的站起來,一溜煙的向公寓跑去。
把我抛下,一個人逃走了。



幾分鍾後,我被小岬輕輕的拍打著。即使是被女孩子拍打,但是由于和山崎打鬥過,我的身體已經破破爛爛了。骨頭發出巨響。
“——!”
小岬發出不成聲音的喊叫聲,拍打著我。
總之我點了下頭。
小岬又更加猛烈的拍了我數十下後,終于安定了下來。
——總之。
“警察——!”這個叫聲,看來,似乎是小岬裝出來的。
和平常一樣,吃完晚飯就到這個公園裏來的小岬,看到了兩個不只爲何事而大聲叫嚷著打鬥的奇怪男人。
看到這種事,小岬驚慌失措了。
——必須要去幫忙。但是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又沒有帶手機。啊,怎麽辦啊!對了,演戲!演一場警察就在這附近的戲,來救佐藤君!似乎就是這樣的,拿出勇氣下定決心了。
“當時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擔心佐藤君會不會被殺”
對著帶著淚眼說著這些事的小岬,我的胸中産生了愧疚的心情。
總之,現在要說些有趣的笑話讓她笑笑。
“啊其實是,在那邊的樹蔭中有個女人被色狼襲擊。我看到了後,立刻飛奔過去幫她,但是那個犯人,突然發起脾氣。從懷裏掏出匕首,朝我猛撲過來——啊,真是非常的危險啊。如果不是我的話肯定會被殺的。”
“.……你,在撒謊吧”
“嗯”
“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把發生的事情毫無保留的都告訴了她。
小岬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然後,不知爲何,又擺出一幅很難過的臉。
在長椅上坐下,小聲說。
“不行的喲。朋友之間是不能打架的喲。……即使是開玩笑,暴力也是不行的喲。絕對不行”
“.……什麽呀。不用這麽認真的說吧。不過確實是非常的快樂呀,大人和被打都是第一次,真是意外的爽快呢——”
“說不行就是不行!”
“爲什麽呀?拳術對健康有好處呀”
我在小岬的眼前,嘗試著模仿太極拳。
當我正嘗試著打出右勾拳的瞬間,小岬突然渾身一顫,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
“.……咦?”
從手臂的縫隙中,眼睛朝上小心翼翼的窺視著我。
“你在幹嘛?”
“.……”
小岬,戰戰兢兢的,放下了手臂。
我再次嘗試揮出一記右勾。小岬又再一次用雙手抱住了頭。
音位那個樣子很有趣,我又多次,反複的出拳。
“.……”
但是——最後小岬她,就在長椅上縮著身子,一直保持著兩手抱頭的姿勢了。
然後就在這時,小岬洋裝的袖口滑到了手肘附近。
于是,我看到了。
小岬那在青白色路燈照耀下的手臂上,分散著好幾個似乎是燒傷的傷痕。那是直徑5毫米左右,圓形的傷痕。與老家的人很會做得,一種毅力燒餅非常的相似。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小岬慌慌張張的把袖子拉了下去。
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看見了?”
“看見什麽?”我假裝不知道。
怪不得,小岬不論何時都穿著長袖裝。已經是相當熱的日子的,但是,仍然穿著長袖裝。……但是那又怎麽樣呢。
于是我用明快的聲音問道。
“今天的咨詢課程是什麽?”
但是小岬沒有回答。
她在長椅上縮著身子,咔哒咔哒的微微顫抖著,連牙齒都在喀嚓喀嚓的顫動著。
時間流逝。
終于解除了身體的僵硬狀態的小岬,說了一句“我回去了”。
搖搖晃晃的朝公園的出口走去。我只是站在後面,呆呆的目送著她。
似乎想到應該打個招呼——小岬在秋千前停住腳步,迅速的轉過身來。
“.……果然是,討厭了?”
這樣問了。
“啊?”
“你從明天開始,已經,不會再來了吧”
說著奇怪的宣告自己完結般的話。
“.……”
我們隔著大概五米的距離相對而站。
小岬看了一下我的眼睛 ,然後馬上轉開視線,之後又再次偷偷的朝這邊看過來。
“……明天也,還會來嗎?”
“來啊,打破約定要被罰100萬元的吧”
“嗯,嗯。……是這樣呢!”
小岬終于露出了小小的微笑。
我也回到了公寓。往身上貼了撒隆巴斯,就睡了。(注:撒隆巴斯是外用鎮痛濕布藥的藥名)

能天使(四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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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7: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潛入

大概是跟腦內荷爾蒙的平衡有關吧。每一天就如同連續起伏的波浪一樣,焦躁和憂郁不斷交替。
即使是想要變得精神起來,但是到了第二天,就會變得非常非常地想死。
本想借助藥物的力量強使自己緊張起來,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果然還是啊啊,不行了!
過去的恥辱,對未來的不安,以及其他的諸多的恐怖一齊向我襲來。正是由于高壓的反彈,才令我感到非常的憂郁。
本來應該充分習慣了小岬的咨詢的,但是今晚卻不知害怕著什麽。原因不明的不安感,將我完全包裹起來。而無法了解那個不安的原因,使我更加的恐懼起來。
首先,看得到的症狀就是,視線開始向四周搖晃的彷徨起來,完全沒法看著他人的眼睛說話。
啊啊,我就跟自我意識過剩的中學生一樣。從心底感到羞恥。而正是因這羞恥的自覺,使我的舉動變得越發的怪異可疑起來。就是這樣的惡性循環。
總之,先吸口煙冷靜一下吧。我用顫抖的手取出香煙,用100元的打火機打火。但是,糟了,打火機沒氣了。這簡直就是最壞的情況了。
但是將一度取出的香煙和打火機,什麽都沒做就放回口袋去,這種可恥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避免。所以我更加努力的打起火來。咔,咔,咔,咔的不斷地嘗試著點火,最後終于打著了,啊啊,得救了。
我立刻將視線從小岬身上逃開,拼命的吸起煙來。用5分鍾一支的速度,一個勁的吸著。肺很疼。心髒也很難受。連香煙的前端,也在微微的顫動。
而且脖子上,也冷汗直冒——
似乎是注意到了我可疑的舉動,
“你怎麽了?” 小岬問道。
現在正在上咨詢課程。我們在夜晚的公園,于長椅上相對而坐。
我想方設法的開了口。
“老毛病的刺激!”
“刺激是什麽?”
……這才是最麻煩的。最近的女孩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多用點功呀!雖然想這樣叫嚷,但是果然是不可能的。多年家裏蹲的生活令我獲得的,有著討厭感覺的廢柴的能力,即對寬廣地方的不安感,對視線的恐懼感,以及其他的種種的精神症狀,以巨大的力量壓迫著我。
——咦?房間的門,鎖好了嗎?香煙的火,好好的熄滅了嗎?還有小岬,不要用那樣的驚奇眼睛開著我呀!當然,也不要不說話呀。不要什麽都不說的盯著我看呀!已經變得非常的不安了。胃,胃開始疼了。
但是,啊啊——總之必須趕快,找點什麽話說。
“……說起來小岬,點心這樣的東西,你愛吃嗎?”這說的都是些什麽東西呀!
“不愛吃”
“一般來說,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孩,總是二十四小時,不停的吃著零食呢。就和小動物一樣,咯嘣咯嘣咯嘣的。……那到底是爲什麽呢?果然是因爲年輕,所以代謝速度快的緣故?所以如果不一直補充卡路裏的話,大概就會死掉的吧。肯定,是那樣的吧?”
“.……”
要死了。
“.……”
要死了。
“——但是我是死不了的啊!要說爲什麽,就是因爲我是精神滿滿的男人呀!這不斷湧出的能量是最棒的了!實際上,才二十二歲啊!未來無比寬廣!光明的明天就要來臨了,希望的——”
小岬,拉住了我的袖子。
“.……嗯?”
“後天,一起去街上逛逛吧”
一邊輕輕拉扯著我的袖子,一邊說。
“在車站前。一起。——過去有偉人說過。‘放下書本去街上走走吧’這樣感覺的話。是之前讀過的書上寫的,不是騙人的喲。——所以我們也去街上走走吧。我想只要那樣做,一定會向好的方向發展的喲。好嗎?”
“.……”
我禁不住點了點頭。

       *

但是和小岬的約定,給我帶來了新的恐懼。
和一個現在連真實身份都不明朗,謎一般的女孩,在白天一起上街——這樣的行動,肯定會給我帶來最強大的壓力。而被壓力擊垮的我,肯定又會做出一些令人害羞的行爲。肯定會做出非常可恥的事情的。啊啊討厭呀。好想一直蹲在屋子裏呀。
但是——即使如此約定了就是約定了。只有忠實的遵守與他人的約定,才能成爲優秀的社會的一員。
……隨是這麽說,但是我又不是社會成員,僅僅是個家裏蹲呀。
總之胃是越來越疼了。壓迫感,就是像考試的前幾天一樣的,沒有沒有逃避場所的焦躁感。對我這樣的精神孱弱的人來說,那是一種沈重的反應,強力的壓迫感。
但是,就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中寫的一樣,在超過了限度的痛苦之中,確實共同存在著,無法否定的快感。就是說,當壓力超過某個程度的阈值之時,不知爲何,人的頭腦就會變得非常的興奮。若是被那樣的追逼的話,反而會是狀態變好。緊張感上升。所以變得快樂。(注:阈值有門檻,限界,開端之意。相當于英文中的threshold)
“沒錯吧山崎君?”
“嗯是呀。雖然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麽事情”
今天從早上開始,山崎就在咔哒咔哒咔哒的創作著遊戲。雖然背影陰氣逼人,但是看上去總覺得似乎很快樂。
雖然試著要求“把你做到現在的給我看看”,但是他卻用身體擋住了顯示器。看來,似乎在很認真地制作著成人遊戲。
算了,管他山崎是制作電波系成人遊戲還是其他什麽,無所謂。總之,先要快吃早飯。
我打開冰箱。
“……咦?喂山崎,沒有食材了喲”
“我說你,不要每天都跑到別人的房間,旁若無人的吃別人的飯啊!”
“別這麽說嘛,我房間裏的冰箱,之前不是已經賣給舊貨店了嘛——”
我一邊適當的辯解著,一邊從壁櫥中將常備的泡面拿了出來。
就在這時,突然門口的門鈴響了起來。
有客人?
山崎遲緩的從電腦桌中站起來,打開了玄關的門。
“……”
站在那裏的是宗教傳教員。
但是今天的傳教員,不是小岬和阿姨的組合,而是裏面穿著套裝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和一個穿著藏青色西裝茄克的中學生大小的少年。
是換配置了嗎?
不過不管怎麽樣,反正傳教員每次做的事情都是一樣的沒有變化。
“啊,您好,我們是來派送這種雜志的”
推銷員將兩本小冊子交到山崎手中。
“啊——,我是,印度教教徒……”
山崎用適當的回答,打發著傳教員。
從房裏面望著他們的狀況的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我朝向門口,對著山崎的後背,說道。
“說什麽蠢話山崎!你,在這之前,不是一直說對聖經很感興趣的嘛”
“……啊?”
不顧帶著‘說什麽呀你這白癡’的表情望向這邊的山崎,我一個勁的對著傳教員說。
“其實我們從很早以前就對你們的活動感興趣了。如果可以的話,請讓我們參加你們的集會——”


             2

昨天晚上,小岬在離開的時候嘀咕到。
“明天,輪到我作傳教學校的發表了。好討厭呀”
我問“那是什麽”,小岬讷讷的告訴了我。
——‘傳教學校’,就是‘研究生’磨練‘服務活動’技術的集會。而我明天,必須在這個集會上發表自己的見解,等等。
由于宗教術語過多,我這個局外人根本就聽不明白。本想就更加詳細的問題進行探討,小岬卻立刻從長椅上站起來,回去了。
只留下一句“總之,明天因爲有事,上街的事情就等到後天了。……說好了喲,不要忘記了”
——總之就是。
今天,小岬所屬的宗教團體有集會。而在那集會上,小岬似乎要扮演什麽重要的角色。
綜合所有情報的結果,令我靈光一閃。也就是說,今天就是了解小岬真實身份的最好時機。
于是,我鼓起了相當的勇氣向傳教員請求。
“請帶我參觀你們的集會!”
據說是有規定,只能每周三帶參觀者進行‘書籍研究’,對于‘請一定要是今天!請務必帶我參觀今天的集會’這樣苦苦懇求的我,兩位傳教員似乎也難以決定怎樣處理。
但是,經過幾分鍾的懇求,他們終于屈服了。把‘帝國會館’的地點,和集會開始的時間告訴了我。
“傍晚六點開始。你只要說‘是金田介紹來的’,就會讓你通過的——”



