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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引劍珠][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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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0:48: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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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瑰寶——鏤文犀、引劍珠一出江湖,便引來群雄爭鬥,眾人窺伺。十幾年前,引劍珠導出白衣劍客的一場生死之爭;鏤文犀招致南海門的一場空前殺劫。如今,擁有這兩件珍寶的主人翁韋宗方將會面臨什麼呢……
  本書場面宏大,內容廣搏。作者沒有著力描繪人類之間的血腥殘殺,把筆下的武林豪傑神化,而是賦於人物靈性與情感,把主人翁在親情與仇敵,正義和邪惡面前的內心世界展示無遺。更兼美女之麗質柔情,兼魔頭之鬼氣驚人。尤其是三位紅粉佳人對主人翁用情的專一,追求的執著。更是引人入勝,使人遐想聯翩。人物的描寫更顯細膩入化,惟妙惟肖,躍然紙上。使讀者有一睹為快之感。




第01章 生死之爭        第02章 嗜酒毒蟒        第03章 怪劍招
第04章 群英會        第05章 飛刀逞兇        第06章 鐵令退敵
第07章 爾虞我詐        第08章 保釋外出        第09章 綠衣之戀
第10章 聽者有心        第11章 橫山逸士        第12章 樑上君子
第13章 醜女多情        第14章 舍利為餌        第15章 妍丑之爭
第16章 抱劍書生        第17章 移交鐵筆        第18章 奇峰突起
第19章 泌姆山窟        第20章 各不相讓        第21章 死門
第22章 陷阱        第23章 少長咸集        第24章 土地開口
第25章 犀辯        第26章 情仇        第27章 有珠引劍
第28章 霹靂三劍        第29章 七里奇毒        第30章 李代桃僵
第31章 唬住禿尾        第32章 談笑問供        第33章 撲朔迷離
第34章 再中奇毒        第35章 指揮若定        第36章 計中計
第37章 山頂奇遇        第38章 一著失算        第39章 兒女情長
第40章 老龍化身        第41章 往事如繪        第42章 故園易主
第43章 真偽莫辯        第44章 多事之秋        第45章 玲瓏山館
第46章 是非莫辨        第47章 乘虛而入        第48章 真像大白
第49章 將錯就錯        第50章 誤打誤撞        第51章 毒雲出峽
第52章 白沙枯井        第53章 尼庵隱秘        第54章 以真易假
第55章 毒女深情        第56章 禁地探秘        第57章 真假莫辨
第58章 進出自如        第59章 各展其毒        第60章 數語退敵
第61章 分頭搜索        第62章 請君入甕        第63章 詭異伎倆
第64章 不可思議        第65章 雙重迷魂        第66章 山鼠解圍
第67章 鳩磐老妖        第68章 武林一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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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0:50:01 |只看該作者
第01章 生死之爭
    浦江有名的仙華山,俗名仙姑山,山頂上有一塊寬廣的平地。向下望去,但見群巒
糾結,林壑微茫,浦陽江像一條白練,長蛇似的在山腳下蜿蜒著。
    月到中秋分外明,這是中秋晚上,明月當空,清光如水。仙華山頂,那片平台上,
這時正有一個白衣人,臨風悄立。
    此人身材頎長,修眉朗目,年約三十出頭,腰間懸一柄白穗長劍,瀟灑之中,另有
一股凜然英氣!
    中秋佳節,登臨名山,應該是賞月來的了,但他一雙炯炯精眸,只是凝注著遠處,
好像是在等候什麼人,並不是賞月來的?沙!他身後樹林中響起極其輕微的風吹落葉之
聲!
    白衣人似有所覺,迅速轉身,目光電射,沉聲喝道:「什麼人?」
    他喝聲出口,只聽林中一聲朗笑,緩步走出一個人來!這人也是一身白衣,身形頎
長,修眉朗目年約三十出頭,腰懸白穗長劍,神態飄逸。
    無論從面貌、身材、服飾、神態和兵刃上瞧去,這人莫不和先到的白衣人完全相同。
    就像你照著一面大鏡子,所看的自己一樣!
    先到的白衣人微微一怔,立即面容一肅,問道:「朋友是誰?」
    後來的白衣人劍眉一軒,朗笑道:「兄弟是誰?朋友既能扮得惟妙惟肖,何用再問?
只是今晚此地兄弟和一位朋友有約在先,朋友依兄弟相勸,還是盡速離去的好。」
    先到的白衣人雙目精芒閃動,沉聲笑道:「朋友可知今晚和兄弟在此相約的是何等
人物?」
    後來的白衣人神態從容不迫,也自沉聲一笑,道:「兄弟既然應約而來,豈會不知
對方是誰?所以兄弟勸你盡速離開此地。」
    這兩人,不但相貌、衣著、神態、舉動、一模一樣,甚至連說話的聲調,竟也完全
相同!
    先到的白衣人劍眉微微一皺突然虎的向前跨上一步,目往後來的白衣人沉聲問道:
「朋友到底是誰?」
    後來到的白衣人大笑道:「問得好,這句話,也正是兄弟急於向朋友請教的。」
    先到的白衣人仰臉發出一陣清越長笑,笑聲鏗然!
    後到的白衣人怔道:「朋友有何笑之處?」
    先來的白衣人笑聲一歇,忽然拱拱手正容道:「朋友倣傚兄弟果然惟妙惟肖,想來
當是熟人無疑,只是今晚這場約會,對方凶名久著,來者不善,兄弟自問毫無勝算,不
願牽累朋友,兄台何苦假扮兄弟趕來此地……」
    後來的白衣人沒待對方說完,同樣拱手作揖道:「是了,兄台心急友難,這份高誼
兄弟永銘不忘,正如兄台所說,今晚之事,兄弟為形勢所迫,不得不來,見台友誼已盡,
還是聽兄弟相勸,及早離開的好。」
    說到這裡,連連拱手,意似道謝。
    先來的白衣人靜聆對方說話,兩道目光,不住的向後來的白衣人身上打量,敢情是
在竭力搜索對方破綻。
    突然他身形平直放進,一下掠到了後來的白衣人的面前。兩人面對面一比之下,後
來的白衣人顯然比他低了半個肩頭!
    先到的白衣人恍然若有所悟,激動的道:「你……是……」
    驀聽山腳下傳來一聲淒厲刺耳的劃空長笑,只震得群山鳴響……先來的白衣人神情
更是激動,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立即沉喝道:「你還不快走?」
    後來的白衣人神情更是激動,急急說道:「要走的應該是你……」
    話聲未落,只聽有人接口陰笑道:「你們誰也別想走了!」聲音陰森,聽來刺耳已
極!
    兩個白衣人心頭雖然各自一震,暗暗驚詫,對方來的好快,但身子依然卓立如故,
夜風中,兩襲白衣隨風飄拂,顯得頗為安詳瀟灑!
    一團黑影,人隨聲到,在兩人身前飛落,現出一個五十開外身穿綠袍的老人!
    他那張黑瘦詭譎的臉上,隱露獰笑,目光瞥過兩人,微哂道:「老朽沒想到江湖上
大名鼎鼎的白衣劍客,居然會找替身,哈哈,老朽如果遲到一步,說不定兩位之中,准
有一個會悄然溜走……」
    先來的白衣人雙目精芒陡射,凜然道:「尊駕把在下看作何等樣人?」
    後來的白衣人朗笑道:「在下既敢前來踐約,不見真章,未必會走。」
    綠袍老人分別打量了他們一會,似也分不出兩人孰真孰偽,口中陰嘿一聲,點點頭
道:「高明,兩位果然裝扮的惟妙惟肖,但老朽不在乎你們誰真誰假,既然赴約而來,
老朽只想請問一句,東西帶來了嗎?」
    先到的白衣人凜然道:「師門之物,不容邪魔覬視,尊駕勝了我手中長劍,再問不
遲。
    後來的白衣人搶著道:「東西就在我身上,只要你勝了我手中長劍,自當奉上。」
    綠袍老人獰笑道:「很好,你們人有真假兩個,東西自然也準備了真假兩份,哈哈,
老朽自然照單全收,要動手,你們就一起上吧!」
    話聲一落,振腕間,從大袖中飛出一支通體烏光閃閃的細長蛇頭軟鞭,左手輕輕在
鞭身上一掄,眼中綠光暴射,沉喝道:「來吧,老朽不耐久等。」
    「嗆」!「嗆」!兩個白衣人幾乎是同時掣出長劍,但後來的白衣人突然雙肩一晃,
搶在先來的白衣人前面,橫劍喝道:「在下領教!」
    「嘶」!一道耀國銀虹,快逾閃電倏然由他身邊飛起,劍身劃過,泛起層層寒氣!
    先來的白衣人劍到人到,一下攔在後來的白衣人身前,雙目神光電射,沉叱道:
「你退下去!」
    他喝聲不響,但洋溢著一份令人不敢逼視的凜然氣質。
    後來的白衣人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先來的白衣人不再理他,目光抬處,朝綠袍老人道:「尊駕請賜招吧!」
    綠袍老人濃嘿一聲:「好!」
    振腕一揮,細長蛇鞭盤空一旋,嘯如龍吟,蛇頭連擺,直向先來的白衣人當胸點去,
分點胸前三處大穴!
    這老魔頭暴怒之下,當真出手如電,又快又狠!
    先來的白衣人看他第一招上就有這等威勢,心頭甚感驚駭,暗道:「無怪這魔頭名
震武林,武功確有過人之處!」
    左手劍訣斜揚,右手長劍一招「三星當戶」,迎著封出!後來的白衣人眼看兩人已
經動上了手,不禁暗暗歎息一聲,只好退後幾步。
    瞬息之間,雙方已走了七八個照面。
    綠袍老人在幾招拚搏之中,已看出對方劍法,綿密無間,已臻上乘,平日縱然自視
甚高,這回卻也不敢小覷對方!
    先到的白衣人更是深知綠袍老人的來厲,自己就是豁出命去,能否是他對手,還很
難說,是以一上場,就以守代攻,先求自保。
    兩人心中想著,手底招式,卻隱隱漸轉凌厲,五十招過後,兩丈方圓,已全在重重
鞭影和嘶嘶劍風之中!
    綠袍老人久戰無功,不由被激得怒火迸發,雙目綠光磷磷,猛地抽身後退兩步,怪
笑道:「白衣劍客果然名不虛傳,再接老朽幾鞭試試!」
    一襲綠袍,鼓蕩得獵獵作響,身後如風,細長蛇鞭一圈之間,鞭勢倏變。
    剎那間,腥風四起,鞭影大盛,宛如一片洶湧波濤,滾滾捲來!
    先來的白衣人劍法造詣雖深,也難以封架得住這排山倒海一般的鞭勢,立時被逼得
手忙腳亂,連連後退,心頭大生驚駭,暗想:「自己要是再像這般打下去,勢必傷在他
鞭下不可,不如趁現下尚有反擊之力,和他冒險一拚!」
    心念轉動,立即暗運真力,口中朗笑道:「好鞭法,你也接我三劍!」
    劍隨聲發,突然施出師門絕學「霹靂三震」,借勢反擊,手腕伸縮之間,接連攻出
三劍!三劍迴環出手,果然不同凡響,但見劍尖連顫,接連劃出一片銀虹,猛向鞭影中
衝去;精芒冷電,宛如迅雷迸發,狂颶掠空,隱隱挾著動人心魄的風雷之聲!劍鞭交接,
響起一陣「鏘」「鏘」輕震,劍光鞭影,同時倏然斂去!
    綠袍老人臉色獰厲,直被震得蛇鞭脫手,腳下連退三步!先來的白衣人也在此時,
突覺執劍右腕,微微一疼,生似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傷口奇癢,自腕至肘,半條右臂,
立感麻木。
    「噹」的一聲,長劍墜地!
    後來的白衣人見狀大驚,急叫一聲「快快閉住右肘曲池穴,別讓蛇毒蔓延!」
    手中長劍一挺,身如風發,直向綠袍老人欺去,口中大喝道:「老賊,解藥呢?」
    綠袍老人身形後退之際,右手一招,被震脫手的細長蛇菱,在空中打了一個轉折,
呼的一聲,朝他手中投去。蛇鞭入手,一抖手,朝後來的白衣人劍上揮去,厲笑道:
「不錯,還有你也放過不得!」
    後來的白衣人心裡暗暗冷笑:「焉知我手上這柄不帶光芒的鐵劍,乃是新金切玉的
寶刃。」
    劍光一挑,不避不讓,迎著削去!
    雙方勢道極快,劍鞭一接,「嗤」的一聲,綠袍老人只覺手上一輕,自己仗以成名,
週身不受刀劍的一條鐵鱗竹節蛇,已被對方長劍削斷,掌中只握了半截蛇尾。心頭狂怒,
暴喝一聲,高大身軀,快擬閃電,直欺而上,左手一掌,閃電朝白衣人當胸直劈過去。
    這一掌他暴怒之下擊出,凌厲強猛的潛力,隨掌而出,罡風激盪,帶起呼嘯之聲,
有如排山倒海般撞去,威勢嚇人!
    後來的白衣人,一劍削斷了對方蛇鞭,但鐵鱗竹節蛇乃是柔軟之物,被他劍鋒削過,
蛇身截斷,勢道未竭,尤其那蛇一痛之後,上半截身子,凌空急撲,依然像箭一般射來!
    後來的白衣人沒防到有此一著,腥風撲面,幾乎被蛇咬上,心頭大驚,匆忙之中,
把頭一偏,揮劍護面。劍尖朝上一圈,湛堪把蛇挑開,綠袍老人的掌風,也撞到身前,
心頭暗暗一凜,這老魔頭功夫還真深厚!一提丹田真氣,身子飄空而起,橫向左側飛去。
    綠袍老人此刻恨不得把白衣人立劈掌下,那還容他躲閃。一擊未中,向前疾衝而來
的身子停也沒停,一個轉身左手一招,帶轉擊出的力道,右手同時拍出,隨著追擊過來。
排山狂飆,頓時由直擊變為橫掃,而且這一擊,經他中途加力,威勢較剛才尤為猛惡!
    後來的白衣人突然站停身子,右手長劍,迅疾交到左手,右掌當胸直豎,神情肅然,
沉喝道:「老匹夫,你當在下怕你不成?」
    豎胸右掌,忽然朝前直送而出!
    「嗤」!一聲極其輕微細長的聲音響處,綠袍老人籠罩了四五尺方圓的強猛掌風,
登時好像被白衣人這一掌對半剖了開來!
    「修羅刀……」
    綠袍老人驚駭聲中,好像受創不輕,夾著淒厲長嘯,漸漸遠去。
    後來的白衣人臉色蒼白,不住的喘息,但他連運功調息都來不及,收劍入匣,立即
回身抱起先到的白衣人,如飛朝山下奔去。
    又是丹桂飄香的八月了!
    白玉盤似的月亮,高懸中天,你已經看不出它有什麼地方不圓?但它還只是十四!
    懷玉山麓,一所簡樸的茅屋前面,月光下,正有一個英俊少年,身形遊走,一掌接
連一掌的悠然施出!看他掌勢,似是並不用力,雙手劃著圓圈,若斷若續,但每一掌出
手之際,都帶著絲絲微風。
    明眼人一望而知,這少年使的正是武當內家正宗的「太極掌!」
    半個時辰過去,少年人練的一套掌法,已快近尾聲。忽然他拗步旋身,右臂內彎,
右手劃了一個圓圈,手掌直豎,閃電向前切去!
    「嘶」……一股內勁,由掌緣透出,喀喇一聲,六尺外一株碗口粗毛竹,應手斷為
兩截!
    少年人似乎吃了一驚,他只是一時興起,真想不到自己這輕輕一掌,竟會有這樣大
的力道。
    過去一瞧,毛竹折斷之處,竟然如同利刃刀削過一般。他不知是驚是喜,怔在那裡,
過了半晌,口中才低低呼了一聲:「不對!」
    他想起父親教自己這套掌法的時候,一再解釋,「太極掌」並不在猛攻狠擊,全在
能以先天運行之理,以心使意,以意運力,所以用意不用力,運勁如抽絲,這是以柔克
剛,以靜控動的功夫。但自己這一招「指雲手」,就應該像輕雲舒展一般,去勢飄飄,
內勁怎會鋒利如刀,透掌而出?似乎和父親平日講的道理不合,那麼準是自己練的不對,
出掌使勁,發出了偏差?剎那之間,他臉上由驚喜變為疑慮?他知道一個練武的人,如
果功夫練偏了路子,等於趕路的人把路走岔,越去越遠,必須轉回頭去,重新上路。
    那麼自己這三年功夫,豈不是完全白費了嗎?父親還嚴格規定,這套掌法,必須在
今年中秋前練成的。
    他抬頭望望月色,口中喃喃說道:「十四了,父親明天就會回來,第一件事,自己
必須先問問他老人家才好!」
    於是,他不再練掌,回身進屋,掩上木門,上床睡覺。
    天亮了,天又黑了!
    少年人不知在屋前眺望了多少次。
    平日父親下山去,這時候早已回來了,今天爹怎麼還沒有回來呢?他老人家莫要在
路上出了什麼事?」
    念頭才一升起,又立即自我解釋,不會的,憑爹的一身武功,決不會出事。
    何況他老人家平日待人接物,甚是謙和,從不肯炫露自己的武功,准許是有什麼事
絆住了,來不及趕回來。
    「哦!」他突然想起爹這次下山的那一天,曾經交待過自己,說萬一中秋佳節趕不
回來,有一件事要自己去辦。
    他老人家把它鎖在木箱裡面,曾說;自己一看就知,但嚴囑不到時候,不准偷瞧。
    爹這時候還沒回來,該是不算偷瞧了。
    一念及此,立即返身入房,在枕底翻出一枚小小鋼鑰,這是父親臨行時交給自己的。
俯身從床下捧出一隻長形木箱,小心翼翼地開啟銅鎖,打開箱蓋!這一剎那,少年突然
心如鹿撞!
    箱內平放著一柄鐵銹斑剝的長劍,一面小小鐵牌,和一封緘了口的信,信封上赫然
寫著「宗方賢侄親拆」幾個字樣。
    這是爹爹的筆跡!自己一眼就可以認得出來!
    「賢侄」?他老人家該稱「吾兒」才對!
    他呆得一呆,立即以顫抖的手,取起信封,撕開封口,抽出信箋,迫不及待地朝下
看去:「宗方賢侄:你看到我這樣稱呼你,一定會感到無比驚詫。
    十五年來,你一直把我當作你的父親,我也一直把你當作親兒;但其實我是你父親
的兄弟,算起來你應該叫我叔叔。」
    少年雙手顫抖,眼睛一陣模糊,淚水奪眶而出,幾乎要狂叫出聲:「不,爹爹,你
在騙我,你明明是我父親,孩兒從小就跟著你,你老人家的聲音笑貌,從小就是那麼熟
悉,你老人家怎麼突然不認孩兒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繼續看下去:「孩子,你先別哭,這件事,我原該早告訴你
的,因為你的武功還沒練成,說了怕你分心。好在今天告訴你,也並不算晚,你已經十
八歲了。
    十八歲,可說已長大成人,最重要的,你的武功,已經練成,這是我最感到欣慰的
事。你並不姓韋,但在目前,必須仍然用韋宗方這三個字,來作你的名字。」
    韋宗方看到這裡,忍不住熱淚又洞腮而下,這是多麼驚奇的事!
    自己從小沒有離開過的父親,會不是自己父親。
    自己從小叫慣了的姓名,會不是自己的真姓,那麼自己又是誰呢?「孩子,你看到
這裡,一定急於想知道你的姓名來歷,父母身世,但是,我只有四個字好說,那是「日
後自知」,這不是我不肯說,因為……也是不到時候。」好像「因為」兩字下面,原本
是想解釋什麼,後來覺得不妥,才用墨塗去,他在燈光下仔細審視,也莫想看得清楚。
    只好繼續朝下看去:「孩子,叔叔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點,你父親十五年前死在仇
家之手,你母親仍然健在。日後,你母子重逢之日,也就是你身世大白!洗刷血仇之
時……」
    底下又用墨塗去了十幾個字。
    「從明天起,你應該下山去了,這是因為我另有別的事要辦,不會再回到這裡來了,
你也應該到江湖上去歷練歷練。不過有一點,你必須記住,有人問你師承宗派之時,你
可以說是武當天元子門下。江湖險惡,交友宜慎,叔叔的易容術,你已經學會了,行走
江湖,最好不以真面目示人,憑你所學只要不露鋒芒,也足可應付了。」
    「箱中鐵劍,別看它外表鐵銹斑剝,劍鋒極利,是我昔年隨身之物,留贈給你,作
為紀念。叔叔如果不死的話,自會找你。箱中另有鐵牌一塊,慎藏勿失。看完此信,可
用火焚去。好了,善自珍攝。你不知名的叔叔留條」
    韋宗方一口氣看完此信,不禁失魂落魄的呆在床前!
    父仇、身世、母親、和這位不知名的叔叔,心頭一片空白,不覺熱淚盈眶,簌簌而
下!
    他重新把信箋仔細的又讀了一遍,才遵照叔叔指示,用火焚化。然後從木箱中取出
長劍,也取起那塊鐵牌,就著燈光,仔細一瞧。
    除了鐵牌正面繡著一個猙獰鬼臉,一個字也沒有,不知有何用處,但叔叔既有「慎
藏勿失」之言,也就揣入懷中。
    一面手按銹劍吞口,抽出劍來,只覺劍身雖無鐵銹,但看去只是一柄毫無鋒芒的鈍
劍。隨手朝地上一插,那知堅厚山石,竟毫不費力地插了進去,心頭不禁暗暗吃驚,這
劍鋒當真鋒利無比!
    拔劍在手,仰臉含淚喃喃說道:「我要以此劍報雪父仇,我要找我娘去!」
    說到這裡,心頭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天高氣爽,金風送秋。
    八月的天氣,正是已涼天氣未寒時,但走在驕陽底下,還會令你熱得流汗!
    快要午牌時光了,通往上饒的驛路上,正有不少人揮汗趕路。他們敢情都要在中午
趕進城去。這些人,有的是布販,有的是山貨客。
    在他們後面,有一個身穿青布夾袍的少年,肩頭背著一個小小包裹,和一個青布的
長形布囊,也跟著大家一起趕路。
    他,正是那位不知名的叔叔要他到江湖上來歷練的韋宗方!
    他離開懷玉山,心中有如一片白紙,茫無目的地只是照著大路走著。
    高大的城門,已在眼前,許多人像流水似的朝城中湧入,也有許多人像流水似的從
城裡出來。
    韋宗方孤伶伶的走著,他從沒進過城市,這時瞧到行人熙來攘往,目光不覺跟著張
望,好像在找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找。
    驀地他發現城牆腳跟,坐著一個白髮老框和一個土布衣衫少女。老嫗形容枯槁,雙
腳從膝蓋以下,全已斷去,顫巍巍坐在地上,翻著兩顆白果眼,抬頭望著路人。少女看
去約摸十六七歲,蓬著一頭黃髮,面上還長了許多麻子,又黃又黑,奇醜無比。
    兩人身前,圍著一大堆看熱鬧的小孩,地上也有過路的人丟的二三十文制錢,散滿
一地。
    韋宗方心頭起了一陣憐惜,想起不知名叔叔留了六十兩銀子給自己,何不分一半給
她們?免得這位殘廢老婆婆,終日坐在城牆邊,餐風宿雨,也難得一飽。
    心念一動,立即從肩上租下包裹,取出銀子,分了一半,然後提著包裹,擠到裡面,
俯身下去,把三十兩銀子,放到白髮婆婆身邊,低低說道:「老婆婆請收下了。」
    白髮婆婆顫巍巍的雙手,摸到銀子,口中「噢」了一聲!韋宗方已經紅著臉站起身
來,抬目之間,瞥見奇醜少女也正好朝自己瞧來。這一四目相對,逐覺那少女面貌雖然
奇醜無比,但兩隻眼睛,卻是深澈如水,亮晶晶的含著異采!
    韋宗方心頭一慌,好像做了什麼虛心事一般,挽著包裹,從人叢中一溜煙逃了出來。
    轉過一條大街,才算定下心神,不覺順步走去。
    忽然鼻孔中聞到一股香味,他已有大半天沒吃東西,腹中早已十分飢餓,這一聞到
酒肉香氣,不禁饞涎欲滴,抬頭瞧去,只見前面不遠,正好是老大一座酒樓,招牌上寫
著「會賓樓」三個金字。
    那招牌年深月久,已被薰得發黑,但三個金字還依然金黃如故,陣陣刀勺之聲和跑
堂的尖聲吆喝,響成一片。
    韋宗方上得樓來,早有堂倌過來招呼,問他要些什麼。
    韋宗方不知叫什麼好,舉目一瞧,只見臨近一張桌上,坐著一個漢子,面前放著一
盤熱牛肉,和一大碗酒,喝酒吃肉,十分自在。這就用手一指,道:「和他一樣,切盤
滷牛肉,再來一壺酒就好。」
    臨桌那漢子聞聲忽然轉過頭來,兩道眼神,在他臉上掠過,落到他放在身邊的長形
布囊上,轉了兩轉。
    韋宗方也瞧清此人年約三十出頭,身穿一件青布長袍,生得濃眉大眼,一張四方同
字臉略呈紫黑,相貌端正,另有一股颯颯英氣。心中不禁暗暗喝彩,這人定是豪邁之士!
    那漢子向他瞧了兩眼,便自轉過頭去,自行吃喝。
    恰好堂倌送上酒來,韋宗方斟了一碗酒,猛喝了一口,那裡知道他從沒喝過酒,這
一口喝了下去,頓時咳嗆起來。
    那漢子不禁又回頭瞧來,臉上似乎飛過一絲詫異之色。
    韋宗方臉上一紅,連忙夾起一塊牛肉,塞到口中,一陣咀嚼,然後舉起大碗酒,又
喝了一口。
    一大碗酒,只喝三兩口,便自喝完,接著又倒了一碗,他邊吃邊喝,一會工夫,兩
大碗酒,全喝下肚去!
    驀地裡只覺一股淒涼之感,隨著酒意,襲上心頭!
    父親、母親、仇人、身世……第三碗堪堪喝了一口,不自覺猛然朝桌上重重一頓,
口中幾乎要大喊出聲:「我到底是誰?」
    但他並沒喊出,因為這重重一頓,桌上響起「砰」的一聲,使他立時驚覺,自己喝
酒失態,心頭一窘,臉色更紅,但面前一隻酒碗,已生生陷入桌面有數分之多!
    那漢子再次回頭瞧來,他瞧到嵌入桌面的酒碗,也瞧到韋宗方眼中隱含的眼光,忽
然呵呵一笑,說道:「這位小哥,可有什麼心事,請過來同飲一杯如何?」
    韋宗方對他原有幾分好感,紅著臉抱拳道:「小弟一時失態,兄台幸勿見怪。」一
面取起酒碗,走到大漢桌上坐下,酒保跟著把桌上的東西,移了過去。
    韋宗方道:「平水相逢,還沒請教兄台貴姓?」
    那大漢笑了笑道:「在下丁之江,小哥你呢?」
    韋宗方道:「小弟韋宗方,初走江湖,還望了兄多多指教。」丁之江報出姓名,見
他好像沒聽到過自己名字一般,連「久仰」也不說一聲,心想:「瞧他倒真是個初出道
的人?」
    舉起酒碗,喝了一口,抹抹嘴道:「韋兄弟大概不善喝酒,來、來,少喝一點。」
    韋宗方因他甚是豪邁,不覺更增了幾分好感,忙也舉碗喝了一口,才道:「小弟能
夠結交丁兄這樣的英雄人物,深感榮幸。」
    兩人邊吃邊談,竟然談得十分投機,大有相見恨晚。
    丁之江忽然目注韋宗方問道:「我看韋兄弟雖是初出江湖,似乎有什麼心事?」
    韋宗方經他兩次問起,不禁神色一黯,道:「不瞞丁兄,小弟身懷大仇,至今連身
世都一無所悉,方才一時感觸,才驚動了丁兄。」
    丁之江聽得甚是驚異,點點頭道:「這就難怪,韋兄弟酒人愁腸,發為悲憤了!」
    說到這裡,忽然從懷中取出一支鐵筆,遞到韋宗方手上,鄭重的道:「你我一見如
故,此刻在下還有事去,不克多談,過了明午,韋兄弟持此筆到東橫街安遠鏢局找我。」
    一面招呼酒保,結算酒賬。
    兩人相偕下樓,走出酒店,丁之江又道:「韋兄弟不要忘記,過了明午,在下在安
遠鏢局等你。」
    說完,拱拱手匆匆別去。
    韋宗方見他殷殷相囑,詞意甚是懇切,心想:「這位丁兄為人豪邁,看去武功大非
弱手,能夠交上這樣一個朋友,也是好事。瞧他走得這般匆促,敢情有著急事,自己既
無一定去處,不如就在這裡耽上一天,過了明午,再去找他。
    心中想著,就在大街上找到一家高昇客棧走了進去,店伙一直把他領到後進上房落
腳。剛盥洗完畢,只聽店伙又領著兩位客人進來。
    聽稱呼,好像是兄妹兩人,男的很少說話,聲音冷傲,女子聲音卻似銀鈴一般,甚
是嬌脆。
    他們兩個房間,就在自己隔壁。
    韋宗方為人拘謹,自己隔壁住了一位姑娘,不便張望,這就輕輕掩上房門,倒了一
盅茶,坐在窗下慢慢喝著。
    過了一會,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近右房,只聽店伙陪笑問道:「爺台可
是武當張大俠,外面有人送拜貼來了。」
    韋宗方聽到「武當」兩字,不由站起身來。只聽右房那個冷傲聲音說道:「不錯,
我就是張君愷,你叫送貼的朋友進來好了。」
    那店伙連聲應是,匆匆朝外走去。
    隔壁房門砰然開處,女子聲音急急問道:「二哥,是誰送貼來了?」
    張君愷微嘿一聲道:「只怕就是那姓丁的,他耳目倒真是靈通!」
    韋宗方心中一動,急忙找了一個窗縫,朝外瞧去。只見石階上站著一個面貌白皙,
年約三十以上的青袍漢子,目光奕奕,狀極倨傲。
    他左首是一個二十一二歲的紅衣女郎,長得極美,櫻唇上翹,美麗之中,掩不住她
那份驕氣。
    韋宗方暗暗尋思,這兩兄妹兩人,不知是武當何人門下?心中想著,只見店伙已領
著一個布衣漢子進來。
    那人才一走到張君愷面前,便作了一揖,呈上兩張大紅貼子,一面說道:「敝幫主
知道張大俠賢兄妹今天會到,也特地從敝幫趕來,本要親來走訪,只怕會引起誤會,所
以命在下持貼拜候,明日中午務請兩位駕蒞安遠鏢局一敘。」
    紅衣女郎寒著一張粉臉,冷冷問道:「你是鐵筆幫的人?」那漢子躬身應了聲
「是」。
    張君愷目光瞥過兩張貼子,冷笑道:「安遠鏢局的孟堅和幾時也和你們鐵筆幫有了
勾結?」
    那漢子聽他出言無禮,但仍然恭謹笑道:「敝幫主因此事純出誤會,所以挽請孟總
鏢頭出面調解,免得傷了兩家和氣。」
    張君愷喝道:「住口,你們鐵筆幫劫鏢殺人,挽個少林派的人出面調節,就成了
麼?」
    那漢子躬身道:「張大俠歇怒,貴派邵大俠和敝幫盧護法,同時身死,委實離奇難
測,因此敝幫主要親來查明真相……」
    紅衣女郎突然尖叫道:「話倒說得漂亮,鐵筆幫劫鏢傷人,他還要查個什麼?」
    那漢子臉上一紅,依然忍氣道:「女俠怎好誣蔑敝幫紅衣女郎柳眉倒豎,厲叱道:
「鐵筆幫江湖匪徒,劫鏢殺人,人證俱在,姑娘幾時誣蔑了你們?回去告訴你們頭子,
萬里鏢局十八條人命,以一抵十,你們鐵筆幫匪徙,一個也別想漏網……。
    「嗆」!長劍出鞘,銀虹一閃,那漢子悶哼一聲,一條右臂,立被削了下來,血流
如注;這下直嚇得店伙驚叫一聲,忙不迭朝後連退。
    那漢子臉色慘白,居然站著不動,左手撕下衣襟,纏住創口,俯身從地上拾起斷臂,
大踏步走了出去。
    紅衣女朗拭去劍上血跡,返劍入匣,冷笑道:「二哥,你瞧這匪徙多麼凶悍?他們
頭子,一定更加凶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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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0:51:00 |只看該作者
第02章 嗜酒毒蟒
    張君愷傲然道:「不要緊,靜字輩的師兄們,明天上午也可以趕來了。」
    兩人說話之間,早已走進屋去。
    韋宗方悄悄退下,回到椅上,心中不禁有些明白。
    自己新給交的丁之江,想必正是武當門下兄妹口中的欽筆幫幫主無疑,他不是給了
自己一支鐵筆,要自己過了明午再去找他?敢情就是因為明天中午,已和武當派的人約
好了,不願自己捲入他們的是非之中,但以自己看來,丁之江為人正派,不像是劫鏢殺
人的人。
    何況方才聽張君愷的口氣,好像安遠鏢局的總鏢頭孟堅和,出面替兩家調停。自己
雖然不識得孟堅和,但少林派領袖武林,清規素嚴,孟堅和既是少林派的人,他肯替欽
筆幫出面調解,就可證明鐵筆幫在江湖上並不是為非作歹的幫會。
    隔壁這兩兄妹,眉宇之間,一臉傲色,尤其紅衣女郎更是驕橫,出手也歹毒已極,
如果不是事先已經聽到他們是武當門下,自己真想出手教訓教訓他們。
    啊……叔叔曾在信上說過,如果有人問起自己師承宗派,可說武當天元子門下,想
來天元子定和叔叔淵源極深。
    明天武當派還有人趕來,自己只當不知其事,何不就在午前找上安遠鏢局去,瞧個
熱鬧?萬一雙方鬧僵的時候,也好多個調停的人,他既沒江湖經驗,但自己覺得想的甚
是有理。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店伙送上燈盞,韋宗方吩咐他替自己送來晚餐,在房中吃了,
就熄燈上床,做著吐納工夫。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當他正在忘我的空靈境界之中,突然如有所感!就在警兆乍生
的一剎那,依稀發覺有人及窗而止。
    韋宗方心頭不禁一驚,自己這種警兆只是在運功之時,靈台空明,高出視聽,有人
潛入十丈以內,心靈上所起的一種感應,其實自己並沒聽見什麼?這人居然能在行動之
際,不帶絲毫聲息,這份輕功,無疑已高出自己之上!
