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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顏紫心]嬰兒炸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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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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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03:20: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嬰兒炸彈 作者:顏紫心

該下地獄的小日本、大老奸、死倭寇!
雖然是她大大批評身為名建築師的他在先
但他也傷了她堂堂女諸葛的自尊心!
尤其他還打她的小屁屁,說是和她從此「一拍兩散」——
本來她也以為他們就這樣老死不相往來
沒想到他竟然在她的肚子裏留下了「紀念品」——
天啊!才放縱這麼一百零一次就中了大獎
她買樂透彩怎麼就沒這樣「走運」?!
哼,有恩不忘、有仇必報是她的處世原則
縱使心中總有一種像霧又像風般捉摸不定的情緒
她也要讓他這個爛敗類知道
她大小姐什麼都吃,就是不吃悶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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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03:21:1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懷孕?怎麼可能?!」

  腸胃科診所的小診療室裏爆出一串高聲尖叫!

  「絕對沒錯。」

  年輕的醫生再次點頭,試著安慰小病人……不,是小孕婦。嬌小的身段,配著一張甜美可愛的娃娃臉,大概中學都還沒畢業吧!

  「你回去好好跟爸爸媽媽說,一定要請他們帶你去婦產科詳細檢查!」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裴千晶從診療臺上跳了下來。

  「專業的話。」醫生老實回答。

  「我只是覺得腸胃老是悶悶脹脹的不舒服,要你開一點健胃整腸的藥給我服用,結果你不但問了一大堆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還教我躺上診療台,拿著那支超音波棒貼在我的肚子上亂轉幾圈,而你的診斷不是我得了胃潰瘍、十二指腸潰瘍什麼的……還說我懷孕了?」哼!天底下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嗎?千晶鼓起了腮幫子,一根蓮花指直點向江湖郎中的鼻子。

  醫生很勇敢的面對殺氣騰騰的小手指,又一次宣佈,「你懷孕了!大約六周。」

  「你還說?!你想體會一下眼珠子被插爆的滋味是不是?笨蛋醫生!」幹晶發誓,等一下一定要買桶紅油漆,在這家診所的招牌上寫上「庸醫」兩個字,然後再打電話去衛生署投訴,撤了這個赤腳仙的執照。

  醫生將嬌顏紅漲、嬌聲氣嚷的小女娃按回椅子坐下。「我考得上醫學院,通過醫師執照考試,我想我的腦容量不會太少。」

  「你是有腦子……跟小蟑螂一樣大啦!」柔軟語調裏犀利的損功一流。

  「你嘴上功夫了得,人也聰明伶俐,難道你不明白做『那種事』會懷孕?」

  千晶一時詞拙。她當然知道做「那種事」會懷孕,問題是……她這一生只有過那麼一夜,他還保證絕對不會讓她懷孕!

  一夜瘋狂,然後珠胎暗結的爛劇情,只會發生在三流的戲劇裏呀!
  不、不,不!她不會懷孕的!

  醫生端凝著這一雙甚是迷惘的美麗杏眸,他瞄一下就診掛號單上的婚姻欄……勾的是未婚那一格呢!「難道你被騙了?」

  「騙?」千晶瞪大圓靈靈的黑眸子,懷孕的這一層認知也逐漸沉入她腦海。
  吼!天殺的!他竟然害她懷孕了!

  「小妹妹,一定要告訴爸媽,把那個騙你的罪魁禍首揪出來……」
  「停!」她臉上神色瞬間千變萬化,充滿慧黠的眼珠子一直閃動。終於,她冷冷扯動唇角,「誰說我是小妹妹?誰說我得稟告父母?誰說我不知道誰是罪魁禍首?」

  這張小臉平靜得簡直跟啥事也沒發生一樣……除了一對眼睛迸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冷冽光束。

  醫生再瞧一眼掛號單上的生日欄……咦?她真的不是國中小妹妹呀?

  娃娃臉的眼芒既沉斂又怪異,這是一個外表與年齡絕對不相符合的女子。

  「裴小姐,你準備如何處理這一顆嬰兒炸彈?」

  「呵呵!你絕對想不到的那種!」漂亮的杏眸一眯,細緻中還帶抹剛直韻味的秀眉一緊,她隨即去如一陣風。

  下地獄的小日本!腸子七拐八轉的大老奸!竟然害她懷孕了!

  她什麼都吃,就是沒吃過悶虧。千晶忍不住站在街頭咆哮了,「死混蛋!爛敗類!我一定要宰了你!」

  等著吧!她如果不將那一截礙眼的脖子砍成兩段,她就不叫裴千晶!

    日本建築界一年一度的盛事,「京都大賞」剛於五分鐘前揭曉,頒獎典禮的大廳上一陣熱鬧烘烘的討論。

  「好棒的建築!」

  成群的人們圍著得到首獎的作品模型品玩。

  「不愧是世界頂尖級建築師的佳作!他真是我們日本的光榮!」

  不知有多少張嘴發出同樣的讚歎。

  「這作品的名字取得好浪漫,『愛情的夢想屋』,害我都好想住在裏面呢!」特別突出高揚的女聲冒出來,好像故意要說給站立在不遠處的得獎者聽似的。

  「有人在作夢喔!」

  「我也很想作這樣的夢,人家也想讓我爸爸跟他買下這個設計權……但只怕是天價……」

  「噓!別吵了,他上臺要致感謝詞了,我們且聽聽他怎麼說……」

  一道高挺的身影從容不迫上臺了。

  「這個設計……」臺上的男人頓了頓,聲音又沉又渾厚、又帶點憂鬱,「我想問問在場諸位,若說前提是愛情已是不可能的夢想……那麼,這一生該如何浪漫?」

  呃?呃……這是什麼感言?好玄喔!台下眾人又開始低聲交頭接耳了。

  「所以,我接受這份榮耀。然而,得獎也代表一個創作階段的結束。」只待一頷首完畢,他大手一揮一壓,模型瞬間碎裂成千萬片。

  啊?!怎麼會這樣?愛情的夢想屋毀了?台下幾百個人全驚得下巴都合不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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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03:21:3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不關乎風花雪月的情事,不吵不相識的日子裏明白地彌漫著激烈的情緒情欲……

  五個月前,夏陽嬌豔的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校區中——

  「我要砍了這一株小蘿蔔!」

  瀧澤博彥氣喘吁吁地跑進教室後門,沒料到迎接他的是這樣一個讓他氣急攻心的衝動。這一株營養不良、發育不全的瘦小蘿蔔,她到底在臭屁些什麼混帳話?

  聽!她用英文繼續大放厥詞——

  「臺上擺的這一個建築模型,照我說呀!怎麼看怎麼差勁。打從中國的盤古開天地……哦!你們西方人可能比較熟悉上帝創世紀,反正自從有生物存在地球以來,世界上從沒產生如此可笑的醜八怪,這真是一件超級不入流的垃圾!」

  「垃圾?!」

  講臺底下十來位學子發出陣陣驚歎,眼珠子差點凸爆了。

  「差勁?可笑?不入流?垃圾?」高高在上頭的瀧澤博彥聽了悶聲吞咽著口水,他一向溫文得近乎於冰冷的俊逸臉龐,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橫眉豎目景象。

  這是給大學建築系畢業生上的暑期進階課程,哪來的幼稚園娃娃亂撒野?他渾厚的男中音遠遠拋過來,「請你繼續說!你要給我說出個大大的道理來!」否則他不會饒她的!

  由後而前,從高而下,拾階向教室前方,瀧澤博彥準備正面迎戰這一株身著T恤、牛仔褲、紅球鞋,頭戴棒球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蘿蔔。

  突來的聲音讓臺上的千晶嚇了一跳,她撥了撥反戴的棒球帽遮緣,總算看見一尊大石像朝她「砸」過來了。

  來人的襯衫和西裝褲上沾了好幾處泥灰木屑,頭髮上還掛著一片小樹葉,渾身髒兮兮的,活像在建築工地裏打過滾一樣。

  哼!一名建築工人來插什麼花呀?千晶往後跳一步,轉向定立在一旁、張大了嘴巴的指導老師。「瀧澤教授……」

  瀧澤教授?她在叫誰呀?瀧澤博彥有些明白了。看來這株小蘿蔔不止口無遮攔,她還是個愛遲到的迷糊笨蛋。

  「我不是……」一旁被稱為「瀧澤教授」的中年先生尷尬地搖搖頭。

  瀧澤博彥制止他鄉年助手的否認行動,對千晶說道:「你才進教室不久吧?」

  「咦?你怎麼知道?」千晶搔搔後腦袋。

  大學畢業的暑假,她從臺灣飛洋渡海來到舉世聞名的柏克萊大學,與美國各地的傑出人才一起接受這一個短期進修。可別小看這一個暑期學程,只有拔尖的建築師才能擠進少少十五個名額呢!

  今天,討論的專題是東方式建築,只不過她因事牽絆,以至於錯過前面兩個小時的研討。為了給客座教授瀧澤博彥一個深刻印象以便拿好成績,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才踏進教室五分鐘,逮到機會她就拚命發言。

  千晶圓靈的眼睛狐疑的迎視著眼前一雙黑眼珠,她發誓,她從這雙眼睛中讀到了譏誚與不懷好意。
  她居然還在這個建築工人身上聞到一股很特異的體味……一種讓人心定安神的特殊味道。不對呀!大髒鬼身上應該只有汗味、臭味,她一定是搞錯了!

  至於瀧澤博彥是如何知道她是遲到大仙的呢?他是因為趕不及研討會的前面開場,所以先以電話交代助理小谷太郎來墊檔一下,順便把學生們討論他作品的內容給錄音下來,以供他事後深入分析。
  而以他的瞭解,小谷絕對不敢李代桃僵,也一定會跟學生宣佈他會儘快趕至。那麼,不明白前因後果還會錯認教授的人,准是一尾遲到大懶蟲了!

  瀧澤博彥打鼻孔中不屑的哼氣。「我自然知道!但這些都不是重點,我現在要聽你對這件作品的中肯評斷!」他特別加重語氣,強調了「中肯」兩個宇。

  千晶怎麼覺得自己完全進入不了狀況呢?她再次望向講臺前個頭兒不高的瀧澤教授,他居然氣定神閑地在閉目養神?

  搞啥飛機呀?白板上明明白白用紅筆寫著討論會主持人「瀧澤博彥」,旁邊還用英文括弧附注Takizawa  Hiroshihiko呀!

  千晶操著不算流利的日文問道:「瀧澤教授,你不懂英文是嗎?」如果是,那她剛剛那一段精采炮轟不都白搭了?

  「我要聽你賣弄的不是你的多種語言能力!」瀧澤博彥也用日文回她。

  「賣弄?」千晶改用中文私下嘀咕,「喝!誰准你這邋遏的建築工人在這裏發號施令?你究竟算哪根蔥?」

  「我不是哪根蔥!現在研討會中場休息三十分鐘!至於你,跟我來!」瀧澤博彥慍惱地賣弄一下他帶點日本腔的流利中文。他曾經與小穀在中國北京待了多年研究中國古代建築,所以兩人都練就了一口好中文。

  「休息三十分鐘……」千晶還沒會過意,懷中驀地就落入一個飽受她「恥笑」的建築模型。「喂!這東西又不是我的!喂……你拉我去哪里啊?」她對著高頭大馬的綁匪哇哇叫著。

  「有恩怨我喜歡私下解決!」瀧澤博彥咬夾切齒道。

  「恩怨?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瀧澤教授,這個人他……」她回眸對安坐在臺上的教授投以一記求救眼神。

  「我就是瀧澤博彥!」

  前頭竟然傳來一聲低吼,千晶猛地回頭。不會吧?這個建築工人是瀧澤博彥?那……「你……那講臺上的那一個是誰?」

  「他是小谷太郎!我的助手!」瀧澤博彥大吼一聲。

  有人喜歡玩李代桃僵,害她出糗了!千晶吐吐粉舌,「OK!就算我有眼不識泰山、認錯人了,但你是一個舉世聞名的大建築師耶!俗話說大人有大量,你這樣未免太小家子氣……」

  「我的作品被你嘲笑成垃圾,你還希望我的度量大到能裝入鐵達尼號嗎?抱歉!本人平常修養到家,絕對很好說話,但對於你這種搗蛋鬼,我絕不輕饒!」

  他的作品?千晶瞧瞧懷中的「垃圾」,只覺得仿佛有一群烏鴉打她眼前飛過。

  慘慘慘!好死不死她居然惹「大禍」上身了。唉唉唉!遲到果然是很不對的行為!嗚……

  
  室外,陽光滿天!綠茵滿眼。

  兩個驕傲自負的人也讓怒火沾滿身。

  「說!這個建築模型屋哪里礙著你的眼了?」瀧澤博彥先發制人。

  是沒有真的很礙眼啦!千晶在喉頭悶悶咕噥。她好恨自己在課堂上使錯釜底抽薪之計了。「唉!我這個大嘴巴!」她氣頓著蓮足。

  「大嘴巴現在說兩句有建設性的成不成?」他兇惡地瞪她一眼。

  她真的絞盡腦汁想死裏求生。

  「說不出來了吧?」哼氣聲從他的鼻孔出來。

  千晶的眼睛專注的在他和他的模型之間。不能被看扁了!她狠下決定。「哪!是你逼我說的喔!」
  「說!」他送來一個不屑輕鄙的眼神。

  憑她打出生就辯才無礙的口齒,響噹噹「女諸葛」的綽號,還怕會說輸他嗎?千晶的唇瓣往右一偏一翹,再習慣性的眨了眨明亮的右眼,她不客氣的開口了——

  「這個建築很明顯受到中國式建築的影響,不用透視、對比等原則。看來你是想在歐風洛可哥別派之下尋求自然主義的風格,但是,由這個模型的橫切面來看,卻又少了自然主義不可或缺的兩大元素,陽光的射入和空氣的流暢明顯受到限制……」

  瀧澤博彥半彎下腰,研究模型設計。陽光從橫紋玻璃切入的折射角度,空氣從幾面不等高的窗戶進入內部後的對流速,這兩點是有些些可以爭議……

  他從來都以為自己的創作無懈可擊,如今卻被這個小鬼給挑出毛病了。他英挺的濃眉攬得更緊了。她不是一個幼稚園層級的小迷糊蛋?

  「別看了!你該回去把物理的氣體流學重修一次。」千晶得意洋洋的將小嘴往上一彎,管不住口舌之快地不免又加一句叨啐。

  大名鼎鼎的瀧澤博彥在研討會上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消遣已經夠了,現在又被糗第二次,才壓抑下的慍意又爬上他眼底,自負的人自尊心也特強,他可是會老羞成怒的。

  「你知不知道建築有一個學派叫做解結構主義,可以拋棄一切理論,尋求建築師的個人風格,建築可以不像建築?」

  他分明是想硬拗嘛!千晶小巧的下巴打棒球帽下抬高,回擊幾句綿裏針,「就像閣下這個樣子是嗎?堂堂客座教授可以穿得像建築工人,害你無辜的學生誤解,然後被你狠狠K得滿頭包?尊座有捉弄人的雅癖是嗎?」

  瀧澤博彥會是現在這副模樣是有原因的,他在前來上課的路上經過一個社區,正好看見幾個小孩童在自家後院的一株大樹上想搭建樹屋,他就停車過去指導一下,誰知一指導下來,就變成幫他們畫設計圖、鋸木頭、上釘架,弄到全天下獨一無二的樹屋完工才結束,他不只渾身搞得髒兮兮,連西裝外套都掛在一根大枝丫上忘了取回。

  「我從來不捉弄人,我只是……」熱心過了頭。他揉揉額頭,懶得和這個小不點廢話太多,擺出師長臉孔。「你這個學生,遲到打混,真是惡劣!」

  說到這個,千晶可委屈了,天曉得她自小到大從來不遲到的,她只是剛剛從寄宿家庭走路來上課的途中,看到社區的小公園裏有一群小孩子在打棒球,旁邊還有幾位媽媽很費力、很不得竅門的想搭設一個棚架當休息區。

  棒球她喜歡呀!在熱心助人的本性使然之下,她袖子一挽,就加入敲敲打打的行列,貢獻一點心力。

  她心想時間還充裕,就先幫個小忙再快跑步去上課就可以了,再不然如果趕不及上課鐘響,遲到一點點應該也沒關係……哪知道一番忙碌下來,她就遲到很多、很多了。

  即使她贏得一頂棒球帽作為獎勵她的義行善舉,但她也學到了古道熱腸實在不能沒有限度,瞧,悲慘命運跟著來了吧!

  「我遲到是事實,我也當眾撻伐你的傑作,你準備當了我?」千晶悶頭低哼。她知道剛剛在教室中的評論是太過於尖酸刻薄了,但話已經說出口,覆水難收呀!

  瀧澤博彥不置可否,一把摘下那一頂很礙他眼的棒球帽,底下驟然出現一張蓄著俏薄短髮、簡直年輕得不像話的娃娃臉,正含嗔帶怨的瞪著他。

  他不由得一愕。「你確定沒走錯教室?」

  「我還希望你是走錯教室的那個人!」這個日本人看來一副很沒得商量的樣子。

  從小,她的成績單上可沒出現過A+以下抅符號,老天沒眼啦!她完美的紀錄破功了啦!小日本遣奪走她的棒球帽,那可是她犧牲了一生完美的榮耀換來的,她的心頭在滴血……

  「我的帽子還給我啦!」千晶伸手就想搶,結果她懷中的模型一個沒抱牢落了地,碎成了幾十片。「啊……」她嚇住了。

  「你——」瀧澤博彥臉色驟變,太陽穴猛抽搐,眉頭打上了嚴肅的死結。沒看過這麼囂張的小惡魔!竟敢一不做、二不休地毀了他幾個日夜不眠不休打造的模型!這具模型可是要隨他回日本參加京都大賞的作品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他惱怒地拎起她幾乎摸不到幾兩肉的小肩膀。

  「這個專題討論課你給不給我PA?」千晶胸口惴惴,最在意的還是這個。

  「鐵當!穩當!你永遠不能超生了!」一星期的課才過半天!他哪能決定成績,不過不先嚇唬她一下,他怎麼也不甘心呢!

  他好狠!公報私仇,善惡不分!千晶瞪視著他。既然已經是必死無疑,那麼她也不用委曲求全。沒啥好顧忌了,她乾脆豁出去。

  「小日本就是小日本!小腸、小肚、小心眼、小家子氣!」她差點把中指給比出來了。

  「等等!我是小日本?我哪里小了?」他挺了挺胸膛,瞪著眼前不到他肩膀的女人。

  瀧澤博彥是很高,一百八十公分左右身長的他,在一百五十七高度、四十公斤的千晶面前簡直像一尊喜馬拉雅山。

  但千晶焉有可能落於下風,只聽她持續加強炮火威力,「你!渾身上下沒有一個細胞有IQ,稻草腦袋裏是非不分,欺壓弱小的大和民族……」不管了!他敢欺負她,這個讓她痛到心髓的梁子可結深了。歷史上的國仇家恨,再加上現在的個人恩怨,不罵個過癮她哪能消氣。

  這……這幹大和民族什麼事?從沒和女人這樣吵過架,瀧澤博彥差點傻眼。

  沒有邏輯、不講道理!她就是能信口胡謅得很順溜。這一顆粉紅彈就不怕他一拳揮過去,拆了她一身骨頭?

  「驕蠻任性的野丫頭!分明以小吃大……」他說沒兩句就詞窮了,沒辦法,素來缺少吵嘴訓練啊!
  千晶皮皮地哼笑著。不怕死的就再來鬥嘴呀!

  他沉著臉,差點擠爆腦袋,終於找到一句很有格調的形容詞來損她了,「你就像哥德式建築,頭頂長滿了莫名其妙又莽撞無知的尖銳觸角!」

  「你這尊後現代建築,頹敗傾圮沒有真才實力,根本就是以權勢欺壓小老百姓的大惡魔!」千晶幾乎失去理智了,發狠地指著他一陣黑一陣青的冰雕臉孔嗤叫。

  他不免瞧瞧自己一身的落魄模樣。一尊後現代建築?她的反應實在超猛的!

  「你別不承認!別以為你可以吃定我,我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嫩嫩的嗓音串出縷縷不絕的聲符尖銳地刺激著瀧澤博彥的耳膜。這小不點,嘴巴有夠厲害,死的能掰成活的,錯的能拗成對的!

  再讓她胡亂叫囂下去,他不只耳膜要震聾了,一定也會腦沖血!要承認對這個學生沒轍了嗎?不!他將手中的棒球帽往自個兒頭頂一戴,雙手淨空準備行動了。

  咦?地心引力呢?她的雙腳居然離開地球表面了?千晶驚愕地對眼前惡魔咧開兩排小白牙。「你想做什麼?」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他輕而易舉的將她身子打平,顏面朝下的翻轉過來。

  「知道什麼?」她不死心,還想追根究柢。

  「閉嘴啦!你這張嘴巴實在有夠超過!」

  藍天朗朗,嬌陽暖暖,如茵草皮上上演著一出會跌破日本媒體眼鏡的劇碼,冷靜自持、清磊儒雅的瀧澤博彥大建築師的大掌正朝一個小女人的嬌臀落下……

  
  被打屁股了!

  她居然被打屁股了!

  從小連手心都沒被老師的藤條碰過的優等生、資優生、高材生,居然在大學畢業考上建築師執照後的某一日被一個陰險的小日本打屁股!

  「啊——」千晶氣呼呼地把手中的素描像撕成兩半。

  她寄宿地方的HOME  MOM,也就是女主人何太太,趕緊把兩片紙拾起,拼湊起來仔細瞧著。

  「千晶……就是這個老師故意找你麻煩?害你待不下去?」

  「我才沒那麼倒楣成為他的弟子!他不是我的老師啦!」千晶把大皮箱的拉鏈拉上,噘著嘴坐在床頭發愣。唉!要搭飛機打道回府了,好不甘心喔!