到了傍晚。
用形迹可疑的服裝進行了化裝的我們,快步走在去‘帝國會館’的路上。
暗地裏觀察小岬的秘密,揭露她的真實身份,就是潛入這個集會的目的。所以才要化裝。一開始有些不願意的山崎,也在我‘潛入宗教團體,這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呀!看起來不是很有趣嘛!’這樣適當的勸說下屈服,最後開始高興的化裝了。
我穿上大學時買的征募用的黑色套裝,頭上戴了頂遮住眼睛的粉紅色的郁金香帽子,順便還戴上了深紫色的太陽鏡。連自己都認爲這種裝扮簡直是亂來。
而山崎,則用隱藏增高鞋將自己的身高增加了10厘米,戴了一幅綠色的隱形眼鏡,又用染發劑將頭發染成了金色。爲什麽他會有像隱形增高鞋這樣的白癡裝備,我到現在都還不明白。
總之,是完美的變裝。
但是——即使如此,仍然留下了些許不安。我們怕別人通過聲音認出我們。
“怎麽辦山崎君?聲音終究是無法改變的——”
剛把這種不安說出口,山崎就把我帶進了車站前的百貨商店。
而他所去的是,4樓的玩具店。在那裏的聚會商品銷售處,他買了氦氣。把氦氣吸進去以後,聲音就變得跟鴨子的叫聲一樣,就像過去流行的那樣。
“噢噢!你很聰明呀!”
我輕輕拍著山崎的背。
他無聲的豎起大拇指,得意地笑了起來。很興奮。
這樣就,准備齊全了。我們得意洋洋的,朝著車站商店街外的帝國會館走去。
對著用尖銳的鴨子聲交談的,不管哪裏都很可疑的二人組,周圍的路人都向我們投來了訝異的目光。若是平常的我,肯定會被他們的視線嚇到,不過,今天,我是不會害怕這種目光的。因爲我帶著深色太陽鏡遮擋住了視線,而且旁邊還有膽大的朋友,山崎。最重要的是因爲用郵購買來的‘提高氣勢的藥’,現在正處在效果的最高潮。
半天前,還因爲看不到出口而郁郁寡歡的我,現在,已經變得非常的有精神了。看來人類的心呀,用幾毫克藥物就能改變了。
“就是這裏了吧?”
通過了沿路的細小胡同以後,鴨子聲的山崎,用手指指向了便利店旁邊的四層樓建築。
我拿出推銷員畫的地圖確認了一下。大樓入口處的看板上也,寫著‘三樓,帝國會館’。肯定就是這裏了。
但是——到達了目的地固然不錯,但是我的心裏卻有些失望。
與所謂的‘帝國會館’這樣有氣勢的名字正好相反,這是一座十分古舊的分租大樓。
一樓是房地産,二樓是稅務代理事務所,宗教團體租下的似乎只有三樓。
沐浴在晚霞的紅光中的大樓,越發的顯得難看。令想象著裝飾金箔,巨大的寺院樣的建築物的我,感到非常的意外。
……總之,還是快開始潛入吧。
“走,走吧山崎君”
“嗯我們去吧佐藤前輩”
我們下定決心以後,便爬上大樓那狹窄的樓梯。

結果,很簡單的就成功潛入了集會。對于我們穿著的怪異的服裝,他們也沒說什麽。
我用‘其實我因爲眼睛不好所以沒有太陽鏡的話’這樣聞所未聞的大謊言辯解著,但是他們只是遺憾的說著‘啊,那還真是不幸’。
……沒錯,他們都是好人。
‘晚上好’‘歡迎’‘您終于來了’
主婦,女中學生,上班族,都帶著爽朗的笑容互相寒暄著。我們低著頭走上狹窄的樓梯,踏入會館之中。然後,我們再次體味到了極大的失望。
會館裏缺少宗教的氣氛。蠟燭,十字架,祭壇,像這樣的裝飾,完全不見蹤影。
在最裏面,設置著像學校體育館一樣的講台,鋼鐵制的折椅等間隔的排列著朝向講台。這裏大概能容納一百人吧。
地板和牆壁都統一塗上了柔和的乳白色,熒光燈的照明也非常的明亮清爽。周圍被非常平和的空氣包裹著,這簡直就是,普通的街道居民會館嘛。
總之我們在最靠角落的折椅上坐下,縮著身子盡量不引人注目。但是這個嘗試,立刻就失敗了。面帶笑容的老少男女的寒暄,將我和山崎包圍起來。
白天來傳教的青年,在前面將我們介紹給大家。
“他們說對聖經有興趣呢”
帶著孩子的主婦說,
“果然信仰對誰來說都是一個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呢”
和我同齡的青年說,
“請好好的參觀吧”
大概是高中生的女孩子——
跟我打著招呼。
我用鴨子聲的寒暄回答著,心裏則感到非常的焦慮。
——麻煩了,這樣下去會引人注意的。不如說是,已經很引人注意了。雖然似乎小岬還沒有來,但是這樣下去,變裝被識破只是時間問題了。
總之,我決定暫時回避一下。
我們向帶著孩子的主婦詢問了廁所的所在後,慌慌張張地從會場中溜了出來。
“不好了呀佐藤前輩”
“真是麻煩了呢山崎君”
我在被打掃得很漂亮的廁所裏,一邊撒著尿一邊長歎了一口氣。
“爲什麽那些人,能這麽平靜和藹的與我們這樣的怪人打招呼呢?”
“……我,稍微有點感動呢”
我則有幾分吃驚。面對這麽多向我綻放出笑容的人,在我漫長的人生中也還是頭一次。我完全不知道要怎樣處理這種事。
“嘿嘿嘿!入教算了!”
便室裏的山崎,突然哄笑了起來。接著,響起了咔哒咔哒的轉動手紙的聲音。還聽見了吸鼻子的聲音。然後,他從便室裏走了出來。帶著隱性眼鏡的眼睛瞳孔完全的張開了。衣服的袖子上粘著白色的粉末。
“怎麽樣佐藤前輩也來點?”
山崎,遞過來裝著藥的塑料包。我婉言謝絕了。馬上就要開始間諜活動了。若是由于追加攝取藥物,致使失去冷靜的判斷力的話就糟糕了。
我將香水紙巾含在口中,使臉的輪廓變形,整理了完美的變裝。
臉上貼著難以抹去的笑容的山崎,在廁所中來回走著。
過了一會兒,廁所外傳來了贊歌的合唱聲。似乎開始了。
我們便邁著若無其事的腳步返回了集會場。

果然會場本身,根本就沒有一點宗教的氣氛。反倒是有一些不知是哪裏的青年會館的進修場的味道。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但不知爲何我們的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感動了。
這也許是在出公寓時少量服用的藥物的作用。可能不過是藥物令感情得到了增幅。
但是——
近百人在集會場集合,流暢的,朗朗的唱著。不管叔叔阿姨少男少女。大家,都面朝講台,一心一意齊聲唱著神的贊歌。
那確實令人見到了宗教的神聖性。
噢噢,這才是宗教!最棒了!
總,總之,我們貼著牆慌慌張張的在被贊歌包裹的集會場中移動,在最角落的位置上落座。
贊歌結束了以後,站在講台上的中年男子開始了祈禱告。看來他是其中最偉大的人。
“創造了天空,創造了大地,創造了我們人類的,偉大的創造者啊。對著您偉大的禦名,將贊美和榮光返還于您”這樣的禱告詞。
大家,都在認真聽著他的禱告。沒有一個人將目光轉向我們。
真是順利。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禱告到了結尾的時候,站在講台上的偉大的人,說了這樣的話。
“因聖靈所助,今日各位能在此集合。這麽多的孩子,以及,新人——”
——新人?
誰?是誰呀?
當然是我們。
大家的視線一起轉移到我們身上。我將郁金香帽子戴得更靠下,遮住眼睛。山崎因爲大家的微笑,一直在笑的臉笑得更加燦爛了。
眼睛的余光瞟到了小岬。在前面,坐在最靠前的位置上。
但是——沒問題。她沒有注意到我們。我籲了一口氣,制止住了正向大家揮手致意的山崎。
“那麽,所有的感謝,就通過聖子,耶稣基督的名字,爲你們祝福。”
——阿門。
所有人都合唱起來。四周漂浮著,我和山崎那鴨子般的不搭調的聲音。

      *

這個集會的目的,是令傳教活動的技術上升。所以叫做‘傳教學校’。
首先是老資格的男性信徒在講台上,做示範演講。然後,傳教學校的學員,用六分鍾時間來陳述他們各自的觀點。最後,由‘監督’對學員的演講進行‘良’‘努’‘改’的三個等級的評價——
坐在我旁邊的主婦,像這樣跟我進行了說明。
我對她點點頭,便若無其事的觀察起周圍來。
“……”
雖然是很平常的夜晚,但是聚集了相當多的人。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大量的主婦。就是那種在超市裏購物的,極其普通的阿姨。其他,還有下了班直接從公司過來的有著上班族風格的男人,和放學了的青年人等等,確實是聚集了各種各樣的人。
他們都帶著欽佩的表情,聽著講台上老資格的男性信徒的演講。還有人用筆記逐一記錄著演講的內容。
但是——雖說是演講內容,但卻是會令普通人感到頭痛的話題。不斷出現‘哈米吉多頓’‘撒旦’等的很酷的詞語,使我的肚子開始疼了起來。(注:哈米吉多頓(Armageddon),原音爲HAR-MAGEDON,“哈”即“山”,“米吉多”爲一古城名,原意爲“結果子”或“榮耀”,所以全名爲“結果子之山”,或“榮耀之山”。末日大戰的場所。)
總之,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在這裏聚集的所有百來號人,他們,全都對此深信不疑。
‘人類誕生于六千年前’
‘諾亞方舟在亞拉臘山’
‘馬上就要和撒旦戰鬥了’
‘依照啓示錄的話’
——你們研究《M U》嗎!(注:《M U》爲日本超自然現象研究月刊)
本想這麽喊的,但對方又人多勢衆。
“……”
然後,終于最初的演講結束了。演講的內容作個概括,就是這種感覺。
‘世界的腐敗越發的顯而易見。不斷發生的政治家貪汙事件,世界各地相繼發生的紛爭,都市裏凶惡犯罪不絕。年輕人沈溺于淫亂的交際,大人們只知追求物質上的價值,道德則日漸淪喪。而這些都是因爲撒旦做了手腳。被撒旦支配的這個世上的人,在不自覺地情況下成爲罪惡的爪牙。所以,末日之戰即將到來。而在末日之戰到來之前,哪怕是一個人,我們也要把他從墮向地獄的命運中拯救出來。我們就是爲此而傳教。’
看來,神和撒旦似乎是對立的。最終戰爭也快要爆發了。而在最終戰爭爆發的時候,似乎只有信仰神的人才會得救。而沒有信仰的人,則會墮入地獄。
之後繼續學員們的演講,也都是相似的內容。贊揚神,憎惡撒旦。這似乎就是基本方針了。
看來,他們是不斷的作了預先練習的。巧妙的引用著聖經中的章節,不看講稿的演說著。雖然看樣子多少有些緊張,但他們仍是非常自豪。
告知六分鍾時間結束的鈴聲一響起,大家就一齊鼓掌。我們也鼓掌。就這樣,數名年輕人的演講結束了。
然後終于——我和山崎互相使了個眼色。
終于輪到小岬了。
我期待著。
希望聽到很多,像每晚的咨詢課程那樣的沒腦筋的話題。
想要愉快的笑一笑。
“……”
但是,站在講台上的小岬在微微的發抖。
臉色發青。
她一直到最後,都沒有講什麽有趣的事情。
只是用幹巴巴的,極其平坦的聲音,講了一些關于聖經的普通的話題。
直到最後都是低著頭。
看起來很辛苦。
那個樣子,令我想起了在小學裏,受著大家欺負的女孩的模樣。



傳教學校結束了。
之後,似乎要舉行讓人充分休息的‘侍奉會’。
大家,都平和歡樂的暢談著。主婦小組,少男少女小組,成年男性小組。各自聚集,歡笑暢談著。
‘和馬君轉到神之家了’侍奉的仆人’‘但是之前的開拓侍奉’‘裏美姐妹終于受洗了——’等等的,頻繁出現專業性術語,會話的意思,我完全不知道。
另一方面,把眼睛轉向集會場的角落的話,就可以看到小岬。
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折椅上。
垂著肩膀,縮成小小的一團。
像是想要盡可能不突出似的,在集會場的角落隱藏著氣息。
臉還是青的。
每次身邊經過什麽人的時候,小岬就更加壓低著頭。好像是害怕和人說話。所以 一直到休息時間結束,都沒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似乎也希望這樣。
在平和的會場之中,只有她一個人和周圍不搭調。
我催促著山崎。
“......回去吧”
“你說什麽呀佐藤前輩!接下來可是侍奉會喲!”
山崎的眼睛充血。那個樣子的理由,我大概想的到。
在我們最精通的術語——即成人遊戲用于當中,所謂‘侍奉’就是‘身著連衣圍裙對主人進行,滿懷愛意的按摩’的意思。
“侍奉會喲!那些少女們會來侍奉的喲!”
“那怎麽可能!”
我將令人厭惡的山崎的雙肩叉起,強行將他拖了出去。
但是,即將到達出租大樓出口的時候,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等等,你們”
是白天的傳教員,年齡小的那一個。中學生大小的少年。
“你們——其實是來搗亂的吧?”
將手放在茄克的口袋裏,盯著我們。
突然山崎跑了。
往旁別看也不看的就逃跑了。
又,只留下我一個人。

但是,少年並沒有檢舉我。而不知怎麽的,我和少年,就兩個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明明已經是夏天了,夜風還是,有一些寒冷。
少年,拿出了香煙。
“違——”
“違反了戒律了喲。確實”
少年搶先制止了我的話,從口袋裏取出ZIPPO打火機,熟練的點了火。
少年一邊在我的右邊走著,一邊說。
“時常都有的喲。想要看可怕的東西而來參加集會的家夥。比如說像你們這樣的傻瓜學生什麽的。……怎麽樣?有趣嗎?”
我什麽都沒說。
“我其實也不是因爲喜歡而加入的”
“……怎麽說?”
“是因爲父母喲。我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很喜歡宗教的人。在家裏,只有我一個人是正常的。即使如此,若是我說要脫離宗教,你認爲會怎麽樣?……有一次,我對母親說了。‘想要參加社團活動,想要和朋友們玩耍’這樣的話。然後,那老太婆憤怒的叫了起來。說,‘你這個惡魔’。有一段時間都不給我做便當。”
這時,少年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一邊適當對付著而不令父母生氣,一邊做著一個普通人。”
在學校過著普通的年輕人的生活,在家裏則過著優秀的宗教者的生活——他就過著這樣的二重生活。
“……所以,你們。即使是錯了也不要入教喲”
那是非常認真地聲音。
“今天過得不錯吧。心情也很不錯吧。和這麽和善的人們一起的話說不定不錯呢,你現在肯定在想著這樣的蠢事吧?但是呢,事實卻不如你所想喲。那只是他們慣用的方法。可沒有什麽無償的愛喲。只是想讓你們入教而使用的手段而已。”
“……”
“一旦進入其中,就能了解那只是普通的社會。大家都在觊觎著長老的位置。家父也在,拼命的做著一些活動。給別區的長老送禮就是爲了向上爬。真是像個傻瓜一樣——今天你也看到了吧?最後做演講的那個孩子。那孩子,之前都還只是普通的研究員,因爲家人的逼迫最終進入了傳教學校。因爲只要有家人在傳教學校發表演講,那個孩子的阿姨就得意了。”
我若無其事的,更加深入的詢問起小岬的事情來。
“……嗯?剛才不是說了那孩子,是之前才剛成爲研究生的,普通的女孩喲。似乎是那阿姨的養女什麽的。叔叔那邊似乎對宗教沒有興趣,算是大幸了。……不,那會使她更加的左右爲難的吧。看她總是非常地辛苦似的。”
對于將內情告知于我的少年,我表示了深深的謝意。
臨別之際,少年說。
“所以不行呀。絕對不要入教呀。……當然,你若非要入教也行,但那樣的話就不要生孩子的喲”
我微微點了點頭,就回公寓了。

