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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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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縱鶴擒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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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12:15 |只看該作者
  當下答道:「老前輩吩咐,只要晚輩能力所及,自當效勞。」
  獨眼老婆婆厲聲說道:「我老婆子言出如山,你答應了可不能反悔。」
  一隻惡毒的眼光,盯著尹稚英,越發顯出奇醜。
  她不待尹稚英答應,顏色稍霽,露出一絲獰笑,笑起來可更難看!
  只聽她繼續說道:「其實我老婆子要你去辦的也並非難事,只要舉手之勞就得。醉仙翁賜你的雙斧記號,名叫雲海樵子,大概怕你們找不到烏風草,才要你們先找背插雙斧的雲海樵子,代為引路。現在既然碰上我老婆子,可就不必去找他了。」她說到這裡,略一停頓,突然問:「你可知道管理烏風草的是我老婆子何人?」
  尹稚英心想:「你自己不說,怎地反來問我?」
  口中卻道:「晚輩識淺,還請老前輩開示。」
  獨眼老婆婆接道:「你當然不知其中情形,烏風草是我師門異寶之一,產於本山溫玉巖。那巖上石壁,白滑如玉,壁縫中又有一股天然溫泉,烏風草秉雲霧之氣和玉石英靈而生,更得溫泉滋潤,才能成長。數十年來,就一直由我大師姐掌握著,後來她走火入魔,雙腿不能行動,想藉溫泉和烏風草之力,修復玄功,便把那草據為己有。從她走火入魔之後,脾氣怪僻,憎見外人,何況此草是她妄想仗以復原的主要藥物,平日珍若性命,極難求取。我老婆子精研天下各種毒草,近日為了配製一種解毒丹丸,需要烏風草兩片,本來正要親自前往索取,你既然來了,就為我辛苦一趟罷!」
  尹稚英聞言不禁心中一愕,暗想:「烏風草既有如此珍貴,方纔她自己說過求取不易,這回怎地又要自己代她前往求取,這不是難題嗎?自己前去求藥,能否到手,還在未定之天,即使求得到,敏哥哥傷勢沉重,急需治療,那能給你?」
  她想到這裡,方要開口。
  只聽獨眼老婆婆陰沉沉的笑了一聲,說道:「你不必作難,辦不到的事情,我老婆子焉有叫你空跑之理?這張是去溫玉巖的地圖,你依著途徑,上了溫玉巖,找到巖洞,千萬不可貿然進去。我這裡有她昔年信物,你只要投入洞內,她自然不會為難你。此草一莖七葉,治療黑眚絲毒,一片已足,你救了同伴之後,必須再到我這裡來一次,送我兩片,自是兩利,否則莫怨我老婆子手段毒辣。」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張地圖和一件信物,隨手遞了過來。
  尹稚英見她言詞閃爍,口氣托大,心中不無疑竇。
  但好不容易得知烏風草下落,不管如何,也得前往一試。
  如果能把烏風草取到,敏哥哥傷好之後,她要合藥,送她兩片,也是應該。
  想著就接過地圖和那件信物,入手一瞧,只覺得這信物,形狀比橄欖略大,綠陰陰,黑黝黝,極為沉重。
  當下毅然道:「老前輩吩咐,晚輩遵辦就是。」
  獨眼老婆婆並沒理她,一隻怪眠緊緊瞧著信物,好似極不放心,嘮叨的道:「我大師姐只留下這件信物,關係重大,你千萬小心,一上巖,就得立即投入她所居石洞。否則她不准外人入巖,你可性命不保,還得誤我大事。」
  尹稚英點頭道:「晚輩決不誤事,老前輩只管放心就是。」
  獨眠老婆婆獰笑了一聲道:「此去溫玉巖,尚有一段路程,你此時就去罷!」
  尹稚英見她催自己上路,正合心意,這種怪異的地方,那願多有耽擱,便向獨眼老婆婆告辭,跨出柴門。才走了幾步,忽聽屋內有人說話,她故意把腳步放慢,略一注意。
  只聽先前說話的那個年青口音,低聽的道:「姑婆,她身上不是中了小桃……」
  「不得多言。」獨眼老婆婆截住他的話頭,沉聲低叱了一句。
  尹稚英心急烏風草,並不在意。那知剛跨一步,身後不遠,黑影一閃,快如閃電,那頭大狒狒,正待作勢撲來。
  驀聽一聲異嘯,好似從屋中發出,聲音十分刺耳,大狒狒突的的凶睛一斂,隱身退去。
  尹稚英無暇多看,匆匆的越過草坪,出了谷口。一路急奔,回到山腳,打開地圖,細細一瞧,卻畫得極為詳盡。
  就照著路徑,直向溫玉巖飛馳。她一口氣跑了頓飯光景,看看路途,極為眼熟。
  原來卻依舊跑回自己來時原路,所不同的,只不過到了敏哥哥所畫箭頭不遠之處,就要翻上山去罷了。
  尹稚英依著圖上所指方向,翻上山頭,細察地勢。只見一座高峰,在群峰遙列中,矗然獨峙,高刺雲天,正是自己和敏哥哥停足時所看到那座,想來就是溫玉巖了。
  心中一喜,登時加緊腳步,逕往峰下繞去。快到山腳,只聽瀑聲洪洪,盈耳不絕。
  一會,到達山下,向前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原來這座高峰,從遠處矚望,坡陀綿亙,似與群山相接。
  其實,這峰卻由平地拔起,中間橫著一條深壑,竟有十數丈寬,其深莫測。峰腰上一條瀑布,自空倒掛下來,直注壑底,發出奔騰澎湃之聲!
  絕壑中白雲滃翳,望不見底,但聽水聲,少說也在百丈以下,冷霧蒸騰,飛雪濺珠,人立在二三十丈外,也覺得寒氣逼人肌骨。
  靈山在望,竟是弱水難渡!遙望對崖。一片參天古木,氣勢雄奇,山腰以上,全被雲霧繚繞,隱綽綽的在虛無縹緲之間,無法窺測。
  尹稚英躊躇了半天,只是想不出飛渡這條廣壑之法,不由又拿出地圖,對了一陣,分明圖上所示,便是這座高峰。
  細細一瞧,發現圖上離瀑布不遠之處,卻有兩個小黑點。她心中一動,足下不自主的跟著向瀑布那邊尋去。走出不遠,果然在離崖下三丈左右,突出了一段滿生苔蘚的斷梁。
  想來以前原是天生石樑,不知什麼時代,被山洪沖折,只剩了兩岸的梁根,猶凌空架出,中間相隔,還有四五丈左右。
  尹稚英略一遲疑,自問尚能勉強過去,便提了一口真氣,雙足一點,身若飛絮,輕飄飄的落到斷梁之上。
  只覺得寒氣森森,山風凜烈,向下一望,只有隆隆水聲,茫茫雲氣。
  腳踩在青綠的苔蘚上,滑溜得難以舉步,身臨絕壑,著實怵目驚心。
  她藝高膽大,也不敢絲毫大意,小心翼翼的施出絕頂輕功,飄飄而行,到了斷粱盡頭,打量好對岸立足之點,向後退出兩步,吸了一口真氣,足尖一點,倏然躍起,直向對岸半條斷樑上蹤去。
  衣袂飄風,人像燕子掠水般,一下就飛出去六七丈遠近,身形落地,她自己也不相信竟能竄出恁地遠來。
  急忙一連幾蹤,上了崖岸。
  只覺這邊正是山陽,參天的檜相松杉,蒼然古茂,益顯得此山雄奇博厚!
  走了一陣,林木逐漸稀落錯置,樹梢枝頭,小鳥啁啾,聲若笙簧。
  到處奇屼,山花如錦,直似江南三月。
  尹稚英志在趕路,也無心流連,照著圖上途徑,向上竄躍,走了半個多時辰,漸漸進入白雲深處。
  眼前霧氣霏霏,山勢越上越陡,巉巖峭壁,險峻異常,錯非她幼年學武,得了玄陰經上所載的絕世輕功,和服過天府玄真,這山腰以上,簡直寸步難行。
  饒是如此,也累得她嬌喘頻頻,香汗淋漓,只好揀了塊大石,略事休息。回頭一望,下面一片雲層之上了。
  正在顧盼之間,瞥見離自己十丈開外,似有黑影一閃,快得如一縷淡煙,過眼即逝,還沒有瞧清,已失所在。
  她這時稍一留心,只見附近山石,青中透白,光滑如玉,心知離溫玉巖已是不遠,不由精神一振,站起身來,繼續向上蹤躍飛奔。
  這一段山勢,竟然上豐下削,陡峭無比,加上石面十分光滑,無處著力。她屏氣提神,攀蘿捫葛,手足並用,才又上去了一二十丈。
  忽然看到右邊不遠,現出一片畝許大的平崖,支出在峭壁中間,四面都是光滑滑的白玉一般的石壁,映日生輝。趕緊一擰腰,憑空飛起,直向平崖上蹤去。
  尹稚英身方落地,陡聽焦雷般一聲大喝,跟著一股強猛凌厲的勁風,已向自己劈到。
  這平崖原是士豐下削,凸出在峭壁之上,下臨千尋,此時足未站穩,那裡躲閃得及這陣雄渾無比的掌風?
  其實只要稍被掃中,跌落懸巖,怕不粉身碎骨,立成虀粉?
  尹稚英身臨絕境,後退無路,只好閉上眼睛:暗叫「我命休矣」!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當兒,猛覺一股極大的吸力,從斜裡把自己身體吸住,向橫帶出。
  「老前輩手下留情,這就是晚輩的妹妹。」聲音好熟!他怎地也到這裡來了?
  踉蹌的站住身體,秀目倏地睜開。咦!這不是他,還是誰來?心中好不高興!
  怎麼?他臉如白紙,身體搖晃。不好!他方才分明用「擒龍手」把自己從掌風下救出,唉?又強運了真氣。
  她慌忙一個乳燕投懷,飛身過去,一把把他扶住,急道:「敏哥哥,你……」
  她芳心亂跳,一時急得聲淚俱下。哇!一大口鮮血,猛的噴嗆出來。
  突然,從身旁閃出一個鬚眉皆白的老者,迅疾地伸出一隻枯乾的手掌,在她敏哥哥後心處要穴上輕輕拍了幾下,回頭向尹稚英道:「若非岳老弟眼快,老朽差點誤傷了姑娘,你快快扶著他坐下憩息,還不礙事,你放心好啦!」
  尹稚英依言扶著他坐下,過了一會,敏哥哥睜開眼來,低聲說道:「我憩一憩就好,英妹,你快去見過雲海樵子老前輩。」
  尹稚英這才知道面前這個老頭,就是醉仙翁所畫雙斧記號的人。
  不由回頭向他背後一瞧,果然交叉插著兩把闊大的板斧,一點不錯,連忙上前行了一禮。
  雲海樵子哈哈大笑道:「醉仙翁,人間奇人,老朽當年若非他老人家相救,早成異物,兩位千萬不要客氣,烏風草,此間主人雖視若拱璧,但乞上一二片療毒治傷,諒無不允。且等過了申時,她坐功完畢,老朽領你們進去好了。」
  兩人連忙道謝,尹稚英這才問起敏哥哥怎會先來這裡?
  岳天敏笑著說出一番話來。原來岳天敏自尹稚英舀水去後,調了會氣息,漸漸好轉,卻覺果然有些口乾,便站了起來,在山腳下徜徉了一陣,還不見英妹妹回來,難免有些焦急,就站到路口等候。
  那知偶而回頭,瞥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頭,正向山坡上走去。
  岳天敏和英妹妹在偌大的雲霧山跑了五天半,不見半點人跡,這時發現有人,那得不喜,連忙追了過去。
  就這末一瞬工夫,老頭業已上了山腰。抬頭一望,那老頭後背赫然交叉插著兩把板斧,這一映入眼簾,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敢情這老頭,就是醉仙翁叫自己來找之人?
  岳天敏恐怕他走遠了不易找尋,偏偏英妹妹又舀水未回。
  心中一急,就在沙地上劃了一個箭頭,匆匆的向山上追去。
  「老前輩,請暫停玉趾。」他一面追,一面叫。
  背插雙斧的老頭,看上去緩緩而行,其實卻步履如飛,極為輕快。岳天敏所說的話,他直如充耳不聞,頭也不回,不理不睬的依然向前急走。
  岳天敏追了一陣,因真氣不能運行,自然越來越落後。
  漸覺氣喘如牛,就在老頭身後,大聲叫道:「老前輩,請暫留步,容晚輩一言。」話剛說完,猛的坐了下去。
  這次老頭似乎聽到了,驟然停下步來,瞪著眼道:「你這位老弟,咱們素昧平生,怎地苦苦追趕老朽,到底所為何來?」
  岳天敏勉強站起身來,打了一躬道:「晚輩岳天敏,因月前中了『黑眚附骨掌』,蒙醉仙翁老前輩指示,前來雲霧山叩謁老前輩,求取烏風草。」
  老頭聞言,陡的目露精光,喜道:「你是醉仙翁前輩叫你來的?哦!哦!岳老弟,你傷勢不輕,且坐下來好說,醉仙翁怎麼吩咐來著?」
  岳天敏也實在覺得有點吃力,就不再客氣,在山石上坐下,說道:「晚輩兄妹兩人,動身之前,醉老前輩只畫了兩柄板斧,說到了這裡,自會知道,晚輩適才因見老前輩身後雙斧,故此冒昧一問。」
  說著就把自己的來歷詳細說了一遍,並請教老頭名號。
  老頭爽朗的笑道:「老朽人稱雲海樵子的便走,醉前輩一別數十年,還沒有忘記老朽?既是他老人家的吩咐,自當效勞,不過烏風草的主人石姥姥,脾氣怪僻,待會見了面,老弟你可得多忍耐一點。」
  說完,抬頭望了望天色,又道:「這時已是未初,她申時就坐功完畢,此去尚有一段山路,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罷。」
  岳天敏連連道謝,卻遲疑道:「老前輩是否可以稍待,晚輩的妹子打水去,還未回轉。」
  雲海樵子笑道:「你只管先走,目前時間已是不多,令妹只要在這山中,待會老朽再來找她就是。」
  岳天敏不好再說,只得跟著他先走,到了溫玉巖不久,尹稚英也就趕來。
  岳天敏把經過說了大概,便向尹稚英問道:「英妹妹,你如何也會尋到這裡來的?」
  尹稚英嬌笑道:「我舀水回來,找不到你,卻誤打誤撞的碰了一位老前輩。聽我們來求烏風草,她說她是此間主人的師妹,為了要煉製解毒藥丸,也需要兩片烏風草,給了我一枚信物,和一張地圖,才尋到這裡來呢?」
  雲海樵子先前只聽他兩人說話,面露笑容。
  這時陡然驚訝的道:「尹姑娘,你碰上毒姑婆,是不是只有一隻眼的老婆子?她交給你什麼信物?給老朽瞧瞧。」
  尹稚英便把橄欖形的信物從懷中取出,遞了過去,一面點頭道:「老前輩說得不錯,正是一隻眼的老婆婆。她再三叮囑晚輩,上了溫玉巖,就得把這枚信物,先投入洞中。」
  雲海樵子接到手中,仔細一瞧,不由臉色驟變,自言自語的道:「碧焰陰雷!這毒婆子從那裡弄來的?」
  接著猛的抬起頭來,問道:「尹姑娘,你和毒姑婆在那裡碰上的?」
  尹稚英就把自己剛才情形,詳細的說了一遍。
  雲海樵子怒道:「這毒婆子當真狠毒,居然要毒害起大師姐來了!尹姑娘,你差點中了它的陰謀。這那是什麼信物?分明是海南碧落真君的獨門暗器『碧焰陰雷』。此物一經投出,遇物即炸,山岩石壁,都能震成繼粉,威力之大,無可比擬。老朽還是當年聽先師說起,形狀和此物相同,不過碧落真君一生只煉了九粒,除那時在泰山論劍,當著各大門派試爆了一粒之外,就沒有用過,碧落真君把它視作異寶,從不輕易示人,又不知毒婆子如何得來!」
  岳天敏和尹稚英,聽雲海樵子提起碧落真君,都不由暗暗吃驚。
  這個海內唯一的大魔頭,真是聞名久矣!
  尹稚英氣道:「毒姑婆,瞧她樣子就不是好人,不過她為什麼要謀害石姥姥呢?」
  雲海樵子喟然歎道:「毒婆子自已所說是石姥姥的師妹,倒是不錯!她數十年前偷了師門的一本『毒本草』,就到處搜羅各種毒草,種植培養。最近十年中,又被她收煉了此山的毒霧瘴煙,製成一種叫『小桃紅攝魂香』,和另一種一聞即死的『彈指勾魂散』,厲害無比。因普天之下,只有烏風草是唯一剋星,因此她明搶暗奪,費了許多心機,想把此草據為己有,她就能獨霸苗疆。近數年來,屢次到溫玉巖騷擾,都被石姥姥趕跑,鎩羽而回,怨毒越來越深。這次不知她從那裡弄來一粒『碧焰陰雷』,欲假手於你,把大師姐連人帶草一齊毀去,永絕後患,居心狠毒,莫此為甚。」
  尹稚英聽說碧焰陰雷竟有如此厲害。
  心中躍躍欲試,偏著頭笑道:「晚輩以前曾聽師傅說過碧落真君煉成碧焰陰雷,數十年來,還無人能破,瞧不出這麼小小一顆東西,竟有如此厲害,老前輩,我們試試可好?」
  岳天敏忙道:「英妹不可造次。」
  雲海樵子向手中瞧了一眼,笑道:「這種歹毒之物,留在身邊,也非所宜,尹姑娘既然想見識見識它的威力,把它毀去了也好,兩位請隨我來。」
  尹稚英細看自己三人存身之處,原是峰腰中支出的一片平崖,盡頭處,白玉般的峭壁之下,卻有一間石室,洞門向陽,上面有丈許大的「溫玉巖」三字。
  雲海樵子領著兩人,走向另一頭崖岸盡頭,翻上一條曲折小徑。
  走了約有一箭遠近,前面從天半掛下一條瀑布,洪濤駭浪,如萬馬奔騰,直往百丈深淵瀉落下去,聲若奔雷。
  雲海樵子回頭向兩人道:「碧焰陰雷一擲出手,震撼山嶽,非同小可,石姥姥靜參玄功不好驚動,老朽才引兩位到這裡來的。」
  說著用手一指瀑布對崖一塊巨石道:「我們就用那塊巨石,來試試碧焰陰雷,到底有多大威力?」
  兩人依言看去,瀑布那邊,果然凸出著一塊巨石,嵯峨如鼓,怕不有萬來斤重。
  只見雲海樵子左手微揚,一點小黑影,疾如流星,向對崖巨石激射出去。
  這不過一瞬時間,小黑影和石面甫一接觸。只聽轟然一聲巨震,四面山谷同時響應,頓覺山搖地動,隆隆不絕。
  那塊巨石,被炸得石片亂飛,一大蓬碧焰,隨著向四處飛濺,連那光滑滑的石壁上,只要沾上火焰,也立即熊熊燃燒,一時碧焰沖天,中間還夾雜著劈劈拍拍的石塊爆烈之聲。
  三個人隔著一條瀑布,也覺得厲勢驚人,不禁咋舌不止!正當這時,猛聽來路上一聲吆喝,起自平崖。
  雲海樵子忙道:「不好!前巖來了敵人,我們快回去!」話未說完,雙腳一蹬,人已如飛奔去。
  岳天敏和尹稚英兩人,不明究竟,也跟著向原路跑回。
  溫玉巖上,傳來一陰桀桀怪笑:「老賊婆,今日且饒你不死!」聲如流星,說到末一字上,已向下疾墜。
  敢情人已去了老遠,此人這份功力,已是非同小可!
  兩人剛一回到平崖,只見石洞前盤膝趺坐著一個白髮婆婆,怒容滿臉,瞥了雲海樵子一眼,說道:「龔師弟,原來是你!幫著賤婢,把烏風草盜去。」
  話才說完,一轉瞬,倏然向泂內飛入,簡直快到看不清楚。
  雲海樵子愣了半天,才迎著兩人,怒匆匆的說道:「烏風草竟教毒婆子盜走了,老朽去遲一步,未能把她攔住。」
  「什麼?烏風草被毒姑婆盜走了!」尹稚英聞言,直如焦雷轟頂。
  自己兩人,好不容易找到這裡,竟不遲不早的在這時候被人盜走,那得不焦急萬狀?
  回頭一瞧敏哥哥臉容憔悴,神色萎靡,忍不住流下淚來,哭道:「老前輩,這可怎麼辦呢?我們快追!」她心急如焚,轉身欲向崖下蹤去。
  岳天敏見狀,連忙一手把她拉住,笑道:「英妹,你別性急,我們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作道理。」
  尹稚英望著雲海樵子說道:「老前輩,她怎麼把烏風草盜走的,你可知道?真急死人了。














第12章 玉露回天滴滴通造化 陰風貫頂寸寸碎儂心

  雲海樵子搖著頭道:「事情是這樣,石姥姥早年走火入魔,雖然雙腿僵盤,不能行動,但她在石室和這塊平崖上,憑著一口真氣,還能全身飛起,快捷異常。方纔她行功完畢,猛聽碧焰陰雷的一聲巨震,不知附近發生了什麼事故?就飛身出得洞來,正在向四面察看,那知毒婆子早已上巖來了,隱身附近……」
  「哦!難怪晚輩上山之時,就似乎身後有一條黑影一閃,極為快速,大概就是毒姑婆了。」尹稚英想起山腰所見情形,不由脫口而出。
  「當然,這毒婆子譎詭異常,她把碧落真君視為異寶的碧焰陰雷交給了你,自然要親自跟來,只怪老朽太大意了些,致有此失。」
  雯海樵子接口回答了尹稚英,一面繼續說道:「毒婆子隱身附近,一看有機可乘,立即飛入洞內,把烏風草連根掘起,悄悄拖出洞去。石姥姥四十年潛修,功力何等精湛,毒婆子一出洞,就被發現了,但已是遲了一步,草落人手,當時一怒之下,猛的拍出一掌。她不知毒婆子這些年來,武功精進也不可小覷,趁著掌風,乘機直向巖下飛落,老朽聞聲趕到,毒婆子已去遠了。」
  尹稚英急著道:「老前輩,既然毒姑婆把烏風草盜走,她一定返回老巢,我們就趁早趕去,把草奪回來才好。」
  雲海樵子搖頭道:「尹姑娘,這事性急不得,毒婆子若光憑武功,老朽自問也足可對付,但她一身無數毒物,實是防不勝防,如無制她之策,武功再高,去了也是白饒。不如由老朽先帶你們見了石姥姥,再定行止罷!」
  岳天敏忙道:「老前輩說得極是,英妹,我們還是先拜謁石老前輩後再說。」
  尹稚英心中只是急著把烏風草奪回,見敏哥哥如此一說,就勉強的點著頭,跟了過去。
  石室約有三四丈方圓,四面都是瑩潔如玉的石壁,在壁下,潺湲有聲,大概是培養烏風草的溫泉了。
  石室正中,橫放一張玉榻,榻上盤膝趺坐著一個白髮婆婆,臉色鐵青,見三人進來,依然動都不動,視若無睹。
  「龔師弟,你身後兩個娃兒是誰?我溫玉巖不准閒人上來,你應該知道?」
  石姥姥聲音冷漠,真像一塊石頭,又冷又硬。
  雲海樵子對這個老太婆極為恭敬,聞言笑道:「大師姐的規定,小弟那得不知?只是……」
  「你既然知道,那就是了。」她截住雲海樵子的話頭,雙目一閉,不理不睬,簡直摒人於千里之外!
  雲海樵子陪笑道:「如果是外人小弟斗膽也不敢隨便帶上來,他們兩位是奉醉仙翁指示而來……」
  「什麼?」石姥姥倏的睜開雙目,直若兩道冷劍,瞥了岳尹兩人一眼,懷疑的眼光盯著雲海樵子。
  這老婆子好性急,又戳住了他的話,問道:「醉仙翁前輩打發這兩個娃兒千里迢迢的找我老婆子,為什麼來著?」
  岳天敏、尹稚英兩人連忙上前一步,就要拜了下去。那知石姥姥一揮手…發出一股罡氣,將兩人擋住,不令下跪,冷冷的道:「且慢!我老婆子當不得你們兩位貴客的大禮。」這一下可把兩人弄得極為尷尬。
  雲海樵子一向知道她的脾氣,恐怕兩個年輕人下不了台,連忙笑著說道:「事情是這樣,這位岳老弟因中了黑眚絲毒,天下只有……」
  石姥姥是個火爆脾氣,沒等雲海樵子說完,憤憤的道:「天下只有烏風草能夠治療,這才遠遠的到雲霧山來,是不是?烏風草,烏風草,誰都看了我老婆子眼紅,現在烏風草連我也沒有了,大家都可稱心啦!」
  雲海樵子眼看這位大師姐,太過不可理喻,不由搖著頭道:「大師姐,你上了年紀,這脾氣可也得改改,岳老弟兩位,是醉仙翁前輩介紹來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事好好的談不好嗎?」

《 本帖最後由 陸戰男兒 於 2010-6-22 08:1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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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姥姥鐵青的臉色,稍為動容,沉吟了一下,又憤然的道:「醉前輩的大德,我老婆子有生之年,不敢或忘。但烏風草已被賤婢盜去,以後誰都用不著再來找我,也是好事。我走火入魔,自顧無暇,那能替人療傷?擅入溫玉巖,瞧在醉前輩面上,我也不和他們計較,你快帶他們走!」
  尹稚英見她如此乖張自大,心中難免有氣,若不是為著敏哥哥傷勢,和浮玉居士的再三叮囑,早就出言頂撞了。
  岳天敏聽說石姥姥是走火入魔,心中一動。
  想起自己身上所帶的「天府玄真」,據天柱紀事上所載,不但起死回生,修道人服之,可抵百年玄功,走火入魔不過真氣誤入歧途,不能運轉,致水火失調,玄關阻塞罷了,天府玄真自可治療。
  眼看雲海樵子甚感為難,當下躬身說道:「晚輩兄妹,不知老前輩規定,冒昧晉謁,致干禁忌,實深罪戾,幸蒙老前輩寬宥,尤為感滶。晚輩身中黑眚絲,生死有命,本非所懼,只因適才聽龔老前輩說起烏風草被人盜去,晚輩不自量力,叩謁老前輩,原想略效棉薄,以供差遣罷了。再者,晚輩隨身帶有先師遺留的靈丹,對修復真元,治療走火入魔,頗具奇效,也想聊作獻曝之忱。」
  石姥姥冷笑了聲道:「烏風草自我手中失去,自當由我親自取回,毋用假手旁人。我老婆子走火入魔四十年,自問尚有修復之力,你這番好意,我用不著承情。」
  霎海樵子突知岳天敏身邊居然有醫治走火入魔之藥,甚感驚奇,正想勸大師姐一試。
  不想石姥姥語氣決絕,不由心頭大不謂然,突然接口說道:「大師姐,這可是你不對了……」
  了字才出口,石姥姥厲聲喝道:「我有什麼不對?」
  岳天敏、尹稚英一見兩人聲色俱厲,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只聽雲海樵子也怒道:「大師姐,你也應該仔細想想,烏風草乃是師門異寶,大師伯昔年傳之於你,就要你善為保管,以解天下百毒。三師姐居心陰險,偷了『毒本草』,培養毒藥,一心想獨霸苗疆,就因為有烏風草可以克制,才匿居數十年,心存顧忌。她一將烏風草盜去,今後無物能制,後果何堪設想?大師姐,當初你遷來此地,原想藉溫泉之功,和烏風草之力,修復玄功。小弟自幼蒙你扶養,數十年來,為你護法,就為你早日復原,你內功雖有精進,但距離尚遠,目前主藥已失,治療之望,更是難期。難得岳老弟身有靈藥,出於至誠,你又何妨試試。以你這種倔強個性,就是老死荒山,也落得被人嗤笑,你石姥姥徙自剛愎自用罷了,實為小弟所不取。」
  石姥姥經雲海樵子厲聲一說,雖然怪目露光,但意似稍動。
  沉默了一會,歎了口氣道:「連烏風草尚且無功,要想憑藥力治療復元,談何容易,除非真是仙丹!」
  岳天敏聽她口氣,已不似先前決絕,忙道:「晚輩這藥,名叫天府玄真,乃先師太虛真人得之天柱山石室前輩師祖所留,功奪天機,修道人得了可抵百年潛修,老前輩你試試何妨。」
  說著伸手從懷中掏出碧玉葫蘆。
  石姥姥聽說說是天府玄真,不由臉上一陣詫異,現出驚喜之色,但一瞬即斂,重又陰沉沉的不作一聲。
  雲海樵子從岳天敏手中接過葫蘆,笑道:「大師姐,既然岳老弟一片誠心,你就試試看,要是真能修復玄功,難道不會把烏風草奪回來,再替岳老弟治傷,豈不是一舉兩得嗎?」說完,雙手遞了過去。
  石姥姥一無表情的接過小葫蘆,一手揭開玉塞,看了又看,再湊在鼻尖上,嗅了一嗅,才點頭道:「昔年恩師曾說,這雲霧山溫玉巖,乃是整塊玉石,終年雲霧繚繞,為天地靈氣所鐘,可能岩層內蘊有一種仙藥,叫做玄真,乃是千百年難遇的靈藥,功奪造化。這才在這裡開了一個洞府,費時十年,尋遍全峰,除發現了一株烏風草外,仍是一無所獲。這葫蘆中所貯,倒確是此物!」
  雲海樵子道:「大師姐,你知道這藥不錯,就趕快服下去嘛!」
  石栳姥望著岳天敏道:「娃兒,這是你自己願意,並非我老婆子有求於你。」
  岳天敏心想此人當真乖僻,口中卻道:「老前輩儘管服用。」
  石姥姥這才嘿了一聲,從身邊取出一個玉匙,小心翼翼的滴了五滴,才塞上玉塞,把翡翠小葫蘆遞還。
  岳天敏忙道:「前輩你需要十滴啊!」石姥姥似乎嫌他多說,不耐煩的橫了他一眼,舉起玉匙,服了下去。一面就垂簾趺坐,運起功來。
  尹稚英站在一旁,只是惦記烏風草,愣愣的一言不發。
  這時那裡還忍得住?拉了一下敏哥哥袖角,低聲說:「我們好走啦!找毒姑婆去。」
  雲海樵子悄悄的接口道:「尹姑娘,找毒婆子不忙在一時,烏風草包在老朽身上,這時還請稍等。」
  岳天敏趁機握住她玉手,輕輕的捏了一把,意思叫她不要多說。尹稚英雖然著急,只好噘著嘴站在一邊。
  石姥姥運行玄功,漸入緊要,只見她白髮蓬鬆的頭上,冒起了絲絲白氣,好像蒸籠上的熱氣,不停的冒上來,裊裊不絕。
  過了一會,那白氣越來越盛,慢慢的全身上下也都有白氣從衣服中透出。
  逐漸由淡而濃,似煙似霧地把整個人都包了起來。約摸過了頓飯光景,白氣又漸轉稀薄。
  最奇怪的那一縷縷的白氣,竟似活的一般,這時爭先恐後的向身內鑽去,快速已極。
  看得岳天敏尹稚英兩人。目瞪口呆,不知這個怪老太婆所練的是什麼功夫?竟有如此境界。
  但總嫌駁而不純,不足與玄門正宗相比擬。石姥姥依然趺坐不動,這時臉色紅潤,瑩光照人。
  又過了一陣,才見她倏的睜開眼來,兩手慢慢的向左右伸開,立時聽到骨節一陣格格作響。
  接著兩足也慢慢的鬆開,跨下玉榻,全身站起,足上的骨節,又是一陣連珠般暴響。
  天府玄真,居然有如此神效!