  哦?不是老師?何太太暗忖著:這可奇怪了,那個來自於日本古老家族,與皇室有著血緣關係,又是建築界光彩耀眼如一顆明星的男人,怎麼會惹到這一個自視甚高的天才少女呢?

  不過,話說回來……嘖嘖!千晶的繪畫功夫真不是普通厲害,簡單幾筆就把瀧澤博彥的卓爾風采勾勒得栩栩如生。

  有棱有角的五官上有著日本人標準的狹長精練眼睛,雖是單眼皮卻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樑,色濃如黑墨的劍眉,線條剛毅的薄凝唇片,亂中有序的右分黑髮恣意飛揚,橫看豎看,他就是一個很有個性的男人。

  「千晶,他……真的和你有過節呀?」

  何太太實在很不願意相信這樣風度翩翩又俊又帥、簡直和日劇中迷死人不用償命的男主角有得比拚的男人,會挑惹得裴小姐每一根神經跳怒。

  「當然有!」千晶一把奪過紙片,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他打我!他打我!」

  「他打你?」何太太磨著牙。她無法接受男人打女人,即使那個男人帥到不行也不可以!「你別躲回臺灣去,我帶你去醫院驗傷,我們找員警抓他!」

  「驗傷?」驗得出來嗎?千晶眨眨眼睛,有點心虛了。

  「告訴何阿姨,你哪里痛?」

  「屁股那兒……」其實已經沒感覺了。千晶不好意思的吞吞口水。

  「他打你屁股?!」何太太瞪大眼睛。她怎麼覺得這種手法很像家長或長輩在教訓頑皮不聽話的小孩子呢?

  「是呀!很過分喔!」千晶嘟著唇,好不委屈。

  「他打了幾下?」

  「一下。」

  「就一下?」一下有什麼好計較的?!

  「他說這叫做『一拍兩散』!可惡!明明是個小日本,中文成語還套得那麼溜!」

  何太太笑出聲,「千晶,你到底在氣什麼呀?」

  「他傷了我的自尊,我被當了耶!我發誓,我永遠不會原諒那個倭寇!何阿姨,我該怎麼做才能忘了這個恥辱?」

  「千晶,你根本自相矛盾。」

  「我矛盾?」千晶指指自己的鼻子。

  「可不是嘛!你明明把人家的臉孔記得那麼清楚,」何太太指了指垃圾桶裏的證物,「真的忘得了嗎?」

  「呼!」千晶拿過棒球帽蓋在臉蛋上。「瀧澤博彥!天涯海角後會無期,否則再度見面時我就和你誓不兩立!」

  不過才兩秒鐘的工夫,何太太就看見千晶把棒球帽摔得老遠。「千晶,帽子也和你有仇啊?」

  千晶訥訥地說:「帽子上有他的味道……」一種很奇異的氣息……是古龍水嗎?哪一種牌子呀?怎麼就在她煩躁極怒的心緒裏硬給扯出一股莫名的安寧感受?不、不!她搖甩著小頭顱。她絕對拒絕和他有關的任何事物入侵她……

  

  這一個晚上,一封電子郵件從美國傳往日本。

  瀧澤老爺、夫人尊前如晤,

  少爺今日做了幾件很不尋常的事——

  他打了一個小女生的屁股,

  他還特地查了那個小女生的相關資料。

  副件上的畫稿也是少爺畫的,很傳神呢!

  不過,少爺後來把這張畫像揉進了垃圾桶,我就給他偷偷撿起來保存著。

  畫像女主角叫做裴千晶,長得嬌俏玲瓏,聰明伶俐,膚質白皙細嫩,五官小巧精緻,一張娃娃臉很可愛呢!

  她並非美豔型的女孩,卻別有一股清麗的韻味。

  她還很屬害,除了念書成績一把罩之外,還能和少爺鬧得水火不容,把好脾氣的少爺逼得動肝火。

  和裴小姐一番纏鬥下來,恃才傲物的少爺的自尊心似乎頗受創。不過,自從多年前「那件事」之後,少爺總算對女人有情緒反應了,這可以算是好現象吧!

                        小谷太郎敬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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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她到底在做什麼呀?」

  秋風剛起時,瀧澤博彥的行腳來到了臺灣,在他投宿的飯店大廳,他恰巧看到了一個奇景——

  千晶裝扮成一個小偵探的模樣,一頂鴨舌帽遮住半張臉,行跡鬼鬼祟祟,躲在一根柱子後,對著無線電話耳機一直低聲地嘰嘰喳喳。

  好奇心驅使下,他站離她約莫兩公尺遠,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這個磨人晶。

  飯店的保全人員也發覺不對勁了,趨前盤問,「請問你在做什麼?」

  哪來的程咬金?千晶著實嚇了一大跳,趕忙收起耳機支吾著,「我等人……」

  「等人?你等的人住幾號房?」

  「住?」她能說得出來才怪。

  她今晚只是應好友的千萬請托,出馬來當隱形愛情總指揮而已!好友在地下室參加男朋友的宴會,她就躲在這兒用手機進點建議入好友耳朵裏的無線接收器,以便遙控進度,或者應付突發狀況。

  很畸形的戀愛方式是不是?誰教她就有那麼一個「畸形」的好友呢!

  至於她為什麼會能成為愛情專家,老實說,她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反正朋友、同學都一致公認她鬼點子多,心腸好、愛助人,有了疑難雜症誰不找她呢!

  話說五星級飯店裏最近有一些淘金女郎明目張膽的入侵拉客,讓保全煩不勝煩、趕不勝趕。所以,他們一致認定眼前這個語焉不詳的小不點也是來賺外快兼差的。

  「小妹妹,你做『這個』也太年輕了吧?」說著,兩名人高馬大的保全人員,一人一邊架住小女生,要把她往保全室送了。

  她扯開喉嚨了,「五星級飯店我就來不得嗎?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亂抓人,綁架啊!」

  「你再鬼叫,我們正好可以加你一條擾亂公共安寧的控罪!」保全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們放開她!」瀧澤博彥適時漂亮的出場。

  「放開她?瀧澤先生,您和她認識?」

  千晶定睛一看……哇哩咧!冤家路窄……出言相救的恩人居然是有過節的仇人!她快人快語嚷著,「不、不!我不認識他!」

  「事實上,她是我的女朋友,正在和我鬧彆扭。」瀧澤博彥靠了上來,並不吝嗇於給兩名保全一記親切的笑容。

  居然說她是他的女朋友!大老奸在打什麼壞主意?千晶頭皮有些發麻了。

  哦!飯店的VIP級客人都承認了,保全自然道個歉,快快放人了事了。

  兩名勇壯的漢子外加一個陰險排行榜上第一名的傢伙,好女不吃眼前虧,所以她決定了……溜呀!快溜呀!不溜哪成!

  想跑?沒這麼容易!瀧澤博彥打保全人員手中接收過千晶,抓得牢牢的。

  千晶總算認識了鯊魚的笑容,極端恐怖呀!她美麗的杏眸圓瞪。「放開啦!你抓著我幹什麼?」

  他抓著她幹什麼?眼見她落難,他不是應該偷偷在一旁悶笑到腸子打結嗎?瀧澤博彥也在心中問自己抓著她到底是要幹什麼。

  一拍兩散,這是他說過的話。此刻他才明白,原來一拍不會兩散!如今重逢,他竟然不想與她陌路相錯。

  他不動氣不動性的問道:「親愛的小女朋友,你一點都不感激我的拔刀相助呀?」

  「瀧澤先生,你沒聽過有句中文說『好心沒好報』嗎?想得到感激的話、感恩的心,你找錯對象了!」千晶即使鎖眉斂色,卻也笑得很狐狸。

  「不錯,還記得我的名字,你對我印象很深刻吧?」

  敢打她屁股,又讓她中途輟學的死傢伙,化成了灰她也認得!「呵呵!討厭鬼通常比較不容易讓人忘記嘛!」嘴皮子占了上風後,她朝他扮個鬼臉,準備腳底抹油了。

  他從容不迫提住她的領子,將她帶到電梯旁無人處,提出擱在心底好一陣的疑問,「膽小鬼,你幹嘛從柏克萊落跑?」

  太超過了!分明就是在人家的傷口上撒鹽。千晶倔強地抬高小下巴。「當個聽話的孩子也有錯呀?」

  他著實沒料到這個渾身仿佛長滿棱角的女孩會乖乖聽話。

  那一整個星期的東方建築研討會,每每學生答不上他的問題,他就忍不住猜想,如果她這個小鬼靈精在場,不知會給出什麼驚爆九重天的答案。

  他從沒接觸過她這一型的女孩子,她很磨人,很麻煩,她……也很聰明,風格獨特!唉!他很不願意承認,他居然上課上得意興闌珊,心頭還曾經悵然若失……

  「你今晚在這兒做什麼?」他一把扯下她的鴨舌帽,與她四眸相對。

  他果然沒記錯,這個小不點的眼睛果然燦亮如兩枚黑橄欖,深深的雙眼皮下濃密的睫毛又長又卷很迷人。只是,日本人俗諺常說,翹睫毛的女孩很辣性……

  果然,下一秒他馬上就見識到了。

  「你管我!」兩顆黑黝黝眼珠子滴溜溜轉上幾圈,她酷酷地送上一句祝福。「呵呵!以後我們兩不相欠,你多保重!」

  他瞧見了,她的眼芒狡黠……她沒安好心眼!他機警地立即做了準備。

  果不其然,小腳丫子一掃,他如果沒有提前一閃,早就中箭了。

  這是什麼情況?居然沒一腿踹到他?不止偷襲不成,她還跟他一起跌進剛好打開的電梯內!「你抓著我幹嘛?放手啦!」千晶掙扎著。

  「你還是沒長進,老是毛躁莽撞!」一雙鐵臂把她圈定在電梯牆壁和他的寬闊胸膛之間。

  天曉得,她從來都是聰穎絕倫、冷靜沉著,只有碰上他時,她才會亂了方寸啊!「我警告你,你別亂來!」

  他被她明明已經慌亂卻強作鎮定的有趣模樣吸引住了。「不壞的反應呢!我決定加碼演出。」真要不得!他居然興起了想撩撥女孩子的念頭。

  「加碼?加什麼碼?啊……」他又要打她屁股了?她捏緊了粉拳,準備捍衛自己的小屁股。「你敢?我可是有人證的!」電梯中可是有一堆同行者呢!

  「人證?做什麼用?男女朋友接吻也犯法啊?」他眼眸微眯,露出皓齒笑謔低語,英俊剛毅的臉龐朝她壓過去。

  「接吻……」她的話被截了尾,她的驚呼也一併被吃進他的唇腔之中。

  她恍惚失神……

  小日本!大老奸!居然敢吻她!

  男人的唇貼上她的唇了。

  她瞪著他,眼神中還是失神恍惚……

  接吻的熱度持續加溫,然後她很不爭氣地閉上眼,身子依附過去,承受他的狂索。

  繼續失神恍惚……全身每一個細胞仿佛都被屬於他的那一種清新神甯氛圍包融……最後,她連自己怎麼走出電梯都不知道。

  

  「小穀,我剛剛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了?」瀧澤博彥把一塊沾了濃濃芥末的黑鮪魚片塞進嘴巴。

  「咳!」沒料到少爺會在晚餐時討論這個,小穀一口味噌湯差點跑進氣管裏。「這個……」少爺把人家女孩子當眾吻得花容失色、暈頭轉向、最後嫣然陶醉,這樣的行為到底算不算得上是過分呢?

  瀧澤博彥有些懊惱道:「當時我也不知究竟哪一根筋轉錯了,就是想吻她!」淺嘗一下她的粉唇也就算了,竟又在凝視著羞惱的紅顏之餘,欲罷不能地執意奪取她口中每一分清馨鬱味。他實在反常得可以了!

  小穀清清喉嚨,低聲道:「好像聽年輕人說過,講不清楚的莫名心動之後就會是愛情。」

  瀧澤博彥神色一僵,「淨胡扯!你又不是不知道愛情與我絕緣了!」

  「不然你想把她當成一夜激情的物件嗎?但你也沒有把她帶回房間。」親眼成為「奪吻」事件的目擊者之一,他還以為少爺今晚的主菜會是裴小姐,不料結束長長的一吻後少爺就打道餐廳了。

  瀧澤博彥眉頭蹙了蹙。「可以帶上床的女孩子多得是,我幹嘛自找苦吃!」別說他沒有那種想法,以他們兩個人水火不容的程度,他相信即使上了床也不會深深相擁,打架打得鼻青臉腫還更有可能。

  「何況她又沒有我喜歡的那種身材。」他百無聊賴地翻動另一塊早在醬油碟子中洗澡的清鯛。

  小谷在心中偷偷應著:裴小姐的身材的確不妖嬈,不過我看得出來,少爺你對她的興趣可比任何一隻在身邊來來去去的花蝴蝶都濃厚。

  「小穀,你想說什麼?」

  「沒有啊!」老人家腦子隨便轉一下也能被抓包?小穀正襟危坐了。

  「如果沒有話想說,晚上也別對著電腦多嘴多舌。」

  什麼?連他發E-mail打小報告的事少爺也了若指掌?「少爺,其實老爺和夫人都很關心你的終身大事,他們老要我勸你,暖床的女人再多,都比不上娶一個真心相待的妻于……」

  瀧澤博彥將筷子一放,雙手交叉擺在桌面上,對著亦父亦友亦僕的人正色沉顏。「給我暖床的女人哪里多了?」

  「抱歉!小穀失言了。」小穀深深一頷首。

  以一個三十歲正值壯年,氣質雍雅、光芒自華,身受女人歡迎的的男子來講,少爺算是很節制了。也不過就是豔遇上門時,每個月會有那麼少少幾次露水之歡……

  「終身大事四個字從此別再提起讓我聽到。」瀧澤博彥眼芒鬱結,一臉寒霜決然而去。

  「糟糕!少爺光火了。」小穀心驚膽戰的撫著發緊的額頭。「唉!少爺呀!其實你的問題根本不是大問題,交個女朋友也沒啥大不了的,你又何必作繭自縛想不開呢?喜歡人家裴小姐就大膽喜歡啊!幹嘛搞得自己這麼矛盾,真是的!」

  小谷對著滿桌佳餚歎息又惋惜。

  

  「倒楣到家了!」千晶差點氣爆肺臟。

  一踏進家門,她就像失控的火車頭往樓上直沖。「媽!家裏有沒有漱口水?趕快找一瓶來救命啦!」

  一見女兒仿如世界末日的模樣,裴母二話不說打樓梯下方的儲物櫃抓出一瓶漱口水,跟著往樓上女兒的房間跑。

  「薄荷口味的行不行?」

  「什麼都好!」千晶接過手,鑽入自己的小浴室,面對著鏡子,她的腦瓜子裏沒來由地想起熾辣火熱的那一刻……

  他居然還含住她的舌頭,害她差點暈過去!大爛胚簡直惡質到家了!

  用力灌進一大口,再咕咕嚕嚕噴吐出漱口水,她這才眨眨晶眸呆呆地靠在洗手台邊發怔失神,嘴裏小聲模糊低喃,「這樣總能洗去他的味道了吧!」

  「女兒,你怎麼了?」裴母看著女兒一下子臉紅暈然,然後又冷繃著臉猛發愣,深感不對勁。

  這……教她怎麼說啊?她能說女諸葛裴千晶居然很不濟的被一個殺千刀的男人奪去初吻?

  她能說天才少女裴千晶遭狼吻的時候居然頭重腳輕、心臟無力?

  她能說從來天下無難事的裴千晶也有踢到鐵板不知如何是奸的時候?

  她還不想嚇死她老媽啦!

  她帶點無奈的閉了閉眼,旋即飛身閃出浴室打開電腦。「我查點資料就好了。」

  「什麼東西這麼神奇,能幫你解決問題?」裴母又跟到電腦旁。

  能生養出一個從小都是全校第一名畢業,高中、大學都上全國第一學府的女兒,當然讓當父母的很有面子,可是當人母的總有她的憂鬱……

  她這個獨生女兒雖然一顆腦袋聰明到無人能出其右,可是女兒也很深沉,有事總喜歡往心裏藏,凡事都孤軍奮鬥靠自己來。她總是一意孤行,從來不向人示弱,也不會像別的女孩子向母親撒嬌討救兵。

  但是,萬一有一天,女兒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難題呢?誰來幫她啊?

  千晶看著母親緊張的神色,故作輕鬆聳聳肩。「我哪有問題,我找一本書啦!」

  「什麼書?」裴母的腦袋一起湊到電腦螢幕前。

  「上大一的時候學生都要修物理101。化學101、英文101、社會學101這些基礎營養學分,現在我要找一本戀愛101的入門指南啦!」

  「戀愛?」女兒要開竅了嗎?裴母不覺興奮了起來。「你不用找書了,老媽可以告訴你我一籮筐的經驗……」

  老媽愛說就讓她去說,年代不同了,老媽的那一套真能派得上用場嗎?千晶執意朝鍵盤敲打了幾個字,想等Google網站搜尋給個結果。

  說來也丟人,中學時男女生理衛生的課她拿滿分,可是愛情是什麼東西呀?老被當成愛情顧問的人,事實上連愛情幼稚園的門檻都沒跨進去過半步呢!

  自小到大,不管男的女的,她周圍的每個人都只看見她一顆超級腦袋,根本就拿她當中性人看待。大學時分組報告時她是最熱門搶手的人選,可是就沒見哪個男同學願意請她看場電影、喝杯咖啡。唉!一堆沒膽量的男人啦!

  唉!老媽還在嘰哩咕嚕……千晶自動麻痹了聽覺,只放亮眼睛這一官。

  「愛情發生的兩個主要原因……相吸與互補原理……這是什麼相互矛盾的鬼理論?」她撇撇嘴,還是繼續往下瞄。

  「如果能像化學元素表一樣整齊排列出來,就不是愛情的基本面。如果能夠像上花店買花一樣指定要什麼顏色的花,就不是愛情的花朵。如果能夠像行事曆的行程一樣事先安排得條理分明,就不是愛情的軌道……越說越抽象,廢話一堆,什麼爛指南嘛!」她亂不是滋味的。

  「小愛神丘比特很頑皮,不講道理,不守原則,不按理出牌,只會一箭射得戀人們七葷八素,常常哀聲歎氣,欲振乏力。能夠一次就修畢戀愛101過關的人說來其實少之又少,重修到N修,全看個人造化……真是夠了!有說等於沒說,完全沒有正確解答,這種等於向人宣告『你會死當』的書到底出版幹什麼用的?」她心火飆漲了。

  「千晶……」裴母驀地收口。女兒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你不喜歡老媽告訴你的話啊?」

  老媽說了一堆,她卻根本沒聽進半個宇。「不是你啦!我是氣這本書浪費了我的時間!」千晶頹然趴在鍵盤上

  裴母有些明白了。「女兒,你碰到讓你心動的男孩子了是不是?別擔心,只要是聰明自信的好男孩,他會看上你的優點,對你一心一意的……」

  「才怪!」她揚起頭回道。他只會沒事亂吻人家……

  她真的快被心頭那種像霧又像風、捉摸不定的情緒搞得要發瘋了!天底下幹嘛有這一號人物存在?討厭的瀧澤博彥!都是他害的!

  他身上的味道幹嘛那麼奇詭得讓人難忘?她好迷惘……隱約覺得自己掉入一個掙脫不開的漩渦了……

  

  「三生有幸!」

  有點熟又不太熱的磁性男中音自千晶身後響起。

  她驀然一驚。不要呀!老天爺別跟她作對……已經一拍兩散,兩不相欠,就別再見面了啊!

  她深吸一口氣,狠狠轉過身面對結果……老天爺果然沒天良!

  成為社會新鮮人,她正興高采烈的打量著屬於她的辦公室裏的裝潢配備,哪知下一秒會遭逢晴天霹靂。

  不要、不要!她不要再和這個恐怖的男人有瓜葛啦!

  「你在這裏做什麼?」她買樂透連尾碼都沒中過一次,哪有這麼該死的巧,到哪里都會碰到這個討厭鬼!災星當頭,她媽去年一定忘了幫她安太歲!

  「也許你讀過最近一期建築雜誌上有關我的專訪,明白我是一個喜歡在世界各處跑的人。除了埋首設計桌上畫建築圖稿,我也會主持一些短期的學術性講座……」瀧澤博彥挑一挑眉,甚是促狹樣。

  所以我才會倒楣的在柏克萊撞到你!千晶不客氣回敬兩顆衛生眼。

  他優雅的唇線一咧,淺笑繼續道:「我每年還會固定撥出幾個月的時間加入聯合國的無國界希望團,到發生重大災難的第三世界地區替平民百姓蓋房子,或者呢……」他故意頓一頓,唇角往上一揚。「我還會幫老朋友的建築公司調整一下營運方針,做一點友誼交流……」

  「『蓋伊先』建築事務所的老闆吳詔洋是你的老朋友?」

  「對啊!」他斜坐在辦公桌緣,一雙長腿就交疊伸展在她腳邊。

  「你世界通吃也就罷了,幹嘛一定要來我工作的地方!」她扁著小嘴。死傢伙!誰准他交遊廣闊的啊!