    這人會是誰呢,他為什麼要覷伺自己?心念轉動,忍不住抬眼望去,那是一對燦若
明星的眸子,正在朝自己凝視。
    突然窗外那時眸子,一閃既隱,韋宗方正感奇怪!
    只聽隔壁房的張君愷大聲喝道:「什麼人?」
    接著聽到隔壁窗戶輕啟之聲,敢情他已經越窗而出。
    韋宗方這才知道,此人倏然隱去,原來是為了發現隔壁的張君愷還沒睡覺。
    就在張君愷喝聲出口,又聽到有人開啟房門聲音。和那紅衣女郎長劍出鞘的嗆然輕
響,嬌聲問道:「二哥,是什麼人?」
    張君愷冷嘿道:「沒有什麼,愚兄方才明明看到窗前似有人影閃動,這人逃得好
快!」
    紅衣女郎問道:「二哥沒瞧清楚是誰?會不會是鐵筆幫的賊人?」
    張君愷道:「區區鐵筆幫,諒他們還沒有這等高明的身法。」
    紅衣女郎憤然道:「那準是他們約來助拳的人,哼,明天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還當咱們武當派是好欺的呢!」
    韋宗方聽到兩人的話聲,心想:「也許那人當真是覷探他們動靜來的,與自己無
關。」
    當下也就不以為意,依然緩緩盍上眼皮,自顧自運起功來。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韋宗方才一起床,忽然發現窗前一張橫桌上,多了一張狹
長字條。取起一瞧,只見上面寫著:「天亮出城,幸勿耽擱。」
    字跡娟秀,似是出之女子手筆!
    韋宗方瞧得一怔,這字條,極可能是昨夜偷窺自己的那人,從窗縫中塞進來的無疑。
    自己第一次出門,除了昨天新結交的丁之江,江湖上並無一個熟人,他約自己午後
前去找他,決不會再暗中留條,叫自己天亮出城。尤其昨晚那雙眸子,晶瑩有光,也不
像是丁之江,那麼這人是誰?他為什麼要自己「天亮出城」?莫非他投錯了房間,這字
條是留給隔壁房張君愷的?收起字條,開出門去,正好店伙端著臉水進來,放到桌上,
一面滔笑道:「相公怎不多睡一會?時光還早著呢!」
    韋宗方道:「我和朋友約好了,還有事去。」
    店伙一清早忙著招呼客人,很快退出房去。
    韋宗方洗了把臉,就到櫃上會過店帳,走出房門,在街旁攤子上,吃了一頓早餐。
    時光當真還早,大街上許多店舖,才開門板,有的還在掃地。
    韋宗方從小在山上長大,習慣了黎明既起,不知道城裡人起來的遲。他原想就到安
遠鏢局找丁大哥去,但此刻看到大街上這般情形,不覺有點躊躇起來。深悔方才沒在客
店裡多耽上一會。
    這就信步朝街上走去,剛到十字街口,只見路邊上圍著一圈路人,像是瞧熱鬧一般!
心中覺和奇怪,也自走了過去。
    原來牆腳邊上一張草蓆上,坐著一個花子,只穿了一條犢鼻褲,上身赤著膊,這時
正仰著脖子,舉起酒葫蘆喝酒。
    花子身邊放了一個四尺多長,比碗口還粗的竹筒,竹筒身上縛著一根又黑又粗的布
繩。敢情他一直背在身上,不知有好多年了,筒身已經紅得發亮。
    韋宗方不知大家圍著花子瞧什麼,正想走開,忽聽花子身邊「呱」的一聲,似有什
麼東西在叫?不禁又停了下來,想瞧個明白。
    那花子放下酒葫蘆,咂咂舌頭,回頭道:「你方纔已經喝了一口啦,還叫什麼:這
酒是昨晚剩下來的,我一個人喝,還嫌不過痛呢!」
    瞧那花子大約四十歲左右年紀,生的滿臉鬍子,兩條臂膀上點點斑斑,全是傷疤,
右邊頸上長著饅頭大一個肉瘤,胸口毛茸茸的滿是黑毛。
    韋宗方聽了這幾句話,不知他是在和誰說話?但圍著瞧熱鬧的人,已「哄」的笑了
起來!
    這會韋宗方才聽清楚了,那叫聲是從筒中發出來的,心中更覺奇怪。
    那花子皺皺濃眉,湊著竹筒,用商量的口吻說道:「老三,你一定要喝,那只能再
喝一口,多了可不成!」
    「呱」!竹筒中又叫了一聲,花子笑笑道:「好,那你出來吧!」
    原來那個竹簡口上,塞著一大團破棉絮,花子一邊說話,一邊把塞著的棉絮拉了出
來。
    這一拉不打緊,只見從竹筒中緩緩探出一顆五色斑斕的蛇頭,火紅加叉的蛇舌,一
伸一縮,足有四五寸長,形狀極為可怖。
    韋宗方不由嚇了一跳,他曾聽不知名的叔叔說過,凡是蛇頭作三角形的,都是毒蛇。
這條蛇全身斑斕五色,粗如兒臂,一顆頭幾乎有拳頭大小,活像耕田的犁,想來必是奇
毒無比!
    那蛇頭伸出筒口,兩顆眼珠就緊盯著花子,兩腮鼓動,又「呱」的叫了一聲。
    花子伸手拍拍蛇頭,右手拿起酒葫蘆,大拇指按住葫蘆口,湊著蛇嘴,緩緩倒去。
他生似捨不得多倒,酒從大拇指中涓涓流出。
    那蛇像是喝慣了酒一般,蛇舌連捲,咕嘟咕嘟的喝著,居然一滴也沒流到嘴外。
    花子只讓它喝了兩口,便自按住,說道:「好了,快沒有了,這點該留給我喝了。」
    花子左手輕輕拍著蛇頭,右手移開酒葫蘆,他也不管手指上已經沾了不少蛇涎,就
湊著嘴唇,一口氣把酒喝乾。
    韋宗方瞧的直犯噁心,但旁觀的人,卻又哄的笑了起來。花子拍著蛇頭,倒轉葫蘆,
朝蛇道:「你瞧,這會真的沒有了,你快回進去,咱們該找個朋友,討些酒錢,沽酒去,
才是正經!」
    那五彩斑斕蛇真還聽話,身子一縮,果然回進筒去,花子拿起棉絮,把筒口塞好,
伸了個腰,站將起來。
    瞧熱鬧的人聽出花子快要伸手要錢,就紛紛走散。
    花子目光一掄,忽然瞧到韋宗方身上,張口道:「你這位相公,替咱們出些酒資如
何?」
    韋宗方聽他談吐不俗,知他不是尋常乞丐,立時從身邊取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遞
了過去。
    邊上幾個瞧熱鬧的人,眼看一個布衣少年,出手就是一大錠銀子,大家不覺眼睛一
直。
    要知那個年頭,一文銅兒,就可買上一兩個饅頭,三文錢,就夠買半斤高粱,打發
花子,給他一文兩文,也就差不多了。
    那知花子接到手上,掂掂份量,咧嘴道:「這裡只有四兩七錢,五兩還不到,難道
憑這四兩七錢銀子,就能交得到朋友?你相公身上少說也有二十八九兩,咱們對分,也
該再添上十兩八兩,施捨給我,可跟施捨給別的花子不同,準有你的好處!」
    他掌心推著那錠銀子,不肯縮回手去。
    這當真是獅子大開口,施捨花子,那有要人家把身上銀子對分的道理?韋宗方已知
他不是尋常乞丐,微微一笑,道:「在下並不想得到什麼好處,大家交個朋友,倒是可
以。」
    他果然又從懷中,取出一錠十兩來重的銀子,放到花子手上。
    旁邊的人,瞧得嘖嘖稱奇,沒有一個人心中不在暗罵:「這小子簡直是冤大頭!」
    花子面有喜色,接過銀子,點點頭道:「你這位相公,倒是慷慨的很,讀書人有這
樣胸襟,實在難得!」
    說到這裡,捲起破席,夾到脅下,一手背起竹筒,回頭道:「老三,咱們沽酒去。」
    他再也沒有向韋宗方道謝,就揚長而去。
    邊上瞧熱鬧的人,有人忍不住道:「小哥,你上當了,這種耍蛇的花子,值不得救
濟的,瞧他騙到錢就走,連謝也沒謝一聲。
    一個人開了口,第二個就接口道:「是呀,這種跑馬頭的人,平日就是強討硬要慣
了,專門找老實人要錢,這位小哥,大概沒出過門,上一回當,以後就學一回乖。」
    韋宗方被他們說得臉上一紅,笑笑轉過身,朝街上走去,依稀還聽到身後有人指指
點點的笑他是大傻瓜,有錢沒處花。
    東橫街到了!
    安遠鏢局是一座石門的大院落,門口蹲著一對石獅子。左首門上掛著一方上綴紅綢
的白銅招牌,直書「安遠鏢局」四個大字,擦得光可鑒人,十分氣派。
    門內放著一條長凳,坐著兩個短靠大漢。
    韋宗方逡巡了一下,便朝石階上走去。
    那兩個漢子瞧到韋宗方,便有一人站了起來,點頭招呼道:「小哥哥你找誰?」韋
宗方抱抱拳道:「在下是找丁之江大哥來的。」
    那大漢朝韋宗方上下打量了一眼,最後瞧著他身邊那口生了鐵銹的長劍,冷冷問道:
「你找他有什麼事麼?」
    韋宗方初入江湖,可不知人情勢利。尤其是這些鏢局趟子手,那會把一個穿著青布
長袍,掛了一柄鐵劍的小伙子瞧在眼裡?聞言答道:「在下是丁大哥約我來的,不知他
在不在,麻煩老哥們替我通報一聲。」
    那大漢聽說韋宗方是鐵筆幫主約來的朋友,心中似乎有點不信,又上下打量了他一
眼,才道:「小哥貴姓?」
    韋宗方從懷中掏出那支鐵筆,遞了過去,一面答道:「在下韋宗方,丁大哥和我昨
天約好了的。」
    那漢子瞧到鐵筆,不禁怔的一怔,立即肅然起敬,另外一個漢子也站起來陪笑道:
「丁大俠就在裡面,少俠請到裡面坐,張老五,你快去通報一聲。」
    先前那漢子,答應一聲,急步朝裡奔去。
    韋宗方跟在他身後堪堪走近階前。
    只見丁之江已大踏步從左廂迎出,洪聲笑道:「韋兄弟,你到來得早!」
    韋宗方只叫了一聲:「丁大哥。」
    丁之江已經一把挽住他的臂胳,一面說:「快到裡面請坐,我替你引見幾個朋友。」
    跨進左廂,再往裡走,是一間精緻的小客室。這時已有三個坐在那裡談天,瞧到兩
人進來,便自起立讓坐。
    丁之江笑道:「這就是我新結交的小兄弟韋宗方。」
    一面指著坐在上首椅上,一位身穿圍花藍袍的紅臉老者,就是安遠鏢局總鏢頭勝字
旗孟堅和。
    面貌白哲,中等身材的是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
    五短身材,瘦削精幹的是鐵筆幫護法過天星羅亮。
    韋宗方連連朝三人拱手作揖,說了些久仰的話,丁之江拉他在自己身邊坐下。
    孟堅和目光瞧著韋宗方,含笑問道:「韋少俠少年英俊,精華內斂,足見高明,不
知是那一門派高弟?」
    韋宗方細看這位少林出生的總鏢頭,年約五旬,一張棗紅臉,精神奕奕,兩邊太陽
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位外家高手,但他能一眼瞧出自己「精華內斂」,這份眼光,
就不同尋常,聞言連忙抱拳道:「總鏢頭過獎,小可授業恩師,上天下元。」
    孟堅和一手捏著額下花白鬍子,目光有意無意的朝丁之江瞧了一眼,點頭笑道:
「韋少俠原來是武當天元道長的高弟,老朽失敬之至。」
    要知天元子是武當派掌門人天衍子的師兄,武當三老的第一位,在武當派中輩份極
尊。
    據江湖上的傳說,天元子年輕的對候,原是旁門出身,後來不知怎的改投在武當前
代掌教紫提真人門下。因他身兼正邪兩家之長,武功之高也為武當三老之冠,只是這位
道長,生性澹泊,長年雲遊在外,從不過問派中之事。
    只有三十年前,武當門下不知怎的誤傷了長白黑白雙魔門下弟子,黑白雙魔一怒之
下,找上武當,正巧碰上天元子,他只使了一招劍法,就把雙魔兵刃震飛。江湖上才知
武當天元子神功入化,但也有人說,他使的那一招劍法,並不是武當派的武功。
    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因為武當派的拳掌劍法,都著重在以柔克剛,內寓反震之
力的。
    卻說丁之江聽說韋宗方乃是天元子門下,不由洪聲笑道:「韋兄弟,你是武當門下,
那倒是來的正好!」
    韋宗方原是極頂聰明之人,聽出了之江的口氣,似有不擇,連忙問道:「丁大哥誤
會了,小弟是蒙恩師授藝,並非武當門下。
    過天星羅亮冷冷的道:「韋少俠想已知道敝幫和武當派的梁子?」
    丁之江笑道:「韋兄弟,這位羅兄,是敝幫護法。」
    韋宗方朝羅亮拱拱手,才道:「小弟昨天和大哥分手之後,才聽到貴幫和武當派引
起誤會之事,小弟和大哥一見如故,才不揣冒昧,提前趕來,就是……為了……」
    他說到這裡,想起自己初入江湖,人微言輕,哪有力量替人家排難解紛?一時不禁
臉上一紅,再也說不下去。
    過天星羅亮聞言笑道:「這麼說來,韋少俠是替敝幫主助拳來的了?」
    韋宗方脹紅著臉,道:「這個……」
    丁之江怕他受窘,立即大笑道:「韋兄弟來意,兄弟甚是感激,只是武當門下,蓄
意尋仇,此事只怕決非一言兩語,所能解釋。」
    韋宗方道:「此事真相如何,小弟聞而不詳,丁大哥可否說得詳細一點?」
    丁之江搖搖頭,苦笑道:「誰知道?這件事簡直成了無頭公案,死無對證,小兄連
日調查所得,也只知衙州萬里鏢局乾坤手邵明山一行十八個人,在石人殿附近,遭人殺
害。其中有一具屍體,竟然是本幫護法鐵爪螳螂盧兆駿。這些人據說全是傷中要害,極
似鐵筆所傷,但在江南地方,使用鐵筆的,實在只有兄弟一人。乾坤手邵明山是武當天
寄予座下的大弟子,武當派就一口咬定是兄弟做的案子,所幸此事有孟老哥可以證
明……」
    剛說到這裡,只見一名漢子,匆匆拿著一張名貼進來,通報道:「武當門下梅花劍
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兄妹來拜。」
    孟堅和霍地站起身來,擺手道:「有請。」
    丁之江同時起身和孟堅和並肩朝大廳走去,穿雲弩李元同,過天星羅亮和韋宗方跟
在兩人身後,相繼走出。
    只見梅花劍張君愷依然穿著一襲青羅長衫,腰懸長劍,兩眼微微上翻,一股傲氣凌
人模樣。
    他身後跟著辣手雲英張曼,穿著一身青色緊身襖褲,背負長劍,瓜子臉上好像罩著
一層寒霜,款款走來。
    孟堅和、丁之江站在階前相迎,孟堅和首先拱拱手道:「張大俠賢兄妹兩位惠然光
臨,兄弟深感榮幸。」一面替三人介紹道:「丁老弟,這兩位就是武當三英中的梅花劍
張大俠和張女俠,這位是兄弟好友江南鐵筆幫幫主丁之江丁老弟。」
    丁之江含笑朝兩人拱拱手道:「久仰武當三英威名,兄弟真是幸會!」
    梅花劍張君愷朝丁之江打量了一眼,傲然冷笑道:「原來閣下就是鐵筆幫的丁幫主,
武當派要是還在你丁幫主眼裡,也不會把萬里鏢局的人,宰盡殺絕了!」
    他一見面就和丁之江搶白起來。
    丁之江臉色平靜,哈哈一笑,道:「張大俠賢兄妹既肯惠臨,丁某不才,自然總有
一交代,兩位快請裡面奉茶。」
    韋宗方瞧得不由地在心中暗暗佩服,想道:「丁大哥真不愧是一幫之主,無論氣度
說話,都是十分得體。」
    梅花劍張君愷冷冷一笑,昂然朝大廳上走入。
    勝字旗孟堅和接著又替穿雲腎李元同,過天星羅亮、韋宗方三人引見了,大家分賓
主落坐,局中夥計端上茶來。
    孟堅和見客人到齊,便吩咐開席。剎那間、酒菜齊上,當真精緻異常。
    孟堅和肅客入座,讓梅花劍兄妹坐了首坐,其次是韋宗方、丁之江、羅亮三人,孟
堅和,和穿雲弩李元同身為地主,慇勤勸酒。
    酒過三巡,梅花劍張君愷忍不住起身朝孟堅和拱拱手,道:「在下兄妹,辱承總鏢
頭寵邀,叨優盛撰,極為心感,只是在下兄妹,原為查訊殺害敝師兄的兇手下落而來,
總鏢頭有何見教,但請明說?」
    孟堅和起身抱拳,說道:「令師兄乾坤手邵大俠在世之日,和兄弟有過數面之雅,
萬里鏢局此次失事,同行一十八人悉數罹難。在平靜已久的江南,確是一件駭人聽聞之
事,武林同道,聞訊莫不深致驚悼……說到這裡,回頭望了丁之江一眼,續道:「丁老
弟也因鐵筆幫護法鐵爪螳螂盧兆駿盧師傅同在石人殿遇害,特地趕來調查真相,不料貴
派誤會此事,是鐵筆幫所為,聲言要找丁老弟尋仇……」
    辣手雲英柳眉一挑,冷笑道:「欠債還錢,殺人賞命,難道萬里鏢局一十八條人命
慘遭殺害,連尋仇都不可以?」
    孟堅和道:「女俠說得極是,殺人抵命,自然該找仇家算帳,只是其中怕有誤會,
兄弟邀請兩位前來,大家從長計議,免傷了兩家和氣。」
    梅花劍張君愷目光冷厲,微微一嘿道:「孟總鏢頭恕在下說句難聽的話,鐵筆幫在
江湖上區區一個小幫會,還談不上和武當派說什麼兩家和氣?劫鏢殺人,事實俱在,孟
總鏢頭在江湖上頗負盛譽,依在下相勸,此事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鐵筆幫護法過天星羅亮眼看梅花劍當面貌視鐵筆幫,不禁臉泛怒容。
    丁之江卻是依然神色自若,含笑道:「張大俠說的事實俱在,兄弟願聞其詳。」
    辣手雲英張曼冷哼道:「丁幫主心頭最是清楚不過,何用明知故問?」
    丁之江道:「姑娘說的,大概是指遇害的人,全是傷中要害,而且傷口不大,極其
似以鐵筆點穴,這一點,正是兄弟深感不解之處,如論江南地方,使用鐵筆兵刃的,實
在只有兄弟一人,但江湖之上也許……」
    辣手雲英張曼不待他說完,嬌叱道:「姓丁的,虧你還是一幫之主,自己做的事,
光憑抵賴就成了嗎?」
    丁之江大笑道:「兄弟作事,從不抵賴。」
    辣手雲英狠狠的道:「很好!二哥,那東西呢,拿出來給他瞧瞧,看他還有何說?」
    張君愷冷哼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布包,朝孟堅和遞去,一面說道:「孟總鏢
頭先請過目。」
    孟堅和接過布包,展了開來,那是一支五寸長的鐵筆,筆管上刻了一個圓圈,圈中
一個篆文的「江」字。
    了之江目光銳利,一瞥之下,已認出那支鐵筆確是自己之物,尤其如果筆管上刻的
是「丁」字,那是鐵筆幫幫主的信物,但刻著「江」的只是自己作為兵刃暗器之用。
    鐵筆外型雖同,其中卻有區別,這一點幫外之人,決難弄得清楚,他看到欽筆,心
中先是一愣,接著想道:「這分明有人盜我鐵筆,嫁禍於我,這等事可難不倒姓丁的。」
心中想著,就朝梅花劍兄弟,點點頭道:「這支鐵筆確是我的。」
    梅花劍張君愷突然大笑,道:「丁幫主承認就好,這支鐵筆,正是在石人股當場許
多屍體邊上發現的。」
    丁之江也爽朗的笑道:「丁某光明磊落,是丁某人的東西,丁某自然承認,萬里鏢
局令師兄等人,究竟是誰殺害的,丁某相信也一定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丁某可以奉
告,憑丁某的身手,是否能一舉把令師兄等人,全數撲殺?如果丁某確能做到,那麼憑
我的江湖經驗,殺人滅跡總還知道,諒來不至於把鐵筆留在當場。」
    韋方宗聽到這裡,暗暗吁了口氣,梅花劍兄妹也聽的不期一怔。
    孟堅和依然把鐵筆包好,交還給張君愷,一面呵呵笑道:「兄弟方才說的誤會,也
就在這裡了,邵大俠一行,在石人殿遇害,算來該是中秋前三天的事。哈哈,兄弟奉邀
賢兄妹前來,就是要說明此中經過。中秋前幾天,兄弟因事赴杭,回程途經天目,承蒙
丁老弟再三挽留,招待遊覽名勝,那天晚上,丁老弟和我同宿在山上開元寺中,而且和
兄弟同行的還有十住師兄。因此,兄弟敢向賢兄妹擔保,殺害令師兄邵大俠等人的,另
有其人,決不是丁老弟。」
    他口中的「十住師兄」,正是少林寺羅漢堂住持十住大師,就憑這一點,他說的自
然不會有假了。
    辣手雲英瞧著梅花劍道:「二哥,你看怎樣?」
    張君愷冷做的臉上,劍眉微軒,沉吟了下道:「孟總鏢頭既然一力承擔,說的自然
可信,此事且等靜字輩師兄來了再說。」
    孟堅和緊眼看一場誤會,已經消解,甚感快慰,取過酒壺,親自替張君愷、丁之江,
和自己面前,斟滿了酒,哈哈一笑道:「張大俠、丁老弟,古人杯酒釋嫌,兄弟敬以一
杯水酒,替兩位作個調人,誤會解釋清楚了,大家勿再心存芥蒂才好,來,來,兄弟先
干為敬。」
    說完舉起酒杯,正欲就唇飲去!丁之江突然出手握住孟堅和手腕,口中說道:「孟
老哥且慢……」話聲未落梅花劍張君愷同時劍眉陡豎,當卿一聲,把酒杯摔到地上,虎
地站起身來,厲聲喝道:「姓盂的你好卑鄙的手段!」
    酒杯自然摔破了,酒潑到地上,色黑如墨,發出滋滋輕響,分明酒中下了劇毒!
    孟堅和心頭一凜,急忙低頭瞧去,自己手中,竟然也是一杯其色如墨的毒酒!酒壺
放在桌上,並沒動過,方纔還是好好的,大家都喝過了,怎會無緣無故變成一壺毒酒?
勝字旗孟堅和縱然江湖經驗老到,這下也不禁張口結舌,瞠目道:「這……」
    辣手雲英同時嗆的一聲,撤出劍來,挑著柳眉,喝道:「孟堅和,你勾結鐵筆幫,
劫鏢殺人,坐地分贓,虧你還打著安遠鏢局的招牌?有本領,咱們明刀明槍的來比拚,
暗使下五門毒藥酒,算得什麼人物?」
    孟堅和臉色發白,手上還拿著酒杯,道:「這話從何說起?」梅花劍張君愷目中寒
芒連閃,大笑道:「事實俱在,你還想賴嗎?由此可見你方纔那一番話,全是一派胡
言。」
    孟堅和說道:「這壺酒,方才大家也喝過了,放在桌上,誰也沒動過,如說孟某存
心不良,暗施手腳。那麼方才兄弟已舉杯就唇,若非丁兄弟阻攔得快,孟某該是第一個
喝下毒酒之人。」
    這話說得不錯,天下那有自己下毒,自己第一個喝的?但張君愷那裡肯信,冷哼道:
「說得好聽,你預先吃了解藥,就是先喝下去,也死不了的。」
    丁之江起身道:「兩位暫請歇怒,此事發生得大有蹊蹺……」
    辣手雲英怒叱道:「鐵筆幫江湖匪類,姓丁的,姑娘今日饒你不得!」
    劍尖青光閃閃,猛向丁之江迎面刺去。
    丁之江身子後退半步,並不還招,一面搖手道:「張女俠,就是不放過兄弟,也該
查明真相……」
    辣手雲英冷叱道:「你縱然舌燦蓮花,姑娘也要殺了你再說。」
    她劍術已得武當真傳,一劍刺空,劍尖抖動,劃起一圈酒杯大的銀虹,又朝丁之江
左胸刺來。
    這一劍又快又狠,劍風嘶然!但她劍到中途,突然被人家挾住了!
    那是坐在丁之江左首的韋宗方,大家都沒看到他如何出手,卻被他中食兩指輕輕挾
住,起身勸道:「姑娘有話好說,不可動武。」
    辣手雲英抽了一下,並沒抽得回,方自一怔,抬目瞧去,挾住自己劍尖的是一個二
十來歲眉清目秀的少年,心中不禁大怒。
    韋宗方說完話,手指一鬆,已經放開劍尖。
    辣手雲英叱道:「小賊,你大概也是鐵筆幫的匪徒了,姑娘先宰了你,也是一樣。」
    劍走弧形,寒鋒在他眼前一晃,劍尖已經點上韋宗方咽喉。
    韋宗方自幼練的就是「兩儀劍法」,自然識得這一劍正是劍中的精華,叫做「擲米
成珠」,心想:「「自己和你無恨無仇,你一上來就下毒手,實在狠辣太過了!」
    上身微仰,右手一抬,食中兩指,又輕輕的把劍尖挾個正著,目光抬處,道:「在
下不是鐵筆幫的人,姑娘莫要誤會。」
    他從沒和姑娘家說過話,臉也脹紅了。
    可是辣手姑娘更氣,她性子又極暴躁,兩次出劍,都被這少年手指挾住,禁不住眉
兒挑眼兒瞪,一臉殺氣。猛力抽回寶劍,劍尖一指,冷笑道:「小賊,姑娘不管你是誰,
快些亮出劍來,姑娘要瞧瞧你有多少本領?」
    丁之江拉住韋宗方手臂,輕聲道:「小兄弟,這裡沒有你的事。」
    孟堅和也大聲道:「兩位住手,聽兄弟一言。」
    辣手雲英叱道:「姓孟的,不用你多說,姑娘殺了他,再和你們算帳。」倏地回頭
喝道:「小賊,你退後有什麼用?再不亮劍,姑娘也非取你性命不可!」
    丁之江雙目神光暴射,朗笑道:「這小兄弟,是我姓丁的朋友,賢兄妹要找的是我
丁之江,方才酒中有毒之事,分明另有蹊蹺。咱們全在這裡,應該先把事情弄清楚,姑
娘有興致,只管劃下道來,丁某決不含糊。」
    辣手雲英氣惱之下,那會理會,望也沒望他半眼,鐵青著臉,氣呼呼的道:「姑娘
不管,小賊,你敢不敢亮劍?」
    她一口一聲「小賊」,就是泥人,也會被她叫出氣來!