  雲海樵子驚喜得愣住了:「大師姐,恭喜你……」
  「哈!哈!八九玄功,今天果然被我老婆子一朝參透,哈哈!」石姥姥縱聲大笑,震得石室中嗡嗡不絕。
  尹稚英見她恁地自狂自大,心中甚是反感,暗想:「這分明是敏哥哥的天府玄真,治癒了你幾十年走火入魔之軀,她不但一字不提,反說自己參透八九玄功,真是死要面子。」
  「龔師弟,你可帶兩個娃兒下去了,我還需要一天靜養,可不准再來吵擾。」石姥姥一霎時又恢復了陰沉沉冷冰冰的聲音。
  說完又從石壁上取出一個白玉葫蘆和一個小瓶,遞給雲海樵子道:「葫蘆中是我浸了十餘年的烏風酒,神效無比,娃兒的黑眚絲毒,只要外擦患處,內服一小杯,昏睡一個對時,即可痊癒。小瓶中是烏風草,服食少許,百日之內,百毒不侵,叫兩個娃兒拿去便了。」。
  雲海樵子一手接過,哈哈大笑道:「大師姐你還有這樣好東西,怎麼連小弟也瞞得緊緊的?」
  石姥姥只從鼻孔中哼了一聲,並不作答。
  尹稚英一聽,不由喜出望外,連忙和敏哥哥兩人,上前叩謝。石姥姥猛的左臂一揮,瞪了他們一眼,冷峻的道:「我老婆子用不著你們道謝。娃兒!你記住了,我們誰都不欠誰的人情,快去就是!」
  接著瞥了尹稚英一眼,又道:「女娃兒,你中了賤婢的攝魂香瘴,下山後,服些烏風散,就可無事,去罷!」
  雲海樵子知道大師姐的脾氣,連忙領著兩人,走將出來。
  尹稚英把烏風散揣入懷中,一手拿著玉葫蘆,一手挽著敏哥哥。
  這時靈藥到手,半個多月來的愁眉苦臉,早已一掃而空。三人翻下平崖,直向山下走去。
  雲海樵子對這座山上的路徑,熟得連有幾塊石頭,都可以數將出來。
  他知道岳天敏傷勢沉重,不能運氣提蹤,就揀著比較平坦的地方走下,一面回頭笑道:「岳老弟療傷,還須一二日憩息,老朽蝸居,離前面不遠,兩位將就些住幾天吧!」
  尹稚英插口道:「老前輩有現成房屋,這可好極啦!晚輩原想找個山洞住呢。」三人談談說說,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達山麓。
  又穿過了一處松林,就看到數間茅屋,環境十分幽靜。山腳前面,卻是一大湖沼,波光雲影,水天相涵。四面遙峰列岫,圍環如屏!
  尹稚英直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啊!老前輩,你這裡真是太好了!」
  雲海樵子答道:「老朽當年就因為這裡景色宜人,才搬了來,那知一住四十年,人也老了。」接著又道:「自從老朽住在這裡以來,兩位還是我蝸居的第一次嘉賓呢!」說著已走近茅屋,打開板門,讓兩人入內,一面笑道:「山居簡陋,兩位不要見笑。」
  岳天敏略一打量,室內雖然沒有什麼陳設,但一幾一凳?卻也收拾得十分乾淨,淳樸自然,不帶絲毫俗氣,真是無懷葛天之流!不覺笑道:「老前輩萵蹈自適,悠遊林泉,此中至樂,真使晚輩羨煞!」
  雲海樵子呵呵大笑道:「兩位不嫌蝸居逼仄,何妨在這裡多住幾天,老朽這個主人,雖然沒有什麼招待,但粗茶淡飯,鹿脯虎腿,倒是現成。」
  岳天敏悠然歎道:「雲山雖好,怎奈晚輩血海深仇,尚未得報,碌碌勞人,那有如此清福?」
  尹稚英嬌笑道:「敏哥哥,等你報了大仇,我們就搬到這裡來住,你看可好。」
  岳天敏眼看英妹妹,嬌臉微紅的望著自己,心中不由一甜。儷影雙雙,偕隱名山,固是福慧雙條!
  但一想到琪妹妹,早已下山,所訂日期,不見自己前去,她那知我身受黑眚絲毒,遠來貴州,此時正不知如何焦灼?
  還有!自己幼年的伴侶錦雲妹子,被強盜劫持,下落不明,天涯海角,自己義不容辭的應該把她找到。
  他瞧著她,思潮起伏,怔怔的半晌不語。另稚英臉上一陣紅暈,輕輕啐了一口道:「人家和你說話,你聽到了沒有?」
  岳天敏哦了一聲,忙道:「英妹妹,你說得是。」他這種失魂落魄的樣子,尹稚英不由嗤的笑了一聲。
  雲海樵子站在一旁,看看這一對青年男女,一個英俊瀟灑,一個明麗嬌憨,真是天生佳耦,連忙笑著道:「兩位佳客來了,我這裡連茶都沒有。」說著一閃身,跑了出去。
  尹稚英白了敏哥哥一眼道:「你看都是你。」
  她嬌軀一扭,追了出去,喊道:「老前輩,我來幫你!」
  雲海樵子笑道:「老朽做慣了,還是讓我來的好。」
  尹稚英一定不肯,搶著生火燒水。接著岳天敏也跟了過來,要幫著動手。
  尹稚英嗔道:「誰要你來毛手毛腳的越幫越忙,還不給我回去!」
  說著把岳天敏和雲海樵子都推了出去。
  天時早已黑了,她烹好茶,就淘米做飯,把壁上掛著的獸肉,取下來蒸蒸切切,做好了菜,才裊裊婷婷地端將出去。
  雲海樵子哈哈大笑道:「尹姑娘,你還做得一手好菜,我這裡的鹼臘,經你一切,就越髮香起來了呢!」
  說得岳天敏和尹稚英都笑了。
  晚餐之後,尹稚英急著替敏哥哥療傷,從廚下取出一個酒杯,拔開葫蘆上的玉塞,倒出其色如墨的烏風酒來。
  茅屋之中,立刻充滿了一股異常辛辣的酒味,看看將近一杯,便蓋好玉塞,把杯遞了過去,讓敏哥哥服下。
  一面替他解開衣襟,露出左肩,用小指醮著看烏風酒,塗上患處。
  那三個比針還細的黑點,烏風酒才點上去,便很快的吸收進去,她一連點了幾次,才替他扣好衣襟。
  小小的一杯烏風酒,力道可大得出奇。
  岳天敏酒才下肚,便覺一股滾滾熱流,向週身流轉,立時心跳面赤,昏昏欲睡。
  雲海樵子忙道:「尹姑娘,岳老弟服下烏風酒,要十二個時辰,才能醒轉,你快扶他上床安歇。」
  尹稚英作難道:「老前輩那你睡到那裡嗄?」
  雲海樵子笑道:「你不必為老朽操心,快扶他上去才是。」
  尹稚英不再客氣,就扶著岳天敏睡到床上,替他蓋好棉被。
  自己倒了一杯開水。取出烏風散,服了少許,就緊挨著床前坐下,守在敏哥哥身邊。
  看看他滿臉通紅,呼吸均勻,像是喝醉,也像是熟睡,想來烏風酒藥力,業已發動。
  敏哥哥明天就可復原啦!她心中一陣高興,嘴角上不禁露出笑意來。坐了一會,也就靠著床邊,迷迷糊糊睡去。
  一覺醒來,天色已是大亮。戶外千百種啼鳥,吱吱喳喳地噪個不停。
  她輕輕的揉著眼睛,站起身來,細瞧敏哥哥的臉色,酡紅已退,睡意猶濃。便躡手躡腳的走出房來,卻不見雲海樵子的蹤影,想來一早就出去了。
  當下胡亂的洗了把臉,開始生火燒水。屋外有了步履之聲,由遠而近,她探頭一望,原來雲海樵子一手肩著一隻山獐,一手拎了著幾隻野兔回來。
  尹稚英迎了上去說道:「老前輩,你恁地早,就獵了許多東西來啦!」
  雲海樵子笑吟吟的道:「年紀老了,早晨就睡不熟啦!這山上的獐,又肥又香,正好給你們兩位嘗嘗新鮮味兒。哦!尹姑娘,你可經生起火來啦,這敢情好,用開水燙上一燙,去起毛來,就乾淨得多。」
  說著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尹稚英十分喜悅,一陣風似的拿起水桶,向門外就跑,回頭笑道:「老前輩,水不夠啦,我去打一桶就來。」
  這多天來,她的心情,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輕鬆,因為敏哥哥的傷,只要他一覺醒來,就完全好啦,她心上唯一的心事兒,一旦放開了,叫她如何不高興呢?
  她一手提著水桶下口中哼著山歌,裊裊地走向湖沼。
  晨曦初升,雲霞萬千,照耀著原野上不知名的山花,和豐茸的綠草,燦爛明艷,彷彿如繡!
  一大片寧靜的湖水,倒映晴嵐,山影重重,卻如一面銅鏡,清碧可愛!
  輕風吹著水面,波光瀲灩,自成紋縠。尹稚英瞧著自己湖中的影子,鬢髻蓬鬆,男人裝束,真有點不倫不類,自己也暗暗好笑,粉臉一紅,不由輕輕啐了一口。
  轉身打起水桶,站將起來。驀可裡,只見左邊樹林中,似有一個人影,閃了一閃,分明有人在偷窺看自己。
  敢情是毒姑婆,她又來搗什麼鬼?
  放下水桶,冷笑一聲,肩頭微晃,八步趕蟾,颼的竄將過去。「林中是誰?躲躲藏藏,算得那一號人物?」
  江湖上有一句「逢林莫追」的成語,姑娘豈肯魯莽?俏生生的站住,對著林中,嬌聲喝問。
  樹林中青影一閃,緩緩的走出一個青色勁裝,腰懸革囊的青年。
  看上去大約二十四五,一張瘦削臉上,微露輕浮,兩隻色眼,緊盯著自己,抱拳說道:「姑娘休得誤會,在下谷飛虹,久慕芳儀,今日一見,真是三生有幸!」
  尹稚英心想此人出言輕薄,決非善類,不由從鼻孔中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那知谷飛虹卻緊跟在身後,又道:「姑娘暫請留步,小兄有幾句心腹之言奉告。」
  尹姑娘柳眉倒豎,倏的回過身去,蟜聲喝道:「住口!你滿口胡言,敢情找死。」
  谷飛虹看著她含嗔薄怒,益增嬌嫵,禁不住色授魂與,涎著臉笑道:「姑娘切莫生氣,四海之內,皆兄妹也,小兄好不容易,找來此地,實在是為著姑娘你來的。」
  他乾咳了兩聲,伸手從懷中掏出兩片墨綠色的草葉,和一個白色紙包,鄭重的道:「姑娘千里迢迢陪著令兄遠來雲霧山,可是為烏風草來著?喏!喏!小兄千辛萬苦,才弄到這兩片,好使令兄早日康復。這包,這是……還有,姑娘你中了攝魂香瘴,餘毒未去,這包就是解藥,小兄特為姑娘送來,聊表寸心。」
  尹稚英聞言,恍然大悟,他敢情就丑毒姑婆的侄孫。心中雖然憎惡,但人家卻是一片好心,為自己送藥而來,倒不好過份給他難堪,當下冷冷的道:「我哥哥的傷,已經好啦!謝謝你的好意。至於江湖下五門的迷魂香,昨日不過一時大意罷了!還用不著什麼解藥。」說著一手提起水桶,返身就走。
  谷飛虹滿以為自己取出烏風草,定能博得對方歡心,就好乘機親近。
  那知人家可不領他的情,這返身一走,他如何不急,便閃身攔住去路,陪笑說道:「姑娘,難道你真的如此無情,不屑和小兄一談嗎?」
  尹稚英見他身法快捷,不由微微一愣,暗想此人武功不弱!
  她這微一沉思,谷飛虹可錯會了意,認為這小娘們對自己原來也有意思。
  道是無情卻有情,本來麼,人家女孩兒家那有爽爽快快就說「我愛你」的道理?
  他心中一樂,不由得又驚又喜,猛的伸出左臂,就去摟她纖腰。「好姑娘,小兄知道你不是無情無義之人,我倆且到林下去坐坐,讓小兄細訴衷情!」
  他話未說完,眼前人影已渺,「拍!」右邊臉頰上清脆的著了一掌。回頭一瞧,那尹姑娘不是俏生生的站在那裡?
  紅馥馥的粉臉,怒氣未消。啊!那纖纖玉指,那綿綿粉掌,這一下真是幾生修得!
  谷飛虹不但不怒,反倒骨頭奇輕,只覺自己頰上,餘香猶存,恨不得左邊也挨一掌,好細細品味。
  「小兄自從都勻客店中,一睹芳姿,刻骨相思,直挨到今天,好姑娘,好妹子,你就可憐可憐我罷!」
  張開雙臂,蹤身撲來。尹姑娘見他滿口胡言,醜態百出,心中又羞又氣,怒喝一聲:「你敢情找死!」
  倏的使出飛絮舞步,輕輕一閃,讓過來勢,右臂一圈,沉肘運勁,對準谷飛虹,呼的一掌,直劈過去。
  砰!谷飛虹色星高照,做夢也想不到這如花如玉的小娘們,力道會有如此雄厚?
  等到勁風及身,要躲也來不及了,一個身體,像肉球般直摔出一丈多遠。
  他手舞足蹈,背脊和屁股,重重的砸在地上,一時掙扎著爬不起來。他心下一急,右手突然向革囊中一探,跟著手指連彈,幾縷粉江色的輕絲,脫手飛出,快得像電光火石般向姑娘身前散開。
  尹稚英一掌出手,竟把對方摔出老遠,她連自己都不敢相信。
  忿怒想起自從服了天府玄真之後,就一直覺得真氣充沛,原來自己的內力,卻精進到如此地步,不由喜不自勝。
  尹稚英眼看谷飛妅被摔倒之後,一時爬不起來,方想警戒他幾句,也就算了。
  那知一轉眼,對方手指輕彈,就有幾縷粉紅色的輕煙,滿天飛絲,四面散開。
  她驀的大吃一驚,這是毒姑婆的小桃紅攝魂香,只要聞到香氣,人就立即昏迷,確實厲害無比,自己昨天才吃過大虧,那得不識?要想躲避,已是不及,一陣沁人的幽香,直鑽入自己鼻孔之中,你想不聞都不成。
  「糟!這次落入此獠手中,會使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一念及此,嚇得一穎心怦怦亂跳。
  香氣逐漸由濃轉淡,由淡若無,自己依然好好的,並沒有什麼異樣感覺。
  她忘了服過烏風散,百日之內,百毒不侵。
  谷飛虹以為桃花香瘴出手,定可美人在抱,消魂真個!他越想越興奮,一個虎跳,躍了將來。咦!
  小妞兒還是好好的站在那裡,那像中了香瘴的神氣?
  心中一陣疑慮:「難道姑婆賜我的攝魂香,竟是次貨,怎麼會一點效驗也沒有?」
  原來谷飛虹幼時父母太過鍾愛,練武又不肯用功,所以武功只是平平,後來毒姑婆把他帶上雲霧山來,見他內功根基不足,一時無法補救,就教他專練馬蒙派的特異輕功,說他只有輕功練好,再加上自己的獨門毒藥,一樣可以無敵於天下。
  這時谷飛虹一見香瘴失靈,對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如惹翻了她,可准討不到便宜,當下心中一盤算,就滑腳想溜。那知他快,尹姑娘比他更快。
  眼前一花,風聲颯然,他本能的向後退出兩步,定眼一瞧。都姑娘柳眉倒豎,鳳眼含煞,凶霸霸的站在面前。谷飛虹被她瞧得低下頭去,不敢正視。
  只聽姑娘鶯聲嚦嚦的道:「你仗著毒婆子的攝魂香瘴,為非作歹,諒非一曰,本該宰了你替世人除害,姑念你原是給我哥哥送藥而來,就饒你一次,若再碰到我手上,莫怪姑娘寶劍無情。」
  說罷,一轉身抄起水桶,裊裊婷婷的向茅屋走去!
  谷飛虹得她去得遠了,長歎一聲,那肯死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小娘們手上,好像拉著一條無形的線,牽得他神昏顛倒,身不由主,一步挨一步,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
  玫瑰花雖然美麗,可滿生著刺,自己已經吃過苦頭啦!這倒是小事,那茅屋的主人——雲海樵子,一個糟老頭,連姑婆都忌憚他三分,自己更是招惹不起。
  他一想到雲海樵子,不由機伶伶的打個寒噤,心想:「不如先趕回去,向姑婆要些厲害的東西,再來不遲。」打定主意,回身就走。尹稚英提著水桶,剛走近茅屋,似乎屋內聽到有人在講話。
  她心中一喜,暗想:「原來敏哥哥已經醒轉來啦!好得這麼快?」
  腳下一加勁,正要進去。不對!裡面起了爭執,那是毒姑婆的聲音,她又幹什麼來著?
  「老婆子話已說清,你把臭丫頭藏起來,難道就能了事?」毒婆子陰沉沉的聲音中,已經帶了怒意。
  「在我這裡,可容不得你撒野。哈哈!你再過來,我可要不客氣了。」
  大概一個要過去,一個攔著她,不讓著她過去。
  「哼!老不死,你有多大道行?」
  砰!沉渾的悶震,聲聞戶外。啊唷!他們已經對上手啦!
  尹稚英想到敏哥哥,心中一急,悄悄的掩了過去,向內一瞧。還好!雲海樵子擋在房門口,他白髮無風自動,兩道精光懾懾的眼神,緊盯著對面的毒姑婆。兩人好像兩隻公雞相鬥似的,誰都全神貫注著對方,動也不動。
  尹稚英知道方才兩人對了一掌,定是半斤八兩,誰都勝不了誰,所以這會都在運氣蓄勁,誰也不肯率先發難。
  不由心中暗暗焦急,尋思怎樣才能暗助雲海樵子?
  可是自己的長劍,放在房內,憑赤手空拳,決不是她的敵手。
  「哦!我還是設法掩進房去,守護敏哥哥要緊。」
  她一伸手,從身邊掏出一大把玄陰針,看好角度,猛的一揚手,從穔裡打出。
  待一大蓬銀絲,襲到毒姑婆身上,尹稚英早已一挪身形,使出了飛絮舞曼妙身法,倏然飄進屋去。
  右腕一圈,對準她後心,呼的拍出一掌。毒姑婆全神對付著雲海樵子,這陡然而來的發難突襲,大出她意料之外。
  而且尹稚英出手快捷,雙管齊下,堪堪避過一大蓬飛針,掌風已到了身後。
  再想躲閃,已是不及,砰的右肩上已結結實實挨了一掌。
  饒你毒姑婆功力深厚,也右臂酸麻,人被震退了兩三步。
  毒姑婆連對方人影都沒有看清楚,已連吃大虧,不由心頭一愣,來人分明是個高手,這又是誰?
  她穩住腳步,回過頭去,只見一條黑影,輕快得猶如鬼魅。
  一晃眼,已游近雲海樵子身邊,定睛一瞧,正是姓尹的丫頭。
  這一怒非同小可,猛的厲喝一聲,雙手箕張,爪前身後,餓虎撲芋般向尹稚英身後抓去。
  「賊婆子,姑娘早知你有這一著,著!」銀鈴般笑聲,使毒姑婆悚然一驚,人家姑娘連頭都沒回,玉手向後微微一揮,一股銀絲,已迎頭打到。
  這臭丫頭倒也不可輕視!鼻孔中啍了一聲,雙腳一沉,身子跟著落地,那股銀絲,帶著尖細的風聲,剛從頭上飛過。
  連接著一聲嬌叱:「還有!」尹姑娘嬌軀微扭,抖手又是一大篷飛針向毒姑婆兜胸襲到。
  這兩下快如閃光一瞥,毒姑婆足方落地,飛針又到,真是又多又快,勢子勁急。
  她連遭戲侮,怒不可遏,雙掌一揮,發出一陣勁風,把玄陰針掃數擊落。
  再看尹姑娘,已翩然進了房門。空海樵子臉上微露笑容,依然擋在門口,目光灼灼的全力戒備。
  毒姑婆陰溝裡翻船,這口氣如何嚥得下?厲聲喝道:「你再不讓開,莫怪老婆子翻臉無情。」語音甫落,右掌呼的平推而出。
  雲海樵子早已運集了混元氣功,以逸待勞,見她一掌迎面劈來,等到臨近,猛的吐氣開聲,右掌迎著上去。這一掌蓄勢而發,力道奇猛。
  兩股掌風相接,轟然暴響,茅屋被震得灰塵颼颼下落。雙方距離既近,各目震退了兩步。
  雲海樵子只覺右臂隱隱發麻,心中暗驚,毒姑婆數十年來,功力果然精進許多,如果自己沒有混元氣功護身,恐怕難擋她這一擊之勢。
  其實毒婆子何嘗不暗暗心驚。
  只是她在怒火頭上,那顧厲害,冷哼一聲,不見她移步跨足,倏忽間又到了雲海樵子面前,舉掌就劈。
  刷刷三掌,竟然一掌比一掌凌厲,一掌比一掌沉重。這三掌迅若雷火,力貫金石!
  雲海樵子冷不防給她三掌急功,搶了先機,逼得他無法還手,只得向後退出兩步。
  這一退不打緊,可就退到房門以內來啦!眼看毒姑婆就要搶進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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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22:30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死生存一線靈藥傾樽 拳杖已無功片言驅毒

  岳老弟療傷未醒,如何是好?心念一動,雙拳緊握,奮力拒戰,絲毫不再退讓。
  兩人交手到二十多個照面,雲海樵子始終無法搶回主動。
  但他功力深厚,雖失先機,無法攻敵,若要緊守在門口不讓敵人進來,自然可以辦到。
  尹稚英打了毒姑婆一掌,又撒了幾把飛針,閃入房中之後,第一件事,就要先瞧瞧敏哥哥,看他睡得很好,便放下心來。
  她知道毒姑婆武功甚高,萬一被她闖進房來,自己決難抵擋得住,她心中一陣盤算,暗想敏哥哥的龍形劍,威力較大,對敵之時,容易佔得便宜。
  便伸手抽了出來,左手掏了一大把玄陰針,緊守在床前,以防萬一。
  這時雲海樵子正被逼得步步後退,眼看毒姑婆就要打將進來。
  尹稚英心中一陣緊張,鳳目圓睜,手心已是滲出汗來。
  只要她再逼進一步,自己拚命也得把她攔住。
  門邊上,兩個人已打到緊張關頭。毒姑婆氣得色變,一隻獨眼,凶光四露,口中發出鬼叫般的怒嗥。雲海樵子卻一聲不哼,全力施為。
  他仗著一身混元氣功,力能碎石裂碑,最適宜和人硬打硬接,每出一拳,都帶著呼呼勁風,當門而立,威猛無倫。
  拳風把毒姑婆的滿頭白髮,震得不停地飄動,看來他漸漸的已掙回了主動。
  果然毒姑婆慢慢地向後移動,兩人又打到房門以外去了。
  尹稚英鬆了口氣,就踅近門口,全神戒備,一面細瞧著兩人動手過招。
  她只覺雲海樵子拳如開山巨斧,剛猛凌厲,毒姑婆掌法怪異,出手毒辣,看得令人眼花繚亂。
  外邊這間屋中,滿佈著呼呼勁風,室中幾件粗木傢具,早已支離破碎,散亂一地。
  時間一長,毒姑婆已屈居下風,他陰沉狠毒,明白這樣下去,自己決難討好。
  而且雲海樵子,是自己師叔的唯一傳人,走的是剛猛一路,這種拳勢,最適宜於硬打硬架,速戰速決,因為每出一招,就須消耗不少真力。
  對方數十年修為,內力雄渾,自己夙以輕功見長,怎地捨長取短,和他硬對,豈非自討沒趣?
  心念一轉,掌式立變,步踩七星,身形倏忽,養力不發,乘隙進招。
  她採取了誘敵之法,逼引雲海樵子全力發拳,用以消耗他的真力。
  雲海樵子雖然窺破了毒婆子的心計,但他以為毒婆子真力不繼,不敢和他硬架,又自恃功力深厚,拳力強猛。
  毒婆子如果不和他硬拚真力,決不能接到百招。
  這一來,一個上下騰挪,避敵出擊,一個追蹤揮拳,左右擊撞。
  對了一陣,雲海憔子還是上了她的當,攻到百招以上,全身真力,已經消耗了大半,霜鬢兩邊,隱見汗水,發出去的拳風,也逐漸轉弱。
  尹稚英幾次要想出手,但又不敢離開房門。只見兩人越打越緊,自己功力不及,也插不上手,心中空自焦急,卻是無法可施。
  毒姑婆見他拳風轉弱,機不可失,冷笑一聲,猛的欺近身去,左手一圈,逼開拳勢,右手沉掌變爪,五指箕張,向前抓出。這正是她多年苦練,由陰風掌變化而出的陰風毒爪。
  五股尖銳的寒風,像五把利劍,塞氣砭骨,業已襲到霎海樵子肩井穴上,疾若雷奔。雲海樵子右手拳勢,被毒姑婆一格,只覺對方真力突然加強,已是暗吃一驚。
  及見她居然使出陰風毒爪,那教出手化解,微一仰身,後退了兩步。
  毒姑婆見雲海樵子避招後退,並不移步追擊,右爪變掌,沉腕蓄勁,陡的向右邊一堵牆上平推而出。
  茅屋中的牆垣,最堅固也禁不起這種內家真力的掃撞,只聽嘩啦啦一聲大震,卵石倒塌,灰土飛揚。
  驀地一聲嬌叱,塵灰迷漫之中,湧起一道青紫光華,猝然劈到,寒森森的劍氣,砭人肌膚。
  毒姑婆久經大敵,知道此人手上是柄利器,那敢攖鋒?馬上旋身左躍,避開來勢。
  雲海樵子被她用陰風毒爪,逼退兩步,已運勁握拳,只要她再上一步,便要以混元氣功和她硬拚。
  不料對方逼退自己,卻乘機推倒牆壁,心中一急,勃然大怒。
  正好這時尹稚英也仗劍出手,第一招就把毒姑婆逼退,落向自己這邊。
  雲海樵子怒吼一聲,右拳忽然繃出。
  毒姑婆數十年苦練,內外輕功,都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剛覺拳風沾身,立即一矮身快若旋風,閃了開去。那知雲海樵子右拳未收,左拳也跟著前衝,更是快速。
  毒婆子應變雖快,避開右拳,就避不開左拳,左臂上還是被掃中了一點,踉蹌後退了四五步。
  尹稚英一劍落空,趁她後退之勢,雙足一點,使出飛絮舞步,如影隨形,滑了過去。
  手中劍『伏地追渢』,青紫光華蜿蜓生動,如游龍入海,剪尾而至。毒姑婆身未站穩,劍光已到,左肩更是隱隱作痛,她有生以來,幾曾吃過如此大虧?
  不禁怒火大熾,猛然吸氣,雙足不動!人已凌空飛起。就空中一個轉身,倏然落地,右掌『獨劈華山』,擊向雲海樵子,左爪『飛鷹攫蛇』,直取尹稚英右腕。
  雲海樵子哈哈一笑:「來得好!」
  身形一晃,揮拳擊腕。尹稚英卻避開正面,一下繞到毒婆子身後,舉劍便刺。
  三個人一動上手,倏忽之間,已打了幾個照面。毒姑婆對尹稚英手上長劍,始終心存顧忌。
  那知她身法步伐,更是曼妙多姿,四周遊轉,身似靈蛇。配合著龍形劍的怪招百出,劍勢綿綿,看不清是什麼家數?
  任你毒姑婆功力再深,也難敵他兩人聯手,四五十招過去,竟連番遇險。
  身上衣服,也被尹稚英劍鋒劃破了幾處,空自暴跳如雷,莫想佔得半點便宜。
  冷眼一瞧,裡間床上,直挺挺的躺著一個青年。心中立時大悟,他們這樣硬拚,原來為著保護這個重傷之人!
  自己來意,原想把這臭丫頭擒走,給侄孫做個媳婦兒,此時看來擒人已無希望,這個重傷青年,豈不是最好的人質?
  心念一動,臉上可不露半點形色。
  她看好地勢,猛然向後躍出兩步,停下身來,暴喝一聲道:「住手!我老婆子有話說明了,你們再來送死不遲!」
  雲海樵子見她叉手而立,也只好停下手來,冷冷的道:「有話快說!」
  尹稚英卻一滑身,擋在被推倒的牆壁跟前,手中劍青虹吞吐,凝神而立。
  毒姑婆一陣桀桀厲笑,獨眼向雲海樵子一橫,不屑的道,「你的混元氣功,原來也不過如此!」
  雲海樵子怒道:「不信,你再來試試!」
  毒婆子冷然毫不理會,回頭向尹稚英道:「小姑娘,你劍法步法,不太含糊,小小年紀,有這樣造詣,我侄兒倒真有眼力!」
  咦!毒姑婆好整以暇的話起家常來了,不知她又要弄什麼玄虛?
  只見她雞皮臉上醜惡的一笑,繼續說道:「昨天你白白斷送了我一粒寶貝,照理說,是犯了我老婆子的大忌。但烏風草總算到了我的手中,也還可功過相抵,我老婆子言出如山,先前答應給你一片,自然不好食言。不過我侄孫谷飛虹,和姑娘你一見鍾情,這也算是你天大的造化,郎才女貌!只要你答應了親事,你哥哥重傷,包在我老婆子身上,你可願意?」
  尹稚英聽得臉上一紅,怒叱道:「我哥哥傷勢,用不著你費心。」
  毒姑婆並不生氣,點頭道:「這也難怪,你沒見過那孩子。其實,我侄孫兒一表人才,風流瀟灑,和你姑娘,真是天生一雙,地成一對。姑娘家終身大事,有什麼可羞的?要你是臉嫩,點個頭就是了。」
  誰說毒姑婆心毒手辣?說起媒來,嘴上居然天花亂墜,挺像三姑六婆的口吻!
  雲海樵子見她自吹自擂,一廂情願,不由哈哈大笑。
  毒姑婆憤怒的盯了他一眼,問道:「你笑什麼?」
  霎海樵子道:「毒婆子,你可聽說過三國時候,有個說媒的故事?」
  毒婆子還當他說的是正經,忙道:「你說出來聽聽!」
  雲海樵子笑道:「那關公奉了劉備之命,坐鎮荊州,兵精糧足,阻礙了東吳的出路。孫權聽著謀士之言,想試探關公的口氣,正好孫權有個兒子,關公有個女兒,便叫人前去和關公提親。你知道關公說了句什麼話來?」
  毒姑婆道:「你說下去就是。」
  雲海樵子笑道:「關公說,虎女焉配犬子?」
  尹稚英在旁聽得噗哧笑了起來。
  毒姑婆才知上當,不由怒道:「老不死,你敢從中破壞?」左手呼的一掌,直劈過去。
  雲海樵子笑罵道:「你那不成才的侄孫,敢情癩蝦蟆想吃天鵝肉,你給他找只老母豬還差不多。」
  左掌當胸,右掌向上迎著硬砸。
  毒姑婆掌風劈出一半,中途倏然收回,右掌吐勁,卻朝尹稚英平推而出,這一掌蓄勢而發,勁道奇猛。
  尹稚英雖然凝神戒備,卻也不料她聲東擊西,陡然發難。一時來不及躲閃,只好勁運劍尖,龍形劍一圈,使用滑字訣,藉著長劍轉動的巧勁,四兩撥千斤。
  堪堪消卸了大半勁道,猛覺掌風的後勁突然加強,似乎潛蘊著無窮力道,滾滾推來。
  劍身一震,重逾山嶽!