           3

第二天,我和小岬去街上散步。
蔚藍的天空,萬裏無雲。
星期六的車站前很多人來來往往,我有些頭暈。
按照約定,我們中午一點先在附近的公園碰面,然後就直接去車站——從碰面到現在已經兩個小時了。
我們走著。僅僅是不斷地走著。
雖然小小岬在右前方爲我帶路,但是我覺得我們似乎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
但是小岬的腳步卻沒有絲毫猶豫。
雖然似乎是存在什麽目的地似的——但是我終于忍不住了,問道。
“喂,我們,是朝著什麽地方去的吧?”
小岬回過頭來。
“……咦?”的回答到。
“就是說,目的地是哪裏?”
“就這樣走,不行嗎?”
我仰望天空。
停下腳步的小岬,叉著雙手思考起來。
“……嗯。被這麽一說確實有點奇怪。仔細想想的話,確實是應該有個目的地的。”
“……”
“喂,一般來說,會去哪兒?”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而且說起來,我們到底是在做什麽?星期六的中午,這樣的見面,然後在街上走著——做著這些的我們到底又算什麽?我覺得我們要去的地方,會因爲答案的不同而産生多種多樣的變化。
總之,我問了。
“小岬,你有想去的地方麽?”
“沒有。”
“……午飯呢?”
“還沒吃”
于是,我們走進了附近的大衆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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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7:38 |只看該作者
進了餐廳後,小岬說到。
“到這種地方吃飯,我還是第一次呢。”
“……”
我點燃了香煙。香煙前端微微顫抖。越來越難受了。好想要副太陽鏡呀。只要有了那個,我就不用對他人的目光感到恐懼了。
小岬點了午餐套餐。她很有食欲的吃著。我則一直喝著咖啡。心裏想,麻煩了。在咖啡因的作用下,我坐立不安。行動變得更加可疑。
但是相反,小岬則顯得非常的開心。看起來似乎很愉快。她正在用桌上的餐巾紙制作著什麽。
“看,完成了。很厲害吧?”她折了一只紙鶴。
“……厲害。你手很巧呀”我稱贊她。
胃開始疼了起來,所以我們走出了餐廳。
之後我們又走了近三十分鍾,便進入了一家咖啡店。我喝著紅茶,小岬吃著蛋糕。這時我想起了我們這次出來的目的。
之前的某天夜裏——小岬說過。
“我們也去街上走走吧。我想只要那樣做,一定會向好的方向發展的。”
沒錯。就是說,這是擺脫家裏蹲計劃其中的一環,並不是兩個人出來約會。但是——還有昨天晚上的事情。通過昨晚對小岬的觀察,使她的真面目更加的不明朗了。至少她在做宗教傳教的嫌疑已經完全消除了。
明明與周圍那麽的格格不入,不可能會特意熱心的去傳教的。
結果她到底是什麽人?這依然是個很大的謎團。而跟著這個謎樣女生一起閑逛的我,到底該做什麽呢?該怎麽做呢。
“……”
結果,我依然沒有辦法,保持沈默。
然後小岬從背包中取出一本書。書名是《指導你的各種話語——響徹心靈的名言集》。
又是一本怪書。不過我已經麻木了。
小岬拿開裝蛋糕的盤子,在桌上翻開書。
她說“Let it be”,然後看著我。
“好像是個叫約翰的人說的”
“……”
“這是什麽意思啊?”
“隨,隨心所欲。”
“啊,這是個好句子呀!”

最後我們到了之前的那家漫畫咖啡屋。就是小岬打工的地方。
小岬對著坐在櫃台裏的叔叔輕輕的點頭示意。我裝作是一般的顧客,領了傳票。然後我們就在漫畫咖啡屋最裏面的位置坐下。
店裏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幾個顧客。顯得很閑散。
我一邊喝著免費可樂,一邊猛看漫畫。坐在對面的小岬一邊看著我,一邊喝著桔子汁。
我收到嚴重的幹擾。感到胃都要穿孔了。
“……………”
已經不行了。
這種狀況下根本沒法看漫畫。于是我試著開口說。
“小岬”
“嗯?”
“真是冷清的漫畫咖啡屋呢”
“最近不景氣呀”
“那個叔叔和小岬是什麽關系呀?”
“叔叔就是叔叔呀。我總是在麻煩他。………不過馬上就要分別了,他應該會原諒我的吧”
看來她的家庭環境似乎很複雜,而這並不是我想聽的,所以我轉換了話題。
“說起來,小岬,宗教活動有趣嗎?”
“並不有趣。……昨天我又給大家添麻煩了”
“麻煩是指?”
“應,應該說是調節氣氛吧。……只要有我在,就會有很多人覺得沒有幹勁。所以我最好還是不要出現在任何場合的好——”
“退出教會不就好了”
“那樣不行的。阿姨對我有恩,我必須要報答她”
“但是小岬,你其實根本就不信神的吧?”
小岬把果汁杯放在桌上。發出了“咯咚”的聲音。
“……我曾想過的,有神就好了。若是做得到的話我也願意去相信。但是卻非常的困難。”
聲音顯得相當的遺憾。突然,她用遺憾的聲音說道。
“神靈如果真的是存在的話,那他肯定就是個大壞蛋。我綜合了所有的情報最後得出來的,就是這個結論。”
“……哈?”
“人的一生之中,痛苦的事和快樂的事的比例是九比一。我之前在筆記本上好好的算過了。”
小岬從背包裏拿出筆記本,在桌上打開。
“看,圓形的比例。這樣就一目了然了,好快樂呀,活著真好呀,這樣的幸福感覺和時光,在人的一生之中根本就不到十分之一。……我用計算器認真的算過,絕對不會錯的。”
雖然我很在意是什麽樣的計算方法,但是小岬卻不讓我看圓形比例圖以外的地方。我也沒有要侵犯個人隱私的意願。
小岬繼續說著。
“所以呢。特意設計出這種苦難世界的神,一定是個心眼很壞的家夥。……怎麽樣?很有道理吧”
“但是,剛才小岬不是說了想要信神的嗎?”
“嗯。我想要信神呀。而且我覺得有神存在比較好。因爲呢——”
“因爲?”
“要是這麽可惡的神存在的話,我們反而可以健康的生活。只要把不幸全部推給神就可以了,而相對的,我們不就能安心了嗎?”
難以理解的話。
我叉起雙手假裝思考。但其實腦子根本沒有運作。
爲什麽小岬要講這麽認真地話呀。從剛才開始,她就笑得很詭異。
我覺得從開始到最後,我都被蒙在鼓裏。
但是,她最後小聲說出來的話,聽起來也是非常的認真。
“……若是信神的話,就會幸福的喲。雖然神很壞,但是即使如此,我覺得還是一定會幸福的”
問題是——她繼續下去。
“問題是我的想象力過于貧乏,沒辦法完全信神。——如果能像聖經裏說的那樣,在我面前發生偉大的奇迹的話就好了。”
這女人盡說些有的沒得。
之後我們又聊了一個小時,差不多該散場了。我去櫃台結帳的時候,叔叔對我說‘算了,不用付了’。
“……請好好陪著她”
如果這話是說給他一想接近年輕女孩的男人聽的,那我覺得他真是完全的誤會了,但是那叔叔臉上挂著的疲憊神情,卻充滿了奇妙的說服力。
我輕輕點點頭,便踏上回家的道路。



回到公寓,我嚇了一跳。
我房間的中央,擺著一個像時裝模特模型一樣的等身大的娃娃。而山崎,正繞著娃娃打轉。
“佐藤前輩你回來啦!這是神尊喲!”
“……”
“我之前在學校聽說朋友的哥哥,買了太多的琉璃琉璃的等身大人偶。于是我用盡各種手段,得到了這個娃娃!所以佐藤前輩你也快來拜呀!拜這個白白的藍藍的小小的可愛的琉璃琉璃呀!”
這應該是某動畫中的角色吧。山崎對著如同小學生高年級學生的等身大人偶膜拜著。
再一看,發現我放藥的罐子空空如也。剩下的藥似乎全部都被山崎用了。
“對,我是用了藥了!然後我便體驗到了本世紀最強的幻覺。——沒錯!這次我頓悟了。喂,佐藤前輩,我已經看穿這世界的構造了。”
山崎在人偶腳邊拜完了以後,突然嗖的站了起來,轉過身來面對著我。
“……我一直一直在想。我們到底缺少什麽。而我們確實缺少什麽。我胸口開了一個大洞。我想要能將它填滿的東西。希望能將它填滿。——沒錯。昨天的宗教參觀,確實深深的植入了我的腦中。大家,都很不安。希望有誰能好好整頓一下這個莫名奇妙的世界。所以他們造出了神。通過神和撒旦的兩項對立,來簡單的解釋這個世界。——啊啊,真是單純而有力的故事!我被感動了!
……但是,很遺憾我們並不適合信奉那樣的神。要說爲什麽的話,就是那個神似乎非常可怕。看了《覺醒吧!》裏的插畫就可以知道,太過寫實了,根本就不萌。”
山崎從房間的角落拿出《覺醒吧》,扔給了我。
“請看六月號的特輯:《守護天使——一直守護著您》。那個宗教裏的天使,長得就是這個樣。”
山崎打開的頁面中,印著寫實風格的猛男插圖。肌肉結實的男子。背上長著翅膀。
一口氣將《覺醒吧!》撕碎以後,山崎叫起來。
“這種天使,誰都不需要!又不是選健美先生!說起天使,就應該是更加的,楚楚可憐的,萌萌的,羅莉的——”
我的腦子裏,浮現出好幾個以‘天使’少女 爲女主角的成人遊戲的記憶。
“沒錯!就是那樣!你懂了嗎佐藤前輩?所以現在我們要進行宗教改革!”
“……”
“神尊就是這個琉璃琉璃人偶!而我就是教祖!”
我溫和的拍了拍山崎的肩。山崎甩開我的手,又叫了起來。
“信者得救贖!所以要自己創造出願意相信的東西!讓人生有意義!用美麗的宗教給予生活的意義!”
山崎在房間中不斷的打著轉,揮舞著雙臂,怒吼著。不斷地叫喊著。
但是最後,山崎卻抱著等身大人偶不放。
細聲說著“……這樣下去,是活不成的”。但他的眼神是清醒的。
我泡了熱咖啡。
山崎,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喝著咖啡。讓我也變得想哭了。
“喂,山崎君。這個人偶你打算怎麽辦?”
“送給佐藤前輩了。你就隨意使用吧。”

能天使(四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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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8: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結束的日子

對家裏蹲來說,冬天是很痛苦的。又冷又凍,很不舒服。
對家裏蹲來說,春天也是很痛苦的。大家都朝氣蓬勃,讓人嫉妒。
但是呢,即使是夏天,也是非常痛苦的。
這是蟬鳴吵死人的夏天。就算開著冷氣,還是非常的熱。是冷氣機老化了,還是今年特別的熱呢。
總之,就是讓人非常的疲憊。
負責人給我出來!雖然想這樣叫,但是現在我連這樣的精神都沒有。我非常的累。我得了夏日倦怠症。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不管喝多少瓶力保美達D,都沒法除去這種倦怠感。(注:力保美達D是抗疲勞保健飲料名。)
但是——隔壁的鄰居卻非常有精神。他變得更加的吵鬧。從早到晚都用大音量播放著動畫歌曲。
據說他最近每天只睡4個小時。他一邊聽著動畫歌曲,一邊努力的進行著創作。他那充滿血絲的眼睛閃閃放光,埋頭于完全無意義的創作之中。
一天,山崎說道。
“遊戲制作終于告一段落了”
“哦”
“從今天開始,我要開始做炸彈”
“……哈?”
山崎沒有回答我,默默地吃著白土司。真是頓隨便的早餐。
我不像他那樣無神經,好好的烤好了土司,還順便做了一個荷包蛋。
“我開動了”
“我說,你不要隨便在別人的冰箱裏拿東西——”
我裝作沒聽見。



明明是夏天,小岬仍然穿著長袖裝。不過她很有精神。
“好快樂,好快樂,好快樂呀”的說著。
她看起來似乎真的非常快樂。愉快的蕩著秋千。
果然今天晚上也是個熱帶夜。即使什麽都不做,也會讓人噴汗,但是小岬似乎感到很涼快。她甩著頭發爽朗的蕩著秋千,問道“喂佐藤君,多出的貓罐頭,你吃不吃?”。
之前的那只黑貓,在不知不覺中失蹤了。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它了。不知是被車撞升天了,還是去哪裏旅行去了。
總之我回答小岬到“不吃”。
“我以前買的還有剩呀,啊啊,好浪費呀”
小岬華麗的跳下秋千,走進了鐵格子旁的沙堆。
她拿起附近的小孩子忘在這裏的綠色的小鏟子,在夜晚的沙堆中,沙沙的,不知做起什麽來。
我問道。
“那是什麽?”
“山”
確實是山。是建設在沙堆中央的,陡峭的山。山坡的角度就如同北齋所繪的富士山。本來以爲這座山會很容易垮掉,但是卻毫無阻礙的完成了。
小岬活用被夜露濕潤的沙子的特性,成功地堆起了一座山。
她將手上的沙子拍掉,繞山走了一圈。
然後看著我的臉。
我說“真是座好山”
小岬對我報以微笑,然後“嘿”的一聲,一腳踢向小山。
“有形的物體,總有一天會毀壞的。”
“是呀”我應允到。