    韋宗方俊臉通紅,大聲道:「亮劍就亮劍,誰還怕你不成?」辣手雲英接口道:
「不怕就滾出來!」
    丁之江急道:「韋兄弟,這不關你的事。」
    韋宗方倔強的道:「不,她指名要和我動手,小弟今天就領教領教她……」人已隨
著話聲,大踏步迎了過去,嗆的一聲,抽出一柄毫無鋒芒的鈍劍,抬頭道:「你要如何
比法?」
    辣手雲英臉上一片殺氣,切齒道:「姑娘要你的命!」
    她辣手出名,話聲出口,舉手一劍,疾刺過來!
    韋宗方從沒和人動過手,他只知道和人動手過招,必須亮開門戶。
    「兩儀劍法」的第一招,是「玉藥朝天」,劍尖朝上,左手抱胸,原是和對方客氣
之意,然後劍訣外引,劍尖前指,才算展開劍法。
    這起手第一招,自然是個虛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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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0:51:40 |只看該作者
第03章 怪劍招
    韋宗方亮開門戶,也是兩儀劍法的起手式,就已說明是武當一派,雙方顯系同門,
照說,辣手雲英就該停劍問問來歷才對,怎奈辣手雲英是個性情暴躁的人,此刻恨不得
一劍把對方刺個大窟窿,那還管得許多?韋宗方剛一亮出門戶,她一劍已經刺過去!
    韋宗方並不怠慢,左手劍訣一引,長劍疾落,朝她劍上點去!
    怪事出來了!
    辣手雲英刺出的長劍,才到中途突然劍尖一歪,執劍右腕不由自主的跟著韋宗方左
手劍訣,朝外漾開!
    這下豈不是門戶大開,把胸膛整個賣給了人家?正好韋宗方直落的劍尖,點到她胸
口!
    韋宗方沒想到她會在動手之際,突然撤招,存心讓自己長劍在她鼓騰騰的胸口上戳
個窟窿?
    雙方出手,何等快速,這下如果真個「撲嗤」一聲,一劍穿心,世上少了一個「辣
手雲英」,但「辣手摧花」的美號,保證立時落到韋宗方頭上。
    大家幾乎全沒看清,等到看清,韋宗方手上毫無鋒芒的鈍劍,已經指到姑娘酥胸之
上!
    梅花劍張君愷大驚失色!
    孟堅和、丁之江同樣猛吃一驚,但誰也來不及出手阻止,出聲阻止!
    其實韋宗方自己何嘗弄的清楚?長劍堪堪點到,對方門戶忽然大開,心頭也同樣大
吃一驚,急忙沉腕撤招,硬生生把點出的長劍,收了回來。
    辣手雲英只當他有意當眾折辱,使她難堪,怎不氣炸了心?驚魂甫定,不由嬌叱一
聲道:「姑娘和你拼了!」
    她連聲音都氣得有些嘶哽,身形暴長,刷、刷、刷,劍光連閃,一個人連撲帶攻,
瘋狂進擊。
    韋宗方那敢大意,急忙運劍封解,但他知道自己手上長劍,看去不帶鋒芒,其實卻
是一柄斬金削鐵的利器,自己和她沒仇沒怨,怎好削她寶劍,是以只好用劍脊封架。
    他劍法雖純,終究還是第一次和人動手,對敵經驗不足,加上顧忌到不小心會削斷
她的長劍,只能用劍脊封拆來招,無形之中,受了許多束縛,七八招下來,就有些忙亂。
    當然忙亂並不是說他武功不及辣手雲英,一個人初次出手,難免怯場。
    辣手雲英一支劍左飛右舞,煞是凌厲,急攻中,只聽她冷哼道:「小賊,原來你也
只有這點能耐,撒手!」
    劍法忽然一緊,刷,刷,刷,連劈三劍!
    韋宗方果然被那三劍凌厲的攻勢,迫得向後疾退了兩步!
    「嗆」……在她嬌喝聲中,突然響起一聲金鐵交嗚,有人長劍脫手,斜飛出三丈開
外,噹啷墜地!
    人影倏分,「只有這點能耐」的韋宗方,手上依然握著那柄看不起眼的鈍劍。辣手
雲英張曼姑娘卻兩手空空,長劍被人震飛出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辣手雲英只呆得一呆,猛地雙腳一頓,朝韋宗方急撲而來,拳
腳交加,像雨點般攻到。
    韋宗方看她惱羞成怒,簡直和自己拼上命了,不願再和她動手,一面遊走閃避,一
面喝道:「姑娘還不停手?」
    梅花劍張君愷平日眼高於頂,傲氣凌人,但終究是成了名的人物。眼看自己妹子受
挫,同時他瞧出韋宗方使的也是一套,『兩儀劍法」,尤其方才一招「玉笏朝天」,十
分怪異。
    這回的一招「一元復始」劍花旋空,明明只是守衛頭臉的招法,不可能把妹子長劍
震飛,他心頭起了懷疑,急忙低聲喝道:「妹子,你不是他對手,快退下來。」
    辣手雲英越是打不到韋宗方,越加氣惱,尖叫道:「不,我今天和他沒個完了。」
    梅花劍張君愷劍眉軒動,大聲喝道:「你住手,我有話問他!」
    辣手雲英給哥哥一喝,只好幸幸退下,拾起自己寶劍,她從沒丟過這大的臉,早已
氣得臉色發黃,眼圈紅紅的,只是沒哭出來而已、
    梅花劍張君愷瞧著韋宗方,冷冷的道:「你使的兩儀劍法,從那裡學來的?」
    韋宗方對他兄妹兩人,那股子目中無人的傲氣,原無半點好感,此刻對方又問得語
氣冷漠。好像自己是偷學來的一般,心中更覺有氣,抬目道:「總不會是偷學來的吧?」
    這語氣也不見得好!
    梅花劍臉色一寒,道:「我問你是那裡學來的?」
    韋宗方反問道:「我那裡學來的,也和你有關?」
    梅花劍怒道:「我是武當門下,自然有權查問你劍法的來路。」
    韋宗方道:「抱歉,我不是武當派的人。」
    這話可不對了,不是武當門下,怎會使武當劍法,
    辣手雲英尖哼道:「二哥,他明明是偷學來的!」
    韋宗方橫目道:「偷學,我幹麼要偷學?」
    辣手雲英披披嘴,罵道:「呸,不識羞,偷學了我們劍法還想賴?」
    韋宗方道:「我不是武當門下,但教我劍法的,卻是武當派的人。」
    梅花劍厲聲道:「你說,教你的是什麼人?」
    韋宗方道:「這位老人家,雖然不是我師傅,但對我有授藝之恩,他的道號上天下
元。」
    梅花劍張君愷神色一凜,道:「會是大師伯?」
    話聲未落,突然間,大廳上刮起一陣旋風:這旋風起自從人頭頂,來得好怪。
    廳上的人,除了韋宗方,全是江湖上混了多年的人,發覺旋風來得蹊蹺,紛紛舉目
朝上瞧去。但就在大家抬頭之際,四周地上,又起了一陣「滋」「滋」輕響,冒起一陣
裊裊黃煙!
    這和方才毒酒潑到地上的情形、極相近似!
    大家心頭一凜,目光又不期而然的朝地上望去!
    哈!巧就巧在這裡!
    你們舉目朝上望的時候,地上有了聲音,等你們一齊朝下看的時候,上面又有了聲
音。
    那是一聲極其輕微的哼聲!
    勝宇旗孟堅和濃眉一剔,驀地抬頭喝道:「什麼人?」
    大家隨著他喝聲,自然又朝上望去!
    「拍達」!地面上又響起聲音來!
    這會大家都看清楚了,那是一團黑影,由承塵上垂直摔落地面。是人,一個瘦小的
黑衣人!
    摔得真也不輕,四腳朝天,背脊落地,才會發出這般沉重的「拍達」之聲。
    勝字旗孟堅和真沒想到大白天裡,在自己鏢局大廳上宴客,還有人躲在承塵上偷聽,
只此一點,傳出江湖,安遠鏢局已經栽到家啦!
    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一個箭步,竄到那人近前,這才發現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大孩
子。面目漆黑,身穿一套衣褲相連的緊身黑衣,雙目圓睜,坐在地上,看上去個性倔強,
似乎強按著憤怒。
    穿雲弩李元同瞧得一怔,喝道:「你是什麼人,到這裡幹什麼來的,還不起來?」
    那黑衣童子冷笑一聲道:「小爺愛來就來,我是什麼人。告訴你,諒你也不會知
道。」
    穿雲弩李元同臉色一沉,大喝道,「小子,這是什麼地方,容你撒野?」
    黑衣童子依然坐在地上,抬目哼道:「這是什麼地方官區區安遠鏢局,小爺還沒放
在眼裡呢!」
    李元同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是找死……」
    舉手一掌,正待拍下!
    黑衣童子臉露不屑,不躲不閃,連正眼也沒瞧他一下。
    孟堅和業已看出這黑衣童子不同尋常,急忙搖手低喝一聲:「李老弟,且慢!」
    丁之江同時閃出身去,躬下腰,拍拍黑衣童子肩膀,道:「小兄弟,有話請起來再
說。」
    他在躬腰拍他肩膀之時,很快從黑衣童子胛和腿彎上,起下兩支纖細銀針。
    黑衣童子突然一躍而起,目光投到丁之江身上,點點頭道:「你就是鐵筆幫主丁之
江了?」
    他人小,口氣可真不小!
    丁之江毫不介意,笑道:「不錯,我就是丁之江,兄弟,你呢?如何稱呼?」
    黑衣童子瞧了他一眼道:「我叫毒孩兒,你可曾聽人說過?」
    這下倒真把丁之江給問住了,毒孩兒這個名字,他還是今天第一次聽到。
    孟堅和適時大笑道:「小兄弟既然叫做毒孩兒,想來酒中下毒,和方才一把毒砂,
都是小兄弟的傑作了?」
    毒孩兒格格笑道:「不錯,就是我下的手。」
    孟堅和臉色微微一變,但瞬即平復,注目道:「咱們和小兄弟無怨無仇,何故下
毒?」
    毒孩兒道:「這要什麼怨仇,你們可以從乾坤手邵明山身上把東西奪來,難道我不
能從你們身上取走?」
    辣手雲英迅速瞧了梅花劍張君愷一眼。
    孟堅和作色道:「小兄弟怎能亂說?誰奪了邵大俠的東西?」
    毒孩兒大笑道:「江湖上都是這樣傳說,難道是我捏造的?」
    說到這裡,突然轉身朝丁之江道:「難為你替我起下兩支銀針,我也不找你了,但
只怕要找你的人不在少數!」
    丁之江仰天大笑道:「萬里鏢局失鏢之事,也許有人故意移禍江東,鐵筆幫既沒劫
他的鏢,丁某問心無愧,也不怕人家找上門來。」
    辣手雲英冷冷的:「哼」了一聲。
    毒孩兒笑道:「邵明山被人奪走的並不是鏢。」
    這話聽得勝字旗孟堅和、梅花劍張君愷等人,莫不一怔!
    丁之江奇道:「萬里鏢局被人奪走的不是鏢,那是什麼?」
    毒孩兒似是自知說溜了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保的鏢就是了。」目
光一溜,道:「我要失陪了!」
    他說走就走,當真十分滑溜,雙足一頓,人像箭射一般朝廳外竄去!
    梅花劍張君愷大喝一聲道:「站住!」
    要待追出,已是不及,毒孩兒早已飛掠出門,一閃不見,但他目光瞥處,卻瞧到安
遠鏢局大門前,適時出現了兩個背負長劍藍袍的道人、飄然行來,不覺大喜,連忙回頭
朝妹子低聲道:「靜字輩的師兄趕來了!」
    辣手雲英方「啊」了一聲,一名鏢局夥計匆匆進來通報:「武當門下靜玄、靜仁兩
位道長到了。」
    盂堅和急忙迎了出去,一會工夫,陪著兩名藍袍道長進來。
    前面一個黑髯飄胸的正是武當門人天衍子的首徒靜玄道人,稍後一個年在三十以上,
面貌白晰的是師弟靜仁道人。
    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連忙上前行禮。
    靜玄道人含笑道:「張師弟、師妹、果然已經先來了。」
    孟堅和接著替丁之江,過天星羅亮和韋宗方等人,相互介紹。
    靜玄道人只當過天星羅亮和韋宗方兩人,都是鐵筆幫的人,含笑答禮之後,就朝丁
之江稽首道:「丁幫主大名,貧道久仰了。」
    丁之江連說不敢。
    梅花劍張君愷在旁道:「大師兄,這位韋少俠,據說是大師伯門下。」
    靜玄道人聽得一怔,目光立即朝韋宗方投去,一面含笑說道:「原來小施主還是大
師伯門下,咱們正是一家人。」
    韋宗方臉上一紅,抱拳笑道:「道長好說,在下只是蒙天元道長傳授了一些防身武
功,他老人家在授藝之前再三聲明,不肯居師徒名份,在下算不得是武當門下。」
    這幾句話,原是他自己早已籌思好了的,是以說來極是自然。他雖是自己編造之言,
但可給他說對了!
    天元於是武當掌門人的大師兄,在派中輩份極尊,但他因自己昔年出身旁門,武功
極雜,是以始終不肯收一個門人。
    靜玄道人聽了韋宗方的話,自然深信不疑,心想:「大師伯傳他的,也許只是些雜
學。」一面卻呵呵大笑道:「小施主和大師伯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小施主縱
然沒有正式列入武當門下,也和武當派有極深淵源,咱們還是有同門之誼。」
    辣手雲英眼看大師兄一句也沒有盤問對方,就承認了他同門,心中大是不服,正待
開口!
    靜玄道人已向孟堅和打了個稽首道:「貧道兄弟,原是奉家師之命,調查萬里鏢局
失鏢之事而來,本來不想打擾孟總鏢頭。不想鏢頭如此客氣,派人迎接,堅邀貧道兄弟
前來貴局,這份盛情,貧道謹此致謝。
    孟堅和聽得一怔,心想:「這又奇了,自己根本不知靜玄靜仁兩個道士也會趕來,
幾時派人去迎接了?」但這話又不能直說,略一沉吟,笑道:兄弟因為萬里鏢局邵大俠
失事之事,貴派和了老弟之間容或稍有誤會,昨日得知張大俠賢兄妹前來敝地,就束邀
張大俠兩位和丁老弟一敘,就便解釋誤會,如今兩位道兄來了,自然更好不過。」
    丁之江身為鐵筆幫主,平日見聞極廣,他因方才毒孩兒的出現,已知萬里鏢局乾坤
手邵明山失鏢之事,可能牽涉極大。
    此時聽孟堅和說的含蓄,只怕靜玄道人初來,聽不出他的言中之意,乃起身拱拱手
道:「孟老哥兩位道兄初來,只怕還不知方才發生之事,你老哥事前既不知兩位道兄也
會趕來,自然並未派人前去迎接!因此,兄弟覺得這迎接兩位道兄的人,就大有疑問,
不知道兄可否把當時情形,說得詳細一點?」
    孟堅和點頭道:「丁老弟說得不錯,此事果然大有可疑!」
    靜玄道人怔了一怔,從袖中取出一份大紅名柬,遞到孟堅和手上,說道:「那人自
稱是安遠鏢局的人,奉孟總鏢頭之命,前來迎候貧道,曾說敝師弟張君愷兄妹,已在貴
局等候,隨即送上這份柬貼,請孟總鏢頭過目。」
    孟堅和接過請柬,只見貼上寫著:「本日中午,謹備素齋,恭候鶴駕光臨,孟堅和
頓首拜」。
    上面還寫有靜玄、靜仁兩人的道號。
    不由瞧得臉色一變,沉吟道:「這到底是什麼人弄的玄虛?」
    丁之江大笑道:「說不定就是毒孩兒一夥的人!」
    靜仁道人皺皺眉,朝梅花劍問道:「張師弟,方纔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故?」
    張君愷就把剛才由孟堅和出面調停,以及毒孩兒暗中下毒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靜玄道人道:「此事既由孟總鏢頭出面,而且,當日還有少林十住大師為證,自然
可信。」說到這裡,起身朝孟堅和、丁之江兩人打了個稽首道:「盂總鏢頭此舉,不但
冰釋兩家誤會,而且也使貧道奉命調查萬里鏢局之事,減少了許多麻煩,貧道多謝,真
相已明,丁幫主也幸勿介意才好。」
    丁之江連忙還禮,道:「道兄好說,萬里鏢局邵大俠遇害之事,既然牽涉到丁某身
上,雖蒙孟老哥仗義作證,替丁某洗刷嫌疑,但此人劫鏢殺人,故意留下丁某鐵筆,顯
系嫁禍於我,在真兇未獲之前頭,了某決不逃避責任。少則三月,多則一年,丁某誓必
查出此人,對貴派,對孟老哥有個交待。」
    梅花劍看了兩位師兄一眼,接口道:「邵師兄遇害之事,既然事出誤會,和丁幫主
無關,任他兇手如何狡猾,武當派決不會放過了他,不勞丁幫主費心。」
    孟堅和見雙方誤會已清,怕再在語言上引起事端,不由地哈哈一笑道:「方纔酒席
初開,就被毒孩兒暗中下毒,以致諸位未能興盡,如今兩位道兄鶴駕光臨,兄弟命廚下
備了一席素齋,大家請重新入席吧!」
    說完,連連抬手肅客,請靜玄、靜仁道人首坐,靜玄道人那裡肯坐,大家正在互相
謙讓之際!
    突見一條人影,踉蹌從門外奔來!此人雖然步法踉跑,但奔來的身法,卻甚是快速,
眨眼之間,早已越過天井,奔上大廳!
    那是毒孩兒,他右肩、左腿上,各有一處刀傷,鮮血還在不停的滲出,似是經過了
一番激戰,面有倦容!他奔入大廳,也不言語,逞自席地坐下,探手入懷摸出個小瓶,
傾出藥粉,自行敷在傷口之處。
    辣手雲英一眼瞧到毒孩兒,就大聲叫道:「大師兄,三師兄,就是他,他就是毒孩
兒!」
    毒孩兒年紀雖小,生性似極剽悍,他此刻人已極倦,聞言突然橫目道:「是我又怎
麼樣?」
    孟堅和皺皺眉道:「小兄弟怎麼又回來了?」
    毒孩兒冷哼了一聲,愛理不理的道:「踏進你們安遠鏢局大門的人,就一個也別想
再出去了。」
    說完,緩緩閉上雙目,自顧運氣調息。他雖生得倔強,總因流血過多,體力不支。
    大家被他沒頭沒腦的說出這句話。全都聽的怔了一怔!
    就在此時,安遠鏢局大門口,又有人進來了!
    第一個、麻冠黃衣老道,手執拂塵,一股陰森樣子。
    第二個、身材矮胖灰袖僧人。
    第三個、禿頭、紅臉、頦留山羊鬍子的老者。
    第四個、黑衣佩刀漢子,第五名身材高大。
    第六個、四十左右,面貌白皙,青衫儒生。
    這六個人來得好不突然?
    勝字旗孟堅和瞧得不由一楞,這六位不速之客,除了走在最後的青衫儒生之外,自
己全部認識。
    就是這幾個人,已是代表了大江南北的一流高手!
    第一個麻冠老道,是出名心狠手辣的黃山麻冠道人。
    第二個灰衲僧人是甘泉山鐵佛寺鐵羅漢廣明。
    第三個禿頂老者是都陽禿尾老龍屠三省。
    第四、第五名是江北雙傑,追風刀夏侯年,馬王神顧大通。
    只有最後那一位青衫儒生,不知是誰,但和這些人走在一起,當非無名之輩。
    孟堅和一怔之後,立即迎了出去,拱手道:「諸位光臨……」
    麻冠道人沒待他開口,已打了一個稽首,陰笑道:「孟總鏢頭寵召,貧道打擾了!」
    「阿彌陀佛!」鐵羅漢廣明雙手合十,口喧佛號接道:「孟老施主不愧是南五省鏢
局中領袖人物,消息靈通,貧袖左腳跨進上饒城,右手就接到老施主的請柬,老施主大
宴賓客,可是有什麼喜慶?」
    孟堅和怔住了!敢情這些人全是接到自己的請柬來的,這在暗中冒用自己的名義大
發請柬的,又是誰呢?用意何在?但他此時已無暇多想,連連拱手道:「諸位惠然光臨,
兄弟至感光寵,快快請坐。」
    揖讓而升,進入大廳,大家自有一番寒暄。
    丁之江眼看這些人無巧不巧全會趕來上饒,覺得決非偶然。不期想起方才毒孩兒曾
說過「要找自己的人,不在少數」之言,莫非他們都是衝著自己來的?不知萬里鏢局究
竟被人劫去了什麼貴重之物,會引起江湖上這許多人的覬視?
    這一陣工夫,大廳上又加了一桌酒席,勝字旗孟堅和肅客人席。
    右首一席仍由武當靜玄、靜仁居首,接著是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韋宗
方、丁之江、過天星羅亮,由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作陪。
    左首一席,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江北雙傑追風刀夏侯年、馬
王神顧大通、青衫儒生,由孟堅和作陪。
    席地而坐的毒孩兒正在閉著雙目,運氣調息,聽得大家互相讓坐,突然睜開雙目,
大聲笑道:「好啊!送死的人,果然一個個自己送上門來了!」
    也不待大家招呼,逕自入席。
    這時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正在謙讓之際,鐵羅漢方自落坐,禿尾才老龍還
沒坐下,毒孩兒卻一屁股坐了下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只好坐在他下首,大家依次入席。
    屠三省回頭問道:「小兄弟,你方才說的什麼?」
    其實毒孩兒說的很響,大家方才都聽到了禿尾老龍自然是故意問的。
    毒孩兒也不客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伸筷夾了一塊火腿吃了,才笑道:「我說,
送死的人,果然會一個個的尋上門來。」
    禿尾老龍又道:「小兄弟,你說誰是送死的人?」
    毒孩兒右手筷子夾起一條雞腿,咬了一口,目光朝大廳上一掃,縱聲笑道,「我說
的自然是所有的在場的人。」
    鐵羅漢廣明濃眉一揚,洪聲道:「小娃兒,你是何人門下?」
    毒孩兒偏頭冷嗤道:「我總不至於沒出息到好好的頭頂上燒幾個香洞。」
    他當真人小鬼大,口鋒犀利,也沒想想鐵羅漢廣明,真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嗎?
    廣明和尚白胖的臉上飛起一絲怒色,但他終究礙著勝字旗孟堅和面子,尤其憑他的
名頭,也不好和一個小孩子家生氣,只是把手中筷子,輕輕往桌上一放。
    他這一放不打緊,毒孩兒面前的酒杯,突然飛了起來,升高到一尺光景,但杯中的
酒,卻是點滴不溢。只見他按著筷子的手,緩緩放開,酒杯也重又輕落原位。
    這一手工夫,已使東西兩席群豪,瞧的面泛驚愕,各自暗暗想道:「這位出了名的
凶僧,果然功力精湛,有他的絕活!」
    毒孩兒卻臉色不變,冷笑道:「可惜你空有一身功夫,也難逃一死!」
    鐵羅漢雙目凶光暴射,怒喝道:「小娃兒,你是找死……」
    他和毒孩兒並肩而坐,倏地轉過身來,右掌徐徐舉起!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開口了,只聽他陰惻惻說道大師且慢!」
    鐵羅漢一怔,道:「這娃兒和道兄……」
    麻道人笑道:「非也,貧道想聽他說說咱們這些人如何送死來的?」
    他這話也正是大家心中想問的事。」
    毒孩兒忽然放聲大笑道:「這還有什麼好問的,你們這些人難道不是為萬里鏢局邵
明山身上那件東西來的?」
    這話當真語驚四座,大家的臉色為之一變!
    孟堅和不禁恍然大悟,難怪這些人會不約而齊的趕來上饒,但他心頭還是有些不明
白,那個暗中假冒自己名義,代發請柬,把他們約到安遠鏢局來,究竟為了什麼?
    麻冠道人陰聲道:「貧道問的是咱們這些人,怎會送死來的?」
    毒孩兒道:「你們進了安遠鏢局的大門,還想活著離開?」
    禿尾老龍屠三省大笑道:「如此說來,孟老哥束邀咱們前來,是想一網打盡了?」
    勝字旗孟堅和拱拱手,惶恐的道:「屠老哥誤會了,諸位大駕光臨,兄弟感到無比
榮幸,但說實在的,邀約諸位前來的請柬,兄弟並不知情。」
    鐵羅漢寒電般目光,迅速掃了丁之江一眼,洪聲道:「那是什麼人代孟者施主出的
主意?」
    孟堅和苦笑道:「直到目前為止,兄弟還不知道這暗中假冒兄弟名義的是誰?」
    毒孩兒不屑的道:「你自然不知道。」
    梅花劍張君愷起身指著毒孩兒,喝道:「你方才兩次使毒,到底是什麼人指使你
的?」
    毒孩兒一笑道:「我心裡想到怎麼做,就怎麼做,何用別人指使?哼,你道江湖上
還配有人指使我麼?」
    張君愷大喝道:「小子,我把你拿下,看你說是不說?」
    毒孩兒冷笑道:「憑你還拿不下我,我不是又回來了麼?告訴你們,連我都衝不出
來,你們這些人也休想出得去!」
    這話越說越奇!
    不錯,他方才明明走了,但回來之時,身上果然負了傷進來!
    丁之江覺得事出蹊蹺,忍不住問道:「小兄弟方才不是出去了麼,怎會又回來的?」
    毒孩兒道:「我方才不是說過,進了安遠鏢局大門,誰也別想活著出去。」
    丁之江道:「那是有人守在門外了?」
    毒孩兒道:「這還用說?」
    孟堅和沉聲道:「那是什麼人?」
    毒孩兒搖搖頭道:「不知道,厲害得很,連我都打不過他!」
    他口氣極大,意下自是沒把在座的人,放在眼裡。
    麻冠道人陰笑道:「有趣,那人是何形狀,你可以說出來聽聽嗎?」
    毒孩兒道:「我沒瞧到他。」
    麻冠道人注意的問道:「你沒瞧到他人,怎會和他打了起來?」
    毒孩兒似乎不願提起負傷之事,頓了頓道:「我是聽他們說,這是天殺娘的意思,
進入安遠鏢局的人,一個也不能活著出去。」
    「天殺娘?」麻冠道人口中低低念著,似乎有些相信!
    廳上的人,除了韋宗方初出江湖,其餘都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但誰也沒有聽到過
江湖上還有什麼「天殺娘」這號人物?
    江北雙傑追風刀夏侯年突然大笑道:「天下那有這等事?」
    毒孩兒道:「怎麼沒有,不信你去試試,保管你比我還不如。」
    追風刀夏侯年道:「如何比你還不如?」
    毒孩兒道:「我還能回到這裡來,你出去了,就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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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0:52:20 |只看該作者
第04章 群英會
    迫風刀夏侯年大怒道:「小子你敢瞧不起我?」毒孩兒道:「你可想在我手底下試
試?」
    追風刀夏侯年虎的站起身來,喝道:「小子,你站出來,夏候年倒要伸量伸量你有
多少本領?」
    毒孩兒忽然夾了筷子菜,邊吃邊道:「不用比了,我懶得和你動手,你真要不服,
不會衝出大門去試試?」
    迫風刀夏侯年怒不可遏,哼道:「夏侯年縱橫江湖,還有什麼地方不敢去的?」
    他當真轉過身子,大踏步朝廳外走去!
    孟堅和連忙攔著道:「夏侯老哥遠來是客,且請寬飲幾杯,兄弟吞為主人,還是讓
兄弟先去瞧瞧,究竟是什麼人明目張膽的和兄弟過不去?」
    穿雲弩李元同眼看總鏢頭站起身來,也連忙起身攔道:「師兄在這裡陪客,還是先
由小弟出去瞧瞧吧!」
    原來穿雲弩李元同也是少林俗家弟子,和孟堅和是同門師兄弟一孟堅和點點頭道:
「師弟小心。」
    穿雲弩李元同答應一聲,立即轉身朝外走去。
    丁之江同時起身道:「李兄慢行,兄弟和你一同出去瞧瞧。」
    兩人走後,大廳上登時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幾乎全都跟著兩人身形,朝門外投
去。
    毒孩兒放下筷子,朝追風刀夏侯年道:「你不出去,可還想和我比劃比劃嗎?」
    追風刀夏侯年濃眉一剔,厲笑道:「很好。」
    毒孩兒目光掠過廳上諸人,說道:「我想你們如果能勝過我,也許還有一線逃命的
機會。」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只是注意著毒孩兒一舉一動,此時突然問道:「小施主你叫
什麼名字?」
    毒孩兒冷做的道:「毒孩兒。」
    麻冠道人也不以為侮,他只是推想著這黑小子的來歷!
    追風刀夏侯年已經站了起來,走到大廳下首寬敞之處,撤下雁翎刀,隨手一擺,喝
道:「小子,要動手,就快些亮出兵刃來!」
    毒孩兒年紀雖小,功架卻大,慢斯條理的走了過去,雙手一叉,笑道:「來吧!」
    追風刀夏侯年在江北道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看他如此托大,早已是氣炸了心肺,
但對方終究是個小孩,心中雖然恨不得一刀研他個兩截,卻又不能不顧自己身份,這就
怒笑道:「你兵刃呢?」
    毒孩兒厭煩的道:「真嚕嗦,別管我,你手上不是已經亮出刀來了麼,斫過來就是
了!」
    這話不錯,有刀不斫,盡說不動手,豈不是浪費時間?廳上眾人,逼覺得這黑小子
太狂,但都想瞧瞧他出手來歷!
    夏侯年兩眼瞪著他,幾乎冒出火來,狂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
    毒孩兒冷冷道:「劈殺了,怨我學藝不精。」
    「好……」夏侯年大喝一聲,掄動雁翎刀,橫裡斫去!
    此人天生膂力過人,揮刀一擊,帶起這一片嘯風之聲!
    毒孩兒沒亮兵刃,也沒硬接,只是縱身一躍,輕輕避開。夏侯年又是一聲大喝,第
二刀接著劈出。
    毒孩兒看他刀勢沉重,刀法也著實精奇,雖是平平常常的一招,但卻隱含著甚多變
化一般,不覺心頭吃了一驚。依然沒接沒架,又向旁邊避了開去。
    夏侯年連劈兩刀,看他既沒撤出兵刃,只是一味躲閃,不由停下手來,喝道:「你
怎麼搞的,還不動手?」
    毒孩兒毫不在意的道:「我要先瞧瞧你刀法如何,才能決定我用不用的著使兵器?」
    追風刀這會再也忍不住,獰笑道:「只怕你永遠使不出來了。」
    突然欺身急進唰唰唰連劈三刀。他真火已動,這三刀招招相連,一氣呵成,刀法精
純,暗蘊奇妙。
    毒孩兒被他這三招直壁橫斬的快攻,迫的向後連退了三四步遠。
    追風刀夏侯年絲毫沒停,三刀才出,身形如風,又是一連三刀。這三刀,比剛才三
刀,更是凌厲,一片刀光,快若閃電,果然不愧為迫風刀之名。
    毒孩兒被他連環三刀,逼的險象環生,幾乎傷在刀下!但就在此時,只聽他冷笑一
聲,道:「好刀法!」
    突然雙腕一振,呼的一聲飛起一道烏光,疾掃而出,追風刀夏侯年一個高大身子,
已被他摔了一個觔斗。
    夏侯年雖被摔了一個觔斗,但根本沒看清毒孩兒這一招是如何出手的,甚至連對方
使的是什麼兵刃都未瞧清,心頭大為驚駭,從地上躍起,一張臉老羞成怒,色若豬肝,
一挺手上鋼刀,正待撲去!