  不由大吃一驚,趕緊後退,還是被撞出去了兩三步。說時遲,那時快,毒姑婆又一聲長笑,趁隙而入,一閃身,到了裡間。
  身剛入內,迎面生寒,一道青紫光芒,又已攻到身前。毒姑婆心頭一愣,這丫頭身法,當真快速得出奇。這微一分神,頭上白髮,竟被劍光削斷不少。
  雲海樵子一掌落空,見她飛身入內,也急如電閃般凌空躍起,撲了過去。三個人在房間裡又動上了手。
  這裡面一間,總共不到四丈來寬,三個人急撲猛攻,自然施展不開手腳。尹稚英的飛絮舞步,左右急旋,身若迥風,正是她的特長。
  所以地方雖小,在她卻並無多大影響,避招攻敵,劍走輕靈,把玄陰劍法絕招,綿綿使出。
  不過飛絮舞步,要像行霎流水,飄忽不定,才能使敵人眼花繚亂,無從捉摸。她為了要守住敏哥哥床前,就不能盡量發揮妙用了。
  最覺得縛手縛腳的,卻是雲海樵子,他拳掌功夫,走的是剛猛一路,講究硬打硬砸,全力搏鬥。
  這小小房間,還躺著一個岳天敏。高手對敵,雖然收發由心,但拳掌的內勁,一經展開,兩三丈方圓,都在勁風籠罩之中。
  難保不一個失手,誤傷了自己人,是以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施為。這一來,卻便宜了毒姑婆,稍稍奪回主動之勢,雖然還佔不到上風,但已不似先前的險惡。三人翻翻滾滾,打了將近百招左右。
  雲海樵子已是沉不住氣,喝道:「毒婆子,你究竟意欲何為?」
  毒婆子冷冷的道:「只要那丫頭答應一聲,我老婆子撒手就走。」
  雲海樵子怒叱道:「是好的,咱們到廣場上去拚個你死我活。」
  毒姑婆一面還招,一面獰笑道:「老婆子偏喜在這裡分個勝負,你有本領,只管施來。」
  雲海樵子怒吼一聲,沒等她把話說完,砰砰兩拳已迎著擊出。毒姑婆不敢硬接,百忙中雙足一頓,「一鶴沖天」憑空升起一丈來高。
  頭頂上一聲嘩啦啦巨響,茅屋被她衝破了一個窟窿,茅草灰塵,紛紛下落。
  尹稚英覷準機會,那肯錯過,嬌叱聲中,也一躍而起,龍形劍「穿雲摘月」,跟蹤飛擊。
  就在毒姑婆身子蹤起,雲海樵子的兩股拳風,也像波濤洶湧般從她腳下衝出,撞上了前面一堵牆壁。
  又是蓬的一聲大震,土牆卵石,全部倒坍,四散飛散。毒姑婆蹤身上躍,衝破茅屋,雖然沒有損傷,也著實吃了一驚。
  急忙用手護住眼睛,稍稍一張,瞥見尹稚英青紫劍光,如太白經天,凌空撩來。寒森森的劍氣,業已逼近,不由急怒交迸,喝一聲:「丫頭找死!」
  她身懸半空,兩臂一張,陡的向橫裡竄出,背貼屋頂,雙掌齊發,向下擊去。
  尹稚英怎麼也想不到毒姑婆會在半空中平竄而出,身貼屋脊,還能發掌擊人。
  而且下劈雙掌所帶勁風,力道竟然極大。
  她不敢搶攻,長劍急演「三花聚頂」,掩護著頂門,飄然落地。就在這一霋那,毒姑婆居高凌下,對準雲海樵子,接連又發了兩掌。
  身子一躬,頭下腳上,疾如脫弦弩箭,別的竄落在岳天敏臥榻頂頭,桀桀怪笑。
  待得尹稚英驚覺,近身搶救。只見毒姑婆臉露獰笑,獨眼閃爍出陰毒的凶光,緊盯著兩人。一手按在敏哥哥頭頂「百匯穴」上,陰惻惻的說道:「你們誰敢過來,我就先震碎他的腦袋。」
  尹稚英心中大急,她知道這時敏哥哥一落入這女魔頭手中,生死一線。
  如惹翻了她,難保不下毒手,一時只覺心驚肉跳,渾身顫抖,那裡還說得出話來?口中只叫著:「快把我敏哥哥放開!」
  雲海樵子氣得目眥欲裂,喝道:「虧你活了幾十年,也算是個成名人物,竟會這般無恥,把一個負傷之人,橫作要挾。」
  毒姑婆怪笑道:「你莫想激我,老婆子言出如山,心毒手狠,難道你還不知道?我虹兒的親事,既然由我出面作主,小丫頭答鷹也得答憊,不答應也得答應。」
  說著望了尹稚英一眼,獰笑道:「放你哥哥不難,只要你回答一聲,我老婆子立刻就走,怎麼?你還不願意!」
  尹稚英又焦急,又憤怒,花容失色,暗暗咬牙。
  她猛的抬起頭來,說道:「好!你先把我哥哥放開,等他傷好之後,我才能答應。」
  毒姑婆冷哼了一聲,右手從岳天敏頭頂,慢慢收回,說道:「鬼丫頭,你想拖延時日,來個緩兵之計,我老婆子那怕你逃出手去?」接著又道:「他傷勢沉重,元氣已散,哼!當今之世,恐怕無人能救!」
  「你下了毒手?」雲海樵子一聲怒喝,連人帶拳,猛撲過去。
  「毒姑婆手下,從無倖免之人。」她閃開雲海樵子來勢,肩頭一晃,人已閃出房去。
  尹稚英眼看毒姑婆的手,放開了敏哥哥,心頭稍微一寬。可是毒姑婆竟說敏哥哥傷勢無救,雲海樵子說她下了毒手。
  猛的心頭一懍,回頭望去。只見敏哥哥雖然和方才一樣,睡著不動,但一張勻紅的臉色,竟變得異樣灰敗。慘白如蠟,毫無生氣,顯然中了毒姑婆暗算。
  尹稚英臉色驟變,肝膽俱裂,口中驚叫了一聲,丟開長劍,蹤身向敏哥哥身上撲去。
  那知道她才一撲上敏哥哥身體,觸手處一陣異樣。他全身僵直,冷冰冰地沒有一絲暖氣。她如觸電流,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人跟著向榻上栽倒。
  同時雲海樵子一見毒姑婆飛身出屋,正待追趕,驀聽尹姑娘發出一聲驚叫,人已昏倒。
  只好捨了毒姑婆,先把尹稚英扶起,在她後心輕輕拍了一掌。只見她口中哇的哭出聲來,淚眼糢糊地叫了一聲「敏哥哥……」又昏了過去。
  雲海樵子一時也真弄得手足無措,趕緊又拍了她幾處大穴,讓她醒轉。
  才皺著雙眉,低聲說道:「尹姑娘,你快冷靜些,先救岳老弟要緊!」
  尹稚英秀目微睜,一行行的清淚,像斷線珍珠似的直淌,咽聲說道:「老前輩,他……他還有救嗎?」
  雲海樵子不再答話,俯下身去,伸手在岳天敏胸中一摸。他全身冰冷,心臟已微弱得幾乎使人覺不出是否還在跳動。
  心頭一寒,不覺淒然的道:「岳老弟是中了毒婆子的陰風掌,他這種寒冰陰毒的功夫,不要說從百匯重穴,透入全身,普通只要被擊中一掌,幾個時辰,也會血脈凝凍而死。岳老弟正在療毒的重要關頭,中了這歹毒陰功,這……這……」雲海樵子也覺得說不下去了。
  尹稚英頭上如焦雷轟頂,帶著哭聲道:「老前輩,你說敏哥哥沒有救了?」
  她笑覺一切希望,歸於幻滅,心頭空蕩蕩的,傷心到了極點。肝腸寸碎,欲哭無淚!
  驀聽一聲哈哈大笑,聲震耳鼓!
  「我真糊塗,岳老弟身邊,不是有著千年難得的仙藥……」
  「老前輩,你說天府玄真?哦……」
  尹稚英暗罵自己哭昏了頭,怎的想不起天府玄真?
  她猛的跳起身來,伸手從敏哥哥懷中,掏由翡翠小葫蘆,拔開玉塞。
  一手輕輕撥開岳天敏緊閉的牙關,倒轉葫蘆。
  汨汨汨!小半葫蘆千古奇珍的天府玄真,悉數灌入了敏哥哥口中。
  她還怕不夠迅速,顧不得雲海樵子站在一旁。猛的伏下頭去,把兩片櫻唇,緊緊接住他的嘴上。將自己本身真氣,慢慢的度了過去。
  雲海樵子眼看尹姑娘竟然把半葫蘆天府玄真,全數灌入,要想阻止,已是不及。繼而一想,這原是岳老弟的東西,她救人心切,自己那好出聲阻止?
  這時尹稚英正在俯身度氣,女孩兒家和人偎頰接唇,雖然事出救人,自己也不好站著直瞧,連忙輕輕的退出房去。
  剛跨出房門,到外了邊一間,驀一抬頭,只見一個穿黑色衣褲的老婦人,滿臉獰惡,當門而立!
  那不是毒姑婆是誰?
  「你又來作什麼?」雲海樵子冷不防被她嚇了一跳,沉聲喝問。
  毒姑婆陰沉沉的同道:「我老婆子根本沒有離開過這裡,你真是瞎了眼睛。那小子中了我的陰風掌,三個時辰之內,不速治療,就無藥可救。哼!只要臭丫頭答應親事,我破例給他解藥。」
  雲海樵子怒氣衝天,喝道:「誰要你假作好人,還不給我快滾!」滾字沒出口,排山般拳風,已迎著毒姑婆擊出。
  「你真不自量力!」冷峭的聲音響處,毒姑婆已倏然飄出門外。雲海樵子那裡肯捨,身隨拳風,跟了出去。
  眼前陡的冒出幾縷淡紅的輕煙,如纓絡倒懸,裊裊散開!「小桃紅攝魂香瘴!」他那得不識?
  心頭一驚,趕緊屏息疾退,向橫躍出去四五丈遠,才站住身形。雖然見機得快,跳出了攝魂香瘴的範圍之外。
  但衣服上已經沾染了些許香氣,也覺頭腦昏脹,支持不住。連忙在草地上坐下,調息運功,要把毒氣逼出。
  尹稚英向敏哥哥口中,度了幾口真氣,漸漸聽到他腹中咕咕作響,知道這時他一縷元陽,已被自己內腑元氣,接引上了,心中略為放寬。
  不由輕輕舒了口氣,直起腰來,微覺有點困乏,這是自己耗損內腑真氣所致,方想略作休息。
  忽聽身後起了細碎的步履之聲,她還當是雲海樵子,並未在意。
  那知突然一縷尖銳勁風,向身後襲來,「笑腰穴」上微微一麻,接著就被人攔腰挾起,知覺逐漸糢糊。
  那雲海樵子在草地上盤膝瞑坐,調了一陣息,已漸把毒瘴逼出。他本來只是衣服上沾了一點攝魂香瘴的氣息,並非直接聞入,才沒有昏迷過去,不由也暗叫厲害不止。
  這時站起身來一看,毒姑婆已走得不知去向,心中一急,匆匆的趕進屋去。
  入內一瞧,房中靜悄悄地並沒半點聲音,尹稚英卻蹤跡不見。
  竹榻上還放著盛天府玄真的翡翠空瓶,地上也橫著紫虹閃閃的寶劍。看情形,尹姑娘已被毒婆子擄去無疑!
  心中十分憤怒,但一時間怎麼辦呢?
  他抬眼望了望岳天敏,臉色顯然已經好轉。暗想:「岳老弟這條命,錯非天府奇珍,那能起死回生?這時重傷之後,也得有人守護,茅屋牆垣已倒,在這深山中,隨時都有猛獸出沒,自己那能離此而去?尹姑娘呢?她身落人手,萬一……我又如何對得起岳老弟?」
  雲海樵子一個人左思右想,分身乏術,直急得滿屋打轉,想不出兩全之策。
  「老前輩,英妹到那裡去了?」岳天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轉,一挺身,坐了起來。
  這一下,可把雲海樵子給問住了。他生性耿直,不會打誑語,一時裡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老臉一紅,囁嚅的想了一會,才道:「岳老弟,你重傷初癒,快不要說話,先憩息一陣要緊!」
  他答非所問,勉強的應付過去。岳天敏才一坐起,也覺得自己體內,有一種如像有物的堅固熱流,到處鼓動,奔騰澎湃。
  全身氣脈震動,隱隱有風雷之聲,人似要跟著飄浮起來,不能自己。
  心中甚感驚奇,只覺這種現象,從未有過,趕緊依言雙膝一盤循著周天途徑,導引歸宮,運起功來。
  他那知道這是尹稚英忙亂之中,救人心切,給他服了半葫蘆天府玄真,真氣凝聚,甘露來朝,正是道家苦練百年,都不能到達的至高境界,所謂:「龍親虎會,結成聖胎。」是也。這一來,功力何啻增強數倍!此事後話。
  雲海穛子見他果然依言趺坐起來,不再追問,心中稍微定了一定。就俯身撿起龍形劍,納入鞘中,又把翡翠小葫蘆,也輕輕收起。突然,茅屋外面,又有一種極為輕微的腳步聲響起,由遠而近。
  雲海樵子內功精湛,十丈以外,飛花落葉,都逃不出他的一雙耳朵,何況是人?
  他心中一陣遲疑:「毒婆子又來幹什麼?咦!不是他,這來人躡手躡腳,行蹤鬼祟。」
  一眼瞥見竹榻橫頭,一個小几上,還放著那一葫蘆烏風酒,和一瓶烏風散。
  「服食少許,百毒不侵」,雲海樵子突然想起大師姐石姥姥的話來。
  連忙擰開「烏風散」瓶塞,在手心中倒了少許,納入口中。
  一陣辛辣麻苦之氣,十分難聞,他一皺眉嚥了下去,返身就向屋外走去。心想:「這回萬一毒婆子再放什麼迷魂香之類的東西,我可不怕了。」
  屋外的來人,正躡手躡腳地踅近牆邊,冷不防雲海樵子閃身而出,快若閃電!那人猛吃一驚,回頭就逃。
  雲海樵子見那人拔腳想逃,不由喝道:「還不給我站住!」
  這一聲斷喝,宛若半空打起一個焦雷。那人嚇得步都邁不開了,那裡還逃得脫?
  只好硬著頭皮恭恭敬敬垂手而立,口中說道:「你……你老人家有何吩咐?」
  這來人正是谷飛虹,他回轉黑蜂谷,一看毒姑婆不在,他念念不忘尹稚英,這才又失魂落魄的跑了回來。
  雲海樵子一眼瞧到是谷飛虹,心頭一喜,不動聲色,沉著臉道:「你做什麼來的?」
  谷飛虹眼珠一轉,囁嚅的道:「晚輩剛才追趕一隻野兔,不想驚動了你老人家,真是該死!」
  雲海樵子從鼻孔中哼了一聲,臉色比較和緩,徐徐的道:「你來得正好,我有話問你,你且過來。」說罷,一雙烔炯放光的眼睛,直盯著他。
  谷飛虹碰上這位老煞星,那敢有半點違拗,依言向前走近幾步,心中可正在打鼓。敢情那尹姑娘已把早農的事兒,全告訴了他?
  雲海樵子猛的翻腕一把抓住谷飛虹脈門,說道:「老賊婆方才趁我不防,把尹姑娘擄去,你就給我留在這裡,作個人質,只要不妄想逃走,我決不難為於你。」
  谷飛虹聽說自己姑婆已把尹姑娘擒去,心頭一喜。接著又深悔自己不該偷偷的再來,致身落人手。
  「啊唷!」他一隻右手被雲海樵子抓住,只覺骨痛欲裂,半身麻木。不由哭喪著臉哀求道:「你老人家吩咐,晚輩決不逃走,你老人家快鬆一鬆手,晚輩痛死了。」
  他額上的汗珠,像黃豆般一粒粒綻了出來。
  雲海樵子把手一鬆,冷笑道:「想你也逃不出去,來!先幫老夫把這堵牆壁築好再說。」
  谷飛虹無可奈何的幫著雲海樵子,動手挖泥調水,把外邊一堵牆壁,砌了起來,再把屋內的半堵,也重新砌好。
  這時已是未牌時候,雲海樵子從早晨直到此時,還沒吃過東西。
  看看牆壁都已修補整齊,便向谷飛虹道:「待老夫吃飽飯,就可帶你同去。」
  說著伸手點了他的穴道。自己從廚下搬出昨晚剩下的冷飯,胡亂吃了個飽。
  輕輕的入內一瞧,岳天敏垂簾瞑坐,氣運周天,正是玄門最上乘的吐納功夫。
  一張俊臉晶瑩如玉,霞光隱隱,看上去這年輕人竟然到達了道家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之境!
  當下不敢驚動,就找了一張白紙,用木灰寫了幾行字,大意是說自己和尹姑娘去趕辦一事,不久即可回來,老弟醒後,千萬在屋中等候等語,寫畢,放在榻前一張小几上,就悄悄退出。
  挾起谷飛虹,扣上板門,逕向黑蜂谷而來。雲海樵子跑慣山路,又是心急有事,自然一路如飛,何消片刻,就到了谷口。
  黑蜂谷乃是毒婆子的巢穴,可也不敢大意。四面打量了一陣,才向茅屋前大踏步走去。
  松林中似乎悶吼了一聲,一團黑影,突起飛撲,來勢十分兇猛,正是毒姑婆豢養的守山狒狒。
  雲海樵子那把它放在眼裡。「畜生!」右拳繃出,砰然巨響,龐大身軀,被震飛出去二丈以外。
  直打得大狒狒連聲厲嘯,爬起身來,倒也知道厲害。儘管獠牙巉巉,鼻息咻咻的獰惡作勢,卻不敢走近前一步。
  雲海樵子也不去理它,對著茅屋叫道:「毒婆子,你快出來,咱們來個了斷。」
  過了好久,茅屋中沒人理會。敢情她不在家?雲海樵子有些不耐,又叫了兩聲。
  「老不死居然敢闖上黑蜂谷來,膽子真也不小!」陰惻惻的聲音,起自身後。雲海樵子這一驚,非同小可!
  不要著了她的道兒,驀的轉身過去。只見毒姑婆手中支著一根黑黝黝的鳩頭杖,陰毒的臉上,微露不屑。「你挾著我虹兒,意欲何為?」
  雲海樵子哈哈大笑道:「毒婆子,明人不必細說,你擒了尹姑娘,我也抓了你的侄孫,咱們公平交易,走馬換將。」
  毒姑婆冷笑道:「老不死的,我是瞧在同門份上,幾次沒下毒手。那丫頭和你非親非故,你儘是擋橫,(切口橫攬是非)難道我當真怕你不成?」
  鳩頭杖一頓,山石上飛起一串火花,她憤怒得要想出手了。
  雲海樵子又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不錯!尹姑娘和我非親非故,好像是我樵子多管閒事。但你也得打聽打聽,尹姑娘兄妹,是奉醉前輩之命,找我樵子來的。你把人家從我家中擒來,我袖手不管,如何向醉前輩交代?你有本領,不會讓他們出了雲霧山,再把人擒來,我樵子就撒手不管如何?」
  毒姑婆聽他提到醉仙翁,這個神出鬼沒,最難惹的人物,心中也有些氣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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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23:35 |只看該作者
  但一時那肯示弱?冷然的道:「其實我老婆子不過想和她單獨談談罷了,只要她答應親事,也就沒事,用不著抬出醉仙翁來。哼!你認為他們出了雲霧山,我老婆子就不能把她擒來?」接著又道:「好!依你交換,那你先把虹兒放了。」
  雲海樵子恐怕中了她的詭計,如果自己先放了谷飛虹,萬一她翻臉無情,不認賬起來,可怎麼辦?
  當下忙道:「你寶貝侄孫,不是好好的在這裡?你只要把尹姑娘放出了,我自然放他。」
  毒姑婆聞言,猛的臉色一沉,厲聲喝道:「我老婆子豈是受人要挾的?」
  雲海樵子不由也不樂起來,沉聲說道:「我們說好互相交換,你到底可有誠意?」
  毒姑婆冷笑道:「有誠意怎樣?沒有誠意又待怎樣,除非你先把虹兒放了,否則入我谷中,豈能由你?」
  雲海樵子見她越說越橫,氣往上衝,一聲長笑,怒道:「毒婆子,你別打錯主意,這人可在我手上。」
  他左手挾著谷飛虹,右掌當胸,略為側身,腳下不丁不八,凝神而立,防她猝起發難。
  毒姑婆望了雲海樵子一眼,徐徐的道:「要從你手上,把人奪回,我老婆於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好狂妄的口氣!可真把雲海樵子氣得環眼圓睜,鬚眉軒動。
  「未必見得!」
  「你試試!」聲才入耳,毒姑婆疾揮右腕,鳩頭杖一招「怒海翻瀾」,已是劈到。
  雲海樵子肩頭微晃,人已向右閃出數步,右拳一翻,一股勁直銳厲的拳風,也攻到毒姑婆側背。
  毒姑婆計算他左手挾著一人,不能雙拳互用,側身讓過雲海樵子來拳,等他一招落空,右手一帶,鳩頭杖隨勢橫掃過去。雲海樵子又是一聲長笑,疾退了兩步。
  陡的蹤身疾進,不容毒婆子變招,右手呼呼連攻數拳。這幾拳不但迅如電光,而且聲勢凌厲,搶儘先機。
  毒姑婆的鳩頭杖,被他快速絕倫的急攻,封在門外,一時無法收回。心頭一愣,只得勁運左臂,還擊兩掌,人卻依然被逼退了一步。
  「嘿!嘿!」冷峻的笑聲,顯得毒姑婆怒到極點。
  鳩頭杖一緊,施開她數十年潛心苦研的一套詭異杖法,但聞勁風四卷,杖影點點。像一片狂風暴雨,疾灑而至!
  雲海樵子左臂挾著一個谷飛虹,減少了不少威力,但所好的是手中之人,不但是她唯一傳人,而且又是她的親侄孫兒。
  對方投鼠忌器,決不會向自己左邊搶攻。
  是以雲海樵子雖光憑一隻右手對敵,依然拳勢變化,攻多守少,勁力逼人,呼呼生風,可說迅猛雄渾,凌厲無匹!
  轉眼之間,兩人已對折了二三十招,雙方武功,本來都已到了爐火純青之境。
  這一陣急攻快打,各盡全力,各展所長,真是風雷迸發,砂石紛飛,聲勢好不驚人!
  又是四五十招下來,雖然還沒分出勝負,但雲海樵子終因挾著一個人,時間一長,難免有點累贅。
  毒姑婆何嘗不心焦,她投鼠忌器,久戰無功。自己認為精奇絕學的黑風杖法,居然被對方單拳接戰多時。此可忍,孰不可忍?
  她忽然疾退兩步,凝神運功,意在全力一搏。雲海樵子拳走剛猛,一見有機可乘,正待振臂而入,猛見毒婆子一聲獰笑,鳩頭杖猝然點出,晃如一片黑雲,當頭罩下。
  來勢先慢後速,甚是怪異。他仗著一身混元氣功,不問對方虛賀,待鳩頭杖臨到頭頂,猛的吐氣開聲,右拳上衝,硬向枝頭擊去。
  那知鳩頭杖落到頭頂,還沒和拳風接觸,忽然疾若隕星,劃了半個弧形,逕奔前胸。
  等到雲海樵子右拳一沉,變招來救,鳩頭杖又疾落一尺,猛點小腹。這幾下真是電光石火,間不容髮!
  雲海樵子心頭一震,右足趕緊後退半步,隨著側轉之勢,身形騤然疾轉半圈,堪堪避開這一枚點擊之勢。
  毒姑婆在雲海樵子躲避攻擊之際,忽然杖勢加快,一連三招,瞬息千里。
  但見杖影繽紛,洶湧奔來。雲海樵子才躲開一招三式,身向右後轉出半圈。腳步尚未站穩,對方杖勢,已滾滾而來。再要退讓,已是不及。
  這是因他適才身隨右腳後退,全身左側都暴露到前面,左手挾著一人,無法還招。
  毒姑婆的鳩頭杖,業已向他左臂點到,這下如被點中,一條左臂,必廢無疑。
  雲海樵子原可將手中的谷飛虹向上迎去,逼使毒姑婆變招,但他為人正直,豈肯以手中俘虜對敵?
  這時只好身子向右斜傾,讓過要害,左臂一撩,橫掌向來杖拍出。
  雲海樵子左臂一鬆,谷飛虹就滑落下去,他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直躺躺的臥在地上。
  毒姑婆見一枚逼得對方放下人質,只求自保,心頭一喜。可是這是那有時間去解救谷飛虹?唯一重要的就須先把對方逼退幾步,虹兒才不至被他重新搶去。
  心念一轉,陡然一陣急攻,鳩頭杖連續演出殺手,點點杖影,直逼過去。
  雲海樵子一看失機,被人搶去主動,連人質都被迫鬆手,那得不急?
  一聲怒吼,迎著毒姑婆杖影,歁身直進。這時他手上少了累贅,倒可以放手進攻。雙拳威力,發揮無餘。
  毒姑婆那肯退讓,橫跨一步,鳩頭杖劈掃攔擊,使個風雨不透。擋在谷飛虹身前,硬行攔阻雲海樵子衝勢。
  雙方各用全力,迅速遞招,誰都不肯後退半步。霎那間,拳影如山,杖風如嘯。
  一個猛力沖打,力足開山裂石,一個縱送橫擊,勢如巨浪捲巖。一時功力悉敵,難分軒輊!
  激戰之中,忽聽雲海樵子一聲長嘯,雙拳驟緊,呼呼幾拳。威勢猛不可當。
  剛把毒姑婆逼退半步,上身前俯,左手就向谷飛虹撈去。
  毒姑婆心中一急,側身而進,鳩頭杖疾向雲海樵子「笑腰穴」點到。
  雲海樵子人還沒有撈到,對方杖已及身,只好旋身避招。那料對方杖到中途,倏然收回,就勢向地上一點,蹤身躍起。
  右手在空中一抖,杖頭劃起斗大一個圓圈,挾著嘯風,迎胸奔來。
  雲海樵子不防她變招如此迅速,微一疏神,連忙向後疾退。
  毒姑婆杖勢未收,身向右躍。
  快速無比的落到谷飛虹身邊,一伸手才把人抓起,雲海樵子已然撲到。
  右手翻腕向鳩頭杖抓出,左手一伸,來搶谷飛虹。
  毒姑婆見他奮不顧身,不由心頭一凜,右腳「奎星踢斗」,猛力踹出,左腳尖向前一點,身體憑空向後倒飛出去。
  霎海樵子急於搶回谷飛虹,一撲落空,那肯甘休?再次蹤身,急起直追。
  毒姑婆倏然停步,揮杖一掄,身前立時湧起一片杖影,宛如一幢墨雲,擋在身前。
  雲海樵子這時氣瘋了心,雙拳如雨點般擊出,著著搶攻。
  若論兩人功力,原是不相上下,方才雲海樵子手中挾了一人,單拳迎敵,難免縛手縛腳,照顧不周,好在他手上之人是對方的內侄孫,她投鼠忌器,心有顧慮。
  此刻,輪到毒姑婆手上挾了一人,礙手礙腳,而雲海樵子卻空出雙手,無須顧忌,可以盡力搶攻。
  這一來,毒姑婆可吃上了虧,雖然竭盡全力,怪招百出,把鳩頭杖舞得滿天呼嘯,也無法擋得住雲海樵子的奇猛攻勢。
  時間一長,終竟只手難敵雙拳。先前是雙方搶攻,現在毒姑婆已由攻轉守,失去還手之力。
  鳩頭杖原是長兵器,攻時可以發揮威力,縱擊橫掃,莫之能御,變了守勢,這長傢伙不夠靈活,顧此失彼,長了反嫌累贅。
  一時使得毒姑婆手忙腳亂,窮於應付,險象環生,步步後退。雲海樵子豈肯錯過機會,精神抖擻,突然雙足一頓,穿入一片杖影之中。
  左手猛的搭住杖身,右手一把撈住谷飛虹肩頭。毒姑婆退避不及,鳩頭杖已被對方握住。
  抖手一震,那能動得分毫?趕緊勁貫臂,要想運全力搶回。兩人抓住鳩杖,誰也不肯放手。
  眼看一枝碗口粗的金鋼鐵杖,被兩股內家真力,硬生生的越拉越長。
  另外一個挾著谷飛虹腰間,一個撈住谷飛虹肩頭,誰也不肯鬆手。這可不是玩的!谷飛虹血肉之軀,那能比得鳩杖是精鋼所鑄?
  是以兩人雖然抓著不放,可誰都不敢用力硬奪,就這樣對耗了一會!
  「住手!」冷峻而又含有威力的聲音,方從谷口傳來。一條人影,已隨聲飛落,好快的身法!
  毒姑婆一聽聲音,臉色驟變,顯然有點驚惶失措,手上一鬆。
  雲海樵子趁勢搶過谷飛虹。
  「大師姐!」兩人同時叫出口來。
  離兩人不遠,站著一個滿頭白髮的老太婆。
  她鐵青著一張臉,哼都不哼。
  兩道精光四射,威稜稜的眼神,瞥了毒姑婆一眼,冷冷的道:「你把烏風草拿來!」
  毒姑婆做夢也想不到走火入魔了四十年的大師姐,竟然會好得這麼快!
  她以前半身僵盤,自己尚不敢稍攖其鋒,這一修復玄功,自己更非其敵。
  她微一抬頭,猛的和對方兩道電光般的眼神一接觸,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分明大師姐的功力,已入化境!
  她深知她的脾氣,那敢再有違拗?
  一時凶焰盡斂,惡狠狠的瞪了雲海樵子一眼,返身就向茅屋中走去。
  雲海樵子站在一旁,心中大喜,忙道:「那尹姑娘被三師姐擒來了,還請大師姐作主。」
  石姥姥愛理不理的哼了一聲。少時,毒姑婆果然把烏風草取來。
  石姥姥又道:「還有,把姓尹的女娃也放出來,你給我即日離開此山,回苗疆去!」
  聲音斬釘截鐵,嚴峻異常!
  毒姑婆臉上陡的現出怒容,張自忍耐,獰笑著道:「你未免逼人太甚!」
  微微一頓之後,接著恨聲的道:「好!我三天之內,離開此山,回轉苗疆。不過,你……」
  石姥姥沒等她說完,沉聲喝道:「不過什麼?」
  毒姑婆厲聲接道:「你也不准進入苗疆一步。」
  「好!」石姥姥應了一句。
  毒姑婆回頭向雲海樵子道:「你先把虹兒放了。」
  雲海樵子笑著拍開谷飛虹穴道。毒姑婆一把挾起,再次回進屋去。不一會,尹稚英也一陣風似的奔了出來。
  她一眼看到雲海樵子,喜道:「老前輩,原來你趕來啦,哦!敏哥哥好了沒有啊?」
  雲海樵子回頭一瞧,石姥姥已不知何時,去得無影無蹤。
  心中一驚,不及回答,忙道:「尹姑娘,咱們快走!」
  尹稚英見他神色匆忙,催自己快走,諒來恐遲則生變,也就不再作聲,跟著雲海樵子就走。
  跑近毒藥圃,姑娘心中有氣,蹤過身去,連踩帶踢,跺了幾腳,才稍出胸頭之氣。
  猛聽身後傳來一聲尖銳的冷笑。










第14章 屢成疑竇冤仇緣底事 相互剪屠主客不知名

  雲海憔子心中一急,拉起尹稚英,一連幾蹤,飛拙谷口。到了山腳,才把經過情形,約略說了一個大概。
  尹稚英聽說敏哥哥業已醒轉,心中一喜,就施展輕功,催著雲海樵子快走!
  雲海樵子跑了這麼多年的山路,差點還被姑娘家比了下去。
  心中十分驚訝,禁不住也全力施為。這一陣急奔,真個疾若流矢,但見兩縷輕煙在山上貼地低飛。
  何消片刻茅屋在望。
  尹姑娘急不擇待,一提真氣,嬌軀驀地像箭一般激射過去,口中喊著:「敏哥哥!」
  人已隨聲竄進屋去。榻上空洞洞地那有敏哥哥人影?
  龍形劍還好好的放在榻上。
  她,這幾天連遭變故,嚇破了膽,一眼沒看到敏哥哥,心頭一愣,不要又出了事故?
  急匆匆的返身就跑,驀的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英妹,你和龔老前輩去了那裡?到這時侯才回來。」
  「哦!敏哥哥!」嬌軀猛地撲入了他的懷中。
  她心頭不知是喜是驚,竟然全身不住的微微頭抖!香肩抽動,起伏不停,她是喜極而泣,哭啦!
  這也難怪!光是這一兩天來,她不知受了多少驚險,委屈,耽心和傷心。
  女孩兒家,最堅強,總還是個女孩兒家。在極度的驚喜悲歡之下,誰能逃得過一個哭字?
  這好像小孩子受了人家欺侮,一見到大人就哭起來一樣。
  他,是她心目中唯一的親人了,不在他懷裡哭個痛快,又到裡去哭呢?
