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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左薇]咩來我家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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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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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2:48: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咩來我家住 作者:左薇

好一顆嚇人的土包子!
這女人大外套配長裙,腳上驚人的穿著白色短襪……
穿得很俗就算了,還不識相地猛按他家門鈴,
睡眠不足已經夠讓他火大了,她還這麼「難以入目」,
真是令他不暴走都不行,火大地削了她一頓趕她走,
沒想到他睡完回籠覺,出門時這顆土包子還沒走!
都說她記錯住址了,她幹麼還賴在這裡不走?
不理她,他閃人,深夜回來,這土包子居然還在!
就算他再怎麼狠心,也忍不住關照一下,
這一關照簡直沒完沒了,她是個小孤女,
身家財產被親人騙光,根本是單「蠢」過頭的傻咩,
要是他不收留她,她鐵了心要在他家門口流浪,
他快瘋了,不、應該是已經瘋了,因為──
他居然答應收留她,啊~~他對女人幾時這麼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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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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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2:48:4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誦經聲不斷,焚香繚繞滿室哀戚,一抹纖細身影長跪在靈堂前,望著黑白照片中皓首蒼顏的慈藹笑容,一想到就此要與自小相依為命的外婆天人永隔,瘦弱的雙肩便難以承受地顫動,眼淚停了又流……

  「花梨,你要節哀順變,再哭下去,廖奶奶也會走得不安心的。」鄰居朱媽媽替她擦乾淚水,勸這個孝順女孩別太傷心,幾天來見她為了過世的廖奶奶哭紅了雙眼,成日以淚洗面,教老鄰居們看了都很不忍心。

  「是啊,先吃點東西,你可不能跟著媽倒下去了。」廖錦雄將外甥女扶到飯桌前,幫她添了碗白粥,挾了點菜到她碗裡。

  「謝謝舅舅,這幾天如果沒有您來幫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哽咽地感謝舅舅一接到外婆撒手人寰的消息,立刻從台北趕到鄉下來幫她處理後事,否則她一個人面對這麼重大的變故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整個人六神無主。

  「放心,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理就好了。之前我要你準備的文件都弄好了嗎?」廖錦雄拍拍外甥女的肩膀,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

  「都好了,我待會兒就拿給您。」她點頭,吃著舅舅為她添好的暖粥,將外婆身後事和保險理賠事宜全權交由他處理,全然信任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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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6-25 02:49: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鄰近公園旁的高級住宅區,一名打扮休閒的女子背著一個大包包,拿著一張傳真紙,用她那雙清澈明亮的秀眸,沿路搜尋住宅前的門牌號碼……

  「終於找到了。」秀眸一彎,梨頰微渦,她看著這棟三層樓的洋房。「外婆,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家了。」她摸摸放有外婆照片的包包,輕聲地對在天上的外婆說道,就好像老人家一直在天上看顧著她、陪伴著她一樣。

  三個月前外婆過世後,舅舅就說不放心她一個人獨自住在鄉下,提議要她賣掉鄉下的房子和田地,搬到台北來和他們一家人同住。

  原本她有些不捨那棟和外婆住了二十幾年的老房子,畢竟那裡存在著太多她和外婆的回憶,但在舅舅和舅媽誠懇地遊說下,她也覺得和親人住在一起比較好,至少在生活上彼此都能有個照應,有什麼事情也能互相商量、幫忙,就像這次外婆突然逝世的時候,好險還有舅舅在身邊幫她處理大小事情……

  沒錯,一家人還是住在一起比較好。

  她掂了掂肩上的大包包,按下門鈴,聽到對講機裡傳來男人的聲音,馬上報上自己的身份。

  「舅舅,是我,花梨。」

  「誰是你舅舅?」對講機裡冷冷地問,那聲音聽起來似乎比廖錦雄來得年輕一點,也低沈一些。

  丁花梨愣了下,察覺自己好像認錯人了。

  「呃!我舅舅是廖錦雄,請問他在家嗎?」她很有禮貌地問道。

  「沒這個人,你找錯地方了。」說完,男人「啪」一聲地按掉對講機的通話鍵,一點時間也不浪費。

  丁花梨又愣了一下,抬頭看看門牌地址,對照紙上的文字,再按了一次電鈴。

  「不好意思,請問這裡是台北市……」她念出紙上的地址,還向對講機點了個頭,好像面前真的站了個人一樣。

  「嗯。」響應的聲音依舊冷漠,透過對講機上的鏡頭,一對濃墨般的黑眸正打量著出現在小屏幕裡的那張秀氣臉孔,眉頭微皺。

  「那我沒有找錯地方呀,我舅舅就是住在這裡沒錯。」

  「這裡不姓廖。」男人不耐煩地抿起嘴,冷睨著那張對不准鏡頭的臉——她顯然不知道有人正在看她,竟一臉認真得像在和人面對面交談,一副準備繼續發問的表情。

  「那……有沒有一位楊秋燕小姐?」她改而報上舅媽的姓名,說不定這個人不知道舅舅的名字,可是知道舅媽的。

  「沒有。」男人的語氣明顯不耐。

  「那廖怡慧和廖芷……」她連兩個表妹的名字都報上。

  「這裡不姓廖!」崔世拓微慍地吼道,「啪」一聲地按掉對講機,半瞇著眼走回房間,深刻如混血的五官罩著一層薄霜,使他英俊的臉龐添上幾許冷凝的戾氣。

  馬的,他熬夜趕了兩天的圖,才剛把腦中成形的建築設計精準無誤地呈現在紙筆下,閉眼睡了兩個小時就被這個不知哪來的冒失鬼給吵醒,害他一肚子火。

  他這個人的脾氣本來就不算好,睡不飽時更容易爆發,而且還有嚴重的起床氣,所以敢吵他睡覺的人都得做足被「獅吼」的準備,偶爾還會出現耳鳴的現象,但比起從小到大那些數不清的鬧鐘殘骸,至少他還沒動手把人砸爛過。

  崔世拓撲向大床,連被子都懶得再蓋,直接投入夢鄉。

  豈料才閉眼三秒,外頭的門鈴又響起,他順手抓了被子蓋在頭上,當作沒聽見。

  門鈴聲聲呼喚,似乎也打定了主意要把他叫醒。

  他再抓個枕頭蒙著頭,直到覺得快不能呼吸了,那該死的門鈴聲還是響個沒完沒了……

  「啊!」他煩躁地大吼,丟開枕頭、棉被,衝到對講機前按下通話鍵——

  「請問……」

  「這裡沒人姓廖!你是聽不懂國語還是聽不懂人話!」他怒吼道。

  小屏幕上的臉孔立刻被震退一步距離,但隨即又靠近。

  「不是,我只是想請問一下……你是哪位?」她捂著胸口問道,雖然感受到對方的怒氣,還是得把事情問清楚。

  「我是這房子的所有人。」他強調身份,所以很清楚這裡並沒有她要找的人。

  「可是我舅舅給我的地址就是這裡,台北市……」她重複念著紙上的地址,明明就是舅舅一家人的地址沒錯呀,怎麼可能換了屋主?

  「……」對講機裡一片沉默,沒有半點聲音。

  「喂喂……先生……先生……」她等不到響應,又按了幾聲門鈴。

  唰——

  突然一旁的大門被無預警地拉開,一個怒氣衝天的男人從門內衝出來,橫眉豎目,惡狠狠地瞪著她。

  丁花梨怔然地望著眼前這個怒氣沖沖的男人,他高頭大馬、朗目疏眉,深邃的五官不僅將他的容貌刻劃得十分鮮明,還讓他身上散發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尤其是他用那雙跟髮色一樣漆黑,卻顯得殺氣騰騰的銳利目光盯著她的時候……

  清麗的小臉滿是驚惶。

  「你、你好,我叫丁花梨,我來找我舅舅,他說他就住在這裡。」她嚥下恐懼,鼓起勇氣向他自我介紹,雖然心裡也很怕這個看起來像是想要扭斷她脖子的男人會真的付諸行動。

  崔世拓看著這個留著一頭短髮、不施脂粉的女子,身上穿一件大外套、圓點棉T,下半身居然搭配一件素色長裙,腳上更驚人地穿著一雙白色短襪……

  好一顆嚇人的土包子!

  他的濃眉愈壓愈低,對她這身毫無品味可言的穿著完全無法苟同,就連他雇來打掃屋子的鐘點阿桑,都穿得比這女人像樣!他的目光只肯停留在她那張還算眉清目秀的臉上——

  「我管你祖宗八代住在哪裡!總之這裡沒有你要找的人,我也不認識什麼姓廖的傢伙,所以你快給我滾,不准再亂按門鈴吵我睡覺!」他張口大吼,只想轟走這個有礙觀瞻的土俗女。

  睡眠不足已經夠讓他火大了,沒想到張開眼還要見到這麼「難以入目」的畫面,真是令他不暴走都不行。

  「……對、對不起。」她結巴地道歉,就像看到一頭獅子突然衝出柵欄來對她張口嘶吼一樣,整個人被那震耳的音量嚇得有點傻掉。

  砰!

  他二話不說地甩上大門,徒留她一人站在門前,呆望著那道還隱約殘留著肅殺之氣的門板,有點驚魂未定地摸摸懷裡的包包……

  「外婆,台北人好凶喔。」

  傍晚五點多,崔世拓換上一套剪裁合身的手工西裝,帶著上午才趕好的設計圖出門赴約,準備和一家大型精品店的業主進行最後確認。

  車庫卷門緩緩升起,他輕踩油門,車子才駛出車庫又緊急地煞住——

  「你怎麼還在這裡?」他開門下車,瞠眼盯著蹲在大門前那個一身俗氣的女子。

  都過了六個多小時,這顆土包子怎麼還待在這裡沒走?!

  丁花梨一見到是他,立刻朝駕駛座跑過去。

  之前因為他說他在睡覺,所以她一直沒敢按門鈴打擾他,只是靜靜地待在門外等他出來。

  「不好意思,我問過附近的鄰居,他們說我舅舅以前的確住過這裡,兩個月前才搬走而已。請問你知道他們搬到哪裡去了嗎?」她急忙地追問親人的去向,如果這個男人買下了舅舅房子,便有可能會知道他們的去處。

  暫且不論舅舅一家人突然搬家卻沒告訴她的原因,現在找到他們一家人才是當下最要緊的事。

  俊眸冷睇著那張充滿期望的臉孔,從她等了幾個小時這點看來,他倒是挺佩服她有這等耐性的。

  「你都不知道你舅舅搬到哪兒去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看在她的態度還算是挺有禮貌的分上,他勉為其難地回答,否則對工作以外的事情他向來都沒什麼耐性,更不可能重複繞著同個問題打轉。

  「舅舅真的都沒跟你交代過什麼事嗎?我上個星期還跟他通過電話,他明明告訴我他們住在這裡的。你看,這就是他給我的地址、地圖和公車的路線圖,不會錯的。」她拿著傳真紙上的數據給他看,證明自己所言非假,絕對沒有騙他。

  他掃了眼那張地圖和土包子一副著急的神情,因為睡飽了心情比較好,便再發揮一點平常很少拿出來用的同情心,用精神許多的腦袋稍微想了一下……

  前任屋主姓廖嗎?

  老實說當初由於他正忙一棟辦公大樓的設計案,幾乎整天都待在建築事務所裡加班、開會、改設計,所以這屋子的買賣過程全部都是交由一位熟識的友人出面去處理,因此他對前任屋主還真是沒啥印象,只聽說那人在一年前就將這屋子抵押給他朋友的朋友的親戚借款周轉,後來因為還不出錢,他朋友的朋友的親戚便將這棟房子出售求現,透過介紹輾轉賣給了他。

  「你不會再打電話給他問清楚點啊?」他想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直接給了她一個比較中用的建議。

  不過她那個親戚也真奇怪,既然人不住在這裡,幹麼還給她這裡的地址?害得這顆土包子滾來他家門口傻傻地等人。

  「我打過了,但是他的電話已經停止使用,手機也關機。」她陸續撥了幾個小時的公用電話都聯絡不上舅舅,於是又回到這裡來,希望能從這個男人身上打聽到一點線索。

  「那你就回去等他聯絡你。」找不到人在這裡呆站也沒用,他再建議她不如回家去等消息比較實際。

  「可是……」

  她還沒說完,他的手機已經捎來提醒他準時赴約的訊息。

  「別擋路,我趕時間。」他沒空再和她多說了,可不能為了這個女人延遲和客戶的約會,損害事務所給人的印象。

  雖然和他名氣一樣出名的剛烈性格,對建築事務所的招牌造成過不少次危機,但他對這點倒是沒有太大的自覺。因為他的設計夠吸引人,實力夠雄厚,加上作品常常得到國內外大小的建築設計獎項錦上添花,所以即使脾氣大,招牌還是一直穩穩掛在那兒沒被拆下。

  崔世拓回到駕駛座,再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確定她沒在「車道」上,旋即踩下油門揚長而去。

  丁花梨望著駛遠的汽車,又低頭看著手裡的傳真紙,彷徨地擰眉……

  「外婆,怎麼辦?我找不到舅舅……」她喃喃地問,對於沒留下半點消息就不見人影的舅舅,心裡產生一絲不安,有股不好的預感。

  但她隨即甩開這個壞念頭,還是選擇相信人性本善……

  晚上十點半,崔世拓的車駛近家門,遠遠地就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縮在他家大門前——

  「你還沒走?!」他停下車,搖下車窗問她,開始懷疑這女人是不是精神有問題,才會一直賴在這裡。登門找不到親戚不會擇日再訪嗎?她到底在堅持什麼!

  丁花梨抬起愁眉深鎖的小臉,撐起酸麻的雙腳,先跟他道了歉,拐著發麻的腳走上前。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舅舅搬到哪裡去了,所以可不可以讓我在這裡等等看?也許他們會回來。」她想既然舅舅跟她約好了今天要搬過來,就一定會回到這裡來找她。

  也許是因為這裡的地址比較好找,所以舅舅才給了她這裡的地址,晚點他們就會過來接她到新居去。

  她沒有手機,怕一離開就錯失了和親人見面的機會,於是便整晚待在這裡不敢離開。

  「你瘋啦!要等不會回去你家等,以為我這兒是協尋中心啊!」他馬上大吼,覺得她這方法真是蠢得驚人,離譜得誇張。奇怪她到底是哪來的毅力在這兒蹲了一整晚?還一副落難的姿態……

  好吧,從她憔悴的神情和瘦小的身材看起來,的確是挺可憐的,加上他又知道她從白天守到黑夜,臉上明顯疲憊的精神狀態也不是裝出來的……

  但是,她堅持在他家門口等一個不住在這裡的人還是很怪異。他想不通她幹麼非要這麼做,把自己搞得那麼狼狽?

  「……我沒有地方去,今天本來是要搬過來和舅舅、舅媽一起住的。」她苦著一張臉,神情愈加我見猶憐,怯怯的眼神愁望向他,說著自己此行的目的,真的是非得找到舅舅不可。

  原來如此。這下子他總算明白她急著找她舅舅的原因了,不過……

  他看著她那簡直像極了可愛動物一樣的瑩澈眸光,又聽到她說沒地方去,自以為很硬的心腸竟無端地揪了一下,連同情心都自然而然地浮了出來,完全不需要經過大腦思考……

  呿!難道夜裡比較容易讓人心軟,同情心氾濫嗎?

  他趕緊甩開這種陌生又可怕的感覺,讓心腸再度硬起來——

  「這位小姐。」

  「我叫丁花梨。」她抱著包包,很有禮貌地再自我介紹一遍。

  「你叫什麼不重要。」他忽視她那張笑臉迎人的清麗臉孔,覺得自己沒有認識她的必要。「重點是你不要一直在我家門前站崗,看了很礙眼。」

  他家門口不需要她這塊既土又俗的人形立牌,而且還是一塊看起來很苦悶的「可憐牌」,連累他也變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若是找不到舅舅也可以回家,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怎麼可能沒地方去?

  「抱歉。」她曉得自己站的是別人家的門口,所以屋主有權發牢騷。

  「不必,快滾就是了。」犀利的用詞反應出他剛直強烈的個性,所以在談案子的初期通常都由建築事務所裡的員工和助理先出面溝通,免得一堆客戶都被他這個「性情中人」給得罪光了。

  汽車開進車庫裡,丁花梨看著鐵卷門緩緩降下,一顆心也逐漸下沈……

  隨著時間愈來愈晚,她心裡那股不好的預感便愈來愈強烈,很怕那股預感會成真……

  看著一片黑的天空,她背起包包,慢慢地走開,照屋主的意思不再站在他的家門口。

  崔世拓回到臥房,開了燈,走到落地窗旁拉上窗簾,順道往下瞄了一眼,確定那個女人已經離開,正覺得滿意——收回的目光卻看到她居然站在他家斜對角那個小路口的路燈下……

  「這女人真是……」他邊說邊磨牙,臉色一沈,瞇起眼盯著路燈下那個不動個身影,突然有種又氣又好笑的感覺。

  那女人究竟怎麼了?叫她別站在他家門口,她就走到對面去站。那距離他家門不到幾十步路的地點,究竟和站在他家門口有什麼差別?!

  他受不了地撇撇嘴,拉上窗簾,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

  然而那獨自佇立在路燈下,顯得有些孤寂的影子卻莫名地停留在他腦海,再次掀起他收好的同情心,甚至他愈是刻意忽略就愈加在他心頭湧動,讓他不禁又想起她縮著身子蹲在陰影下的弱小身影……

  就像在路邊看到流浪的小貓小狗時,也會同情地丟點食物給牠們,實在無法視若無睹,不帶感覺地走開。

  他抬手看看時間,算算那女人差不多已經在他家門口站了快十二個小時了。

  難道她真的打算在街頭過夜嗎?這麼晚了,她好歹也是個女的……

  再走回窗邊望了一眼,崔世拓愈想愈不妥,但叫她走她又不肯離開。

  他拿出手機,找到一組號碼撥出——

  「喂,是我,我想問你關於這間房子的前任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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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2:49: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約莫二十分鐘後,崔世拓走到斜對角的路燈下,定眼看著蹲在牆邊的女人。

  她慢了幾拍才發現他的存在,急急地站起身——

  「我、我沒有站在你家門口喔。」她緊張地強調,只是站在看得到他家門口的地方而已。

  他看著她帶點膽怯的神情,心想自己有那麼嚇人嗎?

  但她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也使他對即將開口的事有些遲疑,暗自斟酌著該如何開口,這般的猶豫還真不像他的個性……

  最後,他想不到其他方法,還是決定省麻煩地直接告訴她從朋友那裡打聽到的結果。

  「聽說他們一家人都搬到內地去了。」

  「什麼?」她一時不懂他在說什麼。

  「我剛剛問了介紹我買這房子的人,他說那個姓廖的——可能就是你的舅舅,他和他老婆貸款玩股票,賠掉了一大筆錢,所以半年前就開始把手上的資產脫手換現,一家人在一個月前就搬到對岸去住了。」聽完朋友打探來的消息,又想到她說要搬來和她舅舅一起住,上個星期還通過電話,他更覺得這件事根本大有問題。

  「怎麼可能?舅舅明明叫我賣掉鄉下的房子後搬來台北跟他一起住,上個星期還打過電話問我需不需要重新裝潢房間的。」她震驚地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

  「你是不是從來沒打過電話給他?」他突然想到她說她舅舅的電話、手機都聯絡不上的事。而且看她的反應,好像完全不知道她舅舅的財務狀況不佳。

  她想了一下,眼神更加茫然。「舅舅每隔幾天就會打電話給我,所以我從來沒有……不,之前外婆過世的時候我有打手機給他,那時候他有接電話,還馬上趕到鄉下來幫我處理外婆的後事。」她解釋得很詳細,好像這樣就能證明舅舅不可能做出對她不利的事情。他是她的親舅舅啊!