    坐在上首的麻冠道人,突然站起,低喝一聲道:「夏侯施主且慢……」
    追風刀聞聲收勢。麻冠道人側臉朝毒孩兒道:「小施主是毒沙峽來的?」
    東西兩席的人聽到「毒沙峽」三字,不禁全都心頭一震,這也難怪,毒沙峽的人,
已有多年沒有在江湖出現了,經人提起,難免使人感到驚奇。
    毒孩兒突然臉色大變,搖搖頭道:「不是,我不是……」他口中說著,一面很快的
收起兵器。
    大家只見毒孩幾手上原來是一條六七尺長,全身烏光閃閃,粗如拇指,似索非索,
似鞭非鞭的柔軟兵器。轉眼間,已被他圈了幾圈,塞入懷中。
    毒孩兒收起軟索,迫風刀夏侯年也同樣收起鋼刀,兩人重又回到原位坐下。
    韋宗方初出江湖,自然不知毒沙峽的來歷,此時眼看那麻冠道人說出「毒沙峽」三
字之後,廳上的人,好像全都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噤口不言,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辣手雲英張曼附著她哥哥梅花劍張君愷的耳朵,低聲說話,可能詢問的也是有關毒
沙峽的事。
    平日狂傲不可一世的梅花劍,這回卻也凝重的微微搖頭,似乎不願多說。
    大門外兩條人影,並肩急步而來,那是鐵筆幫主丁之江,和安遠鏢局的副總鏢頭穿
雲弩李元同回來了!
    勝字旗孟堅和急急站起身來,迎著問道:「丁老弟,你們可曾遇到什麼人?」
    丁之江搖搖頭,笑道:「沒有,小弟和李兄在附近一帶,搜索遍了,什麼也沒有。」
    毒孩兒大聲道:「難道是我捏造出來的不成?」
    這話不錯要是沒有人攔截他,他肩,腿上的刀傷,又從那裡來的?丁之江微笑道:
「你碰上的人,也許已經走了。」
    毒孩兒冷哼道:「走?哼……」
    話聲未落,只聽一陣歌聲,從遠處傳來!
    那是一個女子聲音和一個男子聲音的互相唱和,女的先唱一句,男的跟著相和:
「大白現西方……」(女)「太白現西方……」(男)「江湖多殺傷……」(女)「江
湖多殺傷……」(男)「借問誰主宰……」(女)「借問誰主宰……」(男)「老太天
殺娘……」(女)「老太天殺娘……」(男)女的清脆甜美,聲震屋瓦!
    男的高亢雄壯,聲震屋瓦!
    歌聲既像來自遠處,又好像在眼前,飄忽嘹亮,不可捉摸。
    聲音並不陰森,但奇怪的聽到耳中,卻使人有一種不祥之感,心靈上油生怖意,好
像立刻就有大禍臨頭一般!
    果然是天殺娘,廳上群雄不禁全都臉色大變!
    毒孩兒不安的舉起杯子,大口喝了一口,哼道:「聽到沒有,天殺娘已經來了!」
    禿尾老龍屠三省皺皺眉問道:「你說的天殺娘,究竟是誰?」
    毒孩兒道:「你問我,我又問誰?」
    鐵羅漢廣明回頭瞧了麻冠道人一眼,道:「道長望重東南,可曾聽說過天殺娘其
人?」
    麻冠道人生性陰沉,只是微微一笑道:「大師都沒聽到過,貧道怎會知道?」
    要知廳上諸人,就算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資格最高,
名氣也最大。如今連這三人都不知天殺娘來歷,旁人自然更不知道了!
    鐵羅漢廣明洪聲笑道:「這倒好,咱們今天就見識見識這位主宰江湖的人物!」
    屠三省舉杯一乾而盡,目中精芒閃動,接口道:「大師說得不錯,老朽活了這大一
把年紀,從沒聽說過江湖殺傷之事,還有什麼人主宰的?」
    驀地一聲淒厲而又陰惻的冷笑聲,如幽靈鬼贓般從大廳上響起!
    這聲音來的異常奇特,緊扣心弦!
    廳上群雄不覺一陣心悸,剎那間,廳上一片靜寂,每個人,均以一種驚凜而詫異的
眼神,向四周搜索!
    然而這是大白天,正當午未未初,陽光普照,大廳上除了東西兩席,那有什麼人影?
可是方纔這聲陰森冷笑,明明起自廳上,誰也不會聽錯!勝宇旗孟堅和在江湖上數十年
來,什麼陣仗沒有見過?但像今天這般情形,真還是第一次遇上。他身為主人,又在自
己鏢局中宴客,臉上自然掛不住,凜然站在廳上,虎目環顧,大聲向空喝道:「何方朋
友,如果是衝著孟某來的,就請現身相見讓孟某見識見識?」
    他這一聲大喝,回音嗡嗡,聲震屋宇,顯見他心頭已極氣憤。
    但喝聲出口,過了一會,依然沒人回答。生似方纔那一聲冷笑,根本沒有這一會事。
    麻冠道人搖搖手,冷哼一聲道:「孟總鏢頭且請坐下來再說,此人少說也在一里之
外,方才冷笑只不過是千里傳音之術。」
    要知一個人內功到了登峰造極,能夠把所發聲音,用真氣練成一縷細絲,出我之口,
入彼之耳,即使同在身邊之人,也難以聽到,即是「傳音入密」,但必須面對,相隔不
遠,才能施展。
    至若再進一步,練到所發音絲凝而不散,能夠傳出一二里外,依然清晰可聞,如同
對面說話一般,那就叫「千里傳音」,江湖上會「傳音入密」的人,已是不多,會「千
裡傳音」的人,自然更少之又少。
    大家聽麻冠道人一說,正在驚愕之際:「呷、呷、呷、呷……」
    大廳上又響起懾人心神的一陣呷呷怪笑,聲若夜梟,刺耳已極!
    這回大家都聽清楚了。這怪笑聲卻是從大廳上發來的,不、聲音在大廳上迴旋,飄
飄忽忽,使人捉摸不定!
    麻冠道人臉色為之一變,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也變了色。
    憑他們三人在座,此人還敢如此賣弄,豈非意存輕視?勝字旗孟堅和縱然心知對方
不是好惹的人,也感到心頭氣結,忍不住又霍地起身,抱拳問道:「尊駕可就是天殺
娘?」
    只聽一個破竹似的老婆子聲音,冷冷笑道:「這還用問?」答的又冷又硬,如在眼
前,但大家還是聽不出來自何方?勝子旗孟堅和突然縱聲笑道:「尊駕代孟某邀約了許
多平日難得一見的高朋,惠臨敝局,孟某極感榮寵,如今高朋全已在座,尊駕既然代盂
某邀客,姑且不論敵友,自該和大家一見,孟某以主人身份,在此恭候。」
    他果然不愧是南五省鏢行中的領袖人物,雖在極度氣憤之下,說來依然不卑不亢,
極為得體!
    破竹聲音冷冷的道:「不用了!」
    「無量壽佛!」
    一聲清朗鏗鏘的道號,起自右桌首席。自從入席之後,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武當靜玄
道人,此刻緩緩起身,向空打了個稽首,抬頭問道:「老施主代孟大俠邀約貧道師兄弟
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這話也正是大家心裡都有的問號,他話聲出口,大家不禁全都屏息凝神,仰首傾聽!
    但那天殺娘破竹般聲音,並沒回答,只聽另一個粗大聲音,洪聲笑道:「你們這些
人,不是都為了萬里鏢局失落的那件東西來的?讓你們碰碰頭,死在一起,豈不是好?」
    這人聲音粗壯,一聽就可辨認出正是方才高聲唱和的那個男子聲音!
    此人內功,居然也極精湛,話聲不但震人耳鼓,同樣不可捉摸。
    坐在靜玄道人下首的靜仁道人勃然變色,朗笑道:「施主這般說來,邵師弟就是你
殺害的了?」
    這句話更是大家急於想知道的事,左首席上諸人,無不凜然動容!
    一點也沒錯,這些人全是為萬里鏢局失落的那件東西而來!
    只聽粗大聲音大笑道:「哈哈,死上一百個邵明山,也和咱們無關。」
    梅花劍張君愷怒喝道:「不是你們,是誰幹的?」
    粗大聲音冷嘿道道:「憑我夭殺門下甘瘤子,殺了人,還用抵賴?」
    「天殺門下甘瘤子」這自然是他自報的名號了!但廳上許多成名了幾十年的人,誰
也沒聽到過江湖上還有什麼「天殺門」?自然更不知甘瘤子是何許人物?梅花劍還想開
口,靜玄道人向師弟擺了擺頭,然後向空稽首道:「聽施主的口氣,自是知道邵師弟這
次出事的原因,不知邵師弟保的究是何物,施主能否賜告?」
    甘瘤子的聲音道:「天衍子派你們出來,不是替邵明山打接應來的麼?你們也許不
知道,你們師父心裡可清楚得很。
    靜玄道人聽得一怔,心想:「自己兩人果然是奉命接應邵師弟來的,在半途上得到
邵師弟噩耗才兼程趕來,此事他如何會知道的?」
    靜仁道人接口道:「邵師弟一行既非施主殺害,你們企圖何在?」
    甘瘤子冷冷的道:「那件東西,天殺門志在必得!」
    靜仁道人追問道:「那麼天殺門已經知道是誰下手的了?」甘瘤子冷冷道:「這就
是你們這些人致死之由。」
    麻冠道人生情陰沉,這些時候,一直凝注全神,默察對方聲音所自來?但傾聽了許
久,依然無法確定,心中不禁暗暗凜駭暗付,「看來光是這個天殺門下,武功之高,就
不在自己之下!」這時突然目光一抬從他雙眼之中,射出兩道陰森寒芒,厲聲道:「你
說是誰下的手?」
    黃山麻冠,凶名久著,他方才坐在首席上,除了略顯得陰沉,倒也不失伊然道貌,
可是這句話問出口,頓時面露猙獰,殺機隱現。
    甘瘤子冷冷道:「問得好!下手的是誰,總不外乎你們廳上諸位吧?」
    這是驚人之言!
    廳上眾人心頭立時起了一陣猜疑,大家的目光,不期而然互相觀望!
    右首席上,勝宇旗孟堅和是安遠鏢局的主人,他只是為了鐵筆幫主丁之江和武當派
的誤會,身為調人,自然不會是嫌疑人物。
    武當派靜玄、靜仁、和梅花劍兄妹是追查此事而來的。
    鐵筆幫主丁之江有孟堅和挺身作證,萬里鏢局出事前後,他在天目山,也不可能是
兇手。
    韋宗方初出江湖,又是武當天元子的門人,當然更不用說了。
    那麼右首這一席上幾乎全無嫌疑,但左首的那一席,可不同了。
    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鄱陽禿尾老龍,可說都是江南首屈一指的黑道人物,凶名
久著。就是江北雙傑,也是出了名的劇盜,毒孩兒已經兩次暗中下毒。
    此外還有一個青衫儒生,自從進入大廳,只有孟堅和請教他貴姓時,自稱姓畢之外,
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當然他是有為而來。
    在右席諸人看來,他們當然全是可疑人物,但左首席上的人,除了也互相猜忌之外,
對右首席上的丁之江、韋宗方等人,當然也是值得懷疑的人物。
    廳上互相觀察,自然沉默下來。
    鐵羅漢廣明和尚目光一轉,突然哈哈笑道:「施主是否意存挑撥?就憑施主輕輕一
言,天殺門豈能就脫干係是?」
    禿尾老龍屠三省一拍巴掌,接口道:「不錯,假借孟總鏢頭名義,把咱們這些人引
來,顯見預有陰謀!」
    甘瘤子的聲音冷笑道:「反正你們也活不過今天!」
    江北雙傑追風刀夏侯年性情暴躁,沉聲喝道:「你待怎的?」
    話聲方落,只聽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說道:「甘大哥,時間到了呢,你盡和他們說
什麼廢話?」
    這聲音、清若銀鈴,正是方才唱歌的女子!她的話聲,也好像就在廳上說的,聽來
就在眼前。
    甘瘤子大笑道:「我只是把話說清楚了,好讓他們死的明白,好!三師妹,還是你
來宣佈吧!」
    宣佈什麼,也許就是宣佈劫鏢殺人的兇手!大廳上的人,又立時聚精會神的仰面靜
聆。
    只聽那女子聲音果然接著說道:「你們趕來上饒,多少總和邵明山身上那件東西有
關,我師傅不欲妄殺無辜,訂了下列四條:一、已經得手的人,殺無赦。
    二、妄圖染指的人,殺無赦。
    三、知道內情的人,殺無赦。
    四、和此事有關的人,殺無赦……她一連說了四句「殺無赦」,對這種兇殺之事,
從她口中說來,好像稀鬆平常!
    這銀玲般聲音,聽來何等美妙悅耳?但她宣佈的卻是大廳上所有的人的死刑!
    禿尾老龍屠三省怒嘿一聲,狂笑道:「好狂妄的口氣,老夫從不信邪!」
    麻冠道人陰惻惻笑道:「天殺門縱然有意赦了貧道,貧道也未必肯要她赦。」
    女子聲音並沒理他,銀鈴般聲音繼續說道:「你們中間有沒有和上面四條,絲毫不
相干的人?如果有,就趕快出來,免得玉石俱焚!」
    真好心,也真好聽!但過了半晌,大家誰也沒有作聲!
    銀鈴般聲音又響了:「韋宗方,這裡與你無干,你出來!」
    韋宗方聽得心頭暮然一楞,這人居然叫得出自己名字?居然要自己出去?天殺娘當
真事理分明,不妄殺無辜?除了自己,這些人都是在劫之人了?韋宗方並沒有應聲站起,
他初入江湖,根本沒有一點閱歷,這時,他已經不知該不該出去?要如何才好?大廳上
有許多人,還不知韋宗方是誰?目光交投,深感詫異。
    毒孩兒哼了一聲,道:「天殺娘還有不殺的人?」
    禿尾老龍屠三省深執的目光一轉,問道:「韋宗方是誰?」丁之江緩緩走近韋宗方
身邊,低聲道:「韋兄弟,這裡的事,原本與你無干,你還是離開的好。」
    韋宗方臉上一紅,囁嚅道:「大哥,我不出去。」
    丁之江沉吟了下,壓低聲音道:「今日之事,看來十分凶險,直到此時,咱們連對
方來歷都摸不清楚,你原本用不著捲入這場是非之中。只是對方意圖不明,你一個人出
去,我也不放心,這樣吧,你留在這裡也好,但待會不論發生什麼事故,你都不要過
問。」
    韋宗方點點頭,還沒說話。
    那嬌脆聲又道:「韋宗方,你聽到沒有,還不趕快出來?」
    禿尾老龍屠三省蟹著兩道濃眉、大聲道:「到底誰是韋宗方?」
    韋宗方應聲道:「在下就是。」
    在邊席上的人,所有目光,不期全都朝韋宗方投來。
    鐵羅漢廣明大嘴一列,呵呵笑道:「阿彌陀佛,天殺娘要小施主出去,小施主怎還
不走?」
    韋宗方道:「在下不知道。」
    禿尾老龍道:「你不認識天殺娘,她會叫你出去?」
    韋宗方被他間得當場一楞,道:「這個……在下也不知道了。」
    禿尾老龍突然哈哈一笑道:「老夫走了一輩子江湖,豈會被你一個小娃兒瞞騙得過
的?」
    韋宗方道:「在下不知騙你什麼?」
    禿尾老龍雙目精芒電射,厲聲道:「你極可能就是天殺娘派來的!」
    大家雖都早已猜想到禿尾老龍言中之意。他這一大聲喝了出來,所有的人,不覺全
都有此懷疑,目光不期而然投注到韋宗方身上。
    韋宗方初出江湖被人當場喝責,不覺臉一紅,揚眉道:「你怎能亂說?」
    禿尾老龍怒嘿道:「難道老夫說錯了?」
    追風刀夏侯年大聲道:「「這小子放他不得!」
    丁之江抱拳道:「屠老哥誤會了,這位韋兄弟,初出江湖,是在下新結交的朋友。」
    禿尾老龍大笑道:「那是更不能走了!」
    他言下之意,自是說韋宗方既是和丁之江一黨,說不定天殺娘也是你們勾結來的。
    丁之江身為鐵筆幫主,在江湖上混久了,禿尾老龍言外之意,那會聽不出來?臉色
一沉道:「屠老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韋宗方道:「在下早已說過不走了。」
    禿尾老龍嘿道:「你不走就好。」
    追風刀夏侯年道:「屠老哥說得不錯,這小子來歷不明,要不要拿下來拷問?」
    丁之江滿面怒容,大笑道:「在下早已說過,韋兄弟是我丁某約來的朋友,夏侯老
哥這般說法,倒像是衝著丁某來的。」
    「無量壽佛!」右首席上的靜玄道人起立稽首道:「這位韋小施主,是貧道師怕的
傳人,諸位不可誤會。」
    他身為武當首徒,說的話自有份量。
    在場的人,聽得一愣,原來這青衫少年,竟是天元子門下!
    韋宗方被禿尾老龍和追風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心中早生怒意,只因心知
座上的人,無一不是江湖上成名多年的人物,勉強壓著心中怒火。此時眼看為了自己,
即將引起丁大哥和他們之間的衝突,一時再也忍耐不住,雙拳一抱,朝丁之江道:「丁
大哥小弟本來是不想走的,既然有人見疑,小弟就此別過。」說完,轉身就走。
    禿尾老龍突然一拍桌子,厲聲喝道:「站住!」
    韋宗方道:「你還有什麼見教?」
    禿尾老龍冷然一笑,道:「你雖是武當門下,此時此地你也得留下。」
    韋宗方怒道:「在下不是武當門下,我要走就走,誰也管不著。」
    追風刀夏侯年霍地站起,嘿道:「屠老哥要你留下,你就得留下!」
    迫風刀這一站起,江北雙傑的老二馬王神顧大通也霍然站將起來。
    勝字旗孟堅和怕雙方鬧僵,連忙跟著起身,搖搖手,還沒開口!
    「噓……」一聲尖銳的嘯聲,由遠而近,起自天際!
    那好像是狂風吹到竹梢上發出來的聲音,銳尖的嘯風之聲,如同哨子般,由遠而近!
大家不知是什麼聲音?急忙舉頭瞧去,只見一道白光,挾著尖銳嘯聲,從簷前飛射而來!
    那是一柄七寸來長雪亮的柳葉飛刀。飛入大廳之後,居然並不落下,在眾人頭上盤
空一匝,「呼」的一聲,又向廳外飛去!
    這柄飛刀,來去如電,當真快得無以復加!
    廳上眾人雖然全是江湖上的一流沆手,但因飛刀射入之時,大家不知它會落到何處?
並未出手攔擊,等飛刀盤空一匝,又朝廳外射出,再要出手,已嫌不及。
    鐵羅漢廣明冷嘿一聲。屈指彈去,只聽嗤的一聲,一縷勁風,凌空擊去,但還是遲
了一步,沒有擊中銀刀。
    「錚……」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打出的一支甩手箭,同時被飛刀震了回來,落到
地上,箭身已成兩截!
    這一手,當然是天殺娘的示威行動無疑。
    廳上群雄誰也沒有見過射進來的飛刀,居然還會自動飛回去的,大家不禁瞧的面面
相覷,作聲不得。
    鐵羅漢廣明一擊不中,他那張白胖的臉上,飛過一線青氣,仰面遠矚,雙目暴睜,
似欲飛身撲起!
    麻冠道人忽然陰陰一笑,旋即嘴皮微動以練氣成絲,傳音入密的功夫,低聲叫道:
「大師……」
    鐵羅漢廣明悚然一驚,立即回頭瞧去。
    只聽麻冠道人重又在耳邊說道:「天殺娘這一手法,極似傳聞中的回風力,對方尚
未現身,大師似乎不宜輕動。」
    鐵羅漢廣明心頭暗暗一震,於是點了點頭,默然不語。
    麻冠道人以「傳音入密」和鐵羅漢廣明說的話,大家自然無法聽到。
    韋宗方也由丁之江勸了下來,在雙方未見陣仗之前,不宜蹈險。
    追風刀夏侯年生性暴躁,早已大著嗓子喝道:「天殺娘有本領就現出身來,和咱們
見高低,光是裝神作鬼,耍上一口飛刀,江湖賣解的遠比你使得好,別在咱們面前現眼
了。」
    「咦!」丁之江回過頭去,突然輕「咦」了聲。他雖然聲音小,但大家正在驚凜之
際,聽來就如長針刺耳一般,震動心神!
    只聽穿雲弩李元同喝道:「那是什麼人?」
    這一聲,更來得兀突!
    大家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從頭到腳,一身黑衣,僅露雙眼的怪人,手托銀盤,緩緩
從門外走入!
    此人雖是頭戴面具,身上穿著一襲垂地黑衣,但托著銀盤的左手,卻纖白如玉,款
款行來,也隱約可以看出身材苗條!無疑是個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年紀極輕的女子!
    天殺娘,她就是天殺娘了!
    從大門到廳上,少說也有十餘丈距離,那黑衣女子托銀盤,走得極慢,這一瞬間,
所有目光,全都投注到她的身上了。但因相距尚遠,誰也瞧不到銀盤中放的究竟是什麼
東西?廳上群雄方才被天殺娘先聲奪人,誰都感到心頭沉重。但此刻瞧到現身的只是一
個蒙面黑衣女子,看去年紀不大,縱然裝扮奇詭,故作神秘,各人心頭,不覺鬆了口氣。
    勝字旗孟堅和突然站起身來,舉手一拱,洪聲道朋友大概就是天殺娘了。」
    黑衣女子恍若不聞,只是慢吞吞的朝裡走來。
    穿雲弩李元同瞧得勃然大怒,大踏步迎了出去,喝道:「朋友這般弄神作鬼,不通
個姓名,就莫怪安遠鏢局失禮。」
    丁之江和勝字旗孟堅和,穿雲弩李元同兩人交誼極深,一時怕他有失,回頭朝過天
星羅亮使了一個眼色,過天星立即跟著穿雲弩李元同身後,朝廳外走去。
    黑衣女子對穿雲弩的喝聲,依然恍如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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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0:52:57 |只看該作者
第05章 飛刀逞兇
    穿雲弩李元同濃眉一軒,翻腕拔出長劍,隨手一掄,劃起一道銀虹,喝道:「站住,
在下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黑衣女子對她身前劃起的森森寒鋒,依然視若無睹,舉步緩緩行來。
    穿雲弩李元同行走江湖,卻從未遇到這等鎮靜的人,連劍鋒快要劃到面前,她依然
會迎著走來,不覺呆了一呆,又大聲喝道:「你再前進一步,可別怪李某劍上不長眼
睛。」
    黑衣女子根本連望也不望李元同一眼,仍然若無其事的緩步而進。
    這下可把穿雲弩激怒了,冷笑一聲,暗運功力;手腕一抬,驀地撒出一片劍影,疾
向黑衣女子身前灑去。
    穿雲弩李元同雖以「三箭穿雲」馳名江湖,他一手「達摩劍法」,卻也造詣極深,
這一劍出手,但見旋飛的寒光,籠罩了數尺方圓。除非黑衣女子立即停住身形否則近在
咫尺,要想閃開這等流動的劍影,卻也並非易事。
    忽然一聲清冷的哼聲,從黑衣女子蒙面黑布中傳出,她竟然視若等閒,右手衣袖輕
輕揮起。這一揮,絲毫不見風聲,但立時有一股陰柔暗勁,隨袖而出,把穿雲弩的劍勢
逼住!不!穿雲弩李元同但覺手上一震,有如被一股無形吸力吸住了一般,突然引向一
旁。
    這一下別說刺入,就是想立即撤招,都嫌不及,身不由主的跟著劍勢朝左側衝了出
去。總算他武功不弱,及時沉氣站樁,只沖了兩步,便已站住。
    和他同時走出廳來的過天星羅亮,瞧得大吃一驚,冷哼一聲,揚手拍出一記「小天
星掌」,直向黑衣女子擊了過去。要知「小天星掌」,乃是屬於內家重手法的一種,過
天星羅亮,身為鐵筆幫四大護法之一,內功造詣極深。雖然只是隨手一掌,但勁風颯然,
勢道極猛!
    黑衣女子手托銀盤,緩緩前行,這回她連哼也不哼,依然只是衣袖輕揚,朝前拂了
一拂。
    過天星羅亮劈空拍來的強勁掌力,和她衣袖一觸之下,頓覺胸中血氣翻騰,被逼得
連退了數步。
    黑衣女子不理不睬,還是緩緩的朝前走來,對兩人的襲擊,生似根本並沒這回事一
般!
    穿雲弩李元同一劍被她向旁引開,和過天星羅亮的被震後退,雖有先後,卻也只是
一瞬間的事。
    穿雲弩衝出的身子才一站停,回身如風,正待舉劍撲去!也正是過天星羅亮後退了
三步,冷嘿一聲,右手迅速解開腰間扣把,抖出一條鏈子鞭,作勢待發!
    只聽勝字旗孟堅和大聲叫道:「你們快回來!」
    穿雲弩也已覺出這黑衣女子武功詭異,強過自己甚多,如和過天星羅亮兩人聯手或
可不敗,但勝算也不大,聽師兄一叫,立時長劍一收,和過天星一起退下。
    這時那黑衣女子已走到廳前五六丈遠處,便自停下步來。
    勝字旗孟堅和身為主人,臉色凝重,凜然站在廳前,只當對方站住身子,或許有什
麼話說。
    那知等了半晌,黑衣女子依然手托銀盤,既不向前,也不開口,只是靜靜的站在那
裡,一動不動。
    黑衣女子還是沒有開口。
    「無量壽佛!」靜玄道人突然起座,朝孟堅和單掌一禮,道:「天殺娘既是為敝師
弟萬里鏢局失鏢之事而來,還是由貧道問問她吧!」
    他這一站起,靜仁道人、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也跟著起身。
    這麼一來,左首席上的人,已經全站起來了。
    右首席上也只有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和那個青衫儒生四人依
然端坐如故。
    就在靜玄道人起身的同時,追風刀夏候年怪笑一聲道:「什麼天殺娘,這丫頭敢在
咱們面前裝模作樣,老子從來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廢了你再說!」
    喝聲出口,一閃身搶在靜玄道人面前,朝廳外奔去。
    黑衣女子依然靜立不勸,她黑布蒙面,誰也瞧不到她的臉孔,但在追風刀夏候年奔
出大廳的剎那,只聽她冷哼一聲!
    這聲冷哼,冷得出奇,簡直不像是從人的鼻孔哼出來的,使人聽了有機伶伶的感覺。
倏地她右臂一抬,從寬大的黑衣袖中,伸出一隻白嫩的玉手。
    她這雙手可真美極了,細膩白嫩,膚光如玉,纖纖玉指,又尖又細,生得像青蔥一
般,指甲上還塗著嬌紅的鳳仙花汁!
    光憑這雙王手,就可知道黑衣女子,年紀極輕,說不定還是一個美若天仙的人?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女子,纖纖玉手,迅速無比從銀盤中取出一柄七寸來長的柳
葉銀刀,隨手朝空中丟去。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她銀盤中放著的是刀,就是方才飛進大廳來的柳葉飛刀!
    她朝上丟起,這是幹啥,但奇事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黑衣女子手法熟練,丟起飛刀的時候,筆直朝上,可沒帶半點聲息,但銀刀在半空
中不知怎麼轉了一下,朝下飛來,登時挾著銳利刺耳的嘯聲!
    「噓聿聿……」
    一道銀虹,迅若掣電,猛向追風刀夏侯年當胸激射而來!
    江北雙傑在大江以北,也是響噹噹的黑道巨掌,追風刀夏侯年縱橫江湖,自然反應
靈敏。瞧到黑衣女子取過銀刀,向空中丟起,早已暗暗留神,此時眼看那柄銀刀,急射
而來!不禁大笑一聲:「原來你只有這些伎倆……」
    手腕一抬,雁翎刀疾翻而起,朝銀刀磕去,喝聲未落,只聽一陣「當、當」金鐵輕
震,緊接著響起一聲淒厲慘曝……
    銀光一閃而沒,柳葉飛刀快若閃電,已從追風刀夏侯年身上穿胸而過,劃了半個弧
形,又是「噹」的一聲,自動落到黑衣女子手托著的銀盤之中!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這邊銀刀「咱」的落入盤中,追風刀夏侯年才「噗」的一聲,
仰面跌倒,鮮血四濺!
    大家方才看到追風刀和毒孩兒動手,他那一手連環刀法,使得快疾如風,純熟無比,
變化精妙,誰也想不到他會這麼快就喪在飛刀之下。
    馬王神顧大通一見他盟兄遇害,雙目通紅,厲喝一聲:「丫頭拿命來!」
    雙腳頓處,向黑衣女子撲去,人到刀到,一刀猛然朝黑衣女子前胸刺去。
    這回大家連黑衣女子如何出手都沒看清,但聽那尖銳刺耳的飛刀嘯風之聲,重又響
起。銀光乍閃,慘曝相繼,又是「噹」的一聲,銀刀回到盤中。
    馬王神顧大通一個高大身軀,早已仆倒在地上,一股血箭,從背心冒出!
    這是觸目驚心的一幕,大廳上的人。全都瞧得凜然變色!
    黑衣女子兩道晶瑩有光的眸子,從覆面布孔中透出,冷冷的瞥了地上兩具屍體一眼,
哼道:「躲得過千刀,躲不過天殺娘一刀。
    語色冷漠已極,好像是從寒冰地窖吹出來的一般,每個字都會凝結成冰,使人聽了
直冒寒氣。
    毒孩兒面無人色,躲到大廳角落上,嘶聲叫道:「屠殺開始了!」
    「善哉,善哉!」
    靜玄道人單掌當胸,向空打了稽首,突然修眉一軒,翻手從背上撤下長劍,朗朗說
道:「姑娘何人,如此心狠手辣,貧道說不得要試試你飛刀究有如何鋒利?」
    他這一撤出長劍,但聽「嗆」「嗆」連響,靜仁道人,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
曼,全都一下撤出劍來!
    大廳上頓時拔弩張,聲勢為之一壯!
    麻冠道人自雙目微益,神色漠然,此時突然目光一抬,冷冷地瞧了眾人一眼,才徐
聲喝道:「武當道友,且慢……」
    靜玄道人聽得一怔,稽首道:「道長有何高見?」
    麻冠道人陰森一笑,道:「此女身後,只怕另有能人,指揮著飛刀。」
    禿尾老龍屠三省大笑一聲,道:「老夫就不信邪。」
    身形一晃,人如大鵬凌空,電閃雲飄般,猛向黑衣女子撲去。
    靜玄道人剛走到廳前,眼看禿尾老龍搶先縱出,只好留了下來。
    「蓬……」大家連人影都沒看清,廳前已經響起一聲巨震,狂風四卷。
    禿尾老龍屠三省身形墜地,暴喝一聲:「什麼人偷襲老夫?」
    原來這一瞬之間,他面前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來!又是一個混身黑衣,僅露雙目的
怪人!