  「英妹,你好好的怎麼哭起來啦?」岳天敏那裡知道他服下烏風酒之後,還發生了許多事故?差點把命都送了。
  當下一手輕攬著英妹妹纖腰,俊臉上現出一片詫異之色。
  「誰哭來著?」尹稚英一挺身,青蔥般纖指,掠了掠鬢髮,噗哧笑了出來。
  岳天敏笑道:「原來你鬧著玩的,可把我嚇了一跳?」
  咦!她粉臉上還珠淚清瑩,真的哭過了。這是什麼回事?他愣愣的瞧著她。
  尹稚英抿嘴笑道:「你老瞧著我幹麼?哦!敏哥哥,方才找不到你,真嚇我一跳呢!」
  岳天敏笑道:「因為找不到我,這就哭啦!是不是?」
  尹稚英粉臉一熱,睨了他一眼,笑啐道:「你那裡學來的貧嘴,我不來啦!」
  岳天敏忙道:「我方才坐功起來,看到龔老前輩留的字條,說和你有事出去,叫我不要走開,等了好一會,你們還沒有回來,我看廚下放著野兔山獐,都沒有洗,就生火燒了鍋水,方想動手,你就回來啦!」
  尹稚英猛的想起雲海樵子和自己一起回來,怎的不見他進來?
  忙道:「咦!龔老前輩呢?」
  她拉著敏哥哥的手,跑將出來,口中叫了一聲。
  只聽雲海樵子的聲音,在廚房中笑著回答:「老朽早已在這裡了。」說著呵呵笑了起來。
  尹稚英知他故意躲到廚房裡去,好讓自己和敏哥哥說幾句背人話兒。
  不由粉臉上驟煞飛起朵朵紅雲,連忙摔開敏哥哥的手,跑了過去。
  口中叫道:「老前輩,我幫你洗山獐。」
  雲海樵子笑道:「老朽早已洗好啦!唔!你來燒幾個新鮮口味菜,倒是真的,我還有挺好的茅台酒呢!」
  說完,一眼看到尹姑娘身後的岳天敏,英華內斂,容光照人,不由暗歎天府玄真,真是千百年難得的仙藥!
  上半天,這年青人看上去已是重傷無救的垂死之人。這一會工夫,竟前後判若兩人,雙目如電,不可逼視!
  尹稚英正捲起袖口,忙著做菜,一面回頭笑道:「敏哥哥,今天這一天呀,說起來真夠凶險呢!」
  岳天敏道:「對了,我正想問你呢!那外邊一間,打得亂糟糟的,地上還有你的飛針,我想可能來了敵人,在這裡動手,後來龔老前輩和你追了出去,對不對?」
  尹椎英嬌笑著道:「只猜對了一半,你還中了毒姑婆的陰風掌,要是沒有天府玄真呀!那真急死人了!」
  岳天敏驚奇的道:「什麼,我中了陰風掌?怪不得我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一個惡夢,身子一下墮入了冰窖,不知有多少深,任你怎麼跳,也跳不出來,冷得連骨髓都凍結了。」
  尹稚英忍不住噗哧笑了一聲,接著就把一天的經過,咭咭格格的說個不停。
  岳天敏聽說她把天府玄真一古腦兒給自己服了下去,卻連說可惜。
  尹稚英並不理會,一直說到雲海樵子救出自己,臨走還踩了幾腳毒草為止。
  直聽得岳天敏目瞪口呆,原來自己昏迷之中,竟發生了如許危險,不由又向雲海樵子連連道謝。
  不多一會,尹稚芵做好了菜,雲海樵子取出酒來,三人邊談邊喝,所說的也儘是這一天的驚險經過,不必細述。
  尹稚英因敏哥哥重傷初癒,還不大放心,在山上又住了一天。
  第三天清晨,就向雲海樵子告別。雲海樵子還想挽留兩人,多住幾天,爭奈岳天敏歸心如箭,只好親送兩人一程。
  指點了出山路徑,才互道珍重而別。
  兩人這次下山,所走路徑,雖然還是峭壁巉巖,絕壑深谷,但雲海樵子所指點的,乃是一條捷徑。
  岳天敏自從服了小半葫蘆天府玄真,功力何止增加數倍?他一手挽著英妹妹一條玉臂,展開輕功,一掠就是二三十丈,足不點地,凌空虛步,快速得直如天馬行空,御風而飛。
  尹稚英又驚奇,又喜愛,一個嬌軀,緊緊地貼著敏哥哥,飛蹤疾躍,一雙蓮足,差不多就沒有沾地。
  只覺耳邊風聲颯颯,衣袂飄飄。那些峭立千仞的危崖絕壁,蒼翠蔥籠的古樹茂林,盡向身後飛馳!
  就這樣跑了兩個多時辰,已回到兩人初來時上山之處。尹稚英已跑得臉色通紅,上氣接不著下氣,嬌喘著道:「敏哥哥,我們憩一憩再走嘛!」
  岳天敏回頭一瞧,英妹妹雲鬢蓬鬆,香汗如珠,酥胸忽高忽低的起伏不停。
  隱隱可以看到兩堆玉球,正在微微顫動!心中一陣憐惜,雙臂一環,把她攬入懷中。
  低聲的道:「我跑得太快了,把你累成這個樣子!」
  說著,在身邊一塊大石上坐下。
  英妹妹軟綿綿地偎在他懷中,動也不動。過了一會,才幽幽的道:「我不累。」接著她側著粉頸,很興奮說道:「敏哥哥,你傷好之後,不想武功也突飛猛進了呢!」
  岳天敏望著她笑道:「我自己也不相信,突然會有如此精進,大概就是你把天府玄真全給我吃了下去的緣故。唉!真可惜。」
  尹稚英螓苜一歪,嗔道:「有什麼可惜?這樣靈異的東西,你放著不吃幹麼?」
  她吹氣如蘭,淺笑佯嗔,真是嫵媚橫生,嬌艷如花,敏哥哥只覺心神一蕩。
  正在這當兒,猛覺有幾絲微風,迅速的向臉上撲來。
  岳天敏還當是有人暗算,倏的把頭一偏,只道已經避開。
  那知極輕微的嗡嗡之聲,依然在頭邊鑽來鑽去,飛舞不停。
  定睛一瞧,卻是十幾個黑色小蟲,左右穿飛,十分迅捷,竟瞧不清是什麼東西?
  嗡嗡之聲,就是由那小黑蟲身上發出。
  岳天敏見這群小蟲,老是圍著自己,不肯飛開,就用袖子向上一拂。
  他目前太清罡氣,已是充沛全身,收發由心。
  這一拂,雖然毫不用勁,但真氣自然流注,向外迸發,即使武林高手,也非被震退不可!
  那知這十幾個小黑蟲,十分靈活,見他一舉手,早已疾若流星般飛了開去,等他手才收回,馬上又跟著飛回。
  真是驅之不去,討厭已極!
  岳天敏見狀,不由咦了一聲。
  尹稚英嬌軀在他懷中一扭,問道:「敏哥哥,你發現了什麼嗎?」
  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玉手慢慢地整理著散亂秀髮。
  「哦,這是什麼?」她眨了眨大眼,目不轉睛的望著十幾個小黑蟲。
  奇怪的它們老是在敏哥哥頭上打轉,好像要飛撲下去,又有點畏縮不敢近前似的。
  連忙伸手掏了幾支玄陰針,玉指輕彈,幾絲寒光一閃,就打下了五六個來。
  那小黑蟲卻警覺性極高,一看同伴被人打落,立即不約而同的掉頭就逃。快得幾乎看不清楚,一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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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23:52 |只看該作者
  尹稚英嬌笑著道:「這小東西可真靈!」
  說著彎腰從地上揀起一枚針來,針頭釘著一個小蟲,還在沒命的掙扎。
  仔細一瞧,原來卻是一種比黃豆還小的黑蜂,頭上生著一對針頭大小的金色眼睛,蠆須如絲,看上去甚是銳利。
  生相雖小,卻是猛惡!
  「敏哥哥,你瞧!這黑蜂真小。」
  岳天敏笑道:「深山大澤,無奇不有,各有各的生存本能。」
  他話未說完,猛的叫道:「這蜂有毒,你快丟了!」
  尹稚英只覺這黑蜂小得可愛,並沒注意。
  這時經他一叫,果然!自己一支雪亮如銀的玄陰針上,一會工夫,已變成烏黑。
  連忙隨手向草中一扔,笑道:「這種小黑蜂,要是給下五門的江湖上人碰到,就變成寶貝了呢!」
  兩人站起身來,離開山腳,走了幾十步,忽聽唏聿聿一聲長嘶,突然從樹林中跑出一匹駿馬,迎著兩人奔來。
  尹稚英一見,高興得叫了起來:「敏哥哥,這是我們騎來的馬啊!它居然還等著我們。咦!這幾天工夫,驃了好多!」
  那馬頸上還圈著韁繩,一見兩人,挨著頭,好似十分親熱。
  岳天敏見狀不由歎道:「這匹馬,並非什麼良駒,還懷念著舊主人,有如此義氣,舉世滔滔,人心險惡,真還不如畜類呢!」
  尹稚英道:「不要發牢騷啦!這匹馬在這裡,還有一匹,可能也不會跑遠,我們快去找找。」
  岳天敏依言向四周找了一陣,不見蹤影,也就罷了!
  兩人一轡雙馱,策馬疾馳。在都勻耽擱一宵,吩咐店伙用好酒泡黃豆,好好的餵了那馬兒一頓。
  第二天在市上買了一匹牲口,繼續上路,下午就趕到玉屏。
  在城內投了一家客棧,兩人先洗了個澡,滌去一身的風沙和汗漬,人也輕鬆了許多。
  忽聽街上劈劈拍拍的響起一串串鞭炮,遠遠還不時傳來鑼鼓之聲,極為熱鬧。
  這時正好店伙進來,問兩人是否在店內用餐?
  尹稚英卻搶著問道。「夥計,街上放鞭炮,敲鑼鼓,到底是什麼一會事?」
  店伙瞧著兩人,覺得十分奇怪,這兩位出門的公子哥兒,連過年這樣大的事情都忘啦?
  他一愣之後,堆著笑道:「兩位公子爺,今天是除夕呀!」
  尹稚英臉上一紅,不由笑出聲來,忙道:「我們出門久了,卻把除夕都忘啦!」
  隨著又道:「喂!夥計,那你替我們來一壺酒,菜餚可盡揀好的拿來,我們就在這裡好好的過一個年罷!」
  岳天敏一路上全由英妹妹照顧,溫柔體貼,異常周到,所以一切都讓她去安排。
  不一會,店伙端著一壺茅台酒和幾色熱騰騰的荽餚進來。口中還在嘰嘰咕咕的說話,好像在埋怨什麼人?
  「不會喝酒,就該少喝一點,跌跌撞撞的差點把酒菜都打翻了,今天廚房裡特別忙,打翻了菜,可叫得兩位公子爺多等上一會啦!」
  客店裡的夥計,本來就是嘮叨的多,他們多討上幾勺好,客人一高興,賞銀也就多了。
  岳天敏和尹稚英都沒去理他。
  店伙把酒菜放好,就彎著腰笑道:「大年夜要討個吉利,兩位公子爺就請喝杯團圓酒。還有熱菜,小的馬上送來,要酒,就隨時吩咐好啦!」
  尹稚英給他說得嬌靨上陡的飛起一片桃紅。秀目睨了敏哥哥一眼,他也無限深情的凝注著自己。不由輕輕啐了一口,芳心甜蜜蜜地,小鹿兒卜卜亂跳。
  辭歲的鑼鼓鞭炮,和街上猜拳鬧酒之聲,交織成臘底年頭農業社會的富庶康樂!
  房中,尹椎英輕舉皓腕。替岳天敏斟滿了酒,嬌笑著道:「明天大年初一,我們不趕路啦!敏哥哥,這辭年酒,你得多喝幾杯!」
  岳天敏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道:「對啦!這是辭年酒,英妹,你也喝一杯,來!我敬你!」
  說著拿起酒壺,替自己和英妹妹的杯中,都斟滿了酒,舉杯相對。咕嘟,他又乾了一杯。
  尹稚英想起店伙之言,粉臉上一陣嬌紅,喜孜孜的嗯了一聲。纖纖玉指,舉起杯來,剛要碰上櫻唇!
  乓!紙窗外射進一點黑影,直向尹稚英手腕打到。同時似乎有人在窗下叫了聲「有毒」!
  事起倉猝,岳天敏舉筷一夾,已把打來的暗器夾住。尹稚英放下酒杯,一擰身,要待飛出窗去。
  玉臂已被敏哥哥一把拉住,說道:「用不著追啦!人家已經去遠了。」
  她回頭一瞧,方才打進來的,那裡是什麼暗器,原來只是一塊碎瓦。不由氣道:「這人好無聊,大年夜還來偷聽人家說話。」接著大眼眨了一眨,又道:「敏哥哥,方才好像有人喊著『有毒』,什麼東西有毒呀?」
  岳天敏沉吟著道:「這人也許是好意。」接著低聲的道:「莫非這家是黑店,在酒菜中下了毒?」
  一語把尹稚英提醒,趕緊在身邊取出一枚銀針,小心翼翼的在幾盆熱菜上都試了一試,並無異樣。
  又向酒杯中一浸,猛的花容失色,顫聲驚叫起來:「敏哥哥,這怎麼好?酒中果然被人下了劇毒。」
  玉指拈著的一枚銀針,這時已染成烏金般黑。
  岳天敏心頭一愣。照說這種劇毒,非常猛烈,自己已喝了兩杯,那會一點都覺不出什麼異樣來?心念一轉,猛的想起自己曾服過烏風酒,「百日之內,百毒不侵」。
  眼看尹稚英急得什麼似的,不由微微一笑。湊近她耳邊,低低說了兩句。尹稚英立時轉愁為喜,正想說話。房門開處,店伙笑嘻嘻的又端了兩盆熱菜進來。
  岳天敏裝作沒事一樣,笑道:「夥計,這酒可真不錯,你再給我們燙一壺來!」
  店伙連連答應,退出房去,果然又送來了一壺。尹稚英等店伙退出之後,隨手掩上房門,再用銀針向酒菜中一試,卻都是好好的,並沒半點毒來。
  心中著實奇怪,看來這店伙也並無可疑之處,難道下毒的另有其人?
  是了!方才店伙第一次送酒進來,不是和一個喝醉酒的人撞了個滿懷?
  敢情就是那人施了手腳?自己兩人,這裡並沒熟人,更談不到冤仇,為什麼要毒害自己呢?還有,那窗口出聲警告的,當然是友非敵,那又是誰?她把心中的許多疑問,輕輕的告訴了敏哥哥。
  岳天敏也覺得並非店中鬧鬼,只是猜不出下毒和警告之人。
  他看了滿桌菜餚,不由笑道:「管他呢!行走江湖,難免不遭遇到各種離奇事故,我們小心點也就是啦!英妹,菜快涼了,喝點酒,就用飯罷!」
  兩人重新換了杯筷,尹稚英喝了一杯,就在對面陪著敏哥哥輕聲言笑,讓他一人低斟淺酌。
  剛才發生的事情,已拋到九霄雲外。此情此景,兩人心頭都有甜蜜美滿的感覺。
  吃過了飯,又談了一陣,才分別回房就寢。這晚兩人都存了戒心,可是一宵易過,並沒發生半點事故。
  翌日是大年初一,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戶更新。客棧中每一個人臉上都堆著笑容,不管識與不識,也拱手作揖,互相道賀。
  兩人也藉著賀年為名,把上上下下的客人店伙全打量了一陣,也找不出什麼扎眼的人來。
  初二清晨,兩人會了店賬,雙雙就道,經銅仁、鳳凰,已入湖南境界。
  在路上走了兩天,黃昏時分,到了瀘溪。因為一路上並無事故,也就把毒酒這檔事,漸漸忘懷。
  瀘溪雖是湘西偏僻小縣,因附近山中盛產硃砂,各地採購的人,雖都集中在辰州,但也有不少下鄉來的,所以市面也極為熱鬧。
  到達瀘溪,已是日薄崦嵫,出門人講究未晚先投宿,兩人策馬緩行,在街上溜了一陣,才找好一家僻靜客棧落腳。因這天還只是新正初四,酒飯館都須過了初五財神日,才做生意,就在店中用過晚膳。
  尹稚英回轉房中,看看時間還早,便熄了燈,在床上盤膝趺坐起,運起功來。
  她自從敏哥哥給她服了十滴天府玄真,玄關已通,內功自然日益精進。
  這一坐,氣轉周天,神貫重樓,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才運行完畢。
  方要解衣就寢,忽然聽到屋瓦上似有細微聲響,直到自己窗前,倏然而止!
  這聲音如何瞞得過她?不由心中暗自冷笑:「憑這份輕功,身手倒還不凡!可是今天碰上姑娘,你還差得遠。」
  她輕輕一躍,摘下長劍,正想掩出房去。驀聽窗口咕咚一聲,似乎有人從屋上栽了下來。再一細聽,又沒有什麼聲息。
  姑娘倏的推開窗子,長劍一領,身似一縷輕煙,颼的竄上屋面。
  四面一瞧,除了滿天星斗,和遠遠的呼盧喝雉之聲而外,萬籟俱寂,那有人影?
  姑娘家心中有氣:「這毛賊逃得恁地快,只要碰到姑娘手上,叫你知道厲害!」
  正當此時,陡覺身後微微一颯。尹姑娘佯作不知,右手劍倏然發招,「倒撒金錢」,向背後剌出。
  遼一劍出手奇快,劍尖上立時湧起點點銀星,彌天飛灑!她使的乃是玄陰劍法上的厲害招數,任你來人功力多高,也斷難逃出手去。
  尹姑娘一招出手,嬌軀疾轉。那知連人影都還沒有看清,自己右腕,被人輕輕一握,劍勢落空。不由又羞又怒,左掌跟著切出。
  「英妹是我!」尹稚英聽出這是敏哥哥的聲音。但切出的左掌,要想收回,已是不及,拍的擊中了他的肩頭,只覺掌緣好像碰上了一團氣體,軟綿綿的無處著力。
  她收回左掌,嬌嗔著道:「你上來,怎的一聲不響,成心要嚇我一跳?」
  岳天敏輕聲笑道:「我才一上來,你就出手啦!那容我有說話的機會?」
  尹稚英長劍入鞘,偶一低頭,不由咦了一聲。
  岳天敏忙道:「英妹你發現了什麼。」
  尹稚英纖手向自己窗前一指,悄聲的道:「你瞧!那裡不是躺著一個人影?」
  岳天敏依言看去,果然窗前地上,橫著一個身穿夜行衣靠的漢子,屈著身體,動也不動,好像被人點了穴道。
  兩人飄然落地,岳天敏一雙俊目,烔炯放光,向那人臉上仔細一瞧,回頭說道:「這人已經死啦!他面部痙攣,渾身發黑,好像中了一種劇毒暗器。」
  尹稚英知道敏哥哥黑夜視物,如同白晝,當然不會有錯。
  當下細聲問道:「他中了什麼暗器?」說著也俯下身去。
  岳天敏用手把那人翻了個轉身,四處一找,自言自語的道:「這人渾身並沒有傷,可是明明中了劇毒!」
  他重新細心地又檢查了一遍,依然找不出致死的原因。
  心想:「這具屍體,如果留在店中,明日不知要引起多少麻煩,不如由自己把他丟到野外去罷!」
  心念一動,連忙回頭說道:「英妹,時間不早啦,你先回房休息,這東西我把他丟到野外去,免得麻煩。」
  說著抓起屍體,雙腳一頓,人已像灰鶴般凌空飛起。
  尹稚英不等敏哥哥回來,那肯回轉,也跟著蹤身上屋。心中一直想著這人如何會無緣無故死在自己窗口?看他身著夜行衣靠,分明是有為而來,那殺死他的又是誰呢?身上,並沒傷痕,卻中了劇毒?
  她還在沉思,岳天敏竟然這麼快,已經回來啦!他催著她回房安息,自己也回轉房中。那知他這無心把一具屍體丟到野外,卻平白引起了許多仇殺,此是後話。一宿無話,第二天兩人繼續就道,中午時分,到了辰州。只見這裡商賈輻輳,往來熙攘,頗為熱鬧,兩人跑了半天,已感飢渴。
  正好橫街口上有一家酒樓,叫做望江樓,一排五間,遙對著沅江。當下就在門前下馬,順手把馬匹交給店伙照料。兩人隨意堂倌,上了樓梯,這時正當中午,樓上已是食客滿座,人聲喧嘩。恰好臨街窗口,有幾個客人已站起身來。堂倌連忙請兩人坐下,岳天敏先叫他泡上茶來,然後要了幾樣酒菜。這時忽見樓梯口又上來了一個漢子,上身青綢棉襖,下面青綢馬褲,足登薄底快靴,背負一個長形包裹,手中執著一支馬鞭,風塵滿臉,一望而知是個武林人物。才一上樓,便向全堂掃了一眼,兩道眼神就落到岳天敏和尹稚英身上,打量了一陣,早有堂倌迎著過去。說也湊巧,旁的桌上三四人一席,全擠滿啦!
  只有自己這邊,才是兩人,堂倌就帶著過來,招呼他坐下。
  岳天敏也並不在意,自顧自的和尹稚英一面喝茶,一面向街上閒眺。過了一會,看看酒菜還未送來,自己覺得內急,就匆匆起身下樓而去。酒菜來了,尹稚英轉過頭來。
  同桌那個漢子,忽地抱拳笑道:「在下海南李奎,兄台兩位,看來也是武林同道,諒非本地人氏,不知如何稱呼,仙鄉那裡?」
  這人口音極為生硬,連字眼都咬不准!
  尹稚英因人家以禮相訊,不好不理,忙道:「在下和家兄由貴州回去,道經此……」
  她地字還未出口。
  突見李奎「啊」了一聲,臉色驟變,全身顫動,突見李奎啊的向後栽倒。
  尹稚英心中一驚,這是怎麼會事?再一細瞧,只見他一陣抽搐,面色逐漸由青轉黑,人已死了過去。五官中微微沁出血來,痙攣的面部十分可怖!分明又是中了什麼毒藥暗器?任你尹稚英膽大,看到這種情形,也駭得毛骨悚然,花容失色,心頭不住的亂跳!
  敏哥哥怎麼還不回來?她急得不得了!這時滿堂食客,都被這猝然發生的事故驚叫忙亂起來,膽小的紛紛離座下樓。
  堂倌也慌了手腳,急忙奔過來,把他搭下樓去急救。
  尹稚英疑雲重重,暗想這人可能被仇家所害,但憑自己坐在一旁,竟半點也看不出痕跡,實是怪事!不由舉目四望,忽見人叢中有人一閃身下樓而去,身法極快。好似那裡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要想跟蹤下去,已是不及。卻好岳天敏小解回來,一聽樓下出了人命,他不知究竟,趕緊奔上樓來。許多食客正在七張八嘴的議論紛紛,有的說他得了急病,也有的說他中了邪。
  尹稚英一見敏哥哥回轉,就拉著他的手,悄悄的把剛才情形,說了一遍。
  岳天敏皺了皺眉,心想:「這李奎和前天瀘溪客店那人,所中劇毒,完全一樣,好像這使毒的人,一路上跟著自己,如果說是衝著自己來的,卻又不像,看來既非仇殺,又非誤會,著實透著蹊蹺。」
  口中卻道:「英弟,我們吃飽了,趕路要緊!」
  尹稚英心中會意,匆匆吃畢,會過了賬,兩人走出店門。
  尹稚英輕聲的道:「這幾天一路發生的事,你看可走衝著我們來的?」
  岳天敏沉吟著道:「我看這中間另有蹊蹺,也許最近江湖上發生了什麼事故,我們適逢其會,被人家引起誤會。英妹,我們改走水道,你看怎樣?」
  尹稚英笑道:「從這裡到岳陽,順水而下,倒比騎馬要舒服得多,敏哥哥,我們就這樣辦。」
  兩人牽著馬,邊走邊說,出了街口。
  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馬嘶,一匹青鬃馬上,端坐著一個精壯漢子,一手控著馬,一手揚著鞭,急匆匆的跑來。一限看到兩人,似乎愣了一愣,接著兩腿一夾,潑剌剌地跑出老遠,卻又回過頭來瞧了下,才策馬疾馳而去。
  尹稚英望看敏哥哥微微一笑,慢慢的向碼頭而來。
  這辰州是木材茶米辰砂吐納之口,順看沅江,北往洞庭,所以碼頭上帆檣如林,木排遙接,這一帑還有許多茶棚飯館,專門做看船上水手的生意。
  許多船家,一見岳尹兩人,像是要僱船的情形,便有二三個人迎著問道:「兩位客官要僱船,我們艙位乾淨,水腳便宜,乘我們的船吧!」
  兩人挑了一位老實的船家,講好船價,直放岳陽,當下把牲口裝入後艙,並叫船家多備馬料。
  兩人也就進入艙房,裡面隔成兩間,倒也甚為寬敞。兩邊六扇明瓦船窗,還可憑欄遠眺。
  不一會,船家買好許多糧食雜物,水手們撤了跳板,起錨開船。
  這一帶江面雖然寬闊,但進出的船隻,往來如梭,不能張帆。
  直到出了江岔子,水面漸寬,水手們扯起風篷,船行就逐漸輕快!
  尹稚英隨手支起窗戶,飽覽著江天一色的風景,只覺輕風徐來,胸懷一暢,不由回頭嬌笑著道:「知章騎馬似乘船,騎馬,那裡有乘船這樣舒服?又好遠收嵐光,近覽煙水。」正說之間,猛見後面劃出一隻梭形快艇,在水面上,迅疾如飛,緊擦著自己船身而過。隱隱聽到有人冷笑了一聲,再看那只梭艇,早已去得老遠。
  尹稚英心中一氣,披了下櫻唇,怒道:「方纔那騎馬的和這次的快艇,都好像緊緊的跟著我們,如再碰上,定要他們知道厲害。」
  岳天敏笑道:「英妹何苦為這點小事氣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看這中間多半有了誤會,如遇上事,也以忍耐為宜,把事情弄清楚了,免得再誤會下去。」
  尹稚英冷笑道:「江湖上的人,能者為強,你想弄個水落石出,到時恐怕由不得你。」
  這天中午,船從辰州出發,經橫石、大宴溪、洞庭溪,順流而下,到第二天下午,差不多走了一百多里水程。
  江面上風平浪靜,並沒有逆眼的船隻和可疑的人物,連那梭艇也沒有第二次出現過。
  太陽慢慢地落下去了,卻紅得有如火盆。
  一陣陣輕風,掀著水皮子,射起千道金蛇,萬點金鱗,蔚為奇觀!
  水面逐漸籠罩上一層輕煙薄霧,遠處已經糢糊了,暮靄蒼茫,雲天漸合!前面快到麻衣洑了,這一帶江面漸仄,水勢湍急,而且回流甚大。天越黑,地勢也越野,沿岸山陵起伏,怪石突兀,沙岸上的江葦,讓風吹得刷啦刷啦直響,因為這段路是逆流,浪打船頭,水聲嘩嘩。兩種聲響,合到了一起,更顯得淒厲!
  天色越來越黑,船也走得慢了,看來趕不上鎮頭啦。
  岳天敏就叫船家不如找個避風所在,停上一夜,等天明了再走不遲。反正船上又不愁沒有吃的,何必一定要趕上鎮去。
  船家正因逆水行舟,甚感吃力,但這種荒僻所在,不敢開口說要停船。萬一出了亂子,船家可擔當不起!現在客人自己說要停,自然求之不得。
  船,漸漸循著蘆葦,穿進了一條港岔子。
  水手們落篷下錨,升火做飯,忙亂了一陣,晚餐之後,他們辛苦一天,早就蒙頭大睡去了。
  尹稚英陪著敏哥哥,剔亮銀釭,還在低聲的閒磕牙。
  不!喁喁情話。
  夜深了,只有岸上的松濤,灘上的蘆葦,和船底的水浪,合奏著催眠之曲。
  突然,岳天敏低聲說道:「岸上來了敵人。」
  一揮手,把油盞撲滅,艙內立時變成一片漆黑。
  尹稚英隨手抓起自己的長劍,輕輕閃出艙去。
  一勾彎月、雖然也吐著清輝,但依然使人有空濛之感!
  敏哥哥早已卓然站在船頭了。夜風呎著他的長袍,益發顯得飄逸出群,氣概不凡!
  她無暇多看,一擰身,如風吹輕絮,落到敏哥哥身邊,緊靠著他站定。
  岸上,一共來了七個大漢。
  為首兩人,站在稍前,一個年約四十來歲,豹頭環眼,右手掌上,托帶一個金光燦然的流星錘,兩眼神光飽滿,想來內功極有造詣。
  另一個是瘦削臉,身材瘦小,手上捧著一柄五行輪。
  這兩人也正在打量著自己這邊。
  岳天敏遙遙拱手,朗聲的道:「在下兄弟,和諸位素未謀面,不知夤夜光臨,有何見教!」
  為首一個聞言,就回頭望著右首的瘦削臉,嘰嘰咕咕地說了幾句,瘦削臉立時也嘰嘰咕咕的回答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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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24:51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洑水三回仇仇驚夜泊 風帆一葉巾幗收孤兒

  岳天敏聽他們所說,勾稠格磔,一句也聽不懂,敢情他們所講的是什麼地方的土話?看情形那為首一個聽不懂自己的話,由瘦削臉在傳譯。
  「嘿」,「嘿」!為首人意似忿極怒極,對著自己兩人,大聲喝罵了一句。身形微晃,兩條黑影,同時落到船頭,身法極快!足才點到船板,一欺身,各掄兵刃,就分向兩人攻來!
  岳天敏因雙方語言不通,對方分明尋仇而來,正苦於無法訊問清楚,甚感為難。猛見錘若流星,業已當胸奔到,勁透錘身,內力四溢!不由心中一愣,暗想此人功力極深,當下一閃身避開來勢,口中喝道:「朋友!我們無冤無仇,到底所為何來?」
  使流星錘的那裡聽得懂他說著什麼?只知對方是在大聲吆喝,他冷笑一聲,意似不屑!飛錘才出一半就倏的收回,隨勢變招,陡從他身邊湧起一幢金霞,閃閃生光。千百個錘影,紛紛向自己要害砸到。
  這種急驟的攻勢,不但招式奇詭,變幻莫測,而且內力外透,勁風激盪,煞是凌厲!可是眼前的岳天敏今非昔比,那會把他放在眼裡?不過明明是一場誤會,對方卻硬把自己當作強仇大敵,話又說不清。這才暗運太清罡氣,護佐全身,只隨著錘勢,四面遊走,並不還手。那使流星錘的,確非等閒,一二十招過後,但覺對方在自己錘影籠罩之下,徒手遊行,竟然傷不得他分毫。而且明明擊中要害,卻又一滑而過,好似渾不覺得模樣,不由心中大吃一驚。暗想自己常聽師傅們說起,即使中原一流高手,要勝得過自己的,也為數不多。此人年事甚輕,功力之高,連師傅們怕也不過如此!他咬牙切齒,把風雷錘法,源源施出,看看對方依然氣定神閒,面露笑容。錯非對方手下留情,那能走得出四五十招?
  這時另一方面,那使五行輪的,和尹稚英卻打得異常激烈。
  但見輪影飛舞,劍氣縱橫!
  尹姑娘飛絮舞步,玄陰劍法,悉數展開,身若飛絮,劍若銀蛇。
  輕靈飄忽,使人無可捉摸,看來也略佔了上風。
  那使五行輪的,也非弱手。一柄五行輪招術精奇,變化無窮,尤其在粘鎖上的功夫,十分老到。
  尹姑娘一上來差點就吃了虧,是以粉臉通紅,劍招綿綿而出。這時雖然逼得對方守多攻少,要想勝他,也非易事。
  尹稚英不耐久戰,驀的一聲嬌叱,劍勢倏變,使出玄陰劍法的絕招「力劈五嶽」,劍如匹練般飛起。使五行輪的暗叫一聲「來得好?」右臂一圈,五行輪使盡全力向上便鎖。劍輪相接,他陡覺對方一支長劍,重逾山嶽,那裡還想鎖得住人家,連封架都感困難。
  姑娘劍招倏的由「力劈五嶽」變為「手揮五弦」。劍尖微挑,內力暴漲,一柄五行輪,直被挑震出十數丈外。劍招再變,「天仙散花」。
  只見劍尖上驀然爆出萬點瓊花,銀星繽紛,逕向對方當頭飛灑過去!