  「我是一定要來這裏,不過沒料到你就在這裏,而且還被編派為我的助手。」

  「一定是你搞鬼的!今年公司錄取了三名新人,為什麼偏偏是我中爛獎?」

  爛獎?他不苟同的撇撇唇。「讓我想一下,吳詔洋把你推薦給我的時候怎麼說的……一個很優秀的建築界新星,他拜託我好好磨練你一陣子,來日可委以大任。」

  從幾次面試時談話,大老闆的欣賞抬愛她不會不知道。進入這間全台首屈一指的建築公司是多少建築系畢業生的夢想,然而,她第一天上班的喜悅已蕩然無存了。

  她心頭好鬱卒,內心在哭泣……跟著這個黑牌軍學習?被他操練?甚至被他惡整,又給亂吻一氣……

  她更想要一面牆啦!

  與其被他搞垮、整死,她會先去找吳先生溝通、溝通。

  千晶急匆匆就想往外跑,誰知兩寸的高跟鞋一個沒踩好步伐,絆著了一雙很不識相橫放在地板的長腿,她小小的身子打了跌,飛了出去……

  哇!沒被搞垮整死,居然先跌個狗吃屎,在他面前出盡洋相!千晶很鴕鳥的閉上眼睛,她不要面對慘劇哪!

  「麻煩晶,你撞得我胸口很疼。」

  咦?他的聲音竟然就在她的耳邊?他那種特殊的氣息就融入在她的鼻息裏。她沒有摔下地?好吧!就勇敢地睜眼一瞧……

  天哪!怎麼會這樣?她好死不死落進他胸膛裏,而且還被他的雙臂牢牢抱著!

  這、這、這……看來她運氣背得連吃果凍都會塞牙縫,喝水都會嗆死!

  這個死傢伙還笑得很曖昧,敢情他以為她故意投懷送抱的?丟臉死了!千晶全身的血液往臉頰上沖。「不、不、不……不幹我的事,是你的腿太長……」

  「還有你的鞋子太高了。」

  要命!他也瞧出她穿著磨腳新鞋了,這種被他透視的感覺實在糟糕透頂呀!

  「唉!不習慣穿高跟鞋就別穿,穿了還是小不點一個,萬一再來次重心不穩,還有點可觀性的腦袋摔成腦震盪,腦細胞一顆也不留,就淒慘可憐了。」調笑間,他輕輕把她柔軟的身體扶正。

  這到底是褒還是貶呀?千晶低頭假裝順順新買的兩件式套裝的皺紋,尋思著該如何扳回顏面,扭轉頹勢……有了!

  「我們不對盤,你知道我是你的助手時,為什麼不跟吳先生要求換人呢?」

  為什麼不換人?澈澤博彥也曾問過自己,結論是,工作就是工作,個性穩定成熟的成年人才不興避不見面這種無聊把戲,況且能創造出一株建築界的奇葩,並不是每個人有這種機會。

  「我想看看結果會不會如我預料。」

  這是什麼答案?他想看到什麼結果?千晶眼珠子轉得都快脫窗了,還是解不開謎底。為了來日在吳先生面前告禦狀時能理直氣壯,她只好再小心地偵探敵情。

  「你會遵守前輩的風範,不找我這個新人的碴?」

  「我向來都有前輩風範,新人不犯錯,我自然不找碴。」他注視著她靈晶晶水亮亮的眼核,每一個閃動都像夜空的一道星芒一眨,瑩澤多彩。

  他欣賞的眼神轉為激賞。千晶,好貼切的名字啊!

  「如果新人犯了錯呢?」千晶偏著小頭顱緊追不捨。

  「那就不是前輩找碴了。」他低聲一笑。

  千晶第一次在唇槍舌劍中落居下風,她開始咬著牙關。「聽著!我們的梁子是不小,所以你就是看不得我有這個好機會,準備把我逼走?」

  「你逼得走嗎?」他眼底的激賞興味仍在,然而眸色更趨深沉厚濃。

  「你敢逼我?」千晶氣鼓著粉頰。

  「我從來都不是小氣的人,哪敢做那種小人行徑的齷齪事!」

  睜眼說瞎話的小日本!眼看一直處於劣勢,千晶怒極攻心,口不擇言了,「你就是!你就是會,你就是敢陷害我……」

  「我還記得有人一聲不響偷偷遠離柏克萊那間舉世聞名的高等學府,我看,不敢留下來、想打退堂鼓做縮頭小烏龜的是你吧?」

  絕對不讓他將她徹底給看扁了!她雙手叉腰,和他蠻幹上了。「我沒有什麼不敢的!留就留,哼!難不成還怕你明目張膽把我給吃了?」

  很好,她留下來了!

  一隻脾氣絕不柔順的小貓咪,但很有男人敢言敢作敢當的氣度!與她共事絕對會是一個很難忘、充滿挑戰的經驗。

  所以,也不枉費他這一番欲擒故縱的策略了!

  不過,一時玩性小起,他決定再小小的捉弄她一下。真要不得,他就是想回味一下這顆小天椒嗆起來時眼眸生輝的熠熠風貌。

  「就算我邀你上床,你也敢?」語畢,他自己先忍不住低低發笑了。

  她嬌顏嗔怒的俏模樣,一定既可愛又逗趣,也許她眼中燃燒的火焰還足以燒掉整個世界……他深深期待著見到她獨樹一格的風味。

  想看她手足無措的窘樣呀?慢慢等吧!千晶淺笑著,雲淡風清的殺回去,「到你的房間啊?今晚嗎?」

  瀧澤博彥真想一拳捶死自己!他居然忘了他的對手非同凡響,總能大出他意料。他乾瞪著眼,「你敢?」

  哈哈哈!千晶在肚子裏笑到岔氣了。她頑皮地朝他眨眨一隻右眼,訕笑的唇角往上噘三十度。「原來是你不敢呀?」

  「就上次那家酒店,我住在二○二二房!」你認輸吧!

  慢著……她想喊卡,卻噘著嘴不肯低頭,一對明眸倉皇大睜,嘴巴因為噘得太過分,不幸凝結抽筋而結巴了,「上次……那家……酒店?」

  「你不來我也不勉強。」這個下臺階做得夠漂亮了吧?

  「二○二二號房是吧?我敲門的時候你別躲在廁所裏不敢開門就好了!」就不信這樣他還能拗得贏。死小日本!你快認輸吧!

  「你帶一打保險套過來吧!」沒轍了,他繃著黑臉走人。

  見鬼了!為什麼一碰上這個磨人晶,他的理性就使不上勁?×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玩起這種要不得打賭行為。不過是想逗逗她罷了,他哪有一丁點想帶她上床的意思?這下子真的要躲在廁所裏不應門嗎?糟糕……情況有點失控了……

  心情蕩到穀底,說不出心頭的窒悶,他都摸不清楚自己心裏到底想做什麼了!

  天!他頭痛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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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03:2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買不買?上不上去?」

  千晶在酒店二樓精品街的衛生用品部門躊躇,對著五花八門造形的保險套扮鬼臉。這下子真的要自動送羊入虎口被小日本給吃下啊?

  「我這個大嘴巴!最近說的好事全不靈,壞事全成真!」

  她幹嘛逞強說自己什麼都敢啊?赴約?不赴約?她手中抓著一盒「親親寶貝」,不知如何是好。

  保險套就保險套,還取這種曖昧萬分的名字……哪里親親?怎麼寶貝啊?一想到哪種限制級的畫面,她的耳根子就不由自主發燙。

  過分!她做都沒做過,他居然指派她來買,分明就是想壓死她!

  「沒道理!為什麼一碰上他,我這顆超級聰明腦袋就全不管用了?怎麼會定下這種爛賭約?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她哀聲歎氣的,一臉可憐兮兮模樣。

  可是不接受就是孬種,打死她也不要在他面前認輸!

  付帳?不付帳?保險套外包裝盒子幾乎都要讓她給捏扁了。

  「裴小姐?」隔壁禮服精品店的店長輕聲喚著。

  「我是,但是你怎麼知道我?」千晶極度訝然。

  「我叫Anna,是客房部的馮經理打電話讓我過來的,瀧澤先生吩咐要幫你做晚宴裝造形。」

  「瀧澤?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慘了!被逮住了,沒得逃了。

  「這個嘛……你可能要等一會兒親自問瀧澤先生本人。我們過去吧!」

  「等等!我要先付帳。」千晶紅著臉跑去出納櫃檯,丟下一百塊錢。

  片刻後,「羅姿名店」的試衣鏡前。

  「裴小姐,這款栗子色的晚宴服應該很適合你!」Anna大力推薦著日本名設計師春田悅子的當季流行產品。瀧澤先生是日本人,投客人所好做生意總沒錯。

  千晶纖纖玉指敲敲小鼻頭,甚是不解。「你從剛剛就一直說要我穿晚宴服,我到底要去哪里吃飯啊?」

  「瀧澤先生難道沒說?」

  「他只是讓我去他房間——」千晶驀地收口。呃!這個不好拿出來說吧!

  Anna是見過世面的女人,她腦筋一轉,加上憶起剛剛千晶抓在手中的那盒小東西,她終於搞清楚了。

  她會心一笑說著,「哦!原來是要做『那種』晚宴造形。我保證讓瀧澤先生這個晚宴『吃』得很愉快!」

  於是,一件別具風味、很不尋常的瑩白色雪紡紗雀屏中選……

  

  情況完全失控了!

  瀧澤博彥完美的晚餐計畫泡湯了。

  他盯著眼前的小女人,心跳狂擂失序、胸腔大力起伏,神魂迷亂昏眩。

  他閉了閉眼睛,腦海裏揮不去她迷人的影像,他的自製力逐漸在消失。

  「你怎麼會穿成這樣子?」他的喉頭該死的發緊!

  「去問你找來的服裝顧問啊!」千晶扯住一直往兩旁溜的肩帶子。要命!這兩條滑不溜丟的繩子根本就是在跟她作對呀!

  瑩白的雪紡紗,說透明又不完全透明,裏頭襯著淡粉色的小可愛胸衣,一眼能夠看個半透明,將若隱若現的淺淺乳溝完整的襯托出來……天!她這種模樣簡直會要了正常男人的命!

  及膝的小禮服削肩窄腰裙擺兩側開高衩,銀色細線綁小腿肚的高跟鞋,讓她顯得高挑不少,女人細膩的小腳踝在幾條繩子的紮綁下,呈現一種復古的典雅美……天!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散發出致命的吸引力!

  娃娃臉蛋依然很純甜,淡粉橘色的亮光口紅是唯一添加上她容顏的豔彩,加強了她唇瓣的俏嫩,他發覺他饑腸轆轆,想採擷那一抹橘……

  他舉步艱難,已然無法貫徹把這尊集清純與性感於一身的小維納斯女神帶到樓下餐廳用餐了。說他小氣吧!他就是不樂意見到她被一堆兩眼發直、腰下發情的男人當成性幻想的點心!  他忿忿地低咒著,「該死的!我要的是高貴的晚宴裝,不是讓你化妝成一尾讓男人出價競標的美人魚!」

  千晶一聽,心頭也舒坦不起來。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身子骨涼颼颼的感覺啊?有穿等於沒穿,還不都是為了應付你這個大色鬼的要求。真是的!我幹嘛站在這裏讓你評論足兼挑剔?」

  他的要求?他哪有這樣要求!

  他只是把千晶的長相描述給酒店的值班經理知道,要他前去攔截人,幫她好好打扮一下,以便共進晚餐。然後,他準備在愉快的進餐氣氛下跟她把話說清楚,那個衝動的賭約他不要她來履行。

  天老爺!到底哪個環節出錯了?

  疼痛的感覺已然到他太陽穴來報到,他艱難的啟口,「磨人晶,你弄錯了……」

  「我錯?」都已經這種局面了,還要吵誰是誰非?她不依地嘟著小粉唇,「不管啦!我只想把這個錯誤趕快結束,證明我不是膽小鬼!」一邊肩帶又往下溜,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去管了。

  他半眯的黑瞳對著半裸的甜膩香肩噴出火光,腦海中的理智與身體的欲望分成兩半在拔河較力。

  她的手指交互絞扭著,紅潤潤的小臉無措又無奈的瞠凝著他。

  一襲墨黑色西裝禮服下,他顯得高挺又優雅,渾身散發出男性的風采魅力。她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極具吸引力的男人。一般女人的夢幻情人,應該就是他這個樣於吧?

  驟然間她來了個逆向思考,她這個沒有男人追的才女也許這一生註定要與愛情交錯了……但是,如果今晚一定要發展到與他上床,那麼她為何不放開自己體驗一下激情的經驗呢?與他,也許不會太糟糕吧?

  希望他不會讓她太痛……

  「不!不該這樣的。千晶,我們談談……」他嗄聲低呐,拾起肩帶想幫她穿好禮服,誰知,隨便一拉,「撕」的一聲,衣服打腋下整個裂開……

  一塊沒用的布就這麼滾落在千晶的腳下。

  「這是什麼鬼衣服?」他的眉峰堆得比一座小山還高。乾啞的聲音隱去,眼光凝結在只包裹著一層小胸衣的迷人酥胸上。

  終於來了!千晶的胃部突然糾結成一團,抖瑟的手指撥撥上了流金色發膠而奔飛在額前的劉海,發出慌張可憐的聲音,「瀧澤大爺,別瞧了,你快一點啦!」

  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他握緊拳頭,忍下撲身上前的衝動。

  他沒過來!她幾乎已經全裸了,他還沒有過來?

  她窘迫地垂眸低嚷,「遇上你,我生平第一次知道滑鐵盧的滋味,你可不可以讓我別再感受第二次挫敗?」她平常行事風格不讓鬚眉,但遇上這種初體驗的時候,臉皮子還是像小女孩一樣薄啦!

  他的食指托高她精巧的下巴,炯亮的眼睛流連在她俏美的臉蛋上,宛似在品味著什麼……

  光看不行動,他准是在嘲笑她一點也不豐滿的身材。她的自信心往下直直掉,眼眶裏也泛起不爭氣的水意。

  扁著小嘴,她低聲道:「我認栽了。我可以走了嗎?」

  「不。」他攔住她。「幹嘛說得這麼委屈,活像個小可憐?」

  凝視著掛在她眼眸尾端閃動的兩顆晶瑩淚滴,他激情滾滾的心頭都擰疼了。她這模樣根本就不像印象中心高氣傲的她,他一點都不喜歡她此般看輕自己!

  頂著酸澀的鼻音,她可憐兮兮喃語,「幫我做造形的Anna小姐說,這件禮服的肩帶子有機關,會很自然的滑落,然後……男人一看一定拒絕不了女人……然後就會有意外事發生。」可是她錯了,女人如果根本沒看頭,根本就不會有那麼一回事……」

  「我馬上讓你知道會有哪回事發生!」他不顧一切將她抱進裏邊的臥房。「不用這件禮服,你本身的磁性就已經夠強了。」

  他心中一直壓抑著的渴望破繭而出了。

  對女人總是萬般小心,不陷入感情漩渦,然而卻輕而易舉為她展現柔情。

  不必否認了,他的思維早就被一個機變百出、聰靈倔氣的天才小魔女佔據了,方才她娉娉婷婷站於他眼前,一副手足無措的清純柔致小可憐樣,更徹底摧毀了他的萬般計較。他的理智註定在裴千晶面前投降!

  他不但沒有笑弄她,相反的,他說她很有磁性。

  她微揚著水眸迎視兩道炯炯瞳光,胸口內的心跳狂亂,心房裏感染了絲絲的悸動,她的眉線展開了,怯怯地舔潤一下粉唇。「瀧擇,你可不可以不要吻我?」

  今夜是一場賭約,給出自己的時候,她不要再次融化在他窒人的氣息裏,否則,她會不知怎麼說再見的……

  「磨人晶,你可不可以別說些殺風景的話?」他親她的嫣頰一記。

  「你可不可以別老喊我磨人晶、麻煩晶?」她反啃他的厚肩一口。

  痛得很入味!他有預感,和她在一起會是很不一樣的經驗!他急迫地拆解她僅餘的衣物了。「你可不可以喊一次我的名字?博彥並不難叫。」

  「你可不可以別讓我懷孕?我有買『親親寶貝』,就放在我的手提袋裏。」她的手也不停的撕開他的衣服。

  「這個我答應,絕對不會讓你懷孕。」

  「真的?」

  「相信我。」

  「你張口說說就是保證?」她杏眸斜挑,忙碌的小手停了下來。

  他搖頭歎歎氣,「千晶,你一定要這樣掌控局面,指揮男人嗎?」

  她噘著菱唇瓣,深感委屈。「我哪有!」人家只不過想得到確切保證以免後患無窮而已呀!

  不和她辯駁了,他直接殺入她挺俏誘人的乳房,含住小粉蕾。

  「啊……我我……你、你……」她全身著火,心醉神迷了。

  「你快脫了我的衣服啦!」他奪過指揮權。

  「嗯……嗯……」小女人的吟哦低嚀不斷。歡愛過程裏她的呢喃語音比小貓咪聲音還柔順乖巧醉人……
  

  朦朧的情欲氣息暈樣一室,醺人的溫柔吞噬掉任何可能的劍拔弩張。

  原來做愛就是這般滋味……有點疼的,但是渾然忘我時絕對銷魂醉人。

  激情來臨的那一刻,他的十指緊緊握住她的,攀雜交錯在一起,她就這麼依附著他律動的力量飛向未知的國度,興奮震顫不已……

  激情降臨的一刹那,於四目深深膠著的凝視裏,她仿佛隨著他深邃的黑眸核心進入了他神秘的內心世界……

  那一刻,她覺得與他是如此的貼近!於是她閉上眼睛,想將這一刻留住在心版上珍藏著。

  這會是愛情嗎?愛情可能隨著激情馬上來報到嗎?

  啊!她不知道,但心坎就是急烈怦動了……

  她還在閉目冥思,也考慮著該進浴室去梳洗一下,冷不防身後一雙健臂襲來,濃烈的嗓音飄過她耳際,「千晶,我們再來一次。」

  「啊?哪有人這麼快的?不可以這樣啦!」完成可笑的賭約,做過愛後不就是該別過臉離去了嗎?她羞澀地在他身下逃躲。

  捧牢她的娃娃臉蛋,他的眸光鎖住她的每一道柔媚嬌俏線條。

  一般人見到千晶的第一眼,一定會讓她瘦弱的外表、天真可愛的外貌先給拆了心防,等到領略了她剛烈倔直的辣性後,所有的人大概只想逃個三丈遠早早沒相干。

  然而今晚,他卻看到了她外剛內柔的小女人模樣,徹底激起了他想憐惜她的心情。她是沒有豔麗豐滿的身段,但她的曲線細膩比例勻稱,她更以她獨一無二的韻味取勝。與她的歡愛過程高潮迭起、淋漓暢快。

  今夜,他不想這麼快就放她走。

  貼在她耳邊,他低柔呢噥,「記得歌德說過的那一句話嗎?」

  「你想討論歌德我奉陪,但是不用選在床上吧?」這傢伙葫蘆裏賣什麼藥?

  「建築是凝固的美麗音樂。」

  「嗯!」這句千古名言哪個建築系的學生都能倒背如流。

  「在我眼中,你就是歌德說的那樣子。」

  千晶定定鎖住他漆黑的眼眸,那裏頭泛著激情也載著激賞!音樂,建築,多麼宏偉不俗的藝術結構!他說的情話好別致,她喜歡他葫蘆裏賣的這款藥啊!

  長扇睫揚了揚,她調皮地皺皺俏鼻,小嘴邊漾出甜柔的笑靨,「唔!我應該乖乖地讓你拐上手喔!」

  「小滑頭!」他親親她的小鼻頭,輕輕呵出暖暖的氣流。「我知道你還會有點疼,可是我就是還想要你,這次我會很溫柔的珍惜你的。」

  「嗯!」忘了前言,她迎上他覆下來的唇,與之切切纏綿……心頭圍繞著他俊魅的風采,心房打開了,她甘心為他沁人的味道征服了。

  

  一盒「親親寶貝」消耗得半光,千晶渾身乏力縮在澠澤博彥臂彎中。

  「唉!」她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會歎氣。

  「嗯?」他玩著她的小耳垂。

  「唔!」編貝齒咬著下唇,她忖思著:這一場火光四射的纏綿之後呢?

  一場賭約中只怕她的情懷已然不受控制狠狠蠢動了!可是,他又對她沒特別的意思,她就快別一頭熱了!只是,她做得到與他明天形同陌路嗎?

  一大堆的問題想得她腦袋快破了,秀眉間扯出道皺折。「呼!我真沒天分。」

  「哦?你好客氣呢!你會沒天分?」瀧澤博彥好像聽到了天方夜譚,笑睨著她。歡愛的生手一教就上手,她優質的腦袋學什麼都傑出!

  戀愛沒天分啊!小下巴架在交疊的雙手上,她撇撇小嘴。「少消遣我啦!先說好,明天工作的時候,你要當成我們是很不熟的陌生人。」心頭亂糟糟一片,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很不熟?」他曖昧地朝她擠擠眼。

  「對啦!你快答應啦!」她瞠著美眸逼他。

  「可是……」他面有難色,斜覷著她骨溜溜轉的眼珠,這丫頭又想出什麼怪招?「我從來沒有在這麼樣短的時間內,深刻的裏裏外外認識一個女人哩!」

  她重拍他肚子一下。「大色鬼,你別給我想歪的!」

  「磨人晶,就愛搞怪磨人!」他絕沒想到他會見不得光,大男人心裏頭亂不是滋味一把了。

  「我哪有!」她喊冤了。「你在臺灣也待不了多少天!我可是準備要在『蓋伊先』長久待下去的,讓別人知道太多,我只怕我以後就解釋不完了……」

  他悶悶啞聲道:「所以你決定我們要再度『一拍兩散』?」

  「難道你以為我們從此會『四海升平』、『五世其昌』——」她驀地住口。五世其昌好像是後代子孫很多的意思……不,她這回引喻失當了。

  他默默沉酌著兩人的往後發展……只是一夜的露水狂歡而已嗎?