    禿尾老龍剛才和他凌空對了一掌,發覺此人功力奇高,心頭暗暗一怔,目光暴射,
口中咯咯笑道:「很好!」
    欺身直進,掄手一掌,直擊過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威震鄱陽,武功果然不同凡響。但見他身形一晃,霍地移近了丈餘,
手掌一探,恰好夠到黑衣怪人前胸。右手五指勾屈,似掌非掌,朝黑衣怪人抓去,疾快
無侍,詭異無比,功力之深,端的武林少見!
    黑衣怪人見他一下欺近,旋身發掌,疾劈而出!
    兩人這一動上了手,當真快捷得使人眼花繚亂。舉手投足,無不殺機隱伏,就是每
一片衣角袍帶,俱都潛蓄著無比力道,只要對方沾上一點頓時便有殺身之危!
    這一場搏鬥,不禁吸引了廳上所有人的目光,看到精彩之處,一個個屏息凝神,暗
暗點頭。看到危機一發,又露出凜然驚駭,張口欲呼。
    正當兩人打得捨生忘死,觀戰的人,目怵心驚之際!
    「噓聿聿……」尖嘯起處,一聲慘曝,同時響起,大廳上「噗通」有人倒了下去!
    「噹」!那是柳葉飛刀落到銀盤上的聲音!
    大家心頭一沉,急忙回頭看去,安遠鏢局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已經倒臥在血泊之
中。不用看,是柳葉飛刀穿胸而過,又是那黑衣女子逞的凶!
    勝字旗孟堅和目睹師弟慘死,狂吼一聲:「好丫頭,老夫和你拼了!」
    雙掌一掄,頓足飛撲出去!
    丁之江心頭一驚,他知道孟堅和身為主人,身上自然不會攜帶兵刃,對方那個黑衣
女子武功詭異,怕他有失,那還遲疑,探手取出一支金光燦爛的文昌筆,縱身跟了出去,
口中叫道,「孟老哥,這丫頭,還是交給小弟吧!」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勝字旗孟堅和堪堪撲出,耳中突然聽到有人嬌喝一聲:「回
去!」
    一團白影,疾然從簷前飛墜,連人影還沒有看清,只覺勁風颯然,呼的橫掃而來,
他人在半空,連閃避都來不及。不覺大怒,雙掌疾推,掌先人後,猛力向前撞去!
    這一下是孟堅和在急怒攻心之下,奮不顧身的全力一擊,威勢之強,足可裂石開山。
那知掌力才發,好像撞上了一道柔韌無比的東西,躍起的身子,吃對方輕輕一震,登時
由半空躍落實地。
    心頭驀地一怔,定睛瞧去,那從簷前飛落,襲擊自己的白影,原來是一個面蒙白布,
只留兩個眼孔的瘦小的白衣人。手上掄著一條十丈餘長的綵帶,宛如一道匹練,盤空匝
地,呼呼有聲,已和丁之江打在一起。
    孟堅和終究是成了名的人,不願兩打一,雙肩晃動,正待朝黑衣女子搶去!那知身
形才動,白衣人清叱一聲:「替我留下!」
    飄飄綵帶,忽然「呼的一聲輕嘯,掉頭朝孟堅和捲來!
    丁之江大喝一聲,金筆疾點,一招「鳳凰點頭」,金筆幻起了數點光影,直向白衣
人點擊過去。
    孟堅和疾發一記掌力,挾著嘯風,同時朝白衣人劈去。
    白衣人左手斜斜一掄,綵帶的另一頭,飛捲而出,封住了丁之江點來鐵筆,左手隨
著抖動,綵帶橫捲,迫退了孟堅和撲來的身軀。
    丁之江揮筆側攻,鐵筆化為點點寒芒,快得有如急風驟雨。
    孟堅和也雙掌交替,倏忽之間,連發了五掌。
    白衣人雙手掄動,一條丈餘的綵帶,使得忽長忽短,匹練絛繞,運用自如,變化多
端,應付兩人的聯手猛攻,似乎還綽有餘裕。
    靜玄道人為武當首徒,為人持重,他因方才禿尾老龍搶先掠出,還沒撲到黑衣女子
身前,中途就被另一個黑衣女人把他接住。
    孟堅和、丁之江才一出廳,同樣又被白衣人攔住。
    好像大廳上的人,只要出廳,就會受到阻攔,他們出字阻攔的目的,似是不讓有人
衝出廳去。
    自己這邊,已經有三個人喪命在飛刀之下,面對大廳的那個黑衣女子,依然手托銀
盤,靜靜的站在那裡。
    難道真是屠殺開始?不讓廳上的人,活著出去了?由此看來,廳前站著的黑衣女子,
就是主持屠殺的人,她、莫非就是天殺娘?
    靜玄道人臉色凝重,手仗長劍,緩緩舉步朝階下走去,他腳下一動,靜仁道人和梅
花劍兄妹,也跟著下去。靜玄道人志在察看對方動靜,是以走得極緩,他知道身後三人
是他師弟妹,自然不敢超過他面前,他凝聚全身功力,目視四方,緩緩跨下第一級石階。
果然對面的黑衣女子,就在此時,突然伸手從銀盤中抓起一柄銀刀丟起。
    靜玄道人方才聽麻冠道人說過,此女身後,另有能人指揮著飛刀。此時眼看對方飛
刀脫手,立即凝注目力,隨著她丟起的銀刀,迅速抬目瞧去。
    晴空萬里,只有一抹淡淡的白雲,天空當然不可能有人,他看到的只是那柄柳葉飛
刀,直飛而上,到了三丈來高,就回頭垂直而下。
    但怪事就出在這裡,銀刀落到一丈高處,突然刀走弧形,半空中劃了半個圓圈,就
「噓聿聿」的起了銳厲尖嘯,刀光大盛,寒風如電,勢道奇快,直向自己當胸急射而來!
光聽那刺耳嘯聲,就知銳不可當!靜玄道人心頭陡然一震,暗暗忖道:「看這情形,真
是有人在暗中指揮!」
    他此刻早已長劍當胸,把全身功力,悉注劍尖,目光一瞬不瞬,緊緊凝注著飛來的
銀刀。直等刀尖射到胸口三尺光景,手腕一震,劍尖猛向刀尖上擊去。
    「噹」,一聲金鐵交鳴,柳葉銀刀居然一下被他震退回去,但靜玄道人也被震的後
退了一步,一條右臂,隱隱酸麻!
    黑衣女子冷哼一聲,玉手揮處,第二柄柳葉銀刀,又已向空丟起!
    不!他敢情看到武當門下一共有四個人,纖纖玉手,隨取隨丟,接連丟起三柄銀刀。
    這當真快如電掣,剎那之間,銀光盤空,尖嘯震耳,四柄銀刀,閃電般分向四人射
到!
    靜玄道人這一瞧,不禁大感凜駭,方才被自己震退回去的飛刀,在半空中劃了個弧
形,重又朝自己刺來,急忙喝道:「師弟們小心……」
    百忙中長劍急揮,一招「金針飛渡」,劍光乍閃,迎著飛刀擊出。
    「噹」、「噹」、「噹」、「噹」!接連響起四聲金鐵大震,靜玄道人和梅花劍張
君愷、辣手雲英張曼,終算全都接下了一刀。
    但在這陣急驟的金鐵狂嗚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尖叫,和慘曝之聲!
    「當……」其中有一柄銀刀,敢情達成了屠殺任務,落到銀盤中去了。
    大廳上血雨飛灑,緊接著有人「咕咚」倒地,大家心頭也跟著那聲慘叫,感到驟然
一緊,急忙回頭瞧去。
    發出尖叫的是辣手雲英張曼,她雖然揮劍接住了一刀,但因飛刀上的震力奇強,她
自然要被震得朝後連退。
    但她跟著師兄們下來,剛剛跨下石階,她終究經驗不足,接下一刀,就忘了身後還
有三級石階,腳下一絆,身子往後跌了下去,口中不期發出一聲驚叫。
    慘叫的卻是鐵筆幫護法過天星羅亮,他是驟不及防之下,被飛刀貫胸而過,橫屍廳
上。
    大廳前的天井右首,勝字旗孟堅和連聲叱喝,掌掌如同開山巨斧,丁之江則是鐵筆
揮灑,幻出點點金星。
    他們一位是少林俗家高手,一位是手創鐵筆幫,名動大江南北,鐵筆幫老幫主鐵筆
定乾坤的得意傳人,但兩人聯手之下,依然沾不到白衣人半點衣角,差幸還無敗象。
    天井左首,可不對了!
    禿尾老龍屠三省、獨鬥黑衣人,此刻已經漸漸落了下風,被逼的幾乎已無還手之力。
    廳上群雄之中,原要數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名頭最響,
武功最高。
    如今勝字旗孟堅和、丁之江雙戰白衣人,討不到半點便宜,武當門下也出場,看來
連黑衣女子的飛刀都還招架不住,江北雙傑,穿雲弩李元同,過天星羅亮四人,已喪在
對方飛刀之下,如果禿尾老龍再傷在黑衣人掌下,廳上實力,就更形單薄。
    鐵羅漢廣明望了麻冠道人一眼,倏然起身道:「道兄,看來咱們若不及時出手,老
施主萬一傷在對方手下,待會對付天殺娘就少了一個有力的幫手。」
    麻冠道人陰沉瘦削的臉上,微微動容,點點頭道:「大師說得極是,這黑衣人功力
極高,禿尾老兒情勢已急,據貧道觀察,只怕天殺娘尚未露面,眼下局勢,咱們確有合
力把此人除去的必要。」
    鐵羅漢道:「事不宜遲,貧衲先去助他一臂之力!」
    話聲出口,肥胖身軀輕輕一晃,人已疾快無匹的掠出廳去,一下就欺到黑衣人身後,
口中喝道:「屠老施主,貧衲助你一掌!」
    出掌如風,突向黑衣人背心擊到!
    黑衣人身形未轉,已知偷襲過來的是鐵羅漢廣明,微嘿一聲,雙足一錯,施展九成
功力,猛地回身一掌擊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正感處處受制,被逼險象環生,眼看鐵羅漢加入戰團,精神突然大
振,喝叱連聲,招式一變,雙掌開合之間,呼呼反擊出去。
    黑衣人縱聲大笑道:「你們再加幾個,也不在我甘瘤子心上!」
    原來他就是天殺門下的甘瘤子!
    喝聲中,果然一掌狠似一掌,掌掌凝聚真力,記記找兩個硬拚,戰況愈來愈見慘烈!
要知鐵羅漢廣明,與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皆是名動江湖的人物。甘瘤子只不過是天殺
門下,以一敵二,居然勇猛如故,絲毫不敗,當真是震駭武林的事!
    激戰中,甘瘤子驀地掄手一掌,禿尾老龍屠三省避無可避,迫得雀掌一揮,硬接一
記,雙掌交接,只聽「啪」的一聲,禿尾老龍雙足移動,登登登連退了五步,胸腹之間,
震得血氣翻湧,口中發甜,滿口都是血腥氣味。
    甘瘤子功力雖厚,也震得一身黑衣獵獵作響,大退一步。人未立穩,鐵羅漢廣明已
掌如雷奔,猛擊過來。
    甘瘤子哈哈一笑,凝足八成功力,回身一掌,直對鐵羅漢廣明的手掌迎去。又是
「砰」的一聲暴響,兩人腳步同時移動,朝後直退,每踏一步,青石地上使是一個腳印。
    甘瘤子退了兩步,猛地一個轉身,身若風輪直往禿尾老龍欺去,喝道:「你給我回
到廳上去吧!」
    禿尾老龍方才和甘瘤子硬對一掌,正在閉目調理體內真氣,瞥見他朝自己撲來,雙
足猛蹬,急往一側暴閃。
    甘瘤子豈肯容他緩手,舉手一揮,口中鄙夷不屑的道:「不肯回去,就給我躺下!」
    說話聲中,陡覺身後無聲無息的有人欺近過來,旋身一顧,原來竟是麻冠道人!只
見他面露橘笑,陰惻惻說道:「朋友好像狂了一些吧?」
    甘瘤子大笑道:「一點也不狂,你可要試試?」
    麻冠道人陰笑道:「你有多少道行,敢對貧道發狂?」大袖一拂,疾封而出。
    禿尾老龍屠三省正在怒火迸頂,眼看麻冠道人也已飛落場中,機不可失,那還管得
內腑已被對方震傷?大喝一聲,掄掌便向甘瘤子襲去,鐵羅漢廣明雙腳一頓,掌先人後,
同時撲到。
    甘瘤子嘿然道:「不讓你們見識見識天殺門的武學,你們想來也死不瞑目!」
    一言未了,三股強猛掌風,早已同時襲近身前。
    甘瘤子狂笑一聲,左掌一揮,化解麻冠道人拂來的衣袖,左掌一招「春雷驚蟄」,
直擊鐵羅漢,飛起一腳,猛向禿尾老龍踢去。
    他一招三式絕學,身形在原地一轉之際,已將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三
人同時逼退了一步。
    麻冠道人冷冷一哼,隨著後退,忽然左手捏了一個訣印,右手微揚,凌空劈去!他
身子凝立不動,振腕之間,大袖中露出一隻枯瘦無肉的手掌,掌心一片灰白,沒有絲毫
血色。拍出一掌也只是虛飄飄的,不帶絲毫風聲。鐵羅漢廣明目光一瞥,也同時停身不
攻,左掌緩緩舉起,剎那間,他那只白胖左手突然脹大,變成烏黑有光,恰好和麻冠道
人的灰白手掌,成了強烈對比,怵目之極!
    禿尾老龍卻雙爪當胸,凝注著甘瘤子,口中不住的吸著真氣,他目光獰厲,似乎也
存了趁機突發,準備一舉撲殺甘瘤子。
    甘瘤子落在三人鼎足包圍之中,冷冷一曬道:「老道士,你白骨掌,最多也不過五
成火候,和尚的黑煞手更差,只有三成光景,連禿尾老龍的毒龍爪一起算上,又能奈我
何?」
    麻冠道人陰笑道:「貧道原無殺你之心,怎奈你口齒傷人,貧道也說不得了……」
    喝叱乍起,人影連閃,四條人影倏然一合,打在一起。
    轉眼之間,各自搶制先機,窮極變化,又成了捨死忘生之戰!但見四條人影,交錯
盤旋,遊走不定。雙方掌勢爪式,一發即收,快速如電,一陣陣的掌風勁氣刮得砂飛石
走,四外飛捲!四人這一番惡鬥,當真是奇招迭出,只要誰的手上,略慢絲毫,就得橫
屍當地,除非四人一齊停手,否則便是一個欲罷不能之局。
    然而這三位江南武林中的黑道高手,圍攻的僅是天殺娘門下一名弟子而已!
    再說大廳上,韋宗方就站在過天星羅亮身旁,眼睜睜看著飛刀飛來,都來不及拔劍,
被濺了一身鮮血,心中不覺大怒。「嗆」的一聲,撤出他的那柄毫無鋒芒的鈍劍,簷前
銀光盤空,尖嘯刺耳。方才被武當門下擋回去的柳葉飛刀,又激射而來,五道銀刀,來
勢如電!
    靜玄道人連身後尖叫慘呼之聲,都無暇顧及,只是全神注視著擋回去又射回來的飛
刀。他感覺到飛刀來勢,一次重過一次,也一次快過一次,自己擋回去有多少力道,射
回來的時候,力道和速度,全都加倍了。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他拚命提吸真氣,運集
全力,一劍猛向飛刀磕去!
    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張君愷,同樣屏息持劍,急劈而出!
    只有辣手雲英張曼,腳下一絆,一跤跌坐在石階上,還沒來得及站起,耀眼寒虹,
已直奔前胸,眼看銀光一沒,就得透胸而過!平日心狠手辣的張姑娘,方纔已被震得玉
腕發麻,那裡還有舉劍之力?就是連近在咫尺的三位師兄,此刻都自顧不暇,誰也無力
搶救,辣手雲英真也夠狠,她索性銀牙一咬,闔上眼皮。不管啦,讓它在臉口扎個窟窿
嗎!
    一陣劍刀相接,發出連串金鐵狂震。有人驚呼,也有人大喝。碎劍如雨,銀刀倏落!
    靜玄道人滿臉汗水,連退了三步,手中只剩下半截斷劍。靜仁道人臉色灰敗,氣喘
如牛的一跤跌坐階上,連半截半劍都已脫手。
    梅花劍張君愷更慘,跌跌撞撞的後退了七八步,長劍脫手,虎日流血,一條右臂,
再也舉不起來。
    那麼辣手雲英張姑娘,是不是已經銀刀穿胸,羅襦濺血?也沒有,她方才跌坐下來,
此刻還是好好的坐在階上,只是粉臉嚇黃了,本來閉緊的眼睛,此刻已經睜開,睜得大
大的,流露出無比驚奇之色!
    刺耳尖嘯,倏然沉寂,耀眼銀芒,也已不見,階前青石地上,多了四柄已被削斷的
銀刀!階前青石地上,多了一個長劍橫胸的青衫少年!
    他正是一舉搶救了武當四條性命,一舉擊落了四柄柳葉銀刀的韋宗方!
    他的及時出手,原只出於一時氣憤,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居然會把四柄矯若神龍的飛
刀,一舉破去。
    大廳上已經沒有人了,連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青衫儒生,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
背負雙手,站在韋宗方身後,好像在瞧熱鬧,狀極悠閒!
    辣手雲英張曼從地上撿起長劍,站將起來,她是個性情倔強的人,方纔曾和人家動
過手,這回人家卻救了她性命,她粉臉酡紅,只望了韋宗方一眼,心裡縱然想說句道謝
的話,但嘴裡可不好意思說出來,只是舉手掠著散亂的鬢髮。
    靜玄道人眼看自己出劍奮力一擊,沒有擋得住飛刀;但四柄飛刀,卻被韋宗方輕而
易舉的破去,心頭自然感到無比驚詫。
    看來大師伯的武功,當真是高不可測,這位小兄弟連武當山大門,都沒進過,卻有
如此驚人之藝!這且不去管他,不論如何,他總算是武當派的人,也總算替武當派掙回
了顏面。他略一調息,立即迎著韋宗方走去,含笑稽首道:「韋小師弟……」
    他居然改口以「小師弟」相稱!
    武當派流傳數百年,江湖上會武當拳掌的人,比比皆是;但不是武當嫡傳弟子,武
當派是不承認的,靜玄道人這聲「小師弟」,可著實難得!
    但在他話聲還沒出口,廳前半空突然傳來一陣「呷」「呷」怪笑!
    這怪笑難聽刺耳,誰都聽得出正是天殺娘的聲音!笑聲一停,只聽一個破竹似的聲
音喝道:「大家都給我住手!」
    喝聲滿含怒意,震得激戰中的諸人,莫不心神一凜,各自停下手來。
    孟堅和、丁之江兩人,依然和白衣人面對面站著,嚴神戒備。
    麻冠道人臉色陰沉,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迅速退到了一起。
    靜仁道人,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也悄悄移近,緊挨著他們大師兄靜玄道人
身邊站立。
    剎那間,廳前沉靜得幾乎令人窒息!彷彿大禍即將臨頭一般!
    只聽天殺娘破竹似的聲音,厲喝道,「姓韋的小子,老娘念爾無辜,才免你一死,
叫你離開此地,你居然敢膽大妄為,破了老娘的飛刀。」
    韋宗方返劍入鞘,抬頭抗聲說道:「天殺娘,你仗著幾柄飛刀,殘殺無辜,在下破
你飛刀,雖是出於無心,但這等凶物,縱然破了,你又待怎樣?」
    他終究初出江湖,嘴上說得雖極硬,其實口氣還是嫩透!
    天殺娘呷呷怪道:「好小子,你還敢頂撞老娘?」
    韋宗方道:「有何不敢?」
    天殺娘冷哼道:「你倒真是憨不畏死!」
    韋宗方道:「不怕死又是如何?」
    天殺娘的聲音道:「很好,你既然不怕死,就到門外來見我。」
    韋宗方道:「出去就出去,誰還怕你不成?」
    說完,果然大步朝外走去。
    丁之江手握鐵筆,迎著韋宗方道:「小兄和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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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0:53:38 |只看該作者
第06章 鐵令退敵
    靜玄道人迅速從辣手雲英手上接過長劍,朗笑道:「韋小師弟且慢,貧道也和你一
同出去。」
    他才一舉步,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兄妹也自跟了過來。
    天殺娘的聲音冷冷道:「你們這些人,也配見我?姓韋的小子不怕死,就一個人出
來。」
    韋宗方只覺一股豪壯之氣由心底直衝而上,胸脯一挺,大聲道:「一個人出來,就
一個人出來。」一面迅速回身,朝靜玄道人和丁之江拱拱手,道:「道長、了大哥,請
留步,天殺娘既然只要我一人出去,我就出去會會她!」
    丁之江瞧著韋宗方,一時只覺這位新結交的韋兄弟,使人感到高深莫測!他自稱是
武當天元子的傳人,又是初出江湖,自然和天殺娘毫無關連,何以方才天殺娘指名要他
離開此地?
    這回他破了天殺娘飛刀,天殺娘仍是要他一個人出去,不知到底是惡意,還是另有
用意?他想到憑自己幾人,縱然陪同韋宗方出去,如論武功,也遠非天殺娘敵手,去不
去實在都是一樣,心念迅速一轉,腳下不覺停了下來,遲疑了下,點頭道:「韋兄弟既
要一個人出去,一切須要小心。」
    辣手雲英張曼心頭一急,瞧了韋宗方一瞧,忍不住道:「你怎好一個人去涉險?」
    她忽然間,對韋宗方關心起來,話聲出口,粉頰上不覺升起兩圈紅暈!
    靜玄道人和丁之江心意相同,略一沉吟說道:「丁大俠說得極是,韋小師弟不可任
性,一切小心應付,咱們就留在這裡吧!」
    辣手雲英睜大眼睛急道:「這怎麼成,他一……」
    話還沒完,天殺娘的聲音冷厲的道:「你們商量好了沒有?」
    韋宗方不再說話,轉身朝門外走去,就在此時,忽然聽到自己耳邊,響起一個極細
的聲音,說道:「你身邊不是有一塊鐵牌嗎?還不快取出來?等走出大門,就攤在掌心,
記著,必須是左手掌心,不可開口!」
    聲音細得只像一縷游絲,飄過耳邊,韋宗方分辨不出這是誰的聲音?他心頭不覺一
怔。
    「鐵牌」?這人指的自然是不知名叔叔叫自己「慎藏勿失」的那塊鐵牌了!
    他記得那塊鐵牌,除了正面銹著一個猙獰鬼臉,什麼字也沒有,自己弄不清它有何
用處,因為不知名叔叔既有「慎藏勿失」之言,就一直把它藏在身邊。這人不知是誰,
怎會知道自己身有這麼一塊鐵牌的?既然他說得這麼鄭重,想必有用!
    思忖之間,人已走近大門,這就迅速從懷中摸出鐵牌交到左手,心中暗想:「鐵牌
上只有正面銹著一個鬼臉,自然該把鬼臉放到上面了。」
    他暗中用手指摸了一摸,把有鬼臉的一面,翻到上面,然後緊握著拳,昂頭挺胸,
走出大門,舉目一瞧,大門前空蕩蕩的,連鬼影子都瞧不到一個,那有什麼天殺娘,天
殺娘可能就隱身在附近,她當然已經瞧到自己了,腳下一停,正身肅立,緊握著的左手,
立時攤了開來。
    只聽天殺娘的聲音,輕笑一聲,道:「好小子,有你的,快收起來,你可以回去
了。」
    聲音就在面前,但韋宗方依然瞧不到天殺娘究竟人在那裡?
    韋宗方聽得好生奇怪,暗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她叫自己出來,就是
要瞧瞧這面鐵牌?」
    他緊記著那人叫自己不可開口,自然不敢多問。
    天殺娘叫自己快收起來,自是指鐵牌而言,他依言收起鐵牌,一聲不作回身朝大門
進去。就在他回身的同時,只聽天殺娘破竹似聲音,呷呷笑道:「衝著姓韋的娃兒,今
天就放過你們吧,孩子們,咱們走!」
    「嘶」、「嘶」、「嘶」!大天井上天殺娘三個門人,聽到天殺娘的命令,身形一
晃,宛如三縷輕煙,劃空飛起,一閃而逝!
    韋宗方瞧得不由暗暗讚道:「他們好快的身法!」
    大廳上的人自然不知就裡,大家眼睜睜看著韋宗方走出大門,正在替他暗暗耽心。
對天殺娘的忽然間撤走,全都大感意外,誰也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負手站在階前的那位青衫儒生,飄然朝門外行去。正固為大家目光集中在韋宗
方一人身上,沒人去注意他,不,同時還有丁之江、孟堅和、靜玄、靜仁和梅花劍兄妹
等人,也正好迎著韋宗方走過去。
    韋宗方朝裡走來,青衫儒生朝外行去,兩人迎面擦身而過,但就在這一瞬間,韋宗
方耳邊,又飄過一絲極細的聲音,說道:「孩子,行走江湖,遇上毒沙峽的人,不可接
近。」
    聲音入耳,韋宗方驀然一震,迅疾無儔的轉過身去,口中大聲叫道:「叔叔……叔
叔……」喊聲出口,人已飛也似朝門外衝去,口中繼續喊道:「叔叔,你老人家請留
步……」
    追到門外,那裡還有青衫儒生的影子?
    韋宗方木然站在門口,眼睛一陣模糊,淚忍不住奪眶而出,口中喃喃的道:「叔叔,
你老人家為什麼不肯和方兒見面,你老人家為什麼要走得這麼快呢?」
    他沒有聽錯,最後這幾句話的聲音,那麼親切,那麼熟悉!正是十五年來,一直和
他相依為命的慈父——不知名的叔叔的聲音,也就是那位青衫儒生!
    大家被韋宗方突如其來哭喊狂奔,弄得不覺齊齊一怔。
    丁之江迅速跟了出去,掠到韋宗方身邊,低聲問道:「韋兄弟,誰是你叔叔?」
    韋宗方拭淚,說道:「我叔叔就是那個穿青衫的人,小弟是他一手撫養長大的,真
沒想到會是他老人家……」
    說話之時,孟堅和、靜玄道人等人也相繼跟了出來,韋宗方也就住口不言。
    丁之江行走江湖,心中已經猜測到韋兄弟必有難言之隱,連忙替他遮掩道:「兄弟
雖是找尋令叔來的,但令叔既已遠去,韋兄弟也不必急在一時,不如先回到裡面去,休
息一會再說」。
    孟堅和忙道:「不錯,小兄弟快請到裡面待茶。」
    他聽天殺娘臨行時的口氣,今天這場兇殺,完全是衝著韋宗方才能化險為夷,自然
不肯讓他就走。
    靜玄道人朝孟堅和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為了敝師弟之事,幾乎替貴局招來
一場無邊殺劫,尤其李副總鏢頭和羅大俠等人慘遭毒手,貧道深感不安,如今天殺娘早
已遠揚,貧道也急於回山覆命,特向總鏢頭告辭。」
    孟堅和還想挽留,心知靜玄道人因天殺娘的出現江湖,也許急於回山請示,這就拱
拱手道:「道長好說,今日之事,孟某身為主人,深感慚愧,道兄既然有事,兄弟不好
強留,未能稍盡地主之誼,只好請諸位多多包涵。」
    靜玄道人連說「不敢」,一面回身朝韋宗方道:「韋小師弟藝出大師伯門下,雖未
正式列為武當門牆,但終究和武當有極深淵源,小師弟行走江湖,有暇不妨武當一行。」
    韋宗方連忙拱手還禮道:「道長寵邀,在下如有機緣,自當上山叩謁。」
    靜玄道人和梅花劍張君愷跟著也向眾人辭別,只有辣手雲英張曼低著頭,一雙盈盈
妙目,只是偷偷的朝韋宗方直瞧,她方才進門之時,還一口一聲的叫他「小賊」,但這
回不知怎的,竟然起了依依惜別情緒。
    梅花劍張君愷自然看得出來。
    韋宗方不但少年英俊,而且又是大師伯的傳人,今天要不是他出劍疾快,自己兄妹
兩條命,早就喪在天殺娘飛刀之下,妹子平日眼高於頂,對什麼人都是冷冰冰的,自己
還是第一次看到她脈脈含情的模樣。心念轉動,立即拱手笑道:「寒舍就在武當山下青
峰鎮,韋師弟有暇,請到寒舍一敘,愚兄妹竭誠歡迎。」
    韋宗方道:「在下有便自當趨訪。」
    靜玄道人別過眾人,率同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兄妹飄然朝外走去。
    辣手雲英臨行回過頭來,朝韋宗方道:「你說了要算數。」
    武當四人走後,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也自走出向盂堅和
告辭。
    麻冠道人朝韋宗方惻惻笑道:「今日之事,全仗小施主金面,貧道感激不盡。」
    鐵羅漢廣明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這廂有禮。」
    韋宗方慌忙還禮不迭道:「道長、大師過獎,在下愧不敢當。」
    禿尾老龍屠三省伸手拍拍韋宗方肩膀,呵呵大笑道:「小兄弟,咱們後會有期。」
說著飄然出門而去。
    丁之江瞧得臉色一變,連忙低聲說道:「韋兄弟,快運氣試試,可有什麼地方不
對?」
    韋宗方依言略一運氣,覺得並無異樣,不覺奇道:「沒有啊,丁大哥可是看出有何
不對嗎?」
    丁之江吁了口道:「禿尾老龍昔年出身排教,精擅「陰手」,傷人無形,我聽他口
氣不善,還當向你暗下毒手哩!」
    韋宗方愕然道:「小弟和他無怨無仇,他怎會無故向小弟下手?」
    丁之江道:「江湖上人心難測,你當他們三人,臨行時說的話,真是向你感激道謝
嗎?」
    韋宗方道:「難道他們還是惡意?」
    丁之江歎了口氣道:「韋兄弟說得不錯,這三個魔頭,似乎已把天殺娘的這場過節,
記到你韋兄弟頭上了,日後如在江湖上遇到,你真該小心才好。」
    韋宗方憤然道:「這簡直和小弟風馬牛不相關的事,哼,縱使他們把今日之事,記
到小弟頭上,小弟也不怕他們。」
    說話之時,早已回人大廳。這一陣功夫,那毒孩兒也不知何時,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鏢局中人,已把穿雲弩李元同、過天星羅亮和江北雙等傑人的屍體收殮了,趟子手正在
打掃廳前血跡。
    勝字旗孟堅和沉痛的道:「我孟堅和一生之中,不知經歷過多少凶險,也遇上過無
數次挫敗,但卻從未心餒氣敗過,這一次,唉,孟某真是裁定了,丁之江接口道孟老哥
也不用灰心,天殺娘來勢雖凶,但並不是衝著老哥哥來的,李大哥慘遭毒手,實叫小弟
無以自容。」
    孟堅和歎了口氣道:「丁老弟說的雖是不錯,從萬里鏢局邵明山引出天殺娘,也許
正是江湖大風暴的開端。試想邵明山的萬里鏢局,江湖上誰不知道是武當派撐的腰,這
和我老哥哥安遠鏢局,憑藉少林寺一點淵源,大家都肯賣個交情,可說並無二致。但這
次萬里鏢局出事之後,像黃山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老龍等人,居然還敢紛紛趕來。
雖說他們垂涎紅貨,終究沒把武當派瞧在眼裡,老哥哥的安遠鏢局又何賞會在他們眼裡?