  「英妹不要傷他!」岳天敏原是無意傷敵,隨手揮灑。這時一見尹姑娘絕招出手,怕她誤傷對方,菟仇越結越深,才出聲阻止。
  但劍招出手,何等迅速!那使五行輪的兵器被震出手,已是大吃一驚,就在他微一錯愕之際,閃閃寒光,業已當頭罩下。終算岳天敏喝了一聲,尹姑娘才劍尖微偏。使五行輪的這時空著雙手,心頭一震,只好硬往橫裡閃出。說也真險,寒森森的劍氣,削著他肩頭而過。
  但在身形剛一閃動之時,劍鋒已在他左臂上劃破了一條三寸來長的血溝,血流如注,痛得他打了一個冷顫,大叫一聲,向後便倒。
  尹姑娘收回長劍,心中奇怪,暗想適才這一劍分明只是外傷,以對方功力,怎會栽倒地上,爬不起來?
  再一細瞧,只見他全身痙攣,臉色逐漸由青轉紫,只一瞬功夫,就僵屈著一動也不動了。那使流星錘的突然一聲怒吼,捨了岳天敏,飛身過來,左手一撈,夾起屍體,蹤身上岸。
  岳天敏搖頭歎道:「英妹,你這一失手傷人,我們無緣無故的又結下了強敵。」
  尹稚英臉露憤怒,一雙秀目睜得大大的似乎在向四下搜索。聞言搖頭道:「敏哥哥,那人不是我殺的,他不過手臂上中了我一劍,傷得並不重,看他死時的情形,全身抽搐,分明又是中了劇毒,和前幾次完全一樣。」
  岳天敏方要答話,猛聽岸上傳來一陣吆喝,接著響起金鐵擊撞之聲。
  連忙一拉尹稚英玉手,悄聲的道:「英妹快隨我來!」
  說著雙足一頓,人像大鵬搏天,凌空飛起,輕悄悄的落入一株高大松樹之上。
  兩人掩住身形,縱目一瞧,荒地上來了二十多個一包青布勁裝的壯漢,手中各使著單刀鐵尺,和方才站在岸上的五人,亂烘烘的打在一起。那使流星錘的,正力敵著一個矮老頭,和一個中年漢子,毫無遜色。
  手中流星錘縱橫掄擊,一個個金色錘影,漫天飛舞,直如千百顆金丸,此起彼落,耀眼生花,呼呼有聲。凌厲得有如疾風暴雨,銳不可當!
  矮老頭使的是一根旱煙管,招招帶著嘯聲,內力也自不差,而且點點桿影,都是朝對方週身死穴下手,十分狠毒。
  中年漢子使一柄鋸齒刀,翻翻滾滾,刀法純熟,功夫似乎比矮老頭還強。左手還不時覷機從刀光中隔空劈出,看來似足一種陰勁的掌風。
  尹稚英依著岳天敏,低低的道:「敏哥哥,你瞧,那人使的好像是排教中的五陰掌。」
  她話聲未竭,那矮老頭突然旱煙管一揮,遞出三招凌厲絕倫的攻勢,卻抽身急退。
  使流星錘的冷笑一聲,金錘猝然飛出,疾若流星追擊過去。
  卻被使鋸齒刀的擋了一招,左手五陰掌趁機劈出。
  矮老頭才退出半步,便旋身再進。左手連揚,一大把飛釘,挾起嗤嗤尖風,像飛蝗般灑出。緊接著暴喝一聲,鐵煙管又急如雨點般點去!這幾下快如電閃,鋸齒刀,五陰掌,漫天暗器,鐵煙管一齊集中,差不多同時打到。
  「哦!他們果然是排教中人,這矮老頭使的是五鬼釘!」尹稚英在敏哥哥耳朵旁,輕聲的叫著。
  岳天敏也回頭咐著她耳邊道:「這三個人身手都不凡,你耐心點看下去,還有熱鬧哩!」
  果然!那使流星錘的好像極為憤怒,氣得哇哇大叫。左手猛的沉腕運勁,對著使鋸齒刀的遙空劈出,掌風出手,隨著有一股強猛無比的潛力,排山倒海般衝撞過去。站在老遠,還可聽到隱隱的風雷之聲!
  他左掌才出,右腕一震,流星錘化作一幢金霞,由他身旁湧起,金光繚繞,把週身護個風雨不透。
  只聞一片鏗鏘之聲,丁丁不絕,那些五鬼釘,俱被他點點錘影,磕飛出去。時說遲,那時快!他倏的長身一掠,無數金星,驟然間跟著他凌空直起。像千百顆隕星,逕向矮老頭及使鋸齒刀的兜頭罩下。
  矮老頭瞥見他凌空躍起,兩人一時來不及聯手迎敵。對方那一幢金影,萬顆金星已疾若奔雷的當頭襲到。不由心頭一震,那敢用短煙管去硬接這種凌厲之勢?連忙一個仰身平射,向後倒退出去一丈開外,才算躲過來勢,腳方落地。猛聽一聲淒厲的慘叫,自己請來的幫手鬼齒無敵林香主已口噴鮮血,猝然倒地。
  看來傷勢不輕,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原來那使鋸齒刀的一刀遞出之後,左手五陰掌,也使足十分勁力,隔空出手。不料對方百忙中居然也運起全力,迎著硬接。起先他還暗自得意,心想:「小予,真是活膩了,你那知五陰掌厲害?」
  五陰掌的陰柔之勁,和對方裂石碎碑的陽剛掌風才一接觸,便覺風雷隱隱,力道奇猛。不但對方內力勝過自己,抑且這種掌風,分明是聞名海內的風雷掌,正是自己五陰掌的剋星。他久經大敵,覺得不對,立時猛吸丹田真氣,把擊出的力道,硬生生地收了回來。終算見機的快,迅疾後躍,還被震退了兩步。試一運氣,並未受傷,才放下了心。就在他試運真氣,略一停頓時,對方已凌空擊來,等他警覺,一片金影已向頭頂罩落。急忙舉刀一撩,疾化「雲霧迷山」,堪堪護住頂門。那料對方錘勢一沉,千百顆流星,突然爆開。一時左右前後,四面八方,儘是錘影。他目迷五色,那裡還來得及封架?一個疏神,右肋骨上砰的著了一下,眼前一黑,立時栽倒。
  使流星錘的擊退兩個強敵,似乎也耗盡真力,上身直晃。猛的喝了聲「嗨!」
  那五個下手,還在和二十多個敵人殺得難解難分,這時紛紛跳出圈外。從地上架起一個屍體,跟著就走。
  矮老頭扶起林香主,見他臉如金紙,雙目緊閉,忙從身邊掏出藥丸,塞入他口中。接著一揮手,二十幾個勁裝大漢,已有半數掛了彩,大家垂頭喪氣的架起林香主,也穿林而去。一霎時,空蕩蕩地恢復了荒野原始的靜寂,松風如濤,蘆葦蕭蕭!
  兩人蹤身下樹,尹稚英挽住他的臂膀,偏著頭道:「敏哥哥,那使流星錘的,招式十分怪異!」
  岳天敏踏著衰草,點頭道:「看他所使招法,不像中原武林的路數,尤其那一掌,隱隱挾著風雷之聲!」
  「風雷掌!碧落宮的風雷掌!」尹稚英猛然想起海南碧落宮,不由驚叫起來。
  「碧落宮的人,也到中原來了?難怪他們的話,一句也聽不懂。那使五行輪的,這次傷在我們手中,這個誤會可越結越深了,今後我們得小心點才是!」
  尹稚英嗤的笑道:「像你這樣膽小,還要在江湖上走動?」
  兩人走近岸邊,輕輕一躍,已上了船艙。船老大和四個水手,早被先前這一陣打鬥,驚醒過來,大家躲在艙下,不敢出聲。後來打鬥之聲漸歇,看到兩個客人回來,從岸上只一蹤,便到了船上,連船身都不晃一晃。才知這兩個年輕客人,竟是有大本領的,大家才敢鑽出身來。
  岳天敏只說方才來的乃是大伙強盜,已被自己兄弟兩人打退,吩咐他們回艙安歇,不許聲張,船家自然唯唯答應。
  翌晨,他們從麻衣洑出發,啟碇東行,經夷望溪,鄭家驛,船過桃花源,還特地去遊覽了這名聞千古的世外幽境。一連又行了兩天水程。這日中午,船駛進了白洋河,這裡江面極闊。水天相接,青山隱隱。
  岳天敏,尹稚英並肩立在船頭上,指點著波光雲影,長天一色。正覺得胸襟如滌,心曠神怡。
  忽見從遠處駛來一隻風船,船身極大,從下游往上游雖是逆水偏風,卻走得異常迅速!
  尹稚英在江湖上走得久了,經驗較多,眼看這寬的江面,對方那隻大船,偏是破風衝浪,走對了頭,朝著自己這邊開來。
  「尋虋的來了!」
  她心念一動,忙向岳天敏道:「敏哥哥,這船不懷好意呢?」
  前面那條船,越駛越近了,船頭上還安著香陣,(香陣是香案法器之類)兩邊站著十幾個大漢,全是穿著短衣襟,小打扮,這時吱吱的連發胡哨。船家一眼瞧到了對方船頭的香陣,直嚇得沒命的轉舵。
  但順風順水,何等快速!兩下裡是越凌越近,眼看著就快要撞上了。船家可慌了手腳,飛奔到船頭,還想用篙桿點開來船,免得撞上。
  對方船上的大漢,橫眉一豎喝道:「你瞎了眼睛,居然想動篙桿?」
  船家一害怕,果然長畏縮縮的不敢動手。
  岳天敏看對方大船是有意想把自己這條船撞沉。雖然不知是否衝著自己來?還是和船家往日有怨?
  但對方船上這班人,個個目露凶睛,分明不是善良之輩。這時危機緊迫,險到萬分。兩條船相距不過只有數丈了!
  船家水手,雖全會水,可是船撞散了,他們的生家性命,全在這上,那能活得?但對方來頭太大了,得罪了他們,就是保得住船,這江面上的飯,也無法再吃。但人在生死關頭,誰都會橫上了心。水手們手捋竹篙,站在船舷上,非要點開來船不可!風船如飛的欺過來。大漢們凶神惡煞般大聲吆喝,紛紛掣出兵刃十準備行兇?
  岳天敏微微冷笑,雙掌覷準來船,平胸徐徐推出。說時遲,那時快!兩條船看看已要撞上了。突然那條風船船頭,好像被萬斤巨石猛力一壓似的,嘩啦啦,船頭直往下沉。後面的衝力,抬得船尾朝天,全身直豎。又是嘩啦啦一陣巨響,浪花四飛,偌大一隻船,就順著水勢,倒退了八九丈,船身打著橫,還在搖晃不停!
  站在船頭的十幾個大漢,就在船身直豎的時候,只覺眼前銀絲閃動,厲聲驚叫著紛紛跌落水去。
  這是尹姑娘瞧不慣他們的橫眉豎眼,每人賞了一支玄陰針。
  船家,水手,眼睜睜的發了愣,這真是奇跡!要碰上的船,竟會自己退出去,打了橫?喔!啊!原來自己船上這兩位客人,是會仙法的。
  湘西風俗迷信,船家認為岳尹兩人都會法術呢?
  接著船老大卻又愁眉苦臉的道:「兩位客官,那艘船是王三爺子的,今天擺著香陣出來,敢情又是找什麼人的晦氣,他們在這一帶,誰都不敢招惹的。小老兒這條船碰巧對上了迴避不及,招下大禍,幸虧兩位都是好本領,才保了一船性命。可是王三爺子手下,人多眾勢,王三爺子聽說前幾天被人殺死了,他老婆更是出了名的母老虎,慣用煞手傷人,(煞手和點穴極相類似,是排教中的一種密技,按季節時辰,點人穴道,中了人身,當時不覺,要過了若干日子,才會傷發致死,時日遲早不等,技之精者,能夠至半年以上,方使畢命,而無救藥。)比她男人還要凶橫,這一犯了他們豈肯甘休……」
  船家嘮嘮叨叨的還沒說完,那風船上這時從艙中走出一個中年漢子,向船頭一站,扯開破鑼般嗓子,喝道:「兩個小狗聽著,咱橫江鼠奉王三師娘之命,著你們去烏鴉嘴,作個了斷,要是半路上妄想逃跑,可沒那麼容易!」
  這下是擺明了衝著自己來啦!
  尹稚英柳眉倒豎,叱道,「鼠輩,你瞎了眼睛,別說烏鴉嘴,白鴉嘴,就是龍潭虎穴,你家公子爺也要踹他個平地。」
  橫江鼠臉色驟變,怒道:「小子!你死在眼前,還敢嘴強?」
  尹姑娘一聲嬌叱:「鼠輩,你把招子留下!」
  玉手輕揚,兩縷銀絲一閃,橫江鼠陡的一聲狂叫,雙手捧著腦袋,滿地亂滾!
  尹稚英回頭對岳天敏道:「敏哥哥,人家既然劃下道來,咱們就走一趟,那王三寡婦如果真是十惡不赦之人,也趁此為地方除害。」接著回頭對船家道:「老大,你船就靠到那邊岸上去好了,我們去去就回。」說著叫了聲「走」!雙腳一點,人已凌空飛起,直向風船上落去。
  兩條船少說也有五丈遠近,只見她身若飛燕,掠身之勢,早到了船上。直看得兩邊水手,個個咋舌!
  岳天敏一看英妹妹已然飛上風船,怕她有失,也就雙足微晃,憑空飛去。他去得更是迅速,根本誰都沒看清楚,已到了尹稚英身邊。這裡船家依著吩咐,自去靠岸不提。
  卻說岳尹兩人,上了風船,就吩咐他你立即向烏鴉嘴駛去。船上水手,這時已給兩人鎮住了,誰敢說個不字?何況本來就為攔劫他們而來,當下就轉舵揚帆,直向烏鴉嘴而去。
  烏鴉嘴,原是白洋河上一處荒僻的港彎。江水拍岸,草長沒脛,白楊枯柳,益增蕭索!風船靠灘之後,兩人蹤身上岸,走了一段,只見樹林邊已有一大堆人先在,敢情就是王三寡婦的黨羽。一株大樹下面,端坐著兩個婦人。一個約摸三十上下,濃眉大眼,滿臉油光的矮胖婦人,穿著一身縞素,大約就是王三寡婦了。另一個年約六十開外,滿頭白髮盤結在一處,一臉縐紋,骨瘦如柴。
  老婦人的身邊,站著一個十二、二歲的小女孩,生得十分秀美伶俐。短髮齊肩,臉如蘋果,一雙黑白分明的小眼,骨碌碌的望著自己兩人。這三人的身後,參參差差的站了十來個一色短衣襟的壯漢,手上單刀鐵尺,挺胸凸肚,如臨大敵!
  岳天敏尹稚英兩人,來到臨近,首先由岳天敏朗聲說道:「在下兄弟兩人,道經貴地,和諸位素無怨隙,不知半途上相邀來此,有何見教?」
  王三寡婦聞言濃眉一豎,厲聲喝道:「小狗不是明知故問嗎?湘西三英和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怨,一夜之間,連殺姜天中和我們王三爺子,還有十幾個弟兄,無一僥免。前天林香主苗老大向你們評理,又暗伏高手,黑夜突擊,林香主重傷致死。今日是你們二個小狗的死日到了,還不束手就縛,聽候老娘發落。」
  岳天敏聽得心頭一怔,原來果然引起了極大誤會。當下微一沉吟,抱拳說道:「大嫂可別誤會,在下崑崙門下,此次途經貴地,和湘西三英,素不相識,那會出手傷人?其中恐另有別情,還講大嫂明察。」
  王三寡婦冷笑道:「小狗倒推得乾淨,老娘可不管你崑崙峨嵋,是仇人也罷,不是仇人也罷。今天既然來了烏鴉嘴,老娘寧可錯殺一百,不能放過一個,你就拿命來!」她仇人相對,越說越凶,眼露獰惡。倏的伸出右掌,向岳天敏胸口按到。
  她一出手就使出最歹毒的煞手,滿以為這種年輕小伙子,功力再強,也經不起這一掌。那知對方竟是毫不戒備,一掌端端正正的按上對方胸口。手掌所觸,陡覺虛飄飄的似有一層無形氣體,不著實際。
  再看那少年含笑而立,若無其事。
  她心頭一震,知道遇上了高手,但此時如何下台?不由觸發凶心,暗暗咬牙,把心一橫,勁運掌心,全力重按上去,排教中的煞手雖然厲害,那能和玄門正宗的太清罡氣相提並論?這時如要傷她,真是易如反掌,不過岳天敏因事起誤會,對方為大報仇心切,情有可原,才沒還手。無非想她知難而退罷了!
  正當此時,忽聽一陣桀桀怪笑,聲如夜梟!那白髮老嫗,膢著腰,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滿臉縐紋中陡的綠光暴射:「徒兒,你真不長眼睛,這娃娃,瞧不出還會混元氣功?快退下來!讓我老太婆來會會高人。」
  王三寡婦煞手無功,聞言趕緊往後躍退。
  岳天敏抱拳說道:「大嫂子,在下掬誠相告,冤有頭,債有主,你殺夫之仇,另有其人,不可誤會。」
  「小娃兒不必多說,你受得了我老太婆一掌,天大怨仇,一筆勾銷。」白髮老嫗不見她邁步,已掠近身前。
  岳天敏躬身道:「老婆婆吩咐,在下自當遵命,不知老婆婆如何稱呼,可否見告?」
  「且慢?」突然尹稚英從旁插進口來,她瞧著王三寡婦,向岳天敏道:「敏哥哥,這位老婆婆說過只要你受得了她一掌,天大的怨仇一筆勾銷,這話不知那位王三大嫂子可曾同意?」
  白髮老嫗綠陰陰的眼光,掃了尹稚英一眼,又是一陣桀桀怪笑。厲聲的道:「排教三長老的刁太婆,說出話來誰敢違拗?只要小娃兒受得住我一掌,王老三就算白死。」
  尹稚英一聽對方竟是排教三長老中除惡出名的刁太婆,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她以煞手名震長江,端的非同小可!不由芳心一震,粉臉驟然失色。這……敏哥哥功力雖高,若要硬受這魔頭一掌,怕也……她正想開口。
  岳天敏已知她的心思,忙道:「英弟,既然刁太婆劃下道來,不要說一掌,縱使三掌,愚兄也得勉強承受。」
  刁太婆縐臉上露出獰笑,尖聲喝道:「小娃兒,好狂的口氣,你接住了!」右掌猝然隨聲而出,電光石火般拍來。
  岳天敏罡氣護身,淵停嶽峙,大大方方的接了她一掌。
  不但依然含笑而立,卻連長袍都沒飄動一下。這真大出刁太婆意料之外,自己的煞手,即使武林一流高手,也不敢這樣挺著胸膛硬挨。這小娃兒敢情會使邪法?
  刁太婆老臉驟紅,怪聲笑道:「小娃兒果然有點門道,你敢開口接我一掌嗎?」
  尹稚英在旁冷笑一聲道:「刁太婆,我哥哥不是已受了你一掌嗎?」
  刁太婆怒目瞪了她一眼。
  岳天敏道:「刁太婆儘管賜招。」
  他話才出口,刁太婆出手如風,砰砰又是兩掌。這兩掌她用盡生平之力,暗下殺手。第三掌才一接觸,好像對方從重衣之中,透出一股無形真氣,向外輕輕一彈。只不過那麼輕輕一彈,刁太婆立覺全身一震,身不由己的被震退了兩步。在她來說,數十年還是第一次遭受挫折。對方功力,分明勝過自己太多,心中一愣,回頭向王三寡婦喝聲:「徒兒,跟我走!」走字才出口,猛的一個旋身,左手覷準尹稚英虛空拍出!夜梟般的聲音,厲叫著:「你也吃我一掌。」
  尹稚英猝不及防,一股陰勁的掌風,業已襲到。
  她不敢硬對,匆忙中使出飛絮舞步,輕輕一滑,堪堪卸去掌風,人卻踉蹌的被帶出了兩三步。這不過是電光石火般轉瞬之事。
  岳天敏見她如此陰險,不由勃然大怒,左手一揮,太清罡氣陡然暴漲,直向刁太婆身後劈去。含憤出手,威勢自然非同小可!
  刁太婆反手出掌,人已到了一丈開外,陡覺背後一股無形勁風,漫天澈地捲來。壓力之強,無可比擬。那裡還來得及躲閃,身子已被滾滾而來的勁風捲起,砰的一聲,直摔出七八丈遠。終算她內功精深,厲叫一聲,如飛而去。這下直把在場的人,驚駭得不知所云,豕突狼奔,紛紛逃命,一霎時走得一個不剩。
  「英妹,你受了傷沒有?」岳天敏一掌出手,回頭急問著英妹妹。
  尹稚英嬌笑著道:「沒有,這老乞婆當真陰險!你這一掌也夠她受啦!」
  她驀一回頭,雙眉一縐,又道:「敏哥哥,那船上一班水手,都逃光啦!你會不會搖船?」
  岳天敏一瞧,果然只剩了一隻空船,那有半個人影?不由搖頭道:「我可從沒搖過船,不過,不會也得搖呀!」
  兩人邊說邊走,忽見樹林中遮遮掩掩的藏著一個人影,行動十分鬼祟。
  岳天敏心中一動,暗想這人如果不是刁太婆黨羽,便是暗中跟隨而已,屢次放毒之人。他不動聲色,猛的雙足一點,八步趕蟾,身子像箭一樣激射過去!一把把那人如抓小雞般抓了出來。
  尹稚英看清原來方才站在刁太婆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子。
  這時已嚇得臉無人色,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下,只管叩頭,口中連城兩位公子饒命!
  尹稚英見她秀美伶俐,心中十分不忍,連忙伸手把她拉了起來,笑道:「你不要害怕,我們決不難為你的,不過,他們大夥兒都走了,你躲在林中,怎不逃跑?」
  小女孩手給人家握住,不由滿臉緋紅。
  她自隨著刁太婆以來,因為人聰明,平日雖然還能得到一點看重。但刁太婆行為乖張,稍有不合,便橫遭打罵,生性又極殘忍,心毒手辣,不講情理,她每日忍苦含辛,提心吊膽。如今給尹稚英溫和的一問,畏意漸袪,想到傷心之處,竟自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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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25:57 |只看該作者
  尹稚英先前見她相貌清秀,已是喜愛,這時見她哭得傷心,越發憐惜。忙拉著她手,溫言撫慰道:「小姑娘,有話好好的說,不要哭啦!你叫什麼名字,家在那裡?」
  小女孩一面拭淚,一面嗚咽著道:「我姓雲,名叫鳳兒,父親是做官的,那是五年前的端午節,我才七歲,跟隨著父母,經過洞庭湖,湖上在劃著花船,十分熱鬧,我一時不小心,失足掉入湖中。後來被刁太婆救起,就收我做了徒弟,每日除服侍她做點事以外,就跟她練武。只是她性情十分暴躁,稍不合意,便遭打罵,自己身上,時常被她打得體無完膚。日前師姐王三娘子忽來哭求,說她丈夫被人殺死了,要刁太婆替她報仇,接著就帶了我一起前來。我因偷看兩位公子面目和氣,不像壞人,武功又高,一出手就把王三娘刁太婆打敗,這才趁大家忙亂逃命之時,偷偷的躲在林中,另想法子逃走,慢慢的去找尋父母。兩位公子就可憐可憐我苦命女孩,帶我離開此地,便感激不盡了。」說著隨又跪了下去,叩頭不止。
  尹稚英緊拉著她手笑道:「我們原是路過此地,帶你離開,自無不可,你且起來。」
  雲鳳兒一聽這位公子肯帶自己同行,心中一喜,連忙依言站將起來。但一個小姑娘家,自己的手,老是給人家年青公子握著不放,總有點不好意思。可又不敢縮回來,一時漲紅著臉,十分尷尬。
  尹稚英看他蘋果似的蛋臉,滿頰緋紅,低著頭兒,連正眼都不敢看自己。又像畏怯,又是羞澀的模樣,心中會意,不由輕聲笑道:「小姑娘,你不要害羞,我也是女的,行走江湖,女扮男裝可多著呢!在路上你叫我尹叔叔,叫他岳叔叔就得啦!」鳳兒大眼睛眨了一眨,向尹稚英仔細打量了一陣,果然像個女的。
  她靈機一動,噗的又跪了下去,說道:「姑姑,鳳兒流落江湖,無依無靠,你就收我做個徒兒罷!」
  說著又叩起頭來。
  尹稚英笑道:「我們年紀輕輕,才在江湖上走動,那能就收徒兒,你暫時踉我們同行,慢慢的打聽父母下落,才是道理。」
  鳳兒又道:「我當時失足落水,年齡太幼,連父親叫什麼名字,家在那裡,都不知道,一時那裡去找?況且江湖上壞人又多,自己好不容易才離開了惡人,如果沒有一點本領,再落入壞人手裡,有誰來救?所以只有哀求姑姑,收為弟子,隨在姑姑身側,赴湯蹈火,均所不辭。要是姑姑不願收我做徒兒,就做個丫頭使女,總該可以?鳳兒打定主意,寧死也要跟著姑姑你了。」說著又流下淚來。
  岳天敏也因鳳兒清秀穎慧,引人憐愛,又說得十分淒楚,不由笑道:「英妹!她所說也是實情,你就收個記名弟子,傳點本領給他,有什麼不可?」
  鳳兒一聽有人說情,更是賴著不肯起來,非要拜師不可。
  尹稚英望著岳天敏笑道:「鳳兒跟我自然沒有問題,這個記名弟子,卻非你收不可。」說著回頭對鳳兒道:「岳叔叔在崑崙派中輩份甚高,這是你的造化,還不過去叩頭!」
  鳳兒果然喜孜孜的又向岳天敏叩了幾個頭,口稱師傅。
  岳天敏急得連叫:「好啦!好啦!你還是叫我岳叔叔的好,師傅,師傅,多難聽。」
  鳳兒立起身來,依著尹稚英身側,宛如小鳥依人,說道:「反正你們兩個都是我師傅,都要教我本領。」
  尹稚英正色道:「鳳兒,岳叔叔雖然答應收你作個記名弟子,從今以後,你須聽話才是!還有,在路上叫著師傅,確實不好聽,仍是叫叔叔的好,你可記住了。」
  鳳兒連忙肅容答道:「弟子蒙兩位師傅收錄,今後一定聽師傅的話,決不有負成全之恩。」
  她眼圈兒微紅,更是楚楚動人!
  尹稚英越發憐喜,就道:「好啦!我們也該走了。」
  岳天敏、尹稚英帶著雲鳳兄,上了風船。幸虧鳳兒跟隨刁太婆,常在水上來往,還會使帆。
  岳天敏尹稚英兩人,雖然從沒劃過船,但仗著內功精深,撥上一槳,撐上一篙,也使得船在水上,飛行如葥。不消片刻,便到了自己停船所在。船家一見兩人安然回轉,還帶了一個小女孩,心中有點奇怪。
  尹稚英只說是自己的侄女兒,帶她去岳陽玩的。其實船家早已知道這兩位公子,本領大得出奇。江湖上的事情,形形式式,那敢多問?船從白洋河啟碇,過陬市、斗姆、常德,已經折入洞庭湖的支流,在船上非止一日,這天到了羅家洲。突見從下游水面上,駛來一條船隻,乘風破浪,迎面而來。
  不多一會,船已駛近,船頭上站著一位四十左右同字臉的漢子,高聲問道:「船上可是從辰州來的岳少俠?」
  岳天敏尹稚英聞聲正要答話,卻見雲鳳兒臉色驟變,顫聲的道:「兩位師傅,這來人是排教總舵舵主,人稱喪門旛閔長慶的。」
  岳天敏微微一笑,飄身出去,抱拳笑道:「在下正是崑崙岳天敏,尊駕素昧平生,未悉有何見教?」
  閔舵主一見對方竟然是一個十七八歲的俊美書生,不由臉上微露驚訝。略一打量,連忙抱拳拱手說道:「兄弟排教總舵閔長慶便是,頃奉敝教獨孤長老之命,前來迎駕,想請兩位少俠,辱臨君山敝舵一敘,現有名帖一紙,謹代呈遞。」說畢,取出一張大紅帖子,雙手一舉。
  只因雙方船隻,相隔兩三丈遠近,他要待兩船靠近,才能遞過。
  岳天敏俊臉微含笑容,說道:「貴教長老獨孤前輩,在下久所欽遲!既蒙寵召,自當趨謁,有勞閔舵主遠來,在下實不敢當。」說著右手向前微微一招。
  說也奇怪,那張大紅名帖,突然從閔長慶手中掙脫,晃悠悠的飛向岳天敏手中。
  喪門旛閔長慶,在長江上下流也算是一號頂尖人物,排教中大小事情,平日裡全由他全權處理。這次因瀘溪分舵的姜天申王老三和幾名弟兄都遭人殺害,總舵得報之後,派出去接應的鬼齒無敵林羽,也受了重傷回來,接著又聽說連刁太婆親自出手都遭到挫折。這才震驚了獨孤長老,就派閔長慶親來投帖,順便先踩踩虛實,到底對方是如何厲害人物?
  閔長慶手中名帖,突然向對方手上自行投到,這一手真叫喪門旛目瞪口呆。暗想自己也算見過許多場面,會過許多高手,這名帖自動飛過去的功夫,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岳天敏看過名帖,朗聲笑道:「敬煩閔舵主拜上貴長老,容在下船到岳陽之後,自當專程趨拜。」
  說罷連連拱手。
  閔長慶也拱手答道:「岳少俠吩咐,那末就在君山敝舵,恭候俠駕,兄弟告辭了。」來船船頭一轉,立刻鼓槳而去。
  岳天敏回入船艙,尹稚英看到名帖上端端正正寫著「獨孤峰」三字,不由黛眉微蹙,咦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獨孤峰,他不是多年不問外事了嗎?怎麼這次卻由他出面?」
  她抬頭望著岳天敏道:「敏哥哥,你答應去他們君山總舵?這獨孤長老,可不容易對付呢!」
  她從幼闖蕩江湖,知道這獨孤峰乃是排教中的首席長老,年逾九旬,在江湖上不但輩份甚高,而且武功已入化境。如果對方不重視這檔事,決不會由他出面。敏哥哥功力再高,和獨孤老抗力,恐怕還未必就能闖得過。何況人家總舵上,難保不有別的高手,她芳心焦慮,現之於色。
  岳天敏淡淡一笑,說道:「前幾天刁太婆,王三寡婦不是說我們殺了什麼湘西三英的老二老三嗎?我想這檔事如果不弄個水落石出,這筆賬就永遠掛在我們頭上。此次他們既然出面邀約,正好前去說說清楚,免得老是糾纏不休。獨孤峰雖然厲害,我自信還可勉強應付。不過……英妹,我想到時你和鳳兒最好就在客店中等候,不去為宜。」











第16章 巧笑現芳蹤仙孤玉面 長虹寒敵膽獅子搖頭

  尹稚英櫻唇一噘,嗔道:「你去,我自然也去,鳳兒由我照顧就是。」
  岳天敏雖然還想勸阻,但知她脾氣,就不好再說。
  第二天未牌時候,船已到了岳陽。靠岸之後,岳天敏付過船資,又給了一錠銀子小賬,才和尹稚英帶了鳳兒,捨舟登陸。
  岳陽乃是個大地方,商賈輻輳,街道熱鬧,三人牽著馬匹,找了家旅店落腳。盥洗甫畢,店伙卻匆匆進來,一臉惶恐的向岳天敏連連打拱,口中說道:「岳爺原來是馬香主的朋友,小的有眼無珠,岳爺多多原諒。」
  岳天敏給他沒頭沒腦一說,心中甚是奇怪,不由問道:「夥計,你說什麼馬香主?」
  那店伙結結已巴的又道:「是!是!岳爺,馬香主聽說你老來啦,他已在店中等候。」
  岳天敏愣道:「馬香主可是君山來的?」
  店伙笑道:「正是,正是,馬香主是總壇上的大香主,不是和你老有交情,那會親自前來?」
  岳天敏點頭應了一聲,就和尹稚英略一收拾,佩了長劍,攜著鳳兒迎將出來。
  店伙早就叫道:「馬香主,岳爺出來啦。」
  一個臉貌白皙的中年漢子,一見岳尹兩人,連忙上前抱拳說道:「兄弟馬子安,奉敝教獨孤長老之囑,前來迎迓兩位俠駕,小船已在碼頭伺候,兩位是否立即前往?」
  店伙一聽這兩位客人,竟然還是排教長老的貴賓,馬香主不過是迎迓之人罷了。
  這一下真是吃驚非小!要知長江上下游凡是木排所經之處,均是排教的勢力範圍,講到聲勢,可真還遠勝過皇帝老子。
  排教一個香主,在這一帶,已是了不得的人物,這兩個年青書生,竟是長老的貴賓,大概來頭不小。
  岳天敏見馬子安氣宇軒昂,人也溫和有禮,趕緊抱拳回禮,一面笑道:「在下兄弟,久仰馬香主大名,實是幸會,既蒙獨孤前輩見召,就煩馬兄引路便了。」
  馬子安聞言大喜,四人出了客店,走不多遠,就到了碼頭。只見一路上短衣襟的壯漢,見著馬子安都行禮甚恭。馬子安只略一頷首,逕引著三人下了一條十分精緻的小船,立即向君山駛去。一路上馬子安極為豪爽,和岳天敏談得十分投機。
  尹稚英卻只和鳳兒指點著嵐光煙水,沙鷗飛鶩。船行了約有半個時辰,駛進君山腳下的一處港灣。
  靠岸之後,水手放下跳板。馬子安讓岳尹等三人走在前面,魚貫登陸。
  早見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和另一個精幹漢子迎著過來。
  閔長慶上前一步,哈哈大笑道:「兩位少俠,果是信人,兄弟已恭候多時了。」
  岳天敏尹稚英兩人趨前答禮,口中連說不敢。一面經閔長慶介紹,才知他身邊的精幹漢子,也是排教總舵的香主,叫做任壽。大家互說了幾句久仰之類的客氣話,閔長慶就肅客同行。埠頭邊不少緊身衣靠的漢子,緊盯著岳尹等三人,瞧個不停,心頭可著實納罕。聽弟兄們傳說,今日來的是自己教中極厲害的對頭,連三長老之一的刁太婆都鎩羽而歸。可是來人卻是文縐縐的雛兒,還帶著個小女孩,看模樣像是遊山玩水的相公,那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閔長慶等三人,陪著岳尹兩人,邊談邊走。
  岳天敏略一顧盼,只見一條黃泥鋪成大道,兩邊都是參天松柏,蒼翠欲滴。走了一陣,前面已是一大片廣場,中間建著一座高大莊院,巍然獨峙。四面卻圍著兩丈多高的圍牆,似乎略帶一點譎秘氣氛。
  院落後面,是一座小山,種著千竿修篁。穿過廣場,莊院門前站著八個勁裝壯漢,腰跨單刀,極恭敬的相與為禮。進入大門,四面高牆圍著大天井,正中是一所寬敞的大廳。這時廳上並非站著三人,中間一個年約七旬開外,身材高瘦,頦下留著一把山羊鬍子。左邊一個是腰身微彎的矮小老頭,年齡至少也在六旬以上。右邊站著的正是在白洋河會過的刁太婆。一臉獰惡,瞧到雲鳳兒跟著岳尹兩人同來,不由目射凶光,狠狠的盯了她一眼。直看得鳳兒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混身哆嗦。三人身後還站著在麻衣洑見過那個鐵煙管的矮老頭,和王三寡婦。另外左邊上首,坐著一個五十開外的禿頭紅面老者,巍然高踞,並沒有立起身來。看到自己等人,恍如不見!