小岬每晚每晚的,從背包中取出書來,題材都非常的豐富。看來她是每周一次,從圖書館借了大量的書籍。
小說,詩集,實用書,參考書——小岬讀遍各種各樣的書籍,然後讀給我聽。
“那麽。今晚的主題是,‘名人的遺言’。以名人臨死之前說的話來作參考——”
——作參考?
“然後來思索人生是什麽吧!”
“……”
那可是大工程呀。我被這個帶著正經的臉,說著非常不同尋常的話題的小岬徹底打敗了。……但就算如此,和昨天的‘來思考活著的意義’相比,這也沒什麽大不了。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示意她繼續說。然後小岬就開始讀起文章來。
這似乎是一本搜集了古今中外名人遺言的書。我很專心的聽著。
“……”
但是,小岬似乎讀著讀著就覺得無聊了。不知何時起,焦點已經改變了。
“再多一些光芒——好,這是誰說的?”
變成答題了嗎!
“3,2,1——時間到!答案是歌德。但是這也太耍帥了吧。我覺得歌德大概早就想好怎麽說了吧。”
“大,大概吧”
“那麽,下一題。——山藥,真是很美味呀”
這個我知道。
“馬拉松選手圓谷留下的遺書”(注:圓谷幸吉,1964年東京奧運會馬拉松銅牌得主,後割頸自殺。)
“叮咚叮咚。正確!你還真知道呀”
這遺書很有名,知道也沒什麽,但是小岬還是稱贊了我。她似乎對遺書的內容,有很奇妙的感觸。
“山藥——總覺得這遺書是在開玩笑呢”
“大概,這樣反而能讓人感動吧”
“原來如此,值得參考。”
說完這句話,她又低下頭去。
“……圓谷選手,說在臨終前想回到故鄉。然後,和父母一起吃山藥。”
“哦”
“果然,每個人在死之前都想回到故鄉呢”
“……說起來小岬,你是在這裏出生的?”
“不是的。……北極星在那裏——大概,是那個方向”
小岬手指向西北方,告訴了我一個沒有聽說過的城市的名稱。
那似乎是個面朝日本海,約有五千人的小城市。城市裏有一個美麗的海岬。而那海岬,是有名的自殺聖地。
“自從明治時代某有名人在那裏頭海自盡以後,那裏就變成了自殺聖地。因爲近年來投海和失足落海的人絡繹不絕,所以不得不進行意外防護工程。小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常常去那海岬上玩,但是——”
但是——有一天,我看見了一位女性。
小岬說到。
“她站在高高的海岬上。夕陽紅豔似火。那位女性也非常的漂亮。”
“然後呢?”
“我稍一不注意,她就不見了。”
“……”
“直到現在,我都還偶爾會夢到。或許,這從一開始就是個夢。……但是,那位女性,笑得很爽朗。臉色也很健康。獨自一人在欣賞著大海和夕陽。但是就在一瞬之間,稍一不注意,她就消失不見了。……很奇怪吧?”
是很奇怪。
“但是呢……怎麽說呢?我覺得她至少要留下封遺書什麽的吧。比如說,山藥什麽的”
“……好想吃,山藥啊”
“讓人心癢呢”
“嗯”
“……”
奇怪的對話。
我依然是不知該怎麽辦。但是小岬笑了。
“……啊啊,好開心呀。你也這麽想吧佐滕君”
“是啊”
“但是,就要結束了。……計劃的最後一天就要到來了。”
小岬把書放回背包。
“上了這麽多堂咨詢課,佐滕君也該變成一個出色的大人了吧?”
她從長椅上站起來說到。
“你已經知道了吧?爲什麽自己會變成廢柴。爲什麽自己會變成家裏蹲。你差不多完全明白了吧”
“……”
“好好的想一下的話,肯定會明白的。”
我坐在長椅上,仰頭看著小岬。在夜晚的公園,我只能看到她的輪廓。看不到她的表情。
“……已經真的快要沒有時間了。再不能給叔叔和阿姨再增加麻煩了——所以,我要從這個城市消失。”
她的聲音極其普通。所以我也冷靜的問道。
“你要去哪裏?”
“人很多的都會。一個誰都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的地方。——所以佐滕君,在那之前,你一定要變得出色喲”
我不是很清楚她說的話,但是這真是個愛說令人困擾的話的女孩。
我呆呆的搖了搖頭。
小岬說“那樣不行喲”
然後我脫口而出,“好,我知道了。我沒問題了”
“啊,多虧了你,我的生活改觀了。所以你就安心吧,去某個城市開始你的獨居生活吧。”
“……”
她似乎還有什麽不滿。
我用富有朝氣的聲音向她道謝。
“謝謝!你是我的恩人!……啊,對了。要不要帶走我的揚聲器?一個人生活肯定很需要的吧。那麽就作爲禮物——”
“……不是那樣的啦”
“那是什麽?”
“……”
我耐心的等著她開口。但是小岬什麽都沒有說,轉過身去背對著我。
我站了起來。
說了句“那,再見”就朝公寓走去。
——這時,小岬突然叫住我。
“還是等一下!”
“哈?”
“我們約會吧”
“……”
“作爲畢業考試。測試佐滕君,是否已經成了一個出色的人了。星期天十二點在車站前集合,下雨也要來!”
小岬生氣的喊完後,就快步離開了。



另一方面的山崎,真的做起了炸彈。他從網上找到了炸彈的配方,認真仔細的制作著炸彈。
似乎得先制作黑火藥。
黑火藥的曆史可以追溯到遙遠的過去。比如說元寇時期,使用在令日本武士震驚的武器中的,就是黑火藥。(注:元寇時期是指元軍攻打日本時期)
雖說是很原始的火藥,但是威力超群。
方法很簡單,將硝酸鈣,硫磺和黑炭混合就能制成黑火藥,似乎只需要十克左右的劑量密封引爆,就能發揮出可怕的威力,足以炸碎普通的房車的車窗,並讓其中的人當場死亡。
“……你要用炸彈做什麽?”
“還用問嗎?當然是引爆呀!”
確實是這個道理。炸彈除了這個也沒有別的用途了。
“但是,你要炸什麽呀?——我想問的是這個”
“是敵人”
“敵人是?”
“壞蛋,我要用這枚革命炸彈幹掉壞蛋”
“原來如此。……那麽,壞蛋是?”
“比如說政治家什麽的?”
“你這家夥,知道如金的總理大臣叫什麽名字嗎?”
“……”
山崎沈默了,再次開始了制作。
不一會兒,黑火藥和密封鐵管制作完成了。指針時鍾用的點火裝置也完成了。只要把點火裝置裝上,就能隨時引爆了。
“好呀,完成了!我是鬥士!革命家!”
山崎手舞足蹈著。
“要把他炸飛!把壞蛋都殺光!”
雖然他很興奮,但是也很清醒。
他說“……啊—啊—,好開心呀”
結果炸彈也沒有拿去炸飛壞蛋。說起來我們根本就連壞蛋在哪裏都不知道。
不得已,我們只好在星期六的晚上,把它帶到附近的公園去引爆。
爲了不讓人看見,我們特意躲在茂密的草叢中,慎重地裝好點火裝置。
炸彈確實是爆炸了。但是根本沒什麽大不了。
真是不安穩呀。
然後,當我們正做著這樣的事的時候,星期天到來了。
我按照約好的,到車站前去跟小岬碰面。
約會。
然後,回到了公寓。
我睡了一晚好覺。睜開眼睛時,已經是早晨了。我無所事事,閑得無聊。于是我把之前買的藥拿出來,一口氣吃光。這讓我變得很快樂,很愉快,我笑了起來。

        2
藥物大致可以分成三類。Upper,Downer,Psychedelics三種。
Upper是可以提神的藥物。其中以古柯堿和興奮劑最爲有名。
Downer是類似海洛因,能讓人感到倦怠的藥物。我沒有使用的經驗,所以不很清楚,不過聽說用起來很爽。
然後Psychedelics是幻覺劑,其中以LSD和Magic Mushroom最具代表性。(注:LSD[搖腳丸]注見一章。Magic Mushroom俗稱致幻蘑菇或神奇蘑菇。産在北美洲西部的一種特殊蘑菇,含有一些特別的化學成份,能使食用者産生相當程度的幻覺。)
我最愛用的是合法的幻覺劑。畢竟Upper和Downer這些有不少副作用,而且合法的藥到手也非常容易。
而我今天也用藥了。
嘗試了一種非常強效的做法。
首先,用30克的AMT作底子。AMT——原本是由俄羅斯研究出來的抗抑郁劑。但是因爲發現大量服用會令人産生幻覺,因此被禁止作爲藥品使用了。但是,不愧是抗抑郁劑。雖然服用的開始兩小時非常的想要吐,可是只要撐過去以後就會非常的快樂。最適合用來對付惡性幻覺。
然後,把一種叫做駱駝蓬(Peganum harmala L.)的植物種子煮透,一口氣喝幹那些微黃的清澄液體。駱駝蓬——是含有吲哚(Indole)系幻覺成分的哈爾明堿(Harmine)和駱駝蓬堿(Harmaline),是一種原産于西藏的蒺藜科植物。單獨使用雖不會有什麽效果,但是與Magic Mushroom或DMT (此處指5-MeO-DMT,俗稱勾妹喔)等其他的幻覺劑一起使用的話,可將藥效增幅十倍。這就是俗稱的阿亞華斯卡(Ayahuasca)技巧。而因爲它是單胺氧化酶(MAO)抑制劑,所以如果和奶酪或乳制品等同時服用的話會危及到生命。只要注意這點就沒問題了。
“……”
好了,現在開始來真的了。
我的意識有些朦胧,視野七歪八扭,但是,真正的幻覺現在才要開始。我還能頂得住。
我把5克Magic Mushroom放在藥缽中將其碾細,然後配著桔子汁一口氣將粉末吞下。接著再鼓起勇氣,吞下10克的5-MeO-DMT結晶。DMT——就是將亞馬遜原住民在阿亞華斯卡儀式上使用的Chakraponga(精神桫椤??)等幻覺性植物中的有效成分,進行化學合成之後得到的藥物。雖然是合法的,但是效力卻是本世紀最強的。有說法稱其致幻作用是LSD的百倍以上。真可謂是究極的迷幻藥了。
看,我立刻就腿軟了。
棒呀。
完成了。
佐藤特制型完成了。
這是在嘗試錯誤之後學會的驚異的必殺技。通過四種藥物的有效調和,我得到了即使是使用違法藥品也遠遠無法企及的終極幻覺之旅。
我被如登月火箭般的強大的推力,推到了宇宙的盡頭。時間完全停止了。空間完全扭曲了。肉體消失了。



“不好了,佐藤前輩。我發現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山崎說到。
“我悟道了!真是麻煩了呀!”
我雖想說點什麽,但是嘴巴動不了。但山崎卻一個人在興奮著。
“聽好了,仔細聽喲。真的是不得了了”
沒辦法,我只有好好的聽。
山崎用力挺起胸膛,帶著最棒的笑容說到。
“我能通過理論證明我是創造出這個宇宙的唯一的神了!”“……”
我死了。然後又活了過來。
“好好看著喲。現在我要用超能力打掃房間。”
山崎用手指著散亂在地板上的垃圾,口裏喊著“動起來!”。當然的,垃圾動也不動。
“喂!是我在命令你們呀!抵抗個什麽呀!”山崎怒了。
看著他的那副樣子,我突然湧上一種感覺,那是從身體深處溢出的,不知是何的感觸。
我將雙手叉在胸前,認真地思考著這個感觸。
“……”
在讓人認爲是永遠的時間流逝以後,我注意到了。
“我知道了。這是——”
要吐了!猛烈的嘔吐感向我襲來。我想沖向廁所。但是——啊,果然前往廁所的道路是如此的艱險。雙腳無法向前邁進。公寓的走廊也似乎延長了五百米。廁所在遙遠的彼方。
趕得上嗎?在嘔吐物噴出之前,我能夠到達廁所嗎?
……沒問題的。冷靜下來呀。
剛才山崎說了,“我是神”
但是,我知道。他說的話是完全錯誤的。
要問爲什麽——那是因爲我才是神呀。直到剛剛通過極爲理論性的思考,我才確認了這個事實。
所以一定能趕上的。我是神呀。所以一定能趕到廁所的。趕上了。
我趴在便器上狂吐。舒服了。然後就有精神了。快樂起來了。
我搖搖晃晃回到房間之後,山崎做起了蹲立運動。
“不得了呀。小學生真是不得了呀。”
他喃喃的念著,笑著做著運動。似乎在考慮著什麽犯罪的事情。
不知爲何,我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這樣的情景。
“之前似乎也發生過這樣的事——”
當我這樣思考下去以後,突然數十種感覺如怒濤般向我迎面撲來。看到的全都是往事。
于是我試著跟山崎討論起這樣的感覺來。但是之後卻更加不明白了。
“咦,這個話題,之前也討論過嗎?”
“你說什麽呀佐藤前輩。完全搞不懂——”
“等等,讓我好好想想”
我趴在地板上,拼命的思考起來。
終于,我想起來了。
我們是從遙遠的數千年前的古代,轉生到這個時代的戰士。當然,這個事實我會瞞著山崎。因爲是重大機密。
過了一會兒,山崎說。
“你還是呼吸一下吧。不然會死的喲”
我呼吸了一下。活過來了。我非常感謝山崎。覺得世界被愛所包圍。
我向他點頭表示感謝。
“……”
但是,我活過來後,輪到山崎露出痛苦的樣子了。它按著自己的喉頭,在地板上滾來滾去,七轉八倒。我問他“怎麽了?”他也只是以不成聲調的聲音在地上掙紮,什麽都沒說。
然後,他拿起圓珠筆,對我下達指示。
用震顫的手寫了什麽。
我用很長時間才明白他寫的字的意思。