尤其來人之中,還有毒沙峽的人,縱使沒有天殺娘出現,事情也牽連已廣,天下本來就
是治久必亂,亂久必治,莽莽江湖,又何能例外?」
    丁之江道:「聽孟老哥的口氣,似乎已有退出江湖之意?」
    孟堅和道:「江湖亂像已萌,老哥哥再不急流勇退,萬里鏢局就是前車之鑒。」
    丁之江點點頭道:「小弟也覺得毒沙峽和天殺門的突然出現,江湖上確實有山雨欲
來之感,老哥哥說的也是有理,只不知老哥哥心理如何打算?」
    孟堅和道:「老哥哥收歇鏢局,想上嵩山一行,也許寺裡還不知道目前發生之事,
尤其李師弟身遭慘死,老哥哥也該親自向掌門人報告經過。」
    說到這裡,抬目道:「丁老弟,你呢?據老哥哥看來,萬里鏢局這件無頭公案,不
但沒有平息,而且還在繼續發展之中,老弟行走江湖,該以謹慎為是。」
    丁之江苦笑道:「小弟多蒙老哥哥挺身作證,洗刷嫌疑,武當派的人,雖對小弟已
有諒解。但在小弟而言,誤會雖解,懸案未結,小弟責任仍在,小弟已答應武當派,誓
必把它弄個水落石出。」
    孟堅和瞧了他一眼,才道:「老弟豪氣如雲,一諾千金,老哥哥自然知道,只
是……」話到此處,稍微一頓,才道:「只是此事牽連極廣,其中只怕另有隱秘,和一
般劫鏢不同。老弟能查出眉目,固然是好,否則也宜量力而行。」
    丁之江道:「老哥哥教誨,小弟自當謹記。」
    孟堅和接著問道:「老弟對此事,準備如何著手呢?」
    丁之江吟道:「邵明山一行,似為鐵筆所傷,而當場又留有小弟的鐵筆,此事決非
偶然,因此小弟明日想再去一趟石人殿,仔細勘察一次,也許可發現一些蜘絲馬跡,也
未可知。」
    孟堅和點點頭,欲言又止。
    丁之江回頭朝韋宗方問道:「韋兄弟,你要上那裡去?」
    韋宗方道:「小弟並沒有一定行止,丁大哥要到石人殿去,小弟附驥同行,路上作
個伴兒,不知丁大哥意下如何?」
    丁之江喜道:「韋兄弟願意同去,固所願也。」
    說話之時,鏢局中人已經開上晚筵,孟堅和、丁之江心中有事,大家只是勿勿用過,
便由丁之江領著韋宗方到客房安寢。
    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晨,丁之江、韋宗方別過孟堅和,便自上路。
    這時正當早晨,紅日初升!
    許多趕集的人,紛紛從四鄉進城,也有許多趕路的人,紛紛出城,狹窄的城門,行
人馬匹,熙攘往來,擁擠不堪。城門口,還有衣衫襤褸的乞丐,伸手向路人要錢。
    丁之江、韋宗方兩人,從北門出城,韋宗方就覺得有人擠了自己一下,回頭瞧去,
依稀看到是一個身材瘦小的叫化,當時也並未在意。
    石人殿,地當懷玉山肌尾部,離上饒不過幾十里路。兩人腳下快速,不過一個時辰
便已到達地頭。
    石人殿只是山腳下一間無人小廟,說它是廟,其實連廟還不夠格,殿上供奉著一對
石人,既無香火,也沒有人看管,大概有些像涼亭,可供經過山下路人歇歇腳而已。
    丁之江趕來此地,原因是這裡乃是萬里鏢局邵明山一行人失事之處,附近也許可以
勘察一些蛛絲馬跡。
    到達地頭,就開始仔細搜索,他甚至連一草一木,都不肯輕易放過,但事隔多日,
當時縱或留下什麼痕跡,經過這許多天,也早已毀滅了。
    兩人找了半天,依然一無所獲,但了之江還是不肯死心,他以石人殿為中心,逐漸
向四外尋去。
    一個時辰過去,還是找不到半點可疑之處。
    丁之江直起腰來,吁了口氣,歎道:「看來劫鏢之人,當真是經過嚴密計劃的……」
    話聲出口,忽然口中輕「咦」一聲,迅速又俯下身去。灌叢中,本來草長及腰,他
這一蹲下身去登時遮沒身子。
    韋宗江耳目靈敏,聽到他的輕「咦」之聲,立即趕了過來,問道:「丁大哥,你發
現了什麼嗎?」
    目光一轉,只見丁之江兩道炯炯眼神,瞧著草堆,一聲不作,心中方覺奇怪。
    丁之江忽然從地上取起一些連泥碎草,湊近鼻孔,聞了一聞,自言自語的道:「淡
巴苑,這人吸的是淡巴菰……」
    韋宗方仔細瞧去,果然發現草叢中隱約有著一些燒焦痕跡,忍不住道:「吸淡巴菰
的人多的是,又有什麼可疑之處?
    丁之江抬目道:「吸淡巴菰的人,自然不少,只是此地既非大路兩旁,不是必經之
路,何況灌木又矮又密,草長過腰,此人何以要躲在草叢之中吸煙?即此一端、自是大
有可疑。」
    韋宗方道:「是啊,此人吸食淡巴菰,自然是個年老之人了。」
    丁之江點點頭,起身道:「縱然知道此人是個吸食淡巴菰的人,年紀當在五十左右,
但僅憑這一點也無異大海撈針……」
    他瞧瞧日頭,接著說道:「時間已快近午,韋兄弟大概餓了,這裡附近只有山腳下
一家農家,兩老口子,要他們做些飯食,歇歇腳再說。」
    說完,引著韋宗方走出矮林,朝右首山腳行去。走了不過里許光景,果然瞧到一片
竹林前面,疊土為垣,蓋著一間茅屋,茅屋左近,還種了一些蔬菜。
    兩人才一走近,只見從茅簷下顫巍巍走出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嫗,了之江上前一步,
拱拱手道:「老婆婆請了。」
    那白髮老嫗連連點頭,口中「噢」了兩聲,道:「客官請到裡面坐。」
    丁之江湊上一步,大聲一字一字的道:「我們又來打擾你了,想請老婆婆給我們隨
便做些吃的。」
    白髮老嫗敢情耳朵聾了,歪著頭聽了半天,才點頭道:「只是山裡沒有什麼吃的,
待慢客官。」
    丁之江道:「謝謝老婆婆。」
    兩人跟著白髮者嫗身後走進茅屋。只見中間一張竹榻上,仰面躺著一個白髮老翁,
身上蓋一條破棉絮,好像正在患著重病。
    白髮老嫗招呼兩人在一張木桌旁落坐,倒了兩碗茶水,過意不去的道:「兩位客官
趕路辛苦,想是口乾了,山野地方,沒有茶葉,喝碗白開水吧。」
    丁之江連忙起身接過,道:「多謝老婆婆,這位老人家前天還好好的,可是發生了
什麼病嗎?」
    白髮老嫗躬著腰,捶了幾下背,嘮叨的道:「沒什麼,老頭是老毛病發了,唉,上
了年紀的人,像是風中殘燭,只要天氣變了,病痛就會跟著上身,昨晚整整咳了一個晚
上,直到這時候才安靜下來?想是睡熟了。」
    韋宗方端著茶碗,喝了一口道:「丁大哥,你和他們認識?」
    丁之江想是口乾了,一口氣把一碗茶水喝了,放到桌上,然後說道:「三天前,我
到這裡來調查敝幫盧護法死困,也是中午時分,附近找不到人家,就在這裡吃的午飯,
兩位老人家待人真是不錯。」
    白髮老嫗耳朵聾了,聽不到兩人說些什麼,只是望著兩人笑笑,一面巴結的道:
「兩位客官,請寬坐一會,老婆子這就做飯去。」說著顫巍巍的朝廚下走去。
    丁之江站起身子,從桌上取過茶壺,又倒了一碗開水,大口喝著。
    忽然目光一瞥,瞧到竹榻邊上,掛著一支紅得發黑的竹根旱煙管,煙管上系一個煙
荷包!不用瞧煙荷包裹裝的準是淡色菰,那自然是老頭平日裡吸的,心中不期而然暗暗
叫了一聲:淡巴苑!
    但他可絲毫沒有疑念,因為這個老人家只是普通的山中居民而已!
    「咦……」但就在此時,韋宗方忽然輕咦了聲。
    丁之江迅速回過頭去,瞧到韋宗方手上,拿著一個紙團,此刻已經隨手打了開來,
那是一張狹長的紙條,上面似有字跡!
    韋宗方瞧了一眼,抬頭喊道:「丁大哥,你快來瞧瞧!」
    丁之江接過紙條,只見上面寫:「勿與姓丁的同行。」字跡娟秀,似是出於女子手
筆。心中不覺大奇,問道,「韋兄弟這紙條,從那裡來的?」
    韋宗方道:「不知道,小弟方才無意之間,在懷中摸到的。」
    丁之江道:「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人放在你懷中的?」
    韋宗方道:「奇就奇在這裡,這人把紙團塞到小弟懷中,小弟竟會一點也不知道。」
    丁之江道:「會不會是昨晚……」
    韋宗方沒待他說完,搖了搖頭道:「不是,這不可能,今天早晨,小弟還在懷中摸
過,並沒什麼紙團。」
    丁之江仔細瞧著手中字條,徐徐說道:「這張字條,字跡娟秀,似是出於女子手筆,
而且從她筆跡看來,年紀應該不大,韋兄弟,你可會認識這麼一個年輕女子?」
    韋宗方臉上一紅,立即搖頭道:「沒有,小弟初出江湖第一個認識的人就是你丁大
哥,昨天……武當門下那個辣手雲英姑娘,算來還是小弟第一個認識的女子,再就沒有
了。」
    他說起辣手雲英,不期想起那副驕橫的模樣,雖然後來她紅著臉含笑約自己到他們
青峰鎮去,自己對她,可說沒有半點好感。
    丁之江心知韋宗方說的是實,只是這張字條,明明出之女子手筆,怎會……突然,
他想起天殺門下那個唱歌的女子,她曾兩兩次催韋兄弟快走,免得玉石俱焚,會不會是
她,韋兄弟雖然初出江湖,但他的身世來歷,似乎甚多隱秘,天殺娘對他也似乎處處曲
予優容……他從這張字條聯想到韋宗方身世,又聯想到天殺娘那天的舉動,只是沉吟不
語。
    心念轉動之際,只見白髮老嫗顫巍巍端著飯菜出來,一盤盤的放到桌上,一邊含笑
說道:「兩位客官,山裡頭除了一些現成蔬菜,實在簡慢得很,兩位將就著吃吧!」
    丁之江眼看桌上已經放下四五盤菜餚,除了蔬菜竹筍,還有一碟鹹菜魚,和一碟炒
蛋,在山居人家來說,當真已是十分豐盛。連忙大聲謝道:「老婆婆太客氣了,這樣已
經很好。」
    白髮老嫗乾癟的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道:「日頭早已過午了,兩位快請隨便吃吧,
老婆子再替你們去燒些開水。」
    說著便自躬著腰朝裡走去。
    丁之江、韋宗方腹中早已飢餓,謝過白髮老嫗,也就不再客氣,各自裝了碗飯,吃
喝起來。
    丁之江很快的吃了兩碗飯,正在裝飯。
    韋宗方忽然停筷道:「丁大哥,前天晚上,小弟住在高昇客棧,也曾發現過一張字
條……」
    丁之江「哦」了一聲,注目道:「也是女子筆跡?」
    韋宗方點點頭,丁之江又道:「不知字條上寫的什麼?」
    韋宗方道:「那是「天亮出城,幸勿耽擱」。
    「天亮出城,幸勿耽擱……」丁之江口中念著,抬目問道:「你沒瞧到是誰送來
的?」
    韋宗方道:「那是昨天早晨,小弟起身之後,才發現的。」
    一面就把前晚自己曾發現窗外有人偷覷,第二天早晨桌上留有字條之事,說了一遍。
    丁之江聽他說完,覺得自己推想也許不錯,沉吟了下,忽然問道:「韋兄弟,今天
咱們出城之時,可有什麼人從你身邊擦過,或者有意無意的撞到你身上?」
    韋宗方想了想,哦道:「小弟想起來了,就在城門口,果然有人擠了我一下。」
    丁之江輕笑道:「你可看清那是怎樣一個人?」
    韋宗方道:「小弟回過頭,那人已經去遠,只看到他的背影,好像是一個衣衫襤褸
的小叫化。」
    「小叫化?」丁之江略感驚奇,又道:「可是女的?」
    韋宗方搖搖頭道:「這個小弟就沒看清楚。」
    丁之江道:「可能是個女的,因為女子身材瘦小,從後影看去……」話沒說完,忽
然濃眉一軒,「拍」的一掌,擊在桌上,霍然站起,怒聲道:「不對……」
    話猶未了,身子竟然軟軟的倒了下去。
    韋宗方大吃一驚,忙道:「丁大哥,你怎麼了?」
    丁之江倒在地上,口中低沉的道:「萊中……。」
    韋宗方手足無措,急急問道:「菜中怎……」
    菜中怎麼樣?韋宗方也沒問出口,因為他也跟著丁之江,軟軟的朝地上躺了下去。
    茅屋中,頓時靜下來了!躺在地上的兩個人,已經昏睡過去。
    白髮老嫗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嚇得沒有人色,弓著腰,戰戰兢兢的走出茅屋,
朝左側一片林中搖了搖手。林中響起一聲大笑,三條人影破空瀉落,那是一個麻冠黃衣
老道,一個白胖灰衲和尚,和一個禿頂紅臉老者!
    他們正是一路暗中尾隨著丁之江、韋宗方而來的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尚、和禿
尾者龍屠三省三人。
    白髮老嫗可從沒見過會飛的人,一時驚慌失措,顫巍巍的朝後連退。
    三人才一落地,禿尾老龍揮揮手沉聲道:「老婆子,你莫要害怕,快去準備酒菜,
老夫會替你老伴解開穴道,不會傷了他一根毫髮。
    鐵羅漢廣明合掌道:「阿彌陀佛,屠者哥這一著,真是高明之極!」
    禿尾老龍得意笑道:「大師過獎,這石人殿附近幾里之內,就只住了這麼一對老夫
妻,丁之江三天之前,就在這裡落的腳,今天自然也會找來,只是這對老夫妻,上次得
過丁之江好處,若非兄弟點了那老頭兒穴道,老婆子還不肯在菜中下毒呢。」
    說話之間,三人魚貫進入茅屋,眼看丁之江、韋宗方兩人昏睡在地上,一動不動。
    鐵羅漢廣明忍不住道:「丁之江自幼跟隨鐵筆幫者狐狸陶百里長大,江湖門檻,該
是極精,還會著了迷藥的道。」
    禿尾老龍笑道:「菜中下的迷藥,乃是兄弟獨門練制的「入口迷」,無色無臭,縱
使江湖門檻最精也不易察覺得出來,等到覺出不對,藥性也發作了。」
    說著蹲下身去,探手在丁之江身上摸索起來。鐵羅漢廣明也不甘落的後,幫著搜索
韋宗方身上。
    麻冠道人只是雙手籠袖,臉上似笑非笑的瞧著兩人,好像他們在丁韋兩人身上搜索
寶物,他卻漠然無動於衷。其實他籠袖雙手,早已凝聚了十成「白骨掌」力,只要誰取
出寶物,他就可以閃電出手。
    禿尾老龍屠三省只從丁之江身上,搜出一支鐵筆,直起腰來,道:「這小子身上也
沒有。」
    麻冠道人暗暗鬆開雙手,陰笑一聲,道:「貧道早就想到,東西不可能在兩人身
上。」
    禿尾老龍愕然道:「道兄高見?」
    麻冠道人淡淡一笑道:「丁之江如果已經取到那件東西,方才也不會在草叢中亂找
了。」
    禿尾老龍心中暗暗罵了聲:「好狡猾的老雜毛!」一面卻失望的道:「這麼說來,
兄弟這番手腳,算是白費了。」
    麻冠道人道:「那也不然,這件寶物,和鐵筆幫大有關連,何況萬里鏢局邵明山等
一十八人遇害之日,鐵筆幫四大護法的鐵爪螳螂盧兆駿也陳屍其中。而且,這些人又全
是喪在鐵筆之下,從種種跡象看,這件事顯然是鐵筆幫所為……」
    禿尾老龍道:「道兄不是說丁之江還沒找到麼?」
    麻冠道人陰笑道:「不錯,他殺人滅口之後,可能發現得到的是件贗品。」
    禿尾老龍驚奇道:「道兄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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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0:54:12 |只看該作者
第07章 爾虞我詐
    麻冠道人陰森一笑道:「貧道也只是就事論事,加以推斷罷了,鐵筆幫的人,攔襲
邵明山,一擊成功,又起了內鬨,於是殺了盧兆駿,但真的寶物,卻被盧兆駿藏了起來,
盧兆駿並未離開石人殿,這東西自然藏在附近,丁之江從上饒趕來此地,顯然寶物尚未
取走。」
    鐵羅漢廣明道:「道兄推斷極是,只是他如何又發現得到的是贗品呢?」
    麻冠道人道:「這東西共有三件,兩偽一真,完全一模一樣……」
    他說到這裡,忽然住口。
    鐵羅漢道:「道兄可知此物,究竟有何妙用,值得江湖這許多人群起覬視?」
    麻冠道人乾咳一聲道:「這個貧道就不清楚了。」
    禿尾老龍道:「江湖上傳說,得到此物,即可無敵於天下,咱們只要找到了,還怕
研究不出它的妙用來?」
    正說之間,那白髮老嫗已戰兢兢的替三人送上酒菜。
    那當然也只有蔬菜、竹筍、炒雞蛋和鹹魚,只是多了一壺酒。
    白髮老嫗乾癟的臉上,流露出畏懼和不安之色,結結巴巴的道:「三位多多原諒,
咱們窮苦人家,住在山裡頭,實在弄不出吃的東西,這壺酒還是老頭前天從市鎮上買回
來的,三位將就點兒……」
    禿尾老龍從身邊摸出一錠銀子,隨手遞了過去,道:「麻煩你了,這綻銀子,你且
收下。」
    白髮老嫗瞧到銀子,目光不禁一直,貪婪的望了一眼,卻又不敢去接,搖搖手,陪
笑道:「家常便飯,老婆子怎好收老爺的銀子,只求老爺高抬貴手,放了我那老伴……」
    禿尾老龍道:「銀子你只管收下,等咱們走的時候,老夫自會釋放於他。」
    白髮老嫗聽他答應釋放自己老伴,果然依言接過銀子,偷偷瞧了躺在地上丁之江、
韋宗方兩人一眼,千恩萬謝的退了下來。
    禿尾老龍替麻冠道人、鐵羅漢兩人面前,斟了碗酒,然後自己也倒了一碗,笑道:
「道兄、大師請吧,咱們酒醉飯飽,就得開始訊問寶物下落了。」
    說著端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
    麻冠道人臉色陰沉,只是端坐不動。
    鐵羅漢廣明較為爽直,此時腹中早已飢餓,但眼看麻冠道人並沒有舉筷,也遲疑不
敢下筷。
    禿尾老龍屠三省自然瞧得出來,不覺呵呵一笑道:「兩位可是懷疑兄弟這酒菜之中,
也暗下了「入口迷」麼?」
    麻冠道人陰惻惻笑道:「鏤文犀只有一件,三個人分,不嫌太少了麼?」
    鐵羅漢連連點頭道:「正是,正是,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無。」
    禿尾老龍屠三省怔得一怔,惶恐的道:「道兄、大師如此見疑,兄弟何以自明?」
說著,舉起竹筷,在每盤萊餚上,各自夾了一筷,先行吃了,一面抬頭說道:「兩位現
在總可相信了?」
    麻冠道人點點頭道:「貧道自然信得過屠兄,不知屠兄能否取出「入口迷」,讓貧
道見識見識?」
    禿尾老龍知道麻冠過人生性多疑,聞言立即從懷中掏出兩個白玉小瓶,隨手遞過,
含笑道:「道兄請看。」
    麻冠道人接過玉瓶,仔細一瞧,只見裝著淡青色粉未的瓶上,銹有「入口迷」三個
蠅頭細字。另一個玉瓶中,卻是梧桐子大小的紅丸,瓶上也銹有「入口迷解藥」等字樣。
這就抬目笑道:「屠兄果然豪爽,不知這瓶中解藥,可肯見賜幾粒?」
    禿尾老龍大笑道:「道兄只管自取,這解藥每次只須一粒就夠。」
    麻冠道人陰笑道:「如此,貧道就領拜三粒。」
    打開瓶塞,取了三粒。
    鐵羅漢廣明忙道:「貧僧也要乞取三粒了。」
    禿尾老龍道:「大師好說,咱們既然精誠合作,這解藥自應奉贈。」
    鐵羅漢廣明也取了三粒解藥,才把兩個玉瓶,一起還給禿尾老龍。
    麻冠道人手上拈了一粒解藥,徐徐起身,朝丁之江走去。
    鐵羅漢道:「道兄還沒吃飯,就要詢問丁之江?」
    麻冠道人回頭陰笑道:「先把姓丁的弄醒,再吃飯不遲。」
    說話之時,已把那粒解藥,迅速塞入丁之江口中。
    禿尾老龍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麻冠道人此舉無非是要證明解藥是否可靠?心中
不禁暗暗冷哼:「這老雜毛當真狡猾如狐!」
    這解藥說也真靈,不過盞茶光景,丁之江果然倏地睜開眼來。
    麻冠道人出手比電還快,屈指輕彈,便點了丁之江兩處穴道。
    丁之江目光轉動,已然知道自己和韋兄弟兩人著了人家的道,不覺冷冷一哼道:
「三位成名多年,這般在酒菜中暗下迷藥,不怕有失身份麼?」
    麻冠道人陰笑道:「這只能怪懷壁其罪了!」
    丁之江道:「道長此話怎說?」
    麻冠道人道:「目下江湖上,盛傳鏤文犀落在你們鐵筆幫的手裡,覬視之人不知凡
幾,咱們不取,別人也要取的,丁幫主何用抵賴?」
    丁之江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麻冠道人陰聲道:「知不知道都是一樣,丁幫主方纔已經吃飽了,貧道三人折騰了
一個上午,還空著肚子,丁幫主且請稍待,等貧道吃過飯,再作長談。」
    禿尾老龍聽他說出吃過飯再說的話來,心知他試過解藥疑念已除,暗暗哼了一聲,
一面拱手笑道:「丁兄暫時委屈,只要了兄肯和咱們合作,自有你的好處。」
    丁之江大笑道:「丁某既然落在你們手裡,也用著說什麼好處壞處,只是丁某這位
韋兄弟,和丁某結交不久,對三位來說,安遠鏢局也有過解圍之德,自該把他放了。」
    禿尾老龍好笑道:「丁兄誤會了,咱們對丁兄並無惡意,等咱們吃過飯,自會替這
位小兄弟解去迷藥的。」
    麻冠道人證實禿尾老龍的解藥無誤,便自吞服了一粒,把剩下的一粒收入懷中,回
到桌上,便自放心吃喝起來。鐵羅漢廣明自然也依祥葫蘆,暗自吞了一粒解藥。禿尾老
龍瞧在眼裡,只作不見,心中卻止不住暗暗冷笑。
    頃刻之間,三人已把一壺酒喝完,禿尾老龍拿著飯碗起身裝飯。
    麻冠道人突然臉色一變,目射凶光,陰哼一聲道:「屠三省,你好大的膽子!」
    口中喝著,分子霍地站起,向禿尾老龍走了過去。
    鐵羅漢也及時警覺,閃身從旁竄出,喝道:「禿尾老龍,咱們吃的酒菜中,你也下
了入口迷?」
    禿尾老龍連退了幾步,獰笑道:「方纔麻冠道兄說得極是,鏤文犀只有一件,三個
人分,不嫌太少了麼?」
    鐵羅漢廣明白胖的臉上,登時氣得通紅,喝道:「原來你解藥是假的!」
    禿尾老龍好笑道:「解藥一點也不假,不然,丁兄怎會很快就醒過來了?不過兄弟
交給老婆子的迷藥一共有兩種,下在丁兄他們菜中的是「入口迷」,下在咱們酒裡的,
卻是另一種毒藥,叫做……」
    麻冠道人臉色陰森,冷笑道:「屠三省,你可知貧道和廣明大師縱然誤服劇毒,但
憑咱們的內功修為,未必就會發作,如果拼著毒發,第一個倒下的,只怕不是咱們兩
人!」
    說話之間,右掌畜勢,一步步朝禿尾老龍逼去。
    鐵羅漢廣明匡!然知道此時只有制住禿尾老龍,才能逼出解藥,早已配合麻冠道人,
一左一右,逼近過去。
    禿尾老龍就站在屋角上,一手摸著山羊鬍子,動也不動,好笑道:「兄弟早已知道
兩位功力深厚,兄弟可以奉告的,是兄弟這種毒藥叫做「七步散」,只要走動七步,功
力全散,哈、哈,兩位……一、二、三、四、五……」
    麻冠道人聽得心頭一凜,走到第五步便自停住,眼看雙方只有六尺距離,他腳下一
停,枯瘦無肉的手掌,已經直劈過去。
    禿尾老龍還是神色不變的站在那裡,身子一動不動,根本不架不接,視若無見。
    麻冠道人一掌劈出,不知怎的,身子突然搖了兩搖,一屁股朝地上坐去,雙目圓睜,
口吐白沫。他本來就生得瘦骨嶙峋,臉上無肉,此刻更是陰森可怕。
    鐵羅漢廣明瞧得大驚,怒吼一聲,飛撲而起,但他臃腫的身子,方自撲到空中,便
「拍達」一聲,跌了下去,再也爬不起來。
    丁之江眼看他們這場狗咬狗的把戲,心頭也大感凜駭。
    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兩人的武功,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高手,縱然服下毒藥,也
足可運氣逼毒,支持個一時半刻。沒想到禿尾老龍的「七步散」真會有這般厲害,發作
得好快!
    禿尾老龍眼看兩人一齊倒下,不由得仰天大笑!
    「哈哈……」但他只笑了兩聲,便自剎住,緊接著,面色也變了!
    右手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連打開瓶塞都嫌不及,用力一咬,忙不迭倒轉玉瓶,
一口氣吞下四五顆紅丸,他身子也開始搖晃了,額角上的冷汗,像黃豆般一粒粒綻將出
來,目光亂轉,已露出驚恐疑懼之色!終於也一屁股坐了下去,顫聲道:「這……這是
怎麼回事?」
    這一變故,來得大以兀突,瞧得丁之江也大出意外,心中暗想:「難道他的獨門解
藥失靈了?」
    躲在廚下的白髮老嫗,敢情聽到聲音弓著腰探出頭來,吃驚的道:「咦,屠老爺,
你怎麼了?你老方才吩咐,我放在酒裡的一包藥粉,不是叫什麼「七步散」?老婆子因
咱們山裡,黃鼠狼時常來咬我養的母雞,什麼毒藥,只要用上一次,它就再也不肯上當,
老婆子聽說你的「七步散」,無色無臭,黃鼠狼一定聞不出來,所以我偷偷的換了一包,
老婆子放在酒裡的,是前天咱們老伴剛從市鎮裡買回來毒黃鼠狼的毒藥,聽說這種毒藥,
只有人糞可解,要不要我替你老到糞缸裡去舀一碗來?」
    說是不錯,古老傳說,人糞確是可以解毒的。
    禿尾老龍方才一連吞下四五粒獨門練制的解毒藥丸,雖然藥不對症,未必有效,但
總算把毒性托住了,不像麻冠道人和鐵羅漢廣明那樣發作得快。
    此時他直瞪瞪的兩隻眼睛,還瞧得見,耳朵也聽得到,只有四肢麻木,不能動彈,
臉上肌肉也麻麻的,連想張口說話,卻辨不到;但他心中卻是明白,白髮老嫗說得全是
鬼話。
    毒黃鼠狼的藥,豈能瞞得過自己三人,她在酒中下的毒藥,分明比自己練制的「七
步散」,還要厲害得多!
    丁之江穴道受制,躺在地上,也暗自驚奇不止,他自然聽得出來,只是這兩老夫婦,
三天前,自己也曾在這裡歇過腳,分明是不會武功的人……心中想著,突然聽到躺在竹
床上的老頭,低聲笑道:「好娘子,小老兒可以起來了吧?」
    丁之江心頭又是一怔,暗想:「他不是被禿尾老龍點了穴道?」
    白髮老嫗突然直起腰來,笑著罵道:「殺千刀的死老頭,你舒舒服服的睡著裝死,
姑奶奶又燒菜、又做飯,直忙了大半天,你嘴上再敢不千不淨的討我便宜,看我饒了你
才怪?」
    奇怪她連蒼老發顫的聲音,全都變了,忽然間聲音變得又嬌又脆!
    不!就在她說話之時,連人也變啦!只見她伸手一扯,滿頭白髮隨手扯了下來,再
朝臉上一抹,揭下一張又醜又老的人皮面具。一個雞皮鶴髮顫巍巍的醜老太婆,轉眼變
成了一頭青絲,眉眼盈盈,花信年華的妖艷少婦!
    竹榻上躺著裝死的老頭,也在此時一躍而起,順手拿過旱煙管,朝花信少婦連連拱
手,呵呵笑道:「卓姑娘,恕小老兒失言。」
    花信少婦格格嬌笑道:「好啦,這裡沒我的事了,這些人都交給你了!」
    說完,身形扭動,翩然朝門外出去。好快的身手,一閃就不見了!
    丁之江瞧到這裡,不由暗「哦」了一聲:「敢情又是天殺門的人!」
    瘦小老頭敲去煙筒裡的煙灰,裝了一筒煙,「擦」「擦」兩聲,打著火絨,猛吸了
兩口,腳下迎著丁之江走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丁朋友方才蹲在草堆裡,想是找著
老朽的煙絲了,但奇怪的老朽明明把煙管掛在竹榻旁,丁朋友卻會想不起老朽來,嘿嘿,
不但是丁朋友,連黃山麻冠、部陽老龍,都會瞎了眼睛……」
    丁之江睜大眼睛,沉思片刻,臉上突然泛現出驚愕神情,問道:「尊駕莫非是昔年
號稱……」
    話聲未落,瘦小老頭口中哼了一聲,早煙管輕輕一敲,丁之江昏穴被點,底下的話,
再也說不出來了。
    韋宗方醒來,只覺眼前景物已是大變。自己好像靠壁坐在地上,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睜眼望去,但見一片黑暗,如在深夜,心中暗暗感到驚奇!