  岳天敏略一打量,已知中間這三人就是排教三長老了。
  當中一個是獨孤峰,右邊是刁太婆,那末左邊該是向老爹。當即趨前兩步,拱手長揖,朗聲說道:「在下崑崙岳天敏和義弟尹稚英,路經貴地,蒙長老寵召,不知有何教誨?」
  獨孤長老瞧著面前如珠樹臨風的兩位少年,英華內斂,瑩光照人,微微一怔,含笑說道:「兩位俠駕賁臨,老朽無任光寵,且請坐下好談。」
  岳尹兩人謝過之後,賓主都落了座,莊丁端上茶來。
  獨孤長老神目如電,精光熠熠地望著兩人,首先開口:「兩位少俠由湘西東行,一路上大獻身手,對敝教門下,頗多誅殺。老朽據報,至感驚奇,因崑崙和敝教淵源極深,百年來一直保持友善,少俠行道江湖,斷不會無故尋釁。也許老朽多年不問教務,御下不嚴,教了有人作了不齒江湖之事,激怒少俠,仗義出手?聽說俠駕經過洞庭,這才邀請前來,請少俠直言見示才好。」
  岳天敏一聽,愕然良久,自己等一路東來,果然發生了許多事故。而且這些賬,都上到了自己頭上。岳天敏當下正色答道:「老前輩所說之事,使在下十分驚異,愚兄弟和貴教門下,從無深仇大怨,怎會無故殺傷多人?只是由貴州東來路上,確實發生了許多疑問,不時有人追蹤、下毒、暗算、偷襲。在下也料想此中定有緣故,或者湊巧誤會,但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故?前幾日貴教門下的王三嫂子,率眾尋仇,說在下兄弟一晚之間,殺死多人,在下雖再三解釋,誤會未泯,而且此事究竟如何發生,也沒有明白見告。老前輩望重江湖,定可明察是非,不知能否把湘西道上所發生之事,詳為示知,俾在下兄弟有個申辯機會。」
  王三寡婦聞言,哭罵道:「小賊!你殺害我丈夫,還故作不知,推得一乾二淨,我今天和你拼了。」
  猛的竄出身來,要向岳天敏撲去!
  早被身邊的馬子安一把將她攔住,低聲喝道:「王嫂子不可魯莽!」
  王三寡婦抬頭一瞧,獨孤長老面色鐵青,白眉一豎,只嚇得連連後退,噤若寒蟬。
  獨孤長老聽完岳天敏所說,微微的點了點頭,回頭對身後那個使鐵煙管的婑老頭道:「苗老大,你且把當日瀘溪分舵之事,再說一遍。」
  苗老人應了一聲「是」,他看著岳尹兩人,伸頸嚥了兩口唾涎,才道:「這是今年新正初四,弟子因事去了辰州,第二天有一個分舵弟兄,氣急敗壞的趕來,說舵中出了大亂子,姜老二、王老三,和在舵中的十幾個弟兄,全被殺死了。弟子當日就趕回去料理善後,一面細想我兄弟三人,並無深仇大怨之人,會下此毒手,當下就派了許多弟兄,分頭查訪近日內可有江湖人物過境。據查當日在瀘溪一帶,除了有一批採購硃砂的客人之外,只有岳少俠兩位,身上帶著兵器。而且據客店中一個弟兄說,那天兩更左右,客店的天井中,隱約聽到噗通一聲巨響,他偷偷起來,從窗縫中一瞧,看到尹少俠手中執著一支明晃晃的長劍,從窗口飛身而出,身法極快,一閃就上了房,接著岳少俠也相繼出來,看他們從窗下挾起一個人影,又飛了出去,過了好一會,才回房。瀘溪分舵和客店相距不遠,可能就在那時趕去殺了人。弟子聽他一說,立即前去察看,岳少俠兩位,初五清晨已上路,就派人跟蹤下去。那知到了辰州,兩位改走了水道,如果不是做賊心虛,他們有著牲口,為什麼突然改道呢?弟子因一人能力有限,就向閔舵主告急求援,等林香主趕來,岳少俠的船隻正泊在麻衣洑港灣之中。當晚林香主和弟子帶了十幾個弟兄趕到那裡,卻被岳少俠預先約了助拳的高手,埋伏岸上,致林香主受了重傷,弟子舵下弟兄也傷了不少,弟子所說,句句是實。」
  他一口氣說個沒完,還不時的嚥著口水,十足是個鄉下土老兒。
  岳天敏聽苗老大一說,和自己經過情形,略一印證,覺得出入不多。
  當下也就把自己兄弟兩人除夕在玉屏有人下毒說起,瀘溪客店如何發現有夜行人中毒身死,自己因恐連累客店中人,才把屍身丟到郊外。及在辰州望江樓上遇見自稱李奎的,又如何當場中毒。自己兩人因路上屢次發生中毒情形,恐引起江湖上人的誤會,才改走水道。如何又在麻衣洑遇上使流星錘的和使五行輪趕來尋仇,才一交手,那使五行輪的又中毒身死,使流星錘的才退上岸去,如何和林香主苗老大相遇,雙方打了起來,此後船至白洋河,如何碰上王三寡婦等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獨孤長老靜心細察,覺得面前這位少年坦誠相對,侃侃而言,極非臨時編撰,心知不假。不由一陣沉吟,暗想:這中間分明另有文章,不由回頭向苗老大問道:「那晚麻衣洑擊傷林羽的人,你可有和他們答話。」
  苗老大躬身道:「那晚月色甚暗,弟子和林香主一到,就遇了那個使流星錘的,他一見弟子等人。就動上了手,沒有問話。」
  獨孤長老又道:「你懷疑瀘溪分舵是岳少俠所為,除了那客店中一位本門弟兄所說之外,可有其他證據?」
  苗老大一時答不出話來。
  獨孤長老哼了一聲道:「虧你在江湖上混了這多年!唔!那使流星錘的是何家數,你總該知道?」
  他不威而怒的兩道眼神,隱射精光!看得苗老大渾身打了個哆嗦,緊嚥著口水,結結巴巴的道:「那人所使招術,十分詭異,不像中原武術家數,弟子愚劣,實在瞧不出來。」
  尹稚英接口道:「那晚晚輩和我哥哥,隱身樹上,看得較為清楚,所使招法,確實十分怪異。後來和林香主對了一掌,林香主使的大概是『五陰掌』,那人出手隱聞風雷,好像是傳聞中的『風雷掌』。」
  她此語一出,苗老大連忙點頭道:「是!是!尹少俠說得一點不錯。」
  獨孤長老臉色驟變,口中沉吟著道:「難道是海南門下?」接問道:「海南每年來湘西採購硃砂,你們弟兄是否招惹了他?」
  苗老大顫聲的道:「海南採購硃砂,每年只是南海雁秦康一人前來,弟子三人,都是素識,從沒梁子。」
  獨孤長老一揮手令苗老大退下。苗老大如皇恩大赦,打了一躬,趕緊站到他原來位置上。
  獨孤長老才向岳尹兩人笑道:「岳少俠,尹少俠請勿見笑,老朽猜想這檔事恐怕還另有牽連,其中和兩位也不無恩怨,好在敝教和貴派素極敦睦,不日自會水落石出。兩位遠來是客,可否盤桓數日,俾老朽略盡地主之誼。」
  「峰兄且慢!這位岳少俠自稱崑崙門下,老朽有話問他。」那坐在上首的禿頂紅面老頭,枯坐良久,這時突然發話。獨孤長老微微一愕,接著又淺淺的笑了一笑。
  禿頂老頭這時臉色一沉,回首向岳天敏問道:「岳少俠既是崑崙門下,不知和涵真道長,如何稱呼?」
  岳天敏躬身答道:「涵真道長那是在下二師兄。」
  此言一出,排教三老,立即面露驚訝,一齊回過頭去望了禿頂老頭一眼。
  「哈哈!」禿頂老頭一聲大笑,聲震屋瓦:「老夫早知你假借我崑崙派名聲,招搖江湖,來!讓老夫試試你是否崑崙門下?」話聲未歇,他端正坐著的人,不見他身子稍動,倏然飛起,其快無比。正是雲龍九式上由「降龍在田」變為「潛龍升天」的身法。身到半空,略一迴翔,右手陡然拍出,「青龍探爪」。大廳上霎時起了一股狂飆,由高而下,向岳天敏當頭劈到!
  從升空、迴翔、到拍掌,幾乎渾成一氣,迅速絕倫,而且雷霆萬鈞,凌厲已極!
  鳳兒一見師傅在勁風籠罩之中,心中一急,猛的一蹤身要去拉岳天敏衣角。
  這一下倒把尹稚英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把鳳兒拉住,低聲喝道:「你岳叔叔不要緊!」
  這時只聽岳天敏叫道:「原來是四師兄,請恕小弟不知不罪。」
  原來他一見禿頂老頭使出了雲龍九式中的三式,猛然想起這雲龍九式在自己沒有得到「太清心法」以前,已有六式傳下。這三式名叫「雲龍三大式」,只有四師兄萬松齡才會,他仗此成名,江湖上才叫他拏雲手,這一發現,岳天敏心中一喜,連忙口稱師兄,向萬松齡告罪。
  拏霎手萬松齡身在半空,越聽越氣,怒喝一聲:「誰是你師兄?」一抓已快擊到岳天敏頭頂!
  他倒並不是出手就是殺著,要把這青年立斃掌下,實在以前聽三師兄雲裡神龍田潛曾經提起過,自己在高淄看中一個資質極佳的少年,已將自己的「縱鶴擒龍」傳給了他,並以「神龍令」為憑,介紹他到九華拜在二師兄涵真子門下。如此算來,這姓岳的青年,就應該是二師兄涵真子的門人,如何把自己師傅稱做師兄?要知武林中最重輩份長幼之序,此人如此狂妄,背師叛道,不禁心中有氣。而且自己的雲龍三大式,凌空下擊,也只有「縱鶴擒龍」中的縱鶴手才可抵擋。他要試試這人是否即是三師兄所說之人。是以一出手就使出雲龍三大式來。那知一抓快到對方頭上,他口中只喊了一聲四師兄,人既並不躲閃,也沒使出「縱鶴手」來。
  「如果這一抓真的擊下,這青年怕不立即死傷?哼!你還敢使刁?認為叫出師兄來,老夫就饒過了你?借名招搖,雖罪不至死,但懲戒在所難免。」
  拏雲手雷光火石般念頭疾轉,在空中略一吸氣,減少了擊出的力道。
  但右掌業已拍上對方頭頂,要想偏一點都來不及。掌緣離青年人頭頂,不到三寸,猛覺他頂上似乎凝結著一層無形氣網。自己手掌碰到上面,似實而虛,微微的生出反震之力,竟然彈了回來!空中無處著力,身不由主飄蕩出去。
  拏雲手大驚失色,這青年內力之深,即使大師兄玄真子也沒有這樣深厚功力。方才分明是對方有心相讓,不使自己太過難堪,他雙腳落地,禁不住望著岳天敏怔怔出神。
  岳天敏慌忙上前一步,拜了下去,口中說道:「小弟岳天敏,參見四師兄。」
  拏雲手疑信參半,看他身手,分明已具玄門無上內功,自己崑崙派心法失傳已久,這青年人是何來歷?口口聲的叫自己師兄?
  岳天敏知他心存疑竇,就把自己得到太虛真人遺書,遺命收徒,及上九華山拜謁掌門師兄等事約略述說了一遍。
  拏雲手萬松齠這時不由他不信,眼看這英華內斂的小師弟,不禁為崑崙派後起有人,而感到無限欣喜,正當此時,忽見門上通報,說宜都祝三立和少林寺一瓢大師來拜。
  喪門旛閔長慶連忙稟報了獨孤長老,就帶著馬任兩位香主,匆匆迎了出去。不一會,閔長慶陪著一個清瘦老者和一個五十來歲的和尚進來,在兩人身後,還跟著一個二十三四的英俊青年。那清瘦老者,正是少林寺護法,以劈空掌名聞江湖的祝三立,他和師弟少林監院一瓢大師,兒子祝世傑,才走上石階,排教三長老和拏雲手萬松齡等一起都迎了出去。
  大家見禮之後,祝三立望著萬松齡笑道:「兄弟因聽說萬兄在此作客,才專程趕來相見。」
  萬松齡心頭一愣,他巴巴的從宜都趕來,不知又有什麼事故?忙道:「祝兄專程前來,找尋兄弟,定有重要之事見告。」
  祝三立道:「兄弟正有一事,想請教萬兄,雲裡神龍田兄,近十年來江湖上甚少見面,不知他當年威震江湖的「神龍令」,傳給了誰?萬兄諒必知道?」
  萬松齡驚奇的道:「難道神龍令出了什麼亂子嗎?」
  祝三立點頭道:「萬兄所料不錯,事情發生在數月以前,兄弟因事派舍侄世明前往燕京,不料在黃河渡口的孟津,就被人殺害。他去時騎了兄弟的赤龍駒,也沒了下落。就在屍身上發現了一支神龍令,兄弟據報之後,心想神龍令乃是田兄信物,也許失落宵小之手。看情形,那人殺了舍侄,故意留下神龍令,好使兄弟懷疑和貴派有關。後來傳聞萬兄在此作客,想來你也許可以知道一點端倪,這才巴巴的趕來。」
  岳天敏坐在萬松齡下首,這時一聽兩人談到神龍令,連忙向祝三立拱手說道:「祝老英雄所說神龍令,數年前系由三師兄雲裡神龍交給在下,當時原要在下上九華山去拜謁二師兄涵真子,作為見面時的信物。不料在蕪湖客店之中,被人盜去,目前尚未找到。」他可不好意思說出神龍令乃是被霍成蛟所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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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26:18 |只看該作者
  祝立三一聽這位十七八歲的少年,還是崑崙四老的師弟。啊啊!江湖上盛傳大鬧太行山,和枯木和尚硬對三掌的,莫非就是他?
  萬松齡笑道:「祝兄,我替你介紹,這是敝師叔的唯一傳人岳師弟岳天敏。」
  祝立三方要笑話,突然大門外傳來一陣粗暴的吆喝之聲,中間似乎還夾雜著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聲音。一連串又甜又嗲的笑聲,好似一串銀鈴,越來越近!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一個箭步竄出大廳,方要出去問問清楚。驀的香風拂面,心中飄飄然有些沉醉。睜眼一瞧,不知何時,自己面前俏生生的站著一個美人兒。吹彈得破的粉臉上,隱泛桃花,眉眼盈盈,似笑還嗔!
  「呦,閔舵主,敢情不認識我啦!瞧你發愣的看你幹麼?小妹因有點急事,連通報都來不及,闖了進來,你不見怪吧!」
  閔長慶被她一聲「小妹」叫出了魂!
  「嗯!啊!阮香主,那一陣香風,把你吹了來,快!快請……」他話未說完,她早已一陣風似的閃進了大廳。秋波那一轉,櫻唇中「噫」了一聲。
  「尹師姐,你也在這裡?」
  尹稚英坐在岳天敏的下首,被她一聲「尹師姐」,叫得粉臉通紅。花蝴蝶似的人影,早已到了眼前。抬頭看清來人,卻是自己教中副教主萬妙仙姑門下的玉面仙狐阮嬌嬈。連忙站起身來,叫了聲「阮師妹!」
  她聲才出口,她好像見到了親人。
  驀的一手握住了尹稚英玉臂,另一隻粉嫩嬌紅的纖掌,翹著春蔥般指尖兒,按在她起伏不停的酥胸上。輕笑嬌喘的道:「方纔……方才被一個小冤家,追得我好緊……」
  尹稚英恐她口沒遮欄,使了個眼色道:「阮師妹,快坐下憩息再說。」
  阮嬌嬈螓苜微回,對著閔舵主淺淺一笑。才要挨著尹稚英坐下,陡的,她眼睛發了直。芳心卜卜亂跳。和尹師姐並肩兒坐著的這個美少年,真美!
  玉面仙狐阮嬌嬈,是玄陰教五台分壇的紅人。武功高,交遊廣,春意盎然:媚態橫生!只要你夠得上「潘、驢、鄧、小、閒」這五字譜兒,就有資格一親芳澤。江湖上年輕小伙子,見了她誰不垂涎三尺,俯首稱臣?難不成天下就沒有比她更美的小娘們?不!比玉面仙狐美的可有,像她這般媚的還真罕見!她有一種獨門功夫——「內功」,包叫你蝕骨銷魂,死而後已。所以大家背著她就叫「騷狐狸」,這個不雅的外號,在江湖上不脛而走,可比她師傅萬妙姑還響亮得多!五台山分壇,她是外交專家,時常來往川、湘、雲、貴,江湖上稍有頭面的,那個不識?這時,人才坐定,那心可定不下來了。水汪汪的眼睛,一瞟,一瞟,盡往岳天敏臉上轉。突然!大門口又起了吆喝之聲。一團白影,疾若流星,倏的飛將進來,身法之快,簡直無法形容。眨眼之際,廳前多了一人,他一身白衣,原來是個十七八歲的俊美少年,手中握著一支精瑩發光的白玉洞簫。
  一眼瞧到玉面仙孤阮嬌嬈。「你不把馬兒還我,還想逃上天去!」身形一晃,追將過來。
  喪門旛閔長慶見狀,向橫跨出一步,雙掌一封,口中喝道:「朋友!這是什麼地方?容你撒野!」
  他滿以為這下定可把白衣少年攔住,那知自己才一閃出,人家早已擦身而過。這下可把威震長江上下流的排教總舵主驚得不知所云。憑自己身手,明明在面前的人,竟會阻攔不住。
  閔長慶一張黑臉,登時漲得變成了豬肝。
  「尹師姐,你快替我擋一擋,這小冤家真兇!」玉面仙狐想是吃過了白衣少年的苦頭,嬌怯怯的扭著腰肢,躲到了尹稚英身後,好像在捉迷藏!一面鶯聲嚦嚦的道:「小冤家!馬兒有什麼希罕的?你要,我送給你就是。幹麼?凶霸霸的,誰還和你動真刀真槍來著!」
  脆得發磁的聲音,真嗲!尹稚英手握劍柄,回身護著阮嬌嬈,和白衣少年對了面。
  心中不由一陣驚喜,脫口叫道:「琪姐姐,是你!」
  「英弟!啊!敏哥哥,你……噫!爸爸,你也在這裡?」
  白衣少年身形一晃,驀的投入了拏雲手萬松齡的懷中。他正是萬松齡的女兒萬小琪。她無意中碰上爸爸,又碰上了敏哥哥,幾個月來的焦急不安,立時一掃而空。心頭這份喜悅,真是無法形容。喜上了眉梢,笑上了櫻桃!兩個酒渦,一雙秀目,兀自在敏哥哥俊臉上轉個不停!「敏哥哥,你傷好啦!真是謝天謝地。」
  岳天敏訝異的道:「琪妹,你也知道了,是誰告訴你的?」
  萬小琪長長的睫毛,貶了兩貶,側著頭笑道:「說起來話可長呢?慢慢的再告訴你。嗄!你中了枯木禿驢的黑眚附骨掌,是褚老莊主說的,我就是為找你來的呀!」
  這兩人幾個月不見啦!誰都有滿腹的話要說,可是一時又說不清。
  拏雲手萬松齡一聽兩人對話,心中甚感驚奇!噫!他們原來早已認識啦!這倒好,自己叫他師弟的人,自己的女兒卻叫他哥哥,這筆賬,怎麼算法?可是拏雲手畢竟是老江湖,兩人的神態口吻,一入眼簾,早已心中瞭然。也好,讓他們小兒女去各交各的罷!本來嘛,一對璧人。他看看英俊的師弟,又瞧瞧嬌憨的女兒,老臉上綻出一絲笑意。
  「哦!英弟弟,這次真虧了你,這許多路,照料著敏哥哥,往返跋涉!」萬小琪走近尹稚英身邊,臉上露出十分感激的神情。
  玉面仙狐阮嬌嬈這時碎步輕盈,又嬌嗔,又嬌笑,柔聲柔氣的道:「你這位姐姐,自己扮著臭男人,追得小妹上氣接不住下氣。可是你呀!你不瞧瞧尹師姐,到底是男是女?真還虧你英弟弟英弟弟叫得這麼響?」
  尹稚英臉上一熱,白了玉面仙狐一眼,急道:「阮師妹,你再胡說!」
  萬小琪驀的一驚,仔細打量著粉臉生霞的英弟弟,他……她分明也是個女兒身!心頭陡然升起了一縷寒意,機伶伶,酸溜溜,說不出是什麼味兒?一轉身抓住敏哥哥臂膀,急急的搖著問道:「敏哥哥,你說!」
  岳天敏見她聲音發顫,神色有異,心中甚感為難,就住握她的柔荑,微微的點了點頭,還沒開口。
  萬小琪衝著尹稚英哼了一聲道:「英弟,你瞞得我好苦!」
  尹稚英低聲央求道:「好姐姐,我等一會再詳細告訴你好嗎?別生氣啦!」接著又道:「哦!琪姐姐,你方才追著阮師妹,到底為了什麼?」
  萬小琪道:「我在墨山碰到她,見她騎的那匹馬,正是我的玉獅子,我問她從那裡來的,她說是朋友送的,我問他朋友是誰,她又不肯說,反說我想搶她的名駒,這樣就打了起來。」
  玉面仙狐阮嬌嬈水汪在的眼睛一轉,瞟著岳天敏,又衝著萬小琪,嬌聲笑道:「好啦!琪姐姐,你現在可不要再追我了罷?那玉獅子既是你的,小妹物歸原主,還給你就是了。」
  萬小琪聽到她說:「物歸原主」,心中一動,粉臉上立時露出兩個小酒渦來,纖手從懷中一掏,側著臉對岳天敏笑道:「敏哥哥,不是這位阮姐姐說起物歸原主,我可忘啦!你瞧這『神龍令』,我給你找回來了。」
  祝三立聽她提到「神龍令」,虎的站起身來,兩道炯炯有神的眼光,落到萬小琪手中,臉含怒容,問道:「神龍令,你從何處得來?」
  萬小琪把「神龍令」往岳天敏手中一塞,回頭冷冷的道:「我從那裡得來,你管不著,神龍令原是我敏哥哥的,你凶什麼?」
  拏雲手萬松齡見狀,連忙向祝三立笑道:「這是小女,她自幼給兄弟嬌縱慣了,祝兄請勿見怪。」
  一面回頭喝道:「琪兒不得無禮,這是祝伯伯,神龍令出了事情,你從那裡得來好好的說出來才對!」
  萬小琪小嘴一噘,搖頭道:「我只知道『神龍令』是敏哥哥的,我還給他,旁的不知道。」
  岳天敏知道這位琪妹妹是吃軟不吃硬的脾氣,你可拗不得她,連忙笑道:「瑛妹,這『神龍令』在愚兄手上遺失,目前關連著少林和我你兩派和氣,你從那裡得來?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也好把事情弄個清楚呀!」說著又把神龍令呈給了萬松齡。
  萬小琪柳眉一挑,瞧著岳天敏笑道:「噫!敏哥哥,你怎麼糊塗啦!我是西崆峒門下,可不是崑崙派的人呀!」萬小琪接著又望了祝三立一眼道:「他好好的問我,我不是就說了嗎?那是半個月前,我經過襄陽,碰到一批運柩的人,他們一路上好像在爭論一件事。一個說:『少莊主準是崑崙派人下了毒手,連赤龍駒也給搶跑了。』另一個說:『人家崑崙派名門正派,那會做出這等事來?中間怕有蹊蹺。』先前一個又道:『明明在少莊主身邊,放著這支神龍令,還會假的?』我聽他們說到『神龍令』就回頭一瞧,果然那人手中拿著這支神龍令在比劃,我心中一喜,就順手奪了來啦!」
  祝三立這才知道萬小琪是從自己莊丁們手上奪來,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卻見萬松齡手中把玩「神龍令」,反覆諦視,面現怒容,不由也湊了過去。
  卻好萬松齡抬起頭來,低聲的道:「祝兄,這神龍令是假的……」
  他話未說完,猛覺微風颯然,兩人同時回頭過去。
  大廳上多出四個人來,一看賓主的神情,對方似乎是有為而來,一時就把話頭打斷。
  大廳上這許多高手,除了岳天敏,沒一人瞧見人家是如何進來的?
  這時天時已黑了很久,大廳上早已張起燈來,燭光輝煌得有如白晝。
  四人中為首的一個,看上去年約五旬,頭挽道髻,穿著一身墨綠色的道袍,手執拂塵,道貌岸然!
  他身後一排站著三人,第一個年齡和那道人不相上下,可能還老一點,身上穿著一襲古銅色長袍,面情十分冷寞。
  第二個正是在麻衣洑和自己動過手的那個使流星錘的。
  第三個是廣額深顙的中年漢子,手上捧著一柄精鋼量天尺。
  排教三長老因來人並非素識,雖敵友未分,但來者是客,所以同時站起身來。
  萬松齡、祝三立、一瓢大師等人,見主人面色凝重的立起身來,也紛紛站起。
  湘西三英的苗老大,一眼瞧到手捧流星錘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悄悄的踅近總舵主閔長慶身邊,低低說了兩句。
  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面色倏變,他向兩位香主馬子安、任壽及王三寡婦等人,暗暗使了個眼色,各人立時手握兵刃,暗中戒備。情勢在暗中緊張起來,廳下的排教門下,也得到了總舵主的暗示,紛紛各就位置,安置了匣弩鏢箭,如臨大敵!這時大廳上反寂靜得一點聲息都沒有。廳前站著的四人,尤其是為首的綠袍道人,兩道冷峻如電的目光,向廳上掃了一轉。岸然而立,神情微露不屑。大有這一群人都不在他眼中之概!
  獨孤長老雖覺得人家夤夜闖入排教總壇,自己臉上太不好看,但身為主人,不得不抱拳笑道:「高人蒞止,老朽不曾遠迎,殊為失禮,道長宗派名號,如何稱呼?駕臨敝教,當有見教?」
  綠袍道人卻視若無睹,聽如不聞,回頭向手持流星錘的沉聲問道:「饒天來,殺李奎、秦康的是誰?」
  饒天來躬身而出,行了一禮,用手指了指尹稚英,又指了指苗老大,口中嘰嘰咕咕的說了幾句。
  綠袍道人頭點道:「好!你和鄺六甲,先把那兩人拿下。」手持流星錘的饒天來和另一個手持量天尺的鄺六甲,同時「嗨」了一聲。
  人影倏起,疾若流風!兩人已一奔尹稚英,一奔苗老大。
  綠袍道人這才冷冷的瞧了獨孤長老一眼,開口說道:「你大概就是排教教主了,等我宮下弟子,先將兩名兇手拿下之後,貧道再和你算賬。」說著一揮袍袖,和他身後侍立的一人,同時退出去一丈左右。
  這時廳上已經動上了手,奔苗老大的鄜六甲,早被馬子安、任壽兩人接住。
  苗老大豈甘後人?鐵煙管一揮,立時加入戰團。
  鄺六甲以一敵三,全無懼色。一柄精鋼量天尺,招術凌厲,對方合三人之力,還只打個平手。
  尹稚英正因饒天來對綠袍道人說話時,指指點點的對著自己,心中有氣。
  她唯恐敏哥哥攔著自己不讓出手。是以一見饒天來向自己奔來,早就迎了出去。刷的一聲,長劍出鞘,靜以待敵。饒天來的外號,叫做搖頭獅子。他人還未到,黃鐙鐙的流星錘,業已出手!一招「幼獅戲球」,只見一顆金光四射的流星,後面跟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黑影,瞬息千里,流飛而至。
  尹姑娘輕哼一聲,右手長劍上挑,振臂一抖。雪亮的劍尖上嗡然作聲,對準流星錘上點去。這動作何等迅速,「叮」的一聲,來勢沉重的流星錘,竟被劍尖震開。寒光一瀉而下,疾劈搖頭獅子右肩。搖頭獅子饒天來,身負極高武學,在碧落宮第三代弟子中,僅次於無情居士木遵化(那個身穿古銅長袍面情冷寞的),他本來未把尹稚英視作對手,那知一上來,人家僅用劍尖竟把自己的流星錘點飛。不由心頭一愕,驀見劍光已向右肩撩到。趕緊身形半旋,反手一掄,金光耀眼流星錘,霎時由一而十,由十而百,變成了一幢金光,由身畔湧起。把尹稚英的長劍,擋在外面。
  尹稚英步展飛絮,劍勢綿綿而出。但見一幢金光之外,閃著無數銀芒,花雨繽紛。兩人倏忽之間,已對了十幾招,真是快若閃電,疾若流星!