  「你外婆是什麼時候過世的?」他問,雖然自己也不曉得幹麼要在這替她釐清這些事情,但就是下意識地覺得想幫她些什麼。

  也許是因為她那雙看起來很慌、很無辜的眼睛……

  身為一個自認不怎麼善良的人,他直覺地知道她就是那種很容易吃虧兼被佔便宜的人。

  「大概是三個半月前。」她不會忘記外婆去世的那天,也還記得舅舅是怎麼在電話裡安慰她,要她別哭、別著急,他會立刻從台北趕回去找她。

  「哼,看來這三個月裡他瞞了你不少事。」他冷冷地說,覺得她舅舅根本是存心隱瞞她搬家的事,不過瞞她這種事又有什麼好處?

  看她一臉備受打擊的樣子,可憐兮兮地,他竟有些不忍心再往下問,同情心又莫名地洶湧而上,就此打住這個話題——

  「總之,我打聽到的就是這些,所以你也不必再等他們回來了。既然房子賣了,就拿著那些錢再去找個地方落腳吧。」對,這才是他來告訴她這些的目的。

  然而她一聽,眉頭皺得更緊,表情更是憂愁。

  「賣房子的錢……」她的口氣十分無助。

  「該不會全被你那個舅舅拿走了吧?」他猜想這會不會就是她那個舅舅瞞了她這麼多事的原因。

  「……還有賣田地的錢和外婆的保險金。」她幾乎把所有的錢都交給舅舅,相信他會幫她處理好所有事情,全然的信任他。

  「也就是說你所有的錢都被你舅舅騙走了,現在只能流落街頭?」天啊,他發現她真的不只是可憐而已,根本就是淒慘透了。

  她那個舅舅也太沒天良了,竟然連自己的親人也騙這麼大,還丟她一個人在這裡等人,到底是不是人啊!

  崔世拓為她的遭遇感到義憤填膺,看不慣那種自己闖了禍又拉人去坐墊背,簡直一點責任感和羞恥心都沒有的混蛋傢伙。

  「不可能……舅舅和舅媽不是這種人,他們一定只是忘了告訴我新地址,他們——」她難以接受這個醜陋的事實,還在說服自己要相信。

  「他們是騙子、小偷、沒良心的詐欺犯,你最好趕快清醒,去警察局報案,不過那些錢恐怕是追不回來了。」他一針見血地道破她此時的處境,就是被自己的親戚給騙了,就算把頭埋在沙裡也改變不了的既成事實,所以她最好面對,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趕快為自己作點打算,逃避只會讓問題擴大而已。

  不過她整個腦子都亂哄哄的,就像剛得知外婆驟逝的消息時,什麼都不能想,只有大片的空白和心慌意亂……

  她的親舅舅……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缺錢用,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請她幫忙,而是用這麼可怕的方法來欺騙她?

  她抱著身側的包包,雙瞳失焦地仰望一片無邊無際的黑夜,眼底泛著無助的淚光。

  怎麼辦?外婆……以後我一個人該怎麼辦……

  「身上有錢嗎?」

  一道聲音拉回丁花梨的注意力,她愣愣地看著站在面前的男人。

  「我問你身上還有沒有錢!」崔世拓忍不住吼人,覺得這女人怎麼老是一副呆呆的模樣,一點都不精明,怪不得會上人家的當。

  「喔。」她拿出錢包老實地算了算。「我有兩百三十七塊……」再掏出外套裡的零錢。

  「這裡還有十三塊。」

  俊臉黑掉一半,他心想自己這問題是想知道她身上還有沒有錢花,而不是問她實際有幾塊錢,她居然還一塊一塊地數給他看……

  二三七和十三……加起來剛好是二百五,真符合她的行為吶!

  「這該不會是你的總財產吧?」他皺眉睨著眼前的二百五——不,是她手中的兩百五十塊。

  「不是,我在農會裡還有幾萬塊,郵局裡也有三千多元。」她想想自己還有兩個戶頭。因為一向把大部分的薪水交給外婆處理,所以她的賬戶裡沒留多少錢。

  「喂,你腦子有問題啊!幹麼隨便告訴比別人你戶頭裡有多少錢?」他受不了地大吼,心裡的同情轉變成一種火大的情緒,覺得這女人真的是個二百五是不是!怎麼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難怪被她那個狼心狗肺的混賬舅舅騙走那麼一大筆錢。

  她賬戶裡的存款寥寥無幾,竟然還那麼放心把大筆財產都交給別人處理,這不叫笨叫什麼,真是蠢蛋一顆!

  「因為你問我……」

  「我跟你很熟嗎?我們非親非故,只是陌生人而已,連你親舅舅都會拐你的錢了,像我這種陌生人怎麼可以相信。」他訓了她一頓,看她單純得像隨時都會被拐走的樣子,就忍不住要提醒她這社會沒有她想像的那樣善良,最好多提防別人一點。

  「喔。」她縮起脖子,受教地點點頭,不過心裡卻直覺認為眼前這個男人不是壞人,雖然他總是一臉凶巴巴地吼她……

  「再這麼蠢下去,小心連你那幾萬塊都會被騙光。」他見她沒有專心聽訓,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加大音量把她喊回神。

  她現在哪有時間分神發呆!

  「是,我以後會注意的。」她渾身一震,捂著受驚的心臟,很認真地用力點頭。

  他微微揚眉,顯然對她這時的態度稍微滿意了一點。

  但教訓她的同時,他卻沒有發覺到自己也正矛盾地對一個關係陌生的女人表現出不曾有過的情緒反應,超乎尋常地在乎她會不會繼續被騙下去。

  其實她笨不笨又與他何干?

  「手伸出來。」他命令道。

  「啥?」

  「手。」他沒耐性地輕吼。

  她馬上伸出手,像只效忠的小狗般乖乖地聽命於主人的指揮。

  他翻過她的手,從皮夾裡抽出一疊鈔票放到她手裡。

  「找家飯店住一晚,明天就回鄉下去過你原來的生活,這裡不適合你。」他想鄉下的生活可能比都市來的純樸一點,比較適合她這顆單純的土包子,而且她回到熟悉的故鄉去生活也沒有適應的問題。

  不自覺地,他又開始替她規劃起適合她的生活,不曉得這算不算他習慣幫人設計房子的職業病……

  「這……」她看著手上那疊不算薄的千元大鈔,眼圓嘴也圓,表情比被他吼罵還震驚,好像那是幾千萬的現鈔一樣。

  「拿著……」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點而已,其餘的也愛莫能助了。

  「如果再讓我看到你出現在我家附近,我會把你扭送警局,說你是個跟蹤狂,聽到沒?」他按下她的手,要她把錢收下,還故意語帶恐嚇地威脅她,就怕這女人繼續留在這座都市叢林裡遊蕩,改天又被哪個豺狼虎豹給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她看起來就是一臉很好騙的樣子,換做他是騙子也會找她這種人下手,雖然這顆土包子根本搾不出什麼油水……

  「聽到了。」她握著手中的錢,低著頭,沒再和他爭論。

  「記住,快從我眼前消失。」見她很合作,他放心地往回走。

  丁花梨等他走了幾步才抬頭,緊握住手中的錢,淚光閃閃地望著那道走遠的身影,覺得在這漫長又難熬的一天中,總算有一件令她比較好過的事發生了。

  她就知道他是好人,雖然他臉上總帶著冷肅的殺氣,罵人又有點刻薄、毫不留情,但其實他的心地很善良,不但替她打聽了舅舅的消息,還給了錢想幫助她……

  想起那個利用她的信任騙走她所有財產的親舅舅,這個和她非親非故的陌生人簡直就像漆黑的夜裡一線微光,給了她一股無形的安慰,讓她覺得這社會上還是有好人的……

  崔世拓回到房裡,再次拉開窗簾,向窗外眺望……

  大門前沒人,路燈下也沒人,視線所及都不見那女人的蹤影。

  很好,看來她這次總算聽了他的話,乖乖離開了,不然一個女人大半夜的獨自在街頭徘徊真的有些危險。

  在知道那顆土包子的悲慘遭遇後,他真心的希望她別再遇到什麼不幸的事,免得情況雪上加霜。雖然他剛才拿給她的那些錢不是多大數目,但應該夠她在飯店住一晚,再回鄉下去租間小房子暫且安身了。

  想到這,他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稍感安心。

  然而這份安心只持續到隔天早上……

  「搞什麼?那顆土包子……」一大早,崔世拓就站在信箱前煩躁地自言自語,因為他發現昨夜給她的錢居然出現在信箱裡,還用一條樸素的手帕包得整整齊齊。

  這算什麼?那女人在展現她的骨氣嗎?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慘況啊!

  崔世拓回想起昨夜她那臉茫然無助、眼眶泛淚的神情……

  他眼尾一吊,對於她這種不識時務的做法感到相當不以為然,畢竟她現在又慘又窮,收下這些錢才是明智之舉,否則就憑她身上那點錢恐怕連買張回鄉的車票都不夠,還有她昨晚又是睡在哪裡,會不會又出什麼事……

  罷了,想想那也不干他的事,他幹麼在這兒替一個沒關係的女人瞎操心!況且她既然把錢還回來,就表示她不需要這些錢也能安頓好自己的生活才對。

  崔世拓看著那條素雅的手帕,突然為自己的多慮感到有點好笑……

  擔心一個和他非親非故的女人,真不像他會做的事。

  他把錢收回皮夾裡,將那顆土包子的影像拋諸腦後,出門上班。

  * * * *

  見鬼了。

  這日下午,崔世拓開車載著助理出門,一邊瞄著後視鏡低咒。

  就在那顆俗土包子離開後的第三天,他開始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況真有些異常,眼角餘光老是瞥見不該看到的影像,產生不可能的幻覺。

  「你說啥?」坐在副駕駛座的助理小鄭轉頭問他。

  「你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崔世拓放慢車速,又多看了一眼後視鏡裡的影像。

  「白衣服的女人?」小鄭直覺地望向車後剛經過的路,啥都沒見到。

  「就是剛才經過公園那棵老榕樹的時候,有個直髮、穿白衣花裙的女人。」

  他再說明清楚一點。

  這幾天他進出家門,總覺得好像有看到那顆土包子的身影從他眼角一掠而過,但定神一看又不見蹤影,搞得他有點心神不寧,無端地掛念起她的現況。

  「Boss,你別嚇我,現在大白天的怎麼可能有鬼!」小鄭打了一個冷顫,覺得那畫面光用想的就毛骨悚然。

  「你才見鬼!我說的是人,是個女人。」崔世拓沒好氣地瞪了膽小的助理一眼,覺得他的想像力應該多用在設計作品上才是。

  「我什麼都沒看到啊……」小鄭聲音發抖地說,根本不敢再回頭確認一眼。

  「東西拿好,不然我會讓你體驗當鬼的感覺。」他瞇眼警告助理拿穩手中的模型層,別毀了他熬夜的成果,否則他會親手把這傢伙埋到那棵椿樹下當肥料。

  「遵命,Boss。」小鄭趕緊坐正身子,捧穩腿上的模型。比起看不見的白衣女鬼,他覺得身邊這位疾言厲色恐嚇他的老闆更教人覺得害怕。

  崔世拓不笑的時候看起來很凶,吼人的時候更是石破天驚的嚇人,那雙凌厲的眼神加上攝人心的氣勢,讓事務所的同事私底下封了他一個「火獅子」的稱號,一致認為他不去混黑社會當老大實在太可惜了,真是黑社會的一大損失……

  「發什麼呆!」見助理一臉失神,他又忍不住噴了一口火,因為那副呆相又使他想起那個傻愣愣的女人,害他心情煩躁,有時在家裡還會下意識地探頭往屋外望,回過神時都覺得自己神經兮兮的,未免也太在意那個女人的存在了!

  夫,難道他真是精神異常,大白天撞鬼了嗎?否則這幾日怎麼總是見到那女人在他眼裡飄來蕩去……

  這沒道理,她明明已經離開了,他怎麼可能會看到她?

  沒錯,他一定是因為最近忙著趕案子,用眼過度,才會看花了眼!

  崔世拓加重油門,甩開那一切影響他的幻覺……

  * * * *

  當晚回家的路上,崔世拓又看到同一幕影像從他眼前一閃而過——

  他忍無可忍地想衝出大門,打算看清那該死的幻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在臨出門前突然改變主意,直覺地轉往屋子的後門,由後頭繞到屋前的路口……

  月光下 ,一個刻意壓低姿勢的黑影躲在圍牆邊的轉彎處,利用石牆做掩護,彎腰抬高屁股,探出半個身子往另一邊探頭探腦……

  「真的是你!」崔世拓眸光驟聚,面色如鐵,光憑那穿著俗氣大花裙的半身背影就認出對方的身份,真是那個害他誤以為自己得了精神病的始作俑者!

  原來這一切都是不是他的幻覺,而是這女人真的鬼鬼祟祟地「埋伏」在他家附近……

  丁花梨一聽到背後那道冷森的聲音,不必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於是不假思索地拔腿落跑——

  「站住!」他怒聲一吼,威震八方。

  不僅丁花梨立刻暫停動作,連路邊散步的狗、倒垃圾的歐巴桑、騎自行車的阿伯也全都跟著定格,大夥一致轉頭看著他。

  他的長腿跨前幾步就來到她身後,一把揪住她的領子,將人扳正——

  「你怎麼還在這裡?」他瞪眼盯著她,不敢置信這顆土包子居然還在他家附近滾來滾去!

  「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出現在你眼前的,請你不要報警抓我。」眼見逃不了,她馬上開口求饒,請他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把她關到警察局去,她真的已經有盡量遵照他的話躲開他,不出現在他眼前了。

  見她一臉害怕,他才想到自己曾經威脅過要將她扭送警局的事。

  「你留在這裡到底想幹什麼?」他厲聲質問,不明白這女人既然曉得害怕,幹麼還不聽勸,成天在他家附近打轉,弄得他差點精神分裂,真要懷疑自己活見鬼!

  「我……我想……說不定舅舅……說不定……」望著他那臉凶神惡煞的神情,她實在不得不結巴,因為她有預感他會生氣……

  「你還在指望他們會回來找你?」黑眸一凜,低蹙的眉下凝聚一股壓不住的怒意,他真沒想到這女人還在癡心妄想那個騙走她財產的混蛋舅舅會回來找她,和她一家團圓。

  看來精神異常、產生幻覺的人是她才對!

  「……」她皺著臉,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低著頭,默認了自己的確還對失去聯絡的親人抱有最後一絲希望,因為她始終相信人性本善,血濃於水。即使舅舅帶著那些錢不告而別,那也是因為他被錢逼急了才會一時財迷心竅,做出錯誤的判斷,等他良心發現——

  「我看你真是蠢到沒藥醫了,你這顆頭是裝飾品嗎?」他指著她那顆不中用的腦袋大罵,對她善良過頭的天真感到惱火,覺得她這麼容易相信別人,也得為自己被騙負上一半責任。

  「不是,我……」她想告訴他這並不是未經思考的決定,她有想過……

  「你就是!快滾,別讓我再看到你!」他不想再看到這顆不聽勸的土包子,反正她高興被騙是她的自由,只要別來礙他的眼就行了。

  震耳欲聾的吼聲擦過她薄弱的耳殼,那打雷般的音量讓旁邊的一排人都不約而同地縮了下脖子。

  「汪、汪。」連路邊的小狗都低低地吠了兩聲,抗議崔世拓高分貝的怒吼。

  不過雷聲一停,丁花梨又開口哀求——

  「拜託你不要趕我走,我保證我不會打擾到你,你就當我是空氣,當我不存在好了。」她曉得自己躲人的技術不夠高明,只好求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她當成透明人看待。

  她不能離開這裡,真的不行……

  「再不走我真的要報警了。」他像尊鐵石心腸的雕像,面無表情的臉上只蒙著一層怒氣,覺得這個女人真的傻得太過頭了。

  「不要!拜託你不要趕我走,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雙手合十,清秀的臉龐同時打上好幾道悲慘有愁苦的陰影,只差沒跪下來跟他磕頭。

  「嗚……為了搬來這裡住,我已經把鄉下的房子、土地全都賣了,現在你說那些錢拿不回來,我、我……我該怎麼辦……嗚嗚……」她鼻頭一酸,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這裡是她唯一可能遇得到舅舅的地方,除了這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目前還能上哪去。

  「那個小姐怎麼哭成這樣?」一名路過的婦人見到年輕女孩在路上哭哭啼啼的,好奇地停下步伐向旁人探問。

  「好像是錢被騙光了。」有人說。

  「應該是感情糾紛啦!」有人持不同意見。

  幾個圍觀的路人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對著眼前一對男女指指點點,像在觀賞灑狗血的實景秀一樣。

  這時,崔世拓彷彿才突然發現四周有人存在,而且正揣測著一些荒唐的可能,替他們冠上一些莫須有的關係——

  「不是那樣的。」他連忙澄清兩人的關係,不想和這顆土包子扯上任何關聯,惡聲惡氣地叫她別再做些惹人誤會的舉動。「啊,別哭了。」

  「求求你讓我留下來,除了這裡,我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哇啊……」她眼裡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一心只想求他讓她留下,於是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聲淚俱下地哭得更加淒楚。

  「原來是人財兩失。」又有人推論道。

  這次沒人反駁,眾路人們滿臉同情地看著哭到泣不成聲的可憐女子,一致贊同的點點頭。

  「看那男的長得人模人樣,居然騙財騙色,還把人家趕出來……」

  「這就叫做人面獸心。」幾個歐巴桑全都用斥責的眼神瞪著崔世拓。

  「真是夭壽,丟光我們男人的臉。」在場唯一的阿伯也搖頭歎氣。

  「汪汪。」連狗也對他表示唾棄,名副其實的「狗眼看人低」。

  突然成為眾矢之的,崔世拓背脊一陣寒,沒想到自己的名聲就要毀在一個蠢女人手上……

  「快給我閉嘴,不然大家都會以為我是那個騙你的混蛋。」他咬牙警告她冷靜一點。她不怕丟臉,他可還要做人呢!

  丁花梨眼淚汪汪地望著他,隨著身邊愈來愈大聲的「耳語」,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可能會造成他的困擾。

  她不能害他!

  「大家不要誤會,他不是壞人,他沒有騙走我的錢,他……他是個好人……」

  她含著淚向眾人解釋,梨花帶雨的模樣卻更招人同情。

  「你們看,他還恐嚇那個女人不准聲張。」

  「真是個大壞蛋,我們社區怎麼又這種人……」

  「汪汪汪……」

  崔世拓額上青筋浮動,對她把事情搞砸的功力感到由衷的佩服。

  很、好,他相信在她哭喪著臉、楚楚可憐的說服之下,他現在已經完全成為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了。

  他瞇眼看著那些快用口水把他淹死的路人,感覺此地不宜久留——

  「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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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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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2:50: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偌大的客廳裡,丁花梨捧著水杯,雙膝併攏,背部挺直地坐在進口沙發上,看著崔世拓從進門後就在她面前走過來又走過去,不時用一雙嚴厲的眼神掃向她——

  「你家裡除了外婆和舅舅就沒有別人了嗎?」他抓抓頭,心煩地對她大吼。

  「對。」她的父母過世得早,從小就只有外婆和她相依為命。

  「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他不死心地追問,心想她至少也有一、兩個親朋好友可以投靠吧。

  「沒有。」她不是沒有朋友,只是不想給別人造成困擾,給別人添麻煩,更何況如果她朋友知道了她的遭遇,就好像定了她舅舅的罪行一樣。

  雖然目前看起來她真的像被拋棄了,但她還是不想舅舅被那些認識的人當成壞人看待,還想相信舅舅不是個那麼狠心的人。

  「那你這兩晚都睡在哪裡?」看她的外表還算乾淨整齊,也不像流落街頭的樣子。

  「大前天在便利商店裡待了一夜,隔天在前面的大樓陪管理室的伯伯值班聊天,昨天就到公園前那家早餐店裡幫了一下忙。那幾位阿姨人很好,不但送我到期的牛奶和麵包,又借我地方洗澡……」她絮絮叨叨地向他述說這三天的遭遇,還遇到一些很有人情味的人,一毛錢都沒花上。

  原本她的生活就過得樸實,吃、住都很簡單,因此這幾天除了心情有點低落以外,倒是沒有什麼適應上的問題,她很隨遇而安的。

  「你都不用睡覺嗎?」他諷刺地問,聽她晚上的行程可比他白天還要忙啊!