    他竭立思索,也只是記起自己和丁大哥離開上饒,趕來石人殿……中午時分,在山
下農家歇腳,那人家只有兩老夫妻,男的臥病在床,由那位弓腰的老嫗替自己兩人張羅
午餐,以後……
    以後就想不起來了!
    總之,自己兩人好像沒有離開那間茅屋……這是什麼地方呢?自己怎會到這裡來了?
    他暗自提氣一試,只覺真氣難以運行,似乎被人閉了幾處經穴,如不強行運氣,卻
又毫無感覺。試一伸展手腳,卻仍可活動,心中不覺疑慮叢生,這人不知是誰?他何以
要閉住自已經穴?
    啊,丁大哥呢?
    韋宗方閉了閉眼睛,凝足目力,朝四週一陣打量!這回已可隱約看到四周景物,但
這一瞧,頓叫他看得驚疑不止!暗暗忖道:「這是牢房,自己竟然被關在牢房之中!」
    他雖然從沒見過關囚犯的牢房,但這裡卻明明就是一間牢房!
    方圓不足六尺,除了自己靠背坐的地方,是一堵牆壁之外,其它三面都是鐵柵,正
面是一扇鐵柵門,門閂上有一把大鐵鎖鎖著。鐵柵牢房,還不止一間,這一排,少說也
有七人間之多,每間都關有囚犯。這倒底是什麼地方,自己究竟犯了什麼法?
    他倏地站起身來,幾乎要大聲嚷叫,但目光一轉之際,忽然瞧到囚在自己右首的那
人,正是安遠鏢局見過的毒孩兒,他敢情傷得不輕,神色萎頓,正在閉目調息。
    「會是毒孩兒?他也被囚在這裡?
    韋宗方心裡有些明白,這麼看來,這裡不會是官府的囚房,自己可能是被天殺娘擒
來的。他無暇多想,奔近鐵柵,雙手拉著鐵柱,湊頭叫道:「丁大哥……」
    他這一奔近,發現丁之江閉目坐在那裡,敢情也和自己一樣,被閉了幾處經穴!此
刻正在努力運氣衝穴,臉上一顆顆汗水,直往下滾。
    丁之江聽到韋宗方的喊聲,緩緩睜開眼來,就道:「韋兄弟,你醒過來了麼?」
    韋宗方大聲道:「丁大哥,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怎會……」
    話聲未落,突然聽到有人喝道:「安靜些,這裡不准大聲說話。」
    韋宗方抗聲道:「你是什麼人,這裡又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把我們關在這裡?」
    他說話之時,循聲瞧去,原來這一排鐵柵囚房,還有一個管理囚犯的禁子。那是一
個黑衣人,坐在盡頭處,因相隔極遠,瞧不清那人面貌衣著。
    只聽黑衣人濃哼一聲道:「小子,你這般大叫大嚷,想是不要命了?」
    韋宗方還待再說,丁之江隔著鐵柵,輕輕拉了他一下衣角,低聲道:「韋兄弟,你
問他沒用,只有暫時忍耐,靜以觀變,好在關在這裡的人,不止我們兩個。」
    韋宗方對丁之江極為信服,忍著氣,輕聲道:「丁大哥,你知道關在我右首的那人
是誰?就是那個毒孩兒!」
    丁之江點點頭道:「不止毒孩兒一個,連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者龍他們,也全
在這裡。」
    韋宗方聽得一驚,他昨天目睹他們三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已可算是一流高手,居然
也會囚在這裡!由此更可證明,果然是被天殺娘擒來的了。想到這裡,忍不住問道:
「丁大哥,我們是被天殺娘擒來的了?」
    丁之江沉吟著低聲道:「也有可能,只是目前還弄不清楚……」
    話聲未落,瞥見走廊盡頭,火光一閃,那裡好像有一道門戶,一個人手上提著一盞
油紙燈籠,及門而止,低低和黑衣人說了幾句。固相隔過遠,聽不清他們說些什麼?
    那黑衣人應了聲「是」,轉身就朝裡面走來。
    丁之江暗暗囑咐韋宗方坐下。
    黑衣人走到丁之江那間鐵柵前面,便自停步,從身邊摸出一大把鎖匙,打開鐵鎖,
開啟柵門,沉聲道:「咱們秦總管請丁朋友前去談話。」
    丁之江起身走到鐵柵門口,問道:「你們秦總管是誰?」
    黑衣人冷冷的道:「在下恕難奉告。」
    丁之江道:「他既要丁某前去,丁某怎能不問問他是誰?」
    黑衣人臉上肌肉僵硬,臉上毫無半點表情,依然冷漠的說道:「我只知道替你們打
開鐵門,旁的一概不知。」
    丁之江大笑道:「你不肯說,我也知道,你們秦總管就是昔年人稱搜魂鬼手的秦大
成……」
    黑衣人臉上微微一變。
    只聽走廊盡頭傳來一個嬌脆的聲音,不耐的道:「姜老四,你怎麼啦,還不快叫丁
之江出來,秦總管等著呢!」
    黑衣人連聲應「是」,一面催促著道:「丁朋友快請吧,秦總管正在等著你老……」
    這當真是前倨後恭,他竟然連話聲都起了顫抖!
    丁之江傲然一笑,回過頭來,以傳音入密,朝韋宗方說道:「韋兄弟,咱們眼下處
境,十分複雜,在我沒有回來之前,什麼事都宜暫時忍耐。」
    韋宗方點了點頭,丁之江已大步朝走廊上走去,等他們跨出門戶,盡頭處燈火一滅,
重又回復了黑暗,敢情那道門戶,又關起來。
    韋宗方目送大哥走後,正待回身坐下,忽聽有人輕輕「噓」了一聲,回頭瞧去,只
見毒孩兒蹲在鐵柵旁邊,向自己招了招手。
    韋宗方走了過去,隔著鐵柵問道:「你叫我麼?」
    毒孩兒伸出一個指頭,豎在嘴唇上,噓道:「你說得輕一些!」
    韋宗方聽他說話聲音,低沉之中略帶沙啞,果然內傷不輕,這就問道:「可有什麼
事麼?」
    毒孩兒點點頭道:「我想托你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韋宗方道:「你托我什麼事?」
    毒孩兒低聲道:「我傷得很重,決難逃走,如果你能夠逃得出去,就請你給我捎個
口信。」
    韋宗方道:「我連怎麼被人關在這裡的,都弄不清楚,想逃出去,只怕很難。」
    毒孩兒喘息道:「我相信你逃得出去的,你一定會比我先出去,我才托你。」
    韋宗方道:「好吧,我如果比你先出去,就給你捎口信去,只不知道口信要捎到哪
裡?」
    毒孩兒閉目吸了口氣,臉色鄭重,聲音放得更低,緩緩說道:「你伸過手來,我寫
信給你看。」
    韋宗方從鐵柵中伸過手去,毒孩兒在他掌心寫道:「上饒南門外報恩方丈。」
    韋宗方問道:「不知要告訴他什麼?」
    毒孩兒寫道:「劍門階下,穴上入木。」
    韋宗方道:「就是這八個字了?」
    毒孩兒口中起了一陣喘息,點點頭,又在他手上寫道:「此事關係著一個人的性命,
你務必在十日之內,替我捎到口信。」
    韋宗方道:「萬一我十日之內,還逃不出去呢?」
    毒孩兒想了想,低聲道:「真是如此,那就只好到時再說了。」
    他重傷之後,敢情多說了幾句話,真氣有些不繼,緩緩合上眼皮,不再說話。
    韋宗方也因丁大哥去了一會,還不見回來,出現的依然是一盞油紙燈籠,有人低低
和看守囚房的黑衣人說了幾句。
    那黑衣人弓腰應「是」,接著就朝走廊來上。這情形和方才完全一樣,韋宗方心中
暗想:「丁大哥敢情已經說完了,現在又不知要叫誰去談話了?」
    心中想著,那黑衣人已經走到韋宗方的鐵柵前面,忽然停了下來。
    韋宗方心頭一陣緊張,忖道:「原來是叫我去談話了,丁大哥沒有回來,想是等著
自己前去。」
    黑衣人伸手掏出鐵匙,開啟鐵鎖,隨手拉開鐵門,問道:「你是韋宗方麼?」
    韋宗方道:「不錯,就是在下。」
    黑衣人道:「你跟我出去。」
    韋宗方道:「可是你們秦總管請我去談話麼?」
    黑衣人冷冷的道:「不知道。」
    韋宗方道:「不是你們秦總管來請我前去,還有什麼人?」
    黑衣人不耐道:「出去就知道了,你問我,我去問誰?」
    韋宗方聽他口氣冷漠,心中不禁有火,正待發作,想起了丁大哥要自己遇事忍耐的
話來,只好隱忍下去,跨出鐵柵門,就大步朝走廊行去。
    黑衣人也不再說話,關上鐵門,隨著韋宗方身後走來。走廊盡頭,一座門戶外面,
站著一個手提油紙燈籠的青衣女婢。
    瞧到韋宗方出來,立即高舉起手上燈籠,朝韋宗方臉上照了照,問道:「他就是韋
宗方麼?」
    韋宗方藉著燈光朝青衣女婢看去,這一瞧,心頭不禁一怔。
    原來此女說話的聲音,甚是嬌脆,但她一張臉,卻又生得又冷又醜,塌鼻子,厚嘴
唇,惟有兩隻眼睛,卻是盈盈如水!
    他正在打量之際,只聽身後的黑衣人連聲應「是」道:「是,是,他就是韋宗方。」
    青衣女婢又道:「不會錯了吧?」
    黑衣人陪笑道:「錯不了,小的管理這幾個人,那會弄錯?」
    青衣女婢目光一轉,移注到韋宗方臉上,只看了一眼,冷冷說道:「你叫韋宗方?」
    韋宗方見她一再詢問,心頭感到不耐,也冷冷的答道:「除了在下,沒有第二個韋
宗方了。」
    青衣女婢哼了一聲,道:「我自然要問問清楚。」
    韋宗方道:「姑娘現在問清楚了吧?」
    黑衣人怒嘿道:「小子,你膽敢頂撞起紅姑娘來了?」
    韋宗方道:「有何不敢?」
    青衣女婢朝黑衣人叱道:「不用你多嘴。」一面朝韋宗方冷冷道:「你可以出來
了。」
    韋宗方覺得這青農女婢,雖是一名使女,但身份似乎高過黑衣人,這就依言跨出門
去。
    黑衣人躬身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麼?」
    青衣女婢道:「沒有你的事了。」
    黑衣人應了聲「是」,砰然關上室門。
    韋宗方從他關門的聲音聽來,這道門竟然還是鐵板做成的,心中怔得一怔,目光轉
動,發覺門外是一條黝黑的甬道,燈光只能照射到五六尺遠,看不清遠處,只覺這條甬
道,看去極長。
    青衣女婢停身不動,從懷中掏出一塊黑布,冷聲道:「你要跟我出去必須蒙上雙目,
你站著別動,我替你縛上了再走。」
    韋宗方道:「這是什麼規矩?」
    青衣女婢厚嘴唇一列,卻露出一排整齊的貝齒,笑道:「你好像不願出去呢!」
    韋宗方道:「姑娘可是領我見秦總管去的?」
    青衣女婢搖搖頭道:「你不用再去見秦總管了。」
    韋宗方奇道:「那麼姑娘領我到那裡去?」
    青衣女婢道:「你真嚕嗦,快縛上眼睛,我帶你出去,不就知道了麼?我沒時間和
你多說。」
    韋宗方略一沉吟,想起丁之江一再叮囑要自己暫時忍耐,這就點點頭道:「好,姑
娘請縛吧!」
    青衣女婢替他在眼睛上縛好黑布,嬌聲笑道:「好啦,你跟我走吧!」
    說著牽了韋宗方衣袖,往前走去。
    韋宗方任她牽著,走了一陣,忍不住問道:「姑娘到底把在下領到那裡去?」
    青衣女婢嗤的笑道:「煩死啦,不告訴你,好像會把你吃了似的,有人把你保出去
了。」
    「有人把我保出去了?」韋宗方越聽越奇,追問道:「姑娘是說你們釋放在下了?」
    青衣女婢邊走邊道:「你問得好不奇怪?有人保你出去,不是釋放,還是什麼?」
    韋宗方道:「那人不知是誰?」
    青衣女婢道:「那自然是你朋友了。」
    「是我朋友?」韋宗方心中暗暗稱奇,自己那有什麼朋友?一面又道:「不知那人
現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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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6-21 10:54:52 |只看該作者
第08章 保釋外出
    說話之間,韋宗方發覺自己腳下好像踏在石級上,正在一步步往上走去。
    韋宗方心中卻在想,這保釋自己的人,可能是丁大哥的朋友,丁大哥想來必定已經
在上面了?心念轉動,忍不住又道:「在下還有一事,請教姑娘,在下丁大哥,不知出
去了沒有?」
    青衣女婢冷哼道:「你是說丁之江?這人真是該死!」
    韋宗方道:「丁大哥怎麼了?」
    青衣女婢道:「沒什麼,他還有事。」
    這石階少說也有百級之多,前面的青衣女婢忽然停步,她好像掀開了一塊石頭,然
後又上三級,說道:「好了,你可以跨出來了。」
    韋宗方跟著跨出,才算踏上了平地,他雖然被蒙著雙眼,但迎面吹來的涼風,已是
十分清新。
    青衣女婢還是拉著他衣袖,東轉西轉的又走了盞茶光景,才行停下步來。
    她飛快的轉到韋宗方身後,解去蒙面黑布,隨手一掌,擊上韋宗方背脊!
    韋宗方只覺身子猛然一震,被封經穴,立告暢通,同時眼前一亮,看清自己站在一
處樹林之間。
    耳中聽到青衣女婢說道:「你朋友就在樹林外等你,快去吧!」
    青影一閃而逝,飛快的朝林中投去,瞬即不見!
    韋宗方瞧著她後形,暗暗一怔,忖道:「此女不過是一個女婢身份,但這份輕功身
法已是大非尋常,想來她的主人,自然更厲害了。天殺娘,這除了天殺娘,還有什麼人?
心念轉動,人已大踏步朝林外走去!
    這時已是傍晚時光,夕陽銜山,照得山野間一片金黃色彩!就在松林外面,站著一
個人,那人頭戴紅珊瑚頂的瓜皮帽,身穿團花天青長袍,足登粉靴,負手望著遠處,狀
極悠閒!
    韋宗方瞧得一呆,此人一派紳士模樣,自己和他從不相識,怎會知道盲已被天殺娘
捉來,趕來保釋自己?
    那人耳朵好靈,韋宗方才一走出松林,他就好像背後長著眼睛一般,很快轉過身,
含笑點頭道,「韋兄弟來了?咱們就走吧!」
    他倒像是老朋友了,一見面就打招呼!
    韋宗方這才看清這人紫膛臉,濃眉大眼,約摸三十出頭,自己真是第一次見面,不
過看去似乎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在那裡見過?略一遲疑,就朝前走上兩步,拱拱手道:
「這位兄台……」
    那人敢情看出韋宗方臉露遲疑,不待他說完,呵呵大笑道:「韋兄弟想是記不起我
來了?哈哈,三天前早晨,你還破費請我和老三喝過酒呢!」
    韋宗方經他一提,突然想起來!難怪看來十分面熟,原來他竟是三天前那個弄蛇的
化子,口中不覺「哦」了一聲,連忙抱拳道:「兄台原來是……」
    原來是「弄蛇的化子」,這話總說不出口!
    差幸那人沒待韋宗方說下去,就打了哈哈,接著笑道:「你想起來了?沒錯,兄弟
正是甘瘤子。」
    這三個字鑽進韋宗方耳朵,不禁又是一怔!甘瘤子不就是天殺娘門下嗎,那天獨鬥
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老龍三大高手,功力奇高的黑衣人?
    心念閃電掠過,愕然抬目道:「兄台原來是天殺門下,在下失敬。」
    甘瘤子道:「不錯,兄弟正是天殺門下,今天早晨,兄弟才知道你落到萬劍會的人
手裡,特地趕來討個交情,他們沒欺負你吧?」
    韋宗方奇道:「萬劍會,在下不是被天殺娘擒來的?」
    甘瘤子微笑道:「師傅早就走了,她老人家那天就是衝著你韋兄弟,才放過了他們,
怎會再把你擒來?」
    韋宗方想起人家趕來搭救自己,還沒向他道謝,這就作了個長揖道:「多蒙兄台趕
來相救,在下感激不盡。」
    甘瘤子大笑道:「咱們既是朋友,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韋宗方道:「在下有一不明之處,不知甘兄能否賜告,萬劍會的人,無緣無故把許
多人都囚禁起來不知為了什麼?」
    甘瘤子曬道:「還不是為了一支鏤文犀是什麼?」
    韋宗方好奇的道:「鏤文犀是什麼?」
    甘瘤子瞧了他一眼,才道:「韋兄弟,這擋事你不知道最好,目前江湖上已經鬧開
了,說不定會引起許多糾紛,這原本和你無關,你還是不要問的好。」
    韋宗方見他不肯多說,自己也不便再問。
    甘瘤子目光一轉,道:「韋兄弟,此地多凶險,咱們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韋宗方忽然發覺自己那柄純劍,被萬劍會的人解下了沒還給自己,這就「啊」了一
聲,道:「在下一柄寶劍,被他們解下還沒還我。」
    甘瘤子大笑道:「一柄寶劍,算得了什麼?幾時我送你一口上好的,也就是了。」
    韋宗方道:「不成,那劍是我叔叔昔年之物,也是唯一留給我作紀念的,我不能丟,
兄台請稍等,我向他們去討還寶劍。」
    說完,轉向朝林中走去。
    甘瘤子道:「韋兄弟,你去了也找不到的,這時候天快黑了,咱們找個歇腳的地方,
我去給你要回來就是了。」
    韋宗方心中一動,忙道:「在下還有一事請教?」
    甘瘤子道:「什麼事?」
    韋宗方道:「家師曾和萬劍會的人很熟麼?」
    甘瘤子道:「家師曾和他們上一代的劍主相識,只是談不上什麼交情。」
    韋宗方道:「在下承蒙甘兄保釋,只是在下還有一個同伴……」
    甘瘤子道:「你是說鐵筆幫的丁之江?」
    韋宗方忙道:「正是丁大哥。」
    甘瘤子問道:「你們相交甚熟?」
    韋宗方道:「在下和他雖是初交,但丁大哥為人豪爽,是個血性朋友,在下和他結
伴而來,我蒙甘兄出面保釋出來了,丁大哥仍留在萬劍會的人手裡。」
    甘瘤子道:「你想救他脫險?」
    韋宗方道:「在下自知無此能耐,因此想懇請甘兄,能否把丁大哥保釋出來?」
    甘瘤子面有難色,道:「丁之江和你不同,萬劍會只怕不肯輕易釋放於他呢!」
    韋宗方聽他口氣,似有允意,忙道:「一切全仗甘兄大力。
    甘瘤子沉吟道:「此事大難……」他望了韋宗方一眼,忽然哈哈一笑道:「韋兄弟,
我忘了你身邊帶著修羅律令?」
    韋宗方膛目道:「修羅律令?修羅律令是……」
    甘瘤子認真的道:「你認為保釋丁之江是件小事情嗎?如果不出示修羅律令,萬劍
會只怕不肯放人呢!」
    韋宗方道:「在下不知甘兄說的修羅律令,究系何物?」
    甘瘤子怔道:「修羅律令不是就在你身邊?」
    韋宗方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甘瘤子道:「說就奇了,那天你不是向家師出示了修羅律令?」
    韋宗方突然想起那面鐵牌來,急忙問道:「甘兄說的是那塊鐵牌了?」
    甘瘤子道:「不錯,不錯,修羅律令正是一面鐵牌,那是昔年修羅真君的令符,持
符之人,即是奉真君差遣,萬劍會主這個賬是非賣不可。」
    韋宗方真沒想到不知名叔叔放在木箱裡的這塊爛鐵牌,競會有這麼大的用處,難怪
他老人家要自己「慎藏勿失」!
    這就對了,那天天殺娘也是看了這塊鐵牌,才離去的,心中想著,急忙伸手入懷,
一陣掏摸,取了出來,道:「甘兄說的修羅律令,就是此物了?」
    他因把鐵牌放在貼身之處,才沒被鐵羅漢搜到。
    甘瘤子目光一瞥,連忙點頭道:「就是這個,好,咱們這就去!」
    說完,轉身朝山腳走去。
    韋宗方道:「甘兄,在下方才是從林中出來的,他們不是就在這裡嗎?」
    甘瘤子頭也不回,大笑道:「這是他們故弄玄虛,叫我在樟樹嶺下等你,其實他們
一夥人,還在前面呢!」
    韋宗方想起方纔那青衣女婢牽著自己,果然高高低低的走了許多路,這就跟在甘瘤
子後面,沿山腳奔去。不消一會工夫,便已奔到一座石山腳下,山勢不算太高,卻是巖
石峻拔,當前一片雜林,橫攔去路。
    甘瘤子才一停步,只聽林中有人喝道:「什麼人?」
    一名面目冷做的黑衣佩劍漢子,從林中大步走出,目光瞥了兩人一眼,凝立不動。
    甘瘤子抱拳道:「朋友請通報一聲,天殺門下甘瘤子,要見你們秦總管。」
    那黑衣漢子一聲不作,轉身一躍,直向林中掠去。
    甘瘤子目送黑衣人閃入林去,低哼一聲道:「萬劍會這些黑穗劍士,武功已是大為
可觀!」
    他自言自語的說著,既似讚歎,又似略帶不屑。
    韋宗方不好答話,站在他身側,只是打量著山上景色。
    兩人等了一會,還不見有人出來,甘瘤子已是等的不耐。
    韋宗方問道:「甘兄,這裡是什麼地方了?
    甘瘤子隨口道:「姨姆山。」他一面說話,一面目注林中,回頭道:「咱們進去!」
    話聲一落,大步朝林中走去。
    韋宗方此行,自然以甘瘤子的馬首是瞻,瞧他朝林中走去,也緊隨他身後而行。
    兩人剛一入林,瞥見人影一閃,又是一個黑衣佩劍漢子擋住去路,冷聲道:「兩位
止步。」
    甘瘤子哼道:「我是找你們秦總管來的。」
    那黑衣漢子冷冷道:「已經有人通報進去了,在總管還沒允許兩位進去之前,兩位
最好到林外去等著。」
    甘瘤子濃眉一軒,雙目紫稜暴射,正待發作。
    只見先前那名黑衣漢子已飛馳而來,口中說道:「秦總管請兩位進去。」
    攔在前面的黑衣漢子不再說話,立時朝一株大樹後閃去。
    甘瘤子冷哼了聲道:「你們秦總管架子倒是不小!」
    林中小徑一直通到一所茅屋前面,這時只聽茅屋中傳出一個洪亮聲音,笑道:「甘
大俠去而復返,必有見教,老朽正巧有點瑣事,不克迎迓。」
    人隨聲出,只見一個瘦小的黑衣老頭,手上提著一根旱煙管,快步從茅屋中走了出
來。
    韋宗方心中暗想:「此人敢情就是萬劍會的秦總管,當真人不可貌相,要不是在這
裡遇上,不把他當作鄉巴佬才怪!」
    甘瘤子大笑道:「秦老哥好說,兄弟確實還有些小事,要煩讀老哥。」
    那秦總管瞧了韋宗方一眼,就把兩人讓進屋去,抬手道:「甘大俠請坐。」
    甘瘤子拱拱手道:「承蒙秦老哥賞了兄弟一個薄面,釋放韋老弟,兄弟這裡謝了。」
    秦總管呵呵笑道:「憑甘大俠的金面,些許小事,老朽敢不從命?」說得真好聽!」
    甘瘤子又道:「只是這位韋兄弟,據說還有一柄隨身長劍,留在貴處,未蒙發
還……」
    秦總管沒待他說完,就接口道:「小事情,小事情,也許他們臨時忘了,老朽這就
查問一下。」
    說完,雙掌一拍,立時從後屋走出一個黑衣童子,垂手肅立。
    秦總管吩咐道:「你去查問一下紅姑娘,韋宗方韋少俠還有一柄長劍,留在這裡,
趕快取來。」
    那黑衣童子應了聲「是」,返身退下。不多一會,手上捧著一柄長劍出來,恭敬呈
上。
    秦總管朝韋宗方一指,道:「快送給韋少俠。」一面朝韋宗方道:「韋少俠瞧瞧,
可是這口?」
    韋宗方從黑衣童子手上接過長劍,說道:「正是在下之物,多謝秦總管了。」
    秦總管沒加理會,卻轉過臉朝甘瘤子拱拱手道:「真是抱歉,底下人一時疏忽,倒
叫甘大俠親勞玉趾,老朽實感歉疚。」
    甘瘤子大笑道:「秦老哥好說,兄弟還有一件事,想和秦老哥商量。」
    秦總管微微一怔,皮笑肉不笑的道:「不知甘大俠還有什麼見教?」
    甘瘤子抬目道:「韋兄弟還有一位同伴,仍被留在貴處……」
    他故意拖長語氣,不說下去。
    秦總管吸著旱煙,仰天噴了口煙霧,目注甘瘤子,徐徐說道甘大俠只管請說。」
    他已明知甘瘤子說的是丁之江,卻故作不解。
    甘瘤子笑了笑,續道:「兄弟說的是鐵筆幫的丁之江。」
    秦總管臉上一無表情,點點頭道:「甘大俠的意思……」
    甘瘤子打了個哈哈,道:「我們來意,是請秦老哥放了丁之江。」
    秦總管淡淡一笑,道:「甘大俠吩咐,兄弟本該遵命……」
    甘瘤子拱手道:「兄弟蒙秦老哥瞧得起,已經賣了一次交情,這次可不敢再向秦老
哥說項了。」
    秦總管微怔道:「不知這是誰的意思了?」
    甘瘤子朝韋宗方一指,道:「這位韋兄弟,是武當天元子道長門下,他想請秦老哥
賣個交情。」
    秦總管瞥了韋宗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干嘿了兩聲,才道:「韋少俠的交情,老朽
自然要賣,只是這位丁朋友和韋少俠不同,嘿嘿,說得明白一點,韋少俠只是因和丁朋
友同行,才被請到敝處來的,所以憑甘大俠一句話,老朽作得了主的,就立時釋放了。
至於丁之江,乃是敝上交待的人,恕老朽難以應命。」
    甘瘤子道:「這麼說來,秦老哥是不肯賣韋兄弟的面子了。」
    語氣咄咄逼人!
    秦總管道:「這個老朽實在難以作主,還望甘大俠多多原諒。」
    他不向韋宗方說出乞諒的話,顯然除了甘瘤子,根本沒把韋宗方瞧到眼裡。
    甘瘤子聳聳肩道:「這倒和兄弟無關,兄弟方才早已聲明過,這次不敢再向起老哥
說項了,只不知韋兄弟答應不答應了?」
    秦總管多年老江湖了,那會聽不出甘瘤子話中之意,
    只是心頭暗暗奇怪,這姓韋的少年,原是自己礙著天殺門,才釋放他的,自己並未
把他放在眼裡;但聽甘瘤子的口氣,好像他還大有來歷?
    不,甘瘤子方才也曾說過,他只是武當天元子門下,萬劍會不會把武當派放在心上,
這一點,甘瘤子自然清楚,何以他此刻要把事情全推到姓韋的少年身上?
    秦總管已經老得成精,但這會聽了的話,也弄不清他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了,心頭
一陣狐疑,轉頭朝韋宗方乾笑道:「不知韋少俠有何見教?」
    甘瘤子暗暗遞了一個眼色,笑道:「韋兄弟,秦老哥說得不錯,鐵筆幫丁之江,是
他們劍主交待之事,秦老哥自然不便作主……」
    秦總管越聽越奇。
    甘瘤子微微一笑,續道:「你還是把令符請出來,讓秦老哥瞧瞧,對劍主也好有個
交待。
    韋宗方早有準備,答應一聲,迅速從懷中摸出鐵牌,身子起立,左手掌心一推,露
出一面黑黝黝的鐵牌。
    秦總管見多識廣,目光和鐵牌一接,不禁臉色大變,勉強拱手道:「韋少俠持有修
羅律令,老朽失敬之至!」
    甘瘤子以傳音入密說道:「韋兄弟可以收起來了。」
    韋宗方依言收回鐵牌,只聽秦總管續道:「修羅律令,已有二十年沒在江湖出現,
韋少俠既以律令相示,敝上自當遵命,只不知韋少俠可否寬限一日,容老朽馳報敝上之
後,再行釋放?」
    韋宗方道:「秦總管要幾時才放人?」
    秦總管道:「明日午後,只要韋少俠留下住址,丁朋友自會找你去的。」
    韋宗方想了想道:「好,在下就在上饒城中高昇客棧等候好了。」
    秦總管道:「一言為定」甘瘤子道:「韋兄弟,時光不少了,咱們走吧!哈哈,秦
老哥,多多打擾了。」
    韋宗方也自拱了拱手,緊跟著甘瘤子,跨出茅屋。
    秦總管嘴角上隱隱飛起一絲陰笑,但卻跟在兩人身後,送出茅屋,才高聲道:「兩
位慢走,恕老朽不送了。」
    片刻之間,兩人已走出林外,甘瘤子邊走邊道:「韋兄弟,方纔你既然取出令符來
了,怎不要他當場放人?」
    韋宗方楞道:「甘兄怎不早說?」
    甘瘤子道:「你手持令符,自然該由你說,修羅律令,符到令到,除非他拒不接受
又當別論,否則豈容他故意拖延?」
    韋宗方道:「不知他明天會不會放人?」
    甘瘤子道:「這倒不必耽心,秦大成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他既然答應
你明日午後放人,說出的話,自可算數,我的原意是要他先放人,再馳報他們劍主,如
今不過是他先馳報劍主,後放人而已!」
    韋宗方吁了口氣,道:「只要他說話算數,放了丁大哥,遲上一天,也就算了。」
    甘瘤子微微一笑,道:「江湖上人心險惡,就是轉眼之間,都會發生變故,行走江
湖,相信別人,不如相信自己。」說到這裡,瞧瞧天色,道:「天色已黑,韋兄弟要趕
去上饒,就得快走了。」
    韋宗方道:「甘兄不去上饒了?」
    甘瘤子道:「我另有要事,不克耽擱,咱們萍水論交,我有一句逆耳良言,分別在
即,不得不說,韋兄弟初出江湖,不宜置身這場是非之中,明日事了,及早離開上饒才
好。」
    韋宗方肅然道:「甘兄臨別贈言,小弟自當謹記,多蒙相救,小弟不敢言謝,不知
今日一別,何日再能和甘兄見面?」
    甘瘤子大笑道:「行走江湖,隨時都有見面的機會,韋兄弟前途珍重!」
    轉身一躍,直向大路奔去,一眨眼間,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韋宗方目送他遠去,不禁暗暗忖道:「自己當日原是無心邂遁,交了他這個朋友,
其實連交朋友都談不上,只是被他訛去了十幾兩銀子,沒想到他會在危難之時,趕來保
釋自己,尤其難得的是他為人豪爽,頗夠義氣,也是一位性情中人!