  不!這一個答案不假思索浮上他的腦際……

  絕不是屈囿於她是處女,或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所以他應該負責任等等問題而衍生來的答案。現代男女沒有人思想那麼迂腐不化,同樣地,他也相信千晶不是放不開的女人。

  如此一來,他又該將她擺在什麼位置呢?

  絕對想與她來日繼續拌拌小嘴、較量聰敏,也再耳鬢銷魂……可他一向與女人疏離,從不牽扯太深……他斂下眼皮,關住煩擾,卻壓不下首度遭逢的意緒劇烈擺蕩!

  「天才晶,你想棄我而去?」她方才的話是這麼決定的嗎?

  「才不是這樣!」她想也不想快嘴回答。「你如果走了,我想我會很懷念你的氣息……」她的小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無意識的畫圈圈。心頭悶悶幽幽的,完全比上次從柏克萊落跑時還沉重。

  唉!怎會這般惱煞人啊?

  兩人之間看似有情卻無情,若說無情倒有意……她都不知該怎麼面對這個男人了。她很鴕鳥地躲進他的胸壑裏,重重吸口氣,又一陣寧氣襲來。

  心頭的煩躁感變淡了,這種感覺好舒服啊!

  「瀧澤,你到底用哪一牌的古龍水?」決定了,明天就去買來放在房間,煩躁的時候就可以湊上前聞一聞,未來如果真忘下了他,還可以解思念……

  「我沒用古龍水啊!」被她問得沒頭沒腦的,他雙眼倏地大睜。

  「沒用?」千晶抓住被單遮在胸前,撐高半個身子瞅著他。「你沒有用?但我怎麼老從你身上聞到一股讓人神腦寧定的味道?」

  她趨上前聞聞他的鼻息。「就是這個氣息!你的呼吸裏有,你吻我的時候嘴巴裏也有。」

  他的吻,她曾經想排斥,但終究抗拒不了……她舔舔粉舌,抗拒不了驟生的衝動,飛快地再朝他的唇片啾了一下。

  神腦寧定的味道?一語驚醒夢中人!

  他心中最沉窒的痛楚被勾起……愀然變色,眉宇間鬱結成厚重雲霾。

  依依不放,難捨難分哪是他承擔得起的!他剛剛是發了什麼癡癲,居然意亂情迷,還妄想架構幻想的樑柱?他一定是迷亂瘋狂了,才會把一個根本不屬於一夜情的物件帶上床做愛!

  錯了、錯了,他錯得離譜,錯得荒唐,也錯得不可饒恕!

  一把推開她,憤然一拳捶上床褥,他只想遠遠的逃離這個失了火的天堂!

  他笑得淒涼。「我簡直自欺欺人,胡思亂想一堆不可能!」

  「你……你幹嘛啊?」千晶被他臉龐上倏然間浮現的猙獰線條駭住了。

  眼前這個男人,怎會是片刻前抱著她輕憐蜜愛、珍惜萬分的人呢?她從不知男人的臉孔可以瞬息萬變,變得完全不可親近,變得像個來自煉獄中的魔鬼!

  「你走!快走!」他偏過臉對她嗤哮。

  她呆住了。他……趕她?

  好半晌她才伸過素手拉拉他的臂膀。「瀧澤……你怎麼了?」她猜他一定哪里不對了。

  「別喊我!讓你走你聽不懂是不是?」緊鎖的眸心深不可測,他奮力摔開她的碰觸。

  「你一定不是說真的!」她揪著心頭,無法接受瞬間從雲端掉入塵泥的結果。如果他要說再見,她確定自己不會是糾纏不放的人。但是他不必拿她當件順手可丟的垃圾一樣糟蹋她吧?

  「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你這個小白癡,少自以為是了!」

  「我是小白癡?」千晶杏眸含慍伴淚了。

  「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麼?」他唇邊存心凝著狠心譏弄,「難道半盒的『親親寶貝』還不夠滿足你嗎?」

  「你夠殘忍、夠冷血!」虧她還對他好感暗生!她的自尊狠狠被撕裂了,她羞愧難當跌滾下床,飛快拾抱起屬於自己的衣物,沖出臥房更衣!

  蒲掌掩住面頰不願看離去的人兒,然而,他卻掩不下一臉的艱澀凝重。

  一縷縷淒厲的吼罵由外室回蕩回他耳邊,「我恨你,恨你一輩子!  Takizawa,算你厲害,你還是贏了!」

  她終究沒呼過他的名字,現在他對她的意義,也只剩一串拼湊的英文字母組合了吧?!他漠然沉喟,「恨我?這樣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否則,將來不用等你來恨我的那一天,我早就會恨死自己千回萬回了。」

  他緩緩放下手,失神的望著門扉,冷聲吐出一句萬分矛盾的低喚,「千晶……對不起,我無論怎樣做都會傷害你。你知道嗎?我沒贏,我從來都贏不了命運!」

  

  因為不想碰見不願見的人,千晶掛了電話去公司,藉故拗來長長事假。

  她獨坐在房內,望著窗外秋風卷起一地落葉,心頭一片蕭瑟,戚戚低語,「我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不行,裴千晶絕對要活得比他想像的還好還快樂。」

  然而,不爭氣的眼淚開始凝聚,她用手背擦擦眼角,不願紅顏憔悴了。

  「不,我從不哭的,我才不要為了大老奸哭!嗚哇……」嘴裏喊不哭,說要快樂的人扁著嘴先狠狠哭泣一陣再說啦!

  「對,痛哭過這一陣,再隨著礙眼鬼離境,我一定可以抹乾眼淚,再度活得像株鐵木蘭花堅強無比。笑話,沒有愛情又不會死人!」

  她抱過一大盒面紙,準備用得精光。

  至於生命中的這一段挫敗,她會拿一塊紗布來蓋著,等著癒合……

  人們不都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人們不也都說天底下沒有好不了的傷口嗎?她可以的,聰明靈慧的裴千晶沒有什麼做不到的!

  然而,一個月後,她明白她做不到!

  她的身體裏竟然懷著小日本的孩子!

  她的傷口……永遠也好不了了。她好恨、好恨他啊!

  她離開診所回到家裏,又目睹她老爸老媽為了「日本」吵得熱鬧呼呼。

  「哪哪哪!教我犧牲我的日劇不看,陪你看中日兩隊的亞奧運棒球賽實況轉播,結果呢?九比零,輸得灰頭土臉。」裴家老媽一指按掉電視遙控器,結束奇恥大辱的畫面。

  看到國家隊伍被擊得潰不成軍,裴老爸的火氣也燒得頂旺。「還不都是你!教你晚餐做一大盤沙西米,好大啖小日本,吃掉他們的氣焰,你才給準備那一小盤,吃得我很不過癮,難怪輸球……」

  「還怪我?我可是為了球賽轉播捨棄我的精采日劇沒看呢!」

  「那出『東京仙侶奇緣』你早看過八百次了,每次重播都還守著電視機!」

  「沒情調的老頭子,就不知道動人的愛情百看不厭啊!不然,像這樣看一場吃敗仗的球賽會更好啊?」

  「你……」裴老爸口拙,只有挑眉豎眼的份。在老婆面前,他嘴皮上從沒占過多少便宜。可是經過這麼一番吵嘴下來,他心頭鬱積的火氣也消了老大半了。

  冷眼旁觀了好一會兒的千晶終於出聲了,「爸媽,日本讓你們吃了悶虧是不是?我幫你們報仇!」

  她面無表情,拾著輕緩的步伐上樓回房間。

  「千晶?」裴家兩老牽著手來到樓梯口面面相覦。「報仇?」有這麼嚴重嗎?

  「你女兒怎麼了?怪怪的。」裴老爸問。

  「我怎麼知道!」

  「你生的女兒你會不知道?」

  「女兒你沒份啊?」

  樓下隱隱約約傳來父母每天生活裏不可或缺的甜蜜拌嘴聲,千晶在樓上埋首收拾簡單的行囊。

  有恩不忘,有仇必報是她的處世原則。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山水天涯有相逢。千山萬里追即將展開……

  

  日本東京小穀的住家中。

  影音室裏面「末代武士」(The  Last  Samurai)的電影正播到精采地方,小谷出去應了門鈐。沒多久,瀧澤博彥的面前突然冒出一個紅衣女郎。

  他挑挑眉,心中有些詫異。

  女郎隨即褪下皮質紅外套,露出只穿著內衣的婀娜妖饒胴體款擺著。

  他明白了。這個小穀!

  明著邀他過來看DVD影碟,暗地裏偷偷安排了這一個「驚喜」想讓他解解饞頭。小穀准是看他最近對女人沒有行動,所以才擅自作了主張。

  「衣服穿上吧!」目光調回螢幕,影片中湯姆克魯斯正要和真田廣之狠狠幹上一大架了。

  「你比較喜歡看電影?」風塵女子差點沒瞪凸了眼珠子。這樣一個看來很優質的男人……那裏不行嗎?或者不愛女人?

  「我喜歡女人,但是,我對你不滿意。」他冷淡開口了。

  「我哪里不好了?」

  「你太豐滿了。」他伸長了腿,顯得很無聊地把電視聲量調高了兩度,

  一雙媚眼瞥向露出胸衣外頭的三分之二個圓潤乳房,女人撇撇唇。「沒搞錯?34E的胸脯,包你抱起來、玩起來絕對夠勁!」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又言道:「你太高了!」

  女人張大了嘴巴。哪個男人會不中意一百七十三公分的模特兒高挑身材?

  「你沒有雙眼皮,眼睛不夠大,睫毛不夠翹,頭髮太長了。」

  連這些個微小地方也不入眼?他簡直就是在吹毛求疵!「喂!你總不能讓我白來一趟吧?」

  「出去,找小谷拿錢去。」

  應召女郎悻悻然走了。

  瀧澤博彥丟開遙控器,起身踱到窗邊,臉龐籠罩在墨黑夜色裏,冷凝的臉部線條更顯淒厲。

  小穀的住家四周都是高樓房子,思念隨不了高空裏飄蕩的雲朵飛很遠。從這個視窗,他只瞥見東京鐵塔的一個小尖端,霓虹輝煌的鬧區見不到滿天緊早,關懷只能墜落在幽幽塵地,糾纏在心牢……

  他喟然歎息,「雲天深處那一顆星星,晶瑩依舊否?美麗晶眸中,恨意可曾消減?」

  秋風襲來,黑夜不語。沒有答案,只有煎熬……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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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03:22:3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濃情蜜意的幕遮未敢卷起,只能上演一段段交錯而過的情意掙扎、心力交瘁……

  西亞土耳其國境內,安那托利亞高原東南部的某一處工地。

  「愛亞娜、米地娜,你們別在我的身邊轉,先到那邊的樹下去。」瀧澤博彥對著向他遞茶又遞水,熱心服務的兩名土耳其女子搖頭歎氣。

  這兩名講阿勒泰語的女子不諳希望團成員間通用的英語,一杯茶和一條毛巾固執的撐在他鼻樑下方的空間……

  他只好接過茶杯,一口喝掉大半杯,再接過毛巾抹一把臉。兩名女子終於滿意的離開了,不過,接著輪到幾名同伴踱過來了。

  「瀧澤,你豔福不淺呢!你比較中意哪一個?還是姊妹倆通吃?」這段話發自一名濃眉大眼、膚色麥金、虎背熊腰來自北非的大漢。

  這兩名北非人昨天才抵達,所以還不懂來龍去脈。

  瀧澤博彥不吭聲,繼續埋首打地樁的工作。小穀可出口相援了,「你少破壞我們少爺的名聲。」

  「在我們的國家裏,男人這方面的名聲可是越響越好,我還求之不得呢!」

  「你們北非人熱情不拘,我們日本男人也同樣放得開,但……」小穀還想說。

  「一萬八千七百間簡易住宅不會平地高樓起,做事吧!」瀧澤博彥挑挑眉制止小穀再多話了。

  「兩個姊妹花戴著黑頭巾,露出來的眼珠子美得像杏仁形狀的黑橄欖,男人看了誰不會心動?她們一身回教傳統黑長袍下的身段一定也是很有看頭的!瀧澤,你說是不是啊?」北非人甲色兮兮的流口水。

  瀧澤博彥的心抽了一下。曾有一雙黑橄欖般的翦瞳,於兩個月前強烈蕩漾於他的波心……

  「你心動有什麼用?剛薩比家水嘟嘟的姊妹花看得上你?」小穀嘟一句。

  「瀧澤先生,你怎麼得來這種豔福啊?」北非人乙好羡慕呢!

  不就是熱心過頭惹的禍!瀧澤博彥低首一輕喟。

  前個月,他又一次加入了聯合國的無國界希望團,來到遭受七級地震重創的土耳其東南部高原,準備待上六個月,為當地劫後餘生的居民蓋住屋。

  然後就在上一周,當地的族長剛薩比•阿罕亞在工地不小心被整堆的木頭壓上了,血流不止,一條腿差點斷了。他正好在不遠處工作,就趕忙施予急救止血,用板架固定斷腿。

  然後他又用自己的吉普車載送族長去城市的大醫院就醫,再送他回家。

  當他看到族長一家人暫時棲身的房子還少了一面牆時,他二話不說,連夜就給修補好了。

  結果……隔天他就多了兩名隨身女侍!

  愛亞娜、米地娜正是族長剛薩比•阿罕亞的女兒。

  橫跨亞歐大陸的土耳其是一個多人種的國家,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民都是信奉伊斯蘭回教。回教是父權社會,老爹怎麼說女兒就怎麼做。

  他都不知跟族長說了多少回,「我不用僕人。」

  天曉得,從小讓小穀跟前跟後就已經夠他受的了!但是族長只會咧開唇,露出少了門牙的嘴,沖著他真誠的笑道:「Takizawa  san,Tesekkur  ederlm!」(瀧澤先生,謝謝!)

  唉!這種謝法他哪受得了。

  拜託,他是來出賣勞力貢獻心力的。想享受美人恩的話,他不會回日本去?他母親隨時都有十大張的相親淑女名單,就等著他來欽點圈選而已。

  小穀決定再度幫自家少爺嚴正聲明,「不過兩名女僕罷了,算什麼豔福!」

  「話不是這麼說的,貼身服務,一定也有在床上吧?再不然洗土耳其浴的時候,在你身上又搓又捏又踩的也很爽喔?」

  這兩個北非人腦袋原來拴在褲腰下!瀧澤博彥沉下臉,轉身詢問領軍的工頭安德遜,「不是說今日又有新成員要來加入我們的工作隊,人來了沒啊?」

  他還想著,如果來的幫手夠多,他一定要說服安德遜把這兩個北非人換到別組去。他一點都不樂意再聽兩個色鬼拚命拿他的私事做文章。

  安德遜來自愛爾蘭,是一個退休的營建公司老闆,中等身材一頭白髮,為人很和氣。「來了、來了,早就進入旁邊的那個地基坑幹活了,我正想等你們這兒的事告一段落,再跟大夥兒引見呢!喂!你們現在都上來吧!」

  安德遜朝淺坑裏喊了喊。緊跟著,兩個大男人先跳了出來。之後,有一個穿著寬寬鬆松粉色毛衣,搭配藍色牛仔褲的小個子使出雙手雙腳吃力地在攀爬……

  瀧澤博彥的心臟差點跳出喉頭……

  「你?」他被這一顆粉紅炸彈炸得腦袋開花、心思散裂了。

  「你們認識啊?」工頭安德遜瞧瞧這個,看看那個,一臉迷糊。

  「不認識!」一記柔柔的女聲回著。

  「不認識?」小穀大聲叫。她,她在胡說些什麼?

  「你跟我來!」瀧澤博彥一把拉起那一隻沾滿黃土的小手,拖著那小小的身子往工地的另一頭揚長而去了!

  

  「你這是做什麼?」陰黑的臉上五官擰皺成一團,活像閻羅王一樣。

  千晶慢條斯理拍拍髒手揮掉沙塵,又滿不在乎的抖抖小肩膀。「有這麼難懂嗎?我加入希望團,正在盡一己心力當個小工替災民蓋房子……」

  「少給我嘻皮笑臉的胡扯蛋!」

  昔影依舊,昔情早已斷……他冷下了心頭重見故人的喜悅衝動!

  笑臉?她發誓她絕對沒有笑。天曉得她已經有多久不知歡笑的滋味了!

  「不然你以為我在工地裏做什麼?」她輕輕彈彈指甲中殘留的幾顆黃沙。

  「裴千晶,你不要挑戰我的耐性!不管你腦子裏想什麼,你馬上給我買機票回臺灣去,『蓋伊先』才是你工作的地方。」

  「嘖!真是奇怪,我還記得我申請來當義工的時候,希望團的秘書長翻遍每一條規章,裏面沒有一條禁止女建築師加入的……」

  他揚聲大嚷了,「我管什麼鬼規章!先不說工地的工作有多粗重,天氣有多惡劣,寒風一吹會讓人臉上的皮膚凍創得像魚鱗一片片脫落。這裏還有搞獨立運動的庫德族武裝分子,他們隨時都伺機想發動恐怖活動,什麼時候一管機關槍對準你後腦袋你都不知道!你一個女人逞什麼強,居然跑來如此蠻荒危險的地方!」

  「哦!原來閣下的腦袋是來自於冰河時期,這麼瞧不起女人……」

  「閉嘴!我不和你這個能言善道的麻煩品比口才,你回去啦!」

  連著三次他都迫不及待的截斷她的話,這可以解釋成她的出現將他的脾氣撩撥得很火爆羅!他不想見她急著趕她走,她就要乖乖的走人呀?!

  哼!她絕對也沒有閒情逸致和他無聊糾纏,但,好戲才要登場,還不到走的時候。這趟過來若不攪得他「天翻地覆、身敗名裂」,她才不甘休!

  「讓我想想,我簽了六個月合約,我必須工作到明年的幾月才可以回去……」

  他提著她的肩膀,說不出話只氣漲了一張俊臉!

  千晶一點也不畏懼回視他的瞪視!

  僵凝彌漫……最後他終於甩甩頭,重歎一口氣。「千晶,你別任性別鬧了!我向你道歉,你回去吧!」

  他的惡行只是一句道歉就能了事的嗎?那一夜濃情還沒過,他說變臉就變臉。誰給他權利欺騙她的信任感,一夜縱情留下爛攤子給她承受,然後繼續在世界各地風流逍遙。

  不,哪怕他再度表現得很真摯的樣子,她也不動搖既定的決心!

  「Takizawa,你快放開我!瞧那邊,你那兩個暖床的女人跟過來了。她們的臉色很不好看呢!你想陷害我被她們謀殺呀?」

  他一怔。「你在說什麼鬼話?」

  該死的男人還裝蒜,絕對加重刑罰。她假假的笑著。「還否認啊?我剛剛在土坑裏,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

  「她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急著反駁。

  「我怎麼想有關係嗎?哦!你該不會以為我對你有意思,所以才來這裏?」

  她是嗎?他微眯著眼,恨不得能看穿她複雜多變的小腦袋瓜子!

  「千萬別誤會喔!我只是發覺當上建築師了,卻從來不知當建築工人的感覺,所以才會想親力親為,順便再為這個悲慘世界貢獻一些些小心意而已!」

  「鬼話連篇!」他百分百肯定這些絕不是實話!

  「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反正你要搞清楚,四個回教女人可以共侍一個男人,但是我這個臺灣女人還是習慣單打獨鬥!」

  換言之,她對他沒有興趣,不會想軋到他床上去啦!

  「天曉得,我很久沒『打架』了!」事實上,自從在臺灣與她分手後,他的性生活就為她給終結了。

  「真的啊?」她眨眨晶眸,故意暗諷他,「那樣對身體可不好耶!」

  真是夠了,她連真話也聽不懂。「你聰明的腦袋今天比豬還笨還蠢了。」他為之氣結,磨著牙低叫。

  俏唇簡單一分線,她不當一回事擋回去。「Takizawa•我可以瞭解你很不樂意看到我,但是這件事你還是早點知道的好……」

  「什麼?」

  「我剛剛已經先去將我的行李卸下了。然後我發覺我隔壁房間門板上掛著  Takizawa的名牌,呃!那個人不會碰巧與你同名吧?」

  她住在他隔壁?誰安排的?他要去砍了那個人!

  她頑皮地揚揚暗含著挑釁的眉線。「你晚上別弄出太大的聲音,否則我會睡不著。我如果睡不著就會上火,然後就會想找人發洩。不知那個承接我報復的倒楣鬼會是誰……」

  「停、停、停!我房間裏晚上會有什麼聲音?」

  她用肩膀頂了頂他,瞹昧的眼光在他和那兩個土耳其女人之間穿梭。「你哪會這麼不上道?別裝蒜了啦!」

  他和那兩個女人晚上的聲響?他終於弄懂了,「磨人晶,你晚上過來看,我房裏連一隻多餘的蚊子也沒有!」

  叫她去他的房間?她不屑的撇撇嘴,反身走人,反嘴插針,「沒興趣!我只要求安靜無聲的夜晚!」

  他跟在後頭喊著,「你還想去哪里?」

  可愛的娃娃臉偏過來,燦笑得天真無邪。「回去挖壕坑打地基呀!天啊!你不會以為希望團付我機票和食宿費用,就只要我來和一個見過幾次面的人瞎聊天吧?」

  嘔血,他一定會被她氣得嘔血!

  見過幾次面?她說什麼鬼話!

  他們之間如果只是見過幾次面這麼簡單就好了!