  可惡,她不好好找個地方落腳,去陪管理員聊什麼天!還幫人家買早餐咧,小心被別人拐去賣了都不知道……

  他不是才告誡過她不可以輕易相信陌生人嗎?她是左耳進右耳出,非要被人拐去賣了才學乖是不是!

  「我都有小睡一下啦。」她淺淺地微笑,彷彿把他的話當成一種善意的關心,所以親切回應。

  「所以你以後就打算在這附近流浪嘍?」見她笑得一副沒大腦的樣子,他便不自覺地火氣上升,心想這女人該不會打算日後都要像這樣在他家附近飄飄蕩蕩吧?

  她這分明是在過流浪漢的生活!

  「不是,我會去找工作賺錢,租房子……」她告訴他自己不是漫無目的地過日子,只是一時間房子和工作都還沒著落,所以就先過得一天算一天,畢竟她來這都市人生地不熟的……

  「你就是不肯清醒就對了!」他覺得她簡直執迷不悟,智商低得難以溝通,怎麼都聽不懂別人的好言相勸,更不懂自己怎麼好像愈來愈關心起她的事來了。

  「我只是想等等看。」她不是不肯面對現實,只是不願把唯一的親人想得那麼壞,樂觀的她總是習慣以光明的面向去看待所見的每樣人事物,即使可能被傷害,她還是不想輕易地對人失去信心,產生懷疑。

  崔世拓看著這個外表又俗又呆的女人,不明白她怎麼能在慘遭親人背叛後還不對人性失望,甚至一句埋怨都沒有?

  那張清秀臉蛋上還留著哭過的痕跡,但卻看不出半點憤憤不平的情緒,澄清的眼睛依舊閃爍著希望的光芒,彷彿她不是被騙光一切、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但莫名地,他卻反而對這樣堅強不受挫的她感到同情與憐憫……

  「為什麼不收我的錢?」原本他以為她還有能力安頓好自己,但如今聽來並非如此,而她也不像是個會為了骨氣而逞強的人。

  「那不是我的錢,我不能拿。」這是很基本的道理,所以他的好意她只能心領了。

  「真希望你那個舅舅也像你這樣清高。」他譏諷地揚揚唇,儘管心裡還挺欣賞她的正直,卻又矛盾地希望她應該學著卑鄙一點,才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看著這顆涉世未深的土包子,崔世拓突然覺得她像只誤闖叢林的小白兔,單純、善良又誠實……這些特質實在不太適合在這個功利又現實的社會裡生存。

  而他這只在叢林裡打滾已久,習慣算計與交涉的動物,竟然反常地對她起了保護弱小的惻隱之心,瞬間佛心氾濫……

  「二樓有間空房,你就先住那裡吧。」

  丁花梨睜大眼睛,一臉詫異地看著他。

  「你……要讓我住在這裡?」這麼漂亮的房子?住在他的房子裡?

  這和剛才被厲聲驅逐的境遇實在落差太大了!頓時令她感覺很不踏實。

  「只是暫時而已,等你一找到房子,就立刻給我滾出去。」他告訴自己知道因為可憐這女人笨到不知道自己有多慘、多蠢,還自不量力的想在這裡生活下去,所以才大發慈悲的收留她一陣子。

  況且讓她住在屋子裡總比她成天「陰魂不散」地在他家附近徘徊好多了,否則萬一這社區傳出鬧鬼的傳聞,他的房價可是會下跌的。

  「……」她雙唇微顫地望著他。

  「幹麼?」她幹麼又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她放下水杯,起身走到他面前,彎腰對他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大禮。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她抹去眼底感動的水光,開始覺得他可能是她生命中的貴人,總是在她最需要時給予她協助。

  看著她差點感激涕零的表情,他濃眉一斂,眸光略沉,跨近一步端詳她那張全然信任的天真臉孔……

  「我是好人?」他揚唇冷嗤,像是聽到一個十分新鮮的詞彙,卻又不屑被人這麼形容。

  「對。」她毫不遲疑地回答。

  「隨便答應住進一個男人家裡,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對你意圖不軌?」俊挺的面容笑得有點不懷好意,他以指背劃過她秀淨的臉頰,意外地感受到一片超乎他所料想的柔嫩觸感,沒想到這個笨蛋的臉摸起來真像顆蛋似的光滑。

  他手一翻轉,改以指尖碰觸那片細緻的肌膚,發現她的雙頰上還有幾顆可愛的小雀斑,使人感覺她格外質樸自然,不帶一點人工粉飾的秀麗……

  「你會嗎?」她眨著一雙靈氣的眼,表情純真又帶點疑惑地問他。

  「笨蛋!我會也不會告訴你,難道你看過壞人幹壞事前會先向人報備的嗎?」

  他倏然收手,除了訝異指尖一時忘情的舉動,更氣她如此沒有危機意識的反應,彷彿對任何人都沒有戒心。

  若他真要對她幹什麼壞事,在這孤男寡女的屋裡,她恐怕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還在那裡問什麼傻問題。

  「喔……那怎麼辦?」她被吼得有些暈,覺得他的雷吼來得一點徵兆都沒有,才真的教人防不勝防,好險她有練過。

  以前去養老院做義工的時候,也遇過幾個因為重聽而嗓門很大的歐吉桑……

  「什麼怎麼辦!這種事當然要靠你自己用大腦判斷,不是來問我!」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得刻塊「防人之心不可無」的牌子掛在她脖子上,才能提醒她這件事有多麼重要。

  前幾天她在街上流浪沒遇上壞人算她好運,但萬一遇上一次居心不良的人,就足夠讓她後悔莫及,抱憾終身了。

  「是,我知道了。」她點頭,微微一笑,明白他是在教她,為她好。

  「你是表情一點都不像知道的樣子。」他嘴角不住地抽動,看她那臉天然呆的笑容,根本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樣子才對。

  「我真的知道,所以依照我的判斷,你沒有對我心懷不軌,你是好人。」她強調自己經過判斷的結論,不是隨口說來敷衍他的話。

  儘管對他的信任,真的有一部分是出自於心中的直覺,但那也是因為她從他身上真的感受不到半點惡意與壞心眼。

  「二樓的第三個房間,快滾上去。」多說無益。他扶著額頭,覺得繼續跟這個心中只有「真善美」的女人講話,只會讓自己偏頭痛而已。

  「呵,上樓怎麼是用『滾』的,你應該說『快爬』或『快走』上去才對呀,你這人很幽默耶……」暫時有地方落腳,讓她的心情放鬆不少,言談立即反映她開朗的個性,無奈他並不欣賞——

  「趁我好好說的時候,給、我、滾!」他咬牙切齒,雙眼冒火,像只瀕臨抓狂的烈火雄獅,一副準備要抬腳將她踹上樓去的暴走姿態。

  「那我上樓了。」她縮起脖子,連忙抱著行李咚咚咚地跑開,像背後有陣大火追著她燒……

  「那是廚房!沒看到樓梯在這裡啊!」他噴火大吼,指著反方向的樓梯口,費了好大一把勁才忍住直接衝上前去把她的頭往後扭的衝動。

  這究竟是哪裡來的二百五?她能長大真是奇跡耶!

  「對不起。」她掉頭,咚咚咚地往回跑,以最快的腳力『滾』上樓……

  丁花梨在二樓偷偷喘了口氣,小心數著第三道門,不敢再走錯。

  一進房裡,她最先拿出外婆的照片放在床頭邊,雙手合十向外婆低語了一些話,然後對著相框裡的外婆微笑……

  「外婆,您也覺得他是個好人吧?」

  相框裡的老人家慈藹地笑著,像在回應外孫女的話,氣氛是一片祥和……

  不過樓下的「好人」倒是正拉開冰箱,大口灌著啤酒,試圖降低自己的「腦溫」。

  他差點就爆血管了!

  一想到樓上那位二百五小姐,他突然有種生命受到威脅的感覺。

  究竟留她下來是對是錯?崔世拓難得地對自己作出的決定感到一絲不確定……

  隔日,崔世拓下樓經過客廳,看到一位綁著三角頭巾的「歐巴桑」拿著抹布跪在地上嚕過去又滑過來,把一塊塊大理石地板擦得閃閃發亮,光可鑒人。

  「你起床啦!」丁花梨一瞥間他的身影便立刻站起身來向他道早,清秀的臉上掛著朝氣十足的微笑。

  「沒起床會站在這裡嗎?」他微瞇起眼,沒表情地睨著她那張像晨光般閃耀的臉龐。

  剛起床的他情緒總是有些沉悶,不習慣看到這麼「燦爛」的畫面,直覺有些刺眼……

  「說的也是。」她傻笑著,看起來更加耀眼動人。

  他的心莫名地一悸,詫異地回神。

  「你在幹麼?」黑眸淡淡撇開,他該而盯著她手中的抹布問道。

  「擦地板。」

  「廢話,我是問你幹麼做這些?」音量不客氣地提高,滿肚子的起床氣讓崔世拓說話口氣像在跟人吵架,當然她莫名其妙的反應也是令他火氣旺盛的原因之一。

  不過好脾氣的丁花梨倒像很習慣他的大嗓門似的不以為意,依舊面帶笑容地解釋——

  「你好心收留我,我也應該幫你做點事情,所以剛剛就把每個房間都稍微整理了一下,我順便擦擦門窗、掃掃地,再幫院子裡的花草澆澆水、修剪一下枯葉,還有屋頂的花棚和陽台上那些盆栽我也稍微整理過了。等我把這裡的地板擦完,再把窗簾拆下來洗……」

  她說著起床後做過的事以及接下來的打掃計劃,心想雖然沒錢付他房租,但至少能付出勞力替他打掃屋子,否則白白住在這裡她也過意不去。

  「等等,你今天是幾點起床的?」他聽了她密密麻麻的緊湊行程,忍不住發問,看看牆上的時間才九點多,懷疑她是不是整晚都沒睡才有空「大掃除」。

  「今天睡得比較晚,快到五點半才起床,平常我五點以前就會醒了。」她伸出五根手指,有點不好意思地坦承今天算是睡過頭了。

  「你是雞嗎?」他抿唇,冷冷地問。

  「蛤?」

  「你又不是公雞,這麼早起來幹麼?難道你不知道太早起來打掃會吵到別人嗎?」她早起的時間令他覺得不可思議,對他而言,清晨五點上床睡覺還差不多,清晨五點起床根本是天方夜譚,而且她居然還一早起來打掃屋子?

  他是什麼時候要她做這些了,有空不會多睡一會兒嗎?

  「我吵到你了?」她面露歉意,奇怪自己明明有放輕動作,尤其是經過他房門的時候,都踮著腳走路呢!

  「對,明天開始除非有特別狀況,否則你至少要六點——不,七點以後才能起床活動。」他騙她受到打擾,好命令她多休息,不准沒事找事做。

  儘管勤勞是優點,她也不必一大清早起來幹活,這裡是都市,可沒大片的農田讓她耕作。

  「喔,好。」住在別人的屋子裡,她盡可能配合屋主的規矩,雖然還沒聽過有人在規定「下床時間」,不准人早起的。

  「還有你與其在這裡打掃屋子,倒不如快點找工作賺錢搬出去,別忘了我只是暫時讓你在這兒住一陣子而已,別以為你要在這裡定居。」他提醒道。

  看著她那帶點傻氣的面容,他沒來由地想起昨天她淚痕斑斑的狼狽模樣。

  隱隱約約地,他感覺到自己並不喜歡看到她傷心哭泣的樣子,覺得她這樣傻傻呆呆的表情看起來還順眼多了。

  「是,我會去找工作的。」她微笑保證,也知道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打擾人家。

  崔世拓沒說話便掉頭離開,轉身的同時卻奇怪自己怎麼會覺得這顆土包子順眼?

  她明明就俗斃了!

  「請問……」

  他回頭,俊顏緊繃,神情因心中異常的感覺而顯得有些不耐。

  「我看樓頂還有很多空間,可不可以讓我種一些青菜?這樣比較省錢。」她鼓起勇氣問他,不敢耽擱他太多時間。

  「明天你該不會還想在我的屋子裡養牛和雞吧?」他眉梢輕佻。沒想到這女人才去樓頂逛一圈,竟然就想把他親自設計的空中花園「土地變更」成農地使用?

  「怎麼可能,哪有人在家裡養牛的,而且養雞也不太適合……」她顯然沒聽出他話中的諷刺,還單純地把他的「冷笑」解讀為「微笑」,於是很認真向他說明養牛和養雞要具備何種條件,首先龐大的飼料費就是個大問題,這兒又找不到新鮮且不用錢的牧草……

  崔世拓看著她……盯著她……瞇眼鎖定她……

  隨著男人的臉色愈來愈凝重,渾身散發出一股冷颼颼的寒氣,丁花梨才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他似乎不太想聽她剛好養過牛和雞的經驗之談,也不贊成她自給自足的提議。

  她識相地閉上嘴,準備放棄她很有經濟效益的栽種計劃。

  「我知道了,我不會——」

  「在你搬走以前要整理乾淨。」他出人意外地丟出一句。

  她微怔,表情在下一秒立刻「起死回生」,小臉立刻從「青苦瓜」瞬間變成紅潤的「蜜蘋果」,散發著欣喜的光彩。

  「好,我會的,謝謝你。」她後退一步,又對他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

  他輕攏眉心,覺得她的反應未免也太誇張了,動不動就對他鞠躬行禮,又不是來參加他的告別式……

  但誇張的不只是她的行為,還有他也一樣。

  不曉得為何,一看到她那副愁眉苦臉、可憐兮兮的神情,他就像是被下了咒似的莫名萌生出一股同情與不忍,詭異地覺得不答應她的請求實在太殘忍了。

  該死!所以才有人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顆土不拉幾的包子肯定就是他宿命中的「仇敵」!

  這下可好,大丈夫言而有信,就因為他一時心軟,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他費心規劃的花園就要變更成農地了……

  「不准種紅蘿蔔和青椒。」他抿緊唇,鄭重地警告。

  「為什麼?」

  「它們長得很討人厭!」他突然引爆似的吼道,借此宣洩心中懊惱的情緒。

  丁花梨愣愣地望著他驟然離去的身影,遲了半拍才揚聲追問——

  「那你喜歡吃什麼菜?我會種很多東西哦!」

  高大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門後,一句話也沒回。

  門後的她不禁莞爾,覺得他都是個大男人了還跟小朋友一樣挑食,真可愛!

  在她善良而豁達的眼裡,凡事都有美好的一面,就連崔世拓的火爆脾氣也成了心直口快、不做作的真性情,所以她一點都不害怕他的大嗓門,反而覺得他這個人還挺好相處的。儘管兩人相識沒幾天,她卻覺得像是認識了他幾年一樣可靠。

  一定是老天爺有保佑,才會讓她遇到這麼好的人。

  她微笑走回客廳,繼續擦完剩下的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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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2:50: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當天晚上,客廳的桌子上散落著幾大疊報紙。丁花梨盤腿坐在地板上,小小的個頭被堆疊的紙張給淹沒……

  「哪來這麼多舊報紙?」他一進門就皺眉,充滿戒心地看著那些廢止。

  「我去倒垃圾的時候剛好看到人家要丟掉,就跟他們要了一點,這些都是近半個月的報紙喔。」她笑著說,表示這些報紙並沒有很舊。

  「你要這些報紙幹麼?」瞧她笑得一臉開心,他心中可是警鈴大作,心想這女人在家裡種菜還不夠,該不會還打算要把他的客廳變資源回收場吧?

  「我在找工作。」

  他走近一點,果然看到報紙上畫著大大小小的圈圈記號。

  「用報紙找?」他不敢置信地問。

  「對呀。」有什麼問題嗎?

  「你不知道這世界上有『網路』的存在嗎?」這女人到底是活在哪個時代?現在還有人在用報紙找工作!

  「我知道,只是不太會用,而且我沒有電腦。」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平常日子過得很自然,生活中比較常用的是電鍋、電風扇和電冰箱耶。

  他白眼往上一瞟,一副受不了也懶得多說的表情,覺得自己真的是跟一個活在古代的村姑住在一起。

  「上來。」他臉一偏,旋即轉身。

  「去哪?」

  「除了上樓還能上去哪兒!」他快被這村姑給打敗了。

  「喔。」她匆匆移動發麻的屁股,跟上他的步伐。

  他將她帶到書房,房裡除了有張擺放著個人電腦的書桌外,另外還有一張製圖桌和小電腦桌,而書櫃旁邊的幾層玻璃櫃裡則陳列了幾座美輪美奐的建築模型……

  至於一些大大小小的獎座和獎牌則被堆置在最不屑的地方,成為書房裡最凌亂的一角,顯然不太受得獎人的重視。

  「坐這裡。」他拉開書桌後的椅子,要她入座,順手打開桌上的電腦。

  她走過去坐下,他又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

  「請問……」

  「教你上網找工作。」不等她慢吞吞地問話,他直接公佈接下來要做的事。

  看她埋首報紙找工作,簡直就像看到恐龍化石埋在地層裡一樣,沒效率得讓他覺得很礙眼,渾身難受。

  笨蛋,會去跟別人要報紙就不會想到來和他借電腦用嗎?她都敢在他頭頂上種菜了……

  「點這裡……輸入你的個人資料再設定一組密碼……」他以平常少見的耐性一步步地教她,非比尋常地容忍她用注音把所有資料建檔完畢,還幫她輸入自家的地址與電話……

  真是佛心來著!

  她看著他專注指導的側臉,注意力不自覺地被他好看的五官吸引,目光凝定在他深邃黝黑的瞳中,覺得它們像藏有星子的穹蒼,在無際的天海中綴著點點光亮,燦耀奪目……

  「密碼。」他的指節輕叩桌面,瞧她對他的聲音聽而未聞,三魂少了七魄似地呆望著他,不知在想什麼。

  輸入幾個字有那麼難嗎?她需要想那麼久?

  「抱歉。」她竟然看他看到失了神,好丟臉喔!

  「呃……用我的生日好了。」她很快地打定主意,但手指還沒碰到鍵盤就招來一聲斥喝——

  「那太簡單了!而且沒看到這裡寫要英文啊?」他指著螢幕上一行說明,懷疑她是不是有閱讀障礙!真的看得懂中文嗎?

  「喔,那就用我姓氏的英文拼音加外婆的生日……這樣可以了吧?」她不好意思地看完那行字,換了一串包含英文、數字的密碼,揚起一抹微笑望著他。

  他盯著螢幕上的欄位,淡淡地將視線移到她臉上,隱忍地問道:「喂,你真的要繼續這樣笨下去嗎?」

  「蛤?」什麼意思?