  搖頭獅子饒天來平日極為自負,初到中原,第一次就碰上岳天敏,人家徒手遊行並沒還手,自己還鬧得手忙腳亂。這次又遇上了尹稚英,對方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自己聞名海南的風雷錘法,十幾招過去,還碰不到他半點毫毛,心中那得不氣?如此下去,海南威名,豈不掃地!猛聽他「嘿」的一聲,一顆斗大的金色錘影,突然從一幢金霞中平飛而出。風雷隱隱聲勢驚人!這是他風雷錘法中的厲害殺著「隕星撞巖」。
  流星錘旋轉不停,直向尹稚英兜胸撞來。
  尹稚英嬌軀輕挪,她的飛絮舞步,講究倏忽靡定,對敵潛形,豈會中了他的硬碰硬撞?姑娘閃開來招,脆生生的一聲冷笑。
  劍光驟吐!瞥見一道匹練,循著流星錘的煉子,溯流而上,欺身疾進。
  搖頭獅子饒天來一招落空,尹稚英的劍尖離他咽喉已不及一寸。
  「英妹不可傷他!」
  砰!饒天來一個大龐身軀,已被憑空飛來的岳天敏隔空一推,送出去二丈開外。
  馬子安、任壽、苗老大三人聯手,和霹靂手鄺六甲還在兔起鶻落,金鐵交鳴,看來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雖然還侍立在獨孤長老身側,兩眼卻注視著場中三人。
  王三寡婦幾次要想上前助拳,都給總舵主搖頭止住。是以她三角眼中隱泛殺氣的替三人掠著陣。
  獨孤長老涵養再好,對海南來人的狂妄態度,也懍然變色。
  臉孔鐵青,眼中閃出犀利如劍的光芒,分明已是怒極!
  「都給我住手!」聲若洪鐘,震得大廳上灰塵簌簌下落。四個激戰方殷的人,俱各聞聲跳開。
  獨孤長老壽眉軒動,向綠袍道人沉聲喝道:「道長是碧落三仙的那一位?」
  綠袍道人冷冷的道:「貧道正是碧落宮的古九陽便是,排教教主,還知道海南有碧落宮嗎?」
  語氣咄咄逼人,囂張已極!
  獨孤長老仰天哈哈大笑,說道:「排教從創立迄今,可還沒人敢來上門尋釁,古道長倒真是三百年來第一個人。」
  古九陽冷哼道:「排教又不是龍潭虎穴,貧道可還不在乎。」
  站在獨孤長老左邊的向老爹,這時接口道:「古道長仗著碧落真君的一點餘威,良然不把排教放在眼裡,我向老頭不自量力,倒要先領教幾招海南絕藝。」
  雙方言詞,越來越僵。向老爹正待邁步上前。同時萬松齡、祝三立、一瓢大師卻也連袂而出。
  古九陽橫了三人一眼,冷笑道:「四位一起上,倒免得貧道多費手腳。」
  拏雲手萬松齡知道古九陽起了誤會。心想碧落宮的人,也忒嫌狂妄,他笑了一笑,首先說道:「向兄且慢!古道長不遠千里而來,也許有什麼誤會,且容兄弟作個調人如何?」
  向老爹一見三人出面,只好停步。
  萬松齡接著向古九陽拱手說道:「道長休得誤會,兄弟崑崙派萬松齡,這位是少林寺護法祝老哥,這位是少林監院一瓢大師,都是湊巧在此作客。海南碧落宮,威名遠播,人所欽遲,不過素聞貴教和中原武林,向無恩怨。紅蓮白藕,本是一家。道長遠道而來,當有事故,不知能否賞兄弟三人一個薄面,大家把事情講清楚了,能夠化干戈為玉帛,豈不是好?」
  古九陽雖然從沒有到過中原,但碧落宮掌教碧落真君,當年曾被邀參加過泰山論劍。他親眼看到崑崙、峨嵋、武當、少林四大門派中人,武功精深,各有獨得之秘。即其他各派如崆峒、衡山,五台、烏蒙,也能人輩出,不可輕視。自己雖抱著獨霸武林,稱尊江湖的雄心,但自問要對付如許中原武林,那有把握?是以當場只試爆了一顆碧焰陰雷,向大家示威之外,也就知難而退,依然返回海南去了。
  古九陽當然時常聽乃師提及中原武林的各門各派,不想眼前三個老頭,竟是四大名派崑崙少林的高手。自己才一到中原,就碰上了這些人,即使他再狂傲,在不明對方虛實之前,也不敢輕易樹敵。是以聞言之後,連忙還了一個稽首,說道:「三位原來是中原四大門派的高人,貧道真是幸會!」說畢,回頭向穿古銅色長袍的木遵化道:「你把最近發生的經過,向三位說一遍。」
  碧落宮第三代大弟子無情居士木遵化領命而出,向萬松齡等三人略一打躬。冷寞的臉上,依然毫無表情,他用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搖頭獅子饒天來道:「半個多月前,饒師弟帶了李奎,秦康兩位師弟,和幾個宮下弟子前往瀘溪,調查一件事情,本來這事與排教無關,不料有一個宮下弟子,在蹂盤之時,就被下了毒手,陳屍在排教的瀘溪舵上……」
  苖老大聽到這裡,突然插口問道:「這事情發生在幾時?」
  無情居士木遵化愛理不理的橫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正月初四。」
  苗老大恍然大悟,急問道:「那麼瀘溪舵上十幾個弟兄,都是你們下的毒手了?」
  木遵化冷哼一聲,傲然的道:「凡我碧落宮門下,行走江湖,如有一人死傷,對方就得全數陪命,饒師弟自然把他們一起算上。」
  「啊!賊子,老娘和你拼了!」王三寡婦厲叫一聲,掌出如風,直向搖頭獅子饒天來當胸印去。
  苗老大和搖頭獅子在麻衣洑動過手,知道對方功力甚高,自己和林香主兩人聯手,尚非其敵,王三寡婦一人如何是他對手?此時殺害自己瀘溪分舵弟兄的真正仇人,當面相對,不由熱血沸騰。鐵煙管一揮也縱身撲去。一人拚命,萬夫莫敵!
  搖頭獅子饒天來雖沒把這兩人放在眼中,但人家不顧自身的猛下殺手,倒也不敢大意,流星錘源源出手。一轉眼三個人已搶攻了七八招。
  岳天敏聽雙方對話,心想瀘溪客店窗前中毒暴斃之人,可能就是海南門下。當即排眾而出,雙手隔空一堆一拉,使出「縱鶴擒龍」絕技,把正在激戰中的三人硬生生分開,朗聲說道:「三位且請暫停,等是非恩怨說清楚了再動手不遲。」
  一面向木遵化道:「在下想請教木老哥,那貴教門下被害之人,可是面有疤痕,身材瘦小的漢子?」
  木遵化憤怒的道:「在瀘溪被殺害的正是天花阿七,如此說來,定是尊駕所為?」
  岳天敏臉色一正,答道:「當日在下兄弟,恰在澞溪過夜,貴教的天花阿七,中毒身死,在下親眼目睹,但木老哥焉能血口噴人?」說著就把在瀘溪店中情形,說了一遍。
  不過當時沒料到竟把屍體丟到排教分舵附近,致惹出這許多事來。
  無情居士木遵化冷冷的望了岳天敏和尹稚英一眼,嘿嘿連聲的道:「瀘溪殺天花阿七,望江樓殺奔雷手李奎,麻衣洑殺南海雁秦康,原來都是兩位的傑作。」
  岳天敏道:「令師弟李奎,秦康之死,在下兄弟確實也是親身遭遇,只不知下毒的是誰罷了!」說完,又把望江樓及麻衣洑之事就自己所見,詳細說了出來。
  木遵化喝道:「你們既然殺害了碧落宮三個門人,今天就得要你們排教拿三十絛命來!」
  岳天敏見他竟把自己當作排教的人,而且語氣極為狂妄,不由微微一笑道:「木老哥,在下乃崑崙門下,並非……」
  他排教兩字,還沒出口,就被木遵化截住,喝道:「難道你是崑崙門下,碧落宮就怕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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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28:57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清音轉宮商玉簫初弄 一堂集恩仇墨螫同驚
  岳天敏道:「在下和貴教門下,素未謀面,更說不上恩怨,那會出手傷人?何況我崑崙門人從不使用暗器,遑論毒藥?令師弟等三人,均是身中劇毒致死,看來像是一人所為,自然另有兇手。」
  無情居士厲聲喝道:「小狗不必狡辯,你先吃我一掌!」他右手一圈,倏然平胸推出。一股勁風,隱挾風雷,迅速無比的襲到身前。風雷掌!碧落宮的獨門絕技,猝然出手。
  萬松齡、祝三立、一瓢大師要想攔住,已是無及!風雷掌迅若風雷,還沒撞上岳天敏的袍角。
  無情居士木遵化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登、登、登!倒退了兩三步,才算站住。
  冷寞的臉上,綻出汗珠來了,顯然他是被人家內家真氣所震退。
  一瓢大師趕緊搶前一步,向古力陽合十道:「阿彌陀佛,方才兩位施主所說情形,貧衲料想其中必有原因,不知貴教門下三位弟子,中了何種毒藥暗器?」
  木遵化接口道:「據饒師弟說,中毒之人,全身痙攣,色成紫黑,卻查不到半點傷痕。」
  尹稚英也道:「這放毒的人,手法極快,連看都沒法看清,就中毒倒地,面色是由青轉黑,狀極可怖!」
  一瓢大師臉色驟變,急急的問道:「尹少俠,老衲還要請問,中毒身死的人,是不是全身彎曲,五官中還沁出紫血?」
  尹稚英弟瞪著大眼,連連點頭,說道:「正是如此,一點不錯,大師你知道放毒之人?」
  一瓢大師點頭道:「照此情形說來,如果確是這個魔頭所為,那倒並不是中了什麼毒藥暗器,而是死在墨……」他說到墨字,左手突然向空一撮。嘴上「啊」了一聲,立時險色慘變,人已搖搖欲倒!這真是變起倉猝,大廳上這末許多高手,誰都沒看清一瓢大師著了什麼道兒?
  祝三立和他站在最近,連忙問道:「師弟,你怎麼啦!」
  一瓢大師那裡還回答得出話來,張口結舌的「啊」了兩聲,渾身不住的顫抖。一雙渙漫的目光,還緊瞧著大家。面部露出痛苦和痙攣,手足一陣抽搐,猛的向後栽倒。膚色逐漸由青轉紫,五官微微沁出紫血,正是中了劇毒的現象!又是中毒!憑一瓢大師的功力,竟然連一句話都沒說出,就送了性命,可見這毒是如何厲害?在這許多江湖高手面前,這毒又如何放的呢?放毒的人真太似神出鬼沒了!
  「有奸細!」猛然一聲厲喝,聲若夜梟,這是排教三長老之一的刁太婆的聲音。大家回頭一瞧,刁太婆早已人若箭射,其快無比的向對面圍牆撲去!
  苗老大和教中三個值壇弟子,也同時跟著蹤起。眾人經刁太婆一嚷,正待飛身上屋,猛見三五條黑影,從高牆上往下直墮。一陣噗通!咕咚!連響不絕。摔下來的人,落地之後,一點聲息也沒有了。怎麼?動都不動!仔細一瞧,原來正是剛才飛身追上屋的刁太婆,苗老大和三個教下值壇弟子。五個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敢情業已死去!
  總舵主閔長慶、馬子安、王三寡婦早已奔上前去。這不過一瞬之間的事,對方人影都沒照面,連久負盛名排教三長老的刁太婆,都一上去就重傷致死,來人武功之高,竟然不可思議。大家不由面面相覷,作聲不得。牆頭上又是黑影一閃,一條人影,疾如鷹隼,倏然飛將進來!
  祝三立因師弟一瓢大師身遭慘死,那裡還忍的住,大喝一聲,右掌劈空拍出。此老數十年功力,自非尋常,何況在怒火頭上?一掌出手,雄渾無比的勁風,呼的直向黑影捲去。只聽一聲悶啍,那人立被震出去兩三丈外,咕咚栽倒!湊巧落到離王三寡婦不遠之處。
  王三寡婦那肯放過機會,從地上拾起一柄單刀,奔上去就砍!就在她單刀將落之際,圍牆上倏的又飛進兩條人影。其中一條身材高大的黑影,喝聲如雷,身形一晃,眨眼到王三寡婦身邊。人未站定,一腳已把王三寡婦像皮球般踼出老遠。
  喪門旛閔長慶剛吩咐莊丁把刁太婆、苖老大等五人屍體,暫時放到大廳角落上。猛見王三寡婦被一個高大黑影一腳踹飛,心頭一驚。趕緊一拉馬子安,同時躍起,攔住去路。及看清來人面貌,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是江湖聞名的老怪物黑煞掌商震天,他又幹什麼來的?
  「嘿」!黑煞老怪怒氣衝天,鬚眉如戟。
  一雙銅鈴般眼睛凶光熠熠的望著兩人,長袖一揮,從裡面露出一隻其黑如墨的手掌,驟然發難!
  閔長慶和馬子安,均是久經大敵之人,識得厲害。還沒等強猛的掌風撞到,人早向左右閃了開去。
  黑煞老怪那會把他們兩人放在眼裡?一掌拍出,人就俯了下去,從懷中掏出一粒傷藥,塞向一個坐在地上的人的口中。虎的直起腰來,怪眼一翻,兩手如鉤。大踏步又向閔長慶馬子安兩人逼了過去。
  口中喝道:「先斃了你們!」聲若洪鐘,震得兩人駭然失色!
  微風颯煞,一條人影,已擋在兩人面前,呵呵大笑,來的正是崑崙四老的拏雲手萬松齡。「老朽正待要找你商兄,算算前賬,不料這般趕巧,看來今晚咱們正好提前作個了斷。」
  萬松齡話才說完,祝三立突從他身後搶了出來。沉聲說道:「你們陳年濫賬,慢慢再算不遲,先讓兄弟算算今天的賬。」
  黑煞掌商震天因祝三立一劈空掌把他獨子商泰官震成重傷,又氣又怒。但眼前兩人,均非易與,是以不敢貿然出手。這時怒目圓睜,喝道:「祝三立你幾手劈空掌,誰還怕你不成!來、來、來!你們兩位雙打還是獨鬥,商某無不奉陪。」
  「老匹夫少賣狂,看你在祝某手下,走得出幾招?」祝三立正想搶先出手。
  忽聽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貧道久慕祝大俠大名,心儀已久,在貧道想來,祝大俠身為少林寺護法一定是磊落君子。可是想不到你竟然趁人不備,對一個後生晚輩,突下殺手。今日商兄趕來此地,原為和萬大俠有段樑子,你的劈空掌,還是由貧道來領教罷!」
  祝三立回頭一望,只見一個身材瘦小的道人,緩步走來。這人背負長劍,道袍飄然,正是衡山神猿劍客董皓。不禁一縐眉頭,笑道:「原來是董兄,居然也這般趕巧,來湊這場熱鬧,不過兄弟和貴派從無過節,董兄何必檔橫?」
  神猿劍客董皓微微一笑,指著一旁的商泰官道:「祝大俠方才不是一掌劈下了商兄的令郎嗎?那就是貧道的不肖門徒。」
  祝三立一聽那偷放毒藥暗器,害死自己師弟的仇人,竟然神猿劍客董皓門下。不由勾起仇怨,冷哼一聲道:「蕫兄果然調教出好弟子來!衡山派原來還會使用江湖下五門的歹毒暗器!今日祝某就領教你幾招猴兒劍罷!」
  神猿劍客董皓一派宗主,被祝三立說什麼「衡山派江湖下五門」,「猴兒劍」?他話題沒聽清楚,已是勃然大怒,叱道:「你少林寺也不過是幾招禿驢拳罷了,有什麼希罕?只怕你姓祝的接不下貧道三劍!」
  祝三立見他出口譏及少林寺,更是怒不可遏,哈哈大笑道:「董兄一派宗主,口舌輕薄,難道不怕被人恥笑?兄弟雖煞只會幾招禿驢拳,也還擋得住你的猴兒劍,就請先賜招罷!」
  四人兩對,各因對方是功力相等的勁敵,沉氣蓄勁,誰也不肯搶先動手。大廳上闃然無聲,異常沉寂,空氣顯得特別緊張!」
  突然在靜寂中響起了一陣咕咕格格清脆的笑聲,似在低聲嬌語:「英妹妹,你去對付那個什麼猴兒劍,我要鬥鬥老怪物。」
  「琪姐姐,老怪物的黑煞掌,有點鬼門道,你可小心!」
  「錯不了,他那點烏雞腳,還傷不了我。」
  聲音雖輕,可是在場的都是一流高手,自然聽得極為清晰!
  這兩人正時萬小琪和尹稚英,她們見面之後,大家都知道對方是女的了,雖然心裡難免有點酸溜溜的異樣感覺。但當著面,誰都不願顯露出自己的心事兒來。姐姐妹妹,倒叫得蠻親熱!
  玉面仙狐阮嬌嬈,知道了眼前風儀雋雅的美少年,就是幾個月前從散花仙子米鳳娘口中繪聲繪影,所說在九華山崑崙下院戰敗風火扇霍文風的岳天敏。她真是心儀已久的人兒,這時桃腮生春,媚波斜橫。越看越愛,恨不得一口水把他吞下肚去。可是她心中明白,在她身邊,虎視耽耽的守著兩個人。這兩人,自己可一個也惹不起。為了好親近他,也就尹師姐、琪姐姐叫得挺甜!而且還跟著兩人,也叫他敏哥哥呢!
  萬小琪不知騷狐狸底蘊,還覺得她人挺和氣,三個人唧唧噥噥倒很談得來。
  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劍客一現身,萬小琪想到他在天柱山中一掌傷敏哥哥。不由心悢得癢癢的就想出手。當下,和尹稚英一商量。尹稚英也因黑煞老怪把敏哥哥震落千丈峭壁,使自己臨風落淚,傷了一年心。這筆賬那得不算?這才決定由尹稚英對付猴兒劍,萬小琪去斗黑煞掌。兩位書生打扮的姑娘,一個青衫飄忽,腰懸長劍,一個白衣臨風,手橫玉簫。行雲流水般飄身過去。
  「爸爸,和這種老賊動手過招,沒的污了你的手,還是讓女兒來打發他回去罷!」嬌音方起,白影乍飛!
  瑩光閃閃的白玉泂簫,「梅花三弄」疾向黑煞老怪當胸點到!這一招迅速至極,三點勁風,一片精光,令人眼花繚亂,措手不及!
  商震天冷不防半路裡竄出個程咬金。被她驟然發難,連封架全來不及,只得仰身向後倒臥,以避來勢。萬小琪一聲嬌哼,右腕倏然下沉,玉簫緊隨而下。商震天等背脊將要著地之時,驀的向右翻身。左手一圈,硬砸玉簫,右掌跟著拍出,橫掃萬小琪纖腰。他應變迅速,不愧老手!可是以他的身份,居然被黃毛丫頭一招逼得手忙腳亂,一張紫膛臉,立時漲成醬紫色。怒氣咻咻,目若銅鈴,雙掌交替急攻。
  非把她置之死地而後已,他是氣瘋了心。
  那邊祝三立面對著神猿劍客董皓,方說了聲「請」!突然眼前金影迸發,搖頭獅子饒天來的流星錘滾滾直上,向神猿劍客放手搶攻。原來饒天來因聽不懂大家說話,須由師弟霹靂手鄺六甲傳譯。這一聽說連殺自己師弟的人,就是剛才飛進來的三人。不由心中大怒,一看黑煞老怪已和一個白衣少年動上了手。那姓尹的正向另一個瘦小老道奔去,看來也想出手。自己如何肯落人後,一個箭步,人還未到,流星錘脫手飛出,搶先攻出。祝三立一看海南的人搶著動手,自己只好退下觀戰。
  神猿劍客董皓,冷哼了一聲,劍起「分雲追月」,封開搖頭獅子的流星錘。劍走中鋒,刷刷刷!白練橫飛,一連砍出八劍。剎那之間,冷芒電掣,劍氣彌天,絲絲之聲,不絕於耳。衡山一代名宿,出手畢竟不同!
  搖頭獅子饒天來,流星錘一出手,便吃對方封住。而且自己一下便被彌空劍氣罩住,身邊立有七八支劍尖,同時刺到,不由吃驚非小。忙將練子一繃,招式立變,左右前後,霍地爆出千百點流星。
  金光閃閃,風雷隱隱,他使出了拿手絕技風雷錘法,便把神猿劍客八招奇猛攻勢封開。劍錘相接,火星迸發!這一陣硬砸硬攻,雙方都是潛運內力,貫注在兵刃之上。
  神猿劍客手上,雖然只是一支長劍,但他數十年功力,豈是等閒?一陣劈削,流星錘上劍痕纍纍。
  搖頭獅子饒天來,擋開八劍,已震得雙臂酸麻,顈得有點慌張!那在一旁觀戰的霹靂手鄺六甲,一眼瞧到師兄連退兩步,他量天尺一揮,早已從側面攻到。點、削、劈、打,招式詭異,把神猿劍客的劍勢擋了一擋。
  搖頭獅子吃虧在一上來就和人家比拚內力,落了下風,致未能把風雷錘法,盡情發揮。這時身外劍罡壓力一鬆,精神驟振。千百個錘影,又爆出滿天金花,攻勢兇猛。
  神猿劍客董皓和搖頭獅子對上手,雖然略估上風,但心中也暗暗嘀咕,此人招式詭異,自己竟瞧不出他是何門派?而且自己之所以能略佔上風,實因對方在內力上略遜自己,一時縛手縛腳,施展不開罷了!是以劍劍都凝注真氣,不讓他再有還手機會。正當此時猛覺一股勁風,從側面攻來。一個手持量天尺的壯漢,才一出手,就把自己劍招撥開,不禁愣了一愣。立時發覺使流星錘的,在自己劍招略緩之時,他錘勢轉盛,威力加強。
  流星錘,量天尺,兩般兵器,長攻短截,怪招百出,向自己著著進攻,異常狠辣!
  不由氣往上衝,暗罵一聲:「不知死活的小子,今日叫你們識得厲害!」
  突然啜唇長嘯,聲若巫峽啼猿,蒼勁銳厲,響澈雲霄。就在這嘯聲激盪之中,劍尖在量天尺上輕輕一點,身形驟起。
  但見一匹白練,褢著一顆星丸,倏然跳躍,似騰而跌,起落奇突!三數丈方圓立時劍風絲絲。任你碧落宮門下,招式奇詭,也被他困入一圈劍幕之中。這時和黑煞掌商震天對手的萬小琪,一支白玉洞簫。已發揮得淋漓盡致。但見一層層精瑩光圈,圍繞著一個白衣飄飄的玲瓏身形,已看不清她的一招一式。但每一招式,都貫注了內家真力,可以從簫孔中發出來的不同音調,來辨別她這種迅捷奇奧的招數!
  黑煞掌商震天想不到眼前書生打扮的小妞兒竟有如此威力,憑自己數十年潛修苦練的黑煞掌,一時也奈何她不得。四五十招過去,不由心頭火起。但仔細打量對方的兵器招法,猛的想趄一個人來。這娃兒莫非和數十年前上聞名喪膽的大魔頭,有什麼淵源?否則他的成名兵器,那會落在這娃兒手上?
  他心頭一寒,不由沉聲喝道:「呔!小娃娃你師承宗派快和老夫說明,免得老夫失手誤傷!」
  萬小琪玉簫輕揮,嗤的笑了:「老怪物,我的師承宗派,說將出來,你怕不抱頭鼠竄?啊!真奇怪,你也知失手誤傷,還不健忘的話,告訴你一年以前,你為了包庇你的寶貝兒子,硬要搶我哥哥寶劍,緊追不捨,一掌震下天柱山千丈峭壁的就是我呀!哼!可別再裝門面啦,姑娘就是為了要瞧瞧你到底有幾手玩意兒,你儘管招呼過來就是。」
  黑煞掌商震天對她身後人物,心存顧忌。雖是惹不起那個大魔頭,但此人已數十年不見蹤跡,焉知他尚在人世?自己問上一聲,原想乘機下台,不料被萬小琪一陣頂撞,他成名多年,那能受得了?
  當下氣得怪笑連連,厲聲喝道:「小娃兒你既然找死,可怨不得老夫!」
  他鬚髮如戟,雙掌一錯,大有把對方立斃掌下之勢!雙掌一翻,勁風呼呼,好不驚人。
  「老怪物,你可當心啦!」鶯聲嚦嚦,簫招突然轉急,簫孔中傳出悠揚簫聲。唔!這是宮調,簫音厚重,這娃兒內力如此深厚!一支白玉洞簫竟然重如山嶽!
  商震天沉氣聚神,見招拆招,竟也不敢絲毫怠慢,他仗著功力精純,雖然封架了五招,卻已是使出全力,冷汗涔涔。
  簫聲突然轉為輕快,簫招也跟著疾敏,只覺電光石火,倏息萬變,迥不似先前的凝重深厚。這五招快若雷奔,幾乎鬧了個手忙腳亂。幸虧五招過去,音調又變,點點簫影,一觸即退,圓長棉密,奇幻已極!角聲才歇,徵調又起,抑揚頓挫,如浪如濤!像這樣簫孔呼嘯,簫招層出,直把一個縱橫江湖名震武林的黑煞掌,忙得手足無措,怒氣咻咻!
  連在一旁觀戰的如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少林寺護法祝三立,排教長老獨孤峰、向老爹等一干高手,都瞪目結舌,驚詫萬狀。其中只喜壞了拏雲手萬松齡,想不到自己女兒,一年不見,竟有如此奇遇!
  樂瘋了岳天敏,暗暗欽佩玉簫真人的絕世武學,果然不同凡響!
  簫聲中,響起了銀鈴般笑聲:「老怪物,你乖乖的認輸罷!姑娘瞧在你年老份上,就不難為你啦!」呼呼!掌風如潮!
  黑煞掌怒極而笑,聲音難聽無比:「老夫和你拼了。」
  「琪兒,適可而止!」拏雲手萬松齡沉喝了一聲。
  簫音急轉直下,變為羽聲,戛然而止!
  一團白影,輕飄而出,落到萬松齡身邊。
  一聲怒吼,一條高大黑影,急追猛撲過來,宛若獅子搏兔,兇猛已極!
  原來最後一招,萬小琪挑散了黑煞掌商震天的髮髻。這明明是手下留情,可是這比砍了他的頭還難堪。
  黑煞老怪長髮披散,形同鬼魅,他是氣瘋了心,一蹤身急起直追,要和萬小琪拚命啦!
  「老匹夫,見好不收,你敢情是活得不耐煩了?」匹練如虹,寒芒四吐,正是尹稚英靶他攔住去路。
  黑煞老怪眼中噴火,嘿嘿怒笑:「擋我者死!」雙爪一伸,五指箕張,撲上來便往尹稚英雙肩抓去!
  尹稚英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身形輕旋,長劍不收不撤,迎著他來勢玉腕一翻一推。寒光撩起,向黑煞老怪雙掌削出。
  黑煞老怪連人帶掌,撲過來勢子又急又猛,他是急怒攻心,恨不得把對方立斃掌下稍出胸頭之氣。
  那知對方身形一旋,倏忽之間,竟已走了空招。驀見寒光閃動,劍鋒已反削自己雙腕。
  老怪心頭一震,情急之下,藉著前撲之勢,硬把身形一擰,雙掌向側推出。「橫身打虎」,一股勁風,又襲向尹稚英肩頭。他臨時變招,只不過用上了三五成力道。
  尹稚英自從服了十滴天府玄真,自己也覺功力比以前增強了許多,但到底到了如何程度?可從沒有試驗的機會。此時一見黑煞老怪倉猝變招,分明力未用足,自己正好拿他試試。心念一動,她猛的右劍一收,暗提丹田之氣,錯步回身,左掌倏然平推而出!兩股勁疾無儔的狂飆,驟然相接,砰的一聲,把黑煞老怪商震天震得上半身往後直晃。
  尹稚英也只不過向後退出了一步。這可把大家看得愣住了,黑煞老怪商震天是以黑煞掌飲譽江湖,掌上功夫,少說也有三四十年修練,多少成名人物,栽在他雙掌之下,輕則重傷,重則喪生。
  尹稚英一個姑娘家,竟然敢以單掌接他雙掌?竟然能以單掌勝他雙掌?這份內力,實是罕見!大廳上有人轟然叫好,采聲四起。這一掌,無異斷送了黑煞老怪一世英名。
  驚怒交熾,陡然大喝一聲:「小娃兒,再接我一掌!」
  他兩手運足全身功勁,烏黑的掌心,微凹著向前緩吐,既沉又慢。他要以數十年勤修苦練的內力,和這女娃兒孤注一拼!
  尹稚英一掌得了便宜,認為黑煞掌也不過爾爾。年輕人誰不好強喜功,豈肯稍退?立時納劍入鞘,凝神運氣,一雙纖纖玉掌,尖尖柔荑,居然也迎著黑煞掌拍出!兩雙手,一如烏金,一如白玉,一如鳥爪,一如青蔥,完全成了對比。大廳上多少眼睛,全眨都不眨的瞧著!
  「英妹快退!」一條青影,如電光般一閃。在兩人中間,多出了一個青衫飄忽的少年書生。這時兩人各以全力擊出的掌風,已像排山倒海般向中間撞到!但聽「砰」「砰」兩聲巨響,商震天的黑煞掌和尹椎英的雙掌,同時結結實實的打到了少年書生的前胸和後心!大家都被這兩聲巨響震得心頭狂跳,這少年好不魯莽?這會可完啦!巨響過後,黑煞掌商震天連退數步,目瞪口呆,怔怔的愣在當地。
  他雄心如灰,猶若鬥敗的公雞。那少年書生,正是岳天敏,他前後心中了兩掌,若無其事,含笑而立。
  尹稚英這時站在他身旁微露得意之色。
  黑煞老怪怔了一陣,望著岳天敏道:「普天之下,能這樣受得起我商某一掌的,還不多見,少俠身懷絕技,老夫甘敗下風,不知那一派的高人,能否以姓氏見告。」這一番話,明的捧著岳天敏,但也為自己找台階,口氣可依然有點狂傲。
  岳天敏微微一笑,說道:「在下崑崙……」
  他話未說完,萬小琪早已一閃身出來和他並肩站定,搶著說道:「他叫岳天敏,崑崙四老的師弟,也就是一年前在褚家潭得劍被你用黑煞掌打傷的人。我叫萬小琪,西崆峒門下,夠了沒有?要找我們,江湖上隨時候教。」
  她語若笙簧,又急又嬌,好聽已極。可是鑕入了黑煞老怪耳中,難受也到了極點。以黑煞掌商震天的身份,縱橫江湖數十年,幾曾受過人家這等折辱?這姓岳的是崑崙四老的師弟?崑崙四老,也不見得高過自己多少,可是這青年卻已功臻玄門上乘!什麼?姓萬的丫頭果然是西崆峒門下,這白玉洞簫……
  他倒抽一口冷氣,這老魔頭當真還沒有死!收了徒弟?縱目江湖,誰惹得起他?
  黑煞老怪色厲內荏,仰天發出一陣淒厲的狂笑。回頭對神猿劍客董皓說道:「今天我商震天算是栽到家啦!董兄,小犬傷勢不輕,咱們走!」說著一把挾起重傷在地的商泰官,兩眼向大廳上一掃,桀桀怪笑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姓商的就此告退,咱們後會有期!」
  祝三立虎的躍出,沉聲喝道:「且住!」
  黑煞掌商震天和神猿劍客正待走出廳去,聞言猛的一轉身。兩眼充滿了仇恨之色,向祝三立瞪了一眼,方要喝問。瞥見排教總舵主喪門旛閔長慶,率著幾個香主,向自己遠遠圍來,廳前站著的四人,也有三個迅速分開,守住了去路,意似防止自己兩人乘隙潛逃。這種劍拔弩張情形,顯然要群起圍攻,聯手對付自己。不由氣往上衝,厲聲喝道:「姓祝的,你待怎樣?」
  祝三立接著喝道:「商震天,殺人償命,今日你把命留下!」右掌一揚已迎面劈了過去!
  黑煞掌冷笑一聲,右掌立時迎著擊出。百步劈空掌和黑煞掌兩股潛力,正要懸空相接。忽聽排教三長老的向老爹大喝一聲,右掌也凌空一拍,打出一記五陰掌,直向兩人之間撞過去。口中叫道:「今日可不是你們兩位的私怨,這筆血債得讓大夥兒算算。」
  他這一掌,明的是架向兩人中間,暗中掌風一偏,呼的向黑煞掌震彈過去!