  

  工地的簡易餐廳裏

  「你把她送回去!」瀧澤博彥按撩不住,對著工頭安德遜大呼小叫。

  「裴小姐?為什麼?她不是不認識你?」其實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們是舊識,安德遜不過是故意說說罷了。

  他一邊還倒一杯香濃的上耳其咖啡給這位怒髮衝冠、張牙舞爪的男人。

  「她不認識我?我認識她啦!」他氣衝衝地一口氣灌下半杯熱騰騰的咖啡,結果差點給燒掉了舌頭。「該死的!連咖啡都和我作對!你幹嘛給我這麼燙的咖啡?」

  安德遜老神在在答著,「咖啡一向都這麼燙,我又沒讓你喝那麼大口!」

  「反正,我不要女人在工地裏!」他一副沒得商量樣。

  安德遜面有難色。「瀧澤,你不是一個會隨便發脾氣的人,我知道你更不是一個性別歧視的沙豬男人,你為什麼單對她這麼反感?」

  「我……沒有對她反感,我只要求她別在這裏出現!」曾經為她心動過一次就夠了,他擔心萬一一時把持不住自己又一頭淪陷進去,可會反倒害她後半生心痛一輩子啊!

  「我也可以很肯定告訴你,我沒有權利將她遣走。」

  「你沒權利?誰有權利?」他一定馬上殺過去找那個人。

  「誰都沒權利。她符合希望團每一項要求,專業背景,身體健康,願意吃苦。」

  「她瘦瘦小小的,根本沒兩滴力氣,粗活做不來。一根兩尺的橫樑就可以把她壓垮了。」他硬是在雞蛋中挑骨頭。

  安德遜好笑的看著眼前幾乎失去理性的鬥牛犬。「希望團不拒絕任何一份愛心善意。如果你擔心她被壓垮了,她搬橫樑時候你不會幫她一手啊!」

  「你……我……我自動請調到別組去好了。」他臉上紅黑交錯忿忿咬牙,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算了。

  「哦!這個我沒法反對,明天我就跟C組的工頭說。」安德遜嘴邊的笑容有點狡詐。「我敢說裴小姐在我這裏一定毫髮無傷而且生活愉快。根據我這半天來的觀察,那兩個北非人對她很熱心很照顧,有事沒事都會過去噓寒問暖一下。」

  瀧澤博彥臉上隨即飄來了一陣黑綠。

  他若一走了之,不就放著千晶被兩個好色的北非人有機可乘拐誘上手?不可、不妥!「你可以把那兩個北非人改調他組吧?」

  「可是我這裏缺人手缺得緊呢!」安德遜提著咖啡壺再幫瀧澤博彥添半杯咖啡。

  瀧澤博彥捧起咖啡杯,嘴角扁得幾乎要抽搐了,發出的聲音很幽悶,「算了!我不調組了。」

  「慢點!」

  咖啡杯停在半空中。他挑挑眉,「慢什麼慢?難道說我現在不調組就已經嫌慢了嗎?」

  「我是叫你咖啡喝慢點,燙啊!」安德遜淡淡笑著。

  他不客氣瞪安德遜一眼。「老工頭,你今天專門和我作對啊?」

  「小夥子,你今天為什麼這麼毛躁反常?這尊柔柔弱弱像小水晶娃娃的女孩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她……她根本什麼都還沒做!」頹然的放下咖啡杯。她簡簡單單出現,他就已經方寸全亂了!

  安德遜大吃一驚。什麼都沒做就已經轟得平常沉穩自律的男人心神恍惚、脾氣失控,她如果真的再簡單出幾招,瀧澤不就沒命了?裴小姐好厲害!

  「瀧澤,你多保重!」安德遜投來深切的關懷眼光。

  「就怕再多的千萬保重在她面前也會破功!」他兀自低低嘀咕著。

  「你在咕噥些什麼?」安德遜壓根兒聽不清楚。

  他清清喉頭正色道:「我跟你打個商量。」

  安德遜戲笑著,「打商量?這麼客氣?說吧!到底什麼事要我照辦呢?」

  「冬天到了,千晶的房裏給她添個特大號暖爐,加一床厚被子。」

  安德遜瞪大了眼睛。瀧澤沒在生裴姑娘的氣啊?

  「再給她買幾件大風衣、厚毛衣。」

  「很大一筆費用,我沒這種經費……」安德遜慢條斯理沉吟著。

  「購物的錢我會開支票給你。」

  安德遜的眼珠子快跳出眼盒子了。「你幹嘛不自己買給她?」

  「她在生我的氣啊!」

  如果她知道東西出自於他的手,鐵定全都給丟出來了。然而,她氣她的,他還是做不到閉上眼睛,不管她的冷暖死活啊!

  「你們之間……到底是怎樣的一筆糊塗帳啊?」安德遜不解地搔搔滿頭白髮。「不過還好你們就住隔壁,有事沒事多交流溝通一下,快把誤會解釋開來。」

  「這是我要跟你商量的第二件事。我和你換房間。」

  「沒事叫我搬家?你找我麻煩啊?」安德遜也歪嘴挑眉了。

  「是麻煩找上了我,我只能這麼做了。」她不要他住隔壁,他也不樂意啊!不想每晚想著她就睡在隔壁,搞得神經衰弱夜夜失眠,當然只有換房間一途了。

  只不過和別人換他又不放心,想來想去讓正派老實的老好人安德遜來當千晶的守護神最合適不過了!

  

  「這麼多東西都是給我的?」千晶抱著比她大上好幾倍的大棉被,開心叫著。

  「是的。」安德遜不甚自在的點點頭。

  「希望團這麼好呀?經費很充裕呢!」千晶又抓著大風衣外套,興奮比量著。

  安德遜艱澀地吞吞口水,慚愧地低下頭。「我們對女孩子……比較照顧。」

  「你們人很好,好親切呢!」她跑去打開大暖爐了。「呵!好暖和,我不用怕早晚時手腳冰冷了。你幫我設想得好周到呢!」

  「欸!你喜歡就好。」安德遜從不知當耶誕老人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不是他的功勞,他不要成不成啊?

  「對了,我現在住到你隔壁。你有任何事情,大喊一聲,我應該可以聽得到的。」安德遜把最後一項任務交代完畢,苦笑一下馬上就溜得不見人影。

  「換成工頭住在我隔壁?」千晶咋咋舌。「這算貼身保護嗎?」

  希望團的人果然是善解人意,對女孩于體貼入微!「真好,晚上時候可以不必遭受討厭鬼的噪音淩虐了!」

  她愉快地將甜甜的小臉蛋揉進了軟綿綿的被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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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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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03:22: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不吃,東西拿走啦!」

  千晶全身虛軟坐在樹下,還得擠出幾兩力氣揮手來趕走兩個土耳其少女。兩個少女一臉茫然看看她,交耳幾句,無可奈何回去覆命了。

  時間是中午,正是工地午休放飯的時間。她一個人垂著頭,離群坐得遠遠的,臉色蒼白,頭暈目眩,小胃裏天翻地覆,半口東西都吃不下呢!

  「千晶小姐?」

  一聲詢探響自她頭頂,是小穀!他還提著剛剛為她所拒絕的那個保溫湯壺。

  天!連番轟炸,有完沒完?「你們別來煩我,我想睡午覺啦!」

  「你吃不慣本地食物,少爺特地寫下臺灣人的食譜,讓人翻譯給愛亞娜和米地娜聽,這鍋海鮮粥是特地做給你吃的,裏頭還加了新鮮海魚片喔!」

  她胃口不好在工地裏也不是什麼大秘密,反正把一切禍端全都歸給異國食物難以下嚥就好了。可是,他居然教人替她料理飲食?

  千晶一時怔忡,幾千尺的高原上哪來的鮮海魚?該不會是大老遠讓人從幾百裏外的黑海邊運送來的吧?他會為了她如此大費周章?心頭幾個大擺蕩,要不得的感動正在竄升……

  不,她沒胃口,她不食嗟來食,何況是他老相好的女人熬煮的!

  小谷自顧打開湯壺蓋子了。「聞起來好香呢!」

  好嗆的負腥味,根本就是沒放薑片加米酒的結果!「嗯!」千晶捂著嘴巴,差點吐出酸水了。

  「千晶小姐,你生病了?」小穀緊張的問。

  「我沒病,我只是……」她差點說溜口。「我昨晚沒睡好,現在想補眠。我、不、想、吃、東、西!」

  小穀收起不受青睞的湯壺。「你這樣不吃不行啦!嚴冬還沒真的來,你就要先病倒了。」

  「我—定行。」她早就帶了—大堆補藥,鐵劑,鈣片、維他命丸應有盡有,早晚三餐按時服用。她絕不打退堂鼓,也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她每天都替自己打氣,只要熬過這一段非常時期就好了!

  「千晶小姐,我怎麼幫你,你才肯回去?」小穀打心底不舍一個嬌滴滴的女孩這麼折磨自己,他更不願見自家少爺為了看見她的身影而整日眉頭深鎖。

  「你真的想幫我?不是為了你的本家人?」

  千晶兩句話就堵死小穀。

  小谷滿瞼黑線,尷尬地揉揉額頭。這個小姐的確不同凡響,難怪少爺拿她一籌莫展。少爺,我好同情你喔!

  「呃!」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嚨。「我當然也很在乎千晶小姐你啊!」

  「那敢情好,你就隨便拿支工地的扁銼,幫我把他千刀萬剮剁成肉泥吧!」睡覺睡不得,千晶懶洋洋的靠在樹上,整人的興頭倒不小。

  哼!誰教小穀不知死活自己送過來給她消遣呢!

  「他?你指少爺?」日本人最講究主僕份際,他哪敢以下犯上。「不好、不行!」小谷一張老臉皺得像一顆包子。

  「那不然簡甲—點好了……」

  「怎麼簡單?你快說,我一定遵辦。」

  「就把他四刀一切,大卸八塊吧!」

  什麼?還是要殺了少爺?他從來都搞不懂他們兩人到底怎麼結下樑子的,小穀很挫敗地摸摸鼻子,欠個身告退了。

  千晶輕喘一口氣,再度閉目養神。沒兩下子,她的身邊又有腳步聲。

  「我自己送過來了,要千刀萬剮剁成肉泥、或者大卸八塊,全憑你處置啦!」瀧澤博彥氣急敗壞地在千晶耳邊低叫。

  千晶先歎口氣,又一次睜開眼睛。

  唉!這個討厭鬼就見不得她能有幾分鐘的清靜休息時間啊?她俏唇一揚,漾出天真純稚笑容,「我開開小穀的玩笑,沒想到老人家當真了耶!」

  她開玩笑的?

  他彎下腰湊近她眼前,死盯著她的眼睛……

  滿是算計人的光彩,卻失了晶靈燦澤,明顯缺乏活力。用不著她再奉敬兩句不關痛癢的話來踩痛他的尾巴,光看她要死不話的鬼樣子,他的感情與理智就已經全部自動舉白旗投降了。

  「笨蛋晶,你覺得土耳其風水比較好,適合你來長眠嗎?」

  「喝!少咒我了,我沒病沒災,長命百歲。」

  「我也不要被你氣得一命早早嗚呼!」

  「我又怎麼惹上你了?是不是連開小穀兩句玩笑話也不行?你還真小氣!」她要笑不笑斜瞠著他。

  他小氣?她把他的心意全當驢肝肺,就只會一意孤行,不打回轉,不吃東西,她想慢性自殺啊?因為她,他低蕩的心情更陰鬱了。

  「你知不知道?我打出娘胎到現在沒對別個女人百般求全、好顏卑屈過!」

  「可憐喔!盛情厚意卻找錯對象!」千晶眨著一隻右眼,皮皮的回嘴。

  真是受夠了!他強悍的大手往橫一張。「你既然完全不配合,就別怪我照自己的方法來了!」

  她愀然變色,「你想做什麼?」疲乏的身子隨即被攫進一副寬壯的胸膛,雙手雙腳被他攬得死緊!人已騰空她只能靠嘴巴抗議了,「姓龍的……」

  「少給我改姓,我不姓龍!」他簡單的宣告,語氣裏已然是不容錯認的篤定。

  千晶心中暗叫不妙。這傢伙吃了鐵秤砣了。

  這時人群也發覺奇觀,打四處朝他們圍上來了。她趕緊朝一直對她流露出高度興趣的北非人討救兵,「快、快!快攔截暴徒暴行啊!」

  兩個北非人往前幾步……

  瀧澤博彥陰陰一斥喝,「擋我者死!」

  北非人猶豫一下,畏於「暴徒」的神色,腳步縮了回去!

  「膽小鬼!」她啐了一聲,又看見工頭安德遜了。「安德遜先生,他綁架我,我下午還要開工呢!你快來制止這個野蠻分子啊!」

  落拓自重的瀧澤會變成「野蠻分子」?安德遜雙手環胸,一臉詫異,只想觀賞後續發展。

  瀧澤博彥冷毅的雙唇一勾。「安德遜說你下午的工不必上了。」

  「他哪有說!你假傳聖旨!」千晶首度見著他睜眼說謊話技巧之高竿。她不死心對著尾隨著的兩名女子高叫,「愛亞娜、米地娜!快來把你們的男人帶回去!」

  「你省點氣力鬼叫,她們聽不懂你說的話,還有,我不是她們的男人。」

  她氣呼呼地瞪著他。這個無賴睜眼說謊話的技巧已臻爐火純青了。

  「枉你一副曠古絕今的靈活腦袋,居然也有糊塗到家的時候。」

  「我糊塗?」

  「土耳其是世界上唯一立法規定一夫一妻的回教國家。別說一夫四妻,齊人之福也是要砍頭的!」他故意說得很誇張,就是想讓她明白他和那兩個女人沒瓜葛。

  有這種法律嗎?她怎麼不知道啊?不行,不可讓他看輕了她的知識水準,拗也要給硬拗回來。「沒有齊人之福?那麼你到底中意哪一個?」

  「磨人晶,你別給我太超過!」他的臉氣漲成赭紅,疾步來到一問半成屋邊才將她放下來,打高處凝望著她白皙無血色的臉蛋……

  該死的!高原荒野的北風果然效果驚人,她的皮膚和龜裂的黃土地面有得比了。他咬酸了牙齦沉問著,「你快說完你大老遠跑來土耳其的目的啦!」

  遇到黑面煞星,她低垂著眼睫小心琢磨著。「你不會以為我愛上你,想投入你的懷抱吧?」

  要她說清楚,她居然丟給他一個問句!想打中國的太極拳嗎?他也不會打輸她。「你希望我給肯定的答案嗎?」

  「少逗了!你算什麼好物件?我哪會笨笨地愛上你!」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見著這女人嘴上損人的功夫,他決定給自己打上麻醉針,否則氣死了也驗不到傷口多不划算。「那麼你不安好心,想要我愛上你後,再一腳把我踹開,好讓我痛不欲生?」

  她忍不住掩唇吃吃笑了。「你有這麼笨嗎?明白一個女人設下詭計來騙走你的真愛之後,還會死心塌地、痛不欲生、一輩子難忘?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愛情邏輯喔!」笨蛋才會採用這種蠢到七重天上去的復仇伎倆!

  他第一千一百萬次歎氣,很無奈的抹抹臉。「千晶,在你很高明的思想邏輯裏,到底對人有沒有信任感?」

  曾經有!但是信任換來心痛!將無邊傷懷暗藏在淺笑裏,她言道:「有呀!我總共信任兩個人。第一個是我自己,第二個……不是你!」

  他二話不說冷冷揚起唇角,登時千晶又登上他的肩膀了。

  「啊!」怎麼說摔就摔,她被甩得頭昏腦脹的。「卑劣的傢伙!你到底要把我綁去哪里啦?」被丟上他的吉普車時她放聲高叫了。

  「殺到最近的機場如何?」他完全失去理性了。

  

  把她送到機場究竟是一句不高明的氣話。想她沒帶護照證件,怎麼離境?除非他找黑市把她偷渡出去!

  由於吉普車繞著婉蜒山路一直顛簸的關係,她在他的車上吐得一塌糊塗。結果,他把她綁到小鎮上的一家土耳其浴澡堂去了。

  他對著前來服務的女子命令著,「把她洗乾淨,全身按摩,打上最好的香精油,讓她看來光亮如新,聞起來香噴噴!」

  打油?還光亮如新?「你當我骨董破車啊?」

  她那個要死不活的樣子也差不多了!「再弄一盤牛肉薄餅,把這張很閑很會聒絮的小嘴塞得滿滿的。」

  「瀧澤博彥!你這個人永遠都不知道修正自己嗎?我就是要來土耳其,我高興今天不吃東西,這些哪里犯著你了?!」千晶欲振乏力低叫著。

  「只要你在這裏,就處處犯我禁忌!」他轉身進入男士用的浴間了。

  整天沒吃東西的女人胃裏居然還有又酸又騷東西跑得出來,老天!她吐得他全身發臭啊!

  沖澡洗去身上的污垢、泡公共熱水池、冷水池,到進入個人的小按摩間上芬芳精油,接受全身按摩為止,正統的土耳其浴要洗上兩至三個鐘頭。

  幾個時辰後,瀧澤博彥沐過浴,換好清洗乾淨也烘乾了的衣物,在千晶進去的那一間按摩室外踱步。

  「先生,買一個『邪惡的眼睛』項鏈吧?」一個在澡堂裏兜售飾品的中年小販來到瀧澤博彥身邊。

  他知道這個土耳其人的古老傳說,這種模仿魔鬼之眼形狀的護身符材質並不特殊,絕大多數只由普通玻璃製成,所以就價值上而言並不珍貴,但它卻在當地人的心目中擁有至高的地位。

  土耳其人深信,萬一不幸被惡魔附上身,惡魔若被人們身上掛的「邪惡的眼睛」吸引進去,就會被震懾在裏頭。當玻璃破碎時,人身上厄運即可化除了。

  這種祈福的原理說起來和中國人的玉碎人平安是相同的。

  他一向不迷信,但說不出是什麼道理,他就是掏出皮夾子買了一個。

  沒多久,他終於等到按摩師出來了……

  「她有沒有吃東西?」

  「有,吃了半個牛肉薄餅,配了一大杯稀釋了的羊奶花茶。不過……」

  「不過什麼?」

  「她可能腸胃真的不舒服,一直不讓我碰她的下腹部位。然後,可能因為按摩太舒服了,她也睡著了。我搖都搖不醒呢!」

  「別吵她,終點費我照算。我進去看看。」

  他進入小房間,第一次看見她安靜下來的樣子……按摩臺上她身穿著白綿浴袍,側著身子縮躺著。

  沉睡中的容顏是那麼的純淨可人。倔味沒了,改由荏弱清恬取代,像極了他記憶中難忘的一夜中,那一個讓他疼愛不能釋手的女孩……

  他的肺腑不由得悶澀發疼了。拿起手指碰碰她上了潤膚油的臉頰,輕輕迴旋過她軟軟的唇瓣,再撫平她盈眉間的淡淡皺痕。

  她連睡覺時也個開心嗎?

  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靜默的凝望著她。

  一個聰慧無比的女子為什麼要選擇跋山涉水,來到荒涼又危險的高原地震帶?所有的答案都指向那兩個可能的方向……

  她若不是愛他極深,就是恨他已極。然而,兩個答案他都不忍見啊!

  「你這令人苦惱的小東西,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她最後那句淒厲的指控如潮水般在他腦海中湧散開來——你這個人永遠不知道修正自己嗎?

  不,他從來都不是自以為是的人!可是遇上她後,他就亂得一塌糊塗!事到如今,他真的不能再和她一直劍拔弩張下去了。

  許久之後,他的聲音輕淺得像是自言自語般的逸出剛冷的唇瓣,「千晶,每一個生命裏總有些無法掌握的意外來打碎夢想。生命可以很長,生命也可以短而寬。我只能肯定失落與惆悵都不是我要的顏色,我要活出一個人的精采。同樣的,我的驕傲也永遠不容許我披露讓你懂得我不要你的心情。現在當我能鬆開手,對你喊停,你是自由了……往後如果真的有災厄,就讓它替你擋下吧!」

  一腔柔情淡淡的宣化開後,他把「邪惡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套上她頸圈,垂掛在她的胸口。

  「千晶,遇上你後,我做錯了很多、很多,你……可永遠都不要原諒我啊!」

  香精彌漫的小小按摩室裏,一記柔情淺吻落在嬌嫩的櫻唇,沉睡的她微顫了一下,眉心又淺蹙。

  然後她輕輕的翻轉個身,好似想逃離一個不尋常氣味的滲入……一如過往時的最初堅持……

  

  反正她也不是沒客串過「小偵探」,為了心中的一個疑竇,就再重操「舊業」一次吧!