  「你到底知不知道密碼是什麼意思?」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俊顏略微扭曲。

  崔世拓覺得自己真的快要被這蠢女人氣到腦中風了。

  「知道呀。」她含笑點頭,對自己的理解了信心十足。

  「知道還告訴我!那還叫密碼嗎?」他破口大罵,真不曉得這顆蠢蛋是哪來的自信?

  她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她的信任老是免費大放送,他都教過她好幾次不可以這麼輕易相信別人了,她還在他面前一字一字地輸入密碼,問他可不可行?

  「對不起,我改……」她知錯能改,馬上著手修改另一串密碼,為免再惹他生氣,這次她還小心地用左手掩護右手,謹慎地輸入每一個數字……

  他看著她一臉慎重,動作又神神秘秘的模樣,一整個很無力……

  只不過叫她設定一串簡單的密碼,她有必要搞得像在偷開銀行金庫的樣子嗎?

  他撐肘按著額頭,真是被她前後兩極的反應弄得哭笑不得。

  這女人八成沒救了!不過……他在這種情況下還會想笑又是怎麼一回事?

  正常情況下,他早應該掀了桌子,再把她掃地出門,或者直接扔出窗外才對啊……

  他凝望著那張緊盯著螢幕的傻臉,有些不能理解自己反常的反應,甚至連坐在這裡教她用電腦也令他自己匪夷所思,不懂自己究竟哪來的耐性和她耗這麼久……

  「好了。」她輸入完資料,看他一臉沉默地盯著她,擔心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什麼錯誤,惹他不高興。

  他的情緒,莫名地牽動著她的心……

  「接下來,從這裡建立你的個人履歷……」他停下沒想通的問題,目光重新回到螢幕上,教她填完整份履歷自傳。

  她認真地記下他的話,在他移動到製圖桌旁用筆電繼續工作時,她也一邊在電腦前搜索著她要的工作條件,開始丟履歷,有問題就轉頭向他求援……

  時間一晃眼便過了幾個鐘頭,丁花梨閉了閉發酸的眼睛,才發現時間已過子夜。

  她看向一旁的男人,見他偏著頭靠在椅子上,似乎已經睡著了。

  她關上電腦,走近些,靜靜凝視著那張令人不小心失神的俊容,心裡漾動著一陣暖暖的感動,曉得他一直待在這裡除了工作,也是因為她隨時會向他發問,所以他才留下來陪著她到這麼晚……

  他真好。人好、心好、長得也好……如果不計較他的音量,其實他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低沉嗓子帶有濃濃的陽剛味。

  她的視線留在他的喉結上,又繞回他氣宇軒昂的臉龐,總覺得他連睡著的樣子看起來也有些盛氣凌人,帶點內斂的威嚴。

  大概是因為他的眉毛位置比較低,而且濃密的眉峰間又有幾道淺紋的關係吧!

  她不覺地伸手撫摸他眉間的痕跡,下意識地想撫平他那些因為經常皺眉而壓深的紋路,還有點希望這些細紋是出現在他嘴邊,那就代表他常常笑容滿面,因為開心而嘴角上揚。

  她邊想邊笑,疲勞的身體打了個小哈欠,彷彿在告知她現在早超過她平時就寢的時間。

  她輕推他的手臂,想叫他回去臥房睡比較舒服,但他依然雙眼緊閉,睡得很沉。

  她不忍心將他叫醒,於是取下掛在椅背後的外套,想替他披上,不料腳步卻在旋身時一個踉蹌,整個人撲進他懷裡——

  「啊——」驚呼的小嘴重重擦過他的側臉,不偏不倚地停靠在他的唇上。

  我的初吻!

  她睜大眼,他也正以惺忪的眼神回視她……

  「投懷送抱是你向人道謝的方法?」他略微抬臉,目光不冷不熱地往下看著這個坐在他大腿上,整個身子緊貼著他,雙唇近在咫尺的女人。

  她面露慌張,紅透了臉,菱唇微微地顫抖著……

  「不——是……我是不小心的!對不起。」她連忙跳下他的大腿,低頭跟他鞠躬道歉,其實是不敢看著他的臉,接著便一路退後,急著想離開書房。

  「你……」

  砰!他一喊,她又不小心撞翻了書櫃旁的燈飾。

  「對不起。」她扶正燈飾,再次鞠躬……跟站穩的高腳燈道歉。

  他望著她莫名其妙的滑稽動作,就像在迷宮中找到方向似地奪門而出——

  「……拿了我的外套。」他本想問她幹麼拿走他的外套,可是她卻窮緊張地一路跌撞出房門,像只驚弓鳥似地手忙腳亂。

  「笨手笨腳的傢伙。」他無奈地低斥,沒想到自己只是隨口跟她開了個小玩笑,就讓她緊張成那樣。其實見她手裡拿著他的外套,他就已經猜到她大概是想替他添件衣服,卻犯迷糊地跌進他懷裡,而非有意對他投懷送抱。

  不過一想到方才貼著他的那雙軟唇,以及瀰漫在他鼻間的溫熱氣息,摻著淡淡的清香。

  他的拇指撫過上揚的唇瓣,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討厭被她「投懷送抱」的感覺,尤其喜歡她那副臉兒紅紅、既羞又慌的神情……

  挺可愛的嘛!

  他伸了個懶腰,嘴邊帶著淺淺的笑容,關於一些剛才想不通的事情,此刻似乎開始有了點領悟……

  * * * *

  過了幾天,不小心獻出初吻的丁花梨終於能放下心中的尷尬,在面對崔世拓時表現得比較自然一點……雖然她的心跳偶爾還是會不自主地加快,但已經與他四目交接地正常對話了。

  「我出門嘍。」她站在主臥室的房門邊向裡頭的人說道。

  只要崔世拓在家,她要出門前都會先來向他報備一聲,告訴他自己的去處。

  今天她要先去幾家接受親洽的店裡遞履歷,再到一家中小企業面試行政工作。

  「等等——」他在她關門前喊住人,向她招了下手。「你過來。」

  「有什麼事嗎?」她走進這個只有在打掃時才會踏入的空間,站在剛換好衣服,也正準備要出門的崔世拓面前。

  和他一起站在這房裡,突然覺得室內空間變小了不少,使她的心裡浮現一絲小小的緊張和忐忑……

  「你打算以這副模樣去面試?」他偏頭往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皺著眉頭,表情看來不是很滿意。

  「是呀。」她摸摸以黑色髮夾夾著整齊頭髮,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略顯寬鬆的碎花洋裝,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

  「什麼工作?」他比比她一身很有鄉土味的打扮。「農場,菜市場,果園?」

  這身村姑打扮,只要再加頂斗笠和長手套就可以去幫忙采收了。

  「才不是呢!」她昨天明明就告訴過他要去哪裡面試了,他還用這話來諷刺她。

  「你是要去找工作,不是要去嚇老闆的。」見她一臉不明所以,他索性把話說得更白一點,語重心長地告訴她這身裝扮絕對不利於今日的面試。

  「我知道。」她微嘟起嘴,有點惱他竟然把她的穿著形容得那麼可怕。至少她把自己打點得乾乾淨淨的,哪有像他說的那麼糟呀!

  「知道就換套像樣的衣服再去,你沒別的衣服了嗎?」他幾乎歎氣地說,堅持扮黑臉也要阻止她自毀前程。

  真弄不懂她的臉明明長得秀秀氣氣的,幹麼老把自己打扮成這副驚人的怪樣子,一點都不適合她……和這個年代,就算要搞復古風也不是這種玩法!

  「我有呀。」想也知道,她怎麼可能只有這套衣服嘛!

  「跟這套風格完全不一樣的?」他挑眉望著她,顯然心裡已經有了底。

  「不……一樣的。」她不太理直氣壯地回答,忽然對自己的行李裡翻不出別種款式的衣服感到有點挫折。過去她從沒想過這些事,總之衣服只要穿著整齊、乾淨、舒服就好了,哪還需要多考慮其他的。

  崔世拓看著她嘟著嘴、一臉悶的表情,倒是還滿想笑的……

  不過他現在是在扮黑臉,可不能破功。

  他走到置物櫃前,拉開其中一格抽屜,拿出一個信封給她。

  她一頭霧水地打開來看……

  「知道這是什麼嗎?」

  「當然知道,是百貨公司的禮券。」厚,他真的很瞧不起她耶。

  他一勾唇,沒想到這個女人也會有不服氣的時候啊!

  「員工抽獎沒送出的禮券,不能退錢,你就拿去買幾套新衣服和需要的東西好了,T恤加牛仔褲都好過你這身裝扮。」他以挑剔的口吻說道,以刺激她的購買慾,免得她繼續穿著這身衣服嚇人。

  她看著信封裡為數不少的禮券,再笨也知道這禮券等同現金,所以她怎麼能拿他的錢呢?這些禮券他可以留著自己用呀。

  「我不能——」她馬上把信封還給他。

  「這不是在幫你,是幫我。你快點找到工作搬出去,我才能過得清靜一點。」

  他扳起臉,命令她收下,一副巴不得她立刻搬出去的態度,所以昨天才特別請人去買了這些禮券來讓她去買東西的,怎麼能再讓她把禮券退回來?

  「可是……」

  「再囉嗦就馬上搬出去。」他瞇起眼狠睨著她,一臉準備要將她掃地出門的氣勢,還作勢揪住她脖子上那圖可怕的蕾絲花領……老實說,他還真想扯掉它們。

  「我去買衣服!」她退了兩步,一溜煙地轉身竄出門,就怕真被趕出去流浪,到時又得在街頭巷尾躲躲藏藏。

  見她跑得飛快,他輕笑一聲,覺得那女人的腦袋好像稍有長進,終於懂得識點時務。很好,很好……

  他不自覺地發笑,心情愉快。一想到她收下自覺送的東西,花錢的他倒是比用的人還要開心。

  這女人……真是愈看愈討喜呢!

  * * * *

  半個月後——

  約莫晚上八點,崔世拓回到家中沒看到丁花梨,便提著手中的提袋走上自家頂樓,果然看到她盤腿坐在一排盆栽前,捧著碗筷吃晚餐……

  說是「晚餐」,其實也不過是一小碗什麼都沒加的快煮意面,配上她自製的蘿蔔泡菜和辣豆豉炒豆乾罷了。

  「又吃這些東西?」他瞄了眼她碗裡看都看膩的小菜,奇怪她怎麼嚥得下去。

  半個月來她幾乎天天這麼吃,出門找工作也只是在路上買顆饅頭或喝杯豆漿填肚子,沒有營養不良都算她厲害了。

  「沒工作的人哪有資格吃飯。」她到現在工作都沒有著落,不把胃勒緊點、省著點用怎麼行?

  唉,在台北居住真是天大不易,就連她一個星期前種下的青菜也沒半點生長跡象,即使她天天上來跟它們說話,悉心照料,還是不見任何起色……

  「說得沒錯。」他附和道,把手中的提袋拋到她懷裡。「啃雞腿吧。」

  他在她身旁坐下又補了一句:「剛才聚餐吃剩的。」

  她放下碗筷,打開那只沉甸甸的提袋……

  「這麼多!」她發現裡頭不止有一大只烤雞腿,還有一盒綜合壽司和天婦羅,看起來很豐盛耶!

  「就是剩下太多東西,覺得丟掉浪費帶回來給你的。」他一副「喂豬跟餵人都沒差」的口吻。因為不這麼說她根本不會收下這些食物,無論他買給她什麼她都會推三阻四地婉拒。

  於是這些他從知名日本料理店裡帶回來的精緻料理,只能以差點變成廚餘的名目交到她手中,想想也真是委屈了那些食物。

  * * * *

  「謝謝。」她沒有懷疑地收下,又是一臉感激地望著他,心想他真是個大好人,每次都會打包吃剩的東西回來給她,前幾天開會多訂的便當也超美味的!

  「吃啊。」看著他就會飽嗎?這個傻女人……

  「嗯。」她抓起雞腿,不顧形象地咬了一大口,滿足地咀嚼,決定把壽司留下來當明天的午餐,好延續這份享受美食的幸福。

  「小口一點,女孩子吃東西這麼不秀氣。」他皺眉嫌棄,手卻拿起紙巾替她擦掉嘴邊的一圈油膩,可不希望她被這隻雞腿給噎住。

  她望著他溫柔的動作,表情有點發傻……

  他那帶著呵護的舉動,讓她心臟又悄悄加快了跳動的頻率——

  她張嘴小小口地咬了一下雞腿,笑容轉為含蓄,也是,女孩子吃東西是該秀氣一點……

  心跳得有點快,她不敢再看著他,目光移到遠方,跳著四周的萬家燈火,又往上望著天空。

  「台北的天空好像都看不到星星哦?」她突然有感而發地說,從來這兒的第一天就沒看過半點星光,抬頭總是一片黑漆漆。

  「廢話,這裡又不是鄉下,抬頭只能數霓虹燈。」他輕斥她的傻,瞧她又一臉天然呆的表情在說蠢話。

  不過這張呆呆的臉,他倒愈看愈順眼就是了。

  「我以前住的地方,抬頭就可以看到星星。」黯淡無光的天空讓人看了好失望呀……

  「想搬回去了?」他看她每天上來種菜澆水、跟花說話,甚至偶爾帶點落寞的神情自言自語,猜測他也許已經開始懷念她的故鄉,想放棄在這兒等待她舅舅的念頭。

  她搖搖頭,只是有些感慨地說:「那裡已經不是我的家了,我想留在這裡。」

  儘管最近因為找工作不順利,心情難免有些低落,但她還是會樂觀地堅持自己的決定,無論在心態還是現實上,她都是無路可退的。

  「不過,就像你說的,我好像真的很笨,長得普通又不會打扮,所以連一份工作都找不到。」她苦笑著,想到這半個月裡的面試都沒有下文,便覺得前途茫茫,信心大受挫折。

  再想到快要見底的存款,她更是連歎三聲,不敢想未來該何去何從。

  「放心,一般人看不出你的智商。」他拍拍她的肩膀,看不慣她垂頭喪氣的模樣。

  她轉頭,張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他看……

  這也算是安慰嗎?她有點疑惑,抓不準他現在是在罵她還是說笑。

  「我是說……其實你也沒那麼笨,長得……也還可以。」他看了看她身上已經「現代化」很多的穿著,稍微修正了一下自己的說法,用比較和善的方式表達對她的鼓勵,希望替她增加點自信,讓她振作一點——雖然他就是那個摧毀她自信心的始作俑者。

  「真的?」她很買他的帳,心情被他簡單的兩句話給鼓舞,甚至因為他滿意自己的外表而覺得開心。

  這個男人對她有很大影響力,是藏也藏不住的事實,她自己也感覺得到……

  「我騙你有錢賺嗎?」才說了兩句好話,他的語氣又恢復原來的犀利。

  「要是有錢賺就好了。」她嫣然一笑,雙眸像極兩道彎起的彩虹,吸引著他的目光。

  「傻瓜。」她笑得很呆,他的目光卻緊緊追隨,由她笑彎的眼,秀致的眉,小巧的鼻頭,鼓起的杏腮……

  「嘻……」她放下啃光的骨頭,吸吮著自己的 手指,伸出舌頭舔抿嘴唇,毫不自覺地用她的青春誘惑著身旁的男人……

  崔世拓看著她那雙油亮潤紅的唇瓣,粉嫩的舌尖輕輕一掃……他體內突然竄出一陣熱氣,興起一股想吻她的衝動……

  要命的是她還用一副困惑、無邪的眼神望著他,一對長睫毛在秀麗的臉上眨呀眨地撩撥他的心……

  「你怎麼了?」她覺得他好像有點不對勁,突然不說話,只盯著她看。

  不管了!他要吻她。

  他目光鎖定那雙誘人的紅唇,低頭攫取——

  「呀!」她突然大叫,害他愕然地頓下。

  「怎麼了?」她幹麼忽然瞪眼尖叫?

  「它……發芽了!」她指著斜前方一個矮盆,指尖微微顫抖。

  下一秒,她已經火速地衝到那個矮盆前蹲下,含情脈脈地欣賞土壤裡冒出頭的嫩芽。

  「你看,它們發芽了!等它們長大,換我請你吃東西。」她回眸一笑,語氣興奮地對他說道。

  看到新生嫩芽,彷彿見到自己未來的好兆頭,使她心裡那股淡淡的愁悶都一掃而空,馬上想到要用這些親手栽種的蔬菜來回報他平時對她的照顧,感謝他經常替她的飯碗加菜。

  「那些是吃剩的,吃剩的!」他帶點情緒化地回應,堅稱那些食物絕不是特地為她準備的東西。

  可惡,誰稀罕她那些小不啦嘰的豆芽頭,他想品嚐的不是那個!

  他繃著臉盯住那抹蹲在地上的背影,因為錯失了吻她的機會而感到氣惱、惋惜……

  「天啊,這裡也發芽了!我居然沒發現……」她陸續檢查其他的蔬菜,像挖到寶似地歡呼,殊不知身後的男人正翻了個白眼,額上冒出一排黑線——

  好,很好,在他即將吻上她的這一刻,這顆土包子居然只關心她的菜長得好不好,啃完了雞腿就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真是好樣的!

  頂樓吹過一陣涼風,他只能試著把自己的腦袋也放空……

  該死,他到底為什麼要答應讓她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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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2:50: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隔兩天,丁花梨又去巡視她的「空中菜園」,順道替其他花草修剪枝葉。

  「這裡再一刀……怎麼樣,好看吧?」她拿著剪刀,自豪地笑問剛剛動手修剪完的盆栽,很是滿意地多看兩眼自己的成果。

  崔世拓走到她身後,看她戴著一頂不知從哪找來的草帽,拿著剪刀邊剪枯葉邊對植物說話,薄唇上不自覺地牽起一抹笑。

  瞧她,自以為現在是在幫人剪頭髮嗎?真蠢。

  「沒事就跑上來澆花、種菜,你確定你真的不想回鄉下去耕田?」他又拐著彎笑她像個村姑。儘管她的外表有所改變,但內在裡還是那個質樸得有些傻氣的鄉下女孩,從她的言談舉止問總不難窺見幾許單純的善良。

  前天他才發現她還很懂得敦親睦鄰,有空還會幫鄰居們倒垃圾兼遛狗呢!