我忘了   發聲的    方法

山崎按著喉嚨,神情悲傷。我用力拍了他的背。他叫起來“好痛”。我向他豎起大拇指。他則向我回以微笑。
好了,差不多該去屋外繼續了。
已經是深夜了,不用害怕有人會叫警察了。
我們前往附近的公園。
山崎學著機器人的樣子走路。或許他真的是機器人也說不定。但是,思考著這樣的事情的我真的是人類嗎?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然後,我一頭撞上了公園的路燈。
真是麻煩。不疼。不疼。一點都不疼。
“……因爲是機器人”
這樣的我又領悟到了一個新的真理。
……算了,先擺在一邊吧。
夜幕中的公園,非常的不錯。
明明只有路燈這唯一的光源,但是整個公園卻如同長時間曝光拍出的照片一樣,散發出淡淡的光輝。充滿生命力。一切的事物都活了。古舊的長椅微微顫動。笨重的林蔭樹確實的呼吸著。它的枝葉伸展扭動著。所有的事物,都是活的。
正當我爲這情景感動之時,山崎說話了。
“能聽到音樂呢”
我也注意到了。不知從公園的什麽地方,傳來了美妙的音樂。
我們開始搜尋發聲源來。
我們撥開草根,探頭到長椅下,在公園裏找了好一段時間——終于,找到了一個喇叭。它就埋在在最大的林蔭樹的樹根旁。
但是,太不可思議了。怎麽會在這裏。
我和山崎討論了起來。
最後我們得到的結論就是:這個喇叭似乎是白洞。
所以我們就試著繞喇叭走了一圈。
然後,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個绮麗的湖。
山崎快速脫去衣服,一頭紮進湖中。但是——
“啊。是沙堆呀”
這個湖,似乎實際上是個沙堆。但是,不論我怎麽看,它都是個湖。
我覺得他說的話不足以采信。
……算了,先丟到一邊吧。
總覺得從剛才開始,時間就變得支離破碎。
一下到過去,一下去未來。
我想了一下。
——現在,到底是什麽時候?
“喂山崎君。今天星期幾?”
“……”
沒有回答。
看來他已經回家去了。
我難過起來。
于是我躲進在星期六我們引爆炸彈的草叢裏。
三天前的我,和三天前的山崎就在那裏。
山崎用水泥袋包住炸彈,裝好計時裝置。
“好了,還有三分鍾就爆炸了。離遠點吧。”
我和山崎向後退。
“我真的想做個革命家呀,但是無法實現了。我想做個戰士呀,但是也無法實現了。老爸似乎快死了。所以我必須回去了。到底是誰的錯呢?我認爲壞蛋肯定在什麽地方。我好想用這個炸彈,像好萊塢電影裏那樣將他們炸爛,但是呢?”
我只能看到他的背,所以無法確認當時的山崎是什麽樣的表情。但是我知道。
“咦?已經到三分鍾了,還沒有爆炸。”
山崎向炸彈走去。
正當他想要拿起水泥袋的時候,突然發出‘嘭’的一聲。
山崎被彈開了好幾步。
我知道。我知道他在哭。
“完全沒什麽威力嘛。努力做出的炸彈也只有爆竹的威力。這樣根本就不行。我要回去了。再見了”
于是他就回鄉下老家了。
回到房間,山崎留下來的等身大動畫人偶在等著我。
她問到。
“不寂寞嗎?”
“不寂寞呀——”

——暖和明朗的星期天,我和她約會。
這就是一場如同鄉下初中生般的健康約會。
搭乘電車離開小鎮。到都會去。
人非常的多,我們差點走散。因爲我和她都沒有帶手機,所以一旦走散就麻煩了。在這樣的都會裏,不可能有再碰面的機會。
——要小心一點。
但是小岬卻搖搖晃晃。我也疲勞起來。
“去哪兒?”
“隨便”
“午飯呢?”
“剛才一起吃過了吧”
“那麽看電影吧”
“嗯”
我們看了電影。很棒的好萊塢動作片。人被炸彈炸飛。他們揮舞著雙臂,飛到高高的天空。然後死了。讓我很憧憬。
“很有趣呀,就來買本介紹手冊吧”
但是,小岬最後沒有買介紹手冊。她似乎被一千元的定價打倒了。
“爲什麽那麽貴呀!”
“一般都是那個價的吧”
“啊,是這樣啊?”
她好像不知道這事。
然後,走出電影院的我們就不知道該做什麽了。
“去哪裏呢?”
“隨便”
“午飯呢?”
“……剛才,不是吃過了嗎”
我們走著。搖搖晃晃的走著。
沒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小岬也一樣,我們兩個都感到很困擾。
結果最後抵達了都會裏大得離譜的公園。果然公園裏人很多,中央有一個大噴水池,還有鴿子。
我們做到長椅上,發著呆。
直到太陽下山,我們一直在聊些適當的話題。
一旦話題中止,陷入不安的沈默之時,小岬就從背包中拿出秘密筆記。
“向著夢想邁進吧!”
“算了。……已經沒救了”
“不要說那麽悲觀的話。”
“就算相信謊言,結局,還是一樣的”
“我已經變得像樣多了喲”
“哪兒?”
“……果然,看不出來嗎?”
“很奇怪呀。你一直就很怪。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你就很詭異”
“……是嗎”
然後我們又沈默下來。
鴿子在我們面前跳來跳去。小岬想要抓住鴿子。但是,當然,鴿子逃了。
不知嘗試了多少次,全部以失敗告終。然後,小岬面對著噴水池,說。
“……但是呢,佐藤君”
“嗯?”
“如果把我和佐滕君來比誰廢的話,肯定是佐藤君更費吧?”
我非常地贊同。
“所以呀。就是因爲這樣,佐藤君才會被我的計劃選中呀”
看來,她是打算進入所有事情的核心話題了。
但是,我確信所有的事已經不會再有變化了。但是小岬仍然面帶笑容。那是讓見者非常不安的,虛僞的笑容。那是嘴唇微微上揚,並非發自內心的假笑。
“首先前提是,沒有人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是這樣嗎?”
“從我出生開始就是這樣了。爸爸和媽媽都不喜歡我,更別說是其他人了”
“……”
“雖然叔叔和阿姨收養了我,但我只會給他們添麻煩。他們的感情越來越差,還說要離婚了。這全部都是因爲我。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他們。”
“……那是你想太多了”
“不對,可能我一生下來就是個廢柴,一般人都不會理我。大家都討厭我。大家心情不好都是因爲我。有很多確切的證據能證明這件事。”
小岬挽起袖子。
“看”
她伸出手,讓我看。潔白的肌膚上散落著好幾個難看的燒痕。
“這是第二個爸爸做的。我已經不記得他的長相了。他總是酗酒。只要喝酒他就會開心,但是即使他開心,他也會對我發脾氣。用煙頭燙我。”
她微笑著說著這樣的話。
“我害怕得不敢去學校。這是當然的呀。我沒法跟他人交談的嘛。正常的人,肯定會討厭我的”
“宗教的人呢?”
“那些人也都是很優秀的人喲。大家都很努力。我沒法把他們黨對象的。”
“……”
“但是呢,我終于找到了比我還廢的人了喲。那是個很淒慘的廢柴。是個一般情況都碰不到的超級廢柴。他沒法看著別人的眼睛說話,非常地害怕人,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就算是我也瞧不起的人。”
“那是誰?”
“佐藤君”和我預想一樣的答案。
然後小岬從背包中拿出一張紙遞給我。那是第二份契約書。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太陽再過一會兒就會落山。公園裏來往的人影也減少了很多。
小岬將簽字筆和印泥交給我。
她說“壓指印就可以了”。
“佐藤君的話,一定會喜歡我的”她接著說。
“因爲你是比我還廢的廢柴呀。……這是我這麽長時間努力計劃推斷出來的結果,我說的沒錯吧?”
“……”
“你要對我好喲。我也會對你好的。”
“……還是,不行呀”
“爲什麽呀”
“沒用的。都是一樣的。只會徒增難過而已。而且這樣做太空虛了。”
我站起來,將契約書,簽字筆和印泥還了回去。
很有精神的說。
“小岬沒問題的!這都是你一時鬼迷心竅而已!用幹布摩擦來鍛煉身心吧!這樣你就不會想這些愚蠢的事了。你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可以擁有美好的人生的!不要向下看!要向上看!沒問題的——”
然後,我拔腿就跑。
契約書的內容在我的腦子裏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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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8:26 |只看該作者
窩囊寂寞的人,互相扶持契約書

  佐藤達廣作爲甲方,中原岬作爲乙方,雙方必須履行以下契約。

   1.甲方不得討厭乙方。
   2.換句話說,就是甲方要喜歡乙方。
   3.永遠不變心。
   4.絕對不變心。
   5.乙方寂寞時,要一直陪在乙方身邊。
   6.但是,乙方隨時都會寂寞,就是說,甲方要一直陪在乙方身邊。
   7.這樣一來,人生應該會向好的方向發展。
   8.應該可以消除痛苦。
   9.違反契約,罰金一千萬元。

小岬問到。
“喂!你不寂寞嗎?”
我轉過頭,大聲回答到。
“不寂寞呀”
“我寂寞啊!”
“我不寂寞”
“騙人”
“我沒有騙你。我是世界上最強的家裏蹲呀。我可以獨自生活。不會痛苦的。但是小岬你也不要再依賴他人了。到最後,每個人都是孤獨的。一個人生活才是最好的。你也這麽認爲吧?每個人到最後,肯定都會是一個人。這是自然的。只要了解這一點,就不會有什麽討厭的事了。所以我才會蹲在家裏。蹲在六帖一間的小公寓——”
“你不寂寞嗎?”
“我不寂寞”
“你不寂寞嗎?”
“我不寂寞”
“……你說謊”
有人說到。
那是冰冷至極,低沈混濁的聲音。
我回頭看背後。
我在那兒。
我蹲坐在六帖一間的房間的角落。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時間是夜晚。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毫無辦法的夜晚。
在沒有家具,什麽都沒有,明明是夏天卻寒冷刺骨,寒冷的,黑暗的,最糟糕的,封閉的六帖一間中,抱頭發抖。
我說。
“你很寂寞”
“我不寂寞”
“說謊”
“我沒說謊”
“真寂寞呀”
“是很寂寞呀!”
我蹲在角落瑟瑟發抖,牙齒打著寒顫。而站在房間中央的我,則看著這個情景。我覺得我發瘋了。但是我沒有發瘋。
但是我了解了一件事。
我是孤身一人。完全的孤獨了。這種狀態真不好受。我不想寂寞呀。
“但是!”
我叫了起來。
“但是!正因爲如此!”
我繼續叫著。
“會寂寞是理所當然的!會討厭寂寞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我才把我自己鎖在家中。當個家裏蹲。長遠看來,這是最解決問題的方法呀,你知道吧?喏,對吧?”
沒有回答。
“你知道嗎?好好聽我說。那樣你就會知道了。不管是誰都會了解的。——就是說。就是說我們,是因爲寂寞才會蹲在家裏的。因爲不想嘗到更加寂寞的感覺,所以才蹲在家裏的。喏,你知道了吧?這就是答案!”
依舊沒有回答。
“我比誰都要貪心。我不要半瓶水的幸福。我不要有局限的溫暖。我想要能持續永遠的幸福。但是,那是不可能的!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麽,但是在這世界之中,總會有阻礙的。快速毀掉重要的事物。——我至少也活了二十二年了。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的。不管什麽東西都會毀壞。所以最好從一開始就什麽都別擁有”
沒錯。小岬應該要知道這個真理。這樣,她就不會做出向我求助這種愚蠢的計劃。但是,她也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抱著無法消除的巨大絕望。我對她那不得不向我這樣的人求助的寂寞感到戰栗。
我詛咒降臨在她身上的不幸。詛咒孩子不能選擇父母的不合理。我希望向她這麽爽朗的人,能夠健康的生活下去。
所以,你要加油呀。
我沒關系的。一個人就可以了。
獨自生活最好。
一個人活著,一個人死去。
但是,即使如此,依然有希望。
——依然有希望的。
看,就在那兒,散發出淡淡的,溫柔的光輝。
那是讓人不禁落淚,很懷念,很心痛的真正的故鄉。
秋季的平原萬裏無垠。遙遠的過去的回憶。呵呵笑著的少女們,一瞬間卻又永恒的視線。被車撞的黑貓得到的安詳。
已經,沒問題了。
已經沒有任何辛苦與難過的事情了。
“沒錯。所以,你已經——”
少女說到。
山崎留下的禮物,等身大的動畫人偶看著我。
她是天使。
她很巧妙的邀請我。
然後我就跟他一起去遙遠的另一個行星旅行。
那行星,非常的美麗。
湛藍的天空中,挂著朵朵白雲。
涼爽的風兒吹拂著。眼前是一片寬廣的春季草原。
我和少女二人站在那草原的中央。
少女摘起一朵白色的小花,拿到我的面前。
纖細的手指捏著花瓣——將其拔掉。
“生”
然後又拔掉一瓣。
“死”
是花瓣占蔔呀。
“生,死,生,死,生,死,生,死——”
最後的花瓣緩緩地飄落到地面——
少女溫柔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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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9: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跳下