  於是,千晶躡手躡腳的往一棟宿舍而去。

  第一夜,他留在小谷的房中。外頭兩個土耳其女人等到半夜黯然離去……

  第二夜,兩個土耳其女人進去了十分鐘,提著一個大垃圾袋,抱出來一堆衣服。她們走到水幫浦那兒去洗衣服、晾衣服……然後打轉回家去。

  第三夜,安德遜到他房裏待了大半夜,那兩個女人在寒風中喂飽了蚊子,摸摸鼻子走了……

  第四夜,她們還是提出垃圾袋,去洗衣服……

  第五夜,他對著兩個女人叫著,「今天沒有衣服洗,你們放我安穩睡一覺行不行?」

  兩個女人嘟嘟囔囔一大堆……還是被趕走了。

  隔天!千晶將女人說的那一堆聲符問了懂阿勒泰語的當地人。她聽到的翻譯是「爸爸說我們還是要找事情來做,不然他就不給我們飯吃」……

  這一夜,千晶決定她不用再去吃北風喂蚊子了。

  

  今天的工地來了一名訪客。

  法國路透社著名的攝影記者克勞福,專程來採訪有史以來第一位加入希望團的女建築師。

  「裴小姐,請你談一下你如何適應高原上的艱苦生活?」

  千晶現在神采奕奕,臉蛋雖稱不上豐潤,但是以前的蒼白倦容都不見了。她漂亮的唇線往上彎,淡笑盈眼。

  「剛開始時那兩個月真的不好受呢!我自己的身體差,食物也不習慣……可是這四個月下來,當一切都好轉之後,我真的喜歡上這裏的風土人情了。」

  「可以看得出來,你連服裝都與本地的女子一樣了。只是寬大的黑色長袍,加上黑色的包頭巾,難道不會添加你工作上的不方便?」

  「不會啊!不然你問問他們。」千晶指指圍在她身後的十幾名工作夥伴。

  「有我們在,千晶所有的不方便都變成很方便。」北非人甲拍著胸脯打包票。

  經過工頭一再疏通,數度提醒好兔不吃窩邊草,再加上千晶也擺明她對他們不可能產生興趣之後,北非人也很識相地不再老纏著她進行「交誼」了。

  他們轉而拿這個嬌小可愛的女孩當自家小妹妹看待,什麼重活也不讓她沾上手!「是啊!希望團是世界上最疼惜女人的地方,我們哪會讓千晶吃一點苦。」

  「是啊!希望團也是世界上最尊重女人的地方!千晶很熱心人也好聰明,她提出的每一個建議都好獨特,我們都欣然接受喔!她現在等於是管理我們的女牢頭呢!」

  「胡說八道,你們的工頭是安德遜先生,我才不敢掠美!」千晶嬌笑著拍那個大言不慚的傢伙一記。

  「你們這裏真像一個和樂融融的大家庭,世界上如果多一些像你們這樣的專業義工,野心爭奪戰亂一定少了很多,喜樂就會散播滿人間。」攝影記者克勞福由衷讚歎著。

  「哈哈哈!」許多人被幾句讚美醺得暈陶陶。

  「沒啦!我們做的不算什麼啦!」也有人仍然秉持謙虛的美德。

  「來、來、來,我幫你們一起拍進來,這照片搞不好會上『時代雜誌』封面喔!」克勞福開始調整照相機的鏡頭焦距了。

  「能上『時代雜誌』封面?!」千晶興奮嚷著。這麼一來,她老爸老媽見證到她真的平安,就不用成天掛心,老打電話來噓寒問暖了。

  「快、快、快!大家擠一擠,一定都要全部入鏡喔!」工頭安德遜吆喝著。

  「樹下那邊的那位先生,你也快過來啊!」克勞福發現了一隻漏網之魚。

  「他……」北非人乙一臉不屑。「他沒資格過來啦!」

  「為什麼?」克勞福滿臉不解。

  「他是天字第一號的差勁混蛋,千晶剛來時,他還對她暴力相向。後來他看我們大家都是千晶的後盾,就像只縮頭烏龜一樣只敢躲得遠遠的,一副天塌下來也不甘他鳥事的模樣。打生眼睛從沒見過這麼踐的人!」北非人乙憤啐一口。

  「他真的對女人這麼過分?」克勞福多瞧了那名「差勁混蛋」幾眼……怎麼覺得有點面善呢!

  「不!你們大家都誤會少爺了!」小穀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是啊!你們其實都不瞭解瀧澤先生……」他暗地裏為千晶做得才多呢!安德遜欲言又止。唉!受人之托,還是忠人之事,幫人保守秘密吧!

  「瀧澤?他就是瀧澤博彥?」那個建築界的天之驕子!克勞福如發現新大陸般的興奮。老天!原來這小小工地裏臥虎藏龍啊!

  不過,這些人口中的瀧澤博彥很明顯是個人格分裂者。一派相挺,另一派貶抑他,怎會這樣呢?「裴小姐,事情似乎非常有趣,你要不要說說你本身對瀧澤先生的感受呢?」

  「我?」千晶指指自己的鼻子。有幾度,她差點就把持不住決心了。然而,都已經咬牙撐這麼久了,她沒道理半途放棄啊!沉練的幽芒在杏眸中一閃即逝後,她用力甩甩頭,小嘴可憐兮兮一張,有點哀怨地說:「光是嘴裏說說就有用嗎?就再等幾個月後,讓事實來說明一切吧!」

  「事實?什麼事實?」眾口齊問。

  她揚著甜美的娃娃臉蛋,不勝柔弱地喊著,「克勞福先生,你到底要不要照相啊?」這樣總可以岔開她目前不想談論的話題了吧?

  「當然要!大家都要注意看鏡頭這裏……要照了,一、二、三……」

  「嚓!」快門一閃的時候,千晶還是沒即時調回目光,她的手捂著胸口,擱在那一塊「邪惡的眼睛」藍玻璃石上頭。

  眼光焦距鎖定在不遠處那一尊別過身的孤獨落寞人影,她的眼神漸漸浮現迷蒙、疑惑、痛怨、恨憤……以及千百種的混亂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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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03:23:0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幾盞照明燈都熄滅了,周遭伸手不見五指,沒有一點光亮。

  「好重……」千晶的頭好重。

  「好重……」她身上壓著的物件也好重。

  剛剛那一陣地震搖晃,她整個人以及周遭的一切物體,全都像是風掃落葉似地撞下地面。她還記得當她摔落時,北非人就從後撲疊上來,圈護住她的身體。

  「喂喂!後頭的,你還好嗎?」

  沒吭聲。

  「喂喂!有沒有人能回我一句話啊?」

  沉靜。

  「不!」千晶淒厲叫喊著!

  她就要讓不知從哪兒滲透進來黃土流沙給淹沒了。「不!我不可以死!說什麼我也要保住我的孩子啊!」她撕裂長袍的衣袖,纏繞在手掌上開始四處摸索。

  她更奮力甩開背上北非人的重量。終於,她可以挺身靠著牆角站立了。

  「沙沙沙」的土流聲仍然不絕於耳。

  「天啊!我如果不能找到出口,葬身此地只怕是早晚的問題了!」

  茫然面對一室黑暗,孤寂恐懼裏,懊惱悔恨盈滿她腦海。

  孩子啊!媽媽對不起你。我的腦海中不該只有報復,隻身跑到這麼危險的天涯海角,一點也沒把你的安危擺放在第一位,我是一個很失敗又該死的母親。他罵我罵得一點都沒錯,我是太任性了!

  如今困在這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底下,報復他又剩下什麼意義呢?

  人如果不經過一番生死交迫,心靈不會變得澄澈。恨意造成她一身的傷痕,許久都遺忘了歡笑的滋味;恨意,也讓她傷害了她最該珍惜的親人……

  她的手輕輕的安撫著腹中急躁亂動的小貝比。「我終於知道了,我現在都知道了,媽媽真的很對不起你啊!」謹慎移動每一個步伐,雙手小心觸摸前方,忍不住的眼淚已然潸潸爬滿她的臉頰。

  「我從來都不愛哭的,前一次的哭是因為心被他傷害了。這一次的哭是因為我傷害了我的寶寶……寶寶,我的親親寶貝,還未出生看看這個明亮的世界一眼,就要陪我葬身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窖中嗎?」

  她捶打著胸口。「裴千晶!你算什麼母親,一意孤行一無是處,難怪你會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呀!如果我們命喪於此,你稚小的靈魂永遠、永遠都不要原諒我啊!」她不知不覺的引用了他曾說過的詞句了。

  也曾數度幾乎踩空了腳,身子也讓滾落滿地的大酒桶撞得歪歪斜斜,幾次差點跌下地,她只有一再挺起腰身,一定要為了腹中未出世的孩於活下去!

  然後她覺得胸口越來越沉悶,呼吸越來越緊窒……

  「天哪!地震是不是也震壞了通風氣管?我就快要吸不到空氣了……」

  腦袋開始發昏,她的身子漸漸支持不住了。她的眼睛想抓住生命最後一個日子裏的片段……這一個日子,眼睛一亮就見著了太陽。

  這個早晨也很平凡,說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她就在這一個早晨,隨行去參觀地底下的葡萄酒窖,遇上地震……

  

  這一個早上,一如往常,並沒有什麼特別。

  五月的微風緩緩的由南方吹來,高原上的一些大樹根下,悄悄綻放了一些不知名的小黃花,夏天真正的腳步還沒到來,工程卻即將進入尾聲了。

  這一個早上,瀧澤博彥用完早餐,正和小穀走出簡易餐廳的門……

  突然之間,天搖地晃,劇響隆隆,眼前的景象開始像年久失焦的影片變模糊、左右跳動。

  瀧澤博彥反射性的拉住小谷一起撲向就近的空地。

  五、六秒強烈震動之後,他親眼看著餐廳的四面牆在他眼前支離破裂,不遠處未完工的那幾間平房也一樣,散裂成一地的磚塊和木板。

  他揚首茫然凝視著地震的破壞力,再度見識到不可預期的意外戲弄人生。意外總是不留情面說來就來,一來就可能會致命……

  「地震!」小穀抱著頭喊著。

  「千晶!」心神回籠,所有血液暫態沖向腦門,瀧澤博彥跳起來往工地沖過去。

  「少爺,小心餘震啊!」小穀也只能跟在後頭跑了。

  他什麼也聽不進,只有焦急地四處找人。她不在工地,她也不在她的房間,她人到底在哪里?瀧澤博彥逢人就問,「看到千晶沒有?」

  「沒有、沒有!」答案千篇一律。

  人來人往的,每個人都奔跑著,有些膽小的人逃到更遠的荒野空地保命,有些人撫著青腫的額頭哀叫,有些人忙著找藥塗抹身上擦傷、撕裂傷,也有些沒有大礙的人冷靜地清理倒塌的石塊木材。

  生死關頭他終於明白了,對於千晶,他終究做不到完全的豁達不關己。她早已填滿在他心園的每一個角落了!

  低首看著一堆堆的斷垣殘壁景象,他的心臟幾乎整個麻痹了。

  「天啊!千晶一定是被埋在裏頭了!」他不顧一切用雙手挖著石塊,失了方寸狂嘯著,「小穀,你過來幫忙挖,快啊!大家趕快挖開看看啊!」

  一年前的七級強震之後,複建的工作還沒完成,馬上又遭受一次破壞。雖然說這一次地震的規模明顯小了很多,地上沒有像上一次那樣破開一個大口子把人群屋宇畜禽都吞噬了,可是,千晶怎會不見了呢?

  瀧澤博彥攫住一支圓鍬拚命地耙開瓦礫堆。他只想趕快找到她……他又怕找到她後看見她血流滿面已然沒了生命……矛盾的情緒漲滿他狂亂的思維……

  另一層更沉重的悔恨重敲著他脆弱的心房,是他害她遭此浩劫的!

  「老天!禰為什麼不乾脆把我收拾走算了?」她生死未蔔,他一口氣怎麼也喘不順,只覺得生不如死啊!

  工頭安德遜過來了。「瀧澤,你快別發瘋了,千晶不在工地裏。」

  「你說什麼?」震栗圓瞠的眼瞳很駭人。

  「今天輪到那兩個北非人休假,沒想到千晶一早也跟著跑來請假,她說她想跟著出去走走玩玩。」安德遜說。

  「你怎麼沒告訴我?」他喘了口氣,終於能感覺心脈微弱的跳動了。

  「時間上來不及嘛!再說你不是早就說了,千晶隨時要請假都由著她去,她做不完的工,你會給補齊的不是嗎?」

  「我去找她!」他們一定下山到鎮上去了。他說著就往吉普車那兒跑。

  小穀拉住他的衣角。「少爺,山路不安全呀!可能會有落石從天而降。」

  他回吼過來,「我又沒要你跟來!」他甩開小穀,立即沖上吉普車。

  「瀧澤!」一個和北非人混得比較熟的大個子擋在吉普車前面。

  他對著攔路客咆哮,「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滾開;二是我的車輪子從你身上爬過去。」

  「誰想理你這討厭的傢伙!可是,看你替千晶這麼著急,我就透露讓你知道了吧……他們應該不在鎮上。」

  「不在鎮上?」瀧澤博彥高嚷,「北非人把千晶帶哪里去了?」

  「一個北非人最近交了一個本地女孩子,兩人正打得火熱。那個女的家裏有一大片葡萄園,還有釀酒工廠、地下藏酒窖,那地點就在鎮東十公里不遠處。兩個北非人結伴想去暢飲免費的葡萄酒,千晶一聽到可以參觀古老藏酒室的建築結構,就說什麼也要跟著去了。」

  「藏酒窖?在地下?」瀧澤博彥的眉心高高蹙疊在一塊了。

  他知道那種傳統的酒窖穴洞,裏面小徑交錯蜿蜒,可深入地下十幾尺,裏頭溫度長年都不會超過攝氏五度,既可讓榨成汁的葡萄在大木桶中發酵成酒釀,還可保存成瓶的醇酒長年不壞。

  只是越深的地底下,感受的地震幅度越大,還有,那些排得跟地窖頂一樣高的大酒桶、小酒瓶,一起乒乒乓乓砸下來,不讓人腦漿迸裂才怪!

  「天哪!她很危險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發動車子引擎上路的了……

  
  千晶仿佛聞到了隱藏在她記憶底層的一個特殊體味……

  她努力打開沉重的眼皮,神魂遊移之間看見了亮花花的陽光,還有他的身影。難道這一個驚心動魄絕對特別的日子沒有結束嗎?

  「瀧澤,是你嗎?」搖搖晃晃地,她人好像是躺在他的吉普車上。

  見到她蘇醒,他眉頭間的死結總算放鬆了,然後他發覺自己居然渾身近乎虛脫,原來嚇破膽、嚇死人不是幾句沒有道理的形容詞而已!

  「你醒了?你還很虛弱,別說話別亂動,我現在就帶你回去。」

  她揉揉眼睛,確定她看見了綠樹藍天。她沒有死,她活過來了!

  「啊!」她興奮地低喊,又急匆匆地撐高身子,說道:「瀧澤,我……」

  「千晶,你聽我一次不行嗎?閉上嘴巴跟眼睛,躺好安靜休息啦!」他實在沒有力氣再絞盡腦汁和她吵嘴了。

  她只是想跟他說一聲謝謝啊!他幹嘛像吃了火藥一樣,劈頭就叫她閉嘴?

  她扁著嘴,伸出髒兮兮的手偷偷摸摸摸摸自己的肚子。還好,好動的小傢伙依然運動得很劇烈,看來母子鈞安!只是渾身黏著黃黃的爛泥,還飄出葡萄酒味,哎喲!她好難聞喔!

  北非人他們怎麼了?還有,他怎麼找到她救了她的?太多疑問擱在她胸口,不過,她不會想和他這顆地雷打交道,所以只好乖乖合上眼睛了。

  「哎喲!」她突然低叫。

  「你哪里不舒服?」灌澤開著車,偏過頭神色緊張的盯著她。

  「沒、沒……」小傢伙剛剛那一腳實在踢得超級重的,幾乎疼了她半邊身子。

  「沒事別亂叫干擾我開車。」黑沉的臉色絕對稱不上善男信女。

  千晶翻翻眼白斜瞪他一記,不覺歎口氣。

  小寶貝,你是想告訴我別再和他作對了嗎?

  初初發覺懷了孕時,曾經深深的以為她生命的顏彩從此已經被他扼殺了。然而,隨著肚子一日日的增長,也隨著每一夜和小貝比的互動談心,她慢慢的找到了生命的另一個重心了。

  只是,和他之間的多少恩怨就這麼放下了,她一定會把自己的沒骨氣嘲笑到老到死啦!但,走過驚濤駭浪,平凡平淡平靜的人生強烈的向她招手……

  她噘著唇又歎一口氣。「唉!」

  他打眼角狐疑地睨她一眼。小辣椒竟一直哀聲歎氣?真是不對勁!小滑頭的眼睛亮晶晶的骨碌轉,她又在轉什麼鬼念頭?

  這麼一路懷疑地把車子開回到工地,他張出手臂作勢要抱她下車。

  千晶趕緊一直搖手,「不用啦!我全身髒兮兮的,我可以自己走啦!」被他一抱,萬一被摸出肚子那兒的狀況怎麼成呢!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是愛唱反調!「怕我弄髒了?太晚了,剛剛已經抱過了啦!」不由分說,他把小身子收納入他的羽翼之下。

  剛剛就抱過了?她雙手緊捂著肚子,一臉吃驚。她的秘密……沒穿幫?

  「不然你以為你怎麼從地下酒窖出來的?」

  「你沒發覺嗎?」她死盯著他。

  「發覺什麼?」他狐疑地反觀著她。

  「沒事。」她一直訝然的眨著大眼睛,完全不敢置信。他竟然沒發覺她身上的大秘密?唔!這傢伙也有很遲鈍的時候啊!

  

  「我……我可以了。你可以出去吧?不好意思,讓大家擔心了,請你們也都回去好嗎?」救人任務完成了,他怎麼還不走?還有,圍在她視窗門口的一大群人怎麼也不「散會」呢?

  她坐在床沿低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鞋子,以避開他銳利又深沉的眼神。

  好奇的人群還是不移動。他也依然挺立如一座小山。

  總得採取點行動告訴眾人她需要一些私人空間好處理一身的髒穢吧?於是她蹬著雙腳想把讓她很不舒服的鞋子脫掉,但鞋子裏頭灌了泥沙變得很緊,她踢不掉……好吧!將身子打個彎,伸手把鞋帶給解開就是了。

  大肚婆一下子忘了她很容易重心不穩,結果差點就滑下地。

  「坐好。」他眼明手快地將她按回床上。

  「我想脫鞋子……」

  「你頭還暈吧!」像是自問自答,他的身子一沉,單膝屈跪在她面前。

  「你幹嘛?」她被他莫名其妙的舉動老老實實嚇了一大跳。男人好像只有求婚的時候才會下跪……他不會這麼離譜吧?

  他並不答腔,只是抓過她的腳,動手幫她解開球鞋的系帶。

  「啊……」千晶這下子又駭得說不出話來了。

  他……他不用這麼委屈他自己吧?他替她脫去……鞋子!日本的大男人不是只會享受讓家裏的女人遞拖鞋倒茶水的服務而已嗎?

  他一向都是尊貴高雅的……尊貴高雅的瀧澤博彥何必把自己搞得這麼卑微?

  「哇……」四周的觀眾也開始竊竊低語,「瀧澤這傢伙到底想耍什麼花招?」

  「他對千晶好像也不是全然很兇惡呢!」

  「可是他以前對千晶的確很不客氣啊!」觀眾分成了兩派開始爭論不休了。

  瀧澤博彥一語不發,修長的手指很專心對付那幾條染著黃泥的鞋帶,仿佛他正在做著一件很重要、很神聖的工作。

  盯著他忙碌的手指,那些畫出一張又一張曠世建築巨作的手指……他的手指如此輕輕柔柔的動作,卻狠狠地敲進她冷硬的腦海。她也看到了,他的發角沾了一大塊污泥,那一定是他進入酒窖救她出來時沾上的……

  他可以狠心絕情,他也可以柔情萬縷!

  這個男人怎麼這麼難懂啊?

  她的心情卻無可避免強烈撼動了!她仿佛聽見了自己心房崩塌一角的劇烈聲音。舉高顫抖的右手,她幾乎撫摸上了他一頭又濃又密的黑髮……

  終究,她還是收回了手。

  她沒有足夠的勇氣放任自己的感情狂野奔放倚靠向他啊!

  不安的情緒籠罩著她,她想把雙腳縮回長袍底下藏起來。「瀧擇,你不要這樣啦!大家都在看了,我會不好意思……」

  「千晶,就讓我為你做完這一件事!」沉毅的嗓音宣示著他不打退堂鼓。

  他好像在說著道別的話……她胸口發緊,人也發怔了。

  解決了一雙鞋子,把它們整齊的擺在一旁,他徐緩直起身,居高臨下以很內斂的眼神深深地凝望著她許久、許久……珍重,再見了!

  千晶呆呆地回視著他的容顏,他的眼神裏滿溢著令她費解的千言萬語。

  她接著聽到他對著視窗的愛亞娜、米地娜比手畫腳傳達命令,「你們過來照顧千晶,幫她沐浴更衣。」

  兩名女子進來了。

  「什麼?」千晶猛地彈跳起來。「不要!我不用她們幫!」

  「千晶!我、和、她、們、沒、關、系!」他按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字貫入她的耳膜。

  「我知道啦!」她又不是笨到沒救了,利用一段時間明查暗訪又實地站崗,她早就弄清楚那兩個女人充其量是自願來服務的女僕罷了。

  否則,以她磨人晶折騰人的超高段功力,她可不敢擔保在罪及九族的牽連之下,這兩個女人這會兒還能好手好腳、四肢不缺!

  「那你還跟我鬧什麼鬼脾氣?」他悶著嗓音。

  「反正我就是不要別人幫我!」她心虛的抬高下巴。

  「千晶,你就聽我最後這一次行不行?」他不要等一下見到她昏倒在浴缸中,再來一次心肺復蘇術。

  她倔強的回拒,「不要、不要!」不能要啊!既已決定放手了,她永遠也不會讓他知道懷孕的事了。

  「由不得你不要!」他動手關上房間的窗子,拉上窗簾,隔絕所有好奇的眼睛,再用一個後踢甩上房門,把三個女人留在屋內。

  「愛亞娜、米地娜,把她給我洗得清潔溜溜……」即使知道她們聽不懂,心中正惱著,他忍不住就是想咆叫幾聲。

  「還要上油、打臘嗎?」千晶從門板後頭回吼著。「啊!不要剝我的衣服……」屋子裏頭的衣服保衛戰開始了。

  「少爺,你預備怎麼處理千晶小姐的事?」小穀乘機問。

  「你去訂兩張明天的機票,我親自押她回臺灣。」

  「可是千晶小姐不會同意的。」

  「由不得她了!」與其由著她繼續在這裏冒險,他倒不如把割喉戰開打,壞人一次當個夠,省得他為了她提不起放不下地操煩到提早滿頭白髮,也省得她真的魂斷在異鄉。

  這女人,真是天大的麻煩!他扛不下這個麻煩,只好退而求其次,確定麻煩可以滾回原產地,平安順遂地待在那兒一輩子,繼續給別人製造天大的麻煩……

  就在這時,合攏的門陡地又撞開了。

  愛亞娜和米地娜抱著一件黑袍子一起跑了出來,她們用阿勒泰語對著瀧澤博彥嘰哩咕嚕一大串。

  「她們說什麼啊?」瀧澤博彥一臉茫然。誰來給他翻譯一下啊?