  「就是要天天和它們說說話,好好照顧它們,它們才會長得又快又好呀!」她笑著告訴他植物也是有感情,需要人關心的。

  反正她現在是無業遊民,利用閒著的時間來照顧這些花草、青菜總比發呆有意義,而且多看看綠色植物也能紓解一點找不到工作的鬱悶心情。

  「你照顧它們的目的還不是為了吃掉它們。」他嘲諷她根本「居心不良」,最終的目的其實是想把它們拿去照顧自己的五臟廟。

  她瞅了他一眼,覺得他怎麼把她說得跟「人魔」一樣恐怖?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反駁他,因為她的確是已經想好它們被料理成一道道菜餚端上桌的模樣,是在是美味可口……

  嚥下對佳餚的垂涎,她繼續回頭整理盆栽,有點心虛地替它們澆水。

  崔世拓看她暗自嚥了下口水的小動作,唇邊的笑意蕩得更高,覺得她這個人還真好懂,一點心思都藏不住。

  不過這女人單純歸單純,卻有本事在他複雜的心事鑿開一道細微的裂痕,無聲無息地滲入他的心吶……

  「想不想在餐廳工作?」他問了句絕對會引她回頭的話。

  「餐廳?」她馬上轉身看他。

  「有個朋友的餐廳缺人手,叫我幫他物色一下——」

  「我去!」他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衝到他面前拍胸脯保證:「我會炒菜、煮飯、洗碗、拖地、掃廁所……我什麼都可以做。」

  「你以為要去應徵家庭主婦啊?」他輕佻眉,看她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他又不是要叫她去做那些打雜的工作。

  「讓我去,拜託。」她雙手合十,什麼都願意做,只求有份收入,結束她啃醬菜缸的日子。

  「找個時間去這裡找一位王老闆,他會幫你安排。」他從口袋裡拿出準備好的紙條給她,上頭寫著朋友的餐廳地址。

  自然,這份工作也不是自己從天上掉下來,而是他特別抽出時間打電話給幾位開店的友人,以及過去曾經替他們設計過營業店面的客戶,向他們詢問而來的結果。

  別看他個子大、脾氣也大,其實在感情的表達上可是個十足的低調派,過去對交往中的女人總是做多於說,簡而言之就是個不擅表達愛意的大男人。而這回偏偏又碰上一個把他的「示好」當作「恩惠」,死不肯收下的女人,搞得他對她的好只得低調再低調,全部化明為暗「來陰的」……

  「謝謝,我待會兒就過去找他。」她雀躍地接過那張小紙條眉開眼笑地向他道謝。

  「小心你的剪刀。」他握住揮動的手腕,感覺到指梢下她的脈搏淺淺跳動,讓他盛滿情感的心像通了電似地顫動。

  凝望她的笑,他彷彿透視她純粹的心靈,覺得她美得像塊發光的白玉,吸引著他遲遲沒鬆手,甚至想再將她拉近一點……

  近點,他聞到她身上有葉子的味道,摻著空氣裡淡淡的花香,混合成一種自然的芬芳,熏陶著他的心神……

  「對、對不起。」她抱歉地說。近得曖昧的距離讓她不得不仰望他風姿瀟灑的俊容,和那雙幽深的黑瞳。

  幾秒間,她莫名地全身神經緊繃,心跳笨拙地漏拍,再撲通撲通地追加速度,害她困於周圍一陣陽剛氣息中,雙頰泛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為何還不放手?一直這樣緊緊地抓住她、盯著她看……

  陌生感受,讓她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怯生生地望著他,水眸惹人憐愛地眨著,折射出純真又無辜的瀵光……

  「不准用這種眼神看別的男人。」他鬆了手,指尖拂過她細細的眉梢、彎彎的眼角,霸道地訂下規定。

  「蛤?」她反應不過來,表情又添了幾分傻乎乎的可愛。

  「也不准用這種神情……」他心一緊,撫過她發愣的唇角,又是一股想吻她的衝動在心頭輕撩著。

  他想吻她,卻又遲疑著這個時機的正確性,怕自己的輕妄會嚇著了她,萬一被她當成色狼,立刻下樓收拾行李搬回鄉下種田去,那他該怎麼辦?

  在意的深,他反而多了平常少有的顧慮,處處斟酌著拿捏彼此的距離,暗自衡量這女人又對他在乎多少?

  「喔。」她應了聲,其實心裡也不是很清楚他的意思,但通常就是順著他的話做,別惹他生氣就對了。

  他倏然掉頭離開,她還有些怔然地愣住原地,拿著剪刀和紙條,不懂他怎麼像陣風似地吹走……

  頂樓少了個人,她心裡似乎刮起一陣淡淡的失落感……

  *    *    *

  透過崔世拓的引薦,丁花梨在面試完的隔天就接到上班的通知。第一天下班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我回來了。」見到崔世拓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她如常地打招呼。

  「工作得怎麼樣?還適應嗎?」他坐在客廳裡,其實就是為了等她回來,問問她上班情形。

  「還可以,還在學……」她笑笑地說,神情透露著一點疲憊。

  大概是休息了一陣子,剛開始上班的關係吧。他想。

  「可以就好,你可別迷迷糊糊算錯帳,害人家店裡虧錢。」他關掉電視,用慣有的語氣提醒她打起精神,剛到新環境上班總是有點吃力,過幾天就會比較習慣了。

  「我知道。」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心裡其實對這份工作存有幾分猶豫。

  「那個……」

  「拿去。」他突然遞了個袋子給她。

  她接過袋子,看到裡頭裝的是一支桃紅色的手機。

  「這?」疑問,似乎是她每次接到東西的不變表情。

  「門號續約送的手機,我用不到,給你吧。」他一臉不是很在乎的表情,其實今天一整天他都因為以後不能隨時找到她而有些心神不寧,所以在外出的路途中就決定乾脆買支手機送她,好讓兩人隨時能「保持聯絡」。

  一想到隨時能聯絡到她,他起伏的心情就稍微緩和了一點,工作起來也比較專心。

  「這太貴重了。」她覺得那手機看起來很高級,就算是別人送給他的贈品她也不能收,而且也不覺得自己有需要。

  「給你就用,囉嗦什麼?」他不耐煩地說,沒有她拒絕的餘地,否則豈不白費了他一番心意?

  看吧,她就老是這種拒人於外的態度,才讓他更加不敢貿然示愛,萬一被拒絕就糗大了!

  「可是……」

  「你現在在外頭工作,有手機聯絡事情比較方便。如果你那個舅舅回來找人,我會叫他直接打給你。」他用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她收下。

  她還想了幾秒,才答應收下這個贈品,並且向他道謝。

  的確,有了手機聯絡事情是比較方便,舅舅若是知道她的電話,也可以馬上找到她的人。

  「如果有事也可以打給我,我的電話已經輸入進去了。按『1』就是我的手機,『2』是另一個門號,『3』是事務所的電話,『4』是家裡的電話……」他嘴上說得很順便,但事前的準備功夫倒是做得很仔細,把能找到自己的電話號碼全都輸入她的手機,一下就占掉了前六組快撥鍵,暗示她隨時可以打電話找他。

  她聽完她事先幫她作好的設定,雖然根本沒想到要常打電話給他這件事,但對於他的舉動卻感到很窩心。

  「謝謝你。」從她住進這裡以後,他就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她每件事都有放在心裡,只可惜沒有能力回報他什麼。

  「你好好工作就行了,上班多用點心,別給我丟臉。」他瀟灑地揮揮手,又以一副「江湖」口吻表達對她的鼓勵,雖然他更寧願抱住她,給她一個更「貼切」的支持,但卻迫於此時情況不明,時間未到。

  「好,我一定會好好表現,不會讓你丟臉的。」她撐起臉上的笑容,用力地向他承諾自己一定會努力,不會讓他在朋友面前難交代。

  「最好是這樣。」他伸出手,本想摸摸她,又忍耐地收手,轉身上樓。

  馬的,告白真難!他邊爬樓梯邊在心裡低咒。

  客廳裡丁花梨拿出手機,看著它,想的是把它送給她的人……

  「是呀,你好心幫我介紹工作,我不能半途而廢……」她強打起精神,為自己加油。

  雖然她本來覺得自己可能不太適合那份工作,剛剛還想開口問他可不可以不做的,但經他這麼一說,她也覺得不能輕易放棄這個得來不易的工作機會……

  對,她不能讓他丟臉!

  *    *    *

  一個星期後,崔世拓在事務所裡接到了一通令他意外的電話,來電者正是他的朋友王老闆——

  「喂,朋友,你實在太不夠意思了,要我空著職缺別找人,結果到現在你介紹的連個影子都沒有……」王老闆呱啦呱啦地抱怨他的動作太慢,要他留了位置又不見人影來上工,白白耽誤了他徵人的進度。

  「你說什麼?她不是上個星期就去上班了嗎?」崔世拓聽得一頭霧水,弄不懂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何好友會說沒見到人?

  經過一番瞭解,崔世拓跟好友確定了丁花梨真的沒到他的餐廳去上班,整個心情只能用「驚悚」二字來形容。

  他掛了電話後立刻撥給她——

  「你在哪裡?」他劈頭便問。

  「我在上班呀。」她像壓低音量地小聲說道。

  「上班?在哪裡上班?」他滿腹懷疑,雖然心裡覺得她應該不會欺騙他,但好友也沒無聊到打電話來跟他開玩笑。

  「在餐廳上班啊。」這還用問?

  「地址給我。」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要親自去確認一下才能心安,順便問她為何不去他朋友的餐廳上班。

  「地址……你不是知道嗎?」她決得他有點奇怪。

  「快給我!」他大吼,現在可沒心情跟她兜圈子。

  她被突如其來的音量嚇得縮了下脖子,隨後乖乖報上地址。

  「台北市……」邊說,她還是覺得莫名其妙,他不記得自己朋友餐廳的地址,也不必對她發脾氣吧?

  崔世拓一聽完她報上的地址,想也沒想地掛斷電話,抓起車鑰匙就匆匆走出辦公室。

  「我出去一下,沒事別找我。」他跟助理交代一聲,人便火速衝出事務所,焦急地要去弄清楚那個蠢女人究竟在上什麼班,這一個星期來到底在哪家餐廳做事。

  見狀,辦公室裡四名員工紛紛湊上頭來交換意見。

  「Boss怎麼了?一臉要去尋仇的樣子!」總務麗綺第一個開口問大伙,覺得老闆看起來殺氣騰騰的樣子,一張帥臉繃得死緊,如果手上操著傢伙,儼然就是要去參與黑道火拚的浴血大戰,跟仇家殺個你死我活……

  哦!她老是忘記老闆是搞設計的,不是混黑道。

  「沒約客戶,工地早上也去過了……」助理小鄭馬上察看上司的行事歷,覺得行程上沒什麼能惹她大發雷霆的事呀。

  「總之大家今天務必謹言慎行,千萬別捅簍子,不然很可能會被Boss碎屍萬段。」負責接洽業務的阿明提醒大家今天可是紅色警戒,務必做好一級戒備,免得惹禍上身。

  「錯,是一定會被Boss碎屍萬段。」連事務所裡的工讀生冠子都曉得「火獅子」攻擊力有多強,平時光聽老闆吼別人就足夠讓他心有餘悸了。

  「解散後各自動作,解散。」麗綺一喊,大伙立刻散開回到位子上工作,各忙各的……

  今日老大心情欠佳,每個人都想快快做完自己的工作,早點回家避難……

  崔世拓開車在市區飆行了十來分鐘,十萬火急地找到丁花梨上班的餐廳,一見到那家餐廳的門面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歡迎光臨,請問先生一位嗎?」一開門,便有一位笑容甜美的女服務員迎上前來,準備替他帶位。

  年輕的服務員臉上化著不算淡的彩妝,梳著可愛的包子頭,身上穿的是改良式的旗袍。艷紅的旗袍兩肩無袖,立挺袖口下開了個水滴形的缺口,讓胸前的乳溝一目瞭然,只到大腿三分之一長度的裙側還開了高叉,讓女孩的大腿幾乎全都露在外頭……

  這衣服說是旗袍,倒不如說是塊可以引人遐想的布料,顯然這家店根本是在利用年輕女孩的姿色吸引男客人上門消費。

  「我找人。」他的目光沒在女孩身上多作停留,反而因為她身上的打扮更想早點尋得那個阿呆,覺得這裡簡直是家情色茶藝館!

  「請問你找哪位?」女孩熱心地問,仰望他的眼神更是充滿熱情的傾慕,因為在店裡很少遇到像他這種外貌出眾、氣宇軒昂的男人,即便他冷漠的神情看起來過於嚴肅,顯得有些凶悍,但一個不苟言笑的帥哥也強過一狗票又矬又呆的阿宅。

  崔世拓的視線越過女孩的頭頂,掃過店內幾名正在送餐、端茶,甚至坐在桌邊幫客人泡茶的女服務員……

  「丁花梨在不在?」他邊問,視線更旺餐廳後方搜尋,心想那女人應該是在內場工作,而非外場的服務員。

  「花梨呀,她就在那裡——花梨,有人找你。」女孩手一指,喊了一位正背對著門口替一桌客人加水的女服務員。

  丁花梨回頭,看到崔世拓時神情有些詫異,剛剛他突然掛她電話,怎麼一下子又出現在這裡了?

  「丁花梨!你……穿這什麼鬼樣子!」他指著她破口大罵,臉上的表情更是震驚。

  見她竟然穿著一件緊身、暴露、露乳溝的衣服彎腰在幫別的男人倒水,可想而知胸前肯定「春光大洩」。他整個人怒氣攻心,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向她——

  「這、這是公司制服。」她才說完,他就將脫下的外套罩在她身上,緊裹住她的身子。

  此時他恨不得自己穿的是大風衣,這樣才能將她包得更加密不透風,隔絕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

  「看什麼看!」他凶神惡煞地掃過周圍的幾桌男客人,一副像要吃掉人眼珠似地雷聲大吼,嚇得幾桌客人全部低下頭,以為有黑道上門找麻煩,紛紛起身結賬走人,幾個女服務員則陸續退到櫃檯內……

  「你該死的為什麼在這裡上班?」他盛怒地質問,一想到她這一個星期以來都穿成這副德行,在別的男人面前走來走去、彎腰斟茶,他的胸口就氣得像要爆炸了。

  這女人究竟在搞什麼鬼啊!怎會在這裡工作——

  「是你介紹我來的呀。」她覺得他今天真的很奇怪,還有他都把店裡的客人個嚇跑了,待會兒她要怎麼跟老闆交代?

  「我?」他指著自己,表情像剛發現自己是殺人兇手似地錯愕與不解。

  「對呀。」

  「怎麼可能,我是介紹你去我朋友的餐廳當會計,哪有叫你來這兒穿成這樣!」他真的快吐血了,想不通她幹麼放著會計不做,寧願穿著這身暴露的布料端盤子。

  「會計?可是我照著你給我的地址來這裡,王老闆就叫我當服務生,不是會計。」她納悶地解釋自己面試從未聽到「會計」這個選項,隔天一上班就發了套制服要她上工,連臉上的妝都是好心的同事幫她化的。

  不過她到今天還是不太習慣穿這套衣服,所以工作起來還是有些扭捏,感覺不太自然。

  「我朋友的餐廳開在幾條馬路外,你見鬼的是看到哪個王老闆!」她這根本是在睜眼說瞎話吧!她要是有見到他朋友,那傢伙就不會打電話來跟他抱怨他言而無信了。

  「他。」她指指一旁走過來的男人,正是錄用她的人。

  崔世拓轉過頭,見到一個至少比他朋友矮十公分、大上十歲的中年男子,歪斜的嘴角還留著紅色的檳榔渣,長得獐頭鼠目,看起來就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請問這位先生是?」王老闆笑問來者,露出兩排卡著黃煙垢的牙齒,他一收到員工通知就立刻出來想弄明白對方的身份,為何來店裡鬧事、壞他生意。

  「你是誰?」崔世拓瞇起眼,冷森森地睨著對方,要對方先表明身份。

  他狂悍的氣勢加上一臉狠戾的表情,讓王老闆下意識地退了一小步,在外套裡摸了摸,客氣地遞上自己的名片……

  「敝姓王,我是這裡的負責人。」王老闆自我介紹,心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哪個黑幫派系,還是有沒打點好的地頭蛇?

  「你可以負責最好,我現在就要帶她走。」他看也沒看那名片,在這家店裡他唯一關心的只有身旁這個女人,懶得跟其他人多說。

  「這怎麼行!她是我的員工。」在整家店的員工面前,他也是有老闆的尊嚴的,怎麼能輕易讓人登門把人帶走?

  「她辭職了,現在。」她代替她發言,絕不能讓她繼續留在這裡工作,被別的男人吃豆腐。

  「你——」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人揪住領子,架向一旁的柱子——

  王老闆的兩腳幾乎懸空,像被「釘」在柱子上一樣。

  「在我還沒考慮好要砸掉這家店或你以前,你最好先准許她請辭。」他的手肘重壓住王老闆的肋骨,怒氣填胸地警告他最好識相點。別以為建築師只會蓋房子,其實對於拆房子他也很有研究,還知道從哪裡下手最快、最容易,能讓店主損失最多裝潢費。

  「還不去換掉那身衣服!」他偏頭一吼,不等王老闆的回答就先命令她去更衣,一點也不想在這拖拖拉拉地耗時間。

  「是啊是啊,我准你離職,快去換衣服,快去……」被人「架空」的王老闆撐住腳尖,朝她揮揮手,趁著還能喘氣時趕緊搭腔,希望她趕緊帶著這個力大如牛的傢伙離開他的店裡,免得造成更大的損失。

  比起他的生命安全和財產,少一個服務生根本不算什麼。

  「……喔。」她有些怔然地望著眼前怒形於色的崔世拓和漲紅著臉開除她的王老闆,這樣混亂的場面讓她別無選擇,只得遵照辦理。

  一會兒後,她換了衣服出來,還來不及出來,還來不及向照顧過她的同事道別,便被怒目橫眉的崔世拓拉出店門口。

  「等一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前你寫給我的地址明明就是這裡呀!」她拉住他,想把這事情問明白。到底為何他說這裡不是他朋友的餐廳,而且他和那位王老闆又好像真的不認識一樣。

  崔世拓回頭瞥了眼門牌上的地址,在找到人後心情稍微放寬,也終於察覺出問題所在……

  「你連0和6都分不清楚嗎?」他像看到外星人似地盯著她,原本氣憤的情緒中又滲進一絲不可置信。

  「蛤?0和6?」她不懂他這麼問的意思,她當然分得出0和6的差別呀!

  「我寫給你的地址是209號,不是269號!」看她還一副傻傻的樣子,他忍不住大吼,怒目切齒地直接指出她的「盲點」,根本就是一開始看錯了地址、找錯了地方,才鬧出這場大烏龍來!

  她望著門牌號碼一怔,這才恍然大悟。

  「那明明是你寫得不夠清楚,我怎麼分得清楚?而且這裡也有王老闆……」她不服氣地嘀咕,覺得這錯又不全在她,他幹麼對她那麼凶,好像她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一樣。

  深呼吸——他忍住再衝進店裡痛扁那個「王八蛋」一頓的衝動,試著要自己別再去想這一個星期來究竟有多少該死的混賬東西看過她胸前的春光……

  「我也不喜歡穿那種衣服上班啊!只是我以為那是你幫我介紹的工作,所以才努力撐下去,不想讓你丟臉……」聽他說得好像是為了錢而出賣自己似的,她委屈地鼻頭發酸,眼眶泛紅。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介紹、他的鼓勵,她早在上班的第一天就不想做惡劣,她也很不習慣穿著那種東露一塊、西少一截的清涼制服在店裡工作呀!每當有客人盯著她看的時候,她好幾次都想丟下杯盤去跟老闆辭職,可是一想到他……

  她不想讓他失望,不想讓他覺得她不中用,連這麼簡單的工作都做不好……

  「我的面子有比你的人重要嗎?難道我叫你下海撈錢,你也乖乖照做?」他神情嚴厲地質問她,怕她真的傻到有天被人賣了還在替人數鈔票。

  在他心裡,她的人身安全遠超過他這張臉皮的價值,她到底懂不懂保護自己的重要性啊!