夏天結束了。生活費快用完了。
因爲沒錢吃飯,所以我只有靠睡覺來忍耐。起來5小時,睡15小時。就按這樣的時間比例過活。
起初的三天,就算不吃什麽也沒關系。只是胃稍稍有點疼罷了。
但是到了第四天,我滿腦子都在想著食物的事。
想吃拉面,還想吃咖喱飯。這和意志無關,而是身體迫切的需要卡路裏。想要抗拒這種欲望是不可能的。
于是,到了絕食的第五天,我走出了家門。
我用手上僅剩的幾百元,買了果醬面包和打工雜志,計劃從這天開始打工。
是計日薪的體力勞動。
基本上是負責搬運展覽場活動物資,或是幫忙搬家這樣的事——工作狀況意外的順利。
雖然有時因爲犯錯會被上面的人打,但即使如此,體力勞動還是非常的爽。
越是瘋狂使用身體腦袋就越空。好多年沒有睡過這麽好的覺了。
因爲卡上欠債的關系,最初的一個月,我連日連夜的工作。我在好幾家人力資源公司做了登記,每天都有事情做。
當生活變得寬裕點了的時候,我就一口氣減少了工作。一個月之中半個月工作,剩下半個月蹲在家。只要每個月收入10萬,就能過得很舒服。
我盡量選擇夜晚的工作。在深夜指揮交通是最棒的了。雖然必須要上四天的法定研修課程,但只要熬過去,就沒有什麽工作能比這快樂的了。
深夜,我在遠離住宅區的工地現場揮舞著閃著紅光的指揮棒。只聽得見身後傳來的工事機械的轟鳴聲。而且警衛只有我一個人。若是有車經過的話,只需適當的搖搖指揮棒,告訴他們說“很危險,開慢點”就可以了。
工作中幾乎不需要和其他人交談。和蹲在公寓裏沒什麽大差別。不需要考慮什麽。只需條件反射似的搖搖指揮棒。
雖然夜風寒冷刺骨,但是日薪有1萬元。(含有交通費)
工作,家裏蹲,賺生活費,再家裏蹲。
我就持續著這樣的生活。
時間以驚人的速度,飛快流逝。
一晃眼就到冬天了。
我家裏蹲的第五個冬天。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寒冷。因爲我把被爐拿去舊貨店賣了。
即使是拿被子蓋住頭,一樣寒冷如常。令我咔哒咔哒的發著抖。
于是,我把山崎搬家時留下的筆記本電腦,當作被爐來使用。
“這是奔騰66MHZ的筆記本。因爲行李太多本來打算扔掉的,不過幹脆送給佐藤前輩好了。”
我把山崎留下的老式筆記本電腦放在肚子上,打開電源。伴隨著嘈雜的驅動聲,動畫壁紙出現在液晶顯示器上。
因爲是老式的機器,所以發熱量很大。電腦立刻就熱了起來。終于可以睡好覺了。
但就在這時,我在桌面上,看到一個很不熟悉的圖標。
“……”
看來似乎是山崎制作的成人遊戲的執行文件。我將光標移到那個圖標上,點擊執行。
硬盤開始嘎吱作響。
經過了漫長的讀盤時間,遊戲開始了。
我試著完了幾個小時。然後發現,這遊戲糟糕得不行。
類型是RPG。感覺就是將《勇者鬥惡龍1》的規模縮小到百分之一左右的,普通的RPG。根本就不能算是成人遊戲。故事也十分的無聊。
簡要概括以下這個遊戲就是,“挺身對抗邪惡的巨大組織的戰士們的,愛和青春的旅行”這樣的感覺。平凡的年輕人變成與邪惡對抗的戰士,保護女主角——這樣的一廂情願的劇本,根本不顧玩家的感受徑自發展下去。
我傻眼了。
真是的,這麽白癡的劇本到底是誰寫出來的啊?
“……”
是我。
寫故事原案的人,就是我自己。
我很難過。我很傷心。因爲我親身體會到了這遊戲劇本的意義。
“挺身對抗邪惡的戰士”
那就是,我們的願望。
想要和邪惡的組織對抗。想要和壞人戰鬥。若是爆發戰爭的話,我們肯定會立刻加入自衛隊,進行神風特攻的吧。這肯定是有意義的生活方式,是很好的死的方式。如果世上有壞人的話,我們就要戰鬥。振臂而戰。
肯定是這樣的。
但是沒有壞人。世界太過複雜,顯而易見的壞人是不存在的。所以我很辛苦,所以我很痛苦。
于是才制作遊戲。至少要在遊戲中,創作出美妙的故事,創作出單純而美麗的故事——
與強大的敵人對抗的主人翁,向女主角喊道。
“你的生命由我來守護!”
然後他不顧自己的性命,挺身迎向強大的敵人。
最終之戰開始了。
已經到了終盤了。
戰鬥指令有“攻擊”“防禦”“特攻”三種。但是不管怎樣使用攻擊指令,對最終頭目造成的傷害都是0。當然,即使使用防禦指令,也沒什麽用。
那麽就只有用特攻了。犧牲自己的性命,給與敵人莫大的傷害,這是人生最後的必殺技。要打倒最終頭目就只有用這招了。所以,遊戲的主人翁將“革命炸彈”拿在右手中,准備向最終頭目進行特攻。
但是——最後的最後,當主人翁正要以特攻向最終頭目進行攻擊的一瞬間。遊戲突然無響應了。
我關掉遊戲窗口,啓動文字編輯器。那編輯器裏,有一封山崎用來辯解用的信。
“打倒邪惡的巨大組織的方法,確實只有特攻。只有自己選擇死亡,才能取得勝利。因爲邪惡的巨大組織就是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在選擇死亡的瞬間,我們的世界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邪惡的組織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和平降臨——但是啊。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辦法用炸彈炸飛自己的腦袋。這就是我的選擇。……不,絕不是因爲我嫌描繪結局CG太麻煩,或是我厭倦制作無聊的遊戲了,絕不是這樣的——”
“……”
我想把筆記本電腦砸爛。
但是我控制住了自己。
因爲我看到過山崎拼命制作遊戲的模樣,所以這遊戲的無厘頭,讓我倍受打擊。
——真是的,那家夥現在過得怎麽樣了啊?
我雖然突然介意起這事來,但是馬上就忘了。從他搬走以後就沒有和他聯絡過。我也不大算和他聯絡。
那時的愚蠢生活,已經在很早以前就結束了。


   *


然後,今年的聖誕節終于來到。
整個城市閃閃發光。握在我右手中的指揮棒,也在暗夜之中,閃閃的散發出紅色的光芒。
今晚的工作是,負責進行車站前新開幕的百貨公司停車場的交通整頓。
停車場的入口設有全自動停車機,所以我的工作就很清閑。雖然車多的時候我要負責幫機械處理,但是結果,我還是只用重複的揮舞指揮棒而已。
沒有事故,什麽事情都沒有,非常安全的聖誕夜深了。
遠處似乎正演奏著聖誕歌曲。
“………”
在閉店前一個小時,開來了一輛車。
車子本身是隨處可見的普通的國産車。沒有什麽特別的。
但是,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女性,是我認識的人。
借著車內開著的燈,我能看得很清楚。
我不自覺的將安全帽拉低。當然,那輛車從我面前很順暢的開過,我跟本就不需要這樣做。
我覺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學姐,似乎有轉過頭來看我。
當然,這也只是我的錯覺。
“……”
工作時間結束了。
我換下制服,把指揮棒和安全帽放進包裏面,搭乘接近末班的電車搖搖晃晃的回公寓。
途中我去了趟便利店,買了點酒。
因爲今天是聖誕節,所以我想可以慶祝一下。
我一邊走在通往公寓的斜坡上,一邊喝著酒。
因很久都沒有喝酒了,所以立刻就有了些許醉意。
帶著稍顯不穩的腳步,我緩慢的走在長長的斜坡上。從另一邊,傳來了救護車的警笛聲。我喝幹了第二罐啤酒。聖誕快樂。
穿過公園前的時候,我已經是蛇形狀態了。
小心點走的話,本來是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的,但是因爲機會難得,所以我想像個醉漢一樣走路。
我的腳步大幅度的急緩交替, 從一根電線杆走到另一根電線杆。腳下被石頭絆了一下,差點摔跤。
我一晃,差點沖到道路的中央——一輛救護車從我的鼻子前面呼嘯而過。
“……”
我差點就被撞飛了。
我想要像個醉漢一樣朝它大吼大叫。
“你這個混……”
叫到一半我就閉嘴了。
救護車,停在了小岬家門前。
門被猛地打開,小岬的叔叔沖了出來。他大聲地對著急救員,不知喊了些什麽。
急救員拿著擔架,沖進房裏。
“……”
過了一會,擔架從大門擡了出來。
擔架上躺著的,是小岬。
她全身疲軟無力。
救護車,載著躺著小岬的擔架和她的叔叔阿姨,又猛地從我面前呼嘯而去。

2

除夕前的某日下午,我在市郊的某大型綜合醫院的前庭裏,晃蕩著。
小岬就在這裏住院。
今天早上,我去了車站前的漫畫咖啡屋,從一臉倦意的小岬的叔叔那裏,打聽到了這個消息。
“……出了這種事,真是對不起呢”
叔叔不知爲何向我道歉。
“本來以爲她已經沒事了。自從她辍學以後,一直都很穩定。甚至到了最近,還表現出了快樂的樣子。那大概是回光返照吧。……說起來,你和小岬是什麽關系”
我回答了“只是普通朋友”後,就趕忙離開了咖啡屋,來到了這家醫院——但是我已經在前庭裏晃了將近兩個小時了。我夾在出來散步的病人和探病者之中,在從大門通往入口的步行道上來回往複著。
據說精神科開放病房在這所醫院的四樓。小岬就住在那裏的單人病房中。
她似乎是欲服安眠藥自殺的。劑量足以致死。再晚一步就沒救了。
爲什麽小岬手上會有安眠藥,到現在都不清楚。
可能,是從附近的精神科拿到的吧。但是,如果沒有長時間的接受治療的話,是不可能拿到足以致死的量的安眠藥的。
也就是說,這是很明顯的有計劃的行爲。小岬從很早以前,就想尋死了。
我這樣傻傻的出現在這樣的女人面前,到底是爲了什麽?
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麽啊。
難道只要說“不要尋死啊!”什麽的,就可以了嗎?
難道只要對她吼“還有明天啊!”什麽的,就行了嗎?
這樣的話,在小岬的秘密筆記裏有一大堆。但是這些話,絕對救不了小岬。所以她才一口氣吞下了上百顆安眠藥。
就是說,我根本就什麽都做不了。相對地我不要見她反而會更好。要是被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家裏蹲看望的話,只會讓她更加空虛的吧。
于是,我決定回公寓去。
但是,當我走到正門的時候,腳步卻停了下來。
“……”
我再次,轉頭朝入口走去。
思考不斷的打著轉。
這樣下去的話,可能會持續來回走到夜晚的吧。
“……”
沒完沒了。
我鼓起勇氣,沖進了醫院。
我在接待處領取了‘探病胸章’之後,把胸章別在胸前,走上了通往四樓的樓梯。
四樓整樓都是精神科的開放病房。
這裏從表面上看,和普通的醫院沒什麽區別。雖然說到精神病院,就會讓人想到‘腦葉切開術’,‘拘束服’,‘電擊’等陰暗的東西,但是這裏畢竟是開放病房,實際上是非常清潔和明朗的。
——正當我這麽想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六十歲左右的大媽,蹲在走廊的角落。似乎是住院的患者。
“……”
我加快腳步走向401號病房。
這間單人病房,在走廊的最裏面。
門上貼著名牌。

中原 岬

沒錯了,就是這裏。
我輕輕的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我又稍微用力的敲了一下。
雖然依然沒有回應,但是門因爲我敲門的力量開了。門似乎本來就是半掩著的。
“……小岬?”
我從門縫窺視房間裏面。
她不在。
不在就沒辦法了。回去吧。
“……”
但是既然來了,還是把在途中買的水果禮盒留下吧。
床邊的小櫃子上,不知爲何放著電車時間表。上面有好幾個用紅色圓珠筆做的記號。我拿開厚厚的時間表,將水果禮盒放下。
這時,一張紙條掉到地上。
我撿起那張紙條,看了看。
“山藥真的很美味。所以別了,各位。”
“……”
我把紙條和時間表塞進口袋,沖出醫院。
沖向車站。
太陽快下山了。



真不該讓她住在自由出入的開放病房,應該讓她住在窗戶上封上鐵條的封閉病房的。應該要讓她穿著緊繃的拘束服的。並且應該讓她服用大量能讓人感到幸福的藥物的。爲了不變成這樣,小岬出發去故鄉旅行了。
那應該是尋死之旅吧。
“……圓谷選手,臨終前說是想回到故鄉。然後和父母一起吃山藥。”
“果然每個人臨終前都會要想回故鄉呢”
是這樣的吧。所以小岬也想回故鄉的吧。她大概是想從小時候經常去玩耍的斷崖絕壁的高聳海岬上,一口氣跳入海中吧。
但是,事情可沒這麽順利。因爲我發現了遺書和時間表,算是小岬運氣不好。
照時間表上的記號來看,小岬應該是一小時之前乘上電車的。從現在開始追過去,肯定能趕上。直到目的地,又有錢,只要有效利用出租車的話,就很有可能比小岬更先到達目的地。
所以不需要慌張。
我在夜行列車中,打開途中買的地圖。
尋找著小岬所說的,她小時候經常去玩的海岬。
——有了。就是這裏。
她的故鄉只有一個地點的海岬有名稱。所以肯定是這裏沒錯。
小岬應該是搭乘比我早一班的電車,現在也應該在車上搖搖晃晃吧。應該是混在年末返鄉的旅客之中,准備回到生育自己的故鄉,前往那座被稱爲自殺聖地的海岬的吧。但是她不知道。他不知道我在跟蹤她。我不會讓她逃掉的。
毫無疑問,我肯定能抓到小岬。關于這點不用擔心。應該沒問題。
但是,問題在其他的地方。
找到小岬之後,我到底該說點什麽呢?
“……”
對于她的苦惱,我只知道一丁點兒。我只知道她所有痛苦的表面,不過,多少還是可以推測的。
她已經沒有救了。她的痛苦是一生都無法消除的。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小岬的痛苦應該是所有人共有的痛苦。只是很普通的苦惱罷了。
煩惱著誰都一樣會煩惱的事。而且我,同樣也煩惱著。
即使活著,也沒什麽意義。
只有痛苦。
即使我知道這些,也要阻止她跳海嗎?我有阻止她的權利嗎?
……當然,若是一般人的話,應該會對她隨口說什麽“即使如此也要活下去!”或是“別說喪氣話!”這一類型的話吧。這我還是清楚的。
雖然我很清楚,但是——