  商震天雖然功力卓絕,但也難擋兩人合力之勢。只覺身子一震,飄然退了兩步。
  祝三立見機不可失,驟然振臂躍起,喝聲:「老匹夫拿命來!」劈空掌「獨劈華山」迎頭劈下。
  黑煞掌狂吼一聲,右掌「只手擎天」,陡的硬磕上去。砰!這下兩掌接實了。
  祝三立吃虧在身形躍起,無處著力,一震之後,就飄身疾退了一丈開外,閉上雙目,似是在暗中運氣調息。
  黑煞掌卻也微覺氣逆,趕緊沉氣運功。
  神猿劍客董皓,猛的打了個哈哈。
  目光向祝三立,向老爹和萬松齡一轉,冷冷的道:「大概你們想三派聯手,以多為勝了,難得!難得!」
  他可不認識海南的人,是以只指著崑崙、少林和排教而已言。
  拏雲手萬松齡聞言笑道:「牛鼻子,這會你可走了眼啦!兄弟和兩位雖有梁子,但橋歸橋,路歸路,那會糾眾行兇?而且今天除了我們三派之外,還有海南碧落宮的高人在場,這可是你們之事,與兄弟無涉,不過兄弟倒可作個證人。」
  神猿劍客聽到海南碧落宮也有高人在場,不由對著古九陽望了一眼。心裡暗暗吃驚,臉上也露出一片詫異之色,問道:「貧道原是聽說你萬大俠在此作客,才和商兄一同趕來,以便把我們之間的嫌怨作個了斷。但聽萬大俠適才的口氣,似乎海南高人及少林、排教,都和貧道兩人另有梁子,這教貧道好不糊塗,萬大俠能否把個中原委見告嗎?」
  祝三立哈哈大笑道:「你們用喂毒暗青於連傷海南門下多人,今晚又毒害排教長老刁太婆,和我一瓢師弟,事實俱在,還想圖賴不成?」
  神猿劍客董皓氣得臉色驟變,也怒道:「祝大俠,你說什麼?貧道不才也忝掌衡山一派,豈肯使用喂毒暗器?」
  向老爹在旁冷笑道:「道長一派宗主,自視甚高,也許不屑用毒,你能保同來之人不使毒嗎?」
  他知道黑煞掌商震天和烏蒙派淵源極深,而烏蒙又是以用毐名聞江湖,這還有什麼可疑的?
  「哈哈!我商震天頂天立地,生平不使兵刃,不用暗器,在江湖上橫行了三四十年!向老頭,你用不著繞彎子說話,憑你和姓祝的,不論單打雙鬥,要想在我手上討得便宜,卻也未必!如果說我商某使用毒藥暗器傷人,那麼兩位只要拿出證據,確是我商某所為,就聽憑兩位處置,決不還手。」
  祝三立知道對方兩人,在江湖上也算一代宗師,做了決不會賴。
  不由一眼瞧到黑煞掌手中挾著的負傷少年,又道:「兩位一代宗師,兄弟自然相信,但焉知不是兩位門下之人,暗下毒手。」
  神猿劍客呵呵笑道:「祝大俠疑心此子嗎?他是商兄的令郎,也是貧道的唯一傳人,決不使用毒藥暗器。」
  他說著略一沉吟,回頭向黑煞掌道:「唔!商兄,你對各種毒物,見聞頗廣,是否可以去瞧瞧中毒身死的人,到底是被何種毒物所害?」
  黑煞掌商震天濃眉一皺,對祝向兩人問道:「兩位可否帶兄弟去瞧瞧中毒的屍體?」
  祝三立,向老爹同時點頭。暗想讓他去瞧瞧也好,看你說什麼話來?當下就引著黑煞掌和神猿劍客兩人走向一瓢大師停屍之處。
  黑煞掌商震天看到這位少林監院大師渾身烏黑,屍體彎曲,死狀十分可怖!當即俯下身去細細察看了一遍,並沒發現中了什麼暗器的跡象。不由心中嘀咕,看來莫非……目光所及,猛見一瓢大師右手緊握著一串檀木念珠,左手的拇指和中指兩指,卻自成一組,似乎拈著什麼東西?心中一動,就伸手把他三個指頭輕輕撥開。
  嘿!果然從二指中間掉下一顆極其輕微的東西來。這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東西之上。
  黑煞掌可不敢大意,他撕下一瓢大師一角僧袍把,那東西小心翼翼的裹著拿起。隨手遞給祝三立道:「祝大俠請看,一瓢大師就被這東西所傷。」
  祝三立接過一瞧,心中十分納罕,失聲的道:「這是小黑蜂,難道一瓢師弟就中了這黑蜂之毒?」
  他似乎還不深信。
  黑煞掌冷哼一聲道:「你縱然沒見過這小黑蜂,『墨珠螫』,總該聽江湖朋友說起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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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2 08:30:29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一士出玄門奇功辟暑 陰雷傳碧落純技擒龍

  祝三立一聽是「墨珠螫」,不由心頭一懍,暗叫了一聲慚愧!原來墨珠螫乃是雲貴深山中一種天生毒蜂,它專采各種野生毒花,身蘊奇毒,螫中人身,立即痙攣而死,無藥可救。江湖上用毒之人,視為異寶,可是尋覓困難,即使發現了,也不敢下手。相傳只有烏蒙派懂得飼養訓練之法。烏蒙派和少林寺素無嫌隙,如今既知下落,可自向烏蒙派打聽放毒之人。
  祝三立想到這裡,就把墨珠螫用布包好,藏入懷中。這時王三寡婦悄悄的走向老爹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只見向老爹微微頷首,向黑煞掌道:「商兄,敝長教刁長老和幾個門下弟子,適才因見一瓢大師中毒栽倒,即發現有奸細隱身屋上,那知才蹤身上牆,就跌了下來,死後形狀,和一瓢大師不同,屍身就放在廳前不遠,勞駕一看如何?」
  黑煞掌見他語氣緩和,就點頭同意。一起到廳前看過刁太婆等幾人屍體,果然直挺挺的並無彎曲痙攣現象,只是皮膚隱泛青色罷了。
  黑煞掌心頭又是一愣,一聲不作的回轉大廳。
  望著獨孤長老和身後跟著的向老爹等人道:「刁太婆和貴門下弟子乃是鼻孔中嗅到一種毒藥粉末所致……」話未說完,猛聽一聲嬌叱:「大家注意暗算!」只見一大篷銀絲,倏然飛開,滿廳亂舞。
  燈光之下,宛如爆出縷縷銀花,煞是好看!
  「玄陰針!」黑煞掌商震天因他獨子商泰官右臂中了二支玄陰針,自己和神猿劍客兩人,在衡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它吸出。
  而且自己在天柱山也吃過它的虧,是以一見玄陰針,心中就十分忿怒,哼道:「原來是玄陰教的妖孽搗的鬼!」
  海南碧落宮的人,一直站在大廳前面。這時但聽幾聲怒叱,立即有幾股強烈的勁風,隨著向廳外屋簷半空拂出。嘩啦啦一陣巨響,屋簷被勁風掃中,宛如斧削。斷椽碎瓦,挾著尖銳的嘯聲,比箭還快,一起向空中激射出去!屋上可能有敵人,但這時也早已跑啦!大廳上高手如雲,因有為一瓢大師和刁太婆前車之鑒,誰敢以身試毒?這原是霎那間的事,廳上的玄陰針,也紛紛墮下。其中有兩支湊巧落到王三寡婦身邊。她一眼瞧到針上似乎釘著一個蠕蠕而動的小東西。拾起來一瞧,原來是一隻小黑蜂,一瓢大師送命的「墨珠螫」。
  不由嚇得驚叫起來:「啊!墨珠螫!」
  這聲驚叫的力量,可真不小!
  大家立時目露震驚,紛紛向驚呼的方向望去。
  王三寡婦舉著手上的玄陰針,補充說道:「這墨珠螫是剛才被人用飛針打下來的。」
  眾人恍然大悟,方才不是有人叫「大家注意暗算」嗎?可能又是放毒之人,隱在暗處,偷放了墨珠螫。於是有人向地上找尋飛針。果然!從地上撿到細如牛毛,精光雪亮的飛針,釘有小黑躉的,竟有十數枚之多。
  金色眼睛,躉須如絲的墨珠螫,還在翅膀亂扇,不停的掙扎!
  「英妹妹,你手好快!」萬小琪纖手拈著一枚玄陰針,正在仔細的瞧著小黑蜂,口中卻在稱讚尹稚英。
  「你笑我!我不來啦!」
  「哦!琪姐姐,我告訴你,我們……我和敏哥哥剛下雲霧山的那天,就有十幾隻小黑蜂緊跟著敏哥哥,向他頭上飛撲,原來就是這個墨珠螫。」
  尹稚英邊說邊笑。
  萬小琪兩眼睜得滾圓,好像敏哥哥已被墨珠螫叮了一口似的,十分緊張,急著問道:「啊唷!十幾隻墨珠螫!給它螫一下怎麼辦?後來呢?」
  尹稚英嬌笑著道:「那十幾隻小黑蜂呀!飛來飛去十分忙碌,要撲下去,又好像有點畏縮,當時我覺得挺奇怪,現在才知道這墨珠螫原來是有人暗中主使著的。後來我一時好奇,就把它們打下來了幾隻,其餘的都逃啦!對了,我們一路東來,沿路都有人中毒身死,看來就是此人一手所為,只不知他躡蹤下來,有些什麼陰謀?」她停了一停,問道:「琪姐姐!你知道敏哥哥為什麼不怕墨珠螫的?」
  萬小琪輕輕的搖著頭。
  尹稚英放低聲音說道:「他服過烏風酒,百日之內,百毒不侵。我們還多著呢!明天你也吃些烏風酒,好作個預防。」
  萬小琪一直思索著這個放毒之人,柳眉一豎,怒聲的道:「這放蜂的人,下次再碰上,叫他逃出手才怪!」
  「嘿嘿!」大廳上響起了黑煞掌商震天冷峻的笑聲,向獨孤長老和向老爹一拱手道:「獨孤長老和向兄,如別無見教,目前是非已明,兄弟就此告退。」
  他一面挾起被祝三立用劈空掌震傷的商泰官。
  回頭向祝三立冷冷的道:「犬子學藝不精,替兄弟和董兄丟人,祝老哥一掌之賜,容異日親率犬子,踵府面謝。」
  祝三立哈哈大笑道:「今日之事,因一瓢師弟驟遭暗算,刁長老等發現有警,才一上屋,又紛紛栽了下來,令郎正好此時飛身進來,一時誤會,在所難免,商老哥如不見諒,兄弟自當隨時候教。」
  「善哉!善哉!屆時貧道也想湊一腳熱鬧,要向祝大俠討教幾招少林絕藝呢!」
  神猿劍客董皓對祝三立心存芥蒂,說著向大家打了個稽首,和黑煞掌飄然出了前廳。兩條黑影,立時走得無影無蹤。
  少林和衡山兩派,就此結下了樑子。
  「古道長親眼目睹,這會可相信你宮下弟子在湘西連遭毒害,並不是我排教門下所為的了?」
  獨孤長老面露笑容,但骨子裡已隱含憤怒。
  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對大廳上瞬息變幻的局面,始終保持著冷眼旁觀。
  這時聽獨孤長老一說,他卻誤認為排教懾於碧落宮威名,意在洗脫,是以依然狂傲的道:「目前誤會既釋,那放毒之人,血債血還,諒他也逃不出碧落宮之手。」
  獨孤長老聽了之後,突然縱聲大笑!
  那笑聲震耳欲聾,使人為之股慄!大廳上的空氣,被這以內家功力所發出的笑聲,震盪得驟然緊張起來。
  眾人的目光,全對著這位排教首席長老。
  只見獨孤長老笑聲一停,兩道眼神,陡的精光四射,厲聲說道:「你碧落宮門人,被人殺害了,要追蹤尋仇,血債血還,自然順理成章。但老朽倒要請教古道長,我排教門下十餘條性命,被你碧落宮的人在一夜之間,趕盡殺絕,不知又如何算法?」
  古九陽臉上微露怒意,一貫地冷笑道:「咱們手底下見輸贏!」
  獨孤長老爽朗的笑道:「古道長如肯賜教,老朽極表歡迎!不過,咱們得事先言明,如果老朽敗在古道長手下,我排教瀘溪分舵十幾條人命,就算白死,而且從此江湖上,也就沒有我這獨孤峰這號人物。」
  古九陽接口道:「如果我古九陽折在你教手下,今日聽憑處置!」
  獨孤長老叫了聲好,「咱們就此一言為定!」
  古九陽拂塵一拂,冷冷的道:「獨孤教主請賜招吧!」
  「長老且慢!」向老爹慺身而出,望了古九陽一眼,徐徐的說道:「憑他只不過走碧落真君的門下弟子,那配和排數首席長老動手過招?還是由小老兒先伸量伸量他到底有多少道行?敢如此目中無人?」
  說著慢吞吞地從身後腰間,掣出一根黑黝黝的旱煙管來。煙管上還掛著一隻鼓鼓的煙袋。雙肩微晃,直欺到古九陽身側。把旱煙管一擺,煙袋在一晃一晃的擺動,傲然的道:「向老頭代表咱們長老領教領教你的海南絕藝。」
  說話之間,神情頗帶輕視!
  古九陽那裡受過人家這樣奚落,早已沉不住氣,怒聲喝道:「你輸贏算得了數嗎?」
  向老爹斜睨一眼,冷峭的道:「排教中人,誰說了話,都能算數,豈像你們蠻言鴃舌之人?」
  這話惱了無情居士木遵化,在旁冷哼一聲,搶了出來,叱道:「糟老頭,你先接我三招試試!」聲落招出,駢指如戟,疾向向老爹「咽喉」,「肩井」,「巨骨」三穴點到,出手迅捷,指風如縷!
  向老爹武功精博,招到不閃不避,左掌當胸疾推「愚公移山」,擋住了對方一招三式的攻勢。一面冷笑道:「好狂妄的小子,要找死嗎?」
  右手旱煙管一揮,抖起無數桿影,趁勢還擊!
  無情居士木遵化,跟隨碧落宮三仙垂三十年足不出宮,武學造詣在碧落宮第三代中首屈一指。此時右手走空,左手早已跟著拍出。
  高手過招,出手都疾如電閃,你快我也快,各展所學,全力搶攻!轉眼之間,兩人對拆了二十幾招。
  雙方一動上手,就知對方並非易與,大家都不敢絲毫大意,相互搶攻,真是間不容髮!
  向老爹的一支旱煙管,夾著絲絲風聲,儘是急攻招法。桿影點點,砸、打、敲、點,著著指向木遵化要害穴道。尤其是掛在煙管上的鐵煙袋,莫道它搖搖晃晃,是個累贅。這時可配合著煙管的招式,繃、磕、撞、擊,勁風呼呼,橫飛直舞,宛若流星,更增加了威勢!
  無情居士木遵化雖只一雙空手,但駢指如戟,所使的卻是海南獨門的「風雷劍法」。忽而點戳,忽而劈刺,力透指尖,勁風如縷。施展開來,宛若兩柄利劍,凌厲無比,虛實互用,極盡詭異之能事!
  海南碧落宮,確實不可輕視,光憑這個名不經傳的第三代弟子,竟然和名聞武林排教第二把交椅的長老向老爹打成平手!
  難怪碧落宮三仙的古九陽目空一切,睥睨中原了。
  向老爹三五十招過去,還不能克敵制勝,連人家一個門人弟子都勝不了,不由心頭火起。猛的大喝一聲,右臂一振,旱煙管凌虛點出。
  無情居士被他喝了一聲,認為他這一招定然全力出擊,是以凝神蓄勢,手上略為一緩。那知對方這一招式,甚為奇怪,出手緩慢,和方才凌厲攻勢,迥不相同?一時間測不透對方來意,微微一愣!
  對方又是嘿的一聲,旱煙管抖起一圈桿花,快向自己心窩扎到之時,木遵化也報以一聲冷哼。微一側身,右手劍指突然變爪,反腕疾伸而出,快如電光石火般硬向鐵煙管桿身抓去!
  要知向老爹這招原是虛實互用,見他身軀微側,那肯錯過機會?左掌輕飄飄一揚排教中最厲害的五陰掌,業已覷準無情居士後心拍出!同時右腕猛然一沉,旱煙管往旁一移,疾點對方右肋。這一變招,簡直迅若奔電!
  無情居士一抓落空,心頭大駭。他知道一著失機,自己反鬧了個腹背受敵。趕緊右掌一沉,對準旱煙管切出,身形隨勢向右急轉。左手劍指疾點向老爹左手腕脈。那知正因他這一迅速應變,卻好落入了向老爹預期之中。身形右轉,固然避開了對方的五陰掌,可是他切出的右掌,人家旱煙管竟不避不讓,迎著過來!這本是快如電光石火,兩人都運上全力,一擋一迎,拍的一聲,碰個正著!
  木遵化可忘了人家旱煙管上,還繫著一個鐵煙袋。煙管被內力一擋一震,鐵煙袋就自動從相反的方向兜擊出去!
  他身形右轉,門戶洞開,等他瞧到鐵煙袋飛來,要想躲閃,已是不及。只好運集內勁,硬挨一下。
  「噗」!激撞而來的鐵煙袋,正中前心!
  饒你無情居士內力再深,也立即眼前一黑,身形直晃。
  向老爹成名多年,自然不會乘危遽下殺手。方要退身,猛聽一聲震懾心神的低吼,聲才入耳,一股強勁得無可倫比的掌風,已迎著捲來。同時兩條人影也疾向自己撲到。自己身後,跟著響起呼叱之聲,閃出幾條人影,把來人擋住。
  向老爹可並沒理會,直待勁風逼近,他忽地吐氣開聲,當胸雙掌疾推而出!
  「哈哈!聞名海南的碧落宮門下,原來只會倚多為勝!」這是獨孤長老的聲音。
  原來古九陽一看木遵化形勢危急,他可不懂什麼叫做江湖規矩,揮手一掌,就像向老爹劈出。
  獨孤長老話才出口,右掌也跟著劈空迎去。同時向老爹也以全身功勁,雙掌推出!
  這一來,卻變獨孤長老和向老爹合兩人之力,去對付古九陽一掌之勢了。
  三個人擊出的掌風,可全是數十年修為的內家真力所聚,威勢自然非同小可!只聽蓬然一聲巨震,直似山崩海嘯風雲變色。塵灰沙土,迷漫全廳。碧落三仙的古九陽震得身形晃了兩晃,向後退出一步。
  「碧落三仙,原來也不過爾爾!」向老爹雙掌推出,旱煙管又緊握掌中,發言譏刺。
  他因愛徒苗老大身死,一肚子怨氣正沒出處,這時都出在海南來人身上。
  古九陽身形穩住,回頭一看無情居士木遵化已服下碧落宮的獨門傷藥。此時雙目微閉,右手緊按胸口,正在運功療傷。知無大礙,便道:「遵化,你只管靜心調養,我先殺了向老頭再說。」
  說著,雙眉一揚,身形驟如流水。拂塵揮處,「力劈華山」,猛向向老爹當頭罩下!但聞向老爹一聲冷笑,左臂忽的揚起,十數點寒星,悄無聲息的迎面打來。
  古九陽對排教的五鬼釘,也聞名久矣。忙把劈出的拂塵,向前一兜,五鬼釘悉數被他圈入拂塵之中,眼角一斜,湊巧離自己身邊不遠,站著四個少年男女,其中兩人,正是岳天敏和尹稚英。他心中一動,勁運拂尖,猛的一抖手。十數枚五鬼釘借勢接引,向尹稚英激射過去。另一面,排教總舵主閔長慶手中握著一柄緬鐵精製的喪門旛,啷啷有聲,接住撲來的霹靂手鄺六甲。雙方功力相等,硬拚苦鬥,打得十分激烈!相隔三四丈開外,馬子安,任壽聯手敵住搖頭獅子饒天來,還嫌相形見絀。後來又加上了王三寡婦,才打成平手。
  獨孤長老默察形勢,覺得海南來人,雖然個個身懷絕技。但自己這邊,勉強已可接住,不致十分丟臉,心中稍安。
  猛見向老爹五鬼釘出手被古九陽拂塵一兜一送,從斜刺裡向尹稚英飛去,急忙喝道:「尹姑娘留心暗器!」
  長老一聲吆喝,十數點寒星,業已激射而來。
  尹稚英且拉著鳳兒的手,和萬小琪,阮嬌嬈,站在一邊,低低地敘說著收雲鳳兒的經過。聽到獨孤長老一聲吆喝,數十點寒星,業已激射而來。
  她看都來不及,慌忙拉起鳳兒,要想閃避,卻見五鬼釘離前三尺光景,紛紛墮落。
  原來敏哥哥已使出太清罡氣,隔在自己幾身人前,把暗器擋住,「唷!這老雜毛可真不講理,人家那裡犯了你著?暗下毒手!」
  玉面仙狐還在嗲聲嗲氣的喝罵。
  尹稚英早已柳眉一豎,低聲的道:「琪姐姐,你照顧著鳳兒,我去教訓教訓他!」
  說著把鳳兒往萬小琪懷中一推,人已一陣風似的閃了出去!
  「碧落宮妖道,你也嘗嘗姑娘的飛針!」尹稚英蹤身躍起,反腕抽出長劍。
  左手揚處,一大篷玄陰針,爆出千百縷銀絲,紛紛向古九陽打到。
  右手長劍「分花拂柳」,疾削拂塵。
  向老爹和古九陽才走了十一二個照面,已是險象環生。對方一柄拂塵,堅如金鋼,重逾山嶽,震得他雙臂酸麻。一根仗以成名的旱煙管,業已把持不住,還手無力。
  陡聽耳邊響起銀鈴般的聲音:「向長老,且請後退,這妖道由晚輩來對付他。」身形銀虹乍起,壓力一鬆。分明來了高手,向老爹趁機後躍,定睛一瞧。
  慚愧!替下自己的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尹少俠。
  不!是尹姑娘。玄陰針,那能傷得了碧落三仙?早在古九陽身前數尺之外,紛紛墜落。而尹稚英卻在他略一分心之際,以一招「分花拂柳」撥開古九陽的拂塵替下向老爹,劍若飄風,欺身疾進!連使玄陰劍法中的「迎風破浪」,「飛瀑流泉」兩招,劍尖嗡然作聲,迎面疾吐,又猝然下沉,鋒劃胸腹,寒芒砭人,快捷到了極點!
  古九陽眼看這姓尹的丫頭,居然一招撥開自己拂塵,把向老爹替下,心中也暗自驚詫!
  「唔!中原武林確實不可輕視,這丫頭比向老頭強得多,大概是四大門派的後起之秀,哼!還敢乘隙進招。什麼,這劍招居然內含玄機?」心念一動,拂塵轉了半個圓弧。
  勁氣震盪,把尹稚英的銳利攻勢,摒諸門外!長劍和拂塵相接,古九陽何等功力。
  尹椎英只覺右臂震得一麻,長劍差點被他捲飛!
  古九陽佔先了半招,拂塵趁勢抖出,千縷勁絲,化作一道白光,疾向尹稚英當胸點去。那知對方待到拂廑將要及身,忽然一聲嬌哼,身若輕絮般微微飄起,居然閃了出去!
  「這是什麼身法?」古九陽微微一怔,尹稚英已到了身側。劍風如輪,由左攻到!碧落三仙,居然勝不了中原一個黃毛丫頭?他臉色鐵青,極是激怒。
  手中拂塵輕揮,迎著尹稚英長劍,疾攻而出。這會他使出了數十年精心絕學,霎那間四面八方,儘是拂塵影子。
  絲絲之聲,立時大作!
  尹稚英乍逢強敵,抖擻精神,把玄陰劍法精妙招數,盡量施展開來。招裡套招,式中有式,但見劍影縱橫,漫天閃動。尤其是她的飛絮舞步,曼妙輕盈,進退翩翩。這原是一種以強制強,以巧制巧的上乘身法,縱然遇上武功比自己高強的人,也可以迅速變化,避實就虛。是以連碧落三仙的古九陽,也被這種怪異身法,和凌厲劍勢,困擾得莫可奈何!
  他一面應敵,一面運足了兩道眼神,凝望著尹稚英閃避進退的每一動作,思索著破解之法。但飛絮舞步暗含玄機,一時三刻,那能看得出來?兩人身法,越轉越快,看得廳上眾人眼花繚亂。只覺勁風激盪,白練如幕,那裡還分得清人影?
  喪門旛閔長慶獨鬥霹靂手鄺六甲,他為人穩重,深知對方厲害。是以一上來不求有功,只求無過。
  手中一柄喪門旛,呼呼有聲,四面八方緊緊的封住門戶。一任你霹靂手量天尺像疾風暴雨,陣陣猛撲,他始終運氣凝神,嚴謹封守。
  武功一道,高低之分差不得絲毫。喪門旛閔長慶在長江上下游,江湖道上,固然算得一把好手。若和海南碧落宮門下的鄺六甲相比,似還差著一籌。是以時間一久,便落了下風。霹靂手和他纏鬥多時,明知他以守補拙,心裡又氣又恨。一柄量天尺縱橫上下,有如波濤洶湧,把喪門旛圈個風雨不透!漸漸地閔總舵主手腳有點慌亂了起來,看上去守不住啦!
  「嘿!我閔長慶身為排教總舵主,如果接不住海南第三代弟子,排教還能立足?就是死,也得拚個同歸於盡!」閔長慶大喝一聲,夾雜喪門旛啷啷大響。在劣勢之下,一反封架之勢,居然奮不顧身,冒險進招!
  刷刷刷!風捲浪推驟然硬碰硬撞起來。出其不意,倒也把霹靂手逼退了一步。
  他一著搶先,喪門旛源源出手。
  霹靂手一時疏神,被對方搶了先機,讓過兩招,那還容他再次還手。
  量天尺「風起雲湧」,「霹靂長空」,幻化成一片尺影,當頭罩去!
  「唷!」一聲清脆的冷笑,又甜又嗲。
  剛鑽進鄺六甲的耳朵,持尺的右手,突覺「曲池」穴上,似乎被蚊子叮了一口,微微一麻,就用不上勁啦!
  「噹」!量天尺立時墮地。
  他心中明白,這是中了人家暗算,趕緊向後躍出。
  喪門旛閔長慶正感危急,對方突然之間兵刃墜地,身向後躍,一時倒愣住了。回頭四矚,卻見玉面仙狐阮嬌嬈,抿著嘴,向自己一笑。立時心頭雪亮,原來是她暗中相助。臉上不由一熱,這未兔太不光明了!
  「呔!你暗箭傷人算都門子人物?來!相好的,咱們再比劃比劃!」
  霹靂鄺六甲覺得除了右臂酸麻之外,倘無大礙,他左手拾起量天尺,吆喝聲中,湧身再上。倏忽之間,攻出三招,聲勢不亞右手!
  閔長慶長笑一聲,喪門旛展處,嗆啷啷,又迎著上去,兩人重新打了起來。
  古九陽以碧落三仙的身份,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娃兒,都纆斗了將近百招,倘無法制勝,還想什麼稱雄中原?這時他內心不知有多少急怒。一柄拂塵帶著絲絲的嘶風之聲,招式卻愈來愈緩了。一拂一圈之間,都是力透千鈞,重逾山嶽,顯然他已運上了畢生功力。
  尹稚英雖然仗著身輕如絮的飛絮舞步,和精妙的絕倫的玄陰劍法,還在乘隙進招。但已是趨避多於進攻,不敢稍攖其鋒了。說也危險,這時只要略為沾上一點對方的勁風,怕不立即被震彈出去。輕則重傷,重則殞命!
  尹姑娘粉臉通紅,雲鬢上已有了汗珠!劍勢如虹,寒光片片,可是她自己知道這已是勉力應付,內力有點不繼了。
  萬小琪在一旁看著尹稚英的身法劍法,心裡不知是喜歡?還是嫉妒?她總覺得這位昔日的英弟弟,如今的英妹妹,和自己的關係太大了?她的武功,人品,都不比自己差,有這樣一位閨友,固然可喜。
  但另一方面,卻使自己太以耽心……她無意的回頭一瞧,不是嗎?
  敏哥哥一雙炯炯如電的目光,眨都不眨的緊盯著戰場,好似無限關注,哼!啊!英妹妹顯然已處了下風。攻少守多,避重就輕,盡量在遊走趨避。不好!她突然妒意全消,一摸袖中的白玉洞簫,拉著鳳兒悄聲的道:「你站一會,我去把尹姑姑替下來!」
  白影一晃,嬌軀倏起:「英妹妹,這會該讓我來啦!」
  大廳上驟然響起了一縷震盪耳鼓的洞簫之聲,一片精光如匹練瀉地,迅疾無比的向古九陽捲去!
  聲到人到,凌厲已極!
  古九陽簫聲入耳,白茫茫的耀眼精光,已凌空而至。這中間突然又是一聲龍吟般的長嘯,比簫聲還要清楚!他心頭一震,不自主的向後跨出半步!定睛一瞧,真不柏信自己的眼睛,身前站著一個青衫飄忽的俊美少年,正攔在那使白玉洞簫的和姓尹的兩個女娃兒前面。他不是自稱崑崙派的那個姓岳的小子,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古道長且請住手!」岳天敏迎風而立,含笑抱拳。
  「嘿!」古九陽目光一掃,忿怒之下,右掌一揚,一招「五雷轟頂」。
  對面前三人,連續拍出五股掌風!
  這一招五掌,正是海南風雷掌中最厲害的絕招!霎那之間,風雷隱隱,掌風中夾雜音隆隆之聲,五股狂飆罡勁,勢若奔雷,往三人身前撞來。
  這種聲勢,比方才又是不同。
  大廳上的人,對風雷掌只是個耳聞,何況出手的又是碧落宮的古九陽,是以一個個屏息凝神,瞪著一雙眼睛,替在場三個青年人耽心。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拏雲手萬松齡,眼看自己的小師弟、愛女,被古九陽凌厲的隆隆掌風所籠罩,雖然他明知這幾個年輕人足以自保,但還是免不了緊張焦灼!
  岳天敏依然屹立不動,可也不敢大意。右手一圈,默運太清罡氣,迎著來勢,微微推出。雙方掌風還隔著丈把遠近。
  轟,轟,轟,轟,轟!五聲巨響。內功稍差的耳鼓被震得嗡嗡亂鳴,心頭狂跳。敞廳夠堅固了,合抱石柱,一齊搖晃!碎瓦灰塵,如煙如雨,勢如山搖地動,大廈將傾!兩處激戰的人,也被這巨響震得自動停下手來,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目光一齊向古九陽和岳天敏身上落去!
  岳天敏硬接五掌,只不過上身晃了一晃,依然神色自若!
  古九陽卻被震得向後退出兩步,方始站停,冷傲的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他強自鎮定,向岳天敏微笑道:「岳少俠身懷絕技,貧道還想印證一下內功,不知肯賜教嗎?」
  岳天敏笑道:「古道長吩咐,在下遵命就是!」
  古九陽冷哼一聲,就在廳上席地趺坐,用手指著一丈遠近的地面上道:「岳少俠請!」
  岳天敏也就依言在對面盤膝坐下。
  萬小琪、尹稚英兩人,還恐這老雞毛搞鬼,緊緊的站在敏哥哥身後,以防萬一。
  古九陽神情肅穆,閉目凝神,運起碧落宮無上武學——干天三昧神功。但見他氣運周天,臉色逐漸轉紅。頂門上冒起一縷青煙,裊裊上升,居然凝而不散!雙手徐徐上舉,兩隻其紅如火的手掌,掌心向外,緩緩推出!
  干天三昧神功,乃道家的一種純陽真氣,修煉到家,能從口中吐出火來,這就是三昧真火。這種功夫,像獨孤長老、萬松齡等人,自然都有個耳聞,碧落三仙,名聞武林,豈是無因?隨著古九陽雙掌緩推,立時有兩股炎熱如灼的氣流,慢慢伸延。到了五六尺光景,就好像停止不前。
  古九陽雙臂微向上彎,火紅的雙掌,發出微微的顫抖。似乎在奮力前推之中,突然遭遇到阻力。灼熱的程度,卻在不斷的增加,兩旁的人都感到好像在烤火,熱得難耐!五尺以內,地上水磨方磚,已被灼得乾裂作聲。這等威勢,真是見所未見!奇怪!靠近岳天敏這邊,五尺之內,竟然一點熱氣也沒有!
  好像中間隔著一堵圍牆,把熱流給擋住了,透不過來。大家目光看到岳天敏,他也垂簾瞑坐,態度安詳。
  右掌當胸豎立,掌心向外,好像在推,但並沒有絲毫緊張之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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