  「這……當然不會。」她明確地搖頭。

  好險她還沒笨到那種程度,他總算鬆了口氣。

  「我不太會游泳。」她完全誤解了他口中「下海」的意義,還以為真的是跳下海去撿鈔票之類的。

  他臉一沉,額邊青筋浮動,「無奈」二字在心中放大再放大……

  「丁花梨!聽著,你要自私點,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先考慮到你自己,絕不可以隨便聽信別人的話,讓自己受委屈,即使一丁點都不可以,知不知道!」他情緒抓狂地捧著她那張傻臉大聲叮嚀,再次交代,再三地強調她得正視自己的重要性,學習把自己擺在第一位,否則將來難保不會再吃虧上當,被別人拐騙利用。

  從遇見她的第一天起,似乎已經注定了他為她操心的命運。

  「是。」她微笑應聲,並不是真的有信心能變成一個自私的人,而是望著他眼裡激動的關心,愉快地想笑。

  怎麼辦?她發現自己好像愈來愈喜歡得到他的關懷、想要討他開心,望著他很容易胸口忐忑,一陣小鹿亂撞……

  「走。」他突然放開她,拿回自己的外套往後定。

  她獰不及防地愣了下,連忙跟上他的步伐,問道:「要走去哪裡?」

  「還能去啦!當然是帶你去找我朋友,教你認清楚他餐廳的門牌號碼。」這女人實在傻得讓他很不放心,不親自把她交到朋友手上,不知道這蠢女人又會闖出什麼瞎事來!

  「明明是你寫得不夠清楚。」她不滿地嘟起嘴,心想自己是百分之百看得懂門牌的,才不像他說的那麼糊塗。

  「還不跟上!」

  「喔!」

  前頭一喊,她又聽話地小跑步……

  從遇見他的第一天起,似乎也注定了她就要這麼跟隨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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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2:50: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你要自私點,不管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先考慮到你自己!」

  崔世拓的話言猶在耳,她聽到、也記住了,但困擾的是……

  她做不到,因為接下來的幾天裡她心裡想的全身他,而非她自己,那牽掛的頻率高得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心思老往他身上飄去,管也管不住。

  於是她除了上班、種菜、打掃外,不得不再找點事來分散注意力,好讓自己別像個懷春少女般地對他存有太多非分之想——

  「找什麼那麼認真?」崔世拓假裝要找資料地走進書房,其實是想看看她這兩天都來找他借電腦上網,在書房裡一待就是兩、三個小時是在查什麼資料。

  現在網路犯罪猖獗,陷阱一堆,加上她這個人又特別容易往陷阱裡頭跳,他不來確認一下狀況實在不安心。

  「我在找房子。」她抬頭說道,一見他就甜甜地笑。

  「找什麼房子?」他神情一愣,笑不出來。

  「你不是說等我找到工作就要快點搬出去嗎?所以我正在看有什麼房子可以租的。」她拿出抄滿數十筆租屋資料的筆記本,表示自己正在自動自發地找房子。

  對,這話是他說的沒錯,當初他的確是希望她快點去工作,一賺到錢就滾出去,但是現在和當初的狀況又不一樣了。

  「租什麼租?你工作還不到一個月,試用期都還沒過,哪來的錢付押金和房租?」他看著桌上寫得密密麻麻的本子,不悅地皺眉,靈活的腦袋馬上就想到阻止她搬出去的說辭。

  「我還有一些存款,應該夠付押金,而且王老闆人很好,他說看在和你的交情上,試用期只要一個月,一個月後還可以先預支薪水給我。」她滿懷感激地說,多虧有了崔世拓這層關係,王老闆才會特別體諒她的處境,對她信任有加,待她也很親切。

  在她眼裡,這位王老闆和崔世拓一樣都是大好人。

  「什麼!那傢伙以為自己開的是銀行啊……」他低啐,覺得朋友真會扯他後腿,誰要他多事了!

  「啊?」她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我是說,預支薪水不太好,你就先住在這裡慢慢存錢吧,我不會趕你的。」

  他略抬下巴,傲然的神態不是一副很替她設想的語氣,但其實是自己不捨得讓她搬出去,特別是在尚未確定她對他的感受前,他不想兩人的關係出現更多的變數——

  距離就是其中之一。

  「謝謝你,不過我總不能一直在這打擾你,反正遲早也得離開,還是早點找找有沒有適合的房子。」她謝謝他的大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厚臉皮地在這裡住下去,打擾他的生活。

  儘管她也找過附近的房子,私心地想住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常常與他不期而遇,多看他幾眼,但這一帶的房子都不便宜,她根本負擔不起昂貴的租金,所以只能打消這個想法。

  崔世拓睨著她,突然痛恨起她幹麼這麼懂得分寸,不會看在可以節省房租的分上賴著不走……

  「你找了哪些房子?我幫你看看。」山不轉路轉,他拉了張椅子在她身邊坐下,主動加入她的搬家計劃。

  「好呀,這裡……」她對他的熱心毫不懷疑,立刻呈上事先查好的資料請他過目,還很感激他的好心幫忙。

  「這些地方離你上班的地方太遠,光是轉車就轉到你頭暈。」拿著筆,他光是看地址就刪掉十來個物件。

  「喔,那這裡……」她對北部的地理位置不太熟悉,所以全然相信他的判斷,再用電腦開啟幾頁剛看過的租屋資訊請他給意見。

  「這些公寓太老舊,樓梯設計過窄,萬一發生火災,你一定跑不贏別人」,他邊說邊刪除,一會兒她的筆記本上又少了一大半物件。

  「那還有這裡……」她挑了幾處房租低,又有管理員的大樓給他看。

  「租房子不能只看價錢,像這種住商混合大樓出入複雜,龍蛇雜處,說不定樓上開的是討債公司,樓下是傳播集團。」他大手一揮,又劃掉一長排地址。

  「你是說像電台或經濟公司嗎?」她以為能在傳播集團裡見到大明星呢!

  「不是,是中介色情交易的傳播站。」他翻個白眼,整頁刪除。

  「赫!那不行,我再找找別的……」她驚呼,再翻開下一頁……

  短短十幾分鐘,崔世拓就否認了她找了兩、三天的租屋資訊,將數十個物件過濾到剩下最後五筆,正巧全在他的建築事務所附近。

  「就這兒間吧,這個星期天我陪你去看房子。」他把筆記本交還給她,馬上訂下星期天的行程。

  「不用了,怎麼好意思麻煩你,我自己……」

  「我看過的房子比你多,而且你一個女人去找房子都不怕碰上壞人,被色狼拖進空屋裡嗎?」他警告她現在社會案件頻傳,別以為自己會永遠走運。

  她不怕,他倒替她擔心得很。真奇怪這女人怎麼如此擅長替自己製造危機,連累他的心臟也跟著七上八下。

  「對耶,那還是麻煩你一下好了,謝謝你哦!」她想想有他陪著的確比較妥當,而且他懂的事情很多,又比她能言善道,或許還可以幫她殺個價,租到更便宜的房子。

  她關上電腦,再一次慶幸自己能遇到像他這麼好的人。

  一想到他的熱心幫忙,心裡對他的好感度又不自覺地加深了一點,悄悄地……

  她愈來愈覺得自己是喜歡上他了。

  *    *    *

  星期天,崔世拓睡到中午起床,吃過午餐後就帶著丁花梨出門去看房子。

  第一個物件連門都還沒踏進去就被他打了回票,因為這屋子的實景跟網路上的照片實在相差太多,他覺得屋主根本有存心詐騙之嫌。

  第二個物件是頂樓加蓋的房間,左右都住了附近大學的學生,崔世拓前後看了一眼就嫌這房間設備過於簡陋,住久了肯定會生病。

  第三個物件他還是不滿意,跟屋主談了幾句後就帶著她離開。

  不過她對於他不滿意的原因感到很不解,上車後忍不住問他——

  「請問……為什麼我要住有停車位的房子?」她根本沒有汽車,為什麼要住一間附有停車格,或是附近好停車的屋子呢?

  「你以後可能會買車,到時候再搬一次家不是很麻煩嗎?」他答得一臉理所當然,但事實上從他剛剛花了四十分鐘繞路找停車格開始,便已經在心裡否決了這個地點。

  萬一以後他要來找她,豈不是要浪費很多時間在停車上?太麻煩了。

  「也是喔,你想得真周到。」她把他的私心誤以為細心,一想到他連大概要十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情都想好了,她也不好意思出言反駁,反正還有其他地方可以選擇。

  第四個物件,丁花梨覺得很滿意,小坪數的套房裡傢俱、電器一應俱全,坐北朝南的位置又不會太熱……

  「看到那裡沒?」崔世拓背對著房東太太,要她看向大門口。

  「怎麼了?」她看不出所以然。

  「你覺得門上為什麼要掛八卦鏡?」他直指重點問她。

  「呃……擋煞氣。」她猜。

  「也許,也或許……是鎮邪。」他提出另一種可能。

  「鎮邪?」她渾然一震,看著八卦鏡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敬畏。

  「你不覺得一走進這房子就很陰涼嗎?」他打鐵趁熱,營造玄奇的氛圍。

  「因為開了窗戶通風呀!」她記得房東是這麼說的,這套房地理位置好,冬暖夏涼。

  「你能這麼想就好,有些事情不知道比較好……」他笑容神秘,故意留了個話尾,語氣中充滿吊人胃口的弦外之音。

  「我去問房東——」她急著想確定這屋子裡只有她一個「房客」。

  「笨蛋,這房子要是出過什麼事,她會老實地告訴你嗎?」他按住她慌亂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提點。

  「不會嗎?她人看起來滿好的。」她回頭偷瞄了房東太太一眼,覺得她看起來慈眉善目,很像初一、十五都會吃素的善良人。

  「那你就去問吧,我猜他一定說沒有。」他篤定地說,放開她。

  這時房東太太恰巧朝他們走來。

  「你們覺得怎麼樣?」

  她主動拉住他強壯的臂膀,下意識地往他身邊依偎。「對不起,我覺得有點冷……」她這個人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窮,只怕鬼……

  崔世拓摟緊身旁的女人,俊唇揚起一抹笑。

  八卦的作用是什麼?

  當然是拿來嚇她這個膽小鬼嘍!

  傍晚,他們到達第五個物件,連崔世拓也挑不出什麼大缺點,這房子的位置、價格、陳設都很合理,尤其是當他聽到女房東開口問他——

  「你們是男女朋友厚?我這裡地方不算小,你偶爾過來過夜也沒關係啦!」

  他臉上漾著淺淺的笑意,覺得這個房東挺投他的緣的,倒是一旁的丁花梨很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但見他沒說什麼,她也跟著沉默,心想她將來一個人住,被誤認為屋子裡隨時有個男人在,可能比獨居的單身女子安全一點吧。

  這點她從新聞上看到過,所以學以致用。

  「不用害羞,我們這裡有很多住戶都是新婚夫妻,像樓上也剛搬來一對上個月才結婚的,還有隔壁住的是一對男女朋友……啊現在同居很正常啦,我也不是那種不開明的人。」

  「哦。」女房東一說,她的頭壓得更低,覺得更不好意思了。

  崔世拓看她害羞得不敢抬頭,心情可是輕鬆愉快,難得享受著這種被人誤會的感覺。

  「你們慢慢看,我去陽台接一下電話。」女房東走到外頭接手機,留下沉默的兩人。

  「要不要去房間看看,女朋友?」他望著她的頭頂笑問,存心逗她。

  「喔……好。」她稍稍地抬起臉,明知道他是在開玩笑,她卻因為他的稱呼而感到一絲竊喜,又有些害羞……誰教他居然邀她去看房間——

  哎呀,怎麼被那個房東一說,她的心思都變得邪惡了呢?

  她假裝若無其事地往房裡走,在房裡東摸摸、西摸摸,分散自己不純正的心思……

  咿呀……咿呀……咿咿呀……

  兩人同時抬頭,注意到天花板上發出的聲響,像是什麼大型傢俱摩擦到地板的聲音。

  「樓上在裝潢嗎?」她直覺地問,可是又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星期天的傍晚還有工人在施工嗎?

  咿咿呀呀……咿咿呀呀……

  就在她提出疑問後不久,天花板上摩擦出的聲音愈趨規律、激烈……

  「我想他們是該重新裝潢一遍,至少換張堅固點的床。」他微勾唇,話中有話地說,顯然已經猜到了那陣嗓音裡所隱含的意義。

  她則是看著他怪異的笑容,聽著那陣劇烈的嗓音,才慢慢地意會過來——她心臟撲通撲通地跳,看著他的表情轉為尷尬。

  咿咿呀呀……

  「呃……新、新婚夫妻嘛,呵呵……」她乾笑,硬是擠出點聲音來緩和眼前的曖昧氣氛,被樓上那對夫妻弄得自己的處境也有些尷尬。

  「是啊,新婚夫妻難免會熱情如火。」他笑睇她臉上掩不住的羞怯,話說得很體諒,嗓音卻低沉地帶點曖昧,而且隔著一張床望著她的眼神也過於性感深邃,鑲嵌在那張英挺俏倬的臉上,有種勾引人的嫌疑。

  「客……客廳!我們還是出去等房東好了。」她在一陣魅惑的氛圍中找回自己的理智,慌忙跑出房間,逃避心上那股滋滋作響的電流。情竇初開的她有點承受不了那樣強烈的感覺,覺得自己的心正為他怦然跳動,卻又像要在下一刻停止一樣緊張……

  「你沒事吧?」崔世拓明知故問,跟在她身後捕捉她每一個慌亂的神情,就像猛獸追逐著受驚的獵物,在一定的距離外賞析她每個細微的反應,思索著何時該是出手的時機……

  狩獵的過程是一種煎熬,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刺激。

  「沒事,沒事……」她坐在沙發上摸摸頭髮,呼吸著客廳裡的新鮮空氣,甩開方才心中那陣曖昧的騷動,往後一靠——

  「啊——啊……」

  她微怔,脖子僵硬地枕在沙發上,耳朵遲疑地聽著牆壁後出來的聲音。

  「啊啊!快點、再快點。」

  她雙手緊握,全身僵直,覺得這世上不可能有這麼誇張的事,但背後的那陣喘息聲愈來愈激情,在安靜的客廳裡清晰地迴盪著……

  她聽到了,代表他一定也聽到了。

  「嘿嘿,這裡的隔音好像做得不太好哦?」她硬撐起僵硬的嘴角,乾澀的喉嚨卻發不出一聲笑,只能用一種很滑稽的表情盯著他看。

  「你搬來這裡,我說不定會多接幾筆生意。」他神色自若地撫過她緊繃的額角,俊唇輕鬆地上揚,聲音聽來頗為愉悅。

  哈,連上天都在幫他,像這種到了傍晚就「滿室春雷」的屋子,他就不信她會搬進來住。

  「這樣啊!可是我覺得這房子好像不太適合我,我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太浪費了。」她兩手一比,十來坪的房子被她說得像是皇宮一樣大。

  「是嗎?可是這裡的房租挺便宜的。」他看她的小臉紅得像熱炭一樣,實在忍不住玩心大起,不逗逗她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你好棒,好棒!」

  亢奮的呻吟激盪到最高點,丁花梨覺得自己都快化為一堆尷尬的灰燼了!

  「你不是說過租房子不能只看價錢嗎?呵呵……我先下去等你。」她捂著發燙的雙頰直接向大門外狂奔,頭也不回地離開這棟處處一同潮不斷的大樓,顧不得禮貌,把一切都丟給他處理。

  「抱歉抱歉,兩位看得怎麼樣……啊,你女朋友呢?」女房東走進房內,發現怎麼少了一個人。

  「她突然有點不舒服,我會再回去和她討論一下。」

  他走出套房,整個人輕鬆自在,感覺好極了。

  果然,她還是繼續住在他家比較適合,話說租房子這種事也是要看緣分的,她的緣分未到,還未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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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自從經歷了一段租屋驚魂後,丁花梨暫時延緩了所有看屋計劃,只要是崔世拓覺得有問題的房子,她全部不予考慮,完全相信他的判斷。自然在這種準則之下,她是很難找到適合入住的屋子。

  而他則是把握與她同住的時間,多製造兩人相處、互動的機會,遇到她加班的時候還會上演一下溫馨接送情……

  晚上九點,崔世拓在餐廳門外,透過玻璃看到她和一個男人站在櫃檯旁說話,神情輕鬆得像在談笑。

  她一發現他站在店外,立刻喜眉笑眼地迎上前來。

  「你來啦!」

  「那個男人是誰?」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看到那男人也往這裡看,他也不客氣地回以打量的眼神。

  「他是我們的食材供應商,而且巧的是,他還是我的老鄰居耶!」她開心地跟他分享這個前兩天才發現的巧合。

  「老鄰居?」

  「是啊,他是以前和我住在同一條街上的朱媽媽的兒子,因為大學畢業後就一直留在台北工作,我本來沒認出他來,沒想到他還記得我。」她迅速地交代了兩人相識的背景,沒想到來這裡工作哈遇到以前的舊識,實在很意外。

  「記得你有那麼值得高興嗎?」他淡然挑眉,平靜的表情和她雀躍的笑容大相逕庭,對她為另一個男人綻放的笑容感到有些吃味兒。

  「很意外嘛。」她沒察覺他的不悅,還望店內揮揮手,遠遠地打招呼。

  那男人剛好收起文件夾,推開門向他們走來,目光先是對著她溫和一笑,再轉向崔世拓。

  「我猜他一定就是你的房東吧!」朱彥良看著崔世拓說道。

  「呃……呵呵……」她微怔,傻笑,沒想到朱彥良開口就說這個,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說明兩人的關係,尤其是在崔世拓面前。

  之前她曾跟朱彥良稍微聊過自己的近況,沒提舅舅下落不明的事,只說她搬到台北後並沒有和舅舅一家人同住,而是自己住在外頭,而且這個屋主人很好,對她頗為照顧,有時下班還會順道來接她回去……

  朱彥良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把崔世拓誤會成將房間分租給她的「房東」吧?

  「你好,我跟花梨以前是老鄰居,她跟我提過一些有關你的事,聽說你這段時間很照顧她。」朱彥良向他伸出手,禮貌性地寒暄,因為剛剛她的一笑,沒注意到崔世拓臉上掠過一絲冷硬。

  「不客氣。」崔世拓伸手回握,笑容裡卻沒有半點開心,只有客套。

  兩個男人簡單聊了幾句,朱彥良表示自己還有約在身,於是先行離去。

  「朱大哥再見,路上小心哦!」她揮手道別,笑著目送朱彥良離開。

  一回頭,身後的男人忽然換了副表情,臉色微慍。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

  「想……想什麼?」她直覺情況不太對勁。

  「在你心裡,我就只是你的房東?」他眼神漠然,口中吐出的每個字都冷得像冰,凝結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心痛。

  沒想到懸宕許久的謎題竟會由第三人口中得到解答,而且還是與他預期中完全背道而馳的答案……

  房東?這就是這段日子裡她對他的定位?

  別說他沒收過她半毛錢,就看在他為她操了那麼多心,做了那麼多不曾為別人做過的那些她所謂的「善舉」的分上,她至少也該當他是個朋友,而不是個感覺那麼疏遠的房東!

  「我……」被他這麼一問,丁花梨突然語塞,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又不曉得該說些什麼,然後在她什麼都來不及說之前,他已經掉頭走向路邊的停車格。

  她跟在後頭上車,回程上他一路沉默,無論她跟他解釋朱彥良之所以會那樣認為的原因,或者是想說些笑話來逗他開心,但他就是不吭一聲,沿路無聲到底,她被那股低氣壓追得透不過氣……

  「你在生氣嗎?」下了車,她鼓起勇氣問他。

  他面無表情地往屋裡走,看都不看她一眼,顯然就是在冒火。

  「對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氣啦。」她擋在他面前賠不是,雖然不曉得他為什麼要為了被誤認為房東而生那麼大的氣,但以往先開口認錯總能阻止他的怒火延燒。

  她真的不想惹他生氣,被他討厭呀!