    一時之間,他只覺江湖上善善惡惡,弄不清天殺門到底是好是壞?不,他弄不清的
事情大多了,包括自己身世,不知名的叔叔,和最近遇上的一連串的事故。
    天色已經黑了一會,韋宗方也無暇多想,就灑開大步,朝上饒城趕去。
    正在奔行之間,瞥見前面路上,依稀似有條人影,縱躍如飛,朝前趕路,敢情也是
到上饒去的。
    韋宗方沒防到他會突然停步,擋住去路,心下一怔,連忙剎住去勢,已經到了那人
面前,相距不足一丈。
    惜著星月微望去,那是一個藍衫少年,右手拿著一柄摺扇,最多不過二十左右,劍
眉朗目,生得十分俊雅。
    只見那藍衫少年眉宇之間隱泛怒容,冷然說道:「你這般跟蹤方法,不覺太愚蠢了
麼?」
    韋宗方怔得一怔,拱手道:「兄台誤會了,在上只是趕路,並非……」
    藍衫少年劍眉一揚,喝道:「住口,誰和你稱兄道弟?」
    韋宗方聽得又是一怔,暗想:「此人好不冷做?自己以兄台相稱,原是客氣。」
    藍衫少年冷冷的道:「你一路跟蹤,自然是受人指使,只要你老實說出,我還可從
輕發落。」
    韋宗方聽他出言不遜,心頭不覺有氣,他冷冷的回道:「朋友這話……」
    藍衫少年沒待他再說下去,叱道:「誰和你朋友?我只是問你,是什麼人叫你跟蹤
我的?」
    韋宗方被他兩次叱喝,再也忍耐不住,目注對方,問道:「你是到那裡去?」
    藍衫少年哼道,「你也配問我到那裡去?」
    韋宗方俊目放光,朗笑道:「這就是了,我不配問你,你可知道你也不配問我嗎?」
    藍衫少年似是聽得一怔,目光不禁重又打量了韋宗方一眼,不屑的道:「閣下膽子
倒是不小!」
    韋宗方道:「閣下口氣也是不小。」
    藍衫少年傲然道:「你大概不屑知道我是誰?」
    韋宗方冷然道:「官道大路,你可以走,我也可以走,我用不著知道你是誰?你也
用不著知道我是誰。」
    藍衫少年一雙星目之中,隱含殺氣,冷笑道:「看來不讓你吃些苦頭,你是不肯說
的了?」
    韋宗方笑道:「如果是我這般攔著,無中生有,硬說你一路跟蹤了我,你肯不肯
說?」
    藍衫少年仰天哈哈一笑,道:「不見棺材不流淚,你不肯實說,那是自行討死了。」
    韋宗方心中暗想:「怎這江湖上會了一點武功的人,都有這般狂傲自大,動不動就
要和人動手?」一面笑道:「聽你口氣,好像是要和我動手了?」
    藍衫少年嘿然一哂,道:「憑你也配和我動手?」
    韋宗方少年氣盛,對方這句話,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不覺大聲道:「有何不配?」
    藍衫少年下巴一抬,仰首望天,冷冷道:「藍衫銀扇,手下無活口,如你要和我動
手,你就死得極慘,你想通了麼?」
    韋宗方道:「想通什麼?」
    藍衫少年道:「你想自己死呢?還是要我動手?」
    韋宗方聽他口氣越說越大,好像只要他一動手,自己就必死無疑,不覺心中火起,
暗想:「縱然你武功再高,今天也非和你較量不可!」心念一轉,朗笑道:「就算在下
找死吧,閣下何不露一手讓我瞧瞧?」
    「很好!」藍衫少年「好」字出口,突然欺身過來,右腕一抬,手中銀扇疾快無倫
向韋宗方胸口點到,喝道:「躺下去?」
    韋宗方因他口氣托大,心中早有準備。一眼瞧到他雙肩一晃,直欺而來,人已跟著
向左閃出,右手「青龍探爪」,豎掌朝他扇上拍去!口中應道:「未必見得!」
    話聲出口,突覺「嘶」的一聲,一縷勁風,從自己胸前擦過。
    差幸躲閃得快,不然對方這出手一擊,如被他打中穴道,當真就非躺下不可!
    韋宗方心頭不禁大感凜駭,暗道:「此人年紀不大,隨手一招,就能從扇上發出如
此強勁暗勁,難怪他口氣這般狂法!」
    藍衫少年一擊未中,似乎也微微一楞,冷嘿道:「你能躲開我銀扇一擊,倒是難得
的很!」
    韋宗方大笑道:「閣下現在相信了吧?」
    藍衫少年道:「你說什麼?」
    韋宗方道:「我未必是自己找死。」
    藍衫少年冷笑一聲,銀扇點動,連攻三招他雖然只攻了三招,但扇頭點動之間,竟
然幻出一片銀光好像有無數柄銀扇,朝向身前飄灑而來。
    韋宗方被他幻起的一片扇影,逼的朝後退,雙手連圈,連環劈出五掌,才算把藍衫
少年一輪急攻擋開。
    藍衫少年哼道:「原來你是武當門下。」
    韋宗方心頭暗暗想:「此人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見識也是極廣,居然一眼就認出自
己使的掌法來歷來了。」他腳下連退,一面說道:「在下不是武當門下。」
    藍衫少年冷哼道:「就是武當派也未必唬得住人!」
    口中說著,人卻跟蹤而上,手中銀扇,刷刷劃出,他出手奇快,快的韋宗方幾乎沒
有還手之力!剎那間,已被藍衫少年圈入在一片呼嘯如山的扇影之中。
    韋宗方初出江湖,沒有和人動手的經驗,但覺對方扇頭所指,無一不是身前大穴,
自己一套「兩儀掌」,大有抵擋不住對方凌厲攻勢之感。
    眼看重重扇帶,從四面八方襲到,心頭一急。右手迅速劃了一個圓圈,一記「氣肇
一元」,手掌直豎,暗含「裁雲手」,緩緩朝前切出!
    他根本連對方扇影都沒有看清,這一招只不過想掩護後退,那知掌勢才出,陡覺體
內一股內勁,緣臂直上,突然透掌而出,「拍」的一聲,無巧不巧砍斫在藍衫少年的銀
扇之上!
    漫天扇影,倏然而沒,對方點來的銀扇,居然一被自己一掌震開,朝左側歪去!
    要知藍衫少年劃出的一片扇影,虛實相生,但銀扇終究只有一柄,因他出手快速,
才使入覺得有無數扇影,漫天揮灑,如今被韋宗方一掌撞了開去,所有的幻影,自然消
失了。
    韋宗方不覺一怔,他記得自己那天練習掌法之時,也是在這「裁雲手」上,有過這
等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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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1 10:55:31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綠衣之戀
    這原是電光石火般事,韋宗方雖然缺乏和人動手的經驗,雖自幼得他不知名叔叔的
傾囊傳授,練武之人,講究眼快手快,他一掌撞歪藍衫少年的扇頭,眼看幻影倏沒,對
方一柄銀扇,朝自己左首盪開。好不容易有了這個破綻,那肯輕易放過?左手五指輕輕
朝外一翻,一把抓住了扇頭。
    藍衫少年做夢也想不到對方一掌,會有這般威勢,居然把自己這招「百鳥朝王」一
齊撞歪,居然一把抓住了自己招扇!心頭不禁大吃一驚!
    要知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反應自然極快,他手上銀扇堪堪被韋宗方抓住,口中沉哼
一聲,左掌如刀,已決逾電閃,順著銀扇削出。
    韋宗方見他一掌削來,右掌一立,迎掌出去。
    兩掌接實,但聽「啪」的一聲脆響,兩人各自被震處血氣浮動,身不由己的後退了
半步,但兩人另一隻手,卻依然緊握著銀扇,誰也不肯放手。這一掌可說是半斤八兩,
銖兩悉稱!兩人心頭各自明白,對方武功,不在自己之下。
    藍衫少年一張俊臉,白中泛青,望了韋宗方一眼,暗中運氣,立時把全身功力貫注
右腕,一股強烈的暗勁,直向銀扇上衝去。
    韋宗方發覺緊握著的扇頭,微微一震,對方勁力突然增強,那肯鬆手?暗運內勁,
五指也同時更加握緊。彼此互運內力,一較暗勁,依然是平分秋色,誰也勝不了誰。
    藍衫少年鐵青著臉,冷冷說道:「閣下武功果然高強的很!」
    韋宗方道:「閣下過獎!」
    藍衫少年面含怒色,喝道:「你還不鬆手?」
    韋宗方被他一喝,不覺依言鬆手。
    藍衫少年疾退了三步,目光冷厲,說道:「閣下如何稱呼?」
    韋宗方心中暗想:「此人這般冷傲,他突然問我姓名,這場梁子想是結定了!」
    一面昂然答道:「在下韋宗方。」
    「很好!」藍衫少年冷笑一聲,突然轉身,一連幾掠,如飛而去。
    韋宗方暗暗搖頭,自己無緣無故和他打了一架,還平白結上嫌怨,想來真是不划算,
心中想著,正待舉步,突聽一聲輕微的冷笑,隨著夜風飄入耳際!這笑聲雖然極輕,但
可以分辨的出那發聲之人,定然是個女子,只是聲音顯得有些冷峻!」
    韋宗方聽的不期一怔,忍不住回頭瞧去。星月朦朧之下,只見一個苗條人影,款款
從一棵樹後面,走了出來!
    苗條人影漸漸走近,那是一個長髮披肩的綠衣少女,她有一雙剪水般的眼睛,眼角
上膘,瞧人的時候,天生的存有鄙夷之色。
    她有一張紅菱似的嘴唇,但嘴角下撇,好像遇上了一件不愜意的事兒。容貌姣美,
雖非絕色,但也楚楚動人!
    那綠衣少女柳腰輕擺,蓮步款款的直走過來,右手攏了攏被夜風吹亂的秀髮,抬眼
問道:「你就想走了麼?」
    她話聲清脆,神情也並不冷做,但聽到耳中,卻有一種冷淡和輕蔑之感!
    韋宗方暗暗皺了下眉,心想:「今晚怎麼搞的,老是碰到這些說話冷冰冰的人?在
這荒涼的野,昏黑的夜晚,這口氣冷漠的綠衣少女,看來也決非常人!」
    綠衣少女看他只是望著自己,沒有作聲,冷冷道:「我問你的話聽到了麼?」
    韋宗方「哦」了一聲,「姑娘可是和在下說話嗎?」
    綠衣少女惡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不和你說話在,難道是和鬼說話?」
    韋宗方心中暗想:「這位姑娘容貌美好,怎麼說話如此粗野?」但卻只好答道:
「在下是趕往上饒城去的。」
    綠衣少女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這條路自然是到上饒城去的。」
    韋宗方忖道:「你既然知道,還問我幹麼?」
    綠衣少女見他沒有答話,接著道:「我是說,你這樣就走,難道不要命了?」
    韋宗方聽得一怔,心想「這倒好,看來這位姑娘,和藍衫少年一樣,敢情也想和我
打一架了?」心中想著,不由目注對方,問道:「姑娘之意……?」
    綠衣少女泛著一雙亮晶的眼睛,她此刻才瞧清楚對面這個少年,竟然生得甚是英俊,
尤其他那雙朗若晨星的眼睛,正瞪在自己臉上,好像從他眼中方有一絲暖氣透過來,自
己臉頰上有些暖烘烘的感覺。
    她輕輕的淬了一聲,忽然覺到自己的頭不自主的低了下去,這是自己從來未有過的,
於是她又抬起頭來,聲音故意說得冷冷的道:「你方才不是和他對了一掌麼?」
    韋宗方道:「姑娘原來也看到了?」
    綠衣少女輕哼道:「我自然看到了,只怕你自己還沒看到呢!」這話怎麼說法?
    韋宗方張口結舌,幾乎答不上話去,自己和藍衫少年對的掌,自己怎會還沒看到?
    綠衣少女道:「你以為我說的不對?」
    韋宗方覺得肚中一陣飢餓,心想:「自己一天沒吃東西了,還是趕路要緊,別再和
她纏夾不休,順著她口氣敷衍上兩句,也就是了。」這就點點頭道:「姑娘說得是,旁
觀者清……」
    綠農少女道:「不用旁觀,我也知道。」
    這話越說越奇!
    韋宗方心急趕路,連忙拱拱手道:「是,是,在下……」
    綠衣少女沒待他說下去,披披嘴道:「你知道什麼?」
    韋宗方當真不知雲。
    綠衣少女道:「我說你自己還沒看到,你難道看到了?」
    韋宗方不知她說自己還沒看到的究竟是什麼?
    綠衣少女瞧他一直沒有作聲,哼道:「聰明面孔笨肚腸,我說得這麼清楚了,不看
不知道,活像一隻呆頭鵝!」
    她忽然笑了,臉上冷淡神情,宛如春風解凍,笑得極甜!但她只笑得一笑,馬上又
板下臉孔,冷聲道:「你不會瞧瞧你的手掌?」
    韋宗方被她說得滿腹狐疑,果然舉起左手,低頭瞧去。
    綠衣少女哼道:「真是笨得變不轉的,你和他對了一掌的,是這隻手麼?」
    韋宗方連忙換了一隻手掌。
    綠衣少女道:「你掌心有沒有針尖大小的一點血痕,此時血已經凝住了,只有很小
一點黑血。」
    韋宗方經她一說,果然發現自己掌心有這麼一點極小的血痕,不知是什麼時候刺破
了皮?
    綠衣少女道:「這就是你和他對掌之時,被他「藍家毒針」刺傷的。」
    韋宗方心中登時明白過來,心想:「難怪藍衫少年和自己對了一掌,就冷笑而去,
原來他掌心暗藏毒針。」心念一動,立即問道:「他針上想是淬過劇毒的了?」
    綠衣少女道:「這還用問,他使的「藍家毒針」,雖然不像見血封喉,發作得快,
但毒性可比見血封喉還要厲害,子不見午,除了他獨門解藥,天下只有……」
    韋宗方怒形於色道:「在下和他無怨無仇,他居然暗中施毒!」
    綠衣少女道:「施毒還要告訴人嗎?」
    韋宗方聽她口氣,這「藍家毒針」好像毒性甚烈,而且經她一說果然覺得一條右臂
隱隱發麻!心想:「趁目前尚未發作,不如趕去上饒,找個治療毒的大夫及早醫治才
好!」
    他初出江湖,那裡知道這種獨門練制的毒藥暗器,豈是尋常大夫所能治療的?當下
朝綠衣少女拱拱手道:「在下承蒙姑娘賜告,在下告辭了。」
    綠衣少女冷冷的道:「且慢,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呢?」
    韋宗方道:「這個在下就不知道了。」
    綠衣少女嘴角泛起一絲笑道:「我看不慣他那種目中無人的狂態,你教訓的很好。」
    韋宗方道:「姑娘如果別無見教……」
    綠衣少女道:「你要走了,是麼?」
    韋宗方道:「在下既蒙姑娘賜告,想趁毒性未發,趕去上饒就醫。」
    綠衣少女目光一閃,道:「你認識橫山逸士?」
    韋宗方道:「不認識。」
    綠衣少女冷笑道:「藍家毒針劇毒無比,豈是普通醫生都能解救得的?你今天差幸
遇上了我……」
    她從衣袖中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手上托著一個扁形的白玉小瓶,遞了過去,冷冷道:
「這瓶中有三粒解藥,每隔一個時辰一粒,一半內服,一半外敷,三個時辰之後,你這
條命,就算保住了,在三個時辰之內,不得妄運真氣,好,你現在可以走了。」
    韋宗方接過玉瓶,拱手道:「姑娘賜藥之德,在下感激不盡,不知姑娘……」
    他想說「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但話到嘴邊,覺得在這荒郊黑夜,孤男寡女,怎好
再問人家姑娘姓名?不禁臉上一熱,底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綠衣少女淡淡的道:「你不用謝我,我也不是有心救你的,我只是要讓他知道,
「藍家毒針」並不值得狂傲。」
    她邊說邊走,夜風吹著她羅襦,體態輕盈,飄飄欲仙!
    韋宗方手上拿著玉瓶,直到她身形在夜色中消失,陡然想起這位綠衣少女姑娘口中
似乎對那藍衫少年深感不滿,又好像他們之間,甚是熟悉。
    自己縱然不好意思問她的姓名,但總可以問問她藍衫少年到底是何來歷?
    時光已是不早,他把玉瓶塞入懷中,就放腿朝上饒城奔去。趕到城下,城門自然早
已關上,他找了一個僻靜之處,縱上城牆。
    陡然他發現了七八丈外,也有一條人影,越過城牆,宛如流星一般,疾向正東方向
投落。
    夜行人身法竟然奇快無比,眨眼之間,已去得無影無蹤。
    韋宗方心頭暗暗讚歎:「此人去得好快,光是這份輕功,自己就不如人家遠甚!」
    躍落城垣,勿勿朝大街走去。
    這時華燈初上,街道上還是相當熱鬧,趕到高昇,剛一跨進大門,就看到那個熟識
的店伙含笑迎了過來,說過:「客官才到?你老那天住的房間,今天趕巧還空著,你老
快請。」
    他巴結著領了韋宗方直上上房,打開房門,一面又道:「你老想是在街上用過飯了,
小的替你沏壺茶來。」
    韋宗方道:「且慢,我還沒吃飯,你叫廚下弄一份吃的送來。
    店伙唯唯應是,迅速退出。
    韋宗方經過一陣奔跑,一條右臂已是沉重得提不起來,頭腦也昏脹欲睡,心知毒傷
已漸漸發作。
    這就取出綠衣少女所贈玉瓶,傾出一顆梧桐子大小的黑色藥丸,分作兩半,半粒投
入口中,另外半粒用水調開,敷在傷口。正待把玉瓶收起,目光一瞥,只見玉瓶中間,
刻著一個方形印章,好像是「束氏練制」四個古篆。
    再看玉瓶的下角,還有一個正楷「蕙」字,筆畫細如髮絲,心中暗忖:「這名字刻
得筆畫極嫩,似是女子手筆,敢情就是那綠衣少女的名字了。」
    想到這裡,眼前不覺浮現出綠衣少女苗條的傅影,和她嬌美的臉孔上那種天生的冷
淡神情,一時不覺對這個羊脂玉瓶,摩挲不釋。
    房門外,一陣腳步聲,才把韋宗方從沉思中驚覺過來,迅速收起玉瓶。
    晚飯之後,他依照綠衣少女所說,把兩顆紅丸,按時敷服,才收起玉瓶。熄燈就寢。
    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醒來之時,天色已經大亮。試一活動手臂,果然伸縮自如,
已無麻木之感,再運氣一試,也絲毫不覺有異,心知劇毒已去。
    這就在床上盤膝坐好,調息行去,他連日都沒有做個功夫,這一行動,但覺身氣升
騰,直上十二重樓,漸漸進入了物我兩忘之境,待得醒轉,已然日影瀟窗,著衣起床,
打開房門。
    店伙打著臉水進來,陪笑道:「你老睡得真好,小的已經來過幾次,看你老沒開房
門,不敢驚動,這時候近響午啦!」
    韋宗方一面盥洗,一面說道:「夥計,待會有位丁爺前來找我……」
    話還沒說完,只聽外面響起一個清朗聲音說道:「夥計,這上房可有一個韋爺……」
    這真是說起曹操,曹操就到!
    韋宗方聽出那說話的聲音,正是丁之江,不覺大喜,放下面中,一個箭步,掠到門
口,迎著叫道:「丁大哥,小弟就住在這裡。」
    丁之江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一腳跨了進來,笑道:「韋兄弟,真難為你了。」
    韋宗方道:「丁大哥,快請坐下來休息。」
    店伙不待吩咐,沏了一壺熱茶送來,替兩人面前倒了盅茶,才行退去。
    韋宗方道:「丁大哥這時候才來,把小弟急壞了!」
    丁之江道:「那倒沒有什麼,小兄弟聽他口氣,好像兄弟持了修羅律令,硬把小弟
保出來的,修羅律令,乃昔年修羅真君的令符,可是天殺門甘瘤子借給你的?」
    韋宗方道:「不是,那是小弟一位不知名的叔叔,留給小弟的東西,小弟先也不知
它竟會有這麼大的權力,還是甘瘤子說的,那天天殺娘,也就看到了修羅律令,才肯退
去。
    丁之江似乎十分注意韋宗方口中的「不知名的叔叔」,隨口問道:「你不知名的叔
叔是誰?」
    韋宗方抬目道:「那天小弟不是告訴過大哥了?小弟就是他老人家一手扶養長大,
小弟一直把他當作是我的生身父親,後來才知他是叔叔,只是他老人家不肯告訴小弟姓
名……」
    丁之江目光一閃,口中連「哦」了兩聲,道:「是了,小兄想起來了,那天兄弟果
然說過。」說到這裡,口氣微微一頓,又道:「韋兄弟,夭殺門下的甘瘤子,你如何認
識的?」
    韋宗方笑道:「說來也算是巧遇,小弟當時也不知道他會是天殺門下的甘瘤子,更
沒想到他會來保釋於我……」
    接著就把那天自己一早起來,準備前去安遠鏢局,在路上瞧到一大圈人圍著看熱鬧,
自己因時光還早,也擠了進去,原來是一個赤膊化子,在喂蛇喝酒,後來那化子要自己
出些酒資,訛去了十幾兩銀子,說是交個朋友,詳細說了一遍。
    丁之江聽得臉上神色釋然一鬆,接著呵呵大笑道:「這樣交的朋友,倒真是難得,
也只有你韋兄弟會上他的當。」
    韋宗方道:「小弟覺得甘瘤子雖是天殺門下,但他為人豪爽,不失是個夠義氣的朋
友。」
    丁之江點點頭道:「兄弟說的不錯,我只是說江湖上訛騙財物的人多,像甘瘤子這
樣,能在你危難之時,趕來救你,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韋宗方道:「丁大哥,那萬劍會究竟是什麼組織?」
    丁之江神色微微有異,淡淡的道:「這個小兄也弄不清楚。」
    韋宗方道:「我聽甘瘤子說,好像他們也是為鏤文犀來的。」
    丁之江舉起茶碗,正待就唇呷去,聞言不由注目問道:「他還說了些什麼?」
    韋宗方自然不會去注意丁之江的神色,只是搖了搖頭道:「沒有,我間他鏤文犀是
什麼?他都不肯說。」
    丁之江哼一聲道:「天殺門就是在打鏤文犀的主意,你問他,自然不肯說的了?」
    韋宗方好奇的道:「丁大哥,你可知道那鏤文犀到底是什麼東西?」
    丁之江臉上飛過一絲微笑,說道:「小兄聽人傳說,雖然知道一點,但也並不十分
詳細,韋兄弟你總該記得,前天你我同去石人殿,就是為了尋找此物!」
    韋宗方驚奇的道:「大哥不是查究萬里鏢局一行人遇害之事去的麼?」
    丁之江道:「那當然也是其中線索之一,但主要徽結還是在鏤文犀的下落之上。」
他說到這裡,忽然目注韋宗方,問道:「韋兄弟,你還記得那天我說過什麼話嗎?」
    韋宗方里被問得一怔,膛目道:「沒有啊,丁大哥你說過了什麼?」
    丁之江微笑道:「你再想想看?」
    韋宗方想了想,道:「啊……小弟想起來了……」
    丁之江目光一亮,道:「你倒說說,我告訴你什麼?」
    韋宗方道:「大哥那天蹲在草叢中,發現……」
    丁之江不待他說完,急急問道:「不錯,草叢中怎樣?」
    韋宗方道:「大哥在草叢發現了一小堆淡巴菰煙灰,大哥曾說,這人年紀當在五十
左右,他躲在草叢裡,必然已經有了一會,可能和萬里鏢局命案有關。」
    丁之江吁了口氣,道:「兄弟只說了這句話麼?」
    韋宗方道:「以後我們不是就離開那裡,到那農家去了?」
    丁之江點點頭道:「那也許是我真的沒說什麼了,唉,其實我心裡千頭萬緒,也說
不出所以然來。」
    韋宗方心知大哥因找不到絲毫線索,心頭極煩,這就勸道:「大哥雖然答應了武當
派,但也不用急在一時,遲早終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口中說著,但心裡卻始終沒忘了鏤文犀之事,忍不住問道:「丁大哥,你還沒說出
鏤文犀,究竟是什麼呢?」
    丁之江淡淡一笑道:「那鏤文犀據說是一支玉筆。」
    「玉筆?韋宗方道:「那有什麼希奇?」
    丁之江望了他一眼,笑道:「光是一支王筆,那也算不得是寶物了。」
    韋宗方道:「可是另有什麼妙用麼?」
    丁之江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個自然是江湖上傳說,得到這支玉筆,即可無敵於天
下。」
    韋宗方不覺聽出興趣來了,睜目道:「有這等事?」
    丁之江續道:「那鏤文犀也曾掀起了一場風波,形成你爭我奪的局面。」
    他目光朝上,似在回憶著當年往事,語聲微微一頓,又道:「我義父憤於當時正邪
各派,群起覬視,終於當眾把那支玉筆砸成粉碎,大家才知那鏤文犀原來只是一支贗
品……」
    韋宗方道:「那真的呢?」
    丁之江道:「據說鏤文犀共有三件,兩偽一真,義父得到的只是一件贗品。」
    韋宗方道:「後來呢?」
    丁之江道:「義父在氣憤之下,就創立了鐵筆幫,他老人家所以要手創鐵筆幫,就
是告訴大家,他就憑一支鐵筆,照樣可以縱橫江湖,用不著什麼鏤文犀。」
    韋宗方肅然道:「大哥這位義父,當真豪氣凌雲,不愧是英雄人物!」
    丁之江道:「韋兄弟好說,我義父手創鐵筆幫,並還立下了一條禁條。」
    韋宗方道:「那是什麼禁條?」
    丁之江道:「鐵筆幫的人,永遠不准再覬視鏤文犀。」
    韋宗方道:「大哥義父立下這條禁條,自然是為了避免後人再捲入爭奪玉筆的是非
之中。」
    丁之江目光一閃,大笑道:「但在三十年之後,鐵筆幫依然免不了捲入在這場是非
之中。」
    韋宗方道:「那麼萬里鏢局這趟保的鏢,就是鏤文犀了?」
    丁之江冷笑道:「萬里鏢局原是武當派開的,不過由乾坤手邵明山出個面罷了,你
真當他這次保的是鏢貨?江湖上的傳說,他不知從那裡得來了鏤文犀,兼程趕返武當山
去,靜玄、靜仁就是奉命接應他師弟來的。」
    韋宗方道:「那麻冠道人、鐵羅漢,禿尾老龍,不是也落在萬劍會手裡麼?他們自
然也是為鏤文犀來的了,真想不到區區一支玉筆,竟會有這許多人看了眼紅?」
    丁之江漫不經意的「唔」了一聲,起身道:「韋兄弟,時光已近正午,咱們出去吃
點酒飯,小兄還有事和你商量。」
    韋宗方道:「丁大哥還有什麼事麼?」
    丁之江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咱們邊吃邊說好了。」
    兩人出了客店,並肩朝大街上走去。
    丁之江目光流動,不時注意著街上行人。
    一會工夫,便已走近會賓樓,一陣刀構之聲,和堂棺的尖聲吃喝,老遠就可聽到。
    丁之江道:「上饒城中,要算這家會賓樓最是出名,食客也最多,我們就上這家去
吧!」
    韋宗方道:「小弟得能和丁大哥結交,就在這會賓樓上,今天自然非到這裡來不
可。」
    丁之江「哦」了一聲,笑道:「不錯,不錯,舊地重遊,咱們兄弟應該多喝一點才
是。」
    兩人走上樓梯,果然已是食客滿座,早有堂棺過來招呼,把兩人領到一張空桌邊上。
    丁之江目光徐徐瞥過全堂食客,才行坐下,要過酒菜,等堂棺退去,才悄悄朝韋宗
方道:「這幾天上饒城中,隨時都可能遇上武林人物,你說話須得留神。」
    韋宗方道:「丁大哥可是發現了什麼人麼?」
    丁之江道:「茶樓酒肆龍蛇雜處,我只是提醒你一句罷了。」
    韋宗方道:「小弟記住了。」話聲出口,忽然「哦」道:「小弟方才忘了告訴大哥,
昨晚差點中了人家暗算!」
    丁之江注目問道:「那是什麼人暗算於你?」
    韋宗方就把昨晚遇上藍衫少年,大概說了一遍。
    丁之江濃眉一皺,冷聲道:「雲南藍家的人,也趕來了……」接著目光一抬又道:
「藍家毒針,歹毒無比,中了暗算的人,不出一個時辰,就週身麻木形同癱瘓,而且子
不見午,天殺門也未必能解,韋兄弟怎會平安無事?」
    韋宗方心中暗道:「原來藍家毒針,真有這般厲害,那綠衣少女果然沒騙自己。」
想到這裡,忽然臉上一紅,答道:「那藍衫少年走後不久,隨後又趕來了一個綠衣姑娘,
她送了小弟三粒藥丸,曾說三個時辰之後,小弟的性命就算保住。」
    他因那玉瓶之上,刻有綠衣少女的名字,他年輕臉嫩,不好意思拿出來給丁大哥瞧。
    丁之江對他口中的綠衣少女,似極注意,問道:「你當時可曾看清她有多大年紀了,
是何模樣?」
    韋宗方臉上一紅,道:「那姑娘一身綠衣,看去只有十七、八歲,長得……很
美……」
    丁之江瞧他面紅耳赤的神情,不覺笑了一笑道:「她還和你說了些什麼?」
    韋宗方被他這一笑,笑得更是尷尬,那還說得出話來,連連搖頭道:「沒有,那姑
娘給了我三顆藥丸,掉頭就走。」
    丁之江面露驚奇,沉吟道:「這綠衣女子又是什麼人呢?藍家毒針,除了他們獨門
解藥,還有誰能解?」
    說話之時,堂倌送上酒菜,兩人也就不再多說。
    韋宗方拿過酒壺,替丁之江斟了一盅,舉杯讓道:「丁大哥,小弟敬你一杯。」
    丁之江大笑道:「今天該是敬小兄弟的。」
    兩人相互於了一杯。
    韋宗方問道:「丁大哥,你方才不是說有話要和小弟說嗎?」
    丁之江道:「那也沒有什麼,小兄想回去料理一些幫中瑣事,意欲邀請兄弟到敝幫
盤桓幾日,唉,今後小兄還要借重你兄弟協助呢!」
    韋宗方想起甘瘤子臨別叮囑自己,不宜置身這場是非之中,但丁大哥乃是自己在江
湖上第一個結交的朋友,為人又極正派,他既然說出要自己協助話來,自己怎好推辭?
想到這裡,就抬頭說道:「丁大哥說那裡話來,小弟初出江湖,和你大哥一見如故,只
要用得著小弟之處,大哥只管吩咐。」
    丁之江臉露感激之色道:「丁某交了你這樣一位兄弟,真是難得。」說著舉杯一飲
而盡,又道:「韋兄弟,我已經出來多日,急於回去,咱們飯後就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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