  有懂當地語言的人詫異的挑高眉毛,來到他身邊,拉拉他的衣袖以英文言道:「大肚子,千晶是一個大肚子的女人!」

  「開什麼玩笑?」他決定不信任翻譯,自己進去求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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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03:23: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個大腹便便的千晶!

  「千晶你……」瀧澤博彥震愕得雙腳差點支撐不住身體。

  千晶忙著拉攏睡袍的帶子拚命掩飾,小嘴還叨念著,「天地間有沒有念力啊?快把我變不見了……或者快讓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他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纖細的骨架沒長一丁點肉,唯一的變化就是她的肚子……那麼的圓滾,只怕不用再一個月就要生產了!

  她懷孕了?她怎麼會懷孕?他有使用防護啊!

  啊?難道是那盒「親親寶貝」給他出了天大地大的紕漏?

  「是我的孩子!」不必推算日期,不必求證,他就是知道孩子是他的!

  他終於明瞭了,這就是她不遠千里追蹤他到土耳其的原因。

  「你懷著身孕卻什麼都不說?該死的!你到底想玩弄什麼把戲?」一個箭步結束掉兩人之間的距離,他強力的雙手提高她畏縮的小肩膀,眼光森意寒凜,口氣咄咄逼人,「你說啊!」

  「我……都過去了,我什麼都不想再提了。」她眼珠子四處亂轉,就是不敢對視一雙鷹銳黑眸。

  「你不提就能當作這一切沒發生?」嚴峻的目光直剌剌地落在她掩藏不了的肚子。

  一個孩子!天大的意外,他從沒想過他會有小孩!

  躲不了了,她乾脆掄起拳頭對著他的胸膛開扁,咬牙切齒憤然低嚷,「我是曾經很希望你沒在我肚子裏面落下種!你這個混蛋!玩弄過我也就罷了,你為什麼要存心欺騙我?你說過不會讓我懷孕的,結果呢?一個爛賭約卻讓我輸得人生全變色!當我得知懷孕的那一刻,我雖然恨死你了,卻無法把你留給我的這一塊肉給消滅掉!裴千晶是不是走黴運?要被你害得這麼淒慘啊!」

  他由著她胡亂猛打,一點也不辯解,只是深攏著眉頭沉著聲問,「所以,你打算怎麼讓我輸得更淒慘呢?」

  亂了意緒失去冷靜的人一點也沒留意這是套話的陷阱,隨即往裏頭跳了。

  「瀧澤博彥,舉世聞名的大建築師,日本皇室排名在前的繼承者之一,還是聯合國希望團的台柱,當選過『新聞週刊』的年度十大風雲人物。可恨世人竟不知,這一切的光芒成就之後,你徹頭徹尾是一個卑鄙齷齪的偽君子!如果有一個小女子,懷著身孕,默默的守候在你身邊,陪著你風吹日曬雨打,為你吃盡千辛萬苦;當孩子出世後,這個小女人再默默地哀怨隱退,這樣子能留給希望團的人無限聯想空間吧?媒體也會追蹤這一條發燒新聞吧?

  「瀧澤博彥始亂終棄不認親骨肉,他如日中天的聲譽會毀了吧?他會被從皇室的繼承名單中除名吧?希望團還會要這一個欺世盜名的傢伙嗎?偽君子不怕壞事做盡,偽君子只怕被戳穿面具、身敗名裂,失去……」

  「夠了!」他狂喊著。

  擒住她打人打得通紅的小手,聽著她哀恨的心聲,他胸口椎痛入心髓,整個人幾乎要崩潰了。

  「你所有的控訴都不該存在,因為你拿了一個錯誤假設當基礎。」

  她擰著眉毛死瞪著他。錯誤的假設?不,她不會錯的!她猛烈地搖著頭。

  「聽好!我沒有欺騙你,我沒有想害你懷了小孩,我也不是欺世盜名的偽君子!」連著三個否定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就知道你會否認!」她好恨,心口也好痛!痛得眼淚直流,當她願意收手放過他時,他難道不能給她一句簡單的「對不起」嗎?

  「千晶,你最最不該把自己置於這樣境地……風吹日曬雨打,吃盡千辛萬苦!我真的該把你吊起來打一頓屁股!」心好痛,為她吃過的苦、受過的難而沉沉蝕痛了。

  千晶最美的地方就是她閃著光澤的眼睛,如今這一雙眼瞳幽怨困鎖,只有滾出一顆又一顆的慘白珍珠……悽楚動人……

  他沾著污泥的手指想替她揩去眼淚,卻更引出她不止息的淚泉縱橫,一張淒慘的小臉蛋頓時變成了髒兮兮的大花臉!

  天啊!他怎麼做都是錯!

  他閉了閉眼,卻吞不下心頭的滯塞……她流淚,他心頭幾百道血痕在滴淌。

  「還想打我?你的惡行真的罄竹難書!」千晶憤恨難當的咬上他的手背!

  痛的!她不留情的啃咬是痛的!

  但一個咬痕就能化解去她心底的千萬道傷痕嗎?

  他痛徹心扉呼呐一聲,「千晶,不要再哭了!」

  隨即,他壓抑不住激動情懷,捧住她的雙頰,雙唇落向她被鹹澀淚水漫淹的唇片,心疼、憐愛、珍惜,萬般複雜的情緒都釋放在這一吻之中。

  當她被放開時,她看見一道逝如狂風的影子,還有風說過的那一句話,「給我點時間,讓我消化一下這個衝擊,讓我好好想一想……」

  風能想什麼?

  風吹過水無痕的不是嗎?

  風怎麼可能吻她呢?風怎麼可能藉由纏纏綿綿的吻來安慰著她心底的每一個悽楚傷痕呢?

  「啊!我一定是糊塗了、錯亂了!」輕觸著風在唇上留下來的味道,掩著臉,她又啜泣了。

  

  「我就說瀧澤不是人!現在馬腳露出來了吧?」

  「可是他不像是采花賊啊!」

  「采花賊用看的就看得出來嗎?他玩弄了千晶是不爭的事實!」

  「你這樣說未免有失公道,他也不顧一切救回千晶啊!」

  「你們根本弄不清來龍去脈,不要亂判瀧澤死刑,也不準將這種事當成花邊新聞大肆宣傳出去給外界。大家知不知道?」安德遜趕走圍在千晶房門口七嘴八舌的人群,和小穀一起進入她的房間。

  「千晶,希望團的人剛剛都親耳聽到了,已經沸沸揚揚爭論著你和瀧澤的事了。我想……你們之間一定存在著很多誤會。我想……你應該澄清一下。」

  「你是來當說客的?」千晶不客氣的直接反問。

  「不是……」安德遜歎口氣,「欸!就算是好了。」

  「那就什麼都不必說了。」她冷聲回絕。

  「千晶,你雖然會鬧鬧小脾氣,可是我看得很清楚,你有一副比誰都軟的心腸,工地裏一大堆男人誰不跟你推心置腹,拉著你對你說他們和家鄉的女人嘔氣了,或者吵架了,然後你就出一堆點子讓別人家化戾氣為祥和,闔家歡樂!可是,你偏偏就是對瀧澤……」

  「安德遜先生,你對於我的諸多照顧我完全銘感於心,但是這一件事你插手也沒用。」

  「千晶,其實你根本不知道,這些『照顧』都是瀧澤的安排!」老好人安德遜發覺他不說不行了。

  「他的安排?你說什麼外星話?」千晶嗤哼一聲。

  「真的,窮兮兮、苦哈哈的希望團哪有這麼多經費給你買大暖爐、厚棉被、暖外套?就連你每次請假到鎮上去,他就默默接替你完成屬於你的那份工作,他甚至因為你不喜歡他住在你隔壁,而要我跟他對換房間,以便就近留意你的安危。」

  「你說的都是真的?」千晶的手捂著嘴巴禁止自己叫出來。

  「真的!讓我說謊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可是我卻在瀧澤的懇請下對你說了一個又一個善意的謊言。你知道嗎?他還拜託我勸退那兩個對你有興趣的北非人……說到他們,還有葡萄園主人的女兒,全也都被救出來了。但他們沒有你幸運,釀酒桶壓得他們不是手就是腳裂了骨頭,他們此刻都住進了鎮上的醫院裏。

  「你可知道地震時,瀨澤一發覺你不見了,他有多心急,他發了狂似地喊著你的名字,他在工地的瓦礫堆中沒命似地挖掘。我看得很清楚,他把你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還重要!」

  不,一定有哪里出錯了,他居然在她身後默默的為她守候,他留在她唇上那一吻的感覺好像快要具體成行了……但是,可能嗎?

  她的心跳很急,第一個心跳是一句——相信了他吧!第二個心跳卻是另一個矛盾心聲——不能信!難道你想毀得更徹底嗎?

  啊!相信什麼都好難!

  她雙手拚命揉著額頭,扁著嘴茫然然問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好呢?」

  「少爺很愛你,愛得很痛苦!」沉默許久的小穀終於出聲了。

  「他不是的!」他是嗎?她怎麼也想不透啊!

  難道男人是這樣處理愛情的嗎?提不起放不下、猶豫不決?

  啊!愛情好難懂啊!難怪「戀愛101」書中寫得詭譎莫測。

  「少爺他……」小谷張張口又縮了回去。他胸口憋得好難受啊!

  「他怎樣?」千晶睜大杏眸咄咄相逼。

  「少爺的秘密我不能說啦!」小穀又急又慌,簡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有秘密?」千晶小腦袋拚命轉著,根據她所搜集到的資料,他是獨生子、未婚、也沒有訂婚,未曾沾過名花,只是不時會惹惹小草「交際」一番。

  被她研究得很透徹的一個男人還會有一個秘密檔案?

  小穀能說出什麼真相?她絕對好奇想知道啊!她故意冷哼一聲,犀利地刺激著溫吞吞的人,「小穀,等你編好腳本再過來吧!」

  「千晶小姐,你想錯了。」小穀的腰下彎九十度,只差跪到地面去磕頭了。「我的確不能說……啊!不管了,不能讓你繼續誤會少爺,爭執得不可收拾,我……我去找能對你說明白真相的人來吧!」

  
  「到底滾到哪里去了?」千晶一早睡醒,才猛發覺她戴在脖子上五個月的「邪惡的眼睛」不見了。

  這鏈子到底是地震時隨著她撲向地面而震碎掉在酒窖裏……就宛如傳說一樣替她擋過那一劫?還是後來隨著黑長袍被那兩個土耳其女人給扯走了呢?

  整個屋子裏裏外外找了兩圈還是沒有蹤影,真是急壞她了。

  沒錯,那個避邪物是他替她掛上的,即使氣恨他千回,但她就是無法瀟灑地揪下鏈子,不當回事給拋掉。

  她想,往後她還是會保存下來,畢竟那是她孩子的父親留給她唯一的物件了。

  「沒有父親守護的孩子,只能有那麼一塊不值錢的『邪惡的眼睛』藍玻璃來陪他一路成長……」想到這裏,她的心窩又螫痛了。

  都該結束了,然而她還是做不到雲淡風清離開。攏澤博彥,她默念著他的名字,然後淒苦一笑,只怕她要拿往後一生的歲月來相忘這個名字了!

  「鏈子怎麼還是找不到呢?」木棍拿在手上,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挺著肚子就趴在地面上,對著床底下拚命勾啊勾的!

  「叩叩叩!」門板上傳來輕敲聲。

  「進來!」一邊應著,大肚婆一邊還扶著床頭板很費力地想站起來。

  結果她還沒有來得及抬頭,就看見一顆頭顱「咚」地點下地,接著一串霹霹啪啪的日文貫入她的耳朵。

  「我是瀧澤英治。我把我名下約兩千億日幣的產業都過繼給你,請你無論如何要平安生下這個孩子!」

  已邁入老年的瀧澤老爺,頭髮已斑白,身型欣長體格仍很硬朗,五官深峻看來精明幹練。瀧澤父子長得極為神似,很好,她可以知道她的冤家老了會是這款模樣了。

  「我是瀧澤美代子,我把我所有的股票珠寶也都轉贈給你,請你把小孩子交給我們好嗎?」另一顆頭顱也黏到地面上去了。

  瀧澤夫人,氣質高雅的銀髮美麗紅顏,身材嬌小秀氣,一看就是那種標準的溫婉賢淑的日本女人。

  一下子面前跪了兩尊神明,千晶驚訝地張大嘴巴,「咚」地一聲跌坐回地板。

  天老爺,並不是每天都有人爭著要送她一大筆財富的啊!

  她還差點也隨著起舞,磕上一個大響頭了。

  她拍拍腦袋瓜子,困惑地瞪著眼前的一對老夫妻。「我想我的日文太疏於練習,我一定聽錯了。」

  緊隨在後進門的小谷趕緊用中文再一次解釋,「這是我家的瀧澤老爺、夫人。他們一接到我的電話,馬上從東京搭飛機到莫斯科,轉機到土耳其來,他們是很真誠的來請求千晶小姐的。」

  「你們日本人有到處送人身家財產的習慣嗎?」這簡直匪夷所思嘛!

  「只要你提出條件,他們也都願意答應你的任何要求!」小穀代言完畢,灌澤夫婦也忙不迭又一再點頭。

  日本人真是一個愛點頭的民族,也不怕頸子點得太過分斷掉了!她左思右想怎麼想都不通呢!

  「你們要孫子幹嘛不叫兒子娶個老婆,想生幾個就有幾個!再不然只要亮出瀧澤家響亮的招牌,也會有一大堆女人從這裏排隊排到天邊,搶著當代理孕母賺一筆錢啊!」驚嚇過去,她又回復縫裏插針調侃人的高超本領了。

  說到底,她更是不高興有人莫名其妙的來和她搶小孩,當她是可以拿小孩來交換做買賣的女人!

  「可是少爺不娶老婆,他也不讓女人懷孕的啊!」小穀急著解釋。

  「不讓女人懷孕?」秀眉斜挑,她指指自己的肚子。「那你怎麼解釋這個?」

  「我知道少爺一向很小心,他一定全程使用防護……」小穀垂著頭,有些難為情談到這方面的話題。

  「你該不會暗示是我設計他吧?」千晶微眯著眼,眸光含慍。如果小穀敢說是,她想她還有力氣爬起來把他踢得人仰馬翻。

  「不是的!千晶小姐,請你把對少爺的敵意放下好嗎?」小穀一鼓作氣說了,「根據醫學報導,保險套的避孕率也只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

  千晶瞠大靈活的黑眼珠,轉了幾轉意會了。「我是那百分之零點零一的意外!」她怎會這麼倒楣啊!可是,另一層很怪異的情緒卻漸漸佔據她的心頭

  瀧澤並非故意陷害她的!

  「對啊!所以請你不要怪罪少爺,也不要拒絕我家老爺、夫人的請求好嗎?」小穀也跪下地了。

  「我們一定要跪著一直磕頭說話嗎?」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但是,胸口……的急怦卻怎麼也壓抑不下來……

  他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

  她這一向可是錯怪他了?不要啊!聰慧絕倫的裴千晶不該錯得這麼離譜啊!

  「如果千晶小姐不答應,我想老爺、夫人不會起來的。」小谷代言出主人的堅決心意。

  千晶咬著小貝齒推敲著,「他吃過女人的大虧,還是天生跟女人有仇啊?不然為何拒絕娶老婆呢?」

  「不是的。」小穀搖頭。

  「那麼他很討厭小孩,所以才不想有小孩?」

  「也不是!」小穀再用力搖頭,求助的眼神望向老太爺。「老爺……」

  千晶決定不陪他們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打迷糊仗了,手扶上床頭,撐開腿,她努力想站起來。「那麼,他到底有什麼怪毛病……」

  一直緊抿著唇,神色凝重的瀧澤英治介面了,「他……頭裏面長了東西。」

  「啊?」千晶驚呼一聲。「咚!」她又重重地跌回地面。小屁股撞得好痛喔!「我想,我聽錯了……小穀,你用中文再給我說一次!」

  「這是少爺的秘密。少爺在二十歲的時候常常頭痛,後來入院經過一連串的CT、MRI檢查,發現他腦幹中央深部的松果體長了一個零點五乘零點七公分的腦瘤!」

  他外型又強又壯,跩著她、抱著她跑一點都沒問題。他體力也好得很,能在工地做一整天的建築粗工!可是他腦子裏面竟然出了這麼大的問題?

  心坎仿如被一根十寸長針給刺穿了個大洞,好疼好痛啊!千晶臉色整個發白,雙唇顫抖著。「腦瘤?開刀了嗎?」

  「那個部位開刀工程太浩大,危險性太高了,要把腦子從中間整個剖開,即使縫合也不保證四肢能恢復正常運作。而且,醫生也不能就此肯定瘤體不會再復發。所以少爺選擇不進手術室開刀了。」

  「不能開刀?那怎麼辦?」腦海被一個颶風掃過,驚濤駭浪沖刷著,她揪著胸口,幾乎感覺不到呼吸能力,她的心裏腦裏每一條血脈裏,都替他感到驚心擔憂害怕!

  「醫生開了最先進的西藥,努力把瘤塊控制不變大,以免腦血管受擠壓而爆裂,視神經受壓迫而造成眼睛失明。這幾年來我們還找上了一個中國的老中醫師,他給少爺開了古老的處方,成效還不錯,瘤塊還縮小了一些,因此少爺就沒再喊過頭痛了。」

  「吃中藥?」她腦中靈光乍現……對了,他身上那個氣息就像是淡淡的中藥味道。「那帖中藥中含了一味麝香?」

  「你好厲害,但是你怎麼可能知道?」小谷訝異地張大了嘴。

  「他的呼息,他的嘴巴裏彌漫著這種特殊的味道啊!」她不假思索答道。

  「少爺的嘴巴?」小穀又愣又鈍的反應不過來。「難道你撬開檢查過?」

  千晶驀地漲紅了臉。人家好歹也熱烈吻過,唇舌相貼口沫交融耶!不然小谷以為他們的孩子怎麼來的,純粹本能衝動發洩之下的產物嗎?

  「你不會自己去問你家少爺!」她噘著唇怪難為情的。

  不重要的小事他就別深究了。小穀趕緊整了整神色。「呃!少爺腦子裏長了腫瘤這件事,除了少爺之外,只有老爺、夫人和我三個人知道。千晶小姐,請你無論如何要保守住這個秘密。」

  她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你不答應保守秘密?」小穀差點急爆了腦血管。如果讓少爺知曉他的事、情給說出去了,那後果就不是「嚴重」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我不懂……他腦子中的鬼東西和他不結婚、不生小孩有什麼關聯?」千晶紊亂成一團的腦袋迸出了一絲疑問。

  「日本的男人,從小就被教育不亢不卑、頂天立地,男人要成為女人與小孩的保護者,負擔起照顧家庭的責任。我記得少爺曾很沉重地說過,當一個男人被剪掉希望的羽翼,在看不到未來會在哪一點驟然停止時,他是沒有資格成家的。男人不可能昧著良心開出一堆空頭支票,許諾不變的愛情給女人,允諾永遠的父愛給小孩子!」小穀嘴裏喃喃,眼眶都濕潤了。

  「天妒英才,老天爺太不公平了!少爺這麼好的一個人,為何要遭此等折磨?遇上一個傾心的聰明女孩,想愛卻不敢愛,只敢讓一份癡濃愛意日夜折騰得心神交瘁!老天爺真的太可恨啊!」

  千晶默默聽著小穀的恨怨心聲,她的思緒飄向許久前的某一日。那天,瀧澤在土耳其浴按摩室中也對著她沉緩低噥……

  每一個生命裏總有些無法掌握的意外來打碎夢想。生命可以很長,生命也可以短而寬。我只能肯定失落與惆悵都不是我要的顏色,我要活出一個人的精采。同樣的,我的驕傲也永遠不容許我披露讓你懂得我不要你的心情。

  「我一直都在懷疑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狠心還是多情?現在我終於懂他了,他……很痛苦的啊!」一個失掉希望翅膀的男人,一年中用半年加入希望團,在深山峻嶺裏為受災地區的不幸人們製造希望……

  「他的胸襟氣度很偉大啊!」

  頂天立地堂堂男子漢,完全值得女人疼惜深愛,只恨她與他已經錯過太多了……淚水迅速在她的眼眶中彙聚。

  千晶,我錯了很多很多,你……可永遠都不要原諒我啊!

  她的心房整個都要碎裂了,口已無法言語,只能在心底發出狂嘯——

  不!是我錯了!我總是自以為是,從自己的角度看事情。我是個大混球!我不該一直找你麻煩,打擊你、傷害你。瀧澤,如果明天是終點,我今天就陪著你。如果下一刻就是結束,這一秒我也一定陪定你。不管水裏火裏,我都會跳進去。不管海角天涯,我都不離不棄!瀧澤,你願意給我機會讓我彌補你嗎?