  崔世拓冷瞇起眼,注視她意欲求和的低姿態,胸中的火氣反而被她煽得更加旺盛,怒火中燒。

  「為什麼道歉!為什麼你永遠只會跟我說『謝謝』和『對不起』!」他憤怒地抓起她的手,氣她怎麼會如此不懂他的心。

  他要的不是這些!不是她的感激和歉意,也不想被她當成恩人看待……

  但她臉上完全不能理解的神情,卻提醒著他現實的差距,使他忍不住自嘲。「噢,對了,因為我只是你的房東,你當然要對我客氣一點。」他甩開他的手,因為他想牽的是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房客。

  她愕然望著他毫無溫度的笑容,從他激動的怒氣裡感覺到一絲難過——或許那是她自己心中的感受,因為見他大發脾氣,她既慌又急,一顆心也跟著擰緊……

  「不是的,是朱大哥那樣以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心慌地解釋自己真的不是故意要讓人誤會,當下她真的不曉得該如何插話說明他們倆之間的關係。

  「如果你心裡不是那樣想,你就會知道應該怎麼向他解釋清楚,就像你當時堅持要堅持要留在這裡,無論如何都要說服我你相信你舅舅一定會回來找你一樣。」他嚴厲地反駁她的說法,認為一個人的想法會忠實地反映在其言行上。

  如果她不是那麼想,她怎麼不像當初替舅舅說話一樣,堅持向別人說清楚他並不是她的房東。

  「我……」她有口難言,面對他咄咄逼人的怒濤感到難以招架,心裡好難受。

  她沒有在當下開口說明,是因為她一時也想不出除了房東和房客外,要怎麼向朱彥良解釋他們倆同住在一起卻又不是情侶同居的關係,到時候要是朱彥良再往下追問,她又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

  「什麼都別說了。」崔世拓推開擋在面前的女人,漠然前進,不想看到她一臉為難,彷彿受到逼迫,一副快要哭出來的可憐模樣。

  即便她對他沒有感覺,他也不想把她弄哭,不想看到她傷心哭泣的樣子。

  但她已經哭了,就在他面無表情推開她,冷漠地離她而去的瞬間——她便淚濕了眼眶,眼前升起一片模糊的水氣。

  「崔世拓……我喜歡你。」她感情潰堤地坦承自己藏於心中的愛苗,即使這可能為他們兩的關係帶來莫大的變數,但她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比起看著他冷漠如冰的表情和不能諒解的憤怒,她寧可把自己的心意全部攤開來說明,至少她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心。

  「我喜歡你,可是……可是我不確定像我這樣沒有房子、車子,存款只有一點點又不夠聰明的人能不能喜歡上你,所以我才不知道怎麼告訴他你不只是個好人,還是我喜歡的人。雖然住在一起,可是我們不是情侶,沒有在同居……」她伴著眼淚訴說自己矛盾又複雜的心情。那種偷偷喜歡他又不敢表白,害怕被他看出來後會笑她自不量力的心情,他根本不知道有多心酸啦……

  她捂著臉,眼淚直流,有點懦弱地不想看到他的反應,猜他很可能會狠狠地、大聲地嘲笑她一頓,再把她趕出大門,連頂樓的青菜都來不及收成——

  不知道王老闆的餐廳能不能先讓她窩一陣子,等到她找到房子為止……

  「你喜歡我?」他走到她身前,竟是不慍不火地問了這麼一句。

  「嗯。」她抬起臉,怯怯地點頭。

  他緊抿薄唇,瞇起眼……

  她有預感他就要發火了——

  「搞什麼,喜歡我不會早點說啊,告白有那麼難嗎?」他粗聲粗氣地開吼,一點也不心虛自己前一刻才為了說不出口的愛意而大發脾氣,還在車上跟她冷戰鬧彆扭。

  此時此刻,他心中的怒火全數撲滅,被一股澎湃的喜悅所填滿,甚至因為她的告白而虛榮地感到驕傲,眉目問的神態顯得有些得意洋洋。

  看吧,她說她喜歡他……他就知道是這樣!

  「……」她眨著淚水看著他好像有點「豐富」的表情,卻猜不透他現在是屬於哪一種情緒,聽起來……是他也喜歡她的意思嗎?

  他揚揚下巴,清清喉嚨,稍微收斂一下飛揚過頭的好心情。

  崔世拓低頭望著她滿臉淚痕又帶點傻氣的模樣,心裡又愛又疼地替她拭淚,不惜用他幾千塊的名牌襯衫幫她擦鼻涕……

  「傻瓜,給我好好記住,你……是任何房子、車子和再多錢都買不到的。世界上找不到第二個替代品。」他捏捏她圓翹的鼻尖,提醒她不准看輕自己的價值,妄自菲薄,她對他來說可是遠比那些財產更有行情、更受他珍視的人。

  她所擁有的條件比她自己想像的還要好,他不准她這麼沒自信。

  他霸氣的口吻、深情的眼神,緊緊扣住她的心弦,看得她無限感動,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告白成功,苦惱的感情在轉眼間化暗為明……

  她滿臉動容地看著他,想到他們竟然是情投意合,又高興得想哭……

  「而且我不是說過一般人看不出你的智商嗎?」他輕叩她的腦袋瓜,愉快地開她玩笑,及時打住了她盈眶的淚水。

  她慢了一拍才意會過來,生氣地嘟起嘴。

  「你!」

  「過來,小笨蛋——」他低頭堵住她的抗議,終於如願地品嚐那雙嚮往已久的紅唇,尤其在她嘟著嘴的時候特別讓人心動。

  他貼著那軟嫩的唇瓣,毫不猶豫地奪取她誘人的氣息,沒有留給她適應的時間,趁她驚呼之際探入她可愛的貝齒間觸動地生澀的小舌,以霸道的侵略佔有她每分甜美,將這些日子裡想吻她的衝動全數化為濃烈的纏綿,緩繕著她的唇舌,宣示他內心波濤洶湧的情意……

  她連閃躲都不能,只能呼吸紊亂地倚靠在他胸前,被他奪走每個心跳的瞬間,隨著他愈漸狂烈的掠奪,迷失在一陣強悍又熾人的熱浪裡,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暈眩無力……

  *   *   *

  「呼,好熱……」

  一想到昨晚那個火辣辣的熱吻,丁花梨的臉頰就像被熨斗燙過一樣地直髮熱,兩隻手掌猛朝臉上揚風。

  今早醒來,她會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戀愛的快樂卻是如此真實地盈滿她的心房,在她的臉上呈現出紅潤的好氣色,連對著鏡子刷牙都會傻笑,一個早上就「路過」他房門口好幾次,有種迫不及待想見到他的心情……

  還沒醒嗎?

  從頂樓澆完水下來,她又走到他的房門外徘徊,剛剛上樓前明明就聽到他房內的鬧鐘響過了,怎麼還不見他出來?

  鈴鈴……

  才想著,門內又傳來陣陣鬧鈴聲。

  她猶豫了一下,推門而入,腳下隨即踩到一顆電池,旁邊則躺著一個少了外殼的鬧鐘……

  好可憐!

  她撿起五馬分屍的鬧鐘,走向那個加害它的暴力男,故意不按掉床頭刺耳的鬧鈴,還將那盡責的鬧鐘拿到他的枕頭邊……

  他下意識地轉頭,抓了顆枕頭往臉上一蓋,鴕鳥似地當作沒聽見。

  她瞪眼,沒想到他是個這麼愛賴床的人!這鈴聲響亮到她都快犯頭疼了,他居然還睡得著?怪不得他遲遲沒出房門。

  她有點受不了地按掉鬧鈴,先拉開遮蔽陽光的落地窗簾再回頭拉開他蒙著臉的枕頭——

  受到打擾的崔世拓,不耐煩地踢了下原本就垂墜在床邊的薄被,翻了個身躲光線,修長的四肢各據一方,睡姿實在不怎麼優雅。但是那張濃眉直鼻、充滿陽剛氣息的英俊臉龐卻沉靜得像一幅引人入勝的名畫……

  她蹲在床邊,略微失神地凝望他的睡容,實在覺得賞心悅目。

  鈴鈴……

  刺耳的鬧鈴聲再度鈴聲大作,提醒主人別再賴床。

  她看他動也不動,又再伸手替他關掉徒勞無功的鬧鈴,就在她關掉懶人鬧鐘的同時,一隻大掌也按住她的頭,往旁邊一推——

  觸感不對!這鬧鐘很奇怪……

  他睜開沉睡的眼,瞇眼看到一張清麗的容顏在眼前逐漸清晰……

  「早。」她上身半趴在床邊,笑盈盈地跟他問早。

  他眸光一斂,抿著唇,俊容滿是不耐,一股起床氣隱隱發作……

  「不要隨便進男人的房間。」他開口便是警告。

  「為什麼?」她眨著一雙圓眼,不明所以。

  「危險。」他聲音沙啞,用手掌擋住她那雙明亮如鏡的眼睛。

  「什麼危險?」她好玩地拉下他的手,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又朝他挪近了點,一點都不怕觸怒剛睡醒的獅子,落得和鬧鐘同樣的下場。

  他撫過她長長的睫毛,在她閉上眼的瞬間一把將她拉到床上,壓在強健的身體下——

  「就是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才危險。」他撫過他蘋果般嫩紅的臉蛋,深沉的目光迷戀地停留,像在衡量要從哪裡「下口」吃了她。

  這女人一早就闖進他的房間,用那種無辜又單純的神情望著他笑,真是該死地誘惑人!怎麼看怎麼可口……

  「……喔。」她其實不太明白他所謂的「危險」是什麼,只是被他炙熱的眼神盯得有些害羞,不自覺地垂眸。

  他抱著她躺在床上的感覺很舒服,但又有點曖昧地讓她面露嬌羞。

  崔世拓抓了顆枕頭塞到她頸後,自己則把臉枕在她頸窩問,很大方地嗅著她的味道,親暱地趴在她胸前繼續賴床。

  看不到她的臉,他可能會沒那麼想把她給吞了……

  她將下巴靠在他的頭頂,指尖捲著他的黑髮,只覺得他像個大孩子在撒嬌一樣……

  「月底我們要去墾丁員工旅遊,你一起去。」兩天一夜的週末,他已經先訂下她的詩句。

  「我又不是你們事務所的員工。」她對他的安排沒有意見,只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什麼立場參加,員工旅遊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不是很奇怪嗎?

  「你是我的女人。」他不知恥地將臉貼在她柔軟的胸脯上,手掌在她纖瘦的腰間游移,顯然非常享受這層新關係。

  「所以大家都會攜伴參加嘍?」她心無邪念地抱著他,因他話中的肯定而感到開心不已,沒留意他的毛「臉」毛腳很有吃豆腐的嫌疑。

  「你不知道老闆有特權嗎?」他不動聲色地靠在她胸前磨蹭,大掌往上攀升……

  「你才不是那種人。」她不信他是個會要特權,拿身份欺壓別的人。

  「你又知道了,你又不是我員工。」他嘴上不以為然,心裡卻對她的信任感到很自豪。

  確實,他這個人的確不喜歡賣弄特權,而且對於工作雖然要求嚴苛,但該給員工的福利從不吝嗇,包括一年兩次國內、外的員工旅遊。他都准許員工攜伴參加,而且吃住全部都由他買單,絕無半句囉嗦。這就是他脾氣壞到出名,卻還有一票員工死心塌地跟著他的主因。

  「我是你的女人嘛!」她笑嘻嘻地吐舌,說得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對於身為他情人的這一點,她卻是打從心裡樂開懷。從昨夜到現在都像作夢一般的輕飄飄地,一想到他就滿心甜蜜。

  他倏然抬頭,撐起身子打量她捧著兩腮,一臉喜孜孜的笑容……

  「吃過我的口水後,好像變得愈來愈會說話了。」他輕撫她上揚的朱唇,薄唇添了抹調侃的笑意,光明正大地逗她。

  「才不是呢!討厭……」她臉紅耳赤地抗議,想推開他的身子卻遭到反制。

  「多討厭?」他笑吻她的臉頰,輕咬她的下巴,調情地往她的頸邊沿途灑下溫柔的細吻,忍不住嘗嘗她可口的滋味……

  「呵!好癢。」她嬉戲似地閃躲,格格地笑著,但那也只維持了一下子……

  當他的吻由淺轉深,在她頸間進行更親暱的廝磨,薄唇不時含吮著她纖細的鎖骨,擠壓她細緻的肌膚,陣陣溫熱的氣息不斷吐露在她冰涼的肌膚上,引發她敏感地輕顫,體溫升高。

  「你的鬍子……」她抱怨著小小的刺痛,重獲自由的雙手卻不自覺地攀附在他頸後,搔著他濃密的髮根,感覺那陣令她酥麻無力的愉悅。

  「嗯。」她輕吟一聲,嬌媚地喘息。

  他收進她興奮的細微反應,掌心潛伏進她的衣下,愛撫她婀娜的腰身,隔著胸衣罩上令他亢奮的雙峰……

  她眼神迷濛地仰望他,嬌容含羞帶怯,肢體卻不見半點抵抗的意思。

  她這樣全然的柔順與迎合卻反而令他感到一絲罪惡,覺得自己簡直像個精蟲沖腦的大色狼,竟在吻過她的隔天就想把她壓在床上吃干抹淨,徹底地佔為己有……

  可惡,這蠢女人怎麼不推開他,警告他不能這麼輕率地對待她!

  他撐著上身盯著她如夢似幻的神情,感覺自己全身熱血沸騰,忽然生氣地大吼——

  「我餓了!」

  她愕然一怔,驚醒似地盯著他,不明白他此時說這話的意思是?

  他瞪著她那臉傻乎乎的可愛模樣,忿然翻身下床,大步跨進浴室……

  「去做早餐。」門內傳來一道命令。

  她緩緩地坐起身,滿頭霧水地盯著那扇門,不懂他前後落差的反應。

  「我已經做好了。」所以才來看看他起床了沒有。

  「我要雙份,快去。」他脫下睡衣,站到淋浴間裡扭開水龍頭。

  水聲嘩啦嘩啦地傳出,她慢半拍地回應。

  「喔。」

  下了床,她雖弄不明白他的情緒,倒也很樂得下樓去幫心愛的男人準備早餐。

  反正他有起床氣她是知道的,自然也不會與他計較了。

  「笨蛋……」崔世拓站在蓮蓬頭下低咒,用冷水澆熄自己身上的慾火,降低驟升的體溫。

  要命,那女人根本不知道他現在有多飢渴,一見到她躺在他床上嬌吟的樣子就亢奮得想一口吞了她!要是他剛剛在床上多待一會兒,她的貞操恐怕就不保了。

  他將水量調至最大,像個瘋子似的邊沖冷水邊咒罵……

  該死!那女人幹麼一大早就跑進他房裡誘惑人啊!

  真是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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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25 02:51: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初次見面,我叫丁花梨,大家好。」

  人來人往的高鐵車站前,丁花梨站在男友身邊,笑容燦爛地跟事務所的員工們打招呼。

  今天她穿著一件雪紡背心連身裙,外罩七分短衫,配上一雙編織涼鞋,整個人充滿夏天的知道,感覺跟外頭的天氣一樣晴朗,充滿朝氣。

  「你好,我叫冠子,這是我馬子,小萍。」此行唯一攜伴參加的員工率先摟著女友來向丁花梨問好。

  「說完了就讓開,什麼罐子瓶子的……你好,我叫阿明。」阿明推開擋在前面的瓶瓶罐罐,卡到一個能露臉的好位置。

  不料正要伸出手,卻被小鄭一屁股擠開。

  「我叫小鄭,是Boss的頭號得力助手——」

  「嗨!我是這次要跟你睡同一個房間的蓉蓉。」蓉蓉一手撇開前面的腦袋瓜子,熱情地拉起丁花梨的手自我介紹,大家都想在老闆的女友面前留下好印象。

  此行他們一共訂了四間房,冠子和女友一間,阿明和小鄭一間,蓉蓉被指派和素未謀面的老闆女友同房,崔世拓則是自己睡——

  雖然大家都猜不透Boss為什麼做出這種安排,但出錢的最大,大家只要有吃有玩都沒意見。

  「你好。」丁花梨甜甜一笑,覺得男友的員工都是些好相處的人。

  眾人也是第一眼就對這個笑容可掬的清秀佳人留下好感,沒想到Boss帶來的女朋友會是這麼親切可愛的女孩。

  「好了,我們該出發了。」崔世拓牽著女友的手,領著一行人往月台前進。

  大伙快快樂樂地出發,搭上往南的列車,展開兩天一夜的墾丁之旅。

  午餐時間,大家都買了車上的便當來吃,唯有崔世拓一人——

  「來,吃塊魚。」

  崔世拓張開嘴就有人將飯菜餵進口中,順道還幫他擦嘴。

  「再吃點豆芽……這是我早上才摘下來的喔。」她一大早就起床做便當,有種要出門遠足的感覺,昨晚還差點興奮得睡不著覺呢!

  「我比較喜歡吃辣的。」他邊嚼便說,覺得這清脆可口的豆芽要是再襯上點香辣就更完美了。

  「我下次會加點辣椒一起炒。」她馬上改進,臉上的笑容不見絲毫改變,坐在崔世拓身邊一直笑得很甜蜜,不時將頭依偎在他肩上。

  「要辣一點。」他叮嚀。

  「好,回去我再多種一盆辣椒好了。」既然他愛吃辣的話。

  「去買就好了。」自己種多麻煩,她花太多時間在照料那些花花草草,害他常覺得自己抵不過一根蔥!

  「我想自己種給你吃嘛。」她又餵了他一口雞丁,撒嬌地往他身上靠。

  「你真會給自己找事做。」他寵愛地捏她水嫩的臉頰,任她拿主意,眼神中充滿難得一見的溫柔與神情。

  小倆口有說有笑地分享她親手做的愛心便當,恩愛的畫面簡直羨煞後頭一排人。

  「嘖嘖,Boss的女朋友也太賢慧了吧!」小鄭趴在前排的椅背上說道。

  「不但會做便當,連菜都自己種。」阿明認同地點頭,向來最欣賞勤儉持家的女人。

  「看起來很好吃耶……」冠子捧著高鐵便當流口水,被身旁的女友狠瞪了一眼。

  「哈哈,我就知道……」眾人中只有蓉蓉笑得一臉開心,對前方的「喂食秀」拍手叫好,朝三個男人伸出手掌。「拿來,拿來。」

  一票對三票,蓉蓉在辦公室裡獨排眾議地預測老闆的女友絕對不可能是個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因此現賺三千塊……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了,能跟Boss那種人交往的一定是個像菩薩般的女人。」

  她得意地數著鈔票,將它們收進口袋裡,感謝大家贊助她這次的旅行零用金。

  其實說來這個推測並不難,因為想也知道只有菩薩心腸的女人才受得了Boss那種打雷颳風的壞脾氣,用慈悲心馴服那頭「火獅子」,看看前幾任被老闆吼走的女友就知道了……

  這不是智慧,而是跟了老闆幾年累積出來的經驗。

  「唉。」三個男人同時歎氣,不知道到哪兒才能找到一個像老闆女友這麼有佛心的女人……

  下午,一行人到了墾丁的飯店,放好行李後在大廳集合。

  「你沒換泳裝啊?」先出房門的蓉蓉回頭問剛到的丁花梨,看她的衣服都沒換。

  「呃!這……我沒有泳裝耶。」她看著已經換好比基尼,下半身圍著沙龍,肩上披著浴巾的蓉蓉,說自己只是進浴室洗個臉,搽了點防曬乳而已。

  「你來海邊居然沒帶泳裝?」陽光、沙灘、泳裝缺一不可啊!

  「不是沒帶,是沒有,我本來就不太會游泳,所以沒有泳裝。」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承認自己不諳水性,所以從沒想過要買泳裝那種東西。

  「那不是問題,叫Boss教你就好啦,他游得超好的。對吧,Boss?」蓉蓉把這重則大任交給一旁的老闆,記得他去年在關島浮潛的時候,簡直就像海中蛟龍呢!