當我思考著種種事情的時候,列車到達了目的地。
走出車站,發現這是一座寂寥的鄉下城市。
可能是因爲已經半夜了的原因,車站前的商店街安靜得和鬼城一樣。道路上沒有半個人影。
而且,非常的冷。
天空中下著雪。
不愧爲面對日本海的城市,確實是多雪地帶。
我抓緊大衣的衣領,走向一台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出租車的司機,對于顧客的到來似乎顯得很吃驚。他原本在打瞌睡。稍微上了年紀的他,慌慌張張的抹了抹眼角。
我坐進溫暖的車內,指著地圖告訴他目的地。
“……”
司機露出一臉“你當真嗎?”的表情看著我。
我點點頭。
伴隨著鏈子咔哩咔哩的響聲,出租車開動了。
“……但是客人,這麽晚了,你爲什麽要去那種地方”
“去觀光。請快點。”
十幾分鍾之後,車子開到了沿海的坡道上。
順著坡道向上開到頂之後,車子停了下來。
“……雖然這裏是觀光名地沒錯,但是可什麽都沒有喲”
司機一臉歉意地說。
我付了錢,從出租車上下來。
“……難道說你——算了,反正已經完工了,不會有事了”
然後,出租車開走了。
我環視四周。
真的是個什麽都沒有的地方。或者是說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東西。
大海在右手邊,所以懸崖就應該在那個方向——提供照明的,只有稀稀疏疏的路燈。真是讓人不安心。
總之我先過馬路,從護欄旁走進積雪的小道。
小岬就在這條路的另一邊,應該是這樣。
我踏著沒及腳踝的積雪向前走。小道的左右兩邊都被草叢覆蓋,所以我小心翼翼的走著以防滑倒。每往前一步,天色就黯淡一些。
路燈的光已經照不到這邊了。幾乎是什麽都看不到。但是,草叢分開了。小道走到頭了。展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漆黑的天空,和日本海。沒錯。這裏是海岬的前端部分。雖然太過昏暗有些看不清,但是前方十米左右有個懸崖。終于找到了。到達目的地了!
“……”
但是,小岬呢?
我看看四周。
什麽都看不見。
雖然空中挂著一輪明亮的滿月,但是我的眼睛還沒有習慣黑暗,所以最多只能看到物體的輪廓。但是……四周都沒有見到人影,這點是非常肯定的。
——怎麽回事?我先到一步了嗎。還是小岬到別的地方去了。或者難道——
“……”
心髒,激烈的跳動著。
我打著顫。
……不會不會,怎麽可能。
我到達之前她就跳下去了?不會是這樣的結果吧。
她馬上就會來了。
小岬馬上就會從那條小道走過來的。
我退後幾步,坐到已經掉漆的面朝大海的長椅上。
然後,一直把臉朝著小道,等著小岬的出現。
但是,過了一個小時了。
小岬還是沒來。
小道那邊完全沒有什麽氣息過來。
我抱著頭。
不知不覺地自言自語起來。
“……爲什麽”
“什麽爲什麽?”
“……我來晚了嗎?”
“沒有喲”
“但是小岬她已經——”
“你和我僅僅只差五分鍾喲。可以當偵探了”
“……”
我把臉轉向右邊。
小岬映入眼簾。
她穿著能融入黑夜的黑色大衣,坐在長椅上。
小岬說。
“你終于開口說話了。你一直什麽都不說,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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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怒氣上湧。感覺自己似乎被涮了。我抑制著這種感覺,用盡量溫柔的聲音開口說道。
“好了,回去吧!很冷呀!”
“我不要”
誰跟你“我不要”啊!你這家夥,耍人也要有個限度呀——
雖然我很想這樣罵她,但是我勉強壓住了這股沖動,試著回想過去讀過的《自虐心理學》這本書。
我記得那本書裏記載著這樣的內容:“想要自殺的人,其實是希望有人來救他的。希望有人能聽他講話。我們就盡可能坦誠的,用不采取否定意見的溫柔態度來聽聽他的話吧。”
“用坦誠的”
“不采取否定的”
“溫柔的態度”
這些似乎是關鍵字。
我整理了一下衣領,轉頭面向小岬。用來證明我坦誠的態度。
然後說到。
“不可以死。活下去吧”
小岬微笑起來。那是嘲笑。
雖然我很想讓她知道我究竟是花了多少功夫才到達這裏,但我終究還是忍住了。我用溫柔的語調問她。
“爲什麽突然想自殺?”
“並不是佐藤君的錯喲”
“我當然知道。所以——”
“我只是活累了。”
“……再說具體一點”
“我厭倦了一切。覺得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
這女人一邊微笑,一邊說著這樣抽象的話語。
——她果然是在耍我吧?
“嗯,沒錯。我怎麽會想讓佐滕君來救我嘛。佐滕君不過是個家裏蹲而已。”
我氣血上湧。
“那你就去死吧!”
“嗯,我會去死的”
“假的!是騙你的啦。不要死,死了會下地獄的——”
“你不用這麽慌張呀。其實呢,我早就該死了,我將收集了一年的藥一下全吞了進去。如果沒有被叔叔發現的話,我就成功了。……所以,不管佐滕君你做什麽,我都差不多要死了”
我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海岬上,談論著死不死的問題,這種超越現實的話題。
已經是深夜零點了。
好冷。
小岬的牙齒在打顫。
“反正不管怎麽樣,都會死的喲”
她似乎已經看穿世界了。
“你想阻止的話就來阻止呀,反正你是辦不到的”
看來使用社會通用的概念來阻止她自殺是不可能的了。她完全不知羞恥的強調自己要去死的決心。我反擊了。
“……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小岬,其實你已經不想死了吧?”
這時小岬將手伸進大衣口袋,從裏面拿出了某個金屬物體。
“這裏有把美工刀”
她咔嚓咔嚓的一口氣將刀刃推了出來,宣布說。
“我要用這把刀劃開我的手腕——”
“危險!”我想去抓住小岬的手。
“不要過來!”小岬迅速從長椅上站起來,躲過了我的手。
“我已經不知如何是好了。我腦筋肯定有問題。靠近我的話,我會刺你的!”
她叫著,將拿著刀的右手向前伸出,將左手背到身後——擺出像擊劍似的姿勢。
“……你這是幹嘛?”
“我之前在圖書館裏看到過一本叫《The 殺人術》的書,然後學會的。………西西裏的匕首格鬥術”
“………”
小岬與我拉開數米距離,似乎是爲了威嚇我,不斷地揮舞著小刀。
“你也傻眼了吧?明明是特地來救我的,但是我卻這樣對待你,讓你傻眼了吧?但是呢,我也沒辦法呀。……佐滕君你肯定是這樣打算的吧?一定是想帥氣的拯救想自殺的傻女孩吧?但是,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啊!”
我完全看不到背著月光的小岬的身姿。不知道她的臉上現在帶著什麽樣的表情。但是——雖然她的話像是開玩笑,但實際上不是。這點我可以肯定。
所以我正色道。
“……如果我說我從心底裏喜歡小岬,你會怎麽做?”
“不會做什麽。已經結束了。因爲佐滕君,終究是個家裏蹲。很快就會變心的。而且,你其實並不是真心喜歡我的吧?若是沒人能從頭到腳都屬于我的話,我還不如死了的好。所以,我的願望,根本就沒人可以實現。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不管怎樣,我還是要死——”
“我喜歡你!我愛你!求求你不要死!”
“哈哈哈,你說話好有趣呀佐滕君。不過不行喲。我要死!”
總覺得我們之間的對話充滿了少女漫畫台詞的風格。
但是另一方,我很清楚喜歡啦,討厭啦,這樣的話都不重要。問題大概在更深更根本的地方。我應該想辦法說明這一點。轉化成語言,必須讓小岬也知道。但是不管什麽語言,都稍縱即逝。出口的瞬間便失去了意義。
我不明白。
怎麽辦。我想怎麽辦。我在想什麽啊——
我覺得死了也沒什麽的。
結果是一樣的。只是早晚的事。反正就算活下去,也盡是痛苦的事,很辛苦。很沒有意義。沒有活著的意義。死了更好。這結論非常的有道理,誰都沒法反駁。
至少我是沒辦法反駁的。我想一定沒有人比我更不適合扮演阻止他人自殺的角色了。
“……但是不行的”我開始胡編。
“別說想要死”我說著虛假的話。
我順勢朝揮舞著美工刀的小岬靠近了一步,小岬退了一部步。我不管她繼續前進,蠻橫的伸出右手。
在碰到小岬的身體前,刀刃劃開了我的右手。
過了半秒鍾,血流了出來。
滴在地上,將雪染紅。
很痛,但是這種同感卻非常的美妙。
小岬一臉茫然的看著沾著血的美工刀。
我笑了。
小岬露出一副快哭了的神情。
冷風吹過,揚起片片雪花。
然後,我終于明白了。
我終于領悟到我該做什麽了。
要讓這個女孩活下去。
要拯救這個女孩。
——但是,要怎麽做呢?
我這樣的家裏蹲,真的有改變他人的力量嗎?那是不可能的吧?我是否改秤秤自己的分量?怎麽做?
“………”
但是,應該有能順利解決問題的方法。我有這種感覺。應該有方法能完美解決一切。應該有方法能讓我的願望,小岬的願望,全部都實現。我應該知道這個方法的。
消除她的痛苦。讓她能開朗的生活。賦予她迎向明天的活力,生存的動力。
那個方法,那種做法。我應該是知道的呀。
——這個女孩曾經說過。
“要是這麽可惡的神存在的話,我們反而可以健康的生活。只要把不幸全部推給神就可以了,而相對的,我們不就能安心了嗎?”
“……若是信神的話,就會幸福的喲。雖然神很壞,但是即使如此,我覺得還是一定會幸福的”
“問題是我的想象力過于貧乏,沒辦法完全信神。——如果能像聖經裏說的那樣,在我面前發生偉大的奇迹的話就好了。”
她很想相信神。但是,她的神是壞人。是萬惡的根源。
小岬說過,如果自己能相信這種惡人的確實存在,她就能活下去。她還說過,只要在她面前出現指示出惡人存在的奇迹的話,她就能活下去。
“………”
那麽就讓我來,實現你的願望吧。
這個方法——無限的困難,辛苦,將會伴隨著巨大的犧牲吧。但是這是我的願望。犧牲自己拯救女主角,這是作爲一個主人翁最棒的行爲。
啊啊,好想炫耀給山崎看呀。
我現在活著。愉快的燃燒自己的生命。這就是生存的實感。我想擡頭挺胸的向他炫耀。
沒錯。仔細想想,這可真是個戲劇化的夜晚呀。揮舞著美工刀的女孩,和想讓那女孩打消自殺念頭的我。多麽的感人呀。
既然如此我應該就有話說了。在這樣的狀況下,我應該可以講出很炫的台詞。但是小岬在發抖。我大概也在發抖。我感到恐懼。但是我拿出了勇氣。
二十二年的記憶,在腦海中翻湧。我覺得我的人生就是爲這一刻而存在的。我一定要讓這個女孩活下去。這就是我的使命。
若不這樣做就毫無意義。就沒有生存的意義。就沒有活了以後再死的意義。現在,我完全明白了。我知曉了一切,將一切事情都串聯起來。
害怕得瑟瑟發抖的小岬,我要拯救她。我要豁出性命拯救她。這種情節的發展正是我期望的。通往結局的條件都已經集齊了,已經到最後了。只需要我的台詞,只需要這,就能讓結局的這幕戲開演。所以,我要站起來,挺身而出。讓小岬發現生活的意義。這是幸福結局啊。但是好可怕。誰來救救我——
“……”
即使如此,我還是拿出勇氣。
抱住發抖的小岬。
“……不是小岬的錯”
用力抱住她,在他耳邊輕聲說。
“小岬完全沒有錯。一點錯都沒有。”
小岬很纖細。她變瘦了。她瑟瑟發抖,緊緊抓著我不放。而黑夜就將我們緊緊包裹。
這是個強風四起的夜晚。這是個雪花紛飛的夜晚。這是個孤獨深邃,讓人難耐的夜晚。
爲何如此悲傷?爲何如此寂寞?你知道理由嗎?
——啊啊,我知道的喲。因爲我們馬上就要分別。馬上就要說永別了。但是我們在發抖。我們一直很孤獨。一直很寂寞。但是這是很平常的事。是理所當然的事。誰都一樣。所以不要埋怨自己。不要憎恨自己。該憎恨的對象在別處。我知道那是誰。
“……沒錯。壞人另有其人。令小岬痛苦不堪的另有其人。”
你沒有必要悲傷。完全沒有必要。
爲什麽需要悲傷呢?
你如果總是如此的痛苦寂寞,那就太沒道理了。不覺得奇怪嗎?不是很奇怪嗎。
所以,一定有元凶存在。一定有讓你痛苦的壞人存在。
所以——所以呀。
“所以,這個世界上是存在‘陰謀’的喲”
但是,從他人口中煞有介事說出的陰謀, 99%以上僅僅是妄想,或是有目的的大騙局。
比如走進書店的時候總能醒目映入眼簾的「摧毀了日本經濟的猶太人大陰謀!」「隱藏與外星人之間的秘約的CIA的超陰謀!」之類的書籍,全部是無聊而單純的妄想罷了。
“可是,盡管如此,雖然概率極其的小,還是存在著悟出了真正「陰謀」的人。而此時,有人會親眼目睹暗地裏進行著的陰謀。”
那人是誰?
就是我。
那麽敵人的名字是?
我知道它的名字。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令我們痛苦不堪的,小岬希望其存在的,邪惡的神。
它的名字是……
NHK。
就是這樣。我現在想起所有的事了。敵人的名字。自己的使命。自己存在的理由。活到今天的原因。不斷虛度光陰,過著愚蠢的每一天的意義。
——沒錯。我的一生,就是爲了拯救你而存在的。那大概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所以聽我說!我將小岬緊緊抱住,不讓她逃走,誠懇,仔細,快速的對她進行說明。
“聽好了小岬,這個世界上存在著一個邪惡組織。它叫NHK。NHK是個巨大的組織。是個勢力遍布世界,邪惡的秘密組織。它總是令我們痛苦。全部都是NHK的錯。也許過去在你身邊發生的壞事,都是NHK搞、的鬼。一切都是NHK的錯!……不過NHK這個名字只是爲了方便稱呼。名字管它怎樣都好。如果你不喜歡NHK這個名字,隨你喜歡怎麽叫都可以。就算叫它撒旦也沒關系。或者叫它惡神也可以。都是一樣。”
沒錯,名字沒什麽。名字只是爲了方便溝通而已。NHK就是讓自己痛苦的假想的敵人。這才是它的本質。
NHK——假設按學姐的說法,它就是‘日本軟弱協會’。因爲她總是很軟弱。精神和肉體都很軟弱。不要再割腕了。獲得幸福吧。
而按小岬的情況來看,NHK就是‘日本悲觀協會’。小岬因爲與生俱來的不幸,令她總是很悲觀。她總是帶著‘我活著真是對不起’,‘但是不要討厭我’這樣的悲觀態度。
而我的NHK呢——
“我會變成家裏蹲,都是NHK的錯。小岬之所以會如此痛苦,也是他們害的。這就是事實。我從某些渠道,得知了這條真理。然後,我和他們戰鬥。一直和他們戰鬥。……但是,已經不行了。他們的魔手終于伸向我了。我馬上就要被他們殺掉了。但是小岬你不會有事的。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
小岬對說著不知所謂的話的我,顯露出了明顯的畏懼。
我放開小岬,朝後退了一步。
我會讓你看見奇迹的。會讓你見到證明NHK存在的最棒的奇迹的。會讓你見到與NHK作戰的戰士的英姿。我要打倒NHK 。
只要這麽做,小岬就會相信我說的話。就能面帶笑容的活下去了吧。也不會再憎恨自己了吧。也會改變那悲觀的個性了吧。
順便,對了。至死不渝的愛也給你吧。你很害怕,你害怕被人討厭,害怕他人變心。但是,已經不要緊了。我是不會變心的。我喜歡你。這份心意,已經永遠不會改變了。
因爲——
“嗚啊啊啊啊啊!已經不行了!NHK的精神攻擊!”我誇張地抱著頭,在小岬面前的雪地上滾來滾去。
“看到我的頭腦不對勁了嗎?若是這樣,那就是NHK害的。我馬上就要被殺了!會被NHK所殺!我要報一箭之仇!你看著吧——”
然後,我爬起來,迅速的沖了起來。
朝著懸崖沖去。
開始是緩慢的。
“永別了小岬!我的腳自己動了。我會被NHK殺掉。但是,我會在死之前,向NHK進行報複。打倒NHK的!”
接著速度加快。
“沒錯!只有舍棄性命的特攻才能打倒NHK。必須要燃燒生命的特供才行。所以,我要上了。——你的生命由我來守護!”
已經是全力奔跑了。
我用盡力氣,朝著夜空奔去。懸崖已經近在眼前了。
啊啊,我要跳下去了。我要跳海了。要進行特攻。
通過我最後的愚蠢行爲,應該能讓小岬相信邪惡組織的存在的吧。而通過我的特攻,讓她發現邪惡組織已被消滅。那樣就能帶給她幸福的吧。
即是如此,小岬完全沒有必要覺得有什麽罪惡感。
因爲這一切都是我自身的願望。我一直都想尋死。
我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並且拯救小岬。這真是一箭雙雕的做法啊。想死的是我,我一直都想要死。我甚至嘗試過要餓死自己。但是我做不到。我這樣的意志薄弱的人,根本忍受不了絕食的痛苦。四天就到極限了。所以我才爲了賺吃飯的錢而出來工作。那是我死前的一份工作。我在尋找死的場所。也就是說,我比起你來,腦筋更不正常。我比起你來,更加的精神異常。因爲,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根本不會采取這樣的行動的吧?
所以小岬,你要一邊看著我,一邊接受我對你的愛。
我馬上就要死了。但是小岬你要活著。
我會打倒NHK的。我會幹掉邪惡組織的。你要相信這個事實。這樣你就能生活下去了。小岬就能活下去了。
所以你要好好將我的特攻行動印入腦中。
——喂,你看到了嗎?我右手中拿著的淡淡發光的革命炸彈,你看到了嗎?這是山崎猶豫著沒有使用的革命炸彈。是爲了打倒壞人破壞地球的炸彈啊。它的威力很小,要炸掉NHK顯得太弱了。但是,絕對能消滅這個渺小,悲慘,無聊的生物,就是我。我死了以後,我的NHK也會被消滅。因爲,NHK是神。是世界。我一死,我的世界就被消滅了。NHK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以。
所以我才會抱著幻想中的革命炸彈,雄赳赳的進行特攻行動。
我要死。
我馬上就要跳下懸崖。
背後的小岬似乎在喊著什麽,但是那聲音已經傳不到我的耳中。已經沒有人能阻止我了。
啊啊,好爽啊。
乘著夜風向前急奔的我的姿態。
啊啊,感覺太棒了。
奔跑在暗夜中的海岬上的這種爽快感。
但是,好可怕。
我不想死。
但是,活著又沒什麽意義。
也不想活。
我馬上就要死了。
斷崖離我只有數米遠了。再過一下,我的心髒再跳一下之後。我就會飛上天際。
還有幾步。
我用力的揮舞手臂,全力跨出右腳——然後我就可以跳下去了。我終于可以解脫了。脫離六帖一間的小公寓,不斷向上攀升,向著寬闊的天空脫身而去。我跳起來了。飛起來了。
啊啊,還有一會兒。
馬上就要跳了。
我利用跳遠的要領,跳進日本海。我飛出去了。
飛了。
我飛起來了。
我在飛啊!兩腳已經離開地面。
我的身體漂浮在空中。
再過一會兒。我的身體就會開始下墜。
向下墜,掉進日本海。
離結局已經不遠了。
就如同山崎作的成人遊戲一樣,我對NHK發動了特攻。爲了守護女主角,進行最後的戰鬥。那遊戲的劇本,就是我的願望。依照那個願望,我會去死。
然後就是最棒的幸福結局了。
我馬上就能,得救了——