  她捶擊著胸口,掩面無聲地啜泣了。

  「千晶小姐,請你答應我家老爺與夫人的請求好嗎?您懷的是少爺的骨肉,瀧澤家絕對會善盡教養的責任,給小孩最好的一切。」小穀攬住千晶抽動抖瑟的弱小肩膀。

  給我點時間,讓我消化一下這個衝擊,讓我好好想一想……

  當腦海邊一直讓他最後這一句話霸佔著時,她只能眼眶含淚不停地搖頭,低低呢喃著,「如果不想讓瀧澤知道,就請老先生、老太太趕快回日本去吧!」

  「但是……」

  「請你們放心,我每個月都有抽空請假去鎮上給婦科醫生檢查,孩子很強壯不會有事,我身體也沒有問題。真的,請相信我,不要為我擔心。」她用手臂努力擦掉滿臉的淚水,擠出一朵勇敢的微笑。

  「那麼你什麼時候可以通知我你的決定呢?」

  她大力吸吸氣,想吸去梗在鼻頭中的澀楚,卻更加思念被他味道包圍的醉心感覺。「小穀,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我只要等他,等他來告訴我,一個男人想怎麼來承擔他的責任……如果他有心憐我,他會來的!」

  不管緣分有多淺,不管他的情愛能有鄉長,只要他來,她只要他來!

  是的,她終於能夠正視承認她一直以來藏在心靈深處,不願承認的那一份感情了!瀧澤,我好想告訴你,我愛你呵!即使我一直排斥著,我卻無法控制自己,我其實早就無可救藥愛上你了。

  不遠千里追蹤他的行跡,除了想報復,難道沒有隱藏著絲絲的冀盼,冀盼不可能的愛戀會有成真的一天?酒店的那一夜,他說她是最美的建築!

  一個建築師怎能不愛上對她說出這樣一句話的男人呢?她扯唇莞爾自嘲著,「裴千晶,你不只會一意孤行,你還是個矛盾到家、千里尋愛的女人!」

  矛盾的心聲裏只想見到他,好強烈的欲望想去找他……

  「但找到他後我能說什麼呢?」她什麼也不可以說啊!否則他會因她突如其來的巨大轉變起疑的!她隱約知道了,為時已晚了,這份濃稠愛意只怕她再也沒有機會對著他表白出口了。」她澀楚又一扯唇,「瀧澤,請你千萬不要拿另一個『邪惡的眼睛』來替代我和寶寶所需要的守護天使啊!」

  關不了的淚花又紛墜,她終於明瞭了,原來堅強自負的女人也可以脆弱得淚眼婆娑……只因心有愛戀,所以淚眼汪汪都是為了心愛的人!

  這次,她更是悲慟地為了他這一向所承受著的煎熬痛哭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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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4 03:23: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等了兩天!千晶沒有等到另一串避邪的「邪惡的眼睛」。

  她見到了捧著一個建築模型來到她房間的瀧澤博彥。

  他把模型擺在小茶几上,拉著她一起坐到兩人座的小沙發上,一副獻寶的模樣。「你覺得我做得怎麼樣?」

  千晶瞧瞧他又看看模型座,不知他在搞什麼名堂。

  他的發絲淩亂,眼窩深陷,黑眸佈滿血絲,胡髭長滿下巴。至於那一座模型屋,正泛出濃濃的刺鼻松脂味,顯然是剛剛才粘貼完成的。

  「你幾天沒睡覺?就為了趕工做這個?」他不怕累垮了嗎?千晶指著模型,語氣不太高興。

  「這個模型,你有沒有覺得有點眼熟?」

  她答不出來。

  「第一個雛形被你摔壞了,記起來了嗎?」

  她想起了兩人劍拔弩張的邂逅。「是那個?」可是不太一樣耶!以前那一個是平房,這個可是兩層樓的呢!

  「嗯!後來我又做了第二個雛形,不過也在得獎後被我自己毀掉了。這幾天我想了又想,攤開圖紙重新構思畫了建築圖,再找材料做成現在這一個改良的模型。」他執起她的手,握得緊緊的。「我想回日本找一塊地把它蓋成真正的房子,千晶,和我住在這裏面好嗎?」

  這就是他想了兩天之後,要來告訴她的結論嗎?他到底什麼意思啊?

  「住在這屋子裏?」她傻呼呼問。沒辦法呀!反應敏捷的人其實也有腦袋被擺平的時候。

  「是的!建地三千平方尺平面積的兩層樓房子,每一層的結構設計都一樣,各是一個獨立的家庭空間。上下層之間有一個互通的樓梯,但各有獨立的通外出入大門。我住樓下,你就住樓上,小寶寶可以輪流樓上樓下住,四處跑串門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被他搞糊塗了。

  「我提議……我們同居吧!」

  「同居?」一人住一層樓,兩不幹同居在一起?只因為兩人之間有一個小貝比聯繫著!這樣的結果她竟說不出悲喜滋味……「你把我當環保品來回收嗎?」

  「千晶,請你聽我說。」即使眸仁仍有掩不去的淡淡隱憂鬱結,他的語氣真摯坦誠,「我從來都只想活出一個人的精采,卻沒想到生命裏會闖進一顆粉紅小炸彈,然後又冒出來一顆嬰兒炸彈!我無法許你一個長久的未來,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這麼一些些而已了!把你和孩子帶在我身邊,讓我當你們的守護星好嗎?」

  她愛上了的男人願意當她的守護星……然而,愛只能藏在心底,情埋在已乾的淚痕裏。

  她潤潤乾緊的唇片,低聲輕柔說著,「你知道最悲哀的是什麼嗎?」

  他深深的望進她帶著幽怨的瑩眸。「遇上我,懷了我的孩子?」

  她飛快的捂住他的唇。「不是!絕對不是!你千萬不可以這麼想,不然我絕對不原諒你!我……我的心會疼的……」

  「不可以心疼!」男人不可以讓心愛的女人心疼啊!他捧住戚戚然的小臉蛋。「對不起,我想偏了。你還願意告訴我你的悲哀嗎?」

  她並沒開口,只有悲涼地在心底說給自己聽,「你在我眼前,我卻不敢對你說我愛你。我只想愛你擁有的那一些,你以為的缺失我完全不在乎……」但是,她卻什麼都不能說……

  千晶很好勝好強,自我意識也很高張,有時還很衝動易怒,但是將心比心之下,她還懂得護住一個男人想拚命維持的自尊這層道理的。

  既然他不要來自任何人施捨的同情,她也不會無知的給出一堆同情廢料。忍下心底酸楚,她聳聳肩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換個心情來面對。

  「如果去了日本,我才不住這樣的房子。」

  他怪形怪狀的挑著眉,很不想懷疑她故意來找碴的。「等等,讓我弄清楚一下,你同意和我回日本,但是你不住這棟房子,這就是你所說的『悲哀』?」

  「嗯!」除了含糊應一句,她已不能多言了。

  他提高了聲量,「我花了幾個日夜,精心設計的房子有什麼不好?」

  「完美、高尚、匠心獨具,絕對是一問女人理想中的夢想屋。」

  「總之你就是不說喜歡!」踢了鐵板他很洩氣喔!

  她笑著搔刮著他刺人的短胡髭,「以你的身長高度來住當然沒問題啦!可是我很懷疑,當我坐在設計桌前畫圖稿的時候,我的眼睛高度只能平視到窗櫺,我看不見外頭花園裏的一花一草哪!」

  她原來是不滿意窗子的高度!他拽拽她可愛的小俏鼻,撇唇淡笑著。「小不點,就是比別人麻煩!」

  揚起一串銀鈴輕笑,她把他滿頭亂髮揉得更亂,輕鬆地說出她頓悟後的心聲,「這就是告訴你,大建築師,一隻花瓶如果前後有黑白兩面,你若站在自己的角度不轉圜,眼睛裏永遠只會看見一個顏色!」

  「機靈的小建築師,在不改變外觀的對稱比例上,我把二樓的地板加高十公分,讓你能對窗外景色一覽無遺總可以了吧?」他也刮刮她的嫩頰。

  「嘻嘻!第一個問題解決了。」

  「第一個?」他忍不住對她裝腔作勢了。「麻煩晶,你到底有幾個問題?」

  嘻嘻!真好,總算把沉悶的氣氛炒熱了。「你別打岔,我還在想。」

  「天!」居然還在想而已?

  「你這老小子錢多多,在臺灣也弄一棟一模一樣的房子吧!我是臺灣人,我會想家,我還要抓著你過年過節時一起回臺灣探望我父母的。」

  「好,這個容易,小事一樁,沒問題。」

  「下一個……」

  「你不可以要求我做不到的!」他學精明了,跟小滑頭打交道,還是把底限先亮出來比較妥當。

  「嘖!你竟然老以為我會陷害你!」她瞠他一眼,馬上舉起童子軍的三根手指發誓。「我要你每天睡醒的時候都在微笑,每個晚上都期待另一個美好的明天。有我的加入,你的人生只會更加精采……」

  她知道這不會有什麼難的。當他為了設計圖腸枯思竭時,她就提供些點子;當他心情低落時,她就逗逗他笑:當他繃著臉不說話時,她就膩過來告訴他,她怎麼也不會離開他,要與他同居在這個房子中一輩子,他一定馬上會開心了……

  這些小事做來怎麼會難?除了……千晶急切低呼完著,「我要跟上帝打賭……我保證要讓你的同居生活物超所值!」

  「越說越恐怖了!連跟上帝打賭你都敢?」

  「我就敢!」她激烈嚷著。如果夢不能成真,愛不了他一生,她絕不和上帝善罷甘休!

  「好,你一定敢。你可不可以別再吊我胃口,想好要怎麼敲詐我了嗎?」

  居然把人家的真心話當成敲詐!千晶有些受傷地噘著小嘴。「沒關係,我說得出做得到,所以呢……我一定要跟著你參加每一個希望團。」

  他一口否決,「不好!這樣的工作太辛苦了,再說,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帶著他一起來啊!讓孩子從小見識到一個有愛的人間沒有什麼不好啊!還說你是我和寶寶的守護星,守護星可以自己世界各地到處跑嗎?」

  他擰著眉頭不說話了。

  「不喜歡和我當連體嬰啊?」她輕輕挨進他懷中,蹭著他的胸口。

  「是很不妥當。」

  「好吧!你想去就去,我和寶寶會自己想辦法。」但是,聰明人就別把裴千晶的決心等閒視之。她在心裏偷偷加了一句。

  千晶越來越發覺她能掌握和他打交道的秘訣了。

  他搖頭的時候不逼他點頭,但她很肯定他們連體嬰是當定了。一個擁有日本武士道精神的男人,把責任然諾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他能跑得多遠?

  只怕他真想遠行時不把她紮綁在褲腰帶上就謝天謝地了!她忍不住輕輕嘀咕一聲,「男人真是矛盾呢!」

  男人又怎麼礙著天才晶的眼了?他隨便拾起一口前人口水,「一句千古名言你難道沒聽過……男人如果不矛盾就不會愛上女人!」

  咚咚咚!千晶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他是在示愛嗎?「你是說……」

  「我是說……你沒有問題了吧?」

  哦!扇睫垂下,滿心失望。決定自己未來生命走向的重大時刻,居然少了點浪漫的氣氛……好不甘心呢!

  不行!山不來就我,我自己來羅!她俏皮勾勾唇道:「對你寬宏大量一些,本小姐自動減略前面七萬八千個,只剩最後一個了啦!」

  還好!他還以為兩個人要談到日落還沒有結果呢!「我也會很寬大的應允。」

  她羞答答的嘟高小粉唇。「我尊重你的選擇,但是……接受同居請求的女人可不可以要求一個吻?」

  他一怔。她最後的條件是一個吻?

  發亮的眸光落向這一副為他深深渴望的嫣紅唇辦,他也惡作劇地撇撇唇,「不可以!」

  「不可以?」羞答答的人兒就要變臉了。

  他伸手箍住她的後腦勺,下一秒朝她壓上來,熱切的吻上她,不是一個吻,是數不清的纏綿深吻。

  千晶暈頭轉向了,癡癡的傻問著,「你……有些喜歡我吧?」即使早知答案是肯定的,但她就是想聽他說一些些啊!

  他不擅長訴衷情,他只會以行動表示,一直吻她,想把她吻進他自閉又孤獨而沉沉痛楚著的心裏面。

  就像是走在鋼索上面的人,無法預測哪時會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他無法對她說出永恆的誓言,只有在擁吻暫歇之時,將她抱過來擱在懷中憐愛著,讓她的額頭抵著他的心口。

  他醇啞又壓抑的聲符飄來,「我的手,很想握住你生命中的每一滴心疼,輕輕的把它們揉化開……」

  「每天吻我,我就不會心疼……」她的唇輕輕的印上他的心坎,是最情深的告白……真好,可以無盡取用他魅惑人的氣息了……

  這就是他們的「同居宣言」。

  

  出生時三千五百公克的小壯丁,取名為瀧澤澈。他的臺灣護照上登記的名字叫做裴澈,那是隨著母姓的緣故。

  瀧澤澈或者裴澈也好,他的家人一致同意他的小名為小澈。

  小澈兒滿六個月了,今天他隨著父母搬入剛落成的新家,一幢兩層樓花木扶疏的洋房。

  他的父母在嬰兒床邊哄了好久,拍了半天,安眠歌唱到喉嚨都快沙啞了,好動小子總算唇角含著口水,胖呼呼的小手捏著小被角,合上眼皮睡著了。

  「呼!他好難哄。」瀧澤博彥親了兒子一下,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

  「嘖!他跟你一樣的固執。」千晶也親了兒子一下,對他翻了翻白眼。

  他注視著她晶光閃閃的黑眸,「千晶,你話中有話喔!」捏捏她粉嫩嫩的蘋果頰,他輕手輕腳將她帶離育嬰房。

  小手被握在她口中很固執的男人溫熱的大掌中,她今晚準備打破這個男人的執拗防線。可不是,她隨著他在他父母家中分房「同居」了大半年,他竟然能對她無動於衷?

  好吧!她承認最開始那一個月她是個大肚婆,根本不會想讓他看見她像葫蘆一樣圓圓醜醜的身體。接下來那個月她生了小澈要坐月子,他應該也是很體諒她的身體狀況,所以也沒想親熱的表示。

  可是接下來的四個月呢?他還是沒有親熱的舉動……這對她的自尊來說可是很嚴重的傷害了!

  難道他偷偷在外頭打野食?難道她當初答應的「同居契約」,會是關係清白、無情無欲的那一種?

  不對啊!她明明好幾次都意識到他火熱的眼神看她看得都癡傻了,可是他就是按兵不動。莫非他心結難解,擔心再來一顆「嬰兒炸彈」?

  見他的大頭鬼!裴千晶既然愛上他了,她會想要他的擁抱、他的親吻、他的一切的一切。今晚,她準備使出渾身解數了。

  門外頭的長廊,千晶選擇了兩扇門中間的一個定點站定。

  她斜倚著牆打量他,一個小酒窩在櫻唇邊浮動。「我記得答應了你一人一層樓一起同居,共同撫養澈兒,可是我當初卻忘了問清楚我該享有的福利。」

  「福利?」他淡然挑下眉,風波不驚準備接招了。

  「是啊!」

  「你現在開出來我還是可以考慮的。」雙手架在她小頭顱頂的上方牆壁,鼻子中竄入她一身的奶香。她……好好聞哪!

  「我替你的建築事務所工作,我不是被歸類於那一種廉價的外勞吧?」她眨著純潔無辜的一雙晶眸,顯得好柔弱。

  「獎金、紅利、退休金,完全比照本國人制度。如果你表現特別優異的話,老闆還會給特殊獎賞。」他凝視著她露在保守款式家居服外頭的一節粉頸……

  她現在很「優異」……呃!不是啦!「她很迷人,如果他偷襲親她一下當作「獎賞」,不知會不會被她敲昏頭?

  千晶滿意地點點頭,她伸出手指指右邊的那一個房間。「這是我的私人工作室,如果我在裏頭設計圖案時有需要討教的地方,利用intercom喊你一聲,你願意進來指點一下嗎?」intercom是一種室內廣播通話系統。

  「樂意之至啊!」他淺笑著應承。手指勾起她垂在肩上的幾根發絲把弄著……千晶留起了長髮,平常就愛用不同顏色的鬆緊帶子紮起小馬尾。她輕盈的身子移動時,馬尾巴就一搖一動的,煞是好看!害他常常看得目不轉睛,盯著她窈窕優雅的身子出神好半天。

  她又用嘴巴努努左邊的那一個房間,小手指也偷偷溜到他的腰臀那兒,絞扭著他休閒T恤的下緣,有意無意觸摸著他的肌膚。

  「如果晚上時候我房間中的照明突然壞了,我得到儲藏室去找著小梯子,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拿著新燈泡,一個人摸索著爬上梯子換燈泡……」

  「哪需要那麼麻煩!只要intercom,修理服務就到。」她的觸摸讓他渾身起戰慄,喉頭不由自主地咕噥一聲。

  「那麼如果萬一我的房間有蟑螂,你也要快過來……」

  「千晶,我設計的房子裏不會有蟑螂。」每一個水管或排水口,都用了最先進的壓力活塞,哪有蟑螂能跑進來!

  「那麼如果我還有別的需要……」小手乾脆大膽環上他的腰杆,臉頰偎進為她所深深依戀的遼闊胸壑中,嗅吸一口濃郁的男人味。

  「這個就不用以intercom告訴我了。」雙臂一張,他抱起了不勝嬌羞的小女人。

  「你抱我去哪里?」她淺笑輕喃著。大魚上鉤了,不過好像太順利太容易了!

  「照顧你的需要,提供同居的福利。」

  他大腳一踢,踹開了左邊的房門,進入她的臥室。就在兩人滾上了床,呼吸急促、情欲高張,寬衣解帶努力要成為「連體嬰」的時候……

  「哇哇哇……」小貝比的哭聲從擺在小夜燈旁的無線收音器中傳了來。

  「小澈哭了。」她的聲音也比哭泣好不了多少。

  「天!他又怎麼了?」洗過澡、喂過奶、換上乾淨的尿片,聽夠了催眠曲的小子還不好好睡覺?

  澈澤博彥正埋首於千晶因為懷孕哺育孩子而變得好豐滿的胸前嬌挺中,他的昂揚也正處在衝鋒陷陣的當口……他水深火熱進退維谷,差點要抓狂了。

  「我還是去看看好……」誘人的紅豔豔小嘴扁垮垮的。

  「千晶,你別去……」他情急之下趕快進入她一些些。

  「嗯啊……」她悶哼重喘著。

  「不喜歡嗎?」他忍不住又往下沉一些。「噢……」他好懷念與她如此密密嵌合的感覺,他急切地想要全部的她啊!

  才不是,她喜歡得快要死掉了。「你……沒帶套子。」

  「我已經去結紮了。」為了不要讓嬰兒炸彈再次炸得滿天開花,他採取了一勞永逸的辦法。

  「結紮?」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居然都不知道!然後她腦中乍然劈入一道靈光……「壞傢伙!你早就在覬覦我的美色了對不對?」

  「哈!被你發覺了!你也同意搬離我父母的房子,遷入屬於我們新居的這個夜晚,是一個很棒的時間點來覬覦我的男色對不對?」他得意地笑著,俐落一挺,傾身將她填滿了。

  「啊……」她滿足地悶哼一聲,一隻小拳頭卻還猛打著陰險傢伙。「壞傢伙!剛剛居然還能冷靜地看我一個人演完誘惑的劇碼,你真是有夠超過!你說,你是不是早在肚子裏把我笑歪了?」

  「我沒有笑,我只是很高興我對你的磁性有夠強!」他還很高興她不是一般故作矜持的女人,千晶總是乾脆俐落勇於表達自己的想法!

  他輕輕撤開一些,接著又很快被她迷死人的幽緊吸引而前沖了。再度被她整個包容著,他激情的低吼沖爆出口,「哦!千晶……」

  「呼……你……好過分……這樣欺負人家……」劇烈衝撞之下她銷魂呻吟著,忘了捏緊的拳頭所為何來。「小澈還在哭……」

  「我看過育嬰手冊,有時候讓小貝比哭個五分鐘是很好的全身運動。當父母的人千萬別太緊張了。」他鎖住她的纖腰,不讓她逃開一分一毫。

  「五分鐘?我拉下臉皮誘惑了你半天!你居然只想上場演出五分鐘?」一隻不依的小拳頭又死打猛捶了。

  「別捶了啦!不然想作戰一夜的功力會被你提早給消耗掉了……」太久沒這麼擁抱著她與她歡愛,他打算以這一個晚上盡數彌補過去一年多來非人的沖冷水澡酷刑。

  「一整夜?」她瞪大眼睛。他腦子裏不是還有病灶?真能這麼勇猛啊?

  「敢懷疑我的能力?」他持續猛烈律動,擺明瞭印證到底的決心。

  「別……」她開始後悔激將法使得太過分了點,雖然愛煞了被他渾身熱度融化了的激越感覺,也很欣慰得知他的身強體壯精力依然過人,但她不想年紀輕輕就斃命在床上啊!

  「那個……半個夜晚就好了……」她柔聲討饒著。

  「那麼,我以後每天晚上都要像這樣的半個夜晚……你願意配合嗎?」

  「我會配合……啊……」好久沒被他這般溫柔又野性地疼愛著,她受不了而急喘吁吁……迸裂了……

  這一夜,小澈兒也很配合,果然只有哭個五分鐘就又沉入睡鄉。

  這一夜,他留在她的房中,前半夜無盡火熱纏綿共舞,後半夜擁著她入眠……隔天一早,他幸福地微笑著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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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5 0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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