  「是不成問題。」他微微頷首,一想到要在女友面前展露高超的泳技,胸膛都自信地挺起,整個人顯得志得意滿,意氣風發,讓幾名員工見了都低頭竊笑。

  看來他們的老闆很愛在女友面前當英雄啊!呵呵……

  「前面的販賣部裡就有賣泳裝,我陪你去挑一件吧!」蓉蓉自告奮勇地提供協助。

  「不用啦,我在沙灘上走走,幫你們看東西就好了。」丁花梨覺得沒下水其實也沒關係,她可以在淺灘上踏踏浪就行了。而且看到蓉蓉身上的火辣泳裝,她實在不能確定自己有沒有勇氣,敢穿上那種衣服出來見人。

  「怎麼可以,人都到海邊了,不下水多掃興。」來墾丁就是要下水才好玩嘛!

  「可是……」她猶豫地望著男友。

  「去吧。」他也覺得大老遠來一趟墾丁,下水玩玩也無妨。

  看到老闆沒意見,蓉蓉馬上就把丁花梨拉到販賣部去挑泳裝……

  半個小時後,只剩崔世拓一人還站在大廳裡等人,他看看手邊,頗不耐煩地決定去看那兩個女人怎麼挑件泳裝要花那麼多時間?

  「怎麼買那麼久?」他走進販賣部就看到蓉蓉站在更衣室外。

  「我們快好了。」她幫丁花梨挑了幾件泳裝她都不敢穿,一試再試後終於拍板定案。「花梨,你快出來讓Boss看看呀!」

  更衣室的門慢慢推開,丁花梨先是把頭往外一探,在蓉蓉的鼓勵下才別彆扭扭地走出來,站到崔世拓看得到的地方。

  他一瞧見女友身上穿的泳裝,大腦立刻竄上一陣熱血……

  丁花梨穿著一件黑色連身式泳裝站在幾步之外,雖然不是比基尼,但繞頸開低胸的設計讓她飽滿的胸型顯得呼之欲出,腰間還挖空兩大塊圓弧,將她曼妙如柳的臏線展露無遺,玲瓏有致的身材已經讓人看的血脈噴張,偏偏還配上一張明眸皓齒的清純臉龐……

  該死!她比滿街穿著三點式比基尼的女人更能引發他體內的亢奮。

  他喉頭一滾,眸色轉深地望著那個撩撥他慾望的小惡魔……

  「脫掉。」

  「Boss——」蓉蓉驚呼,沒想到老闆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麼鹹濕的對話,聽得她這個員工甲都好害羞唷。

  他臉色一沉,面色鐵青地邁步向前。

  「你們挑這是什麼鬼東西!」他怒形於色地大吼,一把扯下蓉蓉身上的浴巾,飛快地衝上前裹住女友性感過頭的身體,不容許她走漏半點春光,被旁人多看幾眼。

  「快去換回原來的衣服!」馬的,這件泳裝的胸口開得比之前那件鬼旗袍更低!而且那時候他還沒留意到纖瘦的她上圍竟然如此豐滿,恐怕有D到E CUP……

  馬的!是誰准她穿這樣出來見人的!

  「以後不准再給我穿泳裝,無論裙子或褲子都不能短於膝上十公分。」他氣得失去理智,只顧著管訓她的服裝儀容,忘了自己半個小時前還興致勃勃地想在她面前大露一手,叫她去買泳裝換上。

  突然間,他懷念起她一身土裡土氣的打扮,私心地想藏起她的美,只准自己獨佔。

  「喔。」她沒有異議地點頭,轉身走向更衣室,反正她本來就對這樣的打扮感到不自在,而且平時的服裝也絕對符合他的要求。只不過也覺得剛剛明明就是他要她去換泳裝的,現在何必那麼大反應……

  「等等。」他喊住她,從背上盯著她的大腿看,皺起眉頭說:「腿那麼短,改成不能短於膝上五公分。」

  「哪有這樣的!」丁花梨癟嘴抗議。他居然罵她腿短?

  「快去換,不然我扣她薪水。」抗拒從嚴!他指著身後的蓉蓉,以此威脅善良的女友。

  「哪有這樣的!」輪到蓉蓉疾聲抗議,這干她什麼事啦!

  「我去換就是了。」丁花梨當然不得不從,快步走向更衣室。

  隨後蓉蓉也跟了進去,確定老闆離開後才敢在丁花梨耳邊替她抱不平。

  「花梨,你怎受得了Boss那種脾氣啊?動不動就發火,連你穿什麼都要管,根本是大男人!」蓉蓉最受不了控制欲強的男人,縱然她很欣賞老闆在工作上的魄力,但若是要跟這種人交往就很傷神了。

  「其實……也還好。」她淺淺一笑,倒是覺得被崔世拓管得挺習慣的,他雖然脾氣很大,常常粗聲粗氣地說話,但其實他很關心她、也很照顧她。

  在她看來,他只是缺了點溫柔的耐性而已。

  「你該不會剛好覺得他這樣很有男子氣概吧?」蓉蓉忍不住猜道。看丁花梨笑得一臉無所謂,目光中還帶了點小小的崇拜,真的覺得這女人中了很深的情毒。

  「……」她一怔,想了一下,神情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好像……真的是蓉蓉說的那樣耶!崔世拓在她心裡的確是個很有主見、很果斷、很有陽剛味的男子漢……

  哎呀,好害臊哦!她輕拍發燙的臉頰,笑得很憨甜。

  「花梨!很man,跟大男人是不一樣的,你可千千萬萬別搞錯了。」蓉蓉實在看不下去了,用力搖晃她的肩膀,不忍心看他一直被老闆氣壓呀。

  「我知道。」她謝謝蓉蓉的關心,但溫和的神情看起來可沒有,半點覺悟的樣子,臉上還是散發著愛的光芒。

  蓉蓉歎口氣,死心了。至少從個性上看來,她和老闆還真是天作之合,剛好一強一弱,互補得恰恰好。

  換個角度想,要和「獅子」談戀愛,就是要有她這種不懼死的單純和菩薩般的包容力才行呀!

  稍晚,由於崔世拓不准女友換泳裝的關係,最後連他自己也沒下水,兩個人只在沙灘上牽手踏浪,接著就散步到墾丁大街逛了整個晚上,情侶倆沿途吃吃喝喝倒也玩得挺開心的。

  晚上回到飯店,洗完澡正在敷臉的蓉蓉看到丁花梨的手機,馬上大尖叫——

  「哇,這就是傳說中直逼兩萬塊的愛心手機啊!」她把握機會向丁花梨借來瞧瞧,也顧不得自己正在敷臉了。

  「兩萬?」這手機有那麼貴!

  「是啊,這是上個月才推出的最新款手機,搭門號也要一萬六左右,之前小鄭陪Boss去挑顏色,他一拿到手機就迫不及待地輸入所有聯絡電話……你看,Boss有多怕你找不到他呀!」蓉蓉促狹地推推她,告訴她自己在公司待了那麼多年,從沒見過老闆對哪個女人這麼用心過,還那麼有耐性地輸入好幾組電話咧。

  唉,這麼想來Boss也有深情可取的一面呀!

  丁花梨聽了蓉蓉的話,心裡既驚訝又甜蜜,沒想到這手機是男友特地為她去買的禮物!不過……這手機的價格也太貴了吧,其實她常用到的功能就只有通話和簡訊,頂多再拍拍照片而已,他何必要買這麼好的手機送她,還騙她說是門號續約送的,他自己用不到……

  想到他送她手機的那一天,她又聯想起其他事——

  「蓉蓉,你們之前是不是常常有員工聚餐,和辦抽獎的禮券……」她大概說了幾個崔世拓拿便當回家給她吃的時間,試探性地向蓉蓉求證其他一些他說過的話。

  「拜託,我們前陣子都快忙死了,每個人累得跟狗一樣,哪有閒功夫聚餐、抽獎,又沒到年終尾牙……」蓉蓉邊忙著玩手機裡的遊戲,無意間洩了老闆的底還不自覺。

  包括小鄭說老闆親自打電話給朋友,一一幫她詢問有沒有工作機會的事也全盤托出。

  丁花梨忽然心頭一熱,這才知道崔世拓在背後為她費了多少心思,默默地待她好、為她想,因為怕她不肯接受,還得編出一個又一個的理由來哄她。

  思及這些日子裡的點點滴滴,剎那間,她突然懂了她的溫柔與體貼。

  他不說,是因他付出得心甘情願,從不指望她的感激與回報,而她竟也傻傻地任他照顧著,不明白他的用心與感情……

  他說對了,她真的很笨。

  「我出去一下。」她穿著睡衣就要出門。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蓉蓉緊張地問。要是丁花梨出了什麼事,老闆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我就是要去找他,你先睡吧。」她回眸一笑,心裡有股高漲的情緒驅使著她渴望見他的步伐。

  她覺得現在非要見他一面不可!

  丁花梨出了房間,很快地來到崔世拓房門外,抬手敲門,無心顧慮他是否入眠,會不會吵到他或其他客人……

  門後傳來開鎖的聲音,她的心情也愈發期待。

  「有什麼——」

  一開門,她便撲向他的懷抱。

  「怎麼了?」他以為她出了什麼事才敲門敲得那麼急。

  「謝謝你,世拓。」她緊緊抱住他,有滿腔的感動在胸口流竄,溫熱她的心房。

  「謝我什麼?」他摸不著頭緒,只感覺被她抱得好緊。

  「謝謝你一直對我這麼好,這麼好……」她抬頭,激動的獻上一吻,在他驚愕的唇上傾訴滿心感謝與愛意,謝謝他這些日子以來的用心與疼惜。

  她不知道該如何說明此時心中激昂的感受,只能用親密的肢體語言來表達對他的喜歡,迫切地想吻他、抱他,讓自己熱氣蘊然的心房和這個男人零距離地貼近。

  「搞什麼……」他口齒不清地嘀咕,被她吻得莫名其妙。雖然身體自有反應地回應著她的吻,對她主動投懷送抱的熱情感到有些興奮,但腦袋裡還是一個大問號,不明白她怎麼突然變了一個人似地對他又親又摸……

  「我愛你,世拓。」她告訴他內心高喊的情緒,粉嫩的舌尖笨拙地探向他的齒間,憑著印象中他吻她的方式勾纏他的舌,急著想表達自己對他的迷戀……

  一雙小手在他胸前胡亂撫觸,急切搜尋他的溫度,不意間扯開了他的睡衣,仍是無所畏懼地貼著他赤裸的胸膛,愛撫著他跳動的心口……

  他危險地瞇起眼,察覺到自己體內的慾火已經被她不按牌裡的動作所撩起,隨著她青澀的挑逗愈發沸騰,下身一陣吃緊。

  「等、等一下,這樣會出事的。」他拉下她的手,隔開一點距離警告她自己可不是什麼清心寡慾的男人,面對心愛的女人這樣熱情主動還能坐懷不亂,心如止水,假裝自己是塊沒有感情的木頭。

  然而眼前的她居然面如桃花,眼若晨星,迷離的目光中帶有九分嬌嗔的媚態,像是不滿他的忽然退離,失望地舔咬下唇,流露純真的性感……

  轟!他的理智突然被一陣直竄腦門的熱氣轟炸成灰燼,望著她千嬌百媚的神情,只有想撲向她的衝動——

  「這是你自找的。」他狂肆地堵住她的唇,不容她反悔地纏攪她誘人的小舌,將她壓向自己,給予她一個狂烈如火的熱吻。

  她毫無抗拒地承接他強悍的氣息,甚至不推拒他解開她的衣扣,在將她帶往大床的途中沿途扯落她身上的衣物,因為被他吻得全身發燙,反而下意識地渴望著冰涼的空氣拂過她的肌膚……

  但他的手掌卻在她身上烙下更灼人的熱度,愛撫著她香嬌玉嫩的肌膚,盈握她胸前渾圓飽滿的雪峰。

  她羞赧地低下頭,卻正巧目睹他的手指邪惡地挑弄揉捻著她挺立的乳尖,雙頰頓時燙紅。

  「害羞了?」他明知故問,壞心地笑著,一邊加劇地逗弄她的敏感,一邊風涼地欣賞她難耐又難為情的反應,被她嬌羞嫵媚的神情所取悅。

  他興奮地低頭含住那顆艷色的紅莓,以舌尖取代指腹的嬉戲,濕熱的唇舌惹得她忍不住低吟。

  「嗯!」她舒服又難耐地歎息,感受到他的手和唇同時在她胸前使壞,害得她像發燒似的渾身無力,卻又感覺無比愉悅。

  空下的手指來到她的腿間,他毫不猶豫地撫觸另一處更令她瘋狂的敏感地帶,找到那顆顫動的果實,緩緩施壓,彈奏催情的旋律。

  她忍不住嬌吟,抓住他結實的肩頭,難受地弓起身子,不知道該拿那股陌生的快意怎麼辦才好。

  他卻殘忍地享受調戲她的樂趣,望著她在身下掙扎,被情慾折磨得眉心深鎖,他心中的情與欲也更加激揚糾纏……

  凝望著她、觸碰著她,崔世拓像是回到血氣方剛的年紀,癡迷於她每個激烈的反應,即使得承受著凌虐自己的痛苦,他也想徹底燃燒這個女人,讓她領悟最極致的歡悅。

  他要她永遠記得他的吻、他的擁抱、他愛她的每一分,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他的一切,毫無保留的親密。

  「世拓。」她可憐地哀求,在一波波快意種扭動著酥軟無力的身體,覺得自己再也禁不起更多的挑逗,不曉得要怎樣才能停下這似乎永無止盡的折磨,六神無主地猜不出自己究竟會被帶往何處。

  她濛濛的眼眸望著他,願意獻上自己的一切,只求他別再……

  「怎麼了?」他親吻她額頭上的小小汗珠,著迷於她意亂情迷的美麗神情,用最堅毅的意志力控制自己幾近爆發的慾望,表情很裝傻。

  「嗯!那個我……」說不出口。她咬著唇,雙手在他身上摩摩蹭蹭,卻不知該如何表達此刻的感受,開口問他如何紆解身體裡那股陌生的騷動。

  在赤裸裸的狀態下面對心愛的男人,感覺真的很害羞。

  「受不了了?」他苦撐著繃緊的身體,完全可以體會她的感受,因為當他望著她雙腮酡紅、羞於啟齒的嬌媚模樣,也覺得一陣熱氣直衝腦門,下半身的忍耐也差不多到了極限。

  她媚人地咬著唇,點點頭,小手剛好摸到他的下腹——

  他急急握住她的手,不能再被她刺激更多,俯身將自己發疼的慾望置於她的腿間,蓄勢待發……

  「我也是。」他在她耳邊低喃,炙熱如鐵的慾望沿著花縫緩緩掃下,一舉挺入她柔軟的深處,奪走她的呼吸——

  她尖叫,痛苦地感受到他在她體內充實,與揪心的撕裂。

  「過一會兒就會好多了。」他心疼地親吻她鎖緊的眉、緊閉的眼,輕聲細語地哄著她,試著以最溫柔的動作減緩她的不適。

  初夜的痛,他真恨不能替她承擔吶!

  「嗯。」她完全信任地凝望著那雙深情的黑眸,抱緊心中的摯愛,疼痛卻也高興能和他合而為一,覺得兩人此時是如此的親近與幸福……

  「我愛你。」她輕吻他的耳際,呢喃著愛語,內心有種寧靜卻又澎湃的複雜感受。

  「……」他咬緊牙關,好恨她在他不能動彈的時候說這麼讓人開心的話。

  這個傻女人,還真是會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啊……

  彷彿沉寂了一個世紀,他才屏住呼吸,放慢動作地移動了……

  「還很痛?」他擔心地留意著她的表情。

  「……還好。」她輕絞著身旁的被子,紅著臉不太敢看他,覺得回答這種問題好丟人哦!

  「這樣呢?」他稍微加快速度,邊問邊動作,存心要讓她難為情地鑽進被子裡。

  她拉著被子的一角遮住臉,蒙在被子下點點頭,感覺尚存的輕微疼痛中摻入了一股羞煞人的愉悅,舒服地在她體內蔓延開來。

  「不准遮,我喜歡看著你。」他霸道地抽開她的被子,情慾爍動的黑眸牢牢地鎖定她,極富魅惑地挑逗著羞澀的情人。

  他輕抬起她的腿,重重地擠進她溫熱的身體裡,隨著她逐漸渙散的意識,一次比一次急促、劇烈,熱切地探求她的包容,汲取她的滋潤……

  他奮力地馳騁,領著她攀上慾望的高峰,置身情慾的天堂,最後又像根輕柔的羽毛般緩緩飄落,降落在他溫暖又可靠的臂膀。

  依偎在他胸口,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她淺淺地微笑,感受著濃情蜜意的幸福。

  有點睏,但她捨不得閉上眼,只想望著他的睡容,在他剛毅的下巴上印下一吻。

  「你今天到底要勾引我幾次才滿意?」他突然睜眼,黑眸幽深地凝望著她。

  「我哪有!」她立即澄清。自己哪裡有勾引過他呀?

  「你有。」他攬過她的腰,下身緊貼著她,讓她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自己對他的影響力有多驚人。

  「嚇!討厭。」她感覺到下腹灼人的硬物,害羞地想推開他。

  真是的,他們剛剛才「那個」而已,他怎麼又「那個」了……

  她愈想臉愈紅,整個人都像尾燙熟的蝦子。

  「剛剛才說愛我,現在又討厭?到底哪樣是真的?」他壞心地勾唇,扳正她縮起的身子,壓在身下,就是要欣賞她羞赧多嬌的神情。

  今天他才發現,她的一顰一笑都能引他開心,讓他的情緒沉浸在一種快樂的氛圍種,愉快地飄揚……

  「哼。」她皺起眉頭,覺得他明知故問,根本是存心耍著她玩嘛!

  「敢哼我?」他挑眉盯著她叛逆的表情。

  「哼哼哼,嘻……」她故意連哼三聲,吐舌扮鬼臉,最後卻被自己幼稚的舉動給逗笑。

  他望著她明媚動人的嬌靨,身子隨著銀鈴般的笑容而震動,幽黑的眸光隱隱爍動……

  「你真是學不乖。」他眼一瞇,將她翻身壓在被褥間。

  「世拓?」她側過臉回望,不明白他意欲何為。

  「是你先勾引我的。」

  「我沒有……」她輕擰雙眉,將酡紅的臉埋進枕頭間,感覺到下腹竄起一陣電流。

  「你有。」

  她悶聲嬌吟,對自己趴在床上的姿勢感到好丟人,但心裡卻又彷彿對這樣羞人的動作感到些微的刺激與快意。

  他肆無忌憚地撩撥她,將她都弄得燥熱難耐,不住地發顫,甚至開口哀求。

  他將火熱的分身抵住她誘人的花徑,緩緩推入,由背後滿足了她。

  她愉悅地輕歎,他粗重地喘息,在一次次強而有力的推進中,兩人再次緊密地結合,從靈魂深處感受到性愛的歡愉。

  盛夏的夜,少了耀眼的陽光,情人間依舊維持熱戀的高溫,拍擊著如浪的激情……

  這夜丁花梨遲遲未歸,到了隔日早上才被男友護送回房沐浴更衣,又甜甜蜜蜜外出吃早餐,兩人的行動往往獨立於眾人之外,看得同行的人全部傻眼……

  到底老闆為什麼要讓女朋友和蓉蓉同房呢?

  這疑問不斷在眾人心裡盤旋著,卻沒人敢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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