——但是就在這時。
我突然想起一件讓我有些介意的事。就是那款遊戲的結局。我想不起它的結局。遊戲的主人翁,戰勝了邪惡組織了嗎?或者說遊戲有結局嗎?
“不可能贏的”,不知誰說了這麽一句。
或許是夢,
我也許早就昏過去了。
但是,在空中飛舞的我眼前展現的是,漆黑的日本海和鮮亮的星空。
然後我,看見了他們。
他們正在嘲笑我。
我的身體馬上就要下墜。我馬上就會死了。應該是這樣。
但是——
他們說道,“快想起來”
——這個海岬因爲發生太多墜崖事故,所以做好了防護工程了。
革命炸彈消失了。沒有爆炸。
我吼道。
“這就是你們的做法嗎!太卑鄙了!”
但是卻沒有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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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9 10:39:47 |只看該作者

終章 NHKにようこそ!

“春天到了。”
“我依舊還是家裏蹲”
“爲什麽--”

(這個困擾佐藤的問題依舊沒有解決。他也依舊還是在憂郁這一切。可盡管那樣,外邊的櫻花也一樣開的很燦爛。)

好象有種被全世界放棄了的感覺。好象有種被全人類看成白癡的感覺。
例如山崎那個家夥,給我的留言中,有那麽一段場景,一個美麗端莊的少婦和藹的對我笑著。“其實我也快要結婚了,鄉下結婚都很早。家人總是催促我快結婚快結婚的。如果我試著去看一看相親的話,或許已經有成果了。還真是對了!”最近還真變成了好色的LOLI控也能享受的時代了。去死吧,下地獄吧!
順便話說前輩也寄來了賀年片。“我的家可是豪宅哦~,我們也很恩愛。馬上就要有小寶寶啦~”還真好象很幸福的樣子,可惡。下地獄吧!
那個小岬更是,現在可以說是人生頂峰了。回到大伯家之後她當然會被狠狠的訓斥,然後進行海一般深的反省。結果那天就會來找我。“你覺得怎麽樣才算是表達自己的歉意呢”“很好的生活下去,那樣不就很好了麽”“添了現在連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大麻煩,僅僅是那樣不夠吧。還是,那個,想誠心誠意的感謝和道歉。”“大伯還是很有錢的吧。那麽你就去學習吧,試著考上大學。你不是很想接受考驗嗎”
當時是沒加考慮就給了自己的建議。結果幾個月後,那竟成爲了現實!今年春天她就是大學生了!雖然那所大學我也可以考上,所以並不太驚訝,但……那個女人是大學了,而我還是無業加禦宅。啊,已經不行啦,全都下地獄吧!但是--詛咒人,會有兩種情況。而我這,僅僅是爲了改變一下心情,也就相當于祝福大家一樣。“……你們大家,即便是下地獄,也給我去努力吧”
我也打算適當的努力了。因爲孤獨無力而打算努力了。而原因--就是這頁紙。從秘密筆記上撕下的契約書。凝視著契約書也只能努力了。

那夜——
我飛了起來,又落了下去。

(這個白癡跳崖了。但被防止事故的柵欄救了。此時此景竟異常美麗。但他沒臉回去,沒臉見小岬,但也沒勇氣繼續跳下去。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了。小岬。)

小岬試著拉我上去,而我卻沒去抓他,只是自己拼命的往上爬。一次,兩次,三次……手已經出血了,也終于上來了。小岬握住了我的手。而我卻使勁的揮開了它。劃過她的臉夾血都濺到了她的臉上。她並沒有去擦拭,而把我撲倒。我想推開她,但意想不到竟然沒有成功。最後僅僅是扶著她顫抖的肩。她舉起了也在顫抖的拳頭,揮在了我的身上,一次,兩次……
女人還真是不知道深淺的啊~恢複意識的第1句話,就是“不可以去死啊”我沒有回答,只是沈沒。她卻一拳打在了我的臉上,“不要你死啊!”出于不想再被打,我也只好點頭了。。。

(天很冷,很難說是否會凍死在這。本以爲小岬已經回家的,但結果……)

“打車都需要一小時的路程—”
“嗯,到車站就天亮了”
我絕望了。
結果小岬卻拉著我走了起來。
“這附近有個廢屋”
“廢屋?”
“我的家”
……
破舊的屋子裏,兩人談起了小岬的名字。
“我雖然不記得父親的樣子了,但卻是他給我起的名字。這附近都是很壯麗的山崖,所以就起了岬。很合適的名字呢”
“……最後想問你NHK到底是什麽。”
“我也在考慮我的NHK”
“啊?”
“有點黑,我想把油燈點燃——還是算了,反正也能看清字。”
很快的說完,就拿圓珠筆寫了起來。
“嗯,完成了。”
將那頁撕了下來遞給了我。
借著月光,我仰頭凝視著筆記便條看了起來。

NHK(日本人質交換會)の入會契約書

  人質交換會の趣旨
   會員同士で人質を交換します。自分の命を人質として、互いに差し出すのです。つまり
  「あんたが死んだら俺も死ぬぞコラ!」という事です。そうすると、あたかも核保有國の冷
  戦下における睨《にら》み合いのごとく身動きがとれなくなって、死にたくなっても死ねなくなります。
   ですが「あんたが死んだって、そんなのどうでもいいよ」という狀況になると、この會の
  システムは破綻《はたん》します。そうならないように気をつけましょう。

     NHK會長、中原岬
     會員一號「    」
(意思大概是:與會員交換做人質,把自己的生命當作人質,爲對方活著。“看好了!你死了我也會死掉!”就這樣。所以有了這個即使你想死,也死不了了。但是,“如果你死了,也無所謂。”也有這種情況出現的破綻。所以請注意那個。)

“快啊,簽字!”
我接過筆。
但有點猶豫。
結果不還是一無所成麽。
也沒改變什麽。
那麽向將來好好的活下去麽?
雖然還是煩惱了一下,但結果還是簽字了。
小岬搶過契約書,拉著我的肩靠近了她。
如此進的對視。
然後她放聲大叫。
“歡迎加入NHK!”

……雖然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但盡力的去努力吧。
發呆中,我那樣下了決心。
NHK會員第1號,佐藤達廣誕生了。

——完——

能天使(四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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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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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二十世紀初,日本全國掀起一股“家裏蹲”風潮。
因爲我是個眼尖的男人,所以我想趁著這股風潮大撈一筆。
“來寫本家裏蹲小說出名吧!”“用家裏蹲小說成爲暢銷書作家吧!”“然後拿著版稅區夏威夷玩吧!”“威基基黃金海岸啊!”
夢想無限擴展。但是,當我提筆開始寫的時候,我後悔了。好辛苦呀。
讓現實中的家裏蹲,寫家裏蹲小說會變成怎麽樣?
想當然的,我得拿自己的親身體驗來進行創作。我必須寫出自己的經曆。
當然能,小說是虛構的,就算其中出現與自己相似的角色,但是他是他,我是我。即使我們口頭禅一樣,住在同一間公寓,我跟他還是沒有任何關系。我們居住的世界不同。
盡管如此,但果然還是很辛苦。很丟臉。我覺得這根本是向全世界公開自己的恥辱。甚至陷入妄想之中。
我認真地想過,“大家會不會暗地裏嘲笑寫出這種小說的我?”
其實,我到現在都無法客觀的閱讀這本小說。
每次重看都會出現輕微的精神錯亂。冷汗直冒。
每次讀到特定的情節時,我都有股想要把存儲文檔的計算機扔出窗外的沖動。而另一些情節,又會讓我想要躲到人迹罕至的印度深山裏出家。
我想,那大概是因爲作品中提到的主題對我來說並不是過去式,而是現在進行時吧。
我沒法用懷舊的心情來想“那時我真年輕啊”
一切都是眼前正在發生的問題。
所以總之我試著寫到了最後。盡量寫出能寫的東西。
然後完成的就是這本小說。
當我紅著臉重讀這本小說的時候——會怎麽樣呢?
心情好的時候會覺得“很不錯!我真是天才!”,低落的時候,會覺得“寫出這種東西的我真的是差透了!該去死啊!”。但我覺得我應該是“能寫的都寫了”,只有這點我應該可以確定。
那麽接下來,大家好。我是泷本龍彥。
這是我的第二本書,也是我第二次寫後記。
這次我也受到多方的照顧。真誠感謝與這本書相關的所有的人,以及支持本書的讀者們。
今後我會繼續加油的,我會全力加油的。

                         二OO一年     泷本龍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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